第六十一章：钗子
一张小小的白玉纸上白字黑字写着八个字。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云雪媚凑过来看了一眼，惊讶道：“这不是诗三百里头《有女同车》那一篇的么，芸豆，这是有人喜欢你？”
“哪里是喜欢我。”乔芸将箱子里的那支金钗拿出来，递给云雪媚瞧，“这张纸条是连带着这根珠钗一起放的。应该是给你的。”
拿起来后，乔芸才发现这钗子还挺沉。这样庄重华贵的珠钗必然不是乔芸这年纪能驾驭得了的。
她都能想象得出云雪媚穿着桃红和浅红两种缎子裁出的衣裳，头戴这根珠钗的光景。那一定很美很娇俏。
“给我的？”云雪媚将信将疑地接过这只金钗，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何人能送自己东西。“可是会是谁呢？”
乔芸看了一眼车帘。
这前头坐着的毕竟还是孟家的丫鬟，乔芸捏了捏云雪媚的手，示意回家后再说。
于是两人仍旧把金钗放回了箱子里，盖上盖子，就像是没打开过那样。
牛车四平八稳地驶到了乔芸家的后门处，乔芸与云雪媚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乔芸上前去打开了门，丫鬟帮着将东西一样一样送去主屋。
送走丫鬟后，乔芸直接把料子收回了游戏里。
两个装首饰的匣子则放在了妆案上。
云雪媚直接往床榻上一瘫，在松软的床铺上打了个滚：“还是自家舒服！”
“噗嗤。差得也没多远吧，那孟家的床我寻思着还好。”
羊绒褥子又软又暖和。
“哼。”云雪媚把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哼唧了一声：“睡惯了这个，那家的床睡得我腰酸背痛。”
合着雪媚娘还是豌豆公主类型的，这得是多娇嫩的身子呀？乔芸撇了撇嘴，莞尔一笑。一想到从前又酷又飒的刺客被自己硬生生养成了整天不需要动脑子的小笨蛋娇娇儿，乔芸觉得自己还挺有成就感的。
乔芸也没闲着，将身上那身丝绸的坦领襦裙脱下，叠好放进衣柜。又换上了自己的寻常衣裳，生起暖炉，烧上一锅热水，拿着抹布把家中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
云雪媚见乔芸一个人忙里忙外，也不好意思白白坐着，遂也很自觉地帮忙擦地。
很快，在两个人的齐心协力下，三天都没人打扫的家里终于又焕然一新。
忙完的乔芸用热水沏了一壶茉莉花茶，往里头搅了点蜂蜜，把自己做的点心饼干糖果抓了一大把端出来摆在炕桌上，笑眯眯地招呼：“娘，歇歇吧。总算回了自己家，这些点心咱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云雪媚将抹布洗干净，搭在暖炉的罩子上烘干。净了手便过来吃饼干。
趁着休息的功夫，乔芸将那两箱首饰都抱了过来。
她看着给自己的那一套金胎镶粉宝石的头面，眼热无比。
这可是真金真宝石呀，可不是前世淘宝上卖的涂了层金漆的贴片和玻璃水钻的那种簪子！
前世她虽然家境优渥，大几千小几万的项链耳环也不是没买过。但这些首饰再怎么样都是单件的，偶尔买一次并不算贵。想按照古代舆服志中的规定完完整整用金子和宝石打一套头面，那她爹就该训斥她不知道挣钱有多难了。
云雪媚从另一个匣子里拿起那支珠钗：“这到底是谁给我的？”
这赤金钗子是那种带着赤色的纯金，并非是铜。玉兰花的造型做得也巧夺天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支发钗都没有一丝瑕疵。虽然比起卢夫人赏的那套金胎头面不能算贵重，但能看出来是及其用心了的。
“我想，怕是孟家三郎君吧。”乔芸提了孟少恒，想知道云雪媚对他是作何看法。
对于这支钗子，乔芸颇为痛心。
打这么一支钗子一定想必花了不少钱，白白浪费这个钱做什么，送钗子，还不如直接送钱呢！她和云雪媚都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人了，什么玩意都没有黄白之物来得实在！
云雪媚眨眨眼，困惑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年夜饭那张桌子上孟少恒眼中流露出的热情。
“原来是他，一时没记起来。”云雪媚兴致缺缺地将珠钗又放回了匣子里。
乔芸忍不住想笑。瞧瞧，这孩子对雪媚娘倒是一腔赤子之心，可惜雪媚娘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那这个你戴还是不戴？”乔芸冲着金钗努了努嘴。这支金钗做工精细，用料上等，品质不俗，一看就很贵。
不过让乔芸诧异的是，孟少恒哪里来的钱去买这珠钗？他不是小半个月前就把月钱花光了吗？
还是说自从他见到云雪媚的第一面起就盘算着要送她这支钗子，从那时候开始攒的钱？
乔芸不得而知。
云雪媚想了想，道：“留着吧。”
“留着？”乔芸大为惊奇，她心里甚至有点着急，雪媚娘是喜欢这支钗子，还是对送钗子的人印象不赖？“莫非，你喜欢……？”
却不曾想雪媚娘给了她一个始料未及的答案。
“整个曲沃县都是他们家的，不能不给他们面子。”云雪媚面无表情地说，“这簪子价格不菲，等咱们搬去了扬州就当掉，也是一笔起家的钱。”
噗！
原来现在留下只是因为暂时不好脱手吗？
乔芸对云雪媚的脑回路感到一阵由衷的佩服。
在冷酷无情这方面有时候云雪媚真的比自己强多了。她顶多想的也就是好言相劝将这钗子退回去。
还得是你啊！乔芸对雪媚娘比了比大拇指。
“那孟少恒呢，你觉得他如何？昨儿我劝过他了，可惜这人就仿佛钻牛角尖了，一门心思就认定你了。”
一想起昨天早上在亭子里的那一场，她就气得太阳穴突突突地跳。怎么会有那么听不进劝的人呀？乔芸忿忿地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块原味的小甜饼，用糖分来缓解自己郁结的心情。
“不如何。”云雪媚冷笑一声，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了扇子一样的阴影。她的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仿佛孟少恒的心上人并不是她自己一样。
喜欢她这幅皮囊的人何其多？
从前出任务时，她不知见到过多少搂着她直喊心肝肉的痴心人，最后不还是做了她匕下亡魂。
她从没有对任何人心软过。
只有芸豆是例外。
倘若那孟少恒成了芸豆往前走的阻碍，她不介意让手上多沾一道人命。
反正已经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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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铲雪
吃罢午饭，乔芸来到了前头铺子里。
太久没开门，屋子里有一股灰尘的味道。乔芸又挽起袖子擦了店里的所有桌椅板凳、柜台木架子，趁着到处湿漉漉的，乔芸打开了铺子大门散味儿通风。
阳光落在门板、窗棂和乔芸的身上，久违的太阳让乔芸忍不住站在店门口伸了个懒腰。
不远处街口那边传来了吱吱的铲雪声。
因着好奇，乔芸笼着袖子踱步到了街口，只见是一个衙门里小吏打扮的中年人领着一群衙役在铲雪。
这些衙役有的老老实实铲一铲子雪就往旁边撂一铲子，有的则是拿着手里的铁锹当推土机使，推着铁锹从路这头一路小跑着刮到路那头……
乔芸看得津津有味。
那着黑色圆领袍、系蹀躞带的中年人站在路口，叉着腰派头十足地指挥着这群衙役，唾沫横飞。
“瞧你们一个个的，回去过个年各个身上圆了一圈！别怨我让你们大年初二就跑出来铲雪，再不活动活动筋骨你们回头抓个贼怕是都喘粗气！”
“别想着偷懒！这片街头哪一段是谁铲的心里门清！明儿乡亲们都要出门串亲访友的，要让我听见哪截路上滑倒了人，看老子不剥了你的皮！”
说着说着，他瞧见了路边看热闹的乔芸。
“你哪家的丫头？怎的一个人在这杵着？”
乔芸嘿嘿一笑，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指了指巷子里头，非常自来熟地说道：“我家在里头开食肆的，这不听见官差大人您带人在这铲雪，所以过来看个热闹，也晒晒太阳。这些天一直阴着，可算有个放晴的天儿让人出来透气了。”
“嗐！当不起官差一词，我姓唐，家里行一，你叫我唐大郎就行了。”那男人对官差大人一词明显很受用，但又不敢真的冒领了这个称呼。他指了指巷子里头，冲乔芸笑道：“你离这边远点，别站这么近。你看看这一个个铲子挥的，当心碰着了你。”
“谢谢您提醒。”乔芸闻言往后退了半步，又继续跟他扯起话头来。跟这种底层的衙役官差前头混个脸熟，以后好处大大的有。不说别的，以后交税时也会客气一二。对于这一点心知肚明的乔芸，肚子里的好话自然是不要钱般地往外倒。
“这才大年初二，您就带着人出来铲雪，说到底都是造福咱们县上的乡亲，真是辛苦你们了啊。”
“反正他们在衙门里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来热热身子。你小子，看什么看？这小娘子杵这儿你是能多铲几条街的雪是怎地？眼睛放老实点！看看你的铲子，漏这么多，不知道的以为你拿的是耙子呢！”
唐班头说到一半，发现有年轻后生被水灵灵的乔芸吸引注意力，漏了好几铲子的雪，连忙把人呵斥开，这才转头继续跟乔芸说话。
“蒙先帝陛下开恩，这群崽子好歹也有俸禄拿了。既然拿了钱那就得多干活，不然一个个懒骨头似的朝廷凭什么养他们？”
“难道之前这些郎君们竟没有奉银吗？”乔芸呆了呆，惊奇地问。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俺们做衙役的都是衙门自行召集的当差人员，从前朝廷是不发俸禄的。也就是咱曲沃县有个码头，赚钱，县老爷又是个好官，拿着县里的营收给弟兄们补贴，别的那些个穷县里，这些弟兄为了糊口那是啥事都干得出！先帝登基后，做的头一等大事就是给各地衙门的衙役登记造册，由朝廷专门拨款发饷，俺们的日子才好了些。”
乔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怪不得唐代的衙役被称作不良人呢，实在是地位低贱，不算官身，后代不能科举，朝廷又不发俸禄。为了糊口，只得与官吏同流合污，或制造冤假错案，或对老百姓横征暴敛，在百姓里也不受待见。
原先看某部国产动漫时还觉得这称职位很酷，现在切身经历了才知道这实在不是什么好词。
再怎么样的盛世之下也会有这样的阴影。这便是古代生产关系的局限性。乔芸越发觉得上辈子能在现代生活实在是太好了。
可惜她穿越了。
她虽是商户、攒了点小钱，可本质上和这群人是一样的。
“我见那边街头的雪都铲好了，咱们这怕是得起个大早吧？爷们几个饭吃了没有？”
“也不是很早。巳时初才起来铲的。还有半个县呢，中午也不必歇了，早点铲完早点收工，晚上再请他们吃好的。”
好家伙，乔芸直呼好家伙。
这总共十五个人，一上午铲了半个县的大街？这班头真是拿这些衙役当牛马使啊！
这群衙役各个气喘吁吁，呼出来一团一团的白烟，水汽浓厚的在阳光下甚至折射出了点七彩的色泽。每个人脑门上都冒了汗，手指却冻得通红，还有人手上生了冻疮，青青紫紫地流着脓。
不过累归累，但这群年轻人脸上的神色却都是乐在其中。
也是，能为乡亲们做好事，又有谁愿意让自己在邻里街坊跟前臭名昭著呢？
乔芸于心不忍，也想做个好事，便道：“既然还剩半个县，不如诸位郎君歇一歇，移步至蔽店，奴家请大伙一人吃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暖暖身子再接着铲？”
“这……不妥吧？”唐班头有点犹豫，“你们家定也是靠卖馄饨糊口的，这十来人一个个饭桶似的能吃，若是让你家大人知道你做这么大的人情，仔细你屁股开花。”
“不碍事！”乔芸笑呵呵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家的馄饨大，肉多！一碗馄饨连汤带水的，再下点绿豆粉条，又暖和又管饱，诸位大哥就是在能吃，一个人还能吃几碗？您放心，这顿馄饨我还是请得起的。”
饿了一上午的衙役们听见馄饨二字，一个个雪也不铲了，把铲子铁锹杵在地上当拐棍支着，两眼都放了绿光，直勾勾盯着唐班头。
有人吆喝了一句：“头儿！人家小娘子真心实意邀请，你就别拂人家面子啦！”
“是啊头儿，您是说了晚上有好菜好酒，可我怕等不到晚上就先饿晕在这了！”
唐班头笑骂：“瞧你们这点出息！不过是个馄饨，你们平时谁还没吃过？”
转身又向乔芸行了个颇为恭敬地叉手礼：“那我就厚着脸皮带着弟兄们叨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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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请客
乔芸的小朝食铺坐下十五个人倒是绰绰有余。
十几个人把手里的铁铲或铁锹一字排开支在了朝食铺对面那家人的外墙上，鱼贯而入。各自挑了位置坐好。
店铺里六张方桌，每桌旁边是三条长条凳。十五个人也才坐了张半。
外头虽然起了太阳，可仍然刮着西北风，乔芸在几人所有人都进来后，给门框上挂了一张桐木挂幔。每个桐木片之间留着半指宽的缝隙，虽挡不了多少风，但也聊胜于无。
乔芸原本想挂一张毡帘，然而哪怕是羊毛毡眼下也不便宜。更何况外头的铲子也得有人看着，故而透光的桐木挂幔倒是刚好合适。
这些人坐下后都开始搓手哈气，显然这一上午的劳作让他们的手指头都快冻坏了。
“小娘子，你这小店真干净啊！”
唐班头用指头揩了揩桌面，与别的食肆不同，这里的桌子一点儿也不油腻，干干爽爽的。
乔芸给每个桌子按人头数放上瓷杯子，又给每桌放上一壶热水，答道：“俗话说得好，病从口入。我们卖吃食的，店里若是不干净，岂不是让客人吃脏东西进去？”
“是这个理儿！”
“那杏林堂的大夫也说吃饭前得把洗手洗净了，才不容易害痢疾。”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乔芸放下茶壶，道：“那诸位大哥先喝着水暖暖，我去煮馄饨。”
“好嘞。”
乔芸转身去了厨房。
十五个人，每个人碗里是十个馄饨，那就要煮一百五十个。再放一把粉丝和豆腐皮，也尽够了。
然而乔芸的大锅顶多一次煮四十个，于是她在外头把泡好的绿豆粉和豆腐皮下锅慢慢烫着，自己则进了游戏，用游戏里的厨房去煮馄饨。在游戏中，十个生馄饨煮成一碗，然而可以站灶台前一次性批量包一百五十个生馄饨，煮的时候再批量选择煮十碗，只用读两次条，方便得很。
以至于乔芸离开游戏，将十五个大海碗放在灶台上时，锅里的粉条还没煮好。
今天中午她很云雪媚吃的饭是萝卜排骨汤。乔芸每次炖汤都喜欢炖上一大锅，吃不完了再凝成汤冻以后当浓汤宝用。然而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
乔芸拿着勺子将每碗馄饨里清水煮出的馄饨汤捞出一半，再添一勺排骨汤进去，放上一大筷子粉丝和豆腐皮，最后撒上葱花。这样一碗普通的馄饨就变成了一大碗馄饨粉丝汤，满满当当，用料十足。
只是这样的大碗，托盘里却是只能放下两碗了。再多，乔芸就端不动了。
云雪媚在此时进了厨房：“我帮你？”
乔芸连忙把他推了推，悄声笑道：“你快回屋呆着别出来。娘你可已经招了一个孟家三郎君了，这外头都是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都是粗人，比孟少恒还没顾忌，我可不想等回头一大群媒婆跑来给我守寡的娘下聘书。”
“你这小蹄子，就你会说笑。”云雪媚哭笑不得，她咬着牙拧了一把乔芸的小脸，“行，那我回去了。”
看到云雪媚老老实实回到主屋不再出来，乔芸便端着托盘去前头了。
她来到第一桌前，将馄饨放下，道：“馄饨是都煮好了，可奴家一次只能端得动两碗！诸位稍等片刻。”
“你家大人呢，咋就你一个看店？”
“莫不是你不敢让爹娘知道你做主请了十五份馄饨？”
几人哄笑起来，却是没有恶意的调侃。
乔芸抿了抿嘴，笑道：“哪儿呀？我娘身子不大好，一直在屋子里静养，这店里一直是我做主。我奶又不喜我是个女娃，倒是不肯来看我。”
“你们分家了呀？”
一人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算不算分家……是我知道我是被我奶给扔出来的。”乔芸叹了口气，一副落寞的神情。
这话顿时引起了在座诸位的愤愤之情，纷纷道：“哼，我闺女要是这么伶俐会来事，我爱还来不及！你奶也是个拎不清的，儿子女儿又怎地？手心手背不都是肉？”
“就是就是。来来来，咱去帮着小娘子端馄饨，人家好心请咱吃饭，咱别让她受累。”
这么说着，又站起来了七个人，跟着乔芸去后头端馄饨。
这些人都是身强力壮的，手脚也大，一人徒手端两碗不在话下，比乔芸细胳膊细腿地端一碗也要用托盘才不会洒可强多了。
端上了馄饨，乔芸又给拿了两把筷子过来。众人接过筷子，呼哧呼哧吃得满头是汗，一边吃一边不住地称赞。
“你家这馄饨真不错，馅儿可真大啊！”
“别家的馄饨跟这一比简直是面片汤，你这汤里还有胡椒呀？”
唐班头吃着馄饨，心里却想的另一个问题。想了许久，他憋不住了才问：“乔小娘子，你家这馄饨要是搁平时卖，是多少钱一碗？”
“平时汤里不加粉丝和豆腐皮，是二十文一碗。”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筷子都顿了顿。
二十文一碗，一碗十个，这是两文钱一个的馄饨啊！
不过这皮薄馅大的馄饨，汤底里还有胡椒，二十文一个也值。
知道了自己碗里是二十文的馄饨，这些大小伙子顿时吃得更卖力了，就连汤底的葱花也不曾剩下，一个个把碗刮的可以照见人影。
只是这样一来，唐班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原本以为是十文一碗的馄饨，唐班头才啃让手下的人来蹭个便饭。然而这馄饨居然要二十文一碗，那岂不是白白耽误了人家三百文钱的生意？
他这下不肯白吃了，得给人家付钱才行，可身上没带钱袋子啊！
趁着手下哥们吃完饭去门口取铲子，他走到柜台前，小声跟乔芸道：“小娘子，对不住啊！晚上回来我把钱给你付了。”
乔芸看出了唐班头的意思，连忙道：“本来就是看诸位大哥铲雪辛苦，才请你们来吃馄饨，若是你要给钱，那不是屈了我的心吗？”
“话不能这么说，你是好心不假，可俺们既然拿了朝廷的月俸，咋能再好白吃白喝乡亲们的？你这二十文一碗，带上我十六碗馄饨可是三百二十文啊！哪家大人能由着娃子这般败费？”
“唐大郎君，这你真是多虑了。”乔芸连连叹道。“实话跟您说了吧，年前我承接了县令府的年夜饭，得了好些赏赐，跟我爹娘前头我也能挺直了腰板。这些馄饨我是真请得起，挨不了骂！您放心接着去铲雪吧！”
听到这话，唐班头才罢了。
然而让乔芸意想不到的是，这群年轻小伙子吃完馄饨以后，原本只负责给大街铲雪的他们拿着铲子独独把这条巷子的雪也给铲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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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种辣椒
县城里那些大路上的雪被清理干净后，时间就过得特别快，转眼间到了初五，陆陆续续有店家开了门，继续做生意。
乔芸从游戏里购买了五个陶土花盆，填上肥沃的高级土壤，开始种辣椒。这种陶土花盆又大又深，能让辣椒丛的根须充分生长。
不过，普通辣椒发芽时间需要五到七天，长成能结果的时间就更久了。眼看着鼎食记快要开门，她把种子埋进土壤后，去园艺商人那买了一大堆加速肥料和增产肥料，一股脑全灌了下去。
一阵白光闪过，上一秒还光秃秃的陶土花盆立刻就变成了茁壮的辣椒从，成熟的朝天椒一簇簇红彤彤的，比花儿还好看。
“这可比我从前自己种的好多了。游戏里出品的肥料可真好使。”乔芸美滋滋地离开了游戏，带着几张凳子回到了现实里。
乔芸在窗户下放了个暖炉，又将这五张凳子围着暖炉摆了个圈。
云雪媚好奇地凑过来：“你在做什么？”
乔芸冲她神秘一笑：“给你变个戏法！”
她伸出手，打了个响指，一瞬间，五个陶土花盆就凭空出现在了这五张凳子上。
云雪媚的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她指着这些凭空出现的花盆，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这、这……这是你的那个本事？我还从来都没见过……”
从前只知道芸豆的身体连接着另一个世界，但她究竟是怎么把那个世界的东西带过来，这一点上云雪媚一无所知，也无法想象。
而今亲眼看到，她心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这简直跟仙法似的！她的芸豆也太厉害了！
“啪！”
乔芸的双手响亮地捧上了云雪媚的两颊，她认认真真地直视着云雪媚的眸子，一字一句道：“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哦！”
云雪媚同样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她回过头来，看了看这些红彤彤的辣椒，又问：“这是什么？怪好看的，是什么新奇的果子？”
“这个呀，叫朝天椒，你叫它辣椒就行。”
“辣椒？既然带个辣字，想必是辛辣之物。从名字上看倒是跟胡椒有点相似。”云雪媚弯下腰，好奇地拨了拨这些辣椒果实，又凑上去嗅了嗅。
一点辛辣刺鼻的味道都没有，因为没切开口，她能闻到的也是极淡淡的辛味。
乔芸变戏法似的从手里又凭空变出一个小瓷瓶：“挪！这是把辣椒晒干后碾出的粉，你再闻闻？”
云雪媚闻言，接过小瓷瓶，拔开瓶塞就嗅了一口。顿时，一股颇为刺激的味道从鼻尖直窜脑门。
“啊——阿嚏！”
云雪媚一手拿着瓶子举得远远儿的，一只手捂着口鼻，秀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是不是很刺激？”乔芸嘿嘿一笑。
云雪媚点点头，连忙把瓶塞塞上，递还给了乔芸，直截了当地说：“我喜欢这个味道！”
“果然！”乔芸一边将这瓶辣椒又丢回游戏背包里，一边说：“你们益州人平日里也是吃辣的吧？”
“是。但我们那边没这个玩意，吃辣也是多用姜、芥和茱萸。”
云雪媚的双眸里闪过一丝跃跃欲试和激动的神色，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给本就好看的唇形擦上了一层晶莹润泽的水光。
“烤肉的时候若是加点这个，绝对好吃！不只是烤肉，还有暖锅、炖鱼、凉拌菜……芸豆，你知道能做什么菜的吧！我晚上想吃这个！”
吃货云雪媚越说越激动，甚至直接把小小的乔芸抱进了怀里不停地揉搓。
“好好好，晚上给你做辣椒……你先把我放开！我喘不过气了！”
云雪媚这才把人放开，尴尬地轻轻咳了一声。
“我原本……对吃食方面也无甚追求。也就是认识了你，才开始专注这些……”
她懊恼于自己的失态，面颊上飞起一丝绯红。
她怎么就，怎么跟着芸豆不过一个多月，就成了这样了？居然为了一口吃的撒起娇来！
“这是好事呀！谁能不喜欢好吃的呢？”乔芸安抚地摸了摸云雪媚的头顶。
这下乔芸算是摸清楚云雪媚的口味了。
嗜辣又嗜甜，这个饮食习惯可不太好。
但乔芸乐意顺着她，为了不让她上火或者脸上起痘，平时多给她泡点蒲公英茶好了。
“这可还是我发财的本钱呢！”乔芸喜滋滋地给暖炉里添上炭火，又再炉子顶架上一柄水壶，“这可是独一份的东西，若是能推广开来，那银钱岂不是大把大把地往兜里进？”
在确保这些辣椒都能沐浴到暖炉的热气后，乔芸按了按云雪媚的肩膀：“你先歇着，我去试着做点东西。”
“你等等。”在乔芸准备转身离开去厨房时，云雪媚连忙拽住了乔芸的衣角。
“嗯？你还有什么事么？”
“我想……要个木桩！”
闻言，乔芸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木桩？哪种木桩？”
“木人桩啦。”云雪媚比划了一下，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你这样让我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的在屋里看书，我身上都长赘肉了。不信你摸！”
她拉着乔芸的手恩上了自己的腰，果然，原本平坦纤细的水蛇腰居然有了点弹性。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胖，甚至谈不上丰腴，只是让她的身材曲线更加明显了一些，更有女人味了而已。
“你这就要减肥啦？”乔芸瞪大了眼睛，“我在努力吃胖，你可就要减肥了？而且你这根本不需要减嘛！”
“不是。”见乔芸误会，云雪媚忙摇了摇头，“我是想活动活动手脚。不然一身的功夫迟早荒废掉。”
“喔。”乔芸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了木人桩长什么样。
原来游戏里的那个用来测输出的东西叫木人桩啊！
乔芸挠了挠头。
她家雪媚娘好像把她当成了多啦a梦，什么东西都开始朝她要了。
这个东西一般只在各大门派卖技能秘籍的商人旁边有，难道她要去趁晚上偷一个出来？可这游戏明显还在正常运营，万一她被当bug给修复了怎么办？
“难道不行吗？”云雪媚看见乔芸脸上渐渐凝重的沉思之色，连忙又拽了拽她的袖子：“这东西也不是那么好弄的。要是不行，就算了。也不一定非得要木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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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为酱行千里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还在犹豫不决的乔芸立刻就下定了决心。
怎么能让雪媚娘觉得她不行呢？
“放心吧！”乔芸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大不了我直接去木匠那边定做一个就行。反正咱家的家底儿现在还是小有积蓄的。”
安抚好云雪媚，她便去了厨房。
去鼎食记卖调料，单靠一瓶辣椒粉肯定不行，得拿出点别的东西，向他们举例子辣椒粉可以拥有多少可能性，这样卖起来更容易一些。
她来到厨房，照例搬了个带靠背的圈椅挨着灶台坐下，灶膛里的炭火还没熄灭，厨房里这会儿暖和着呢。乔芸也不担心着凉，闭着眼进了游戏。
自家庄园的主屋下头有一块小小的空地，能晒到太阳。乔芸在这里搭了个木架子，之前种辣椒时就是在这个架子上忙活的。如今她上线时仍然立在这架子旁。
她搓了搓手，径直回到主屋里，对着衣柜按下互动键，顿时，一柜子的衣裳清单就弹了出来。
闲云和陆折秋此时算是这游戏里的npc，因此她们可以直接打开柜子拿衣裳。但乔芸不一样，她可以调动系统ui界面，本质上还是个玩家。故而她和这衣柜的互动方式还是靠ui来互动。
这样有一个好处。比方说她现在互动的这个衣柜是选用黄花梨木打的漆金衣柜，容量也是最大的，可以存放上衣下裳以及其他配饰每种一百零八件。
但如果按npc那种互动方法，它就仅仅是个用料不凡的柜子，受限于柜身大小，挂上数十件衣裳就顶天了。
乔芸给自己换了一身明制袄裙，又套上了貂皮的披风和斗篷，戴上同样为貂皮的卧兔儿和围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扬州这地方足以捂出一身汗。
陆折秋在一旁颇为不解：“您这是要去哪？”
“我去一趟安东都护府那边。一会儿回来。”乔芸毫不废话地撕掉一张传送卷轴，打开地图点击龙泉府直接传送。
一阵白光闪过，她已经站在了渤海国上京郊外的驿站旁。
猛烈地寒风袭来，让乔芸止不住地一阵哆嗦，她赶紧裹紧了身上的黑貂裘披风，庆幸自己没有什么都不准备就敢来大东北。
这里是白山黑水的渤海国，当然，现在的渤海国王大祚荣还是唐朝的“渤海郡王”和忽汗州都督，要等到安史之乱之后的762年这里才能被升格为国，现在这里虽已经有自己的各处州县，却仍然属于大唐的安东都护府。
剧情还没开到这里，官方却已经提前做好了地图，并且开放了商业贸易。
游戏中的渤海每年冬天都会举行大型的冬猎仪式，招募各路侠士乘坐狗拉雪橇去山上猎鹿、猎雪貂、雪兔，摘野山参，或者去忽汗河（也就是牡丹江）上凿冰捕鱼。
猎到的货物只要交够任务所需数额，剩下的都可以揣进自己腰包，或者自行回中原店铺里贩售，或者直接在龙泉府主城里挂上交易行。
由于这些材料都是模拟经营玩法中不可缺少的原料，而且交易行上价格也不错，因此每年冬天这边的玩家流量就非常多。
正月里，别看扬州那边已经云消雪霁，甚至天气有转暖迹象，位于东北地区的渤海此时仍然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旁边有几个冻得脸色发青的玩家正哆哆嗦嗦地掏钱向驿站的老伯买斗篷。突然看到浑身上下全副武装的乔芸，他们不免懊悔地嘟囔。
“早知道咱们也准备好再过来了。”
“就是，这边的斗篷一件居然要二百五十金，真黑啊。”
“比直接在杂货商那买貂皮还贵。”
乔芸心里一边偷乐，一边吹口哨召唤出了自己那辆鹿拉雪橇车，舒舒服服地坐在车厢里，扬长而去。
几个正准备掏钱租狗拉雪橇的玩家又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一个个开始骂骂咧咧。
“娘的，早知道咱也去交易行买一辆。这边雪橇车也贵得要死，二十金一个小时！我怀疑这又是游戏官方为了回收货币故意搞这么贵。”
“那鹿车也老贵了啊！不知道这又是哪个土豪。”
“贵也要买，你没看这车能坐俩人吗，咱俩合资买一辆，肝两个月的冬猎就赚过来了！”
……
乔芸却不是来参加冬猎的。
有些样东西只能在这边买到，但乔芸的工坊里不做这些，因此就没有常备这些乱七八糟的调味料。
那就是做辣白菜的酱料。
辣白菜在渤海国、新罗和百济到处都有，在本地特产商人那里价格比生白菜高不到那里去。因为这东西极耐贮存，乔芸的店里虽然也有辣白菜作为佐餐小菜，但通常都是直接在渤海国这边一次性批发个一辆船，通过海路运回扬州港，再从自家庄园直接供货给各大主城的酒楼。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把自家庄园位面的选址设立在扬州——这里有着游戏里大唐最大的海港！她再把扬州城的声望刷满，以后再从海外进货回来关税直接减半！
然而如今她要为自己的辣椒开拓市场，她想用风味独特的辣白菜做敲门砖。这样的话她就不能直接从游戏里拿成品出来了，起码得先学会怎么腌辣白菜。
不然以后万一遇到需要当场示范的情况，那岂不是尴了个大尬？
驯鹿雪橇车哒哒哒地开进了龙泉府的城门。
这边的大街小巷都还没有铲雪，早就被过往的行人和爬犁压得实实的——雪又没见停，铲了也白铲！
渤海国的首领大祚荣将龙泉府按照长安的格局设计，坊市严密规整，一些交易摊位仍然设在东西两市。乔芸直接驾车去了西市，东城附近住的人非富即贵，因此东市那边的物价也水涨船高，买东西远不如西市划算。
前世在游戏里乔芸就经常参加冬猎活动，因此她对龙泉府颇为熟悉。她熟练地找到了西市的酱料商。
“什么？虾酱鱼露和苦椒酱没货了？”
乔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酱料商露出一副苦兮兮的表情：“我们郡王殿下跟新罗百济又打起来了，商路断啦，您要是想买腌辣白菜的材料，还是直接去新罗那边吧。您是大唐来的，他们不会为难您。不过现在南海府那边跟新罗的路战火连天的，我建议您要去的话转道从大唐走。”
乔芸险些吐血。
白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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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凉茶
新罗和百济都是半岛上的弹丸小国，地图上并没有直达这两国的传送点。
这坑爹的游戏真实就真实在这里的地图是一比一还原现实中的东亚细亚地图，就连交通工具的速度都与现实中的一模一样。
若是门派弟子到还好些，玩家们精通自己门派的大轻功，三千点的体力条直线飞能缩短相当一段距离。飞到高空也可以从背包里掏出滑翔翼滑翔一段时间，恢复一下体力。因此虽然地图大，但是没有人对地图过大这件事产生抱怨，毕竟飞这种事情，就算是恐高症的人适应过后也能好好享受沿途的风景。
可乔芸哪个门派都没加入，武力值为零！她没有轻功！
去没有传送点的地方，靠马车走官道，走上几天几夜或者个把月是很正常的事情。
无论是从这里去新罗，还是回家从扬州走水路，都得在游戏里挂个好几天才行，这样一来，她在现实中啥都不用干了，天天地躺在被窝里在游戏中挂机去吧！
乔芸深吸了一口气，关掉了面前酱料商的交易面板，直接退出游戏。
再次睁开眼，厨房里啥都没变。切好的大白菜还在砧板上堆着，太阳已经开始往西边沉，灶膛里的炭火已经燃尽了。
乔芸的脑瓜子现在还是嗡嗡的。
这个刺激可太大了！
乔芸知道这会儿游戏中大祚荣的地位还不稳固，与南边的新罗发生摩擦是常有的事。
可这次居然连商路都给断了，这还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难道她的辣白菜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乔芸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看来也是因为她一直顺风顺水的，终于倒霉了一次？
可除了辣白菜，还有什么是在腌制时需要放辣椒酱的佐餐小菜呢？
烤肉干吗？
可这也不能开胃佐餐啊，当零嘴还差不多，而且羊肉干这东西，吃两根再灌几口茶水就饱了，不能说效果开胃吧，至少饱腹充饥是杠杠的。
乔芸想破了头都没想出来其他的腌菜替代品。
算了，辣白菜的事就先放一放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
乔芸勉强打起精神来，站起身来，把椅子挪回墙角。
时间也不早了，先给雪媚娘准备晚饭要紧。其余的事情等晚上再想办法。
她又从游戏背包里取了一条子五花肉和二荆条出来。
这些鸡鸭鱼肉蛋在她背包里常年累月的占据着几个格子，几乎是庄园里丰收一批，陆折秋就会挑出来一些顶尖儿的送进乔芸的背包里。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常吃的蒸饼（唐时馒头）、胡饼之类的主食也经常在乔芸的包里备着。这些东西又要和面又要发面的，做起来颇为麻烦，所以乔芸也干脆让游戏中的作坊做好了塞在背包里，要吃的时候拿出来，还是新鲜出炉的呢。
她抓了一把红豆、紫米和上等粳米淘洗干净，倒入砂锅里，放上两块冰糖，开始煲粥。与此同时，开始准备给雪媚娘做小炒肉。
这道菜又辣又下饭，雪媚娘一定会喜欢。
至于砧板上那堆白菜……
因为之前要做建议泡菜，这些白菜已经提前切成了方便入口的大小。想拿来做什么白菜酿肉卷之类的细致菜肯定是不行了。
所以还是醋溜了吧！
这些个白菜是经过霜冻的晚秋白菜，霜打过后的白菜不及鲜白菜爽脆，但更加甘美软糯，房间内的炉火烧得让人五脏燥热，这调味清爽的醋溜白菜最是滋润降燥。
端上晚饭，云雪媚果然很爱那道小炒肉。
二荆条辣得过瘾够劲儿，油脂被煸出的五花肉片柔软滑嫩，香而不腻，夹在馒头里吃得人满嘴流油，是下饭下粥的神菜。
乔芸看着云雪媚食指大动的表情，很自觉地将盛小炒肉的盘子往前推了推，自己夹着醋溜白菜吃。
忽然，一筷子肉片出现在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乔芸诧异地抬头。
云雪媚展颜一笑：“你这么瘦，多补一补。”
呜呜呜，她的雪媚娘真是太好了！
乔芸感动地吃下了送过来的那些肉片，随后猛地啃了两大口蒸饼，又吞下几勺甜丝丝的粥，才道：“你吃吧，这个菜太辣了，我还是不太能吃得惯。”
如果说四川菜是麻辣鲜香的符合口味，那湘赣两地的辣就是纯纯的辣，除了辣还是辣。
乔芸前世便出生在中原一带，二十年来只适应了川菜。湘菜和赣菜对她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你吃不惯呀？那这道菜是你特地为我做的？你也太好了！”云雪媚开心得像个二百四十个月的宝宝，连忙就直接把盘子挪到了自己跟前，夹起一小截二荆条就丢进了嘴里。
云雪媚嚼二荆条像是在嚼芹菜，一点负担都没有。
乔芸有点傻眼：“你还真能直接啃辣椒呀？”
想了想，她起身离开饭桌。
“你干嘛去？”云雪媚咽下嘴里的菜，眼巴巴看着乔芸离开了房间。
不多时，乔芸临着一只茶壶又回来了。
“这是我泡的凉茶，吃过饭你多喝一点。”凉茶早就晾好了，她倒了一碗出来递给云雪媚，剩下的放在一旁的餐边柜上。“益州那边湿气重，且见太阳的次数少，多吃点辣的东西能祛湿。但在这边吃多了辣椒当心上火。”
云雪媚接过碗，凑到鼻尖闻了闻，嫌弃地拧起了眉头。
“好怪的味儿！”
她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顿时整张精致的小脸都皱起来了，险些把刚入口的凉茶吐出去。
云雪媚梗着脖子才把这一口凉茶咽下去，幽怨地看向乔芸。
“你要是想倒我胃口，可以不用端这么难喝的茶出来的。”
“很难喝吗？”
乔芸也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口下去她也戴上了痛苦面具。连忙咳嗽着扭头把嘴里那口凉茶吐进了外头树坑里。
“你看！你自己都觉得难喝，而且你没喝过就直接端给我了！”云雪媚眼瞪得滚圆，仿佛难以想象一直贴心的芸豆会让自己来试这种来路不明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那双秋水横波的双眸含嗔含怨，仿佛在控诉芸豆不是她的贴心小棉袄了！
乔芸十分尴尬。
这是她在游戏里广州那边买到的食谱，本着相信游戏出品必属精品的原则，她确实没尝过，她甚至没喝过正经的凉茶。只是一直听说这是下火神器，取出了压箱底的食谱试着煮一煮。
原本以为煎出来的凉茶应该是王某吉那样的，现在看来……
跟想象中的好像有点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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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闲云出海
她最终给那壶凉茶加了一勺糖，搅合成甜的，云雪媚才愿意喝。
“不过话说回来，吃了这辣辣的，再喝点这凉茶还挺舒服。”吃罢晚饭，云雪媚心满意足地捧着加了糖的凉茶小口啜饮。
乔芸同样捧着凉茶的茶碗，然而她一言不发，眉头紧锁。
云雪媚看了她半晌，很担忧地问：“你今天晚上怎么一直愁眉苦脸的？”
“唉……”乔芸叹了口气。
游戏上的事也不好跟云雪媚明讲。
“没什么。我只是在发愁如何将我做的那些糖果点心变成钱。”乔芸抿了口凉茶后，将茶碗放下。双手抱在后脑勺上，很是没个正行。
“你的辣椒粉不是打算卖给鼎食记？那点心也一样不就好了？”云雪媚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不明白乔芸在纠结什么。
“我就是愁这个呢！我寻思着若是自己能开点心铺子，那送货给鼎食记至于还可以做一些平头百姓吃的东西。眼下正值盛世，各家百姓也不是一点儿糖或零嘴儿都吃不起。然而那些点心铺子卖的点心确实好贵。”
这县城的点心铺子大约分两种，一种店是便宜，但是没放多少糖，即使是在不怎么嗜甜的人嘴里尝起来也太过寡淡。另一种店用料足，好吃，但价格却令人望而生叹，摆明了不做百姓的生意。
“那就自己开点心铺子嘛！”
“钱不够呀！”乔芸长长叹了口气，眉毛拧得能夹死路过的蚊子，“当初买下这座小院都花了五十贯，眼下我手里只有四十七八贯钱，若再想赁个这种地段好的院子，那肯定是不够的。”
“之前孟家不是赏了那么多好料子？我裁一身衣裳就够了，多出来的尺头拿去当了，怎么也有好一笔钱了。”
乔芸顿时哭笑不得：“又不是穷得没了那几个钱就要饿死。哪有把人家送的礼拿去当钱的，咱身上穿的料子还挺好呢，说出去咬人戳穿脊梁骨了。而且，另买铺子，我也顾不到两头呀？假使买了新铺子，那定是也没多少钱雇伙计了。更何况两边都是吃食铺子，若是交给别人管我不放心。”
那云雪媚一时也没辙了。
“先不想这个。”乔芸打了个哈欠；“我先帮你把木人桩的事弄好，二来还有辣椒的事。等辣椒卖出去，手里的钱自然就多了。我就不信车到山前还找不着路。”
听到木人桩，云雪媚浅浅地笑了一下，一脸满足。
乔芸心里更坚定了。
雪媚娘一直都很好养活，什么都不挑。虽然爱吃甜食，可也从来没主动说过要吃点心，对身上穿的东西就更无所谓了，几乎是乔芸给什么她就穿什么。
木人桩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要什么东西。
这件事一定得给她办妥了。
乔芸选择性的忽略了之前给云雪媚买武器的事。
在她看来，那把武器是自己执意要送，又不是雪媚娘要的！
她的雪媚娘还是顶顶贴心的。
晚上上床后，乔芸照例想进游戏看看。
一上线她就打了个激灵。
她还在龙泉府的街头站着呢！
她赶紧撕开了一张传送卷轴回到了自家庄园里。
回到宅院门口时，闲云整指挥着两个小厮给大门上的灯笼弹雪。两个小厮左右各踩在一个梯子架上，拿着鸡毛掸子扫干净灯笼上的积雪。
闲云对于突然出现的乔芸早已见怪不怪，然而还是被她一身打扮吓了一跳：“你去哪了？裹这么厚！”
“唉，去安东都护府跑了一趟。”乔芸搓了搓手，道，“那边太冷了，我穿成这样还觉得像纸呢！我先回屋暖暖啊。”
闲云忙吩咐小厮把前院这些灯笼上的雪全扫了，自己也跟着乔芸来到了主屋一楼的东抱厦内。
“我自己闲着调出了点新饮料，正适合暖暖的喝，你快尝尝。”
闲云吩咐丫鬟端来了一个粉彩茶壶，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出来。
乔芸：“……”
这玩意确实适合暖身子！
她捧着杯子饮了一口。
奶味纯正，浓郁丝滑，茶叶的苦涩枫糖浆的清甜交织相融，瞬间唤醒了乔芸前世喝奶茶的记忆。
“好喝！”乔芸有点泪目，能凭本事调出这种奶茶，闲云确实很有天赋。
闲云得到了夸赞，非常得意。得意之余她也没忘了关心乔芸：“对了，你去东北干嘛？”
“想买虾酱和鱼露。新罗那边有一种特产辣白菜，我想去那边买了原材料带出去自己做。然而新罗没有传送阵，我没法儿直接过去，就想去渤海国上京看看有没有卖的。谁知他们又和新罗打起仗来了，我白跑一趟。”
说着，乔芸的对于此事又愁上心头：“从扬州坐船走海路去新罗倒是五六天就到了，可我又不能五六天一直呆在这边。我正为这个发愁呢。”
她却不曾料到，先运动重点直接就偏了。
“新罗在哪？”
乔芸闻言颇为无奈，她便让陆折秋取了地图来，指给她看。
谁知，闲云一看就兴奋了起来：“这外头都是看不到边儿的大海吧！那从扬州刚出发去新罗，是不是也算是出海一趟？”
“算是吧。”乔芸见她如此激动，心里生出了一丝微妙的预感。她总觉得自己能猜到闲云想干嘛。
果然，闲云一拍胸脯，豪气干云地说：“那交给我吧！不就是虾酱和鱼露嘛，我跑一趟，替你买回来！”
乔芸颇为不赞成：“我是不觉得走水路是个好选择。现在一直都在刮北风，船要从南往北上可是一直要顶着风走。而且冬天这边风浪也大，不安全。”
如果是现代那种吨位动辄十万的超大游轮她还能放心点，以古代这种轻飘飘的木船还是免了。
“你要是走陆路去，我还放心点。”
闲云一腔热血被乔芸浇得透心凉，闷闷不乐地跌坐回了椅子里。
陆折秋闻言笑了，他指着地图道：“主子多虑了。您瞧，扬州港到新罗总共才这么点距离，何况这些日子一直没什么大风，便是有浪，扬州港的大船也完全挺得住。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你可别骗我。”乔芸狐疑地盯着陆折秋。
“我自有道理。”陆折秋的眼神看不出丝毫心虚，他掷地有声道，“主子，您请信我，我断不会拿您的性命说笑。”
陆折秋的眼神里很少见这么坚定的神色，乔芸很想问问，他这一天到晚的都呆在庄园里做管家，如何能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会出事？
而且要出海的分明是闲云，为何他却说的是“乔芸”的性命？
看来自己穿越这一事，陆折秋是一定知道点什么的。
但他从来不啃说明，乔芸若有问起，他也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罢了，如果他真的是系统，总不可能这连头都还没开的局面下就无缘无故害死宿主，就算是要反噬也得是等主角应有尽有的时候不是？
乔芸选择相信陆折秋。
她看向了闲云，嘱咐道：“行，那你就出海吧。虾酱和鱼露……你对半买吧，载满一船就行，钱你直接从公中的账上支，不过肯定也花不了多少。那边天冷，你注意多穿点。”
“是！保证完成！”
闲云兴致勃勃地跑去准备出海事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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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鼎食记
乔芸豪气地包下了一整艘最大的货船，给闲云打包好了衣服行李以后，乔芸特地领着陆折秋一起去扬州港的码头送人。
随着巨船离港，乔芸心里总算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她心满意足地退出游戏呼呼大睡去了。
翌日，乔芸起了个大早。
云雪媚被乔芸起床的动作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早上又不开门，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由于浍水还没化冻，码头还是没开工。因此她也不必一大早就开店。
乔芸一边给自己脸上抹桃花膏一边道；“揣着辣椒粉去鼎食记碰碰运气。”
云雪媚一听，顿时不困了，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也陪你一起去。你一个小孩子，总得有个大人撑撑场面，人家才不轻视。”
乔芸对此深觉有理。她将水盆里残存的温水泼了，又倒上新热水，与毛巾和香胰子一起递给云雪媚。
“那咱们还是吃了早饭再去吧。你先洗漱，我去做早饭。”说着她转身进了厨房。
今天早上有些匆忙，来不及准备什么精致的早饭。乔芸只能将炭火烧起来，往大铁锅里倒满水，盖上蒸笼，热了两个枣泥发糕和肉包子，再煮两个鸡蛋。
因为来不及煲粥，她只能用温开水冲泡了两杯蜂蜜水。她倒是很想打点豆浆或者煮点牛奶什么的，可惜一来没有提前泡黄豆，二来没有豆浆机，手头连个能磨豆浆的石磨都没有。三来不知道雪媚娘有没有乳糖不耐受，不能贸然直接给她喂牛奶。
“阿娘，你好像什么都知道。那你知道鼎食记背后的东家是谁吗？您上次不是说了，这边只是一个分号？”
眼看要和鼎食记合作了，她总不能就这么对那头一无所知地就摸上去。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现代人应聘之前还会先去查一查即将就职的公司什么样呢！她可是打算未来将自己的财路都拴到鼎食记身上的，不先了解了解怎么行？
然而，在古代，原本她这样没权没势的底层百姓想打听点什么东西可太难了。然而她有个云雪媚。
阿娘她去过的地方多，说起这个朝代本土的风物来总能头头是道。
乔芸想，一定是因为曾经在刺客组织里她要学的东西有很多，这样才方便易容出任务时在谈吐上不露破绽。
听到这个问题，云雪媚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回答：“我自然知道，他们东家啊，在酒楼餐饮这行，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乔芸兴奋地往前倾了倾身子：“噢？说来听听？”
雪媚娘便放下发糕，一边去剥鸡蛋，一边慢悠悠地说道：“长安那边有个很出名的书院，只收女子，叫碧霞书院。创立于贞观年间，由襄城公主助力，第一任山长名叫张初尘。”说着，她美眸别有深意地看了乔芸一眼。
她知道以乔芸的聪慧应当听过张初尘这个名字。虽然不明白自己的底气从哪里来，但她就是觉得芸豆应该见多识广。
“红……”乔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这个人名可太耳熟了！
唐传奇小说《虬髯客传》中的女主角、军神李靖的妻子红拂女啊！可这不是个虚构人物吗？可这分明是个虚构的人物！猛然在现实里听到这个名字，乔芸有点懵。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
反正她现在身处的也不是历史上真正的唐朝，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反问道：“太宗年间？眼下都开元二十六年了，哪怕离贞观二十三年也有将近九十年的光景，你不会告诉我这酒楼东家从那时候活到了现在吧！”
云雪媚差点笑出声，她道：“当然不是！我只是从头给你讲嘛。”
“你这是要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嘛，能不能简短一点？”乔芸觉得头大。八十九年的时间，难道她要全都像这样一点点讲出来嘛？那今天啥也不用干了，听云雪媚讲故事就行。
云雪媚佯装生气：“我不讲了。你自己打听去吧。”
“别别别！好阿娘，你继续，就当我刚刚啥也没说！”乔芸连忙赔着笑脸，讨好地提起茶壶给云雪媚杯子里添满蜂蜜水。
“哼。”云雪媚傲娇猫儿似的哼了一声，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继续讲。
“碧霞书院创立后，上到经史子集，下到琴棋书画，几乎什么都教。其中有一门课，是当初春秋时期早已失传的《越女剑法》，残存的剑谱被红拂寻到，她将其改良为双股剑，让这剑法既可防身，又可表演。到开元初年，这门课出了两个掌握了不少精髓的学生。”
从初唐到盛唐这段时间，无论男女，名人辈出，她的游戏也是以盛唐为背景，为了在打副本和跟帮会成员团建时吹牛，前世她找了不少资料。因此，听到开元、剑舞、女性这三个词，乔芸条件反射地脑子里就冒出了个人。
她面无表情地插了个嘴：“你不会说其中一个是公孙大娘吧。”
云雪媚比了个大拇指，露出敬佩的眼神：“芸豆真聪明。”
果然……
乔芸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锻炼得再听见什么名垂青史的人都不会惊讶了。
“那另一个呢？难道就是这位姓解的东家？”
云雪媚这下就不是敬佩了，而是吃惊，她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乔芸掰了一块香甜的枣泥发糕塞进嘴里，直到都咽下去了，才道：“那她为何是以酒楼闻名，而不是剑器舞？”
“比起公孙氏这样家境优渥的来说，解氏是个孤儿，是当时的山长捡回碧霞书院的。她从四岁开始习剑，到了及笄时，她自请出门历练。花了十年游历了轩唐全境，归来后别人才知她这一趟出门是为了打磨厨艺。再然后，她将所学所见总结成册，在扬州开了个酒楼。”
谈及这个解氏，一向没什么情绪波动的云雪媚眼中居然流露出了几分敬仰，这让乔芸十分吃惊。
“虽然这其也少不了碧霞书院的撑腰，然而更多的还是她自己的本事。她只用了五年，就让曲沃这等县城都见得到鼎食记了！”
乔芸听完，虽然也感慨颇多，但她前世只是个走民乐的艺术生，文化细胞匮乏到让她也想不出什么好词，只能在心里默默感慨一句流劈。
这放到现代大概就相当于一个女强人花了五年做了个全国连锁的米其林餐厅。
想到这里是各种都不发达的古代，那就更能说明这女子的强悍。
乔芸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但她很想跟这样的人结交一番。
别的不说，以这女子的见识，只要乔芸能拿出这时代没有的蔬菜或调味料，不用自己说她肯定也能老辣地看出这些玩意有多大用处。
她一定是自己的伯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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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粮价
吃罢饭，乔芸收拾好碗筷，给云雪媚戴上帷帽，便拿着调料瓶与她一起前往鼎食记。
乔芸和云雪媚来到鼎食记酒楼的大门前，见酒楼的门是开了，可里头的椅子还扣在桌子上，分明还没开业。各路伙计擦地的擦地，弹灰的弹灰，忙忙碌碌。
茶博士见有人上门，便连忙迎了上来，道：“不好意思呀，这位客官。蔽店还在准备，起码等午时才能开始营业。”
乔芸连忙摆手，道：“我不是来吃饭的。我自己捣鼓了点新奇的辣味调料，香来看看您这里收不收。”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辣椒粉瓶儿拔开了塞子给他看。
茶博士瞥了一眼调料，叉手行了一礼，道：“此事我不能做主，须得回禀我们丁管事。您二位先在此稍等。”
言罢，他忙忙地就跑去了后院。不多时，又跑了回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管事答应了一会儿来看看您的调料。不过他眼下正在忙着采买新鲜菜蔬，您二位且先随我们到后头歇息着。”
鼎食记酒楼通向后院的那一面有一间抱厦，是供伙计们歇脚的小房间。沿着墙一圈搭了火炕和炕桌，收拾得干净整洁，一点儿异味都没有。
茶博士将她们二位引到了这里，坐下，还给两人一人端上了一杯热茶。又行礼道：“管事在院子里忙呢，一会儿便进来了，您二位先喝喝茶歇息一会儿，我还得去前头指挥那群小子干活。”
“不妨事，您去忙吧。”乔芸和云雪媚也恭敬地福了福身。
茶博士的行事让乔芸肃然起敬。瞧瞧人家这服务态度，这么大的酒楼，东家的本事首屈一指，铺面也还是全国连锁，却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再看看那家破脂粉铺，摆什么谱！
从前那家叫长安拾春记又被她在心里拉出来踩了一遍。
见到的就是忙收完食材的丁管事。来送菜的人刚走，鼎食记后厨的院子里摆着一筐筐的菘菜、萝卜。在北方大地上，每到寒冷的冬季，也只有晚菘和萝卜这些蔬菜可以吃了。此时正有猎户拉了一板车的野味，都是活物，一个小伙计正和猎户谈价钱；还有两三个屠户，他们的板车上是刚刚杀好的猪羊，立时就有另一个伙计上前同他们讲价。
云雪媚捧着茶杯喝了口茶，不由得一惊讶，咂了咂嘴：“呵，居然是胭脂香。”
乔芸见状，也赶紧捧起杯子，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不由得眼前一亮。
唐代人喝茶的习惯与现代大不相同。
摘下来的茶叶蒸过以后做成小茶饼，喝茶时再用火焙干，碾成茶沫再烹制。不同种类的茶叶在烹茶时还要加入各种香料。比如盐、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之类，奢侈一点的还可以加些胡椒。
在游戏里她见到的是如此，在县令府她喝到的茶也是如此。
导致她来到这里以后一口茶都没喝过，要么喝蜂蜜水，要么喝白开水。
这杯茶却与后世的炒茶很是类似。
入口的确比叹喝过的茶叶更清冽甘甜一丢丢，又好像多了一抹特殊的甜美，但那丝甜美稍纵即逝，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喝第二口第三口去捕捉。
云雪媚看到了她的不解，给她解释：“这胭脂香产自扬州，是解氏在扬州买的茶园，算是鼎食记的特产。采茶女必须是十五岁的小娘子，用那两片樱唇将茶叶从茶树上衔下来，方不会损坏分毫，而且她们要在唇上擦一层用薄荷叶、玫瑰糖、桃花蕊和其他鲜花调成的胭脂，你喝出的甜味就是那胭脂的味道，所以叫胭脂香。也算是鼎食记一绝了。”
乔芸连连咋舌：“怪会享受的！这茶怎么卖？”
云雪媚回忆了一下自己易容后在剑南节度使府中做侍女的日子，那时候节度使府里里好像年年都要顺着长江去扬州采购一批胭脂香来。
“我记得……好像是一两茶叶四百文。”
我去！
乔芸倒吸一口冷气。
这一两茶叶比得上鼎食记一只葫芦鸡！
“这么贵重的茶？那伙计倒给我们喝？”乔芸有些不敢置信，她游移不定地放下了茶杯。
不会喝了茶以后还要付钱吧！
云雪媚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细细品了品，方才摇了摇头。
“胭脂香的采茶女每个人每天采的前十口茶才算得上是绝品，采多了唇上的胭脂就要薄了。这茶里的胭脂香味儿太淡了，可能是二十五口左右的次品。”
乔芸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慢吞吞的一边品茶，一边看着店外忙忙碌碌的丁管事。
来送菜的人刚走，鼎食记后厨的院子里摆着一筐筐的菘菜、萝卜。在北方大地上，每到寒冷的冬季，也只有晚菘和萝卜这些蔬菜可以吃了。此时正有猎户拉了一板车的野味，都是活物，一个小伙计正和猎户谈价钱；还有两三个屠户，他们的板车上是刚刚杀好的猪羊，立时就有另一个伙计上前同他们讲价。
而丁管事本人则在跟粮店的伙计买粮。
“先给我们记白面二百斗，大米二百斗。”丁管事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叹了口气，眉宇之间是掩不住的担忧之色，“今年的雪比往年大了些，虽然夏天的麦子能丰收，可春天百姓难啊。”
丰泰粮店的小伙计一笔一划的往账本上记，一边记两笔一边从咯吱窝下拿出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一通：“今年南边的稻子收成也好，价格跟去年一样。管事要多少粗粮啊？”
丁管事叹了口气，背着手在院中踱来踱去，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再添二百斗黍米面，二百斗黄小米。”
“好嘞。今年的白面与大米都是十文一斗。黍米面和黄小米还是去年的六文和五文，一共是六贯两百文，这二百文的零头我做主给您抹了。”
丁管事笑道：“好小子，你以前怎么没给我抹过这么大的零头？”
那小伙计憨厚一笑，把账本合上：“咱也是老主顾啦！我们掌柜的说了，这么做生意才能做长久，让我多学着呢！”
乔芸瞪大了眼。
她知道，曲沃县的粮店里卖的大米是那种碾过好几道的细米。一斗是十文，一斤米也才差不多一文钱？
这也太便宜了！
乔芸第一次去买米的时候，直接装了一口袋，让伙计称了重就付钱，她自己压根就没细算粮价。如今听这丁管事跟粮店伙计一掰扯，她才知道自己的朝食铺定价多离谱。
不过照她从前跟码头那些工人们打听来的，他们在码头做苦力，活计稳定了的话每月能拿个五百文钱，匀出一半来买成糙粮也足够一个六口之家痛痛快快吃一个月，相当不错。因此乔芸家卖的包子倒不是吃不起。
不过，她的馄饨无人问津那是想当然的了。
做长工的人家哪个会傻帽到用两斗细米钱去吃一碗馄饨啊！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这么败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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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铁板豆腐
那边院子里，粮店的人记完账，便带了酒楼里的伙计回去装粮。丁管事也终于闲下来了，他中年发福，身上穿着绛红色的厚袍，明明还冷得很，丁管事已经忙得额头冒汗。他进了门，拿出手帕，抹了把脸，看向乔芸。
“是你要卖调料吗？”
乔芸连忙站起来，福了福身：“是我。”
丁管事一瞧，是个瘦瘦小小的小娘子，一旁还站着个大美人。不过丁管事不是好色之徒，虽然被云雪媚的美貌惊艳了一把，但却没有过多注视。他更关心乔芸带来的是什么。
“是什么调料？是你自己下的大酱，还是别的？”
乔芸从袖子里取出那个小瓷瓶递过去：“喏，就是这个。这是辣椒，我从前在农家田埂间偶然发现的，结出来的果实红彤彤，又辣又呛。我寻思着这比姜芥之物更辣，就摘了来晒干碾成了粉。平时炒菜放一点就极为够味儿。”
丁管事接过了辣椒瓶，打开塞子，见得里面是红彤彤的粉末，便凑到鼻子下头轻轻闻了闻。
这一闻，登时把他呛得连忙扭过头去连打了两个喷嚏。
“这可是个好家伙！”
丁管事脑瓜子嗡嗡的：“我是吃不了辣！这只是闻了闻就燥得慌，你等等，我喊个厨子过来。”
说着，他起身又去后院了。
不多时，丁管事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膀大腰圆、满身横肉的彪形大汉。
“这是我们的大厨！姓鲍！”
乔芸呆了呆，连忙行礼：“您好。”
好家伙，这脑袋大脖子粗，标准的伙夫形象，而且也是一脸凶相，能吓哭小孩子的那种。他脸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脑袋上一块头巾包的严严实实，一根头发都没有漏出来。
鲍大厨直直的看着乔芸：“你要卖辣味调料啊？那不是我吹，我吃辣的本事在这酒楼里是数一数二的。我看看，是什么样的调料？”
乔芸便把手里的辣椒瓶给他看。
这雪白的小瓷瓶在鲍大厨宽大肥厚的手掌里像个小玩具。他直接倒了一点辣椒面在手心，想伸舌头去舔一舔尝味。
乔芸惊呼：“不能直接吃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鲍大厨已经舔了一口，那一舌头下去把手心里的辣椒面全舔进了嘴里。
这么一瞬间，乔芸觉得自己好像产生了错觉，她似乎看到鲍大厨的脸都被辣红了。
直接干吃辣椒面，还是她用品质最好的朝天椒碾出来的辣椒面，这是个壮士！
丁管事见状，赶紧给鲍大厨端了碗凉水。
鲍大厨一双眼睛血丝通红，接过碗咕嘟咕嘟一口闷了，这才觉得自己的喉咙可以说话了。
“你这也太辣了！！这怎么给人吃啊！”他喝完了水，仍然气喘吁吁，嗓子里的呼吸声跟拉风箱似的，不知道还以为他哮喘了。
乔芸道：“我不是说了不能直接吃么？这玩意能入菜，谁让你直接拿舌头舔进去那么多，便是生姜也不能这么吃啊？”
“那你说，能如何入菜？这般刺激的辣味，岂不是破坏了菜的本味！”
乔芸不服气地挽起袖子：“说了你想必也不信，不如我现给你开火做一道！”
“行！”鲍大厨也来了脾气，道：“正好后厨灶膛里的火刚点上，你来！”
说着，乔芸和鲍大厨俩人钻进了后厨。
丁管事哑然失笑，他看向云雪媚：“您是她……阿姐？”
“我是她阿娘。”云雪媚看着乔芸钻进后厨帘子里的背影，轻描淡写地回答，“她自小对庖厨之事颇感兴趣，如今一手做菜的本事比我这个当娘的还好呢。”
“她多大了？十岁、十一岁？”
“今年要十二了。”
“真好啊。”丁管事抱着胳膊，满眼都是感慨。想当初东家她也是如此，十一二出头就已经能在碧霞书院的大厨房里帮忙，十五岁就提着双剑游历大唐遍寻美食去了。
一般来说寻常人家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就去灶火房做事，这当娘的倒是没拦着孩子发展天赋。他看了云雪媚一眼：“走吧，去厨房看看他俩在做什么。”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也沿着抄手游廊进了被改成厨房的西厢房。
厨房这边，鲍大厨将一条围裙丢给乔芸：“你系上这个。你这小衣裳怪干净的，别沾了油。这边米面菜蔬都是全的，其他调料也随你使。来吧，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用这辣椒面做东西！”
他很大方的将自己那个灶眼让给了乔芸。
后厨里那些在上午当值的其他几位帮厨、杂工颇感新奇，纷纷围过来瞧。谁知鲍大厨挥了挥胳膊，把他们都赶跑了：“一会儿有你们尝的那一口，现在还不赶紧把中午的菜备出来？中午来了客官点菜时让我看见你们手忙脚乱的，我不揭了你们的皮！”
于是众人又哄笑着散去了。
乔芸一边给自己系围裙的系带，一边扫了一眼一旁的案台。
她很快就想到了要做什么，这道菜她可太熟了，前世大学校门口的小吃街上经常见到这玩意，就是铁板豆腐！
前世她肠胃娇贵，小吃街的她本不怎么光顾，但那家摊位把卫生搞得很干净，是她唯一能吃得下的街头小吃。
首先，乔芸取了几粒花椒放进石臼里，拿石杵将其细细地研磨成了花椒粉。紧接着，乔芸将花椒粉、盐、辣椒粉和胡椒粉按比例搅合成了一种复合调料，搁在一旁备用。
鲍大厨双手抱胸，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
这小娘子一看就在准备撒料，想必一会儿是要煎或者炸什么东西。
倒腾完撒料，乔芸将目光移到一旁的几个褐色的小陶罐上。
鲍大厨见状，便把这些一样都是褐得发黑的酱料介绍给她：“这个是生酱清、这个是熟酱清，这个是咱晋地的陈醋，这个是润州那边的香醋。都是我们东家在早年走南闯北的时候学到的各地特色，密不外传！”
乔芸拿起那两个所谓“生酱清”、“熟酱清”的罐子，嗅了嗅，脸上虽然没什么反应，然而心里则大吃一惊。
好家伙，这不是生抽和老抽吗？
这都能让那位解氏捣鼓出来，这可比前世的生抽老抽提前出现了一千多年啊！
不过有生抽老抽这就好办了。
乔芸原本还想着只能做个简易版的煎豆腐，没想到竟然有这两样好东西！那她就能保证让这群人大吃一惊了!
她又取了个小碗，往碗里倒入一勺生酱、一勺熟酱、小半勺蜂蜜，搅拌均匀。
调好酱汁后，她取了一大块北豆腐，拎起菜刀唰唰唰切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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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辣椒的可能性
看到乔芸要切豆腐，鲍大厨一下子就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煎豆腐，也是各种酒楼食肆的常见菜肴，也是一道家常菜。平民百姓家的煎豆腐不过是把豆腐煎熟，撒一把盐，便能就着下几碗饭，毕竟在穷人看来，油煎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是让人顶顶满足的美味。
普通食肆里或富贵一点人家煎豆腐用的是荤油，再浇上同样用热油炒过的蒜和葱碎，淋上醋和盐，豆腐借着猪油的那一点荤味儿，虽是素菜，却也带着肉香，别有一番滋味。
然而鼎食记不一样，他们的煎豆腐是东家自己的秘方食谱，自有独特的调味方法。
淮河以北的人平日里吃的是熟酱清，这东西多是用来上色的，在做闷煮之类的菜时放上一些，色浓酱赤，极为下饭。然而在煎东西时，却没什么人肯放这个，毕竟煎豆腐出锅非常快，熟酱清根本来不及上色，火急了还会糊锅。
然而鼎食记东家从岭南道那边弄来的生酱清与熟酱清不一样，它烧菜时虽不上色，却非常鲜美，质地轻盈，用它来调酱汁简直能把人香掉舌头，甚至也可以直接用来凉拌，几乎可以完全代替盐。
鼎食记用生酱清和葱蒜来做煎豆腐的浇酱，豆腐用素油文火慢煎，成品色泽金黄，香气悠远，再浇上一勺密制酱料，滋味清爽，又不腻人，让这道原本平平无奇的煎豆腐直接成了达官贵人必点的菜，平日里吃斋念佛的人可以放心大胆地点这道煎豆腐。
然而眼前这丫头要做的煎豆腐明显很不一样。
鲍大厨心里有些沉重。
他在发觉乔芸要做煎豆腐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辣椒面延伸出的可能性。
是啊，鼎食记的煎豆腐滋味清爽，咸淡适宜，用来下饭确实极好。然而下酒呢？下酒不就得吃点有滋有味的东西么？谁会拿清清淡淡的东西来下酒呀？
鲍大厨不知道这豆腐做出来会是什么味儿，但看见这调在一起的生熟酱清和辣椒花椒，做了几十年厨子的他只消在脑袋里想象一下，就忍不住两颊生津。
看来是小瞧这辣椒面了！
这时，乔芸已经切好了豆腐，将它们用盐水浸泡了一下，这样煎的时候不容易散架。
铁锅这玩意要一直到宋代才有，唐代用来煎炒的锅具就是个大铁板，这种锅只能煎东西和做一些简单的炒菜，然而用来做铁板之类的菜肴却是非常合用。
热起锅来，乔芸往铁板上淋一勺菜油，将切得薄薄的豆腐片下锅煎。
“滋啦”一声响，大豆蛋白在遇高温后迸发出了一阵熟悉的香气。
鲍大厨知道这时候要紧的是什么，赶紧吩咐烧火的杂工减去几根柴，免得火太大把豆腐烧糊。
铁板上滋滋啦啦地响着，很快便有焦香的风味飘了出来。乔芸用铁铲和筷子飞快地给豆腐挨个翻了个面，果然豆腐底下的一面已经金黄，时机控制得刚刚好，快一分会太生，失了香脆，慢一分会糊，生出难以入口的苦味。
这一手让鲍大厨看得非常讶异，暗自感慨这小娘子也是个做惯了饭的，对于火候的把控可真是精准。
乔芸提起放料汁的碗，将它们倒在豆腐上，接着用小木勺一点一点将这些调料匀在每块豆腐表面。
老酱清的颜色原本很重，但调入蜂蜜之后便呈现出一种非常漂亮的红褐色，下锅遇了热，便被烫出了一种玛瑙一般的透亮色泽，十分诱人。
又煎了一会儿，乔芸觉得差不多了，便便给豆腐撒上复合的调味料。辣椒面和酱料被热气腾腾的油脂激发出了让人难以拒绝的香味，直直地钻入人的鼻孔，令人食指大动。
最后撒上一把小葱花做装饰，铁板豆腐完成！
乔芸让烧火的伙计把明火熄了。
“这就好啦？”鲍大厨站得离乔芸最近，早就被这等香味勾得心痒难耐！
乔芸点点头，道：“就着这铁板吃吧，也省的让你们多洗一个盘子。”
鲍大厨迫不及待地拿起木筷子夹了一片铁板豆腐放进嘴里，随后立刻被烫得直哈气，然而却完全不影响他品尝煎豆腐的风味，这等美味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豆腐的外皮煎得焦香酥脆，可里头却非常嫩，金灿灿的表皮锁住了豆腐内里嫩滑的汁水，但是外头涂抹的酱汁却极大地提升了调味的口感。鲜香四溢，调味粉的那点辣味更是画龙点睛之笔，让人欲罢不能！
看到自家大厨陶醉成这个模样，一旁几个伙计早就按耐不住，各自取了筷子纷纷去夹豆腐，在入口之后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
“好吃！太好吃了！”
“我的天，这豆腐比肉还香！”
“有这么一碟子豆腐当下酒菜，我能喝一坛子！”
一声声的赞扬让乔芸有点得意，她拿了个两个碟子，各自装了一片豆腐，递给了赶过来的丁管事和云雪媚，请他们品尝。
云雪媚吃完那片豆腐后舔了舔嘴唇，双眼亮晶晶的，明显是没吃够。
不过没关系，等回家了让芸豆再给她做一锅，一整锅，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丁管事不能吃辣，但这豆腐的辣味却是那种不显眼但也不能忽略的妙笔，咀嚼起来让人口舌生津，让人忍不住把铁板上剩下的汁水也吃下肚。
乔芸气定神闲地抱起了双臂，挑了挑眉毛，带着点得意的神采看向鲍大厨：“如何？”
鲍大厨来不及说话，只是连忙去抢那铁板上的最后一块豆腐，塞进嘴里。一边大嚼一边给乔芸比了个大拇指，露出心服口服的神情。
丁管事吐了口气，道：“你这辣椒面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乔芸点点头，又看向鲍大厨；“这还只是煎豆腐，咱鼎食记想来也有不少油炸或烤制的肉菜，这辣椒面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您也尝到了。想必您这样身经百战的老手肯定能想出来无数的妙用，是不是？”
鲍大厨重重地点了点头，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
“咱们店的那些炸鸡炸肉，烤鱼烤虾，配这个确实会很好！”他摩拳擦掌，一脸兴奋之色：“头儿，我觉得这件事要写信给东家！她见多识广，肯定能知道这辣椒能有多大用处！”
丁管事对此事一万个同意，如果他能在曲沃县的这处鼎食记分号干出一番业绩，没准东家就能把他分到府城里！
或许不只是绛州府，没准他还能去并州呢！
他看向乔芸，搓了搓手，道：“那小娘子，您打算怎么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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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只有一两
辣椒这东西在前世也不算贵，属于家中常备调味品。
虽然乔芸没有囤积居奇的想法，可她现在毕竟还没办法大规模种辣椒，碾辣椒面只靠那么几盆朝天椒，产量实在是太低了！
于是她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小瓷瓶，道：“这种瓷瓶子满满当当一瓶，按每瓶四十文的价钱，如何？”
换算太麻烦，她很干脆地把一文钱当一块钱用。虽然知道肯定不是这么个算法，但是乔芸是在懒得动脑子了。
这么好的调味料，不把价钱订高点，她怕自己累死。
“四十文？”丁管事一愣，本来做好了乔芸狮子大开口的准备，没想到居然才四十文？
乔芸见丁管事呆住，还以为自己的价钱定高了。然而她也不打算松口：“不能再低了，碾一次辣椒面可把人麻烦死，若是再低，那我卖它还图什么呢？”
“不不不！”丁管事回过神来，赶紧摆手摇头，一脸喜色：“这个价钱正正好！不知您能拿出几瓶来呀？”
乔芸想了想，道：“我家里还有几盆辣椒，结的果子这两天就能熟透。我今儿回去趁这几天天气好把辣椒面碾出来，看到时候能装多少瓶吧。这几盆还我还种了三个多月呢。”
丁管事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能一次收很多瓶呢！
不过能有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也没法去要求更多，而且眼下的情形还得夸她好运才是。谁能在田间散步就随手挖出两三盆这种稀奇调味料啊！
正想着，丁管事的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了点别的担忧。
若是同行知道了他们手里有秘制调料该怎么办？
毕竟这辣椒不像别的，这等独具一格的刺激风味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也没法拿别的东西来遮掩解释。
四十文这个价格对于鼎食记这种体量的酒楼来说确实不算贵，然而树大招风，这些年鼎食记赚得盆满钵满时，恨他们恨得牙根痒痒的人多了去了。不少同行都想方设法地试图让他们自家的酒楼钻研出个什么秘方，好一举将鼎食记这些年来拴住的客源全都拉走，出一口恶气。
辣椒这味道这般明显，有心人若是打听，不难找到这东西来源何处。
得想办法防止同行高价挖墙脚。
几番斟酌之后，丁管事终于下定决心点头。
“行吧。但四十文一瓶确实太便宜了，这样吧，我八十文一瓶收你的，但你不许再卖给别家，你看如何？”
这怎么行？她还打算赚整个黔蜀湘赣四个地方的钱呢！
乔芸摇头，道：“您可是担心让同行得了这辣椒粉，将生意抢了去？”
“是啊！”丁管事不解她为何不肯同意，他可是直接把价格翻了一番啊！
乔芸笑了：“跟让同行抢了生意比起来，难道不是有人下黑手更可怕么？若这辣椒只咱家有，别家没有，别人死活都摸不着，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万一哪天有那起心黑的同行，找个脾性跟辣椒不相宜的人，来诬你家菜有问题，你如何辩解？”
“这……”
这话确实把丁管事说住了，他面露难色。可难道就要让这钱被同行白白抢走吗？他有点不甘心啊！
这是钻了牛角尖了，乔芸在心底撇了撇嘴。又道：“您想想，鼎食记从前没有辣椒的时候如何能做到今天这个局面？不都是靠贵店触类旁通的能力么？这辣椒搁在贵店手里，跟搁在别人手里，那造化肯定是大不相同的呀！”
这一番话，说的丁管事如同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他一张圆乎乎的脸顿时布满了羞愧之色。
唉！他一个酒楼管事，眼界居然还不如这么个十一岁的小娘子！
他黯然地想到，若是今天东家在这里，恐怕会说出跟这乔小娘子一样的话，少不了再斥责他一顿不成气候。
看来自己离调去并州府城的火候还远着呢。
他想通了之后，没再分辩，就跟乔芸一起拟了文书，写明了四十文一瓶的价钱，一式两份，双方按了手印，各自留下一份，这便算定下合作的章程了。
丁管事还要留他们在酒楼吃一顿饭，然而乔芸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只想快些回家开始起手碾辣椒面，便婉言谢绝，将文书揣进怀里，拉着云雪媚忙忙地跑回了家。
回到家中，乔芸便端了个竹匾，来摘辣椒。
云雪媚也知道今日乔芸是成了一笔不得了的长久生意，便帮着她在一旁将辣椒掐下来，一边忙一边道：“这玩意用不用留籽？”
“不用。”乔芸想也不想就道：“那边儿卖辣椒种子的多着呢，三文钱能买一袋子。这一株能活一年，结了果有将近九个月的结果期，只要水肥上的好，不愁不丰收。”
“哦。”云雪媚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她一边摘一边数着数，掐完一株下来有点惊讶：“你这一株辣椒居然结了四十个果子！这是多还是少？”
“还是有点少，”乔芸叹了口气。现在种辣椒不是时候，反季辣椒就算是用了丰产肥料也没办法像应季的那样大丰收，“这里屋子里放不开，外头又太冷了。若是放在外头让它自己晒太阳，一棵辣椒属结两百只果子不成问题。”
呜呜呜，她好想换一个大一点的院子！
这等小小朝食铺，不开也罢！
问题是没钱！
不去想这些远到没边儿的事，乔芸打起精神来专注地摘辣椒。
两个人忙活起来，五盆朝天椒很快就摘完了。
乔芸端着竹匾进了厨房，实则是将它们放去游戏里，找了个称给它们称一下重。
家里虽然有一柄杆秤，然而她实在不会看这种古代的秤杆儿。在游戏中称重就简单得多，直接放在加工台上，就能显示出重量几何、能做多少加工品。
称重出的结果让乔芸大跌眼镜。
她总共才收了三两的鲜辣椒，晒干以后只有一两！
虽说做辣椒面的时候可以加点白芝麻曾香，然而这点白芝麻聊胜于无，对于总质量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也就是说，她打下来的这五盆辣椒，顶多出一瓶辣椒面！
这让乔芸险些吐血。
她知道，如果过了几天到交货的时候，自己若只拿出一瓶辣椒面，无论是谁做甲方，都会觉得自己被耍了。
这怎么行，乔芸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第一桶金胎死腹中？
乔芸一怒之下回到了自己农庄，直接划出了二十五块肥沃的土地，用上紫色品质的高级土壤，全部种朝天椒！
种子撒下去以后，乔芸又马不停蹄地跑去了主城，把加速肥料和增产肥料每个批发了二十五组在包里。
这种高级肥料与两百个一组的普通肥料不同，高级肥料五个一组，相当占格子。
而且这种最顶级的肥料也相当贵，肥料商那里要三十金一个，这么一堆肥料下来，她就花去了一千五百金。
肥料买回来，她豪爽地一股脑全都丢进了土地里。
又是一阵炫目的白光闪过，二十五块肥沃的园圃中生长出了翠绿的辣椒属，结满了红彤彤的朝天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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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辛苦，老板大气，一定要开心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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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肉铺子
乔芸收获这一批鲜辣椒，又上了城，很满意地看到一批摘下来的辣椒可以做将近八瓶辣椒面。
她将这一批收下来的辣椒装进竹匾，每个竹匾铺了薄薄一层，一共盛了六七个大竹匾。
将这几个竹匾放进游戏包裹，她回到了现实中。
乔芸曾经在那种人造古街景区里看到过卖辣椒面的，大夏天太阳火辣辣的，那些新鲜辣椒挂在屋子下接受烈日的暴晒，不久就全部脱水变干了，非常方便。
虽然不太清楚冬天是否能把辣椒晒干，但她还是将这些辣椒用棉线穿成串串，挂在了能晒到太阳的屋檐下头。
想了想，她还是往辣椒底下摆了个炭炉，一天到晚火炭不停地烧出热气来，让晒干进程加快一点。
乔芸有点担心，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想了想，她还是将之前摆在自家屋子里摘下来的那些辣椒铺在竹匾里，将它们放上房顶，以另一种方式跟太阳亲密接触。
这房顶的瓦片是黛色的，想必很是吸热。今天阳光很好，早上才出了这么一会儿太阳，这瓦片就摸起来有些温温的了。
两相一对照，看看哪种法子晒起辣椒来更快。
若是两种方法都失败了，那她还是直接去游戏里批发吧。到时这些辣椒就摆在这里，万一有人进来也好当个托辞，免得让别人觉得那些辣椒面是凭空变出来的。
屋顶的坡度比较平缓，瓦片也很粗糙，摆上这个竹匾也不用担心它掉下来。乔芸将大竹匾摆好，便从梯子上下来，将梯子搬回了库房。
摆好辣椒，她回到厨房烧了一大锅水——该开店了！辣椒是卖出去了，可馄饨摊子也不能忘呀，别的不说，孟少恒那几个人爱过来吃馄饨，她还是得
乔芸将店门打开，正准备将自家的幌子拿出来挑在门上，旁边传来一个妇女熟悉热络地打招呼声。
“哟！乔小娘子，你家店也开了！”
乔芸回头一看，是隔壁杂货铺的老板娘，自己开业第一天还来这里买过包子。
后来她们家倒是成了自家朝食铺的常客，隔三差五便过来买包子买饼，有时候也不急着付钱，直接记在账上，乔芸这边缺个针头线脑啥的，直接去她们铺子里取就行。一来二去，她们俩倒是混的熟了。
这是街坊，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这关系得处好，没准哪天就需要人家帮忙了呢。乔芸笑着打招呼，与她福了福身：“赛大娘！好久不见。新年好呀！”
“新年好！”赛大娘笑眯眯地塞了个红包过来：“来来来，拿着！你也是个小辈，该是我给你发个压岁的。”
“长者赐不可辞，那我就收下啦，祝大娘新的一年财源滚滚，万事如意呀！”乔芸笑得合不拢嘴，她接过红包的时候用手不着痕迹地捏了捏，里面是几个铜子儿。想来平民百姓之间也不能包什么大包。她将红包揣进怀里，对着自家做了个请的手势：“快到晌午了，要不来我们家吃个便饭？”
“不了。”赛大娘伸出手过来抓住她的手腕，要把她往外头拽，“走走走。那边肉铺子的刘屠户收了头生猪过来，才杀好。趁着没开集，我是特地来找你一起，咱先去挑几条好肉回来。你家卖馄饨肉笼饼的，哪能少了肉臊子使呢？”
乔芸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行。你先等等。”说着她回去寻了个褡裢背在身上，离开前干脆地将大门直接关了，左右这年头也没什么窃贼，便也不锁了，连忙跟着赛大娘的步伐俩人一起去肉铺。
这肉铺离他家也不远，便在路口斜对面。
两人赶到时，肉铺还没开业，大门虚掩着，里头一股子血腥味。赛大娘喊了一声：“亲家！俺们回来啦。”
说着，带着去乔芸拉开门钻了进去。
屋内并不暗，原因是后门大开着。长得跟鲍大厨差不多圆滚的刘屠户正在后院的井边淘洗着什么，杀好的一整只肥猪各部位已经拆解完毕，堆在一旁的桌案上，十分新鲜。
见到赛大娘回来，刘屠户笑了一声：“嗨呀！赛大娘，你这鼻子是怪灵的！我才从农村收来一只猪，你闻着味就过来了！这位是……”
“噢，这位便是我隔壁家，开食肆的，如今她还卖馄饨，二十文一碗，肉多得很！我便带她来割几斤肉。”
乔芸福了福身，见了礼之后便伸长了脖子望去，原来刘屠户手里洗的是猪下水。
“那感情好。”刘屠户一边淘洗手里的猪下水，一边道：“我呀！早听说你家好粥好笼饼！可惜我早上却是起不来，今儿知道了你家卖馄饨，回头我一定登门去尝尝。”
乔芸笑道：‘好哇！改日您来，我多给您煮几个。’
一番欢声笑语地寒暄后，赛大娘道：“这刘屠户是我亲家，我家小女儿嫁给了他儿子。诶，亲家，今儿怎的不见香娘？”
“进城找她阿兄阿姐去了！怕是过两日才能回来。”刘屠户看见乔芸那一脸懵逼的神情，连忙笑着解释，“小娘子，香娘是我家女儿，比你大个几岁。我那儿子啊，不肯跟我一起做这杀猪宰羊的营生，带着婆娘去绛州讨生活了。嗐，瞧我这话又说起来没完没了。喏，肉就在那里，你们看着挑。”
“多谢了。”乔芸点点头，便去看那些肉。看了半晌，她挑中一整块猪五花。这块五花肥与瘦是四六分的比例，但分布均匀，一层肥一层瘦整整齐齐地排了五层，漂亮得很。
乔芸倒是不缺肉馅包馄饨，但这么一块漂亮的五花肉，不做馄饨馅儿，可以给云雪媚做红辣辣的烧肉；还可以腌了做炭火烤肉；还可以卤了做叉烧，回头做面上的浇头……
“这多少钱？”
刘屠户这时也已经淘洗干净了那些下水，又舀了清水将它们冲洗一遍，端着盆走进了屋子。他将下水置于另一个桌案上，在干净毛巾上擦了擦手，拎着秤杆就过来了。
“这一块啊！这一块好！有眼光！”
刘屠户拿刀按照乔芸的致使划拉了一块下来，上了称，道：“四百四十二钱！这四十二文零头便给你抹了吧！”
“那可多谢了！”乔芸从自己身上的褡裢里摸出了一大串钱，解下四串来递过去。
“你放这吧。用不用我帮你剁成臊子？”刘屠户很是热心肠。
“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在家就能剁。何况我还想自己剌一点炖肉吃呢。”乔芸嘿嘿一笑，随后将视线盯上了一旁案上的下水，“店家，您家那下水怎么卖？我看那大肠不错。”
“这下水是卖给穷人吃的。”刘屠户闻言，皱了皱眉，“这副肥肠不过五十文钱，我虽是仔细清洗干净了，但平常人家也不去吃它。怎么，莫非这你也想要？”
乔芸猛地点头。
前世她老爹做溜肥肠可好吃了！而且游戏里也有其他做肥肠的方子。可惜牧场里养的猪收收获的除了各种肉之外就只有统一的“杂碎”，拿出来是各种下水混杂在一起。乔芸这种懒虫才不想自己清洗呢！
如今有现成处理好的肥肠，她老早就想得不行了。
虽说不太相信外头洗的，但大不了她把这一整副大肠拿进游戏里找陆折秋洗一洗就行了。反正她的陆折秋做什么事都勤勤恳恳，从不摸鱼，让他去搬砖都毫无怨言。
她道：“不瞒你说，我以前也穷过，那时候想吃肉了也只能拿这猪大肠打打牙祭！”
“那行吧。五十文钱，你把这幅大肠也拿走。”刘屠户有钱赚，倒是无所谓。卖给谁不是卖呢？他将肥肠和猪五花各自拿了一份干荷叶裹了，用绳子牢牢地扎好，递到了乔芸的手里。
付了钱，乔芸提着肥肠和肉回了家。
差不多已经到饭点了，乔芸打开了店铺大门。
谁知孟少恒那哥四个踩着点一样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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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红烧大肠
乔芸看见那四人的时候，池青甚至扬起手挥了挥，远远地笑着跟乔芸打了个招呼。
“早啊，新年快乐！前几日还没来得及同你道一声新年祝贺，你便离开县令府了。”
“同乐。”乔芸福了福身，算是行了一礼。将几人迎至店内，“你们几个来的可真是时候。我才从街对面肉铺回来，买了几斤好吃的。”
“哦？那可是巧了！”池青吸了吸鼻子，拉着孟少恒同其他人一起在凳子上坐下，两眼放光，很是兴奋，“俗语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是什么好吃的？”
“也是我去得早，那有一副刚洗干净的猪下水，我便买了一副回来，我料理这个是一把好手！你们有口福了！”
池青与孟少恒听见“猪下水”三字，顿时脸庞抽了抽。
有钱人家自视口味高洁清雅，寻常饭桌上的肉食无外乎羊腿猪排、鸡鸭鹅、鱼虾蟹之类新鲜红肉白肉，羊肚鹅肝之类上桌也就罢了，猪下水哪里进得了宅门？
然而柳家二兄弟不同，这俩人便是寒门士子，靠着读书那一股子拼劲儿生生挤进了县里的书院，甚至住进了孟少恒与池青所住的高级宿舍。从前家中偶尔开荤时，买来的也多是猪下水，故而他们倒是没什么抵触之情。
这不，柳二郎便眼睛一亮：“猪下水？是猪肝么？焖肝尖倒是可好吃了。”
“不，是猪大肠。”乔芸站在桌边，双手拢在袖子里，面无表情。
……
桌上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里。
顿时，柳大郎和柳二郎也不说话了。
猪大肠和猪腰子在下水里也是最便宜的那一种，生的闻起来又骚又臭，不是实在没钱又实在想开荤的穷人，谁去吃它？
即使柳大柳二这俩从前吃猪下水吃惯了的人，吃的也都是猪肝猪肚之类的东西，猪大肠这种收拾起来麻烦、收拾不干净还会有怪味的东西却是不曾碰过。
“那玩意真的有人吃？”池青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开了口。
然而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乔芸就有些恼怒。
“怎么说话呢！”乔芸叉了叉腰，佯装出生气模样，“不能吃，那我从前吃的是什么？你不知道那玩意收拾好了有多香！”
柳二郎见乔芸又生气了，连忙打圆场：“哎呀，元初兄，这曲沃县里平日想开荤却只能买猪大肠的人也不在少数，不然为什么有屠户卖它呢？你这可是不食人间烟火了！”
啊这！
孟少恒和池青对视一眼。
乔芸原先那么穷的吗？
那……岂不是说，乔芸的娘亲曾经也吃过不少么？孟少恒的心都揪了起来，疼惜得不得了。
那样的美人怎么能吃这种这样臭烘烘的东西！
她那样的美貌就应该居瑶台银阙，着华冠丽服，食玉粒金莼，受千万宠爱！
孟少恒只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发誓以后一定要让她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只可惜了，他现在自己花钱还得从阿娘那里领月钱。
离能娶到美人还远得很呢。
“对不住对不住！”池青自知说话冒犯，连忙道了歉，接着说道：“那还是先来四碗馄饨吧。”
几个人一副对猪大肠敬谢不敏的样子，让乔芸有些失落。
“行吧。”乔芸见猪大肠死活安利不出去，只好作罢。她哼了一声，去后厨煮馄饨了。
这次的生馄饨已经提前拿出来放在高粱箅子上，只需下锅煮便可。然而乔芸本次并不打算只给他们煮馄饨。
她将一早丢进游戏里、此刻已经清洗干净也切好了的猪大肠拿了出来。
陆折秋办事办得很牢靠，作为npc的他可以与府中其他下人交互一些玩家永不了的功能，他拿着这幅猪大肠去找厨子清洗干净并且加工了一下，给乔芸省了不少事。
乔芸仍不大放心，将这些切好了的大肠挨个仔细检查了一番，大肠上的淋巴已经被尽数剔去，恰到好处地保留了一些油脂。乔芸挨个闻了闻，能闻出一点白醋的酸涩。
乔芸放下心来。
果然，她就知道交给陆折秋去办事准没错。
乔芸另起一锅热水，将这些大肠并姜、香辛料、白酒一同下锅煮至断生，捞出后控干水分，裹上粉炸至微黄，再按寻常红烧的法子翻炒闷煮。
然而寻常红烧太费时间，乔芸连着整口砂锅端进了游戏里，用自己府上的厨房进行最后一步加工。甩上去一张缩减二十分钟的烹饪加速卡，一道简陋版的九转大肠就可以出锅了。
不过，九转大肠的前身本身便是红烧大肠，除去“九转”那一步骤，乔芸自认为自己做的和鲁菜馆子里的味道分毫不差。
四碗馄饨并一道红烧大肠就上了桌。
众人见到这道色泽红亮的菜肴，纷纷深以为奇，池青问道：
“这是何物？”
乔芸便道：“诸位还记得过年时那道麻辣牛腱子么？我想着这辣椒不仅能做凉拌菜，入热菜应当也不错，就烧了这么一盘来，请诸位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绝口不提这是大肠。
这群公子哥别说吃大肠了，想来生大肠见都未见过，更别提熟的！
“烧肉却也见过，不曾见过这般红亮的。”池青惊奇得不得了，“这是如何做到的？”
乔芸抿嘴一笑，毫不避讳地透露道：“不过是加了些石蜜！具体如何做的您就别问了，这可是秘方。”
“好好好，不问。”池青笑了笑，不再追究。
乔芸做红烧菜收汁最不爱收得一分不剩，一定要剩下一勺顶顶浓稠的精华，待将菜摆好盘后再拎着锅勺轻盈地淋上一圈，这样卖相最是好看。
这红润油亮的酱汁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有着所有烧制菜肴一样的浓郁香气，顶顶诱人。
众人迫不及待地下筷子。
初入舌尖，先品到的是质感如蜜一般的调味酱汁，一丝酸甜，一点咸鲜，彼此交融，分明是酸甜辛咸皆有，每一味却都不曾喧宾夺主，与动物脂肪特有的肉香碰撞，平衡得堪称完美！
“好吃！”
肥肠特有的香味和柔韧软烂此刻已经彻底征服了食客的味蕾，乔芸本就没做几个，切分好段的肥肠她按照每人三只的数量下的锅，此刻那些几个半大小郎君早已将盘子里的烧大肠一扫而空。
乔芸抿嘴笑道：“几位郎君，您的馄饨都凉啦！”
柳二郎见盘子已经空了，闷闷不乐地撇了撇嘴，夹起一只馄饨放入口中，粗略地咀嚼几口后囫囵咽下。
“唉！吃过这等神仙美味，这馄饨也没甚滋味了。”
“这是什么肉？竟如此好味！质地软嫩，肥而不腻！好肉啊好肉！”柳大郎餍足地感慨。
乔芸瞧见几个人脸上都对着空了的盘子恋恋不舍，心下得意万分，遂俏皮地勾起了嘴角。
“是猪大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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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女户
柳二郎还在嗦筷子尖沾着的酱汁，闻言顿时愣住。
几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方才那等美味居然是猪大肠！
那样软糯鲜嫩，一点儿腥臊气都没有，反而酸甜香辣咸五味俱全！
“这……惭愧！”池青震惊过后，顿时意识到真的是自己见识浅薄了，他露出懊恼的神情，行礼道，“我竟不知道这等下水也能收拾得这般美味！看来我要见识的东西还有好些啊！”
孟少恒吃了这等神仙美味，便也有些释然。原来那美人平日里吃的并非不堪之物！他就说么！只有十分精细的饭食才能养出那般气色呀！
“鼎食记里也不做下水，然而他家的红烧方肉虽也是一绝，可也远不如这道红烧大肠丰富多彩。”
想开之后，孟少恒便想再点一份吃，方才的佳肴属实让他意犹未尽，想再多尝一尝这美人平日里用的吃食。
“你这一盘要多钱？再来一盘。”他看向乔芸。
瞧见几人已经被自己的红烧大肠俘虏，乔芸得意地抱起了胳膊，摇头晃脑起来。
“我就做了这么些！价钱么，我还没想好，但也不打算定得很贵，不过是猪肠子！你们看着给就是了。”
“唉！可惜！”
听到没有红烧大肠了，孟少恒等人都有些失望。
然而光吃大肠也填不饱肚子，他们失落至于还是快速的把碗里的馄饨吃了个干净。
乔芸想的是，这一整副猪大肠有二十斤重，这才五十文钱。然而这猪大肠每切出半斤来就足够做一道一人吃的下酒小菜，这猪下水在这个朝代本就是穷人家吃的东西，不宜太贵。不若晚上再开个小酒馆，将价钱定在五文钱一盘，配上一碗游戏里出品的好酒，多少份卖不出去呀！
孟少恒这小爷爱摆阔，没准可能会多给点。然而送到这的那支钗子掏空了他的月钱，所以乔芸想着可能也就多给个二十几文，也够了本。
可是，乔芸远远低估了孟少恒的财大气粗。
他又摸出了一片金叶子，递了过来，豪气十足道：“鼎食记里的红烧方肉也要五百文一盘，我觉着你这菜比他们家的红烧肉好吃得多。并我们四人的馄饨，喏，这是一贯钱的叶子，不必找了！”
乔芸受宠若惊地接下了这张值一千钱的金叶子。
“那就多谢几位郎君了！”
这看来孟少恒今年收到不少压岁钱呀！乔芸一边乐一边将它收好。
付完钱，孟少恒又道：“你这小铺子也不能光卖馄饨！平日里就我们哥儿几个来吃，这才能赚几个钱？我看你把这店里收拾得也干净，过年时候那些下酒菜也不错，倒不如支个酒肆！来钱才快！”
乔芸笑道：“你想得也忒长远了！若是开酒肆，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我娘又不是肯抛头露面的样子！而且这小地方哪里够开酒肆的，我还得再额外买铺面，那我可没攒下那么多钱。”
孟少恒皱了皱眉。
确实是这个理。
他有心照顾乔芸的生意，可这天天来吃馄饨，他的荷包也遭不住。何况过完年后，书院食堂里回家过年的掌勺师傅陆陆续续回来继续上工，在书院也吃得上荤腥了，他没理由再拉着同窗日日过来陪他吃馄饨。
天天吃白菜豆腐能吃吐，可天天吃馄饨也会腻啊！
县里能去酒肆喝酒的都是家里有点小钱的人，让乔芸去挣他们的钱不好吗？
然而他虽有心想为乔芸的生意着想，好博得美人喜欢，没想到还是考虑的不全面。
不行，这个忙今儿一定得帮上了！
等他回去细细思索再来。
眼下只好先道别了。
乔芸笑眯眯地将几人送到门口，目送他们远去，又回过身来收拾碗盘。
“乔家小娘子！”
才将把脏晚盘端去后厨，回来正擦着桌子，背后又传来一个些耳熟的浑厚男音。
乔芸回首一看，脸上立刻就挂出热切的笑容，迎了上来：“这不是唐大郎君么？今儿是来吃馄饨？”
“不是。”唐班头憨厚一笑，手往自己随身携带的褡裢里摸去，“我昨儿回去，让我娘子骂了一顿。我晚上翻来覆去，觉得我娘子说得对。我们不能白吃你的馄饨！这是昨儿的饭钱……”
“你这是做什么！说了多少遍不收钱，您这不是寒我的心吗？”
乔芸一看这架势，顿时哭笑不得。她想做个好事怎么还这么难呢？看来若是再不收钱那也太折磨这老实人的心肠，但她毕竟是真心想请客，事后收钱未免太没诚意。
“这样吧，我倒是想起一件小事，不知唐大郎君能否帮上这个忙，便是当抵了昨儿的饭钱了！”
唐班头起先还因为乔芸不肯收钱而心里愧得很，然而听到她有求于自己，便松了口气，连忙道：“你说。”
“是这样！”乔芸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手，道：“我娘和我爹是益州来的，然而我爹去得早，如今我娘一直是寡居。我想着能不能给我娘单独立个女户出来，连带着我也一起重新登记户籍，以后行事也好便宜一些。”
这是小事，唐班头满口答应。
“这好说！虽然县令大人回长安去了，然而县丞还在！我为你引荐引荐便是了。只是那县丞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若没有过硬的关系，平头百姓家想立女户出来，那你可得好好备上一桌像模像样的精致酒水，一定得在那些干净的大酒肆，你这样的小店是不行的！不然他一准把你的事拖个两三月才开始办！哦对，你还得备上个几千钱，他虽然不怎么管人要钱，但不能不备下，你这做生意的，就怕出万一被他敲一笔！”
“我懂。”害，这些不上不下的小官，俸禄微薄，一辈子见不着皇帝，可不就指着从百姓们搜刮油水么？
“后台关系我倒还是有的。”乔芸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锋利的小虎牙一闪而过，“唐大郎君，劳烦你帮我看着，若是县令夫人从绛州城回来，还请您着人知会我一声，到时我登门拜访。”
闻言，唐班头瞪圆了眼睛：“原来你竟有这等门路？”随后他又失笑道：“我说乔小娘子，你有这等门路，还来找我做什么？”
乔芸颇为谦虚地摆了摆手：“嗨呀，我不过是给夫人做了一顿饭，混了个眼熟罢了！倒是也谈不上多熟络，这不，我寻思着要成这事，还得厚着脸皮去求一求呢！”
“原来如此！”唐班头点点头，道：“那我便帮你留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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