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请你先忍住。来,时天,你先过来。”
赵可把失神的时天拉走,远离了那座石山,阿明与文海上前,开始尝试营救小泉。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为什么会变成了一个孩子。
混沌感简直要把时天的脑子搅乱了,永恒之石创造的世界,有着不符合逻辑的地方,可是既然是不符合逻辑,为什么还要将自己引诱到这里?
“你太用力了,一部分骨头脱臼......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疼,你稍微忍耐一下。”
赵可尝试帮时天把骨头接回去,疼痛感让时天忍不住地喊出来,把阿明和文海都引起注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不怪时天,太疼了,七岁体质的时天有种力尽要倒下去的冲动。
“不要再乱动了......我们救出小泉......就马上出去......找医生给你们疗伤。”
声音断断续续,忽高忽低地在时天耳旁响着,这种无力感像是要把他的意志都给拖垮了。
出不去的。
他脑海中死死记着,时天不断告诉自己,必须要想办法,这个看似无序的世界,必然有着某种特定的逻辑,就像山洞里的水,从高处往低处流,就像水冲刷得久了,形成了洞里的河道,因为水是无形的,它不需要实体,就可以漫步各个角落,因为它可以从缝隙中渗透进去,渗透进去......
不是因为疼痛,但是时天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同时跳动了一下。
永恒之石,到底为什么非要让自己来到这里?
这个本不该忽视的问题,时天现在才开始有些明白它的深意。
如果自己一开始没有听从七岁的自己给出的意见,会发生什么?如果来到山洞,临时起意选择放弃又会是什么?在山洞里,为什么前进的路会原地打转,回去的路会消失不见?在没有水流的地方和永恒之石创造的光眼,在发生崩塌的时候,为什么下落的背包,会跑到自己面前......
时天此刻联想到的不仅仅是七岁的自己提到的“接口”与“出口”,还有屏幕上的“达克之魂”,刚刚打败了羊头BOSS,人物围绕而坐的篝火。
对于游戏设计者和玩家来说,篝火到底意味着什么?
当一次失败过后,会在篝火旁复活,然后继续,然后失败,然后复活,直到到达下一个篝火,否则一切都将轮回循环,这是一种无形的引导,游戏设计者通过这种无形的引导,以此来实现他的终究目的。
不是那些路上反复不断出现的小怪,也不是哪些张牙舞爪可以被打败的BOSS,那又会是什么呢?
就像在这个幻境中,自己一旦走出去,就会被强行折回原点,换句话说,这就是一个“篝火”,要避免再次重生在这里,就只有通过某种办法到达下一个“篝火”。
那么,下一个“篝火”的指向,恐怕再显然不过了,它必然不会是从这里走出去,或者说,不从这里走出去才是对的,不要设法离开而是静静等待下去......
时天无法再思考,一种撕裂感让他半边的体温冰凉,把永恒之石放在左手,它的寓意......
沙沙,沙沙,山洞慢慢地晃动着。
“怎么了?”文海抬头,他变得惊慌,“怎么还会有东西掉下来。”
“再把劲!”阿明喊着。
“好!”
两人用力,然而时天知道,不会改变什么。
掉下来的石头会不断变大,直到压倒人性的最后一点防线。
“阿明,文海!”赵可喊着,他看到砂石浇打在他们的头上,石球沿着墙面的弧度滚落。
“怎么办?”文海这句话已经没有多少底气了,之后一块尖利的石片割破他的手臂,文海疼得喊叫,松开了手。
“没,没办法了吗?”
阿明阻止时天,但他同样没有办法,这是一座石山,成年人要搬动等体积的石头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一个愚公可以帮助他们解决现在的问题。
阿明想要的努力,只能在此结束,他最后的迟疑,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小泉。
“小泉,对不起......”
文海说了这句话,他拍一下阿明,恰逢又一重石落地,阿明最后看小泉一眼,然后离开。
“走了!”
阿明对时天和赵可说,然后是文海。
“快走,再走就来不及了!”
“时天,你有伤,我不乱碰你了,快走。”
这是赵可最后能对时天说的话了。
“时天......”
小泉的声音,穿透着崩塌的声响,时天遥望,伸出手,可是他没办法再改变什么。
“救救我,时天......”
“救救我,时天......”
“救救我,时天......”
哭腔一遍遍地重复着,时天坐在地上,视线却离着小泉越来越远。
曾经以为的力量解放,曾经以为的决心,此刻化为乌有。
时天的心死了。
在岩石隔断俩人的最后,他终于能读懂,终于能明白,时天在记忆里所看到的,小泉浮现的表情,原来不是哀求与可怜,而是愤怒。
那层轻薄的假象,无数次地蒙骗了自己,它成为了幻想,成为了篡改的过往,成为了幻境里颠倒逻辑的根源。
篝火是确实存在的,时天抓不住小泉的手,是因为他从来不曾想要去抓住过。
失去的记忆碎片,如水漫过残缺的部分,嵌回骨髓。
无法追寻到的光,没有办法击破的岩石,必然来到的梦醒之地,还有那具七岁肉体里的灵魂,这就是永恒之石,要让他看到的......真实。
灰暗的明亮,渐渐褪化,黑夜中只剩下一抹白的月色。
汗水打湿时天的衣服,他从永恒之石创造的幻境中醒来。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吗?”
眼前已不再是拓跋念,景禹天选了一把椅子坐在时天的正前方,光线在他半边的脸颊,已不知这个男人在此等候几时。
“是的。”茶桌在景禹天身旁,他沏了一杯水,“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时天喃喃地重复,他摊开手掌,永恒之石还在手中,不知是不是入夜的缘故,失了几分清澈的污浊。
“我在里面看到的......是什么?”
“是你遗忘的记忆,每个人都会从永恒之石当中看到过去。”
时天接过景禹天递过来的水杯,水面在月光反射下,映衬他的倒影。
“但是小泉他不是在那个山洞死的。”
景禹天未曾涉足时天的梦境,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已能够理解时天经历了什么。
“永恒之石不会创造出完全与你过往相同的经历细节,它只会剥开其中最能挑动你神经的那一部分。”
“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全部?”
“因为......”景禹天不带有任何情感地说,“将每个人遗忘的过去拼凑起来,就是遗忘的历史......以及这个世界的真相。”
这种回答,换做以前,时天只当景禹天是在故弄玄虚,如今在永恒之石的境遇,让他变了。
“要知道这一切,就是你们口中的‘天堂的大门’?还是说,我应该称之为‘地狱’。”
小泉的死,注定是悲剧与沉重,可是留存于自己身上,被这个世界所隐瞒的,欺骗的,抹去的记忆,即使对于这失去的全部只是冰山一角,哪怕是要作为一个虚伪的勇者,时天也不想要在自我的虚幻中继续麻木下去。
时天想要前进下去。
无力,茫然,不甘,连同这些掺杂的东西,他将水一饮而尽。
“永恒之石的另一面是‘虚妄’,我大概明白亚度尼斯要如何使用它......”
时天用袖子擦干嘴角,在没有明显外伤的情况下,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一点点迸射出白烟。
“所以,我一定要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