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王宫,最后以教堂的形式呈现在了时天面前。
脚步踏进去的时候,两边传来老式大门吱吱呀呀的开门声,时天其实并没有察觉到这间教堂实际上是没有正大门的,但是他能清楚感觉到眼前那种不真实的梦幻。
教堂内部的空间十分宽阔,墙壁在视线两边的远端,高高的天花板上被一大幅油画填满,画的主体是人们穿着艳丽奢靡的服装庆祝盛典,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但画的主色调却被光线的黯淡遮掩,让教堂的上方看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浓厚的乌云。
底下则是一排排黑漆木的椅子,它们像是肃穆端庄的哨岗士兵,它们中间沿着地势由高到低平铺出两条红毯,共同导向百米外教堂的舞台。
与教堂前半段幽寂的格调不同,教堂的后半段视线赫然变得明亮,油画底下变为了一面面彩色的琉璃瓦,这分明是在望界山的内部,可是透过的光却把地板照得熠熠生辉。
一个金丝白袍的牧师正站在讲台上,他看起来会是那种德高望重又和蔼可亲的老人,然而时天的闯入让他的神情马上就变得躁动不安。
“什么人!”
在这个本该暂时密闭的建筑里,一个陌生男人的出现,注定对于这场婚礼意味了变故和不幸,但是台下的那位金发男子只是微微一笑。
“请继续。”
“是。”
牧师小心地答应着,他很快没有再去理会时天,而是翻阅讲台上的文本,开始重新朗诵祷告词。
“神啊,两位新人来到您的面前,请您赐下清洁的心,让他们遵从您的旨意成为夫妻,请您保护他们相爱相守,忠于彼此,在婚礼许下遥远的誓言,使他们成为彼此在地上的天堂,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至宝......”
牧师的声音在教堂回荡,时天沿着道路前进,每一步都伴随着伤口的疼痛,他的身子受不住地颤抖,冷汗一点点将他背上的衣服打湿。
那位穿着洁白礼服的新娘,萧梦汐站在亚度尼斯身旁,她脸上温柔地笑着,目光深情地凝望亚度尼斯。
此时她大概已经记不得谁是时天谁是江书院了,琉璃瓦的光在他们周围像水雾似地慢慢化开,仿佛这一切都是顺应上天祝福的美好。
那些湿透了衣裳的汗水,让他逐渐清醒了起来,时天静静地想着。
江书院,你说得没错啊。
比起自我的死亡和沉睡,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珍视的人和事,被这现实无情地践踏。
目睹想要保护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轻易接受了就会后悔一辈子吧?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操蛋,它要告诉你,萧梦汐是一个必死之人,而唯一可以解救她的办法就是让她进入系统,而系统不会欢迎一个必死之人,如此的矛盾就像神明在许愿一个盲人能够收获光明的前提是她务必要能想办法先睁开她的眼睛。
命运,荒诞得就像蚂蚁面前三岁孩童手里的一颗石子,你知道那根本毫无道理可言,却根本无力抗拒。
但是矛盾不至于困毙一个有心者,所以江书院选择了欣然接受,他成为了一个卑微的懦夫,在这荒唐无稽的世界里,他大概也只有成为懦夫才能卑微地让萧梦汐活下去。
江书院的所有野心与阴谋算计,与那些想要征服星辰大海的宏图大业从来毫不相干,全部的心心念念与低声下气就是为了让萧梦汐成为公主,然后遵照可笑的契约迫使她不要违背这样的命运。
最后的顾虑成为了担忧萧梦汐去承受记忆带来的折磨和痛苦,但好在还有永恒之石不是吗?
萧梦汐将会成为公主,从此形同傀儡,按部就班,但是她会活下去。
能在无序的世界寻得一片安宁,哪怕最后的代价是自己从此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外套被时天又用力捂紧了几分,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伤口,至少是以现在的身份,他不想要让萧梦汐看到。
血液的减少让时天的体温有些失衡,他用两只手相互搏住,试图克制住低温所造成身体颤抖。
停下来啊,停下来。
时天苦苦哀求着,并且试图力尽所能地站稳,他今天想要体面的站在这里,心里想的是我绝对不能丢了他的脸。
但是,这世界就是这样,你越是祈求什么,它就越不想给你什么。
时天的身子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虚脱与疲惫全然不在乎他的感受,那些筋肉像是一滩无力的烂泥,他痛苦和绝望于自己的骨头都快要松软下来了。
真他妈的。
时天暗骂一声,他用手划开恪守剑,只短短一段,手掌便传来了钻心的疼痛,这让肾上腺激素喷涌似地打在他的身体上,所有的困倦感随之一扫而空。
神明仁爱世人,因为它可以让王子迎娶公主,让圣光普照大地,让旧日重现新辉;但是神明不爱世人,因为这世上有人欢笑就得有人哭泣,它没办法让每个人都欢声笑语。
世事无常啊。
时天心中悠悠一叹,面对混乱与无序,我们终究无力改变什么,萧梦汐会成为公主,婚礼之日会照常举行......
但是要让萧梦汐嫁给亚度尼斯什么的,江书院,你一定也不愿意看到吧!
那些失去的鲜血开始重新灌进身体的四肢,本该消散的力量不可思议地恢复和聚集,时天如一头久睡的雄狮苏醒,他以一颗炙热的内心在大声地呐喊。
“萧梦汐,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教堂此间浩大的空间里回荡着声音,萧梦汐沉浸的脸庞因此有了一丝错愕,同时讲台的文本被一把推开,牧师的脸色变得惨白而扭曲,他用手捂着胸口,很快地沿着讲台滑落在了地上。
“居然破坏了‘准圣人’的界域吗?”
亚度尼斯平淡地看着脚下的牧师,在后者惊恐万分的表情之中,一道鲜红染透了白色的金丝袍服。
“亲爱的,你可以允许我暂时先失陪一下吗?”
萧梦汐无名指上的戒指微微发光,这颗由永恒之石打磨而成的戒指相当精美,而现在亚度尼斯的微笑又让她安定了许多,双眼里仿佛只剩下了亚度尼斯一人,全然不觉魔剑提尔锋已经悄然从牧师的尸体上爬起来了。
连使用银箭的必要都没有了,提尔锋径直向时天发起攻击,它像是一条血红的巨蟒,迎面一击就将时天给吞没,然后还不知足的,又左右扭动冲撞了几遍才停下。
黑漆木的椅子顷刻间被碾碎大片,纷纷撒撒扬在空中像是雪花纷飞,亚度尼斯有了几分浪漫的情怀,他对萧梦汐惋惜地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你能看到这美丽的景象。”
在永恒之石的作用下,这份问询本该是没有结果的,但是萧梦汐的脸上却产生了一些动摇,她细长的睫毛慢慢瞪大,从惊异到无措。
“是这样啊。”
亚度尼斯的眼神有些扫兴的冷漠,那些黑色木料的废渣堆上,时天又站了起来。
两把剑呈十字招架,那些缤纷的木屑沾满了时天的衣服,但是他显然挡住了魔剑提尔锋的进攻。
“所以,你所谓的‘必中’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吗?”
时天震抖双臂的木屑,他看向亚度尼斯,不再有任何的惧色。
“我早该想到,像你这样做事从来不留余地的家伙,连最后妥协的江书院你都要赶尽杀绝,任何对于你有威胁的人,你都无法容忍和放过。如果你的能力果真如传闻那样,我早该死透了不是吗?”
听到江书院的名字,萧梦汐的呼吸骤然急促,她手中的永恒之石变得忽明忽暗,她有些彷徨地看着亚度尼斯,亚度尼斯却不再看向她。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亚度尼斯稍稍抬手,那条血蟒又从地上起伏。
“我的意思是,倾尽全力也未能把我杀死,说明你的攻势只能到此为止了。你的毫无保留的残忍或许可以取得一些你以为的成就,但是我会在这里击败你。”
亚度尼斯冷笑,他很少会发出那样直接嘲弄别人的笑容,可是在他眼中,时天的发言未免太大言不惭了。
“既然你不懂得何谓仁慈,那下一剑,我就连同你的痴心妄想,一并杀了你好了。”
血蟒高高地抬头,它撑起长长的身段,直到触碰教堂的天花板。
“那你最好还是不要再手下留情了。”
手腕静静发散着绿色的微光,时天选择将恪守剑摆在了他的前方。
“要不是没办法打中,我可要把你的脸给砍下来。”
天空闪过炸裂的嘶鸣,化身为血蟒的提尔锋再次发起冲击,它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向时天奔袭而去,如一条红色的闪电急速逼近,然而眨眼过后,它的身形忽然陷入了僵直和停滞,这把传说中泛出刀必要见血的魔剑,已被时天拦腰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