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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名为勇者全文阅读

作者:藏烟闪     其名为勇者txt下载     其名为勇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高墙之上(三)

    “不愧是武松。”监狱长默认了他的勇气,“炮弹就放在箱子里,如果你要尝试的话。”

    在一个木制的箱子中,时天找到了这门76.2毫米口径的反坦克炮的炮弹,和那些包裹得圆滚滚的烟花炮弹不同,金属包裹的外壳给人的感觉十分冷硬。

    “说来惭愧,实际上我们连装填炮弹的方式都没弄清楚。”

    “装填炮弹的话,我记得是有一个暗槽。”时天用手朝炮尾摸索了一下,随后听到“咔”的一声,“应该就是这了。”

    “哦?这么做就可以把炮弹往炮筒里装填进去了?”监狱长抱着炮弹就要往炮筒里装。

    “等等。”时天忽然意识到这群人没有搞懂这门大炮是有原因的,看来监狱的人并不清楚新式的火炮,“这是后装炮,你的炮弹得从后面装进去。”

    他耐心的解释:“要把炮闩先打开,然后把炮膛拉出来,再把炮弹装进去。关上了以后记住要把这个炮闩重新上好。”

    “像这样?”

    “对,就这样。这种炮弹发射的时候炮膛压力很大,所以需要利用拉索来牵引内部的撞针,从而引爆炮弹尾部的火药。奇怪,你们这导火索怎么这么短。”

    “孙队长以为这是导火索来着,当时我们还纳闷这引线怎么老点不燃。”监狱长说,“后来又给重新换了一条,应该问题不大?”

    “从理论上来说,拉索是为了避免炮弹发射时的反冲力太强,造成炮身后退伤及炮手才如此设计,我感觉重新换上去的应该有点短了,发射的时候得注意一点。”

    “那也就是说,现在只要我拉动这个绳索,炮弹就可以打出去了?”

    监狱长说着,猛地将拉索一扯。

    随着咚的一声巨响,不远处的深林里震出一道火光。

    耳朵里的轰响声还没退去,时天就听到那片空旷的土地上传来一声野兽的咆哮。

    时天有些意外:“这就打中了?”

    “不错啊武松。”监狱长十分兴奋,“来来来,你帮我再装颗炮弹,我手生得多练几发。”

    “你这炮弹也没多少,最好还是省着点用。”

    “没事没事,刚才不是打中了嘛,炮弹总归是要打在老虎身上的,早打晚打都一样。”

    时天一边装填着炮弹,一边感觉奇怪的是,耳朵里被方才的炮弹震得鸣响的声音又像是嘈杂了许多。

    自己之前在洛城的时候,也听过大炮发射的动静,也听过近侧炮弹落地的声音,但那是很不一样的。

    大炮发射炮弹的声音和炮弹落地的声音,都是耳朵里嗡嗡嗡嗡的响。

    而这一次,除了嗡嗡的响声外,好像,好像还有......

    呼呼呼的声音。

    而且嗡嗡的声音是没有章法的乱响,它可能这次响一百下,下一次响一千下,一开始极具升腾,之后慢慢减弱。

    但是这个呼呼声,十分有规律的,一下接着一下,一下接着一下,然后那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像,就像......

    越来越接近了!

    时天猛地从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看见空中已经闪耀起一道红光。

    “敌情信号弹。”时天嘴边不由自主的念叨,“我记得好像应该先是白色的......”

    墨黑的夜幕被信号弹染出一片猩红。

    时天很想将视线下沉,可他做不到。

    因为气浪在他的脸颊两侧拍打,高墙之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吊悬于天际的庞然巨兽。

    信号弹的光将它的身躯照得通红,也将它张开的血盆大口映得愈发鲜红,双肩震出两条坚实的羽翼卷积着狂风,回荡于时天耳中的奇怪的声音也就有了答案。

    一只长着翅膀,会飞的老虎。

    “那是什么。”时天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凶兽。”监狱长给出了他的答案,“穷奇。”

    游荡于每个人耳间的声音忽然暴虐。

    巨兽再次发出了咆哮,如雷般劈开云端,墙沿也为之颤动。

    它自高空俯冲而下,仅仅是穿开的气浪就足以让它势不可挡,落在墙面的一刻,数十个士兵被无情的震飞出了墙外。

    对于剩下的幸存者来说,他们不得不在此刻同时接受一个好消息与坏消息的到来。

    好消息是,巨兽如钢筋般的躯体,在落下的时候,就将那近乎于豆腐渣的墙面凿出了一个大洞,然后陷落了下去。

    坏消息则是,巨兽很快又利用它强大的双翼,从本该困住它的石墙中挣脱出来。

    以及一个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消息。

    “把那猴子......”猛兽发出了人类的声音,它的声音忽然地暴躁,“交出来!”

    时天已经不想再纠结于为什么这年头遇到的野生动物都特娘的会说话以及为什么这年头特娘的会说话的野生动物还都非得特娘的跟这只老乡会的光屁股长毛猴子有关系。

    这只巨兽,或者说监狱长口中的穷奇,直奔这个最显眼的炮台而来,一爪就将整个炮台的基石刨得稀巴烂。

    刚刚把炮台打塌,又冲过去把墙沿上的火花炮筒扫走,接着是那些胆敢继续反抗的人们。

    它在城墙上横冲直撞,肆意的发泄心中的怒火。

    时天从炸塌了的废石块中拖出了监狱长。

    监狱长吐了几口嘴里的土灰,说:“快,你去用大炮,我让其他人拖住穷奇。”

    他站起来便开始重新指挥留存在城墙上的士兵们:“弟兄们!手里的家伙别给我留着,全部朝它身上招呼出去!”

    一道五颜六色的火焰甩到了凶兽穷奇的脸上,城墙的那一边也传来了孙印钞的声音。

    “都愣着干嘛!都冲到脸上了,不想办法干掉它,咱们今天一个也跑不了!”

    这下可算提醒了剩下的士兵们,他们马上意识到自己双腿再快也快不过穷奇肩膀上的两条翅膀,重新鼓起勇气拿起手中的武器向猛虎发起进攻。

    时天费劲力气地挪走废石块,他当然知道烟花炮仗不可能对老虎产生什么实际伤害,76.2毫米的反坦克炮被他重新挖了出来,塌下来的石块并没有将炮筒堵住,炮弹也在之前就装好了。

    可他现在心里忐忑的是,如果会飞的老虎是真的,凶兽穷奇也是真的,那种只存在于上古神话中的妖怪,真的是用大炮就可以解决得了的吗?

    “只有现代的科学技术才能打败古老的封建迷信!”

    前方传来了监狱长的振臂疾呼。

    “就拜托你了,武松!”

    时天沉吸了一口气,一群用炮仗的人都硬着头皮上了,自己一个拿着真大炮的人还怕什么!

    来吧,你这头上古的凶兽也好,上古的禽兽也罢,好好品尝一下我们人类文明现代工业的威力!

    绳索拉动,覆在炮筒上的白灰震得抖飞,炮弹直挺挺的命中。

    然后,很神奇的,炮弹直挺挺的在穷奇的脑袋上,直挺挺地反凹出一个扭曲的造型,然后再直挺挺地落在了地上。

    时天有那么几秒钟愣住了。

    这一发炮弹,居然是一颗哑炮!而且撞在穷奇身上还被压弯了!

    “武松,小心,它朝你过来了!”

    还用你说!

    时天欲哭无泪地在废石堆里寻找炮弹,他刚才只是瞥了一眼就看到穷奇扭过来的脸积攒了愤怒,哪怕动物与人类的情感并不一定相同,他也知道那是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表情。

    “大炮没了,咱们就彻底完蛋了!”关键时刻监狱长大喊,“老孙,杀手锏!”

    “早准备好了!”

    如雷响般,一颗红色发光的火球迸射出来,在黑暗中它本是如此的不起眼,但随着它精准的在穷奇身上炸开后,不可想象的能量被彻底的释放。

    红的黄的绿的紫的蓝的,这世上蕴含的一切颜色,如百花般各自盛开,惊如江河百川之奔移,动如天地风云之变色。

    在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下,这威力到底大不大时天不知道,但他知道。

    这玩意儿着实特么的晃眼。

    别说大老虎睁不开眼睛,自己确实是睁不开眼睛,可真是绝了。

    逼得时天只得抬头仰望星空,不曾想那烟火自百花中又升腾出最艳丽的一朵,绚烂绽放出几个彩色大字。

    生日快乐。

    看到那些美丽的烟火,想到手艺人们能够在如此艰苦卓绝的环境中,还保持着如此独具匠心的设计,要不是自己眼下就快要被大老虎一嘴给啃死,时天大概都要感动得哭了。

    可是他哭不出来,在监狱长喊道“趁现在”的时候,他就连忙把炮口对准了那位长着翅膀的上古凶兽。

    炮弹不会落在一个炮坑中两次,时天坚信自己即使再倒霉也不会同时抽中两发哑弹。

    在拉动绳索的瞬间,他已经能够从炮筒传来的热意中,感受到这门76.2毫米反坦克炮按捺不住的心情与狂热。

    “好好看着吧,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神灵。”

    时天在心底里呐喊。

    “这一击,贯穿星辰!”

    伴随着轰隆炮响。

    整座高墙也跟着发出悲鸣的响动。

    大炮。

    炸膛了。

第十七章 会飞的老虎(一)

    “哈哈哈哈哈,炸了,炸了!”

    城墙的另一端,孙印钞喜出望外。

    “我就知道我这大炮调试得没问题。炸得好,炸得好啊!”

    望着那团熊熊的烈火,士兵们纷纷站在原地,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真正大炮的威力,这是他们第一次直观的看到不同于烟火的力量。

    不是视觉上的爆炸,也不是单凭动静制造出来的虚张声势,他们能清楚的感受到刚才那一下张开的气浪在他们的胸腔反复的回荡,也能清楚的看到碎石被震得卷飞上了天边,再缓缓落到他们的脚下。

    一个士兵失神得瘫坐在地上:“结束了?”

    另一个士兵不确定问:“我们成功了?”

    久久的,无人回应,周围只有火焰燃烧的响动声。

    监狱长用手摸着自己的脸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是在抖着的。

    他想告诉自己,自己是需要冷静下来的那一个,可在经历生与死的大起大落以后,任何试图抚慰心悸的自我暗示都是徒劳的,何况那将会是一个成功,一个这座高墙以及它所守护的人们所等了几十年的结果。

    “你们先别动,我过去看看。”监狱长说出了他竭尽所能最后保持冷静的话。

    众人无言,他们不乏有想自告奋勇走上去身先士卒的人,可当监狱长迈出他的步子以后,所有人都选择保持了安静。

    他们等这个结果已经等太久了,以如此可笑的方式坚守着这座高墙之上数十年,等到真正等来这个可以是理想的答案的时候,任谁都无法轻易接受或者是打破这个沉默。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宣布这个事实,他们相信只有现在这个前进的男人可以做到,从他号召众人修建这座高墙开始,也将从他宣布这场漫长的战役的结束。

    监狱长走向那片火焰,墙外传来了欢腾的声音。

    “是老百姓。”一位靠墙的士兵有些慌张,他看到墙的另一侧,举着火把的人们在向高墙的方向走来,“他们怎么来了。”

    “是‘庆功弹’。”另外一个士兵激动地说,“刚才队长发射的是‘庆功弹’,难道你们都忘了吗?当时狱长说了,我们坚守在这里,不止是要守护大家,除了要制作红黄白的三色信号弹以外,还要专门设计一款庆祝胜利的信号弹,等有一天我们终于战胜凶兽穷奇了,就发射这颗信号弹,告诉所有人,我们的边境从此太平了!”

    “对啊,刚才发射的是庆功弹啊。”

    “这么说来,我们终于......”

    士兵们的脸上再也控制不住的露出了喜悦,当一个好的兆头出现的时候,大家还能按捺得住情绪,可当两个好兆头出现的时候,三个好兆头出现的时候,大家都会相信是苦难终于熬出了头。

    哪怕这些好兆头可以在一瞬间就烟消云散。

    “人类......”

    火焰中,传来近乎于人的声音,但它只是近乎于人,那浑厚的底音带着威严,也带着绝望。

    “别太自以为是了。”

    风无情地熄灭了那股本该象征希望的火焰,在月光之下漫出一张野兽的面庞以及白玉色的眼睛。

    站在它面前的监狱长,发出了绝望的呼吸声。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清楚的看到,这个上古的凶兽的表情原来从始至终都不只有愤怒,对于这种通人性的妖兽来说,那白玉色的瞳孔里,更多的是轻蔑与嘲笑。

    上位者随意玩弄下位者的嘲笑。

    “炮弹居然没效果,怎么会......”监狱长后退着步子,“不可能。”

    穷奇没有理会监狱长的自言自语,它高高扬起的身躯,可以轻而易举的俯视周围的一切。

    包括城墙之下。-

    “那些人当中,有你的亲人吗?”

    这声音一下子刺激了监狱长,他马上回头:“所有人,准备战斗!”

    “愚蠢。”

    穷奇说着抬起它的爪子,它想拍死一个人就跟拍死一个虫子那么简单,从来如此。

    只是这一次,有人挡住了它。

    在月照下,是一道亮眼的白光。

    剑身架在比刀锋还要宽大的爪子上,监狱长惊讶的不是凶兽穷奇没有被武器捅伤,而是剑身居然能死死将它们全部抵住。

    “武松!”监狱长惊讶地喊着。

    对于这些从来没喊对过自己的名字的家伙们,时天没有回应的必要。

    他抽剑一扬,巨兽发出疼痛的吼叫声。

    看到半个虎掌就这么被砍下来了,监狱长直掉下巴:“您就是当代剑圣?”

    时天哪有心情开玩笑,他抱住监狱长就往后推,躲开了穷奇的另一条臂膀的爪击。

    “这么厉害,直接砍死它就得了,还跑什么啊!”

    “你以为杀鸡呢!”

    时天说着,返身对着追上来的穷奇又是一剑,正急着追赶的穷奇不曾防备,前足中剑滚倒在地上。

    “快走!”

    风声响起,穷奇煽动起它两条宽阔的翅膀,狂乱的气流把监狱长吹开,时天知道现在其他人可以走,唯独自己不行,他连忙将剑插在地上,维持住平衡。

    穷奇试图抓住这个机会,探出头张开嘴一口活吞了时天。

    可正是间不容发之际,它猛然看见时天把剑又从地上抽了出来。

    见识过此剑威力的穷奇,情急之下连忙用头抢地,将砖石的地面撞塌。

    诱饵监狱费尽心血修建的高墙,从外面看起来十分壮阔,但行走在其中的人都知道里面不过空无一物。

    高墙内部空荡荡的空间里,被塌落的石块裹挟着的时天没能好好思考自己如何安稳着陆,他能敏锐的听到空气中除了落下去的气流声还有那熟悉的动静。

    破开的墙面中,月照的涌入为两位下落者沉出一塔的光亮。

    黑暗中那双白玉色的瞳孔紧盯着自己,锋利的牙齿反照出锐利的光。

    时天明白自己之所以能砍下穷奇半边的前掌,是暇玉之剑恰好架在了穷奇掌心的位置,如果当时剑架歪了一点,真要硬碰硬,自己未必能有把握劈开穷奇不输于金属强度的利爪。

    可是在下落的过程中,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的余地。

    当白玉色的瞳孔不再与自己视线平行,时天抬头望着张开双翼上浮在半空中的穷奇,大概也明白了这头狡猾的巨兽心中的想法。

    想要任凭一个没有翅膀的人类落到地面上,对于一头凶残的野兽来说,这个画面已经足够美好。

    可穷奇心中的暴虐还不满足于此,在时天即将坠地的时候,它挥动双翼俯冲而下,它想要的不止是对方的血肉模糊,而是尸骨无存。

    “我这可是没有办法了。”

    时天对着自己说,像是作出一个艰难的抉择。

    “力......”

    当他念下第一个字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变得黯淡,连月光也被吞噬殆尽,然后慢慢地,慢慢地,重现的抹平出一个灰色的领域。

    仿佛置身于一个空旷的洞穴中,可以凭借那些灰色的光看见石灰岩凹陷出来的各个前进的洞,它们卷着螺旋留下尾巴,但那个距离,却像是星与海那般遥远。

    就像来到了未知的尽头,时间在这一刻驻足,灵魂在这一秒凝固,唯独思绪不会停息,你不断的前进想走出去,可地面的直线距离却越来越远。

    它连迷路的机会也不会给你。

    无法触及的遥远,便是永恒的孤独。

    所有人都随着时光而去,而只有你一个人将永远地停留在这里。

    “不!”

    当时天发出呐喊的时候,他的视线重新清晰了,再次看到了那双白玉色的瞳孔。

    近在咫尺。

    “力量解放!”

    伴随着时天再一次的呼唤,他本该坠落的身形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曲线。

    空气中翻腾着气浪,连带着墙面也微微动摇。

    穷奇再一次以头抢地,只是这一次远比上一次要更加惨烈和滑稽。

    尽管它尽量在最后时刻压低了自己的速度,但还是在用脑袋给地面砸出了一个土坑以后,身体控制不住的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

    一腔哀嚎过后,它急冲冲的抬头环顾四周,寻不见猎物的踪迹让它怒火又上心头。

    “人类,出来!”穷奇发出声音,嘴角呲牙。

    声音在墙面折射回响,它发现这空荡荡的城墙内,其实毫无遮挡,唯独在正中间立着一柱旋转而上的楼梯。

    穷奇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它疯狂的冲上去用身子撞击,震得砖石横飞。

    然后振起双翼,绕柱而飞。

    这个通晓人性的凶兽已经猜到时天是在下落的间隙,趁机躲在柱子的背面了,它小心的与柱子保持着一段距离,这样即使时天仍然埋伏在墙面上,想突袭也可以有所防备。

    “喂,我在这里。”

    时天没有要隐藏自己的意思,他现身,一手依附在石柱的墙面上,一手用剑指着穷奇,让它倍加怒火中烧。

    穷奇冲过去,在即将靠近时天的时候,猛地停顿下来,双翼卷起狂风。

    在风浪的侵袭下,时天立刻就松手了,他贴着石柱下坠。

    穷奇大喜过望,它相信这一次已经没有极限的距离可以给这个人类施展诡计的余地了,它追上去准备给他最后一击。

    直到,一条白色的细线附着在它的脖子。

第十八章 会飞的老虎(二)

    穷奇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它会遇到同样一个能够在空中驰骋的人类。

    在那条诡异的白色细线附着在它的胸口上以后,本该下坠的人类再一次地划出了那道诡异的弧线。

    猪头之前使用界能突破产生的白色细线,现在为时天所用。

    在滑落的最低点,他的速度触底反弹,然后他上升,上升,迎着俯冲而下的穷奇逆击。

    虎爪与暇玉之剑在空气中错出嘶鸣,力与力的短暂碰撞过后,时天已经跃于穷奇近侧之上。

    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类可以抵得过自己居高临下的攻击。

    借助白线的牵引以及惯性,时天旋转着身体,挥舞手中的暇玉之剑。

    当穷奇终于意识到那该死的细线还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面对这个浑身长满了利刺的陀螺,它只得迎面以虎牙来应对。

    “难道......”

    剑锋震在穷奇的利齿上,惊得它瞪大了眼睛。

    “是界能突破。”

    时天将脚踩在穷奇的脸上,一个抽剑的动作让这个嗜血的上古巨兽,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慌。

    在强烈的痛楚中,眼前化为了一片鲜红。

    暇玉之剑刺破了穷奇的眼睛,急得它马上用爪子要赶走脸上的时天。

    但空气中传来了无比尖锐的响声,暴躁的攻势仿佛连风也要一并被斩断。

    依托剩下的视野,穷奇看到的是自己的爪牙被再一次弹开。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类会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他手中的武器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暇玉之剑,他看上去也不过只是肉身凡胎。

    可他挥舞着他所握及之物。

    仿佛却是超越一切的力量。

    穷奇脑子嗡的一声巨响,在失去了一只眼睛以后,它才好好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表情,尽管他的双眼始终在死死的注视着自己。

    那远比他身上那诡异的力量还要可怕,那并不是陌生,而是熟悉。

    它见过这个表情。

    为了一个结果,可以牺牲一切的表情。

    “是你!”

    这突如其来的呼喊让时天愣了一下,他看到穷奇微缩的瞳孔里演变出恐惧。

    “不......不要杀我!”

    时天感觉脚下抖动了一下,穷奇的情绪忽然就失控了。

    “我没有背叛你,是他们,他们让我......”

    穷奇的声音再一次变化,时天没想到这个通人性的怪物在短短的数秒钟也可以有这么丰富的感情。

    这一次,是坚决。

    “不,我不能死!”

    穷奇在空中狂乱的扭动身体,时天一个没留神被飞甩出去。

    “我是不会跟着你们这群疯子去下地狱的!”

    线仍然挂在穷奇身上,野兽的直觉告诉它,绝对不能让这个人类再随心所欲靠近自己,否则那将是它无法承受的代价。

    它发出狂啸,选择撞向中间的石柱。

    空气中传来血腥的气味,激起的碎石像刀片般割开时天的四肢和后背,剧烈的撞击与翻飞的砖石同样让穷奇头破血流。

    此刻俨然已是赌上性命的搏杀,选择妥协的一方将面临着无法承担后果。

    时天重新扭动身体,借助白线也借助穷奇暴虐的行动重新窜上了它的身体。

    “停下来吧。”时天说。

    “不!”穷抬头,直朝正上方而去。

    时天心中一惊,穷奇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它如果要重新回到高墙之上的话,应该选择走之前它破坏的缺口才对,可是它现在沿着石柱垂直往上,是一堵完好的石墙。

    “停下来!”时天厉声地喊着。

    穷奇没有回应,它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突破墙面。

    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这样,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坐下来谈谈。

    时天的叹息,在无尽的狂风中消释。

    不能放它上去,上面还有其他人在那里。

    他握紧手中的剑,不再犹豫,刺入了穷奇的脊背中。

    可穷奇的身体只是哆嗦了一下,它没有减慢速度,任凭时天的剑穿开自己的骨肉,越陷越深。

    该死。

    时天暗骂了一声并拔出剑,他从始至终都知道能让这只会飞的老虎停下来的办法只有一个。

    他的蹉跎让他现在只剩下了一秒钟的决意,也只剩下了一秒钟的机会。

    但往好了想,不愿意付出的设想,即使给一百年也看不到一丝希望,一秒钟对于想要珍惜它的人来说,如果愿意堵上一切,或许也还能有半点转机。

    迎着狂风,时天放开了挂在老虎身上的手,他需要用双手紧握更重要的东西。

    那把值得他堵上性命的武器。

    在高空之中,他迎着风浪挥出了暇玉之剑。

    穷奇再也吃不住痛,它臂膀上连着左右两翼的神经纤维被时天砍断,在即将冲破高墙的终点,它移动的轨迹就此停下。

    风声不再狂躁,也不再拥簇它的主人前进,就像要覆舟的水流,唯恐避之不及的退让出下落的路。

    时天仰着头,他已经没有第二根可以帮他摆脱困境的白线了,当剩下的选择是听天由命的时候,他的内心反而变得平静。

    如果说内心还有什么困惑的话,大概就是想不到自己这么爱惜生命的人,居然也会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堵上性命。

    这一次穷奇无法再控制它降落的速度,它连哀嚎的机会也没有,就像一颗重磅炸弹落地,把整个地面掀得底朝天,惊得土缝中的砂石像离地喷泉般直冲高空。

    须臾过后,它们又如雨幕般淅淅沥沥而下,仿佛为这场战斗谢幕出了终曲。

    一朵明亮的黄色火花,拖拽着尾巴从空中缓缓落下,倾泻在地上照出大片的光。

    巨大的躁动引起了墙上之人的注意,他们急切地想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这么远,看得清吗?”

    “要是望远镜没弄丢就好了,等等,是那只老虎!绝对没错,穷奇,它躺在地上!”

    “是睡着了吗?”

    “笨蛋!刚才那么大的动静,肯定是它自己掉下去了!其他人跟我来!”

    “它怎么会自己掉下去的啊?狱长等等我。”

    中间石柱的旋转楼梯已经被撞烂了,城楼上的人们选择从另外的通道下去。

    “等等!”已经走到城楼底层的监狱长大喊。

    身后的人顿时紧张起来,他们急急忙忙举起手中的枪械,在黑暗中他们连枪栓在哪儿都找不着,直到监狱长又举手示意叫停了他们。

    “已经死了。”在一旁的孙印钞明白监狱长刚才为什么会那么紧张,“人死了也会睁着眼睛。喏,它现在只有一只眼睛啦。”

    穷奇趴在地上的姿势实际上很滑稽,它的四肢伸直,脑袋耷拉在地上,吐出粉红色的舌头,像是宠物医院里被上了麻药准备手术阉割的公猫。

    白玉色瞳孔里仅剩的威严,实际上只是反射了地上照明弹的火光。

    “你们先别过来。”监狱长还是决定小心行事,他从一个士兵手上接过枪械走了过去,颇有些掩耳盗铃的味道。

    任谁都知道,那头巨兽哪怕还有一丝气息,与其指望那玩具一样的枪械,倒不如指望撒腿就跑来得管用。

    可监狱长不想再跑了,他需要一把枪,哪怕它是一根烧火棍。

    在离这个怪物五米的距离,他把枪栓拉动,然后走进一步,没有动静,再走进一步,没有动静。

    直到他就站在它的面前。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做的一件事情,会是将手放在这头怪物的鼻子上,通过试探气息来看它是否还活着。

    “死了。”监狱长在说出这个结果时他自己都不相信,“会长翅膀的老虎需要呼吸吗?”

    大家没办法理解他的严谨,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们欢呼了起来。

    “成功了!”

    “老虎被杀死了!”

    “可以回家了!”

    “谁!”

    子弹的火光划破黑暗,所有人都怔住了,监狱长的枪口冒出白烟,他的手在抖。

    “我。”

    穷奇身上滚下来一个人,他大概是本来想好好滑下来的,可他是脸着的地。

    “我还以为头不晕了。”他呻吟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却又像个醉汉似的靠在穷奇的脑袋上。

    “武松!”监狱长一把搀扶住了他,“你的脸怎么都是血?是我的子弹打中你了吗?老孙,赶紧过来看一下!”

    “不用不用。”时天用手擦了擦,“是鼻血,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血压太高,等血液回流就好了。”

    “真的没事吗?”孙印钞也上来问。

    “放心吧,多亏了它垫在下边。”

    时天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自己被落地的强大反冲力震得头晕目眩,鼻血直流,两眼一黑以为要死了。

    可他还是睁开了眼睛,穷奇远比一般野兽大得多的身子以及敦实的脂肪保护住了他。

    “多谢你了胖虎。”时天擦干了脸上的血迹,然后很不厚道的往穷奇身上蹭了蹭。

    虽然不知道这大兄弟刚才在空中叨逼叨什么,但一想到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通过把自己五脏六腑震得粉碎,来让别人的五脏六腑没被震得粉碎,时天竟然有些感动。,

    “下辈子别再吃人了,投胎做一头猪,虽然也免不了挨那么一刀,但至少也是为社会做贡献。”

    听着时天嘴上的那些烂话,监狱长和孙印钞不由得面面相觑。

第十九章 没有被遗忘的故事(一)

    在陆地帝国的边陲之地,一面高墙分割着森林的莽荒与人类聚集的星火。

    现在已是深夜,晚秋的风在平原吹拂只剩下了寒意,夜空不见星辰,月光吝啬洒在大地上点出微弱的光。

    可人类还是用篝火点燃了他们的热意,他们从家中拉来一车又一车的酒和肉,从土窑里搬出一袋又一袋的蔬菜和水果,男女老少手拉着手,在载歌载舞中欢呼,他们庆祝这个日子。

    时天坐在稻草堆上,现在距离确认穷奇死亡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尽管他强调自己的身体没事,还是被大家用绷带与狗皮膏药伺候,尤其是看到他身上还留有之前刀伤包扎的痕迹,众人重新处理的手法恨不得是要给他五花大绑。

    “怎么又是老虎肉?”闻着那股独特的腥味,时天捏了捏鼻子。

    “这不是一般的老虎肉。”孙印钞把火上穿着肉的铁签取下来,递给时天,“这是穷奇的屁股。”

    时天瞪了他一眼。

    孙印钞又往上边洒了一把孜然:“你要是嫌味道不够,我这还有几颗大蒜。”

    “哪门子的医生,会给病人吃这么重口味的玩意儿?”

    眼看时天实在没有要动嘴的意思,孙印钞也不再勉强,他自己啃了一口:“其实还挺好吃的。来,你帮我剥颗蒜。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谢谢你了。”

    “你是指给你剥蒜还是说那只被你们割下屁股的老虎?”

    “我是说,谢谢你帮我实现了我的梦想。”孙印钞接过时天递过来剥好的蒜,“来到这里这么多年来,大家虽然嘴上都叫着我队长,但我知道,我一直以来都只会制作炮仗。”

    “没事,这里的人应该都只会制作炮仗。”

    “可在我心里,一直埋藏着一个梦想,我想有一天我制作出来的不是炮仗,而是炮弹。”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你兽医毕的业。”

    “直到今天,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这句话让时天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下一句话他就要火冒三丈了。

    “为了研究真正的炮弹与我们制作的炮仗有什么区别,我一个人把那门新找来的大炮,包括炮弹全部拆了一遍,经过无数次的尝试与失败。终于,在你的手上,炸响了由我研发的第一颗炮弹。”

    他放下铁签,看向时天的目光充满敬意:“王大炮,感谢你今天为科学事业的探索与献身。”

    时天绷不住了:“你研究个嘚儿你研究,你这么有实践精神你特娘的怎么自己不去开炮。”

    “我担心炸到自己。”

    “炸到别人就行了!?”

    “背负了大炮之名的你,比我更适合发射那门大炮。”

    “什么我就背负大炮之名了,那都别人给我瞎起的名字,你还叫孙印钞我也没看着你跟个印钞机一样在那儿嘚嘚嘚的吐钞票,就成天鼓捣那些吓人的玩意儿,你摸了你的良心了吗。”

    “伤还没好,少生气。”孙印钞从时天手中拿走那几瓣还没掰完的大蒜,“这里还有几条穷奇刺身,要是嫌凉的话,自己烤着吃,我还有事,一会儿回来。”

    望着那些欢声笑语的人们,时天此刻的内心只觉得凄凉。

    “武松,你还好吗?”

    “你又来干嘛!”

    “咋了,谁敢惹你生气,你可是咱们的大英雄。”监狱长在时天旁边坐下,他手上拿着一瓶酒,脸上泛着红光。

    “大英雄都快被你们包成粽子了。”

    “哈哈,要我说也是,你都能把穷奇摁在地上打,那点小伤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监狱长豪饮一口,放下酒瓶的他露出一个痛快的表情。

    时天望着那面高墙,忽然怅然:“你说以后这东西还会存在吗?”

    “为什么不呢?它好端端就立在哪儿,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去拆了它。”

    “今天还记得的事情,明天就会有人遗忘,一年以后十年以后一百年以后,等到这世上没有了老虎,人类还需要高墙来保护吗。”

    “那可不一定。”监狱长说,“我都想好了,如果以后不开监狱的话,这里可以办一个旅游景点或是博物馆,里面摆着穷奇的骨头当作标本,肯定会很受欢迎,小朋友们最喜欢这些大家伙了。”

    “然后让考古学家也看看上面还沾着你们现在搞烧烤留下的口水里的DNA?”时天觉得这相当的恶趣味。

    “如果你非得让这个世界记住你的话,你也可以选择把自己的骨头弄成标本。”

    “我不需要这个世界记住我。我只是想到刚才从空中掉下来的时候,我其实还有母亲还有家人,可如果我死了,或许什么都没了。”

    时天看着那些跳舞的人们脸上的笑容:“你们为什么非得留在这里不可。我的意思是,你们完全可以选择离开这里,没有什么高墙也没有什么上古的凶兽,所有人的生活也不用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啪的一声,酒瓶碎在了地上。

    时天呆呆地看着监狱长,这个老男人也呆住了,他的表情就像忽然得知了自己的手得了帕金森。

    “没留神......”监狱长话说到一半就卡主了,他往下腰去拾起那些碎片,“大概是想起我七岁的女儿了。”

    时天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抱歉,我......”

    “没关系,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你没必要回忆这些。”

    监狱长摇头,他的脸沉着半边的阴影:“那一年,怪物来到镇子上,许多人都被它们吃掉了,我没有保护任何人......因为......我躲在土窑里瑟瑟发抖,看着那些天窗上的影子走来走去,听着那些撕心裂肺的呐喊,连愤怒都做不到。”

    时天看到监狱长的手上沾着的红色,篝火照来的光并不黯淡,那并不是不小心。

    “你并不是没有愤怒,至少你组织大家修建的这面城墙保护了很多人。”

    监狱长将酒瓶的碎片全部拾到了一边:“修建这面高墙,对于我来说更像是一种救赎。”

    时天没想到这个穿着浮夸的衣服,成天说着天真烂漫的话,办着不着四六的事情的男人,有着如此沉重的过去。

    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兴许是他用来伪装自己的方式,毕竟面对这世界的残酷,总是需要一份虚伪掩饰自己的怯懦,伪装出强大去回应,这并不可笑。

    “爸爸!”

    “欸,乖女儿!”

    时天无言地看着监狱长抱起他口中那个七岁大的女儿。

    “爸爸,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那不是血,是红葡萄酿的酒。”监狱长开心地笑着,“莉莉,你先去玩,我和这哥哥还有话要说。”

    “不嘛,你都多长时间没陪我玩了,而且上次你给我讲的《聊斋》还没讲完呢,孙悟空最后打败唐僧救下猪八戒了吗,我要听我要听嘛。”

    “莉莉乖,多亏了这位大哥哥打败了那只大老虎,现在我可以每天都回家了,莉莉听话,好不好。”

    “哦。”

    监狱长把她的女儿放下,她好奇地看了一眼时天,然后小跑离开了。

    “你还会讲《聊斋》啊?”时天冷着面,“刚才当着你女儿的面我没好意思说,你下次再编谎话能不能认真点。”

    “抱歉抱歉。”监狱长笑嘻嘻地说,“这不刚才手抖了嘛,我看坏了瓶酒怪可惜的,你情绪又到位,就忍不住想表演一下。”

    “你还要跟我说啥啊,忽悠我去参加你的传销组织?还是要跟我说,你俩一个搞我爱发明,一个搞我爱表演的留在这里守大老虎这么多年委屈你们了。”

    “不。”监狱长收起了他脸上的笑容,“我想跟你讲的,是这个谎言的背后,关于梦想的故事。”

    “我求求你老人家可别再糟践梦想了。”

    “如你所见,我的女儿其实还活着,准确的说,那时她还没有出生。”监狱长看着她女儿蹦蹦跳跳的身影,“如果我选择离开这里,可以给她更加安全和舒适的环境,不做监狱长的话,我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陪伴她成长。”

    监狱长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酒壶,看那材质应该是用铝制的,应该用不着担心掉地上会碎,他打开盖子,抿了一小口。

    “在这片大陆上,除了讨伐军踏过的足迹外,有太多的地方都是人迹罕至,这里地处帝国的边陲之地,但人类文明起源于河流,与资源丰富、土地优渥的大城市相比,这里有的只是更多的危险与灾厄的森林与荒地。”

    火光照耀人群的影子,在他的脸上摇曳。

    “你说得没错,离开这里,会是更安稳的生活。选择留在边境,即使没有了穷奇,也会有其他猛兽,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安宁,未来也就充满了不确定性,甚至是朝不保夕。”

    他从刚才碎酒瓶的地上拿起一块柴禾,上面混合着晶莹的红色,他扔向俩人中间的那片火焰,发出耀眼的光。

    “但是我的祖先,从一百年前就生活在了这里。”

第二十章 没有被遗忘的故事(二)

    “一百年前......”

    “最初的勇者们。”监狱长说,“我们现在脚下的土地,见证了他们曾经开拓于此的历史。”

    “勇者吗。”时天重复着这句话,那对于他是那么的熟悉,可又那么的遥远。

    “一百年前,帝国的疆域还没有那么辽阔,人们生活在大陆的中心,也有人尝试过要走出去,但很快就会被外面的重重危险给吓退,面对那些有可能比山还高的妖魔,冒险被认为是浪费生命的行为。”

    监狱长说话中保持着平稳,可下潜的气息中还是难掩激动。

    “直到那个被称之为‘传说’的男人出现,他离开故土,从那些无人愿意继续前进的地方,穿越急流与密林,跨过重山之巅与深渊的底谷,展开他那段波澜壮阔的旅程。”

    “从那一天起,人类第一次到达了他们所不曾企及之地,他的足迹告诉后来的人们这里留下的每一个可能,在群峰的顶端他发出一次次自由的呐喊,它告诉这个世界,面对恐惧人类并非只有怯懦。”

    “我们可以选择我们想要的方式活着。”监狱长激动地说,“哪怕这个世界糟糕透顶,哪怕人类终究渺小得可怜,我们也可以选择我们想要的方式活着。”

    “一百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没有人会再记得,曾经创造着历史的人们,会逐渐被时代所遗忘,他们踏过的足迹,也终将慢慢变得模糊。”

    他看着时天。

    “可是我们还留在这里。”

    “我的祖先,曾经的勇者以及那些追随着勇者的人们。”他回过头看向那面高墙,“或许他们最后只能止步于此了,但选择留下来坚守这片土地,是他们可以做到的前进的方式。”

    “这就是你要留下来的理由吗?”时天说。

    “我会为了那些同样愿意留下来的人们战斗。”监狱长回答,“历史与时间也许会证明我们只不过是一群愚蠢的守旧者,再过一百年一千年,大家指着我们风化的骨头嘲笑这群山里的野人为了不知所谓的东西白白送命,可如果能在临死前我的心情也没有遗憾,那么人生匆匆数十年又何必要计较漫长还是短暂呢?”

    时天听得目光有些出神:“没有遗憾吗......”

    “那么你呢?”

    “我?”

    “刚进监狱的时候,我看到过你身上那道可怕的伤口,让我惊讶的是你还留有气息,这让我相信你是一个不得了的家伙。”监狱长喝了一口酒,脸上舒展出得意的表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我想到你可能会帮助我们。”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让我和穷奇搏命?”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最后可以打败穷奇,可你的到来让我感觉到了事情的转机,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值得我们去尝试,何况没有人会去使用那门被诅咒的大炮,让我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我不知道你们的大炮会炸膛。”

    “相比于普通人,你身上有着比勇敢更为可贵的东西,因为你不愿意轻易死去。”

    “这年头很少会有人把怕死说得这么高大上了。”

    “如果是怕死的话,就没必要迎难而上了,如果你想置之度外的话,没有谁能拦得了你。”

    时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憋了老半天挤出来一句:“我只是一时头脑发热。”

    “我看得出来。”监狱长忽然笑道,“你还有想要去的地方,你可是勇者。”

    时天无奈:“想去的地方?我现在可不是勇者,而是犯人。”

    “是吗?”监狱长笑着,他站起来提起酒壶大声喊道,“大家,你们今天有看到谁从这里逃出去了吗?”

    “没有!”在场的人异口同声地说。

    时天忍不住感叹:“你们可真是帝国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我们只是一群生活在边境的野蛮人,不懂那些城里人的规矩。”监狱长重新坐下,“在大自然面前,人类从来都弱小和无助,所以人类的愚蠢,大概就是明明知道人心之间彼此难以理解,也总是在试图用笨拙的方式尝试去接近对方。”

    天边燃起烟火,这一次不再投向远方,监狱长放下闷了一口的酒壶,色彩照在他的脸上。

    “纵然你是一个能把巨兽击倒的勇者,那些伤口对于你来说也只是不值一提,他们还是会不厌其烦的将你绑成一个被绷带缠满的粽子。”

    “也不是不值一提,我其实还挺疼的。”

    冷清的星空现在被颜色涂抹,时天望着上方各色的光芒,他不禁的想,在宇宙的深处,还在独自守望星辰的人,也会在此刻感到温暖吧。

    爆竹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响动,那些喧嚣的声音,原来并不刺耳。

    “别把炮仗丢火里!”

    “臭小子,你再捣蛋我就跟你妈告状了。”

    “孙叔叔,你上去的时候,王强他们把你的礼花弹也偷走了。”

    不远处的火堆里的焰苗爆炸窜动,地上滚跳着烟花和闪躲的人群,训斥着孩子的家长与发出哄笑的人们。

    世界仿佛被热闹的氛围充满。

    时天想着这一切的努力当是换来如此回报的时候,风吹走了他脸上的热意。

    面前的篝火点得很旺,他不冷,可血液在这一刻凝固。

    喧腾的环境中,急促而短暂的呼啸像是一根钢针刺进他的心间。

    试图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晚了,一个巨大的影子落下,微小之物自地面而起舞。

    与穷奇坠地不同,这是蓄意而为之!

    属于人类的喜悦结束了,嗜血的野兽重新降临大地。

    “力量解放!”

    迎着惊起的狂沙,没有任何犹豫地,时天抄起武器,冲向落地的巨兽。

    那是,第二只穷奇!

    瞳孔流露出不屑,它挥动身体,利齿与剑身撞击发出咔咔的响声。

    时天难以置信的看着,野兽的头颅从挥舞过去又再次袭来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可却让他感觉如同百世轮回的漫长。

    浮现在他面前的是漫天的碎片,暇玉之剑被野兽的利齿无情地碾碎。

    力量解放,失效了。

    没有可以抵御野兽的武器,也没有可以帮助他迂回机动的神奇的白线。

    当两手空空直面这头吃人的野兽,时天才发现自己的性命也不过只是风中残烛。

    要死了吗?

    一块裹着火焰的木炭甩在了野兽的脸上,尽管它已经被浑身烧得通红,可它还不足以燃烧不了这头巨兽。

    “喂!”

    挑衅的意味让巨兽将注意力从时天身上转移了出去,监狱长站在原地,他挥舞着双手吸引着怪物的注意力,强撑着笑意的脸上是惨白的颜色,嘴上挤着紧张的口型。

    快走。

    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时天想说你他妈疯了吗你把老虎吸引过去你自己还怎么可能活。

    可他说不出口。

    在暇玉之剑碎裂的一刻,他的心想告诉他还是一个勇者,可他的脑子告诉他活下来的大概只会是一个。

    胜利是漫长而艰难的死斗换来的,但生与死的转变却只留存于现在的一瞬之间。

    监狱长的笑容拧巴,他连向怪物喊那一声都要不由自主的带着颤音,他看见我已经尽力了,我也的确尽力了,现在穷奇总要咬死一个,为了回报恩情是监狱长的意志。

    那我呢?

    一个失去了力量的勇者,还是勇者吗?

    无法回答的问题,让人绝望。

    咚的一声。

    火光从时天的脸颊旁边穿过,在巨兽身上绽放出五颜六色的花。

    “这里交给我。”孙印钞从时天身旁走了过去,他双手抱着一门小钢炮,里面已经装足了火药,随着他的前进,炮筒便规律性的抖动一下发射出火焰。

    接着是第二发,第三发。

    配合投射在巨兽身上的画幕演出,他表现得像是一个无所畏惧的陷阵勇士。

    可时天知道,那只是一门礼花炮而已,无论它是金属的外壳还是钻石的外壳,都不能掩盖它里面藏的只是烟花弹的事实。

    但是这个背影还是让时天浑身一颤:“你要干什么?”他大吼:“你要干什么!”

    “活下去才有希望。”金属的导热让孙印钞疼得龇牙咧嘴,“监狱不能没有他,要打败穷奇不能没有你!我来拖住这头畜生!”

    监狱长的身体抖了一下,挣扎与犹豫在那瞬间就完成了,他与孙印钞的擦身而过时候只是说了一句“就交给你了”,然后推着时天要往后走。

    当巨兽意识到礼花炮弹不过就是狐假虎威式的恐吓,它探出头颅张开大口准备活吞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可人类没有退却,他扔下炮筒并发出了更加狂妄的笑声,然后迎面而上。

    监狱长不想回头,时天瞪大着眼睛,但是他们都清楚的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孙印钞背上绑着一枚炮弹。

    76.2毫米的反坦克炮弹,绑在一个连炮弹都玩不明白要炸膛的男人身上。

    时天大脑嗡嗡嗡的响。

    他想着那原本应该是大家坐在篝火旁,那人说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我知道如何发射炮弹了你要不要听,异想天开的想法让你黑着脸说“白痴吧你”,然后大家都哈哈哈哈的笑。

    可没有。

    在第一颗炮弹炸响以后,这本该是他兴致勃勃地要向你展示第二颗他自主研发的炮弹。

    可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从来没有留下一点诉说的机会,在一秒钟的时间就可以决定大多数人生死的时候,他只会若无其事的对你说“那就这样吧”。

    就像在洛城底下,老队长对你说“那就这样吧”,就走上去。

    自己就傻乎乎的在后面看着,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可只有你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还在纠结于生命只有一次的时候,为什么这些人想死就死酷得飞起,不明白明明力量弱小的人类,为什么一定要去反抗注定吞噬自己的强权,不明白为什么当灾厄降临.......

    为什么永远有一个人,要走在所有人的前方。

第二十一章 没有被遗忘的故事(三)

    时天从土里抬起头。

    平地的爆炸结束了,炮弹碎裂的冲击熄灭了周围的火焰,现在眼前是一片黑暗,在炮火声也退去后,这个世界只有声音在变得清晰。

    小孩的哭泣声,大人的恐慌声,还有失去亲人悲伤的嘶竭。

    糟糕透了。

    他没站稳,一个女人就像发了疯似地跑了过来,抓住他:“我的丈夫呢?你有没有看见过我的丈夫。”

    听到这句话,时天心收拢着,快要拧成了一团。

    他答不出来,他害怕回答这个问题。

    “我在这里。”旁边是监狱长摇晃着身体起来,“我没事,你先去找莉莉,刚才我看到她往那个方向走了。”

    女人答应着,她匆忙之间离开,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的语气有些虚弱,身子站立的姿势开始变形。

    “你怎么了。”时天连忙扶住他。

    “不小心被碰到了。”监狱长勉强地笑,“七十多口径的炮弹快赶得上七十度的酒了,这威力真不是盖的。”

    时天懵了一下,在这种距离下,能被炮弹影响到的情况,除了近点的爆炸冲击和高温,就是弹片。

    他得马上知道中弹的位置在哪儿。

    “没事,你先扶我躺下去,脑子震得迷迷糊糊的。”

    监狱长呜的哼了一声,时天的手里是血,他早该想到了,这个男人刚才挡在自己前面,背部鲜血湿成了一片。

    “你别管我,先看其他人,我皮糙肉厚。”

    时天想让监狱长坐在地上,可他马上就支撑不住的想躺下去,只得又急急忙忙帮他翻了个面,像是掀翻烙在锅里的煎饼。

    可自己没有多少治病救人的经验,考虑到弹片一时半会儿取不出来,时天想到要先止血,他焦虑地念叨着:“绷带?这里附近哪里还有绷带?”

    “你要找绷带,身上有的不就是吗?你反正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也给我几片得了。”

    裹在身上一圈又一圈的绷带被时天手忙脚乱的取了下来,他扒拉着监狱长背上的伤口,可黑暗的视线里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全凭感觉。

    监狱长笑着说:“我跟你闹着玩的,你咋还当真了,别一会儿没把我救活,你倒先跟着去了。”

    时天的手在半空中抖着,上面裹着血的还没有擦过眼睛,可空气中满是焦土的气味,他的鼻子酸疼。

    都什么时候了,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别急,慢慢来。”监狱长说话声音放小,“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啊。”

    是啊,我一个大男人我哭什么啊。

    时天他只是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在黑暗中他连一句话也不愿意说出来,可他现在担心自己像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会哭得泣不成声。

    他咬着牙,用绷带绑扎流血的地方。

    “不怪你,这种事情,没有办法,总得有一个人要顶上去......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是我低估了它们。”

    监狱长疼得龇牙咧嘴,到最后拉紧绷带打结的时候,趴在地上的他身子一挺,差点没给昏死过去,可没过一会儿他又强撑着说:“你得扶我起来。”

    时天只当他是疯了没有搭理。

    可监狱长依然坚持:“别让我女儿看到他老爸跟个死鱼一样躺在地上。”

    时天只好抬着他往地上坐。

    “再稍微站远点,也别撑着我,我女儿聪明得很,四岁那年我骗她说我生病了,要她糖葫芦吃都没给,现在可不能让她一看就知道他老爸受伤了,你知道的,做父母的总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担心。”

    监狱长像是扎了针的球,说话没停却泄着劲儿。

    “而且以后就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最起码得在小时候,让她记住她老爸无所不能,以后长大了在外面受人欺负,怎么也都能想起家里还有一个挺她的爸爸,天塌下来都能稳稳帮她扛住。”

    时天静静地看着,监狱长的身体很虚弱了,他现在不停嘚吧嘚吧地说着话,是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焦虑,当一头怪物从天而降祸及太多人的时候,你总得想办法让自己去相信些什么。

    可他人的丧亲之痛远比那絮叨要来得激烈,有人喊着“我的孩子”,有人喊着“妈妈”,方才的理想与豪言壮语,很快埋葬在了那一声炮响之中。

    “对不起,我骗了你。”

    监狱长再次开口时,时天仍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不难想象他的怆然。

    “我想我们是应该走了。”

    时天没办法反驳。

    世间的艰难与残酷,它可以许你百年太平,也可以在你满心欢喜的时候,肆意践踏你身边的一切,不管你愿不愿意。

    今天是两头穷奇,未来又会是什么呢。

    连一口喘息都没有,你引以为傲的努力和证明,你殚精竭虑的刻苦与辩解,在它面前什么都不是。

    “爸爸!”

    天空燃起一发照明弹,监狱长的妻子恰好将女儿抱了过来。

    “莉莉,刚才跑哪去了呀。”

    看到女儿没事,监狱长脸上挤出了难看的笑容。

    “爸爸,刚才什么动静这么大?你为什么要坐地上?”

    “刚才你孙叔叔......你孙叔叔点了一发大炮仗,爸爸和大哥哥都被吓到了,吨的一声,我们就给掉地上了。”

    “爸爸羞羞哦,我都不怕。”女孩认真地说,“下次再点炮仗的时候,记得把耳朵捂住就好了。”

    “莉莉好棒,爸爸知道了,下次不会再坐地上了。”

    监狱长妻子:“莉莉从小就这么勇敢又聪明,长大了以后也要做了一个了不起的女孩子。”

    “嗯,我以后也要像老爸.....”她看向时天,“还有这位大哥哥一样去保护大家!”

    心间掠过一道电光,时天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警惕。

    “莉莉乖,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和妈妈先回家。”

    “爸爸呢?”

    “爸爸还得见一个老朋友,一会儿就回来。”监狱长朝女儿的额头吻了吻,“上床睡觉前记得要洗脸刷牙。”

    他最后安抚着妻子惊恐:“快走吧,我会赶上来的。”

    “你自己要小心。”

    妻子把女儿的脸埋在自己怀中,她不想让女儿看见监狱长口中的那位老朋友。

    遍体鳞伤的怪物缓缓走来,它没有死,照明弹的光照在它的脸上,是爆炸的高温在毛发上炙烤出的火星,以及破碎的弹片和血肉模糊。

    现在撕裂的眼眶放大了它瞳孔里的敌意与疯狂,沉闷的龇牙声既是呻吟痛苦也是发泄愤怒,每前进一步它的爪子便要深深嵌入土里,不怀好意的审视光线下的每一个还活着的人类。

    “结结实实吃了一发炮弹也没死,这畜生的嘴里怕是得镶了钻。”监狱长像是在挥洒自己最后一点的幽默,“我来拖住它......”

    时天没有留给这个连站都站不稳的男人来表现勇敢的机会,他走过去,颤抖着身体也握着拳头。

    监狱长想接着说些什么,可他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他看着周围的人们从悲伤变为了慌乱,那张脸面目可憎但也可怕,而他们当中也许已经找不出第二个可以义无反顾的人了。

    俩人于是彼此无言。

    是的,在这个时候,总得有一个人顶上去。

    这与理智无关,连勇敢都不是。

    时天将手附在自己的胸口,那是他的第二个界能突破,他的命运要交付于此,那并非全无半点胜算,可确凿又是一场赌博。

    “界能突破......”

    用咒语唤醒的意志让时天陷入了幻境,天空照明弹的亮度黯淡下去,几百个声音像浪潮同一时间涌来,它们音色各不相同却喊着同一句话。

    “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

    它们密密麻麻又成群结队,时天内心跟着升腾起恐惧,他看到空间像是镜面整个裂开,可又像碎石一块接着一块掉落。

    一个孩子趴在地上,他向时天伸着手,眼里是不甘和哀求。

    “救救我......”

    时天下意识递出去,触电般弹了回来。

    穷奇可怖的脸从黑暗中伸出,它狰狞着和那个哀求孩子一并离自己越来越近,在视线中它们的体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撑满了视界的范围还要拓展出去,直到时天看到孩子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野兽獠牙里沾满的每一滴鲜血。

    巨大的死亡阴影浸润在呼吸的气息中,时天感觉自己要死了,他想着快跑快跑,可身体灌铅入髓动弹不得,近在咫尺的野兽高大得像一座山,时天在它面前像剔牙的肉。

    它冷笑一声,吃掉了面前的那个男孩。

    不。

    时天无力的在心里说。

    为什么......

    他喊着。

    为什么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强烈的悔恨和懊恼挑起了体内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瞬间变得暴怒。

    “界能突破!”

    黑暗和小男孩一同不见了。

    可穷奇巨型的身躯没有消散多少,原来那并不是幻境,它真的就近在眼前!

    时天握紧拳头,可他赴死的决心被突兀的打断,一个人形兽影挡在了他的前面。

    “做得好,时天。”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那只毛绒绒又瘦长的臂膀伸展出去,穷奇的利齿在缓慢移动,面对如剑在喉的危险,猴子仍然全无惧色的侧过脸来。

    “但是,你要看好了。”

    黑色的线条不断聚向他伸出的掌心之中,塌缩成一个细小的点。

    “界能突破是这样用的!”

    他奋然捏碎黑色线条聚合之物,时间的停滞消失了,周围的物质开始重新移动,天空直劈下来一道闪电,它击打在穷奇的身体上,掀起数万道光芒。

    如果以目测来看,扩散的威力足以吞噬方圆数十里的任何活物,可忽然间光芒的轨迹不可思议的扭转回去,穷奇身体周围像是产生一道吸引能量流动的磁场,它不断的在上面回流,集中,爆炸,回流,集中,爆炸。

    没有人知道那到底重复了多少次,在混乱的景象中,比爆炸声剧烈的是穷奇的悲鸣,它的身体在光影中分离,如轮回地狱。

    眼前能再次细致地看清景象的时候,地上已经化为了烫红的的岩渍,它的中心径直陷落下去,就像是火山熔岩里凿出了一井溶洞,那确如地狱般。

    至于巨兽,连骨架都看不见,它或许是落入地狱,百受折磨,也或许是存在被毁灭,抹为了空气中的硝烟......

第二十二章 旧日往事(一)

    “你为什么要成为勇者?”

    紧缩的门窗划分着相对封闭的区域,空荡荡的教室里回荡着声音,里面是被迫压抑的情绪,以及克制的安静。

    现在是暑假刚刚开始的日子,时天坐在后排的椅子上,窗外是学校的操场,可以看见教学楼大树阴凉下的同辈们,和往日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不同,不合身的正装和炎热的天气让他们稚嫩的脸上有些烦躁,需要反复拉扯喉咙旁边的领带。

    “你的评定结果是......”

    教室的安静,可以听到隔壁的声音。

    “成为勇者!”

    庄重的宣读过后,是绝望的喊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叉下去!”

    隔壁的惨烈,让这间教室的凝重又多了几分,世界要单调得只剩下黑板顶上老式时钟的走字声。

    此时,隔壁的喧嚣过后,尴尬的不仅是现在这间教室底下的学生,也是讲台上的考官。

    胖嘟嘟的考官干咳了几声,他维持着一个很勉强的笑容:“为什么要成为勇者,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话,可以看一下桌上的提示哦。”

    提示,指的是每位考生桌上的卷子,上面白纸黑字寥寥数字。

    第一行,题目:你为什么要成为勇者。

    第二行,答案:为了向公主献出生命。

    好懂得到了让人要去犯罪的地步。

    教室里回荡的声音再次归于沉寂,胖考官满头大汗,他正想抱怨考场密封的设置让他感觉如蹲坐蒸拿,大门被打开了。

    “赵主任!”看到教室外的那身恶端惩戒队制服,胖考官激动得声音变了,像是母鸡打鸣。

    “王队长,还没好吗?”赵主任抹了抹自己并不茂密的头发,目光越过胖考官,“勇者组的指标我已经拿好了,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带有责问的态度让胖考官赶忙看向他的同僚,他本想帮着赵主任催促,可他看了一眼差点没气得昏过去。

    同僚手托着下巴在打瞌睡,睡相可谓安详,哈喇子都要连到桌上了。

    “老王,醒醒!”胖考官庆幸自己宽大的身躯遮住了他同僚的这幅丑态,连忙压低声音用手轻拍了对方的背,“赵主任来了。”

    男人的眼皮动了动,睁开的眼睛还惺忪睡意:“呃,怎么了?”

    “王队长。”胖考官是怕了同僚的性格,他引导着说,“剩下的考生你现在该给成绩了。”

    “是吗?”队长看了一眼黑板上的那款老式时钟,“不是还有十分钟吗?”

    胖考官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精明,只好如实说:“赵主任在外面。”

    “哦,赵主任。”他在打招呼的时候,很不介意的用手擦了擦嘴上的口水,“您那边是已经结束了吗?”

    “王队长,你没必要再浪费时间。”赵主任审视了一眼考场内部,“这所学院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勇者组的指标已经拿完了,赶快把最后一个‘剑士’的名额确定,院长吩咐我们今天晚上必须要赶到下一个城市。”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提前告知结果,让这间考场剩下的挣扎仿佛也不再带有多少意义,教室里依然是安静的。

    考生们像是做了一个梦,如果说梦里是压抑和无言,现在则是惊愕过后有了思绪。

    “勇者已经选完了?”

    在意识到这一个事实以后,考生们悬挂的心缓缓落了下来。

    同样缓和的还有胖考官,他把一份资料拍在队长面前:“老王,既然勇者指标已经拿完了,那么我们也别折腾了,赶快把剩下的‘剑士’名额确定。”

    “不急。”队长神情也很祥和,“勇者的指标遵循‘底线上浮’原则,说不定这里的考生有想成为勇者的也说不定。”

    考生的躁动消失了,留动在空气中的温度是炙热的,可他们心底里是冷冽的。

    一句话暗昧不清的时候,里面只要还含着一根刺,大多数人也不会再有多少期待。

    底线上浮原则,意味着即使满足了指标,勇者公会依然可以招录更多的成员,也就是意味着这场考试还没有完全结束。

    “考官,我们......”一个男生不甘心地说,“我们可是废物啊!”

    “没有关系。”队长微笑,“我们勇者公会欢迎任何人加入。”

    那是试图安抚人心的语气,却不是试图安抚人心的内容。

    “老王,别闹了。”胖考官说,“现在距离开考都过去快两个小时,要是他们当中有人想成为勇者,早就自告奋勇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可我们这轮面试还没有一个考生确定‘公会’资格,对于一年一度的考试来说未免有些可惜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毕竟......”胖考官没有选择把话说下去,“总之,你既然是勇者公会的大队长,就应该尊重考生的意见,让他们自己决定是否加入公会。”

    “是这样啊。”队长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也就是你认为个体的意愿更重要是吗?”

    “别扯些奇怪的话,让想当勇者的人去当勇者,不想成为勇者的人就不当勇者,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胖考官说。

    “你说得很有道理。”队长点头,“可是如果那个人想成为‘剑士’呢?”

    胖考官嘴一下子就抽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特别是他看到队长把面前的资料摊开,从中取出一张黑色的金属卡片。

    “这是剑士公会的黑卡。”队长举着卡片对考生们说,“持有黑卡的人,就可以获得加入剑士公会的资格。”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张小小的卡片吸引。

    帝国有十二个公会,每个帝国的公民到了合适的年纪都需要通过选拔考试加入不同的公会,但它们的区别不仅仅是在职能划分上。

    对于一年一度的公会招募考试而言,勇者公会与剑士公会都是公会,可大家嘴上谈着诗和远方,心里却早早的明白,成为剑士和成为勇者,哪一个更可能拥抱美好的未来。

    这个世上可以配剑的人有很多,但对于一个枪炮已经开始横行的时代,剑士配剑是因为他们代表贵族礼仪的一部分,成为剑士就意味着哪怕你是泥腿子出身,也有一只脚跨进了上流社会的交际圈当中。

    而勇者配剑,是因为他们只能配剑。

    可以配剑的人有选择的权力。

    只能配剑的人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们必须充当炮灰,且死不足惜。

    “刚才你们也听见了,这个考场只有一个‘剑士’资格,要从你们当中选出一个合适的‘剑士’,实在是很困难啊。”

    队长摆出苦恼的表情。

    “现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几分钟,不如让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如何。”

    他从兜里又拿出了一张黑卡。

    “这是一张勇者公会的黑卡,一会儿我会将这两张卡分别放在我的左手和右手,如果你们谁想成为剑士,就自己上台来猜猜看剑士的黑卡会在哪只手上。”

    台下有人顺着他的思路:“可要是抽中的是另一张,那不就是......”

    “既然是这么倒霉的家伙。”队长脸上是耐人寻味的笑,“那就只有成为勇者了。”

    奖励与惩罚现在变得清晰了,它看上去是天平两端的重量,实则是一步地狱一步天堂。

    下面有议论的声音,大家试图通过与别人的沟通换来自己内心的讨价还价。

    那太难下定决心。

    毕竟,等待,可以是漫长的。

    了断,却是仓促的。

    如果什么都不选择,即使没有任何好处,自己也不会是承担风险的那一个。

    可一旦做出了抉择,无论好坏,都将是自己一人承担。

    “这样行得通吗?”胖考官小声说,“你这摆明就像一个陷阱,傻子才往里边跳。”

    “这可说不准。”队长说,“框定时间的好处,好就好在每多过一秒,他们内心就会挣扎一次,到了最后总会有人禁不住诱惑。不妨来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赌你一定能找到一个笨蛋勇者上当?这可没意思。”

    “一千勇币,我赌我能找到我想要的那个勇者。”

    “你想要谁?”

    “当然是这个家伙了。”队长用手拍了拍桌上的资料。

    “什么?你!”

    “就这么定了,现在还剩下五分钟。”队长从讲台上起身,“你应该不介意我使用一点小小的计策?”

    “你要干什么?”

    胖考官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队长来到其中一位考生面前,用手指叩了叩他的桌面。

    “怎么样?要来争取一下吗,毕竟这原来可是你的资格。”

    底下的议论声忽然停止了,这话似乎另有所指。

    “哦,忘了告诉大家。”

    队长假装一个才想起来的表情。

    “这个叫时天的孩子,原本在这间考场就已经被内定为‘剑士’了。”

第二十三章 旧日往事(二)

    教室炸开了锅,那纷乱的情景让人忘记了考场起码的纪律,在一个潜规则浮出水面的时候,空间中流动的只剩下了情绪。

    困惑,羡慕,嫉妒,恨意的各种目光,统统都投向了那张座位上。

    哪怕公会的资格已经要沦为事实上的抽奖,人们也总是会介怀于那些能比自己获得更多好处的人。

    况且不公平的印象还蛮横地破坏了人们心中的期待,大家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还有努力的机会,没想到其实结局早就被权势者书写,自己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陪跑者,那已经不止是遗憾。

    而坐在位置上的时天,他的神情静默,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切不是公平的。

    毕竟相较于其他考生两行字的试卷,他也没好到哪去。

    你已经被剑士公会录取。

    没了。

    按照这行字的提示,他原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考场里耐心等待,考官自然会给出一个恰当的时机让他通过。

    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有一个人可以享受的特殊待遇,意味着将可以在众人的仰望中走出考场,无比风光。

    现在这些应该都没有了,失去往往让人失望和懊恼。

    但时天的表情未免有些波澜不惊,他的态度好像并不怎么执着,被揭示了这些潜在的利益,他也没有急得跳起来辩解,或是支支吾吾的至少解释些什么。

    他的表情更像是另心有所想,思忖着那些本来不便于在考场上讲的话,是否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窃取了大家期望的成果的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队长抛出了一个陷阱式的提问,就好比问一个无辜者为什么要杀害隔壁的老李,缄默者也要被迫在这一刻予以回应。

    时天筹措了一会儿,他那表情是有些焦虑了。

    “我......”他的语气带着迟疑,“我报的不是计算机吗?”

    教室里再次回荡着声音,阳光打在磨砂的玻璃上,泛出大片白色且模糊的光。

    “到现在也还要有所隐瞒?”队长说。

    “隐瞒什么?”时天惊讶,“我一开始报的就是计算机,科技公会的下设专业,我的成绩已经过线了。”

    “也就是说,你自愿将‘剑士’的资格拱手相让。”

    “我本来就没报考剑士公会。”时天嘟囔着。

    “如果你是这种态度的话。”队长走回了讲台,他的声音变得严厉,“在我看来,这间教室里的其他人应该比你更有资格成为‘剑士’。”

    时天垮着个脸,心说这些事情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这就是我的态度。”队长说,“我认为起码的觉悟是成为剑士必要的资格,要想过上比其他人优渥的生活,就要做出比其他人所没有的决心,能够享受鲜花和掌声的永远是少数人。”

    “现在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分钟。”他将两张黑卡拍在桌子上,“如果到时间没有人上台,我会将这张剑士的黑卡作废。”他强调,“因为怯懦者没有资格继续前进。”

    台下的人们目光中在微妙的变化着,多少人一辈子无论如何努力都将与高等公会无缘,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成为剑士,无数家长走了各种门路最后都是无果而终,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面前,而它需要的却仅仅是那么一点小小的运气和决心。

    可它伴随的风险又让人望而却步,大家相互观望,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也没有人轻举妄动。

    当的一声,时钟发出整点报时的声音,这种老式时钟会借由内部的金属结构进行数次敲击,一点就敲一下,两点敲两下。

    考试考试结束的时间是十一点,它会敲响十一下。

    当,滴答,当,滴答。

    走字声与敲击声合乐成了奇妙的节奏,在一小时前它是一种煎熬,在现在它仍然是一种折磨,它的声音不止再局限于人们的耳中,而是在内心激起一点点可怕的共鸣。

    “老师,我要试一下!”

    敲击声停下了,所有人望着举起来的颤巍巍的小手。

    那是一个女孩子,她涨红着脸,无措地站在位置上,准备将前方的路交给命运。

    “嗯,上来。”

    女孩迈出沉重的步伐走到讲台旁,王队长已经把黑卡藏好,他将两只手握紧伸直。

    “选吧。”

    “我选左边。”

    “你确定?”

    “我......”女孩犹豫了一下,事实上她知道这种犹豫根本毫无意义,却还是下定了决心,“我确定。”

    那过程平淡无奇,也波澜不惊,没有任何神圣的仪式,也没有佛光普照,但台下的人翘首以盼,台上的人凝神屏息。

    队长将女孩选择的手张开,墨黑的底色上浮着一幅雕刻的刻印图案,中间醒目的是一把倒悬的剑。

    可惜,上面写着“勇者”二字。

    “很遗憾。”队长说。

    女孩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她不是没预想过这样的结果,可还是难以接受。

    队长把卡片放在桌上:“我很抱歉。”

    女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低着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啪的一声,男生将手粗暴的拍在讲台的铁桌上。

    举座皆惊。

    他手上还撇着一把木刀。

    胖考官斥责:“谁允许你上来了。”

    “喂,胖子,好像还没有结束吧?”男生说,“你们手上该不会两张都是勇者公会的卡片吧。”

    “没大没小的东西!”胖考官噌的脾气就上来了,这个男生穿的衣服五颜六色,戴着耳环又染了一头蓝发,形象浮夸得就像个街边小混混,在进考场的时候就看他不顺眼了,现在面对自己这个考官又全无一点敬意,要不是不想以大欺小,胖考官真想动手打人。

    “她选完了卡片,现在也该我了。”蓝发男生把上身靠在讲台桌上,“既然这个同学已经把刚才那张卡选了。”他笑了笑,“那我就选另一张卡如何?”

    “哪有这种规则。”胖考官心说你小子也想得太美了,别说有没有这种好事,即使有也轮不到你。

    “可以。”队长张开手,把另一张黑卡交给了对方。

    “啊!?”胖考官原地起立,眼珠子差点给丢地上。

    蓝发男生大概也没想到队长会这么爽快,他在数秒钟后回过神,确认那一张的确就是剑士公会黑卡的图案,然后情不自禁的欢呼雀跃。

    “怎么这样。”选中勇者黑卡的女生感到惊愕。

    “很遗憾,可规则就是如此。”队长说。

    “芜湖!”

    这下蓝发男生更得意了,他拿着卡片大力地甩了甩手,扫了一眼这间教室的其他人,耀武扬威的对着其他考生说。

    “都给我踏马小心点,以后我想弄死谁就弄死谁!”

    面对蓝发男生抒发的这一腔诚挚的理想,底下早已传来了窃窃私语。

    “玛德,这样的人也能成为剑士。”

    “嚣张什么,还不是靠他公会的爹。我早听说他爸把主考官都给收买了,这个考官搞的鬼把戏玩咱们呢。”

    “小琴也太可怜了,她干嘛非要蹚这趟浑水啊?”

    “她从小成绩就好,父亲离家出走了以后,她妈妈性格就开始怪怪的,非要让她考上高等公会,都复读一年了,如果这次考不过又得复读一年,唉,大概是受不了了,才选择的冒险。”

    “这次她要是去了勇者公会,她妈妈不是要把她逼疯吗?”

    蓝发男生用木刀把讲台的铁桌砍得通通通通作响,止住了下面的议论。

    “都安静点。”蓝发男生坏笑着,“考场纪律懂不懂?”

    大家敢怒不敢言,蓝发男生就更威风了:“老师,你还有什么要讲的吗?”

    “既然两张黑卡都已经发放完毕。”队长起身,“那么这次考试就到此为止,请获得资格的同学和要报考专业技术类公会的同学都跟我来,我们最后会在学校的学员部将必要的手续进行签批。”

    手续签批是一个必要的环节,虽说今天的这场面试实际上只确认了勇者与剑士的资格,但十二个公会里并非所有公会都需要面试资格的加分,除了高等级公会和勇者公会外,像市民公会和科技公会一般会有很多涉及管理及技术能力的专业,面试里的考生们只要没有被勇者公会“幸运的选中”,笔试分数又达到了要求,就可以到学员部进行其他公会的资格认证。

    考试结束了,几位同学上去安慰那位女生,大多数人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天也将自己的东西收好,提走他放在桌子旁边的木匣,出门的时候发现队长已经站在那里。

    “你不是报考科技公会的计算机专业吗?既然你的意向书被弄错了,也跟我们一起过来。”

    时天没说什么,朝学员部的方向走了。

    队长:“那个叫小琴的女生。我听说她母亲有抑郁症,父亲跟别的女人跑了。”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时天烂着脸。

    “难道你不应该对她负责吗?”队长故作惊讶。

    “我又不是早恋要给她堕胎的她的男朋友。”时天觉得说话费劲,“再说了,还不是你们这些大人捣的鬼,为什么要怪在我头上。”

    “当然要怪在你头上了。”队长说话的语气慢条斯理,却是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人是很现实的动物,你轻易的把本该属于你的权力随意地丢在了地上,才给了那些还在痛苦挣扎的人们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强调:“是你的散漫,才把他们引向了那条注定要毁灭的道路。”

    “我都说了我报的是计算机。”时天觉得这是在强词夺理,“只是你们有规定,即使笔试分数满足要求也必须要参加面试,要不然谁会老老实实坐在考场里。”

    队长则自言自语:“真是可怜呐,市民公会的土木专业顶多就是搞搞土建,都不见得会有多少女生愿意报考,勇者公会可就是直接吃土了,不说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受不受得了,她那神经质敏感的母亲说不定又要病情加重。”

    “道德绑架吗你这是。”

    “谁知道呢?”队长把两张纸拍在时天胸口,“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第二十四章 旧日往事(三)

    时天拿起其中一张,那是他的档案资料,上面有自己以前的身份信息,最下面一段则是最近才更新上去的。

    经专家组考核结果审定,界能突破能力评定为“优”,建议该生录取为剑士公会成员,望予批准。

    底下盖着恶端惩戒公会的黑章,说明已经批示同意了。

    “都说了我报的计算机......”

    时天正想问为什么要给他这个,发现队长已经不见了。

    学员部位于考场教学楼的对面,算是一间非常大的教室,内部空间接近大会议室的体量,一般很少使用,多数情况下都是作为开学时招待学生和家长报名的场地,在假期的时候,也会寄放一些杂货,作为临时的仓库,便于学校整理内务。

    除了一些废弃不用的座椅和堆放存储的文具、教具,社团活动的设备、道具,如学生乐团的乐器、舞台部定制的服装、体育部的各类运动器材等等,也暂时寄放在这里作为保管。

    现在它则作为公会招考的临时场地,所有在面试结束后的考生都需要到这里进行最后的手续办理,即使是本年度自愿放弃公会资格的学生,也需要进行手续认定和办结,否则将面临官方严厉的问责。

    时天的考场算是最晚才结束的一批,可现在学员部仍然人满为患。

    因为现场一共只设置了两个办理窗口,为了保障现场秩序,现在连排队都要采取挂号的方式,工作人员会一次性念出若干的号数,被叫到指定号数的学生排成两列分别进行手续办理。

    由于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还没被叫到号数的学生就开始了闲谈。

    “在这里居然看见我高一时戏剧部的面具,时间过得真快,回想起来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李成,这不是你的球拍吗?怎么也在这里?”

    “是啊,我把它捐给社团了。我父亲说了,我以后还要继承家里的医院,毕业了以后去当医生。成为职业网球选手什么的,或许已经不再适合我了,球拍我给了二年级的副会长,希望学弟们继承我未了结的心愿,有一天在职业的赛场上,用这副球拍拿下ATP的冠军。”

    “呃......既然要好好保管的话,干嘛要放在学员部的仓库?”

    “喂,快来看,这里有一辆汽车。”

    一位同学像是发现了宝藏,那是一款老式的甲壳虫汽车,车身被设计得非常窄小,配合它黑色的流线隐藏在角落里本来应该不会惹人注意,现在则被这群闲得无聊的学生给发现了。

    “哇,轮胎都掉下来了。”另一位同学发现了它的不一般,车前面的挡风玻璃碎得只剩几块,车的前盖被掀开露出发动机,轮胎就像他说的,已经滚到地上了,“谁把车开成这样呀。”

    “是光头校长的车。”一位同学得意的说,“上个月我在我爸爸修理厂里帮忙,接到电话说咱们学校门口有人车撞树上了,校长还让我别说出去,说影响不好,怕丢人呢。”

    “这车还能修好吗?”

    “以我的经验分析,当然不能了。你看呐,它的这块已经被......”

    时天没再听下去,前台叫到了他的号码,他得去排队了。

    “你是九十七号?”负责组织秩序的是一个大个子。

    “是。”

    “那你站左边。九十九号的女生,你站在他后边。”

    时天发现是那个抽中勇者黑卡的女生,她双眼看上去有些空洞。

    “一百零一号,你站哪儿呢?勇者公会的都得站这边!”大个儿把一个走错队的男生拉回来。

    “不,不要啊,我不要去勇者公会。”男生带着哭腔,屁股拖地。

    “干什么!你隔这儿菜市场买萝卜呢!”大个儿脾气暴躁,抽起手来就要打。

    “大周,你不许打人!”旁边一个小个儿叫住他。

    “小宁,你知不道啊,他这还没正式进咱公会就临阵脱逃,将来准是一个逃兵,我要代替学校好好教育教育他。”

    “人家爹生娘养的,要教育也轮不到你,讲道理懂不懂,你不会好好跟他宣传一下咱公会的好吗?”

    “这样啊。”大周一副我懂了的样子,马上扯起个大嗓门,“同学们,都听我说!”

    大家呆呆地看着大周,他站在一张废弃的桌子上,开始宣读。

    “我们勇者公会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百年前的勇者曾经拯救世界,十年前的勇者屠杀过恶龙。”

    “别看咱们公会现在排名倒数,但是咱们人多力量大,别看咱们人员折损率高,但是咱们活下来就是干部,别看咱们公会后娘养,但咱们使命神圣又光荣!”

    “年轻人,要志向要远大,心存高远,不要贪图浮华和虚名,我们勇者公会别的不说,等将来收复了边域......”

    他以手指天,声彻全场,

    “一人一个公主!”

    如此超脱的发言,整个学员部都安静下来了。

    原先还坐在地上哭闹的一百零一号学生,他仰望着大周的目光里,只剩下了怀疑人生。

    “勇者公会的白痴。”办理窗口的工作人员拿起章盖下,“下一个!”

    学生们又开始继续排队。

    “行了行了。”小宁拍了拍大周,“你就正常维持秩序,别净说些有的没的。”

    “我还真这么寻思的。”大周嘿嘿的笑,“队长说咱们公会今年都开始要有女学员了,我看谁以后还嫌弃咱公会尽是些糟老爷们,现在汉子扎堆怎么了,将来都得是小清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抽到黑卡的女生咬着嘴唇,她低着头:“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去那种地方。”

    “九十九号,你为什么哭了啊。”大周发现自己说错话,“也不一定是公主,以后你们女孩子越来越多,一人发一个王子也说不定。”

    “明明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迫去那种地方。”泪水滴在了地上,“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大周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妹子,别哭了,擦擦眼睛,一会儿你们还要照标准相,哭红了眼睛拍出来就不好看了。”

    “离我远点!”女生粗暴地把手帕打在地上。

    “大周你也是,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嘛,你看把这女同学给气的。”小宁把手帕捡起来,递给了大周。

    “嘿嘿,我大老粗嘴笨,你嫂子也常说我,怪我不长记性,对不起啊,妹子。”

    女生没有理会,她把脸扯向了另一边。

    “如果是想要努力的话,干嘛还要上台去抽卡片呢?”时天忽然开口了,“既然是抱着抽奖心态上去的话,怎么也不能说是努力吧。”

    “闭嘴。”女生似乎早就注意到前面站的是时天了,她很快又补了一句,“像你这种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什么我就含着金汤匙了,我妈生我时又没金属中毒。”

    “你们这种人......”女生抖着肩膀,“你们这种人能说着这些风凉话,不就是因为你们有比别人更好的环境吗?”

    之前一直沉默的时天,现在像是很有心情要来斗嘴:“也不见得我的环境就一定比你好。”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看着时天的眼睛满是怨念,“你是工薪家庭的孩子,母亲还是教师,去年课间的时候你和科任老师聊天的时候说过,你母亲从小就开始教你剑术。”

    时天回头:“跟踪狂啊你,学校里好好学习的学生,哪有成天去关心别人过得怎么样的。”

    “我只不过是偶然听到。”女生冷笑,“像你这样成长的孩子,怎么可能知道别人的痛苦,我每天都会学习到深夜,最后一个人关掉晚自习的灯,可是你呢,升学考试这一年你五天有三天请假在家休息,你秉持着天赋,当然可以对别人的人生指指点点。”

    时天无言了。

    “怎么?你不是要教训我吗?”见到没有回应,女生反而要继续说下去,她走上前去,看着时天的脸,“来啊,你告诉我啊,为什么什么都没付出的你,可以这么随意的获得别人拼尽全力也没办法获得的东西,而像我这样的人,成长环境也好,家庭原因也好,天赋也好,却只能赌上自己的人生去换二分之一的可能,最后还要听到你来数落。”

    “同学你不要激动。”本来只是围观的小宁,眼看女生声音在不断抬高,便上来劝说。

    可女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我求求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小宁:“同学,大家都向你这里看过来了。”

    “告诉我啊!”

    她大吼。

    “快告诉我!”

    时天的眼神忽然间变了,目光中含着冰冷,女生看得一怔。

    可那寒意没有维持多久,时天的脸上摆出了一个笑意和嘲弄的表情,他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成长的环境?家庭原因?天赋?”时天笑出了声音,“少看不起人了。”

    “你们这种半吊子的水平。”他完全的直视那位女生,“何德何能要让别人用上天赋才能战胜你们啊?”

    “你说什么?”女生听得又惊又气。

    “我四岁随母亲学习,七岁就觉醒了界能突破,十一岁的时候,师尊长辈说有此才智独我一人,十四岁界能双修,同龄人已只能望其项背,十六岁我心怀自负要去学计算机,自此不再研习剑术。你要说天赋,那当然是存在的。可我给了足足三年的时间让你们超越我,你们没有做到。”

    他拽着狂妄的语气:“抱歉呐,碾压你们,连有意为之都算不上。”

    女生退后,她被吓倒了。

    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沉闷的男生原来如此臭屁。

    就连一旁的大周也听得为之一振:“你们这是读书啊,还是修仙呐。”

    “你只是假装自己很努力,卖弄着自己的不幸,欺骗着自己在幻梦里无法自拔。”

    时天无不刻薄地说。

    “因为天赋会是庸人最好的遮羞板,不是因为他们无能,而是他们从来也没有真正地悲伤和懊恼,行者会从失败和挫折中品味痛苦,但他们不至于要沉湎,总结教训便继续前进。庸人止步不前,是他们总是在原地病痛呻吟到了忘乎所以,无心再在乎前方何路。教室一天也看不进一个字,告诉自己努力过了;晚上熬到了两三点钟,告诉自己在坚持了。为了这样的努力和坚持,放弃思考,行尸走肉,嘴上总是痛苦没有回报,内心悄鸣得意蒙骗别人。”

    时天神情冷淡:“但是啊,你骗得了你自己吗?”

    “你有关心过自己内心真正想要什么吗?有真正要为了一个内心的想法和冲动去认真感受吗?如果是想成为剑士,手会不由自主的挥舞到流血,清楚感受那一点点的积累,直到将磨炼的剑桩击打到断裂。如果有这样的心情,即使没有天赋的人,也会成为剑士。”

    “可你做不到,你为了挥砍每一次剑而挥砍每一次剑,内心麻木没有起伏告诉自己只要努力,重复的训练没有半点成果暗示自己也要坚持,当失败来到的那一天,你愤怒得义正言辞,却只不过是为了要掩饰内心的怯懦——你的内心从来没坦然过。”

    “抛开所谓的天赋。”

    时天正色道。

    “以堂堂正正的方式,你真的做到能够战胜我了吗?”

第二十五章 旧日往事(四)

    “你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女生把手捂在胸口,她躲闪着目光。

    “这个世界不需要讲道理。”时天平静地说,“你想诉说的那些坚强,只会被它们轻易且残忍的碾碎,因为你相信站在队伍前面的人是天赋决定的,你相信一个人的天分大于他的努力,你相信没有选择放弃的人只是在毫无意义的挣扎,那么你又何必要捍卫你的执着呢?你渴望这个碾碎了你尊严的世界去理解你,可它连头也不回。”

    报号轮到时天了,他不再理会女生,将申请表拍在工作人员的桌子上。

    “你说话也太讨厌了。”大周说着跟上来帮忙签章,“多少也是一个男人,就不能让着别人女生一点。”

    是啊,为什么就不能让着别人一点呢?

    他们自生自灭的话,会死在土里,烂在空气中,这世上不需要故事和深意,我愿戴上面具微笑,冷漠的对待所有人,用谎言编织出画卷,永远也不再醒来,,我也能乐在其中。

    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一定要毁灭别人的幻梦,一定要那让不甘挤破脆弱,一定要......

    撕碎这个还看似美好的世界。

    ......

    “要我说啊,兄弟你是不是看上她了啊。”

    是另一条队列的人在搭话。

    那个还拿着木刀的蓝发男生。

    “说得跟个言情剧似的,‘才智独我一人’、‘同龄人望其项背’。”蓝发男生模仿时天刚才的话笑得泪花都出来了,“哈哈哈哈哈,把妹也不是你这么把的啊,傻叉。”

    “我没说我喜欢她。”

    “以堂堂正正的方式,你真的做到能够战胜我了吗?”蓝发男生笑得又是拍了好几下肚子,“你不会泡妞的话,要不要本大爷教你几手啊?”

    “不用了。”对于这种看不清对话形势的人时天也是没多少好感,

    “哦哦,那就好。”蓝发男生的表情收敛了,感觉就像吃了一只苍蝇。

    时天怒了:“你咋不问大点声让所有人听见。”

    大周只好扯着嗓子:“你到底是不是!”

    现在好了,几百号人全都看向时天这个位置。

    “有种啊兄弟。”蓝发男生小声的说,为了表达自己的钦佩,他反复强调,“你是真有种。”

    “我这么有种,你能把剑士公会的黑卡还给我吗?”时天说。

    “啥?”

    “这本来就是我的黑卡,你还给我的话也算合情合理。”时天说,“剑士的资格不应该属于你。”

    蓝发男生刚才还没有确定自己有没有耳背,现在他可以确定了:“你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对于自己并不了解的东西,要学会敬而远之。”

    “瞧你这话说的。”蓝发男生嬉笑,“在场的人可都看见了,主考官亲自把黑卡交给的我,你当时不也在场吗?”

    “那张黑卡,是我凭借实力获得的,你没有这样的实力,还是趁早放弃为好。”

    “我越来越听不懂你说的话了。”蓝发男生皮笑肉不笑,他有些不爽,不仅是因为时天的说话方式,而是因为这家伙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正眼看过自己一眼,“听你的意思,是想挑事吗?”

    “怎么回事!”正在审查时天申请表的工作人员发现了异样,“你报考的是高等级的公会,怎么会站在这边?”

    大周一把夺过申请表:“不对啊!刚才我看到他拿着的明明是科技公会的单子。”

    “造假?”蓝发男生忍俊不禁,“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原来你是打算把大家都当成傻子耍吗?”

    “可是......”大周一脸狐疑的望着时天,“上面的有恶端惩戒公会的黑章。”

    “给我看一下!”工作人员把表拿回来,贴着眼睛仔细端详了一遍,先是用手擦了擦,又用鼻子嗅了嗅,“是真的!这黑章错不了。”

    他抬头放下表:“可是不对啊......”

    “什么不对?”蓝发男生焦急地追问。

    “27号考场应该只有一个高等级公会的资格,你们队长什么情况,居然还让他站错了队伍?大周,把你们队长叫过来,我要当面再核实一下面试情况。”

    “好。”

    “不用找了!”蓝发男生脸色铁青,拿木刀横住了大周的去路。

    “为啥啊,你说不找就不找?”大周推开木刀。

    “不许去你听到没有!”蓝发男生喊道,“我要举报,他伪造黑章。”

    “什么?”大周停下来。

    “不可能。”工作人员拍桌,“谁吃了豹子胆敢伪造恶端惩戒公会的黑章。”

    大周:“对啊,你一口咬定他伪造黑章,那我把队长叫过来不是正好?他是27号考场的主考官,他最清楚黑章是不是印给这小子了。”

    “我说过不用就是不用!”蓝发男生有些癫狂了,他拿出了那张黑卡,“我也是27号考场的考生,看好了,这是剑士的凭证!”

    大周抢过来,查看:“是啊,这好像就是剑士公会的黑卡。”

    “等等,什么情况,他也是27号考场的学生?”工作人员意识到不对劲了,“怎么会同时有两个高级公会的资格?”

    “黑卡不可能被伪造。”蓝发男生夺回黑卡,用手指着时天,“他伪造了那份申请表!”

    “黑章也不可能是伪造的啊。”大周说,“不行,我还是得把队长找来。”

    “别找了。”小宁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队长刚才交待我,他和天启主任已经乘火车提前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了,我也先走了,大周你弄完以后,也抓紧时间赶过来。”

    大周和工作人员这下傻眼了。

    “呵,原来是这样吗?”蓝发男生松了一口气,“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这张黑卡和申请表可只有一个是真的。”

    “从材料的角度来说,如果是勇者公会的黑卡,那可能是假的。”工作人员分析,“但剑士公会的黑卡,据说是用龙骨制成的,即使有材料也需要由公会里的‘剑圣’亲手操刀才能完成切割,仿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剑士公会现存的成员中,可以称得上剑圣的不过寥寥数人,其分量可想而知。

    “按你的道理,恶端惩戒公会的章,也不可能是假的。”大周不服气的说,“私发黑章是重罪,再说恶端惩戒公会的章上还印有赵主任的名字。”

    “可仿制黑章的工艺,比起找到一位当世的剑圣,还是要容易得多吧?”蓝发男生笑吟吟地说,“万一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呢?穷鬼穷疯了就会想着铤而走险,狗急了也还会跳墙。”

    工作人员看向时天:“你有办法证明你的黑章是真的吗?”

    时天回答:“没有。”

    “芜湖,我就知道!”蓝发男生表情又变得浮夸,怪腔怪掉地说,“如果你真的获得了剑士的资格,那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队长,又怎么会只留了一张盖有黑章的申请表给你,而把剑士最重要的身份证明黑卡留给了我?”

    他给出了一个阴险的结论:“你可不是不知道高级公会要在哪边排队,你是为了故意赶在我前面把申请表递交出去,搞不好你早就知道那个队长要走了,自以为无人可以为我作证,你就可以蒙混过关。”

    他乘胜追击:“可你别忘了,27号考场的同学们,你们告诉我,那张黑卡是谁亲手发到我手上的!”

    蓝发男生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号召力,无人愿意回答,现场只是寂静。

    “真的有这回事吗?”大周发出质疑,“这里应该不止有两个27号考场的学生。”

    蓝发男生没想到自己得意过头了,正当他懊恼自己弄巧成拙的时候,一只手从时天身后缓缓伸起。

    “我看见了。”

第二十六章 旧日往事(五)

    大周惊讶:“九十九号?”

    那个拿到了勇者公会黑卡的女生,她仍然低着头,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确定吗九十九号?”看到女生没有回应,大周严肃地再次询问,“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你说过,这个世界不要讲道理对吧。”她小声地说,只有一个人会听得见。

    “是的。”时天没有回头。

    “九十九号,你在说什么?”大周再次强调,“你的发言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你想清楚你到底要说的是什么了吗?刚才你和这位九十七号的男生有过争吵......”

    “我也看到了。”时天说。

    蓝发男生发出不敢相信的笑。

    “我亲眼所见。而且我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如果他们愿意作证的话。”

    “你也看到了?”大周觉得难以理解,“可是你应该清楚,27号考场只有一个高级公会的资格。”

    蓝发男生:“他都已经承认了,你们到底还在等什么?既然我的黑卡已经可以证明是真的了,还不快把这个伪造黑章的白痴给抓起来!”

    大周不同意:“即使证明你的黑卡是真的,也不能说明他的黑章就是假的。”

    “不想作为是吧?”蓝发男生没有要放过时天的打算,“我们这些学生刻苦努力的读书这么多年就等着一天能功成名就,可你们连考试的公正都没办法保证,27号考场只有一个高级公会的名额,你们要是做不了主,我爸是剑道协会副会长,我让他来为我做主!”

    剑道协会是剑士公会在各地区驻点的机构,工作人员一听到对方来头不小,马上就认怂了:“我们也没说不作为呀,只是现在的确还没办法确定这位同学申请书上的黑章百分之百就是假的,不过既然你的黑卡是真的,那我们就暂时先请这位同学去办公室休息一下,先帮你的入会手续办理了如何?”

    “也只能暂时先这样了。”大周说。

    “不行!”蓝发男生郑重其事地说,“在场的同学可都听见了,伪造黑章是重罪,27号考场就只有一个剑士公会的名额,我的黑卡分明就是真的,你们要是今天在这里给不出一个解释,就说明你们故意包庇他,我要现在就去告诉我父亲!”

    眼看蓝发男生就要往门外走,工作人员急了:“大周,你还愣着干嘛?还不把嫌疑人先抓起来?”

    大周不愿意就这样草率的抓人,可他也看得懂形势,他对时天说:“你好好想一下,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可以证明黑章是真的?”

    “没有。”时天的回答没有改变。

    工作人员不耐烦了:“既然没有,就赶快抓起来!”

    “黑章,我证明不了是真的。”时天说,“但我可以证明我确实获得了剑士的资格。”

    工作人员笑了,只当时天是吓得糊涂:“你怎么证明?你有清楚你在说些什么吗?你连黑章的真伪都证明不了,如何证明得了你获得了剑士的身份?”

    “比如......”时天语气平淡,“把那张龙骨制成的黑卡砍断算吗?”

    “砍断......龙骨?”工作人员觉得这小子是疯了,“你小子刚才一点也没听清是吧?龙骨也是你能砍得断的东西?”

    “是你没有听清。”时天重复了一遍,“我会砍断那张黑卡。”

    本想回来看好戏的蓝发男生,他也是惊异的——时天从他随身携带的木匣中,开出了一具泛光且明亮的刀。

    大周失色道:“你怎么能携带管制刀具进入学校?”

    “这是模型刀具,看起来很逼真,实际是用塑料做的,毕业晚会拿来作花刀表演,武术老师说送一把给我作纪念,就给带来了。”时天走到蓝发男生面前,“能把黑卡暂时交给我吗?”

    “你胡闹够了没有!”工作人员拍案而起,“就是给你一把真的刀,要徒手砍断龙骨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试一试的话,怎么可以知道不可能?”时天说,“如果我的黑章是假的,我自然不可能是剑士,一刀砍在了真的黑卡上,也就证明我不过就是一个冒牌货。可如果我的黑章是真的,我作为一个剑士,要斩破这张黑卡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27号考场.......”

    时天强调:“只会有一个剑士的资格。”

    黑卡就握在手上,蓝发男生知道那只是塑料材质的刀,刀口的包边都快比棍子粗了。

    所以他告诉自己,没必要露怯,这可是剑士的黑卡,龙骨制成的材料,那么小小的一块,比同体积的铁还沉,他怎么可能砍得断。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拿着玩具刀的混蛋只是在狐假虎威罢了,怎么可能有人用那种东西砍破黑卡,无理取闹也要有个度啊。

    蓝发男生脸上挂着汗珠:“你不可能砍断的,但你最好还是小心点,别刮花了,你赔不起。”

    时天从蓝发男生手中接过黑卡,然后随手抛在空中。

    “你!”

    刀影划过,啪的一声,黑卡在半空中炸裂,化作两道黑影蹿腾。

    地上一块,天花板一块。

    “你的黑卡。”

    时天拾起地上的那块,递给了蓝发男生,对方呆呆地接过,像是捧到了自己的半身尸首——那把快跟棍子一样粗的模型刀,在半边的黑卡上切出了一个整齐的锋口,刮在皮肤上,渗出了血。

    工作人员离得远,他只是怀疑:“这黑卡,是假的?”

    蓝发男生一个哆嗦醒来,他将卡片愤怒地摔打在地上:“不对,你的刀有问题。”

    “刀能有什么问题?龙骨制成的黑卡怎么可能一碰就碎。”大周指责,“你这根本就不可能是剑士的黑卡。”

    “你算计我!”蓝发男生拿木刀对准了时天,“你自己都说亲眼看到了黑卡发到我手上了。”

    “我是亲眼看到了,但我没有说你那张黑卡就一定是剑士的资格。”

    “少来了!”蓝发男生声嘶力竭,“我的黑卡不可能是假的,你那把刀肯定有问题,如果没有你的那把刀你根本不可能砍断黑卡,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你凭什么就一口咬定黑卡会是真的?快把武器放下!”大周厉声呵斥。

    “卑鄙无耻的家伙,你到底耍了什么花招!”

    木刀挥砍出去,绑的一声,时天掌心贴上,单手接住,不动分毫。

    蓝发男生再一次被震住了,刚才那一下吃满了自己的力气,木刀的锋口又是被打磨过,就这么硬生生的接住,怎么想也不可能是明智的举动,可他就是这么做了。

    更让蓝发男生害怕的是那个眼神。

    在学校里打架斗狠的事情他是见得多了,大多数人他看在眼里,壮声势、撑场子,说是威风不过也就仗着人多,可真要起了冲突,只有一种人是无论如何也绝对惹不得。

    不怕死的穷鬼。

    管你是土里的地头蛇,还是河里的过江龙;家财万贯的阔少,还是黑恶势力的眷属。一旦遇到这帮没什么本钱,但就是要敢跟你拼命的狠人,唯有“快跑”二字方能完事大吉。

    这些人的想法就不是你能想得透的,他们会为了一句“士为知己者死”吞炭漆身,王侯将相权势威逼不过皮面决眼,刀戟相向也势要伏尸二人。

    他们什么都不在乎,什么也不需要。

    但屈一女之手,却必要伸展于万夫之上。

    疯子!

    蓝发男生的手握不住剑了,时天轻易地夺过去,挥手一甩,空气中振出刀响。

    “决定武器力量的不是武器,是人。”

    拿着木刀的时天径直从蓝发男生惊恐的目光中越过,围观的人群自觉地闪出一条道路,他走到那台废弃的甲壳虫汽车旁,人们看着他将木刀举过头顶。

    “看好了。”他说,“这就是,力量解放。”

    木刀落下,在车盖下陷出浅痕,力量将车身两头卷得微微翘起。

    停滞住了。

    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心中惊叹那一击已足够强力了,可要完全切开汽车,仅凭一把木刀的强度,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办到的。

    然而,断裂声突然响起,刀身落在的地方,像决堤的缝隙迅速飞裂,金属钢架像再也绷不住滔天洪水的压力,翻飞的四脚朝天过后,一刀倾泻直底。

    在一发爆响中,细碎的铁皮散乱地落在每个人的脚下,空气中弥漫积攒在汽车每一处阴暗角落里的泥灰。

    汽车,炸了。

    惊讶传播每一个人的脸,大家或多或少的不同程度的目瞪口呆,而门边的一个人则略显迟疑。

    “这是......”

    阳光照在他那并不怎么茂密的头发上,飞开的车牌挂在他的脸。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感觉脑溢血都要发作。

    “我的车!”

第二十七章 旧日往事(六)

    正午,晴空高照。

    郊外大片的田土,空旷而一望无际。

    此时正是要用餐的时候,农民们放下锄头,蹲坐的田埂边上,手捧白白的饭团,放下些许切得细碎的野菜,腊八时炙烤的肉在七月的太阳底下泛出光泽。

    嫌口味淡的,会从自家种的地里摘来几小个的青辣椒,井边的凉水随意清洗几下,入口清脆。

    偶有微风吹拂,望着端正的四方田内,大片大片的油菜花迎着风浪摇曳,清香扑鼻。

    丰饶富足的生活,配合大好风景,令人心旷神怡。

    而一列火车的出现不合时宜的扰乱了这份恬静。

    这是郊区外少见的特快列车,它行使在铁道的钢轨上掀起明快的风,加速飞驰而去。

    “哦,好,好的......”

    列车的贵宾专座上,一位体态宽胖的男人拿着话筒,敞开的窗涌着大股的风,他用手帕像是在擦拭并不存在的汗水。

    他时而焦虑,时而稍稍放松,在短短的数十秒钟内,他面部表情丰富得像一个上台表演戏剧的舞台演员。

    直到电话放下,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恭喜你。”胖男人向座位对面看报的男人说,“如你所愿,青云市剑道协会副会长的儿子没有考上剑士公会,那位赵主任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要来电话了。”

    男人将手里的报纸翻页:“是要感谢我吗?毕竟我可是亲手把黑卡发到了他的手上。”

    “你到底对那个男生说了什么?”

    “大概就是......‘要谢就谢你有权有势的亲爹’之类的。”

    “我说的不是没考上的那个!”

    “如果你说的是第一天的笔试的话,我是有对一个男生说过‘左边的选择题是做得不错,可你不应该把别人的名字也给一并抄上去’。”

    男人的报纸被胖男人拿走了。

    “我亲眼看到你把另外的申请表交给了他。”胖男人将报纸按在桌上,“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他其实是你失散多年的私生子,而你现在良心发现到了要帮他伪造一张意向申请表的地步。”

    “如果是这样,那你可冤枉我了。”男人说,“赵主任不关心那是谁的儿子,他会事先在文件上写好评语盖好了章,而我只是负责把名字补上去。”

    “蒙骗自己公会的上级,让一个剑道协会副会长的儿子落选,不惜再把一个无辜的女孩也给卷进去,我可不觉得你是会嫉恶如仇的人。把水搅浑的人也得知道鱼在哪儿,你费尽周章就为了把一个二流学校里未来的计算机码农拉下水?这种学生在你下一个要去的城市的学校里大把都是。”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人才永远都不会嫌少。”

    “一个正儿八经的码农可不会想要对权贵的儿子去大打出手,更不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把校长的汽车一刀砍成两半!如果我现在还在现场的话,我会强烈要求心理咨询专家评测一下他到底是不是有反社会人格!”

    “噢,那个孩子,原来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在勇者公会的招录指标已经满足的情况下,你还执意要把这么一个人招进来,你的目的是什么?是打算要蓄意谋反吗?”

    胖男人对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忍无可忍。

    “如果你还是不打算好好解释一下的话,我有责任马上打电话给恶端惩戒公会汇报情况,他们到时会亲自来调查清楚这件事情。”

    “当二五仔是要被三刀六洞的。”

    胖男人拿起话筒:“我是恶端惩戒公会的派驻代表,不是你勇者公会的私兵!”

    拨号声还差最后一个数字。

    “天启。”男人说,“你觉得一件不被看好的事情,要付出多少人的努力才可以实现?就像现在的勇者公会,我们还需要再召集多少勇者,才可以救出下一位公主?”

    作为恶端惩戒公会的代表,天启保持着谨慎的态度:“这种东西谁说得清楚,要救出公主并不容易,连小孩子都知道,没战胜几条凶险的恶龙,这种事情不会成功。”

    “在我看来,很多事情,或许一个人就够了。”

    “一个?”

    这个答案未免狂妄过头。

    “诚然,创造历史的是人类的集体,但世界往往更期待个体的回应,哪怕每个人都知道要前进,可是没有人确切的知道方向在哪儿,大家也只能徘徊不前,在这个时候,就得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

    “要让这个人去做人类引路的明灯?”

    “你错了我的朋友,灯能照亮的范围永远都是有限的,而人类的旅途太过漫长,大多数人连照亮自己都做不到,它也不可能告诉你,哪里会是危险,哪里会是安全,如果黑暗中还藏有野兽,暴露自己只会更快的殒命。”

    “那你要这个人干什么?他和你一样,是个看不清方向的瞎子。”

    “选择站出来的人,当然是要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列车行驶进入隧道,这位勇者公会的队长脸上不再有光。

    “哪怕前方万丈深渊。”

    隧道内,压差引起的空气急流在天启的耳边来回振动。

    “如果他走对了未知的路,他就会活下来,成为人类敬仰的先行者。如果他不幸走错,他就会代替所有人在痛苦中死去,人们会自觉停下错误的脚步,而生者会继承死者的意志,直到他们当中下一个引路人出现。”

    “那根本就不叫引路人!”

    黑暗中,天启起身在咆哮,隧道的乱流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会太激烈,临近的乘客安稳地坐在位置上,对于他们来说,那可以称得上悄无声息。

    列车出了隧道,队长回应以冷幽默:“那应该叫什么,敢死队吗?”

    “我还以为你的叛逆是因为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天启坐下,“没想到你也只是一个卑鄙的懦夫,煽动着别人为你去死,只是为了让你自己能够躲在后边。”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那种幼儿园会得小红花的人,不过你这话最好别让赵主任听见,否则咱俩就得手拉手下地狱了。”

    “你的想法不会成功。”天启平复了情绪,“那个学生,他一心想学他的计算机,再过很多年,他同样会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而不是溺死在你自我满足的宏伟蓝图里。”

    最后一个拨号键响起,再过三十秒这通电话将会通向远在帝都的恶端惩戒公会总部的办公室。

    “原来你是要做一个圣人吗?”

    “我没你想得那么伟大,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可你这样做,会违背了那个学生自己的意志。”

    “那只是你的自以为是罢了!”

    嗒的一声。

    队长打了个响指,电话的基座连同线索和话筒一并消失了,空气中漂浮着大量细碎的粉末,外面的光线照在上边,色彩黑白相间。

    天启惊讶得说不出话,如此随心所欲的能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无梦聚影。这应该是你第一次见识到我的界能突破。我可以伪造出我脑海中想象的任何事物,只要它具有合理性。”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天启只会把这当成是胡扯,而且从上车开始,这个男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使用了能力,他完全没有察觉到。

    “你打算用这种方式来阻止我?”

    “不,我是为了更好地说服你。”

    队长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张黑色的卡片,放在俩人中间的桌上。

    天启望着卡片上的刻印,脑子里一片空白:“剑士公会的黑卡,难道你连这个也......”

    “准确的说,这才是真的那一张。”

    “你知道盗取高级公会的黑卡会是什么罪名吗?”

    “如果你要逮捕我的话,起码在火车到站前,你得先知道我的犯罪动机是什么,不过我得坦白的是,这并不是我在那场考试中唯一伪造的东西。”

    “你还伪造了什么?”

    “所有人的试卷。”队长说,“为了让他们能完全的展现自己,我在原来的试卷上,再无缝贴合一份伪造的试卷,他们会最先看到我伪造的内容。”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作为主考官之一,你不需要伪造也可以修改试卷的内容。”

    “因为我要选中的考生,他必须要有这样一项能力,能够在不经意间就可以破坏‘无梦聚影’的天赋。”

    粉末落在队长的身上,像阳春的雪化开,却不见痕迹。

    “界能突破,幻境克服。”

第二十八章 旧日往事(七)

    列车还在行进,窗边涌动的风呜呜的响。

    “人类所拥有界能突破的能力,会使他们在短时间内获得强大的力量,大学士仆固善曾经对此进行过相关的实验和研究,在一百七十年前写下了《界域修正的数学原理》这本书,里面介绍了关于人类界能的基本原理,并收录了人类身体上出现过的一百六十二种界能突破的表现形式。”

    “这本书直到现在也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因为除了当时已经收录的界能突破的种类以外,他还根据科学分析,推断在人类体内应该存在十二种尚未表现出来的界能突破能力,这种界能突破能力可以与其他已知的界能突破能力产生共存,后世的人们将这十二种能力称为‘未定十二式’。”

    “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其中除了我的‘无梦聚影’以外,‘定锚’、‘神行’、‘彗星流光’等共计七种‘未定式’能力已经被证实确实存在,而其中最为出名的自然是‘未定十二式幻境克服’,作为帝国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我相信你在很多地方听过它的大名。”

    天启一脸寂静,他当然知道“幻境克服”是什么。

    一般来说,一个人界能突破的命名的方式往往直接意指它的实际效果。

    比方说,界能突破“衰弱”,一旦触发它的效果,界能突破的使用者就会倒地不起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从某种意义上,你也可以管它叫界能突破“碰瓷”。

    也有一些像“无梦聚影”这样起名起得晦涩难懂的,但大抵不会偏离得太远。

    界能突破幻境克服是一个例外。

    “未定式”的能力之所以要叫未定式,是因为这些能力可能存在,但无法探知具体的效果,只有发现实际的使用者案例以后,科研组织再根据效果进行起名。

    界能突破幻境克服,它的实际效果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可以将虚幻之物消灭。

    但这也是它最大的问题所在。

    因为,如果没有“无梦聚影”,现实世界几乎完全没有幻境可以供它消灭。

    唯一可以让它消灭的,是留存于人们心中的幻想,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能力就应该叫认清现实。

    可它不叫认清现实,它之所以要像得了个大病一样叫幻境克服,是因为它不仅会“杀死”人心中的幻想,还会让正常进行记忆整理的人体大脑产生紊乱。

    在医学领域,这又被称为精神分裂,是一种严重的精神疾病。

    但它也不叫精神分裂,这不是出于对传统医学的特意区分,而是因为它发病的机制过于特别。

    它只会在使用界能突破的其他能力的时候,才会发病。

    也就是说,拥有“幻境克服”的人群,往往固定是人类少见的“双界能突破”的拥有者。

    也就是说,它不光起名字像是得了大病,它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大病。

    “幻境克服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天启心情五味杂陈,“会变成神经病啊。”

    “是的,在界能突破高度发展的今天,人类无法摆脱对界能突破的依赖。而拥有幻境克服的人,随着使用界能突破的次数不断增多,精神将会越来越脱轨于现实。”

    队长叹息。

    “真是可惜,他的另外一个界能突破‘力量解放’是极为优秀的能力,可以将触摸到的物品的性能发挥到极致的理想状态,不管是在计算机,还是剑术上,以后都会有了不起的成就吧。”

    “你找到这样的一个学生。是为了.......”

    “当然是为了帮助他。”队长悲伤地说,“他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病情有多严重,如果放任他继续使用界能突破的能力下去,在成为第二个图灵或者第二个盖聂之前,他的脑子肯定已经坏掉了,我是不忍心让他走向那条毁灭的道路,才将他设计至此。”

    “可你刚才还说要让他走向深渊.......”

    “天启,我记得你得到过帝国医科大学的博士学位是吧?利用我的‘无梦聚影’来制造幻影,应该就可以避免他的‘幻境克服’攻击他的大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拜托你,在这个过程中,再将他作为实验的样本,看一下是否能够研究出治疗‘幻境克服’的办法。”

    忽然,队长从座位上起立,向天启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王,你这是何必呢!”

    “拜托了天启,在这群精神病患者的黑暗人生中,必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这场现代医疗的战争贡献出他的一份力量。我知道,医疗实验会伴随着风险,我们说不定会失败,可是如果坐以待毙,更多患上了‘幻境克服’的人类,将会在混沌中死去。不管你如何责怪我也好,借助‘无梦聚影’,这个年轻的孩子说不定将会为他自己,还有其他病友创造出生存下去的可能!”

    天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脑子有些神经兮兮的同僚,成日里说着不着四六的话,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的样子,现在也会有如此认真的一面。

    “不瞒你说,大学时期,我曾经致力于研究‘幻境克服’的临床医学。就像几百年前困扰了人类文明的癌症一样,在界能突破出现的今天,对于每一个医学出身的研究人员来说,攻克它就意味着可以摘下医学事业王冠上的那颗明珠。”

    “就像数学家为了证明哥赫巴德猜想一样的心情啊。”天启遗憾地说,“但是‘幻境克服’的发病症状极为隐蔽,这世上‘双界能突破’的人群本身就十分罕见,大多数声称自己得了‘幻境克服’的人,最后被证实只是得了普通的精神病症和精神臆想,苦于没有确切的样本,我和我的导师研究了近十年也没有任何成果,最后还是听从了家父的意思,成为了一个行事浑噩的官僚。”

    “现在给了你这样一个机会,你要去做吗?完成自己曾经未竟的事业。”

    “我不确定。我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有了妻子,有了女儿,有了一个家庭,我的身份和我的年龄也不允许我再去做分外之事了,十年前那股子年轻人的热血与专注,还能剩下多少我也不知道。”

    队长不再鞠躬:“那算了,我去找其他人。”

    “不!”天启急得靠在桌子上,“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试试,前提是你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赵主任。”

    “当然。我要是告诉他你是一个帝国学校毕业的医学高材生,他搞不好会让你去秘密研究快速生发的办法,以用来挽救他那过于聪明绝顶的脑袋。”

    虽说这位王队长的行事是浮夸了些,可天启知道在对抗赵主任这一点上应该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抱歉,之前我没有理解你的心情,刚才收到电话时,我故意没有把一件事情告诉你。”天启尴尬的说,“那个孩子,其实还没有报考勇者公会。”

    “是吗。”

    看到这个男人又变为了有些无所谓的表情,天启急了:“大周他们还在学校里,我们是不是需要采取一些特殊的措施,哪怕以勇者公会的名义强行征召也好,毕竟我们是为了医学事业,为了拯救这个孩子。”

    “那就不用了。”

    “为什么?”天启不解地问。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队长看向窗外,景色流动的速度缓缓减慢,“我相信那个孩子。”

    “可是如果他真的要报计算机的话......”

    “天启,剩下的就交给那个孩子吧,我们只能把他带到合适的路口,至于不可知晓的未来,你要让他不后悔,就需要全凭他自由的意志作出剩下的选择。”

    “呃,你真是这么想的吗?为什么你脸上会露出这么邪恶的笑容。”

    “上一站的事情就交给上一站的人去做,我们在这里还有同样重要的使命。”

    天启愣了一下:“你已经找到下一个‘幻境克服’的患者了?”

    列车到站了,队长起身,拾起桌上的那张卡片:“在此之前,我们得需要为它,先找到一个合适的主人。”

第二十九章 旧日往事(八)

    “时天,你想好长大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我?我......我想成为......成为科学家吧。”

    “噗。”

    “你笑什么。”

    “你啊,上次交上去的本子里不是写着......”

    不是写着......

    “时天,我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

    脑海中断裂的思绪消失,视线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年长者的面孔,天窗的余晖在他的头顶映照出耀眼的光。

    “校长,考官里有一个姓赵的是你远房表亲吗?”

    “姓赵?你说的是恶端惩戒公会的赵主任?你为什么会问这个,他姓赵,我姓张,我们长得也一点都不像......”

    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拍着桌子:“你小子又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们现在在谈你的问题,少给我转移话题。”

    “您不就是怪我不应该对同学大打出手嘛。”时天有些无所谓地把头摆在一边,“他爸是剑道协会副主任又怎么了,我又没伤到他。”

    校长猛地又一拍桌子:“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为什么要砍我的车!”

    时天没想到校长的想法如此自私,一时没了想法,便顺着说:“您那车不是早就坏了吗?”

    “谁说的。”

    “我说的!”坐在时天旁边的男生噌的起身,也猛地一拍桌子,“我亲耳听见我爸说有个大光头的车被撞得稀巴烂!不是你还能是谁!”

    校长沉着脸:“那是隔壁中学周校长的车。”

    “你胡说,我爸分明说的就是光头校长,去年周校长参加咱们学校组织的学生活动,人家头发茂密着呢,咱这一片儿说到光头,除了你还能有谁?”

    “他那戴的假发你不知道啊!”

    “我不信,你也光着头嘞,你咋个不戴假发,敢情你成天号召咱们大伙儿节约用电,是用你的脑袋当灯泡发电来了?你凭啥污人家清白。”

    校长终于忍无可忍:“我说是他就是他!我撞的他我会不知道!?”

    “啊,那没事了。”男生乖乖坐下,“那你这儿没被抓起来?我听说肇事逃逸可得判好几年呢,严重的枪毙都有。”

    校长强压怒火解释:“周校长年纪大了,开车时高血压发作,当时路口小学生放学,我刚出的校门,他直直地就过来了,我再不停他就得出大事。他开的本来是悍马,人没受伤只是昏过去,我当时马上就去叫救护车了,昨天医生说了周校长在医院多调养几天就好。”

    “你们这些当校长的可真不让人省心。”

    校长铁青着脸:“本来我的车也早该拿去维修了,保险公司说我是见义勇为,要让我先停在学校里,他们找家媒体给宣传报道一下,作为他们公司理赔的正面素材。”

    “时天,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说你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拿咱校长的车来出气。咱校长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亮点。得,你一刀给砍没了。”

    “王小虎!我小子拿我车拆着玩你还有理了是吧!考个试你拿着你爸的工具箱在那里鼓捣个啥!要不是你都快把车子给拆散架了,他一个高中生能把车子一刀就给劈没了!?”

    “校长,也不能怎么说,你平时不是提倡咱们‘实践出真知’吗,我就是听了你的话才报考了科技公会的汽修专业,我寻思着我的界能突破‘物质重构’能给你那辆破车给修好来着,虽说没修好吧,但这不还给你留了俩轮胎吗?”

    “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不客气,谁让我是你学生呢。”

    留下没完的俩人,走出办公室,时天发现门口旁边还站着一个女生。

    九十九号,她手上拿着东西。

    “你也来找校长。”时天随口说。

    “嗯。”她小声的应着。

    “里面聊得差不多了,你可以进去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等。”

    时天被叫住:“怎么,还有事吗?”

    “你......”女生持着谨慎的态度,“为什么要再给我一张新的意向表。”

    “那个考官,这也是他给我的。鬼知道他怎么想。”

    “你是在可怜我吗?”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本来应该去勇者公会的人是我,不是你。”女生说,“今天大家都看到了,你拥有成为剑士的资格和能力,为什么要放弃。”

    “大概......”时天停顿了一下,“我也需要有个障眼法。”

    “障眼法?”女生愣住了。

    “人都喜欢会把想法埋在心里。”时天继续说,“心中还留有挂念的东西,只要它还遥遥无期,就通常不会把它挂在嘴边。没有信心的事情,被别人议论会痛苦,想着如果它只是一时的冲动,时间冲淡了也就忘了。”

    “所以我总是时常告诉我自己,计算机可以赚很多的钱,剑士公会可以让人生辉煌腾达,其他稳妥的事业也要胜过于无聊的幻想百倍。”

    时天自问自答式地说。

    “可我自己的内心还有第二个声音,它反复的告诉我,要去做一件事情,而我连理由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想承认这一点,所以我埋头读书十几年拿着好的成绩,拿着刀剑劈坏了成千上百个木桩,告诉别人我对计算机的编程代码痴得入迷。可其实我知道,我像一个试图伪装成了大人的孩子,我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成熟。”

    “从七岁到了十七岁,我还是不厌其烦地看着三流小说家编纂的毫无根据的英雄事迹,想着我也可以同样紧紧握着我手中的那一把剑;耳机里响起稍微上扬的音乐,脑海中停不下的是我从未有过的故事,心思飘向不知道这世上到底存不存在的一角远方;走在路边看着生活的风平浪静,可还是忍不住要说有一个等着我变身成奥特曼去打败的怪兽就好了。”

    女生听着,那些平静又幼稚的叙述,若不是幻梦楼阁上的痴人妄语,则是海水沉没了火山焰息,在试图藏匿暴风雨的心。

    “有时我羡慕你。”时天忽然说。

    “我?”女生意外。

    “在高中最后一年这么紧张的时间里,要画完一整面的黑板报。即使像我这样经常美术能考到不及格的人也会知道,要一笔接着一笔,直到画完一整幅画有多么不容易。”

    时天用手比划着,他手上真的拿着粉笔,两曲交叉一点,墙壁上留下一条小学生水平都不如的小鱼。

    “如果要让我这种人去报考艺术学院,你会被气死吗?”

    女生笑了笑:“我用的水笔和颜料,你如果认真学,说不定画得会比我好。”

    时天摇头:“为了把一个细节打磨完美,把色彩调到均匀,反复地尝试,连走在路上也都在想,如果那样做是不是会更好。在高中每个晚上最后一个走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可如果就这样放弃自己曾经的理想就好了吗?”

    女生拿着申请表的手微微捏了捏:“这是兴趣罢了,学习压力大的时候,谁都会想办法排遣。”

    “兴趣,理想,现实,这种东西谁知道。我希望老天爷可以给我答案,可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有一群人去战胜会喷火的恶龙,为什么一定要救出城堡里老是睡觉的公主,为什么一定要人操心这指不定哪天就要完蛋了的世界。”

    时天停了一下,然后他继续。

    “但你可以画出那么好看的画,心血滴在上面,颜色鲜艳得谁都可以看得见。”

    他说:“你比我更需要那张空白的试卷。”

    女生动摇着,这不是第一个赞美她的画的人,可她还是动摇了。那颗从来就没坚硬过的内心,等待了太多的安慰和甜言蜜语,但真正刺破它的束缚,却只能是勇气。

    “与其让你的母亲生气你去当一个勇者,还不如去成为一个画家,反正最后都是要把她气个半死,但至少这个你会喜欢。”

    女生脸上是一个淡淡的笑容:“谢谢你。”

    “你不进去了吗?”

    “不了。”她回头,将手中的申请表摊开,“谢谢你帮我找回了我的试卷。”

    时天目送她的离去。

    校长走出来:“你没告诉她,是因为按照增补原则,现在少了一个剑士公会的指标,就必须要增补一个勇者公会的指标的原因吗?那张勇者公会的黑卡其实也是假的。”

    时天白了他一眼:“那种故事你自己开得了口,我还说不出嘴呢。”

    “不过你说得没错,人在不喜欢的事情上,再努力多久也没有意义。你年纪轻轻就有自我牺牲的觉悟,长大了后一定是拯救世界的勇者。”

    “少来。”

    “你知道吗,我跟你这个故事差不多,当年我还是一个留着长发的摇滚青年,喇叭裤大墨镜,音箱一响吉他一弹,老多女孩子喜欢我了,哭着闹着要嫁给我。”

    “我回家了。”

    “别别别别啊!听几句,就听几句。”校长拉着时天都快给跪地上了,还义正言辞,“你砍了我的车你好意思走吗?”

    时天死着个脸:“要说什么赶紧的!”

    “你知道为啥我后来没成为摇滚歌手吗?”

    “脑袋秃得像个倭瓜。”

    “你!”

    “我哪知道你为什么没成摇滚歌手。”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校长拍拍灰起来,“今天你小子走运,谁让你让我想起了往事呢,我给你奏一曲高中毕业晚会上我创作的作品,让你长长见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柄口琴,往嘴上捂住硬吹了几句。

    没有一个在调上的。

    放下口风琴的时候,俩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还是给你念念我这首歌写的歌词。”

    “好。”

    校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稿子,他清了清嗓子,从中选了一段。

    “十年前,我深思熟虑人会在长大后有一份成熟、坚实的理想,然后许多年过去了,我等来我想要的铺好了的路,我换来我精心筹划的上面要有的光,我奔跑在上面,我的脚踏在地上,我觉得困扰于我的妄想都会走了,我不再会想念它们,因为没人会舍弃稳当的生活去追求一时的梦。”

    时天听得一愣:“你这是歌词?”

    “不是,是我竞选来到这个学校的演讲词。”

    秃头校长把稿子折好收了回去。

    “走之前记得把墙给我擦干净。”

    “这就走啦?后边的呢?”

    “后边的你自己想。”

    考试结果可以公布了,两个校工将大红幕布撑起,他们欢快地从走廊的这一头跑到另一头,夕阳的光照在上面,在时天眼前透出红腾腾的景象。

    鬼知道你会写些什么,时天心中暗骂着秃子的矫情,大概是会在接下来说些什么“十年来,我未曾为它走过一步,它还要在我内心如此炙热的活着”等发了热病的鬼话。

    他用桶打来水,把墙壁擦净,顺手提过木匣里的剑。

    但是嘲笑别人,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背后直射的红光,楼道里折叠的黑暗,光与影的交界,那句话重新在脑海中响起。

    “你交出去的本子不是写着......”

    时天走下楼梯,荡出声响。

    他的内心还住着一个疯子。

    “要成为勇者!”

第三十章 伙食大会(一)

    今天是旅行的第二十八天,从诱饵监狱一路向北走走停停六百多里地,现在应该离大城市应该越来越近了。我起早到了湖边,用狱长送给我的刀,把胡子和乱糟糟的头发都清理干净,换上晾干的衣服,感觉舒适了许多,但这并不能让我看起来不那么像山里的野人,因为这十来天以来,牲口们又陆续找到了其他会说话的牲口,现在我们是一个接近百人的庞大的队伍,吃饭日渐成为了一个困难的问题。马脸说再这样下去,在找到公主之前我们就得沿街乞讨了。猪头不是它们当中唯一会钓鱼的动物,三天前这一带都快被牲口们给吃绝户了,不知道今天吃什么,我的肚子咕咕在叫,希望不是要吃萝卜。

    时天放下笔,看了刚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抬头看了一眼马脸。

    “怎么和昨天一样又是萝卜?”

    “昨天那是白萝卜。”马脸肩膀靠在树上,嘴里嚼着,“今天是胡萝卜。”

    “再吃下去,我们就得变成兔子他爹了。”猪头坐下来,一边掏走盘子里的萝卜们往嘴里塞,一边痛斥前天还是紫萝卜,明天说不定是绿萝卜,言语中有种“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而“秦兵又至”的愤慨。

    “我记得谁说过,今天要加餐给我们好好犒劳一下。”时天往盘子里扒拉了几下,“喏,你看这不是还有几个苹果和梨子吗?厨子说这是水果刺身来着。”

    “我呸!”猪头发火地说,“我啃树皮都比这来劲儿!”

    狮子叼着根胡萝卜凑过来:“猪哥,你不是咱们觅食小组的组长吗?咋不想想办法?”

    时天听得好笑:“你一个狮子跟头猪商量怎么填饱肚子?”

    猪头一下子严肃了:“觅食小组的副组长,请你不要随意挑乱组内团结,你知不知道你的发言,对于我们这种大自然食物链底端的杂食动物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当初你可是答应过,加入了你的觅食小组,就能让我能吃饱吃好,所以我才捐出来监狱长送的几个肉罐头,如今你要么还我东西,要么向大家捐出你半个屁股,你自己选。”

    跟牲口们呆久了,时天说话也透出了不讲了道理的凉薄,可猪头不敢当他玩笑:“你急什么,我就是饿穿肠了也不会亏待组内的兄弟,小组之于我,就好比老乡会之于猴哥,我早就想好了主意,今天必是要跟那胖子讨个说法。”

    “胖子?老猪,你饿昏了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就你这几百的斤两,谁好意思敢在你面前说是个胖子。”

    “猪哥说的就是那个新来的大厨。”狮子提醒,“说起来,他也是咱们老乡会的元老了,要不是咱们内部不讲究排资论辈,怎么也得算副会长。”

    “我还以为你们副会长是那个兽医。”时天说,“这几天好像都没见着他。”

    狮子说:“这你就不懂了,兽医是咱们的情报人员,不经常活动在大家视线内。”

    时天只觉得神经:“什么玩意儿?你们副会长是厨子,兽医是间谍,狮子负责诱饵,让一头猪负责捕猎,会长还是光屁股的猴子,你们队伍里有一个正常的吗?”

    马脸:“我不就挺正常的吗?”

    “吃你的胡萝卜,好好补补你的维生素A,就你那夜盲症还喜欢路怒,差点没给我糊墙上。”

    “哎呀,这不都为了麻痹敌人反向宣传嘛,你看看你,才吃了几天的虎鞭,火气就大成这样,来,啃点苹果皮败败火。”

    “啃什么啃,我食物链顶端,你再乱说话我连你一起啃了。”

    “别吵了!”一个公鸡脑袋急急忙忙跑过来,“今天晚上要开会了,要开会了!”

    “开啥会?”狮子问。

    “商量解决伙食的大会!我们要有吃的啦!”公鸡脑袋仰着头,激动得咯咯哒。

    在讨论到吃的时候,老乡会的牲口们总是具有极高的热情。

    十分钟以后,野外宽阔的草坪上,各路牛马很快汇聚一堂,他们各自发出属于它们那类牲口才能发出的欢呼雀跃。

    “大伙儿!都静一静!静一静!”

    说话的是老乡会的厨师长——一条围着灰色围裙的胖滚滚鲶鱼,体型基本上就是头和身子连在一起,看不到脖子的那种。

    他站在篝火的中间,作为会议的第一个发言人,试图维持并不可能存在的秩序,让大家都安静下来。

    显然,大家对于食物的态度是虔诚的,但对于大厨的形象是不信的。

    在一众牛马都饿得只剩皮包骨的情况下,厨师长居然还能长成百来斤的胖子,站在篝火中间差点能把火光都给盖没了,于是他们选择吵闹。

    “静你娘咧!再嚷嚷把你叉了,放篝火上给大伙儿加点餐!”

    “叉啊!叉啊!我老猪第一个来!”

    “同去同去!我补一把孜然!”

    在生活环境恶劣的情况下,同类往往会为了活下去自相残杀,胖子们也不例外。

    猪头没有要虚张声势的打算,作为觅食小组的组长,他与老乡会的厨师们积怨已久,在暗中勾结好了内部的其他牲口以后,他计划要在今晚裹挟众意将对方一举拿下。

    现在马脸拿着油盐,狮子拿着姜蒜,更多牲口跟在猪头后边,手里举着提前削好的木尖顶子,他们成群结队,流着口水,彼此感染的狂热,是饿死鬼的表情。

    “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胖鲶鱼从大裤衩里掏出一把短管猎枪,揣在怀里对准了猪头和他的一众小弟们。

    愤怒归愤怒,起码的理智,大家还是有的。

    “算你狠!”

    猪头用大蹄子抹了一下嘴,又狠狠的指了胖鲶鱼一下,就走了。

    “好了,大家都安静下来了,咱们说一下正事。”

    可牲口们放弃了肉体上的反抗,不代表他们的精神也会选择屈服。

    “不听!我是食肉动物!你特娘天天搁这儿喂兔子呢!我老猪要吃肉!”

    “这伙食给兔子他爹都不吃!我要你来给我造这些素的?我老马自己不会啃草皮啊!”

    “就是就是,要是再这么搞,还不如大伙回监狱里坐牢,别的不说,起码能管饱!救什么公主!不救了!”

    眼看组织路线都快要有偏移的趋势了,胖鲶鱼也不着急,耐心的等牲口们七嘴八舌的势头稍微减弱了些,又重新开始发言。

    “咱们明天早上的伙食……”

    牲口和怪物们瞬间都安静了,他们回想起来了他们的虔诚。

    “虽然也是萝卜青菜。”

    然后很快就又埋进了土里。

    “去死吧!今晚就清蒸了你!”

    “我亲自给你吊高汤咧!”

    “有种的今晚别眯眼,不然我必把你当刺身给啃喽!”

    胖鲶鱼咳嗽了几声:“明天,等咱们获得了下一笔活动经费以后,就可以改善伙食了......”

    “放屁!你前几天也是这么说的,那会儿你还瘦二十斤呢!”

    “至于这下一笔经费......”胖鲶鱼往身旁让了让,这时大家才发现猴子就站在那里。

    “接下来就由我来说吧。”

    当猴子开口后,尽管大家内心中还留有不满的情绪,也还是暂时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从监狱逃出来的这段时间里,大家都过得很艰难,心里难免有很多情绪以及想法。”猴子没有打算回避问题,“八戒,作为老乡会里的骨干之一,你先来说一下你的看法。”

    猪头作为伙食事件的最大受害者之一,当然是要直接表明态度:“猴哥,我一直都是支持你的,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可是这几天已经我们的局面不是只有一个‘困难’就能说得过去了,首先伙食问题只是其次,俺老猪身宽体胖,大不多了多饿几天当是减肥了,只是可怜其他兄弟。主要啊......”

    猪蹄指向时天:“还是他!”

    “我?”

    “猴哥,你也知道。他是我们当中唯一接触过公主的勇者,他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公主需要的是什么?是很多很多的钱啊!”猪头显然有备而来,“可是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情况,别说很多很多的钱了,就连起码的温饱都无法解决,又怎么可能实现公主的愿望呢!”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猴子示意猪头坐下,“熬霸,你呢?”

    “我也赞同八戒的说法。”马脸也站起来,“从监狱出来以后,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缺钱,以及没有行之有效的赚钱办法,虽说曾经有提议靠偷靠抢,但我觉得我们本身就是悬赏犯,引起注意的话,接近公主会更加的困难,也势必会对我们之后的一系列活动造成影响。”

    “你说得很好。还有谁要补充吗?”猴子将目光望向时天,“大炮,你有什么看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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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名为勇者介绍:
勇者时天想要躺平,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从遇见公主的那一天开始,想要浑浑噩噩的生活就要彻底终结,在与妖魔鬼怪们疯疯癫癫的旅途中,等待他的将是阴谋家的诡计,蠢货的奇思妙想,疯子偏执的计划,美少女的火力全开......其名为勇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其名为勇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其名为勇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