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寿宴3
“许是去找她那位做舞姬的姐姐了。”孙月娘略带嘲讽的说道。
是这样吗,可是为何陆令姝总觉得安雪姬有哪里不太对?
陆令姝想了一会儿也没理出个头绪,就没有再管,毕竟安雪姬也是颇有分寸的人,两个人就在小院里窝了几乎一个上午。
因为不是贵客,所以她们并不能同那些被睿王邀请的世家般走一遍流程,只能等到晌午唱戏的时候去凑个热闹,这些春华一早就抱歉的告知过了她们,同时更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孙月娘大约有些伤心,闷声不响的吃着眼前一大盘玉露团,陆令姝生怕她噎出事来,叫婢女再送些酪浆过来,结果又被附送一大攒盒的零食,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再吃就不好克化了。”
她取了两盘要给安雪姬,毕竟从昨天开始所有的零食都进了孙月娘的肚子。
孙月娘抗议无效,只得忿忿的看着她进了耳房。
耳房很小,只有一张小榻一只案几,陆令姝把牙盘摆在案几上,闻到有些古怪的味道,便想开窗通下风。
窗台上似乎有些粉末状的物体,起初她没注意,但是开窗的时候粉末被风带动,无意钻入了她的鼻间,熏的她大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眼泪争先恐后的流出来,陆令姝心道,这哪里是什么粉末,分明是硝石与硫磺的冲味儿啊!
她捻了一点点在手里放到鼻端仔细闻,有些小时候玩过的爆竹的味道,确凿无疑是硝石硫磺。
或者说,在这个时代应该被称作火药。
可是安雪姬房间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还是在窗边?
她立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孙月娘喝了一口酽酽的酪浆,心满意足之际看到小姐妹面无血色的从耳房出来,不由诧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安雪姬在房间里留了遗书?”
陆令姝问她:“你比我来的早,安雪姬是什么时候来的绢行,她真的有个在睿王府做舞伎的姐姐吗?”
“我是两年前来的,她和我差不多,不过比我晚一些,她姐姐在睿王府做舞伎,是我们绢行的绣娘都知道的事呀,否则大家也不会这么讨厌她——姝娘,你这是怎么了?”
陆令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但她确定自己没有闻错。
如果说今日的火药粉是巧合,或者是原本房间里就有,那么安雪姬之前包袱重装的是什么?
以及,她手上的老茧……掌心与四指指肚部分的那一层厚厚的老茧,到底是又是怎么来的,绣娘的手上的茧,可是在十指啊!
“嗡”的一声,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掌心与四指头那个部位……应该是常年执剑。
“姝娘你去哪儿!”
陆令姝起身立刻要走,被孙月娘一把拉住,“你怎么了?突然就这样,没事吧,难道安雪姬有问题?”
“月娘,你听我的,现在这里不要乱走,”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睿王和寿昌大长公主出了什么事,你和我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别怕,你在这里等我回来,我现在去把春华叫过来,如果安雪姬回来,你要她帮你稳住安雪姬,万不可要她趁机逃开。”
一个“砍”字,孙月娘已经完全傻掉,这时陆令姝也顾不上她了,立刻去找来了春华简单告知了事情的经过,随即去寻安雪姬。
她必须在出事之前之前找到她!
因为不知道舞伎练舞的院子在哪里,她奔出去转了许久却连一个人也没有,暗恼自己猪脑子,出来的时候没有问问春华,现下连回去的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只得随便抓了个小厮问路。
小厮就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哼道:“找府上的舞伎?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舞伎都已经准备上台表演了,耽误了我们大长公主赏舞,你担待的起吗?”他以为她就是一个低贱的丫头。
陆令姝着急,说:“那麻烦小哥带我去前院好不好?”
小厮本不太愿意,见她生的漂亮,又有求于他才勉强应了,引着她出了小院,但走了一会儿到了没人地方却停了下来。
“今日来的世家郎君可不少,我看你这丫头是想趁机去勾搭人家吧?走,先陪哥哥喝两杯,哥哥保证给你个机会!”他嘿嘿的笑,对她拉拉扯扯起来。
陆令姝气的想骂娘,转身要走,却被对方轻而易举的就扯到了怀里按着,脏手更是直接往她怀里去探。
陆令姝浑身打了个机灵,情急之下一脚踢在他的命根子上。
“你这贱人!”小厮猛地吃痛,一巴掌就往她脸上甩去。
他用的力气极大,陆令姝躲闪不及,几乎被扇的要昏过去。
脑子晕乎乎的,小星星在眼中轮番打转,幸而有双有力的臂膀从后面托住了她,将她轻柔的揽在了怀里。
“九娘,你怎么样?”
头顶上那个熟悉的声音焦急的问道。
寿昌大长公主是圣上几个姊姊中少有长寿的,因此这次虽未亲临睿王府,却也特意遣了他们这一支金吾卫来侍卫。
酒过三巡,大家劝来劝去,程循素不爱这种场合,故而寻借口逃了出来,沿着静谧的廊庑走了半刻,就见眼前一抹黄杉闪过,随着一名小厮,两人步履匆匆。
乌鸦鸦的黛发绾作一把回鹘髻,窈窕的背影却熟悉的很,不是陆令姝又是谁?
他不放心追过来,却看到她被人纠缠欺侮,那小厮甚至面目狰狞的打了她一巴掌……
程循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儿,腮边一抹五指红印明目张胆的贴在她精致而白皙的小脸上,像是初雪染污,看上去十分的刺眼。
修长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好容易才睁开她一双有些迷离的双眸。
“你打她做什么?”
男人眸色沉如暗夜,伸手就拎起了眼前的小厮的前襟,手背上暴起无数青筋。
小厮双脚离地,几欲吓破了胆,挥舞着手喊道:“程郎君……程校尉!不是这样的……是她,是她先勾引我的!”
“你——”程循打量他这贼眉鼠眼的模样,手一紧,正待把这不要脸的家伙扔出去,忽然有只冰凉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
陆令姝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自己变成了一只精美的瓷器,被主人小心翼翼的护在怀中。
但现在显然不是感动的时候。
虽然被人含血喷了一脸,气的浑身发抖,她还是很快回过了神来,知道孰轻孰重,忙拉住了程循的手。
“程大哥,我有急事,我,我……”
程循身子一僵,怀中软香因为气息不稳,轻轻的蹭着他的胸口,他忽然有些脸热,慢慢的抽出自己的手,将她扶稳。
“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顺手也松开了另一个。
小厮就掉在地上瑟瑟发抖。
陆令姝顺好气,马上说:“跟我来的那名胡女安雪姬不对劲,我今日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有硫,硫……”差点刹不住车说出硫磺来,腮帮子火辣辣的疼,她顿了下,才说道:“好像是火药的粉末,我想着她总不会是带炮仗来给公主贺寿……你闻闻。”
她拿出帕子,踮着脚将保存好的粉末递给他闻。
程循低头轻嗅,的确是硝石的味道,还十分浓烈,怕是浓度很大。
“没错,这是火药,那名胡女现在在哪儿?”
陆令姝说起刚才和小厮纠缠的事儿来,“我刚才就是在找她!”
她瞪着眼睛,好像有些委屈,手捂在雪腮边,疼的眼中涟漪阵阵,程循定定的看了会儿,从怀中拿出自己的汗巾,递给她。
“我带你去找她,你可知她现在可能会在哪儿?”
陆令姝不太好意思的接过来按了按眼睛,说道:“她姐姐是王府里的舞伎,她这次求我我带她进王府,就是想见一见她多年不见的姐姐,但是大家都说她姐姐是确有其人,所以我怀疑猜姐姐也一定有问题,姐妹两人里应外合,不知要图谋什么。”
分析的很有道理,程循沉声说道:“刚才我从前院回来,听说舞会已经快要开始了,我们现在找到那女子与她姐姐,兴许还来得及。”
陆令姝用力点头
如果睿王府现在出了事,第一个被问责的一定是带安雪姬进来的她,所以她一定要在安雪姬做什么之前拦住她!
“你也别担心,金吾卫就在睿王府里保护大家,她一个睿王府的生人想要在关键场合点燃炸药也不会是件容易的事。”
程循说完,立刻将地上的小厮扯起来,示意他赶紧给两人带路。
先去了舞伎们筹备歌舞的舞室,虽然里面全是女子,但他们也不得不硬闯,惊得院子里娇声连连。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不知道这里是睿王府!”
管事的嬷嬷要来阻拦,一见是程循,瞬间傻了眼,程循和自家世子自小交好她不是不知道,更何况为人端正,既然如此一定是有急事,忙问:“程郎君,可是府里混进了什么刺客?”
“你们这里可有一位姓安的舞伎,昨日和今日她的妹妹都来找过她?”
第三十二章 刺客
嬷嬷盯着抢白的陆令姝思索了一会儿。
“不错,是有一位府外的胡女来过,说是红娘的妹妹,我看着两姐妹虽不算亲亲热热,倒是生的挺像,怎么,难道是她们俩有问题?”
陆令姝和程循对视一眼,眸光在一屋子穿红着绿的舞伎娘子脸上一扫,“嬷嬷可知红娘姐妹现在在哪儿?”
嬷嬷脸色却是不太好。
“红娘是拓枝舞的领舞,一刻钟之前就已经领着舞伎们去东院献舞了!”
…………
大周风气开放,女子与男子同宴来往也稀松平常,因此睿王就干脆召集来赴宴的众人一齐去了王府的东院,在那里搭台摆宴,为自己的丈母娘贺寿。
其实寿昌大长公主原本也有自己的府邸,不过她年纪愈长,睿王和王妃又素来孝顺,便将其接到了王府中共享天伦。
陆令姝和程循直接从后院的角门出去。
睿王府虽不大,却也亭台楼阁样样不缺,据那嬷嬷说,若此刻直接从府中前往东院,倒不如直接从角门出去,拐个胡同就到了东院的侧门,方便的很。
两人依言而行,临去前程循还不忘派人去搜安雪姬的房间,只是没想到刚出了门却恰撞上一拨人潮,大约是睿王府门口又管事在散钱施舍,胡同口涌上了一堆人来。
陆令姝跟在程循后面追着,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一只手去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艰难的挤着,冷不丁胸口不知被谁揩了把油,恶心的她差点尖叫出来。
身旁的男人见状,蓦地拉起了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程循身形高大,替她一一挡去人潮,跟在他身后走根本毫不费力。
两手交缠间温热而紧密的触感令陆令姝心跳的飞快,只能像只提线木偶被他牵着。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第一次被一个异性拉手,尤其还是一双不知比自己大了多少型号的手,掌心粗粝的茧摩擦在她娇嫩的手背的上,蹭的她心也痒痒的。
“程大哥。”
她忽然小声叫住了他,看到有人在朝着他们摆手,长得很像上次在曲江见过的一名青年。
程循顿住了步子。
很快,一个身着禁军玄衣,腰配长剑的青年大步往这里挤了过来。
乍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他眼睛瞪了老大,尤其是瞅到陆令姝脸上那捂都捂不住的大红指印子时,脸上一时五颜六色,像是了然又像是惊愕,结结巴巴道:“子义,你怎么也跑到外面来了?那个……我说你、你别欺负表妹啊!”
“你们又为何在外面?”
“你看那边,”青年手一指,苦着脸说道:“西边儿的厨房不知发哪门子疯,灶台竟然倒了!火都快沿着街烧出去了!”
陆令姝心道这不对啊,莫不是声东击西之计?
程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面色沉沉地说:“六郎,今日睿王府不对,混进了一名胡人女子,与府里的另一名胡女舞伎密谋不轨。”
六郎闻言面色陡然一凛,“现下人多,金吾卫怕是也被分散开来,那舞伎在哪里,我和你先去探一探!”
话音未落,便听不远处传来数声震耳欲聋的击鼓声,陆令姝侧耳一听,心道不好,“是拓枝舞的开场鼓点!”
“所有立刻金吾卫去东院!”
“是!”
两人商议完毕,要往院子里赶的时候,那边显然已经开了场。
在一阵阵清幽淡远的古琴声中,这一场的歌舞落幕,大家齐齐击掌交好。
不一会儿,前呼后拥的晋王也信步踱了进来,众人见了他都有些惊奇,毕竟这位近些年来颇有些和宁王不对付,今日宁王在场,谁能料到他会来?
不过,迟到也是真的迟到了。
晋王看上去也就三十岁上下,面容俊美非凡,据说他的生母赵皇后昔年也是位名动京城的美人儿,只可惜红颜命薄,圣上登基不过几年后便早早病逝,赵皇后死后唯留下两位皇子,便是二皇子秦王与晋王。
若是没有宁王,二皇子必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仁厚有德,朝中无一人不称赞,只可惜自出生便随了赵皇后的多病孱弱,赵后去后没几年竟也病逝。
是以,晋王早年虽跋扈顽劣了些,圣上到底愧疚而没有多加怪罪,这也更助长了他孤傲的性子,凡皇室大小宴会,来不来得看心情。
见到晋王走过来,睿王一喜,上前迎道:“没想到皇弟会来,快坐,快坐!”
这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寿昌大长公主也颇有些受宠若惊,三人客套了一会儿,晋王皆淡笑回应,虽算不上有礼倒也得体,唯有见到宁王,冷笑一声不再搭理,径直坐到了一边去。
大家见怪不怪,宁王倒也不恼,依旧笑着观舞。
晋王坐到了睿王的位置上,看到自家三哥的长子正要起身给他父王让座,轻笑一声:“从谨,你躲什么,莫不是不愿搭理四叔?”
他笑的时候有种轻蔑的态度,李矩就心道,您能这么想也挺好。
“四叔误会了,长辈在上,儿不敢坐着,是想下去观舞。”
面上却是很自若的拱手一礼,语气不卑不亢。
他举手投足间身上有种旁人没有的威严与气势,便是和宁王那个高了一辈的假子比起来亦是毫不逊色,晋王看了心中就不快。
若不是因为这个长子,怕是父皇看都不会看睿王一眼,所以他偏不要他如意!
“听说你这次给姑母准备了一支西域舞,是吧?”
李矩躬着身子应是。
晋王轻“哼”一声,“不过是支舞罢了,你堂堂睿王世子,好歹也是皇室之后,怎的尽搜弄些民间拿不上台面的东西?”这西域舞是什么玩意儿,那可不是北里平康坊的伎子恩客才会稀罕的么!
可劲儿扯了一堆,就是不要李矩坐,睿王在一边看的心焦,偏偏不敢插言,寿昌大长公主这才明白过来——这混小子来还不如不来,一来就挑刺,准没好事!
正巧拓枝舞开场,鼓点伴着一众舞伎脚踝上清脆的金玲十分有节奏的响了起来,她就顺势嗔道:“还愣着做什么,都快坐下,别挡着本公主观舞!”
第三十三章 以命相护
寿昌大长公主好歹也是长辈,纵然晋王桀骜不驯,也没再说话,大家这才坐了。
李矩就要睿王到自己的位置去坐,别人鸠占鹊巢,他总不能要老爹没地方坐吧?
睿王讪讪的坐到了晋王旁边。
晋王斜他一眼,没再说话。
于是在一众人的尴尬与叹息中,金玲声阵阵,伴着袅袅的清香,十几个身着淡粉色缦衫,头绾飞天髻、簪莲花状步摇的少女们摇曳着舞上了场。
一颗巨大的“莲花”被人缓缓推上来,饱满的花瓣齐合在一起构造成一朵莲花的模样,每一片肉眼可见的繁复而精致,就连花瓣的纹路远远看来亦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仿佛是镌刻在了那淡粉色的菱纱上。
众人一时惊叹不已,听闻是李矩的心意,纷纷恭贺起寿昌大长公主。
宁王也笑着夸了李矩好久,公主听得脸上倍儿有面子。
李矩就给宁王作揖,说哪里哪里,叔侄一副十分要好的模样。
晋王跟吃了只苍蝇似的腻味,恶心的直想吐。还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啊,父皇收你为养子,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
他听着耳边铃声的节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时,场下的歌舞已经接近了第一个高潮。
莲花台已不知何时被推到了中间来,舞伎们缓缓后退,水袖冲天甩开之际,花苞中间的花瓣像是突然触碰了什么机关似的缓缓盛开,层层叠叠十分分明,最终足有九十九瓣的莲花台褪成一朵盛开的红莲。
花台中心伸出女子的一双手,折成兰花的葱指鲜嫩如水玉,她缓缓的起身来,深邃的眉眼明艳的不可方物——竟是一名美貌的胡女!
这胡女着一身枣子红郁金裙,裙身上点缀着各式各样的缠枝莲花,皓齿雪肤,玉骨冰肌,小巧纤细的脚踝上各系了一串金玲,随着她轻缓的舞步“叮当”作响,像是金石相击般悦耳。
乐伎们的琴声更是悠扬清远,一时众人沉醉其中,竟没有发现那花台中心下来的女子眉目妩媚中带的那几分凌厉。
她脚步翩跹渐渐靠向宁王一侧,眼看着对方也半阖了双眼作一副享受的模样,不由红唇一勾,身子猛地一顿,从袖口掉出一把足有一米长的匕首来,对准宁王就扎了过去。
“啊——”
率先有人发现不对,打翻案几尖叫了出来。
“有刺客!有刺客!啊!”
紧接着有更多的人,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跟着大喊。
场面自是愈混乱愈有利,红娘足底生风,轻巧的身子轻松地就飞到了宁王面前,寒光一闪就朝着刺去。
宁王蓦地睁开双眼,既没有后仰亦没有呆立不动,仿佛有预料般朝一侧飞速闪开。
只听“铿”的一声,红娘的匕首与一名黑衣人的短剑相撞——宁王身后竟然还有一名刺客!
场面一度失控,因为现场并没有金吾卫。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短剑扑空后生生在手中打了个转,趁着眼花缭乱之际再次朝宁王射去。
宁王大惊,完全没有料到这黑衣人手法如此快准狠,想跑又跑不掉,眼看着那夺命之物就要直冲面门,却不知从哪儿忽然探出一把长剑来,硬生生的替宁王扛下了这一刀。
“刺啦”爆出的火花,闪的宁王眼睛下意识的一闭。
程循手掌紧握,喝道:“王爷快走!”
他猛地一推剑刃,反逆着剑气朝刺客的喉咙割去。
黑衣人力道不敌,立刻失了先机,闷哼一声往后退了数步。
陆令姝怕被误伤不敢离着两人太近,目光急急的在人群中搜寻安雪姬。
只是这安雪姬也不该是个傻子啊,既然来做坏事怎可能会叫人一眼就认出来呢?她心里急的要死,在场这么多人,万一安雪姬把那炸药亮出来,还不知会殃及多少无辜!
对啊,她怎会叫人认出来!所以说,难道是——陆令姝瞪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和程循交手的那名黑衣人,虽然一身长衣且蒙面,却依旧可见窈窕的身材,必定是个女人。
莫非她就是安雪姬?
而那一身红衣,手执长刃在一边和李矩打的火热的,便是红娘!
虽然早有心理建设,心里还是免不了吃了一惊,而在场其他人亦是惊得不行,他们本是想跑出去,结果发现东院的门不知何时被人从外面锁死了。
睿王吓得面色雪白,一边护着王妃与寿昌大长公主,一边担忧儿女出事。
但实际上,刺客似乎志不在他,而是宁王与晋王。
宁王十分狼狈,那最厉害的黑衣蒙面刺客显然是直冲着他来,唯有程循相护,却值得躲在他身后。
晋王早年曾在军中呆过,身手不凡,因此虽有李矩护着,其实两人打斗起来皆毫不费力。
“门开了!门开了!金吾卫来了!”
不知是谁欣喜的喊了一句。
红娘身上已挂了不少彩,闻言整个人都呆滞了一刻,李矩趁着这功夫,对着她小腿狠狠一刺,霎时金玲声断,鲜血喷涌,红娘吃痛到底,眼底露出一分绝望,却没有丝毫犹疑的举起手中的剑刃,对着心口插去。
陆令姝“嘶”一声,惊得捂住了嘴巴。
短短几息之间,在场已是哀鸿遍野,竟然只是因为两个刺客。
不过她现在更担心程循,虽然他看起来实力很强,但黑衣人的刀法霸道的很,她只怕他出事,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脑子一片空白
幸好红娘倒地后,金吾卫很快大片的涌了进来。
“在这儿,在这里!”她焦急的对他们喊道。
六郎看到了她,远远地跑过来叫道:“程家表妹,你怎么还在这儿,这里危险!威严呐!”
他这话说的也是巧,其实陆令姝是躲在舞台的柱子下,看着金吾卫们都过来了才跑出来的,谁知被这六郎这么一说,那黑衣人仿佛是耳尖听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剑锋也不再对着宁王了,竟直直的朝着陆令姝飞来!
陆令姝瞪大了眼睛。
耳旁一阵飒飒的风声呼啸而过,她下意识的往后看去,只见一道白光直直的朝她射了过来,剑势锐不可当。
程循也是吃了一惊。
对手忽然手势换了个方向,另朝着别处非去,眼看着黑衣人一番急速的动作,他心蓦地一沉,脑子也来不及想什么,手中的剑已经飞了出去。
忽然,他听到陆令姝懊恼的叫了一声,“程大哥,不好!她就是安雪姬!”
原来她并不是要对着陆令姝,而是陆令姝身后的莲花台!
然而已经晚了。
安雪姬与陆令姝错身而过,从陆令姝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黑衣蒙盖下露出的那一双哀戚无限的明眸。
那一刻,她似乎还看到安雪姬望着某个方向看一眼,随即不再犹豫,飞奔到莲花台中央,抽出一串分量足够炸死一群人的炸药来,在剑刃上狠狠一擦,瞬间暴起无数火花,就着这火花,朝着人群中央就掷了过去。
只是程循的剑也在这时飞了过来,她躲闪不及,生生的被剑刃砍在了腰侧,肌肤割破,大片的鲜血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也因为这冲力,手往一侧猛地一偏,位置由对准的人群偏向了一侧的空地上,又滚了老远去。
安雪姬吃痛,却回天乏术,只好恨恨的看了程循一眼,趁着众人不备捂着腰踩在桌子飞到了墙外去。
而此时陆令姝已经全然想了明白。
她可真是……真是蠢笨如斯!怎么会没想到炸药被那晚看过莲花台的安雪姬放在了其中!其它一切不过是掩人耳目!
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陆令姝甚至能听到炸药芯子被点燃时嘶嘶的声响,如同催命符一般在脑中回荡。
“大家都快——”
甚至没来及说完这句话,眼前忽的一片明亮,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凉了的时候,斜刺里不知哪儿飞出一个人来,两只猿臂紧紧地勾住了将她粗暴的按在怀中,紧接着一句伟岸的身躯将她由上到下包裹住,在轰隆隆的爆炸声中抱着她往地上狠狠扑去。
第三十四章 来者不善
炸药爆炸的那一刻,陆令姝眼睁睁的看着程循以一种近乎飞的速度朝她扑过来,紧接着两个人一同滚在了地上。
耳畔“砰砰”的声响几乎要将人的耳朵震聋,耀眼的白光仿佛能闪瞎人的眼睛。
陆令姝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不过,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她甚至都没有害怕到尖叫——因为四周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而她稳稳当当的被程循箍在怀中,他的大手就护在她的背脊上,除了热浪袭来时后背像是被火舌舔了一下有些麻丝丝的灼热感,以及男人巨大身躯的碾压外,她根本没有被伤到分毫。
不知滚了多久,直到程循停下来。
睁开眼的时候,陆令姝其实是有些蒙圈儿的,她眼睛没有聚焦,只是呆呆的看着程循。
她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看程循的眼睛,比上次他抱着他离得还要近,她发现程循的眼睛真是好看极了,不是那种很大的双眼折痕,而是秀气的内双,狭长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琥珀色的眸子中倒映出她的脸。
陆令姝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一定是脸红了,爆炸之后的骤然寂静令她很明显地听到一种名为心跳加速的声音,这种感知令她脸更加红了。
不过下一秒,她就发现了不对……好像有人比她脸红的还要厉害。
程循微微喘着粗气,他看到身下的女孩子眼睛亮亮的,瞪大了一双杏子眸看着他,他抱着她单薄纤细的身子,嗅着独属于她的那一缕幽香,耳根已经不听话的发红,只好垂下眼皮,可是眼睛一低,却能看到拉扯间她领口露出的那一小片雪白细腻的肌肤,以及往下那两团呼之欲出又若隐若现的柔软,在他的挤压下艰难的起伏着。
时下女子的襦裙领口都十分的低矮,仿佛他再动一动,什么不该看的也都能看到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往那地方流去了,“轰”的一声,程循的脸就跟火烧一般的热了起来。
他慌忙起了身,将她拉起来。
羞愧于自己龌龊的念头,程循扶好了陆令姝后就没敢再看她。
而陆令姝起来的时候,觉得身上咯的慌,低头一看,原来她和程循适才躺的地方,原来有一小摊玉的碎片。
下意识的,她就捡了起来。
这是一块碎玉,中间镂刻着缠枝莲花的纹路,摸在手中温润柔滑,竟还是不可多得的玉中上品。
想了想,她将这块碎玉收了怀中。
再看一眼,程循还在一边背对着她杵着,“程大哥,你怎么样,有没有被伤到?”
少女声音轻柔的不可思议。
程循胡乱摆手:“我没事。”其实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烫了好大一个洞,露出精壮的背脊。
陆令姝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看着黑乎乎的一片,“还说没事……”
“真的没事。”程循感觉到了,立刻转身来避开。
陆令姝也没懊恼,思量着等会儿再给他上药,不过她现下心中乱的很,四下看去,四周简直是狼藉一片。
她眼前一黑,差点要昏倒,如果……如果睿王一家子出什么事,怕是她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吧?
幸而她这念头刚一出,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句:“王爷!王妃!大长公主!你们没事吧?”
睿王狼狈的扶着一大家子从一旁的廊庑下爬出来,睿王妃则是扶着小女儿二娘念了好几声佛。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幸好她前几年修缮这宅子的时候怕二娘爬栏杆从栏杆下掉出去,就加宽加高了这栏杆,爆炸的时候想也没想就跳了进来,一大家子躲在这栏杆下竟也没出什么事。
金吾卫因为是刚刚跑进来的,没靠爆炸点那么近,因而也没出什么事,陆令姝看了吊着的心往下落了一点,刚走一步腿却软的差点要歪倒,还是程循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慢点。”他发现陆令姝好像没有看到他适才的模样,脸上的热度就退了许多。
“世子……”陆令姝突然想起了李矩,又心慌起来。
“从谨没事,”程循眼风四下一扫,指着一个方向说:“他在哪儿,晋王也没事,宁王……”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陆令姝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宁王被几个小厮从一旁的食案下拉了出来,他紧紧的闭着双眼,面色苍白若纸,好像是死了一般。
“王爷?王爷!”小厮几个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的,在晋王毒怨的目光以及陆令姝的期盼中中,宁王慢慢苏醒了过来。
陆令姝心终于落了一大截回去,苍天见的,去鬼门关转的应该是她才对,这一天天的,怎么能制造这么多的惊喜呦……
她几乎虚脱在程循的怀中。
程循担忧的看着她,将她先扶到了一旁的廊庑下坐着。
不过一会儿就近的医师统统都过来了,一部分的金吾卫去巡视周围还有没有其余刺客,一部分负责搀扶受伤的众人,六郎则亲自查看了红娘的尸体,李矩安抚了爷娘,确定家人都没有事后才过去问她:“死了吗?”
“已经死了,”六郎遗憾道:“世子也看到了,是自杀,另外一个属下眼睁睁的看着她跳墙跑了。”
李矩面色沉峻,“这不怪你,谁也没想到她能扔出炸药来。”
几个人抬着红娘的尸体就回了卫所,最后轻点人数的过来说是除了睿王府的一个小厮炸死了,其余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宁王爷似乎尤为严重,只能瘫在地上,晋王爷倒还好,被搀扶尚能行走。
陆令姝也在一边听着,听到那金吾卫报告只有一个人被炸死的时候总算是回了魂来,可还是挺难过的,毕竟若是她早一点过来制止,也许就不会有一个人受伤了。
李矩回完六郎的话,就径直过去找程循和陆令姝了,他刚才就看到他们两人没事了,还是问了一句。
“我没事,”程循说:“给姝娘看看吧。”
李矩看着陆令姝苍白的脸色,有些心疼:“陆娘子,你还好吗?我看你脸色不好。”说着不顾她的阻拦叫来了一个医师。
“世子,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带安……带刺客进来,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陆令姝不想看医师,她现在主要是心里难受,把之前见到程循时说的那一番话又说给了李矩听,以及安雪姬的反常。
“她平日里也不像是个会功夫的人,谁知今日就……”
“你先别自责,”李矩打断她的话,给她分析,“既然是做刺客的,一定早就规划好了,深藏不漏潜在你的身边,幸好你聪慧,还察觉到了不对,今日若不是你和子义,也许事情更加棘手。”
“况且,就算你不带她们进来,她们也会用别的方法进来,”他说这话时异常冷静,“父王仁厚,从来不会在朝中拉帮结派,是以,对于一些身外之事从来不会看重,譬如今日宴请的那些宾客,许多都是外祖母与睿王府的亲戚,哪里会有多少显贵?难不成他们要进来,还要一个个的搜身不成?”
说的也是,人老人家过生日,谁想到会有刺客莫名其妙的杀进来?虽然没出什么大事,却也丧气的很。
但说到底,安雪姬能进来是因为她的求情,也是因为她没有及时的发现她的不对。
陆令姝难过的低着头掰指头,后面李矩说什么她也没听到了,这么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听到有人高喊了一声:“金吾卫王参军到!闲杂人等即刻回避!”
李矩说:“王绍来了,你带着陆娘子先到后院去。”
程循点头,王绍和他素来不对付,这件事又与陆令姝有关,想来他不会放过这个揪辫子的机会,正待扶起陆令姝来,谁知这王绍王参军竟径直朝着他们这边过来了。
睿王和一众王爷已经进了屋去看医师,王绍当然目光先对准了他们。
这青年一身玄衣,和程循的严肃清冷不同,他看上去就是非常的冷漠,仿佛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紧抿着唇就到了他们这边来,瞅一眼程循,冷笑一声,又看向李矩,跟变了个脸似的,“可容世子将今日之事说与臣?适才臣看着王爷不大舒服,就没有多问。”
李矩就说道:“是有胡女扮成了刺客潜入了进来,与府中原有的舞伎里应外合,还带了炸药,幸好是子义和这位陆娘子及时发现。”他虽然不像对王绍说这些,可总不能隐瞒。
察觉到了这位王参军的目光,陆令姝硬着头皮站起来施礼,“是民女。”
王绍瞥她一眼,又问程循:“如此,程校尉,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不会介意吧?”
程循淡淡道:“王参军问便是。”
“譬如你和这位娘子是怎么发现的,譬如你和这位娘子为什么会发现。”
“姝娘是我的表妹,她此前是和那胡女一起住着的,一发现她的不对,就过来告知我了。”
“哦?为何陆家表妹是同胡女一道住着呢,”王绍问道:“莫非是认识?”
问者目光不善,陆令姝索性不再隐瞒,管它十个脑袋五个脑袋,是她的错她绝不会做缩头乌龟不认。
“参军猜的不错,扮成刺客的胡女是同我一道来,我与她都是锦绣绢行的绣娘,此前睿王世子请我们为寿昌大长公主绣拓枝舞的莲花台,因此今个儿便请了我们过来。”
程循与李矩对视了一眼,程循先发话,“王参军,还是我来说吧,她刚才吓坏了。”
王绍客气一笑,“程校尉,你看你表妹是吓坏了吗?我看她对答如流,倒没什么大事。”
他继续问:“所以娘子你是怎么发现的。”
陆令姝看了一眼程循,发现他正以一种十分担忧的眼光在看自己。
她心里就微微叹了口气,唉,先这么说吧,总不能说假话自己不认识安雪姬吧?只是她确实不知道安雪姬有这种心思,况且大周的律法也没有连坐的道理,既然她不知情,就算是将人带进来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我在她住的房间里看到了……看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粉末,心生怀疑就出来寻人,后来遇见了表哥,他说是炸药,我们就赶紧往这里赶,不过过来的时候刺客已经出手了。”
之后的事情王绍路上就听说了,他点点头没再继续问。
因为他觉得,这女子既然是程子义的表妹,她脱不了干系,程子义就一定脱不了干系。
哼,程子义,你素日里不是仗义的很么?今日我就叫你知道,怎么个才算仗义!
而此时可怜的陆令姝尚不知道,她已经成了别人的计划的筏子……
第三十五章 去刑部
在李矩的带领下,陆令姝和程循、王绍几人一道去了后院鹤园,就是原来她同安雪姬和孙月娘三人住的那个小院子。
结果一行人还没到地方,就有个跑的跌跌撞撞的婢女过来截胡了他们。
“世子!诸位大人!”
婢女看起来吓得不轻,胡乱叫了一通,一看到程循忙道:“程校尉,程校尉,嬷嬷打发奴婢来说,适才我们在红娘的房间里发现了……发现了……”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是十娘的尸体!都已经冷了,身上全是血,呜呜天可怜见的……”
陆令姝默默地递给她一块帕子。
看这样子,多半是红娘或是安雪姬的手笔了。
“我和姝娘去过了舞室,怕红娘留下什么线索,就先寻了管事嬷嬷去看着。”程循解释道。
李矩沉默一刻,说道:“这里离舞室近,我们先去看看吧。”
王绍点头,于是几人又去了红娘的房间。
到了地方陆令姝也想跟着进去,程循就想拦着她,倒是李矩先他一步,“陆娘子,你还是再外面等着吧,里面血腥。”
适才那婢女说“浑身都是血”,陆令姝想了想还真有些膈应,就等在了外面。
只是她一抬头,正瞥到王绍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目光中还带了几分嘲讽,想到他问话时阴阳怪气的刁难,没来由心中一番火气翻涌。
他喵的你瞅啥啊瞅!想断案就赶紧断,磨磨唧唧的看我作甚,能看出花儿来?
王绍早看见程循欲阻陆令姝的小动作了,却又叫睿王世子领先一步,就摆出一副看好戏的面孔的,谁知那小娘子竟然白了他一眼,是他看错了吗,王绍有些愣住了,还有人会对他翻白眼?!
不过他再看陆令姝的时候,陆令姝早已经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安安静静的在一边立着。
倒是李矩看王绍半天不动,不禁问:“王参军,你可要进去?”
“进。”王绍讪讪的应了声,举步走进去。
陆令姝等着的空隙,听到屋子里面几人说话,管事嬷嬷也在,说红娘是三年前她亲自买入府中的,原本也是良家女子,只因家中困顿过不下去了才卖了身,也的确是有一个妹妹,听说是做绣娘的。
昨日她妹妹跟着春华那丫头还来看过红娘,听名字似是唤作“雪姬”,她因是管着这一众舞伎的,免不了多盘问几句,雪姬便说她是锦绣绢行的绣娘,之前帮着给老夫人做了寿礼才有幸进府一观,就住在后面鹤园中。
鹤园中那日的确是搬进了三位绣娘,管事嬷嬷还听几个舞伎私底下碎嘴过,说是三位娘子中最漂亮的那一个,似乎还与世子关系不浅。
因着又有春华作保,故而她没有多想,谁能知道这两姐妹竟是串通好的要来刺杀?
而这位名唤十娘的小婢女,也许她很不巧就发现了安雪姬和红娘的阴谋,两人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结果了她,随即将其藏在红娘房间的床榻下。
等到拓枝舞开场的时候,红娘就装作没事一样,藏好了自己的匕首去同大家会合。
而安雪姬则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藏匿在东院的某个角落中,只等着红娘接近宁王与晋王的时候,两人联手一招致命。
没错,这次红娘与安雪姬姐妹刺杀的对象,便是宁王与晋王。
也正因为如此,宁王与晋王两人是伤的最重,这些在场的人皆是有目共睹。
那么,又是为什么刺客会在睿王府寿昌大长公主的寿宴上出手,然而却丝毫不伤睿王之人,偏偏剑指来贺寿的宁王与晋王呢?
要知道,而今圣上膝下之子,唯有宁王、睿王与晋王最为年长,亦最为有声望。
“睿王爷无事便好。”
王绍好死不死的说道。
于是陆令姝就看见李矩沉着一张脸出来,程循在后面跟着,同样面含隐忧。
王绍则是满面的风轻云淡,仿佛怼旁人依据他心里多畅快似的。
“王参军,你这话可就错了。”
李矩忽然顿住了步子,回头瞥对方一眼,轻笑,“我父王是没事,然来者是客,宁王爷有事,才是真正的——对不住。”
“王参军,你得回去与令尊王尚书说说,宁王爷有事,从谨替父王对不住了。”
不懂朝中派系的陆令姝听的是一头雾水,倒是王绍闻言脸色一白,接下来去鹤园的一路,再也没从嘴巴中蹦出半句欠揍的话来。
几人进去的时候,春华先迎了出来,“世子!陆娘子!”又朝着程循与王绍施礼。
“她回来过吗?”陆令姝忙问。
春华摇头,“自从娘子离开,没有人过来,倒是孙娘子看着,有些……不大好。”
岂止是不大好,陆令姝进屋的时候,半天都没看见她人,原本还纳闷呢,经春华一指才知道,她竟然十分不争气的躲在了一张案几底下!
要知道本朝的案几都十分低矮,也不知道孙月娘是怎么钻进去的,就趴在地上抱着头,整张案几都被她顶了起来,在身上扣着瑟瑟发抖,那样子十分的惨不忍睹。
春华唤她:“孙娘子,陆娘子和世子都回来了,您快起来吧!”
孙月娘就猛地抖了一下,哭着钻出来扑到陆令姝身上,陆令姝躲闪不及,被她差点熊抱到地上去。
“姝娘!姝娘!呜呜,你不知道你吓死我了!你走的时候干嘛跟我说那样的话!安雪姬会不会杀了我?我平日里待她最不好了……呜呜……刚才我听到爆炸声,还以为她要炸死我……呜呜!她一定会炸死我!你说我怎么做她才能原谅我,呜呜……”
陆令姝尴尬的推了她一把:“月娘,没事了,安雪姬已经走了。”
孙月娘不听,依旧哭的肝肠寸断,王绍就有些不耐烦了,喂,他可是只负责来问话和押人的,怎么还要听一个女子在这里瞎絮叨?
可偏偏他给程循和李矩使眼色,两人都装作没看见。
正心烦意乱着,外面就进来了一身着绿色官袍的男人,方脸络腮胡,看样子也是个颇有等级的官儿,对着李矩与王绍拱手一礼,说:“世子,参军,臣下奉了刑部刘侍郎的命令来领人证。”
“方主事,人证就是这两位娘子。”
王绍立刻指向了陆令姝与孙月娘。
人证?意思是要带着她和孙月娘去一趟刑部?
陆令姝中学历史是学的不错的,知道古代有个三省六部,刑部乃其中之一。
那么现在她眼前的这位便是刑部主事,是要王大爷替他们将证人押回刑部,王大爷当仁不让的就指了她和孙月娘。
——哦,之所以叫他王大爷,是陆令姝觉得这位王参军和人说话时特有一种我是你大爷的王霸之气。
且貌似,这位王大爷和程循的关系并不是很友好。
“王参军,我的表妹适才已经将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不知你还要将她带到刑部做什么?”
程循很清楚流程刑部做事的流程,这是在长安,一般来说,被押送到了刑部的人证都是与案件逃脱不了干系的,普通的人证只会先送到京兆府去。
换句话说,在王绍的眼中,已经认为姝娘与孙月娘是那对胡女杀手的帮凶!
“程校尉,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吧,”王绍淡淡说道:“我有自己的判断。”
“属下明白了,王参军的判断,便是毫无根据的捉拿两个弱女子。”
“你——”王绍既惊且怒。
陆令姝也惊了一下,王大爷好像是金吾卫中的参军,职位颇高,没想到程循竟然敢这么顶他的这位顶头上司。
而且……是为了她……她跟孙月娘。
“子义,易直兄,你们两个别急,”李矩变换了策略,亲昵的唤了两人的字:“易直兄,你知道,这位陆娘子是子义的表妹,子义也是关心她,你想想,两个弱女子,一旦去了刑部那种地方,还不知要吓成什么样。”
王绍就冷笑一声:“世子先别这么说,臣下这没带程校尉去已经是很给程校尉面子了!”他看着程循,“程校尉,这两位女子所在的锦绣绢行是和人家的产业,应当不用我来说吧?”
“王参军说的不错,锦绣绢行的确是程家的产业,安雪姬既是出自锦绣绢行,程家就脱不了干系,所以某与王参军、方主事走一趟刑部,也是情理之中。”程循说道。
两人就跟杠上了一样。
李矩就叹口气:“照着子义这么说,那红娘还是我府上的,那么我是不是也得跟着王参军与方主事去一趟刑部?”
方主事听后唬了一跳,虽然睿王不得宠,但这位睿王世子在圣上面前可是十分风光的,忙道:“世子这是说什么,您自是不必跟着去的,还有程校尉,”他对程循和颜悦色的说:“下官来之前听说了,还是程校尉截下了刺客才没要刺客得逞,你自然也是不必去,大约也就是去京兆府走一趟罢了!”
“我的表妹姝娘,若不是她事先提醒我,我也不会知道今日有刺客,所以方主事,您还是要带着她们去刑部吗?”程循正色问道。
方主事为难的“这”了两声,看向王绍——那意思是得看王绍的意思才行。
陆令姝算是明白了,王绍,王大爷大约是存心要整他,听李矩适才叫他爹王尚书,可见是个官职不低的,也难怪这方主事得看他脸色了,谁叫人家是个官二代呢?
“民女跟着走便是,劳世子和表哥担忧了。”她欠身一礼。
李矩一把拦住她,“不可!”
要知道刑部那地方,可是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可陆令姝怎么愿意这样叫人为难,她看了眼李矩,又看向程循。
程循紧抿着唇,狭长的凤眼清冷冷的的瞧着她,虽然不显,眸中却流露出她看得懂的担忧。
他动了动唇。
陆令姝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她衣衫凌乱,发髻亦不整,两鬓的碎发散落在耳畔,苍白的脸上,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坚定而清澈。
程循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这个时候,他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她跟着王绍去刑部吗?
“不!我不去!我不去刑部!”
孙月娘忽然疯了一般的推开陆令姝,陆令姝踉跄一下,幸亏程循扶住了她才没摔倒。
这是又发什么疯?她不解的看着孙月娘,“月娘,你……”
孙月娘定定的看着陆令姝,喃喃说道:“和我没关系……和我没关系!陆令姝和安雪姬是一伙的!她们才是一伙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大声嚷道:“我不去刑部!”
第三十六章 面圣
要问自打自脸疼不疼,陆令姝很想说一句。
疼,真他喵的疼!
当初为什么要把孙月娘带进来?明知道她惯会闯祸,还是没捱住她的央求,结果现在倒好,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安雪姬莫名其妙变成了刺客,就是一向自诩她为“最好的朋友”的孙月娘,危机之下也是立刻就把她给卖了,卖的还是毫不犹豫。
“你刚才说我什么?我和谁是一伙的?”
孙月娘本来气势满满,只不过陆令姝话问的太过平静,甚至语气中连一点的责怪的没有,她不由有些没底了,弱弱的说:“你跟安雪姬不是一伙的吗?那为什么她跟你关系那么好?为什么她求你带她睿王府你就带她进来了?”
说着说着好像找到了感觉,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说道:“姝娘,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但是我跟安雪姬根本就可能是一路人!她恨死我还来不及呢,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去刑部?”
“况且昨个儿晚上,你敢说出来你和安雪姬那么晚是出去干什么了吗?若是我没有猜错,怕是你跟她就是去密谋今日的刺杀之事吧!”
很行啊孙月娘,平日里看起来着三不着两的,扯起谎话来编排她倒是一套一套的。
王绍在一边看好戏似的抱着臂,“如此,陆娘子,你可要来解释解释,昨日夜里,你与那胡女究竟是去做了什么?”
“民女自然是有话说。”
陆令姝对程循和李矩使个眼色,示意他们自己可以应付。
她正色说道:“昨日夜里民女和安雪姬是去了鹤园隔壁摆放莲花台的库房,因为怕莲花台临时出什么差错,误了寿昌大长公主的寿宴,民女特地去修检了一番,看守库房的仆妇可以为我作证。”
“另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孙月娘,昨夜我临走之前,应当是叫了你吧,”陆令姝看着她,淡淡说道:“只是你懒,不愿意下个榻同我去,所以最后是安雪姬主动要帮我的。”
“再者,你说我素日里与安雪姬关系要好,你与她关系不好,那么我问问你,我才来锦绣绢行有多久,安雪姬在锦绣绢行又有多久?而你孙月娘,你与安雪姬一室同榻,又有多久!”
她这番话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且字字有理,饶是孙月娘惯来得理不饶人,此刻竟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她白着脸,指着陆令姝,“陆令姝……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安雪姬就是你带进来的,难道你想不认账吗!?”
“认账,岂止是认,连你也得认,”而后陆令姝转身对王绍说:“王参军,民女所言句句属实,民女虽然有极大的嫌疑,可孙月娘的嫌疑也不见得比民女的要少些。”
“你血口喷人!你,你不要脸陆令姝!”
孙月娘简直要气疯了,她怎么能去刑部!那种地方她去过了,日后她阿爷阿娘还怎么有脸出去见人?她,她还怎么嫁人哪!
且这件事涉及大皇子宁王和四皇子晋王,这两个王爷是什么人,去了刑部,便是她什么也没做什么都不知道,万一被屈打成招,说不得就要株连九族!
陆令姝一语不发,只冷冷的瞧着她。
怎么的,你想拉我下水推我入火坑,自己片叶不沾,世上哪有不要脸的这般道理?横竖要进刑部,大家就一起进,要下地狱,大不了一起下好了,反正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孤家寡人,害怕她不成!
孙月娘不甘心,她见王绍挥手叫来了两个金吾卫,简直要疯了,语无伦次“啊啊”的尖叫起来,仿佛她叫了人家能不捉她似的。
“够了!”
程循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钳住了孙月娘的手腕,黑着一张俊脸道:“你知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嫌不够丢人吗?是不是锦绣绢行都搭进去,你就乐意了?”
孙月娘惊恐的瞪大双眼看着程循,没想到心上人第一次离她这么近,竟然是这般生气这般愤怒的警告她。
她身子摇摇欲坠,几颗豆大的泪珠就争先恐后地掉了出来。
“事关两位皇子,程校尉,睿王世子,某也是秉公办事,”王绍循循说道:“你们若是信得过某,就要某将这两位娘子带走,若是问询顺利的话,说不定明日两位娘子便可以出刑部了。”
“好,民女跟王参军走。”不等程循和李矩再发话,陆令姝当机立断道。
…………
强权之下,总有些逼不得已。
陆令姝不顾程循和李矩的阻拦,坚持要与王绍和方主事走,程循和李矩也毫无办法。
事实上,要说怕不怕,陆令姝是怕的,这就跟进警察局是一个道理,还是最高警察局,她两辈子第一次进,不怕才怪。
只是她知道如今这是盛世,当今圣上虽算不得明君,却也是胸怀宽广的,这一点,看看大皇子宁王便能窥知一二了。
要知道,宁王可不是圣人的亲生儿子,而是圣人的嫡亲兄长,孝文太子的儿子,孝文太子昔年于有恩,圣人硬是记了这些年,便是如今的宁王,在朝中的名望与晋王,甚至是英年早逝的二皇子都不相上下。
这些若是没有圣人的默许,宁王又怎么敢?说到底,还是圣人仁厚,就连太子的人选他自己都拿不定。
故此,陆令姝在不要李矩与程循为难的情况下,愿意冒着生命的危险进一趟刑部,大不了最最坏的打算是刑部满门半吊子找不出凶手拿她来抵罪——那她到时候一定要闹到圣上面前去,告死王大爷这混蛋!
她在王绍身后走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狠狠的瞪了他的背影一眼,一转头倒是差点吓她一跳,好嘛,原来孙月娘也在狠狠的瞪着她,那架势,仿佛再瞪一下眼珠子都能掉出来似的。
也不知道刑部是在哪里,总之她们坐着马车进了一个名为“朱雀门”的城门之后,刚下车就见有位宫人模样的内侍匆匆的跑了过来。
“王参军和方主事是吧?”他喘着粗气问话,声音却极其低柔。
王绍施礼道:“黄内侍,正是在下,您怎么有空到了这朱雀门?可是圣上有什么要紧事?”
“正是,正是!”黄内侍双眼一瞥陆令姝和孙月娘,说:“适才宁王爷和晋王爷已经被接到了宫中诊治,圣上听了是有刺客敢在寿昌大长公主的寿宴上行此歹事,一时雷霆大怒,说是要亲自审问人证,打发人去了睿王府请世子与睿王爷,又要小人来朱雀门这儿等着二位!”
方主事颔道:“人证就是这两位女子,今个儿劳烦黄内侍了,我们这就去大明宫面圣。”
瓦特?面圣?
陆令姝一听这话,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跟着黄内侍浑浑噩噩的往大明宫去的路上,周围虽是一派亭台楼阁、碧瓦飞甍的壮观景色,她愣是没看进去。
要不知是这原身陆小姐的敬畏之情使然,还是圣人的名号唬的。
不过很明显,有人比她还紧张。
进一个名为“紫宸殿”的宫殿时,刚跨进门槛,孙月娘脚软的直接一头抢在了地上,有身着绿衣的宫婢来扶她,也是拉了好半天才把扯起来。
王绍与方主事同时跪礼:“拜见陛下!”
陆令姝没敢抬头,四周的气氛有一种华靡的压抑,她低下头,跟着前面两人一同施礼,同时默默地告诉自己,什么封建王朝的皇帝,那都是古代的糟粕了,陆令姝你一个红旗飘飘下生长的五好青年,上辈子死的时候国家和党都得颁个见义勇为的勋章给你,你都死的这么伟大了,见个古代的糟粕怕什么?
你怕什么?!
好在此时坐在御座上的圣人并不知道陆令姝是怎么想的,如果他知道胆敢有人想他是块糟粕渣滓,估计原本冲天的怒气立刻就能直贯云霄了。
“易直,这就是你带过来的人证?”圣人语气听起来很是不好。
“回禀陛下,这二人便是陆氏与孙氏。”王绍把两人的背景简单的解释了一遍,又说了今日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
圣人听到还被一个刺客逃了,气的震怒,拍案喝道:“胆敢有人伤朕的爱子,待找出幕后主使,朕定要此人不得好死!”
他双眼一眯,又看向下面垂头的陆令姝和孙月娘。
“陆氏,孙氏,你二人都给朕抬起头来!把知道的事都说出来!若是句句属实又与此事不相干,朕也定然不会冤枉了你们!若是你二人与那对胡女姐妹纠缠不清,朕亦绝轻饶不了你们!”
皇帝不亏是皇帝,就是有气场,一句话差点又把孙月娘吓趴下,陆令姝估计她是又选择性的听到了“轻饶不了”四个字,简直都不想站在她旁边,丢人啊!
“陛下圣明,民女怎敢有半句虚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立刻很上道的跪着又磕了几个响头,以表忠心。
圣人面色稍霁,厌恶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孙氏,见她吓得六神无主双目呆滞,也不像是个串通刺客的模样,又看向陆令姝,心道,这个陆氏,倒是大方不怯的很。
便先要陆令姝来答话。
陆令姝就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说到昨日夜里的事,就听又内侍传话,说是睿王世子与金吾卫校尉程循求见,便一同唤进来问话。
李矩说道:“皇爷爷,适才儿与子义找到一证人,您不妨听听。”
圣人颔首。
证人被带上来,正是昨夜领着陆令姝与安雪姬去库房的婆子。
原来就在陆令姝被王绍与方主事带走之后,李矩与程循立刻四下去找证据,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人最终成功地在看库房的婆子住的房间中发现了端倪。
“房间的窗户上有一脚印,儿仔细比对了那胡女安雪姬素日里的尺寸与鞋样,发现昨夜去偷库房钥匙的人,是她确凿无疑!”
一个女子的鞋样圣人肯定不回去看,就由下面的黄内侍代劳了,他细细比较了拓下来的脚印与鞋样,对着圣人用力点了点头。
李矩慢慢分析:“定是她将钥匙偷出来之后就偷偷打开了库房,在里面的莲花台中安放炸药,府上的舞伎红娘虽是领舞,白日里舞伎众多,却根本无机会偷放炸药,故而安雪姬才会铤而走险,将一切安置妥当后,再将钥匙还回去,若不是百密一疏,谁又知道她是与陆氏各回房间之后又去而复返?”
圣人消化了片刻,“朕明白了,看来陆氏是个清白的,不过——你既与那胡女认识,倘有什么线索,一定不要有任何的欺瞒,若因此捉住了刺客,朕定会赏罚分明,绝不亏待于你!”
圣人的声音如雷霆赫赫,甚是威严。
他其实也明白,胡女虽是陆令姝带进来的,但不知者无罪,他亦不是那种是非不分、迁怒于人的昏君。
陆令姝心中一喜,忙跪地叩首谢恩,想到圣人说的话,本打算就这么回去了,却是忽然福至心灵。
“陛下圣明!民女正有线索!”
第三十七章 遇刺
没错,陆令姝把自己先前捡到的那块碎玉交上去了。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安雪姬被程循的剑伤到之后,腰间掉落的那块玉佩,正是她手中的这块碎玉!
而这块碎玉,一旦弄清楚它的来历出身,在顺藤摸瓜,便是想要找到幕后凶手,亦是毫不费力。
王绍见黄内侍将那块碎玉恭敬的呈上去,心中疑惑,问陆令姝道:“陆氏,这块碎玉你是在哪儿捡到的?”
“是爆炸之后民女侥幸在脚下捡到的。”陆令姝将先前的看到了告诉了王绍,别的一点都没多说,她觉得在场的一个个都是人精,肯定不用她去提点。
果然,王绍很快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这好像是块玉带銙,看这样式,怕是……怕是持有之人位分还不低。陛下,不如我们请宫中擅长玉石的师傅老看看,若是能知道这块玉的出处,想必对案件进展会有裨益?”
玉带銙是系在腰上的装饰品,他一看就看出来手中这块非比寻常。
圣人闻言,面色铁青。
持有之人位分不低?!也就是说,是他身边之人了!
“传召,少府监!”他喝道。
少府监是朝廷掌手工业的事务机关,里面很有些会看玉石的师傅,陆令姝看到三个有模有样的老大爷滴溜着一个大工具箱进殿来,立刻放心了不少,耐心等着他们检那块碎玉。
结果足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圣人都不耐烦了,一个师傅才弱弱的发言,“陛下,若是臣没有猜错,这应当是玉带銙的一部分,只是臣也不知这块玉出自何地,只能估摸出大约是在潼关以北或以东的地界。”
陆令姝简直要被气晕了,不是吧老爷爷们,这块玉是什么地方你们都看不出来?国家养你们是来白吃干饭的吗?!
可惜人家就是看不出来,圣人也没有办法,皱着眉头摆手说:“那就慢慢看!刑部那里也不要闲着,限你们三日时间,捉不到那凶手我唯你们是问!”
“是!”
一众臣子皆跪地叩首。
陆令姝也跪了,趴在地上的时候她心里却有些犹豫。
因为她是知道这块碎玉——或者说是玉带銙的来历,看到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毕竟她专业学的就是这个,辽宁岫玉隔现代无人无知,怎么到了这里竟无一人识得呢?
只是,她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会儿,大家都起来了,她也赶紧跟着起来,上首圣人又道:“这个孙氏得再好生审问审问,陆氏嘛,就先回去吧,有事再传召。”想了想,又极其威严地补充了一句,“你们刑部之人不可怠慢,听到了吗?”
这最后一句倒是令陆令姝受宠若惊,怎么的,圣人这是给她开后门呢?
不过圣人当然也不会告诉她是为什么,他只是觉得陆令姝生的有几分眼熟而已,挥挥手,捏着眉心就要众人都退下。
是以,直到走出了紫宸殿大半段,陆令姝才意识到她犯了个错误——知情而不报。
倒也不是说犯错,只是这件事牵连甚广内幕颇深,看看那块玉带銙碎片就知道了,说是位分颇高之人才会拥有,那么谁又能保证不会是哪位王爷的呢?
要知道,当今圣上至今都尚未立下东宫。
大皇子宁王,三皇子睿王,四皇子晋王,甚至是独孤贵妃的六皇子,这几位皇子有的有声望,有的有嫡出身份,有的颇受圣人宠爱,无论哪一个,你都不能说没有可能……
而她陆令姝不过是个小小的绣娘,万一说出实情来动了谁的奶酪,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早上的日出。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原谅她的自私吧。
陆令姝努力的说服了自己,她是一个不会说谎话的人,有的时候,有些事真是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看到李矩的时候,眼中就多了几分愧疚。
毕竟睿王,是现在最不能摆脱嫌疑的人。
到了朱雀门,王绍和方主事带着孙月娘去了刑部,李矩对程循道:“家中烦扰,我就先回去了,”看向陆令姝,“陆娘子就麻烦你了。”
程循点头,目送着他上了马。
人都走了,就只剩了他们两个。
“我送你回去吧。”
旁边一辆马车,程循指着对陆令姝说。
陆令姝其实一直在走神,本来听了这话都要上了,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拉住程循,“程大哥,你也进来吧!”
“我不坐马车。”他拒绝。
好吧,可能男人骑马,女子才会坐马车,但是陆令姝是真的有话要对程循说,她犹豫了一下,说道:“程大哥,我有话要对你说。”
“要紧事!和今天的事有关系!”
这么一说,程循就没法拒绝了。
本朝风气倒没有那般拘谨,只是程循性子有些内向,在马车狭**仄的空间中和陆令姝坐在一起,他总有些不大自然。
尤其是,陆令姝还轻巧的靠近了他,小声对他说话。
她身子娇娇小小的,靠过来的时候,马车小窗上的帏帘光影一黯,斜穿进来的阳光余晖打在她的侧颜上,静谧而美好。
程循立刻转过了头去,正襟危坐。
“你说。”
陆令姝则是强忍着内心的一万条吐槽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因为她很信任程循,除了程循,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话告诉别人。
当然了,也不可能全部吐露,毕竟程循和李矩是好基友好兄弟,万一程循来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一把把她推出去可怎么办?
她只是说,觉得那块玉带銙的石料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宫中还有那么多玉石师傅,一时看不出来,也不一定一直看不出来。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再继续想下去了,”程循低声说道:“在紫宸殿时你应该也听到了,这块玉带銙拥有者位分不低,不是我们得罪的起的。”
陆令姝心中顿时一暖,想到爆炸的时候他第一个冲上来将她抱住,保护她,胸口更是柔软的一塌糊涂。
“程大哥,今天真的是太感谢你了,我……”
程循狭长的凤眼一掀,倏的伸手止住了陆令姝的倾诉。
他指了指外面,“有些不对。”
陆令姝杏眼微睁,跟着程循揭开软帘的动作往外看去,不料这时窗口忽然就伸进来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照着两人就扎了过来。
程循眼疾手快,一把揽住陆令姝的身子,箍着她往后一躲,堪堪躲了过去。
马车忽的颠簸了起来。
程循一手劈开车壁,往外一探,驾车的车夫早已不见了踪影,两人这会儿竟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四下里没有半个人影,只有影影绰绰的密林,在即将落下的晚霞中肃穆伫立着。
“抓紧我!”程循立刻说道。
陆令姝艰难的应了声是,手脚并用,八爪鱼一般牢牢抱住了他的手臂。
黑衣人就在这时,如同鬼魅一般出现了。
她骑在马车顶上,只等着程循出来一刀结果,谁知程循也不傻,立刻从靴中抽出一把短剑来,一刀刺穿了车顶。
车顶就此被劈开。
黑衣人就落在了车辕上,招招凌厉,不对程循,竟是直取他身后陆令姝的性命!
老实说陆令姝真的吓坏了,那剑刃如风般照着她的面门而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傻了,幸好程循身手矫健,不止一剑对上,还反击在了性急而露出破绽的黑衣人手臂上。
纤细白皙的小臂就露了出来。
“安雪姬!”
再一见她腰间干涸的血渍,还有什么猜不出来!正是去又复返的安雪姬!
整个长安城都在找她,她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来刺杀她?!
陆令姝瞳孔一缩。
安雪姬见她认出自己来了,索性不再隐瞒,“你倒是聪明!”手下却更是不留情,连自己的伤口都不再顾及,好像一定要杀了陆令姝似的。
程循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刀,不过他们武夫随身都会带一把短剑,这时正是派上了用场。
如果只有他一个,自然是不用愁的,可惜现在身边多了一个陆令姝。
安雪姬声东击西,佯装要去攻击陆令姝的下部,程循忙去挡,谁知安雪姬又风向一转,砍在了他的左臂上。
他躲闪不及,被对方得逞。
安雪姬又如法炮制,最后趁他不备,直取陆令姝胸口。
程循直接挡在了陆令姝面前。
他看不到后面,短剑只能用力推了出去,而就在推出去的那一刻,安雪姬的剑也劈在了他的身上。
“刺啦——”
陆令姝听到剑刃划破衣衫的声音,她抱着程循的结实的小臂,眼睁睁的看着他不顾一切的挡在了自己面前,替自己挡下这一剑。
陆令姝呆呆的,想要说句话,只是嗓子像被堵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可以这样的舍命相护?
她还想不到答案,以为今日难逃一死,却没想到下一秒,安雪姬竟然掉出了马车外!
现时腰侧受伤,流血许久才止住,安雪姬为了杀陆令姝,根本就没有离开长安城,适才与程循交手,小腹又中了一剑,到底不是铁打的,哪里还能打的下去?
不过她掉落的那一瞬间,也不肯就此罢休,而是狠狠一脚踢在了马臀上,亲眼看着那匹马疯狂的冲着密林的身处奔去。
王爷,雪姬只能做到这里了……
安雪姬心中默默思量完,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而此时的陆令姝,又是心疼的又是焦急的接住了倒过来的程循,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就见自己如今身处的这架破马车,正不知被眼前这匹疯马载着跑向何方。
第三十八章 原来
夜幕如同一张黑色的罩网笼罩在人的头顶上,静谧的星空偶有几颗星子泛着亮晶晶的璀璨,陆令姝在四周一阵聒噪的虫鸣声中慢慢掀开了自己的眼皮。
“嘶……”只要一动,浑身上下的骨架就如同散了一般的酸疼。
陆令姝咬着牙站起来。
脑中的记忆回到程循倒在她身上的那一刹那,安雪姬掉下去,接着她还没来及的松气,马就跟疯了一般的横冲直撞起来,她吓得要死,还是程循紧紧地抱着她,一边用最后的力气掰断了车辕。
马车四分五裂,疯马冲入了密林,而他们则滚落在一处山坡下。
程循……程循!
陆令姝急忙去找他人,幸而一转头就发现程循正侧卧在一边。
“程大哥!”她叫了一声,扑到他身边去。
程循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至极,陆令姝一摸他的手,先摸到了一手冰凉的粘腻的血,心脏猛地一沉,嘴唇不由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程大哥!你不要死!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快醒醒呀!”陆令姝怕极了,她从未有一刻如同此时害怕,就算是白日爆炸的时候,安雪姬要杀她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恐惧。
“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我还欠你那么多钱,我还欠你那么条命……你要我怎么还啊!”
她捧着程循的脸轻轻拍打,喊到最后连声音都哽咽了。
陆令姝哭的稀里哗啦,以至于程循睁开眼的时候,脸上一片濡湿。
他艰难的转动了下眼珠,薄唇微动:“欠我钱?九娘,你何时欠我那么多钱了?”
陆令姝被惊的噎了一下,打了个哭嗝儿,又惊又喜的看向程循:“程大哥,你没死!你……你可吓死我了!”
她哭得脸蛋儿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唯有一双杏子眼亮晶晶泛着点点波光,程循看的心里一软,竟然有种想为她揩泪的冲动。
还是陆令姝摸了把自己脸上没用的泪水,见他努力想要起身来,忙伸手去扶他,手覆在他宽阔的腰身上,手掌心又是一片濡湿……
陆令姝十分难过,喃喃道:“如果不是我,程大哥你就不会受伤了。”
程循已经站了起来,闻言沉默一刻,说道:“这与你无关。”是他要救她的,又不是她求得他。
感觉她似乎被夜风吹的瑟缩了一下,便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道:“我们去那儿过一夜吧,想必明日就会有人来寻我们了。”
陆令姝点点头,扶着他,两人一道儿入了山洞。
这山洞乌漆嘛黑的,陆令姝有些发怵,她想起山林中多野兽毒蛇,不自觉的就靠近了程循,两只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程循生的高大,臂膀自然也是健壮有力的,这么抱着,她就安心了好多。
倒是程循有些不大自然,他虽然今年已到弱冠之龄,却从未和一个女子如此亲近,尤其是……尤其还是陆令姝这般美貌的小娘子。
说起来也是奇怪,之前程循还年幼的时候,听人说起他的未婚妻来,自然也会有些不好意思的,可是直到几年前同她无意见过一面,他那些旖旎的心思早就不知飞到了那些旮旯里破灭了。
那时候的陆九娘心高气傲,见到他自然是不屑一顾的,而他呢,原本就自卑自己的身世,九娘对他连正眼都不肯瞧一个,以至于后来闹到要退婚,他自然也就死心了。
所以便是之后在教坊中救了她和陆夫人,他也从未想过要她来报答自己。
程循垂眸看了一眼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陆令姝,手掌微一用力,将她轻轻护在了自己的怀中。
“九娘,你,你不会介意吧。”他身上衣服实在破的不成样子,也不能脱给她呀。
陆令姝头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十分惊讶。
“怎么会,”她想了想,将他扶到山洞的背风口靠着石壁坐下,“程大哥,你伤的这么重,快脱了衣服要我给你看看!”
程循动作一僵,过了一会儿才说:“不用,不用看,都是小伤。”
都是小伤?陆令姝又好气又好笑,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啊!
她可不管,起身道:“我去捡些柴火,等会儿生个火堆。”这样看的还清楚些。
程循没拦住她,被她跑了出去。
天这么黑了,她一个女儿家自小娇生惯养,哪里知道去哪儿捡什么柴火?
程循立刻急的不行,忍着后背的疼走出去,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就跟陆令姝撞上了。
陆令姝听到他难受的呻吟了一声,忙扔下怀中的捡的几块木头草根,扶着他说:“程大哥,你快进去坐下。”
待程循坐下,却见她蹲在自己面前捣鼓刚才捡的几根木头,还把一堆草屑团成一团压在一块木块下,不禁问道:“九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令姝急的满头大汗,好容易寻了快石头,准备在木块下凿出个洞来钻,“钻木取火呀!”她上辈子看过几期野外生存节目,知道钻木取火的精髓在哪里,这个时候怎么能放过这一展身手的大好机会!
哪知她刚钻了几下,就见程循在怀中摩挲了一会儿,掏出两块小小的石头摆到她面前来,说了一句噎死人的话。
“用打火石不行吗?”
“……”陆令姝瞪眼,有种想把手中的木块拍到程循脸上的冲动。
合着她在这里忙活了半天,他竟然随身带着打火石啊?!
这事委实也不能怪程循,他哪里知道陆令姝是要生火呢。
“我有时会在晚上巡城,就随身带着这个了。”幸好打斗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时候也没丢了。
其实陆令姝也不是怪他,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想要为他做点什么都不能,她叹了口气,“那麻烦程大哥你先生火,我再出去寻些柴火——你放心,我不会走远的。”
一刻钟之后她回来,程循已经生好火了,他坐在一个角落里,似乎十分疲惫,双目阖着,微弱的火光在他苍白而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看起来竟然有些弱小而无助。
陆令姝走到他身边去,将柴火添上,程循已经睁开了眼。
他一动,她立刻上去按住了他。
“程大哥,火生起来了,刚才我出去采了些白茅根和艾叶草,这些草都是可以消肿止血的,”陆令姝跟他认真的说:“你的后背上的很严重,必须要上药才行。”
程循重重的怔了下,还想负隅顽抗,“你给我,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麻烦你。”
陆令姝好无奈啊,“程大哥,我又不用你负责,你就把衣服脱了,我给后背上了药就行!”
她说的其实也没错,自古只有女子要男子负责的,哪有女子要男子负责的?
更何况,她只是要他脱上衣而已,又不是要扒他裤子!
这下程循可真尴尬了,他轻轻咳嗽一声,十分的不好意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陆令姝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忙凑近了问他:“怎么样,后背不舒服吗?是不是还有哪里受伤了?”
少女精致的脸在眼前放大,那如画的眉眼,即便沾上了灰尘与草屑,依旧显得白皙无暇,温热的呼吸喷在程循的脸上,吐气如兰的芳香令人心跳不争气的飞速加快。
“九娘,我自己上药就好……”他忙侧了头去,语气略带一丝慌乱。
陆令姝愕然。
这,这竟是害羞了不成?!
“程大哥,我现在就给你两个选择哦。”
陆令姝干脆坐在他旁边,竖起两根指头,慢悠悠说道:“第一,你自己脱衣服,我给你上药;第二,我给你脱衣服,再给你上药——这两个选择,你自己选吧!”
好吧,陆令姝再没有见过如此纯情的男人了,尤其是现在生了火,火光映照在两人的身上,而程循,自她说完话开始,热度竟然从耳根慢慢的蔓延到他的一张小麦色的俊脸上。
平素严肃缄默的一张脸,都泛着微微的红晕。
陆令姝惊呆了!
如果不是再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亲眼看到,她根本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脸红又羞涩的大男人,竟然会是程循!
如果说之前她都没当回事儿在意,以为自己大约是看错了,那么现下看的如此清楚,她都不能再欺骗自己。
程循他,真的对她脸红了!而且这是第四次!
这么一来,他之前在陆令姝心中那高大、高冷、高深莫测的三高形象,简直是荡然无存!
第三十九章 上药
陆令姝好整以暇的等着程循回话,顺便往眼前的火堆中添了把柴。
哼,她就不信,对着她这般美貌的一个小娘子,他会狠心的拒绝!
“九娘,”程循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事若被别人知道了,怕是日后会有人说你闲话。”
“程大哥你不说,我也不说,今天晚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儿,还能有谁知道?”
唉,好吧。
程循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一点点的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从外面破的不成样的圆领长袍,到最里面白色的中衣,直到小麦色的肌肤一寸寸裸露出来,饱满而具有爆发力的肌肉从颈部的三角肌,到结实的背,以及两侧手臂上的什么肱二头肌肱三头肌……
陆令姝都看呆了。
不,其实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不不不,也不能这么说。
陆令姝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看着程循有些手足无措的转过头来问她:“九娘,你那些药管用吗?”
听不到她说话,他就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却见身后的女孩双颊晕红,娇嫩的唇瓣被她咬的死死的,略有些呆滞的目光一触碰到他的眼神,倏的闪闪发亮起来。
“程大哥,你身材真好呀!”
好吧,说的时候她根本没有过脑子,结果都说完了才意识这话说的不对。
陆令姝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懊恼的想拍死自己。
真是糟糕……她怎么色心这么重,还说了这种话来调戏人家!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啦!
陆令姝立刻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省,你说说程循对你这么好,陆令姝你调戏他应该吗?应该吗!
但是——但是程循脸红的样子,真的是好可爱啊!
陆令姝不争气的想道。
程循一听完这话,默默地转过了头去。
想必是不好意思了。陆令姝咳嗽一声,讪讪说道:“程大哥,你,你别放在心上,我,我说的是实话,是夸你呢,你的身材真的是,很好,很好。”
哎呀,都是什么跟什么!
陆令姝同学,麻烦用你的人性克服你的兽性保持理智好嘛?
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她也不敢说话了,先用打湿的帕子给他将伤口的擦干净,再将采回来的白茅根跟艾草叶用两块光滑干净的石头利落的碾了碾,最后捧在手心,贴在程循的伤口上。
“我以前听阿爷说起过,白茅根和艾草叶虽是寻常的植物,却也可以消肿止血,如今我们没有条件,只能先用这些将就着了。”
陆令姝一边找回自己的理智,一边给他上药。
若是只看程循后背的伤口,真的是叫人头皮发麻,尤其是清理伤口的时候,那些狰狞的伤口简直是新痕叠旧痕,刀伤之下还有一层被焦黑的燎泡,像是被火烤过一般。
她的手指不过是在上面轻轻碰了下,程循的身子就倏的绷紧,大颗的汗珠往下落。
陆令姝的鼻子忽然有些酸酸的。
“是烧伤对不对?”
她以为程循早就处理过这些伤口了,却不知她前脚一走,后脚他与李矩就去找证据了,后来又被召入宫中,期间不过是换了身新衣服好面圣罢了,哪里有时间处理伤口?
“九娘,你别哭,不疼的!”程循听着她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不免自责。
陆令姝强忍住难受,给他上好了药,又撕下裙上的一块衣服、肩膀上的结樱带,帮他松松的绑好,想着这样就不会勒的太疼,一切完毕之后,程循才穿上衣服。
他其实不太方便,后背的伤口一扯就疼,陆令姝不忍心,又从他手中把衣服拿回来。
“我来吧。”旋即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就走到他面前,帮他将里衣从两侧的袖洞里套上。
程循宽阔的胸膛与层次分明的腹肌就在她面前一览无余,可惜此刻陆令姝是一点也激动不起来了。
“程大哥,你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我的这条命就是你的,你想想,为自己的救命恩人穿件衣服,应该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吧?”
怕他再不好意思,有什么心理负担,陆令姝特地解释。
“可是九娘,我不需要你的回报,”程循把衣服系好,“还有那些钱……其实也没有花多少钱,你忘了就好。”
“那就是程大哥你的事了,”陆令姝正色道:“反正我是要回报你的。”
知恩图报,是她从小便知道的道理,别人怎么说她不管,但求自己问心无愧。
不过既然说到了这份上,她就没忍住自己的好奇:“程大哥,当初你赎我和我阿娘,究竟是花了多少钱啊?”
“真的没花多少钱。”
“哎呀,你就和我说说嘛,你若是不说,大不了我自己去打听,总之这钱,我是一定要还你的!”
自从发现了程循的“真面目”,陆令姝一点儿也不怕了,把自己偷偷想了好久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当然,至于欠的这几次救命之恩,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还。
“程大哥,你看我现在也挺穷的,人家都说救命之恩恩同再造,那个,我也不知道该回报你什么,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我陆令姝能够办的到,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么一番豪言壮语说出来,倒是把程循逗笑了,“我哪里有什么想要的。”
陆令姝不由瞪圆了眼睛。
什么都不要,哎呦我的程大哥,那你该不会是想要我以身相许吧?
嗯,看在你身材这么好,又这么有责任心的份儿上,勉为其难也不是不行哦!
程循当然不知道她脑子净想些什么,而是认真地说:“九娘,陆世叔和我父亲在的时候,程陆两家就是世交,即便我们婚约不在,世叔的女儿有难,我也不可能不帮,若是性命无忧安乐顺遂,想必世叔在天有灵也是欣慰的,而我不过举手之劳,哪里需要什么回报?”
“况且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其实陆夫人离世之前,见过我一面,希望我……我能照顾你的后半生,但是,但是我知道你并不属意我,所以九娘,我只是在兑现与你阿娘的承诺,既应了你阿娘的话,我程循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说到这里也没人回应,他就顿了下,低头一看,原来女孩儿已经困的不行了。
双手托着雪腮,眼皮还在强撑,就差根棍子支应着了,两把小扇子似的羽睫胡乱扇着,娇憨又可爱。
程循不由嘴角一翘。
“困了就先睡吧。”
他将没穿的长袍披到了陆令姝身上,动作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柔。
明日,应该就会获救了。
翌日一早。
阳光照耀在陆令姝的脸上,陆令姝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程循已经起来了,火堆甚至都被他拨弄的旺盛了起来,一只肥硕的,像是野鸡的生物被插在一根木棍上,滋滋的冒着香气。
见她醒来,程循道:“醒了,快过来吃早膳吧。”
哎呀,这怎么连早饭都准备好了?
陆令姝十分羞愧,她本来是想早起来的,结果昨个半夜怕火灭了,程循身子发冷,就醒了好几次,直到大约天蒙蒙亮的才睡着。
结果这么一睡就睡过了!
“我来吧,我来吧!”
她看到程循要将野鸡从木棍上扒拉下来,忙伸手去接了过来,没料到这木棍从火上拿下来,正是烫的呢,差点把两人的早饭都给扔了去。
幸好程循眼疾手快的将木棍接过来,放在一旁的大树叶上,又拿着陆令姝的小手吹了又吹,替她撩一些适才去接的溪水降温。
“还疼吗?”
“没事了,谢谢程大哥!”陆令姝毫不吝啬的,冲他甜甜一笑。
似乎眼前的女孩儿总对他有种魔力一般,程循耳根立刻又烫了起来。
好在,他发现陆令姝根本没在意他摸了她的小手,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吃完了整只野鸡,差不多就有人来寻他们了。
李矩站在一块高地上,乍见到两人,惊喜非常。
“子义!”他飞快的走到程循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子义,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怎么样,你还好吧!”
他轻轻拍了一把程循的后背,程循紧皱着眉应和一声,立刻把李矩唬了一跳,“哎呀,你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他知道程循向来是个不会喊痛的人,除非是真的受了很重的伤。
“伤在后背当然会痛了。”陆令姝小声嘀咕,谁要你好拍不拍的拍人家后背!
李矩仿佛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陆令姝似的,恍然道:“原来如此。”又对陆令姝嘘寒问暖,见她衣衫破碎,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她披上。
而程循的的外袍,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今早他就已经穿上了。
陆令姝不大想穿李矩的衣服,不过由于目前的形象实在不大好——衣服本来就有些露,现在更露了,因此她还是向对方道了谢,紧紧地裹在了身上。
就这样,一行人这才出了郊外,陆令姝和程循分别乘坐了一辆马车,向着城中驶去。
路上,程循对李矩说了自大明宫出来这一路的遭遇,原本想着安雪姬受了重伤,整个长安城又在找她,不该被她逃掉该是,谁知李矩却说,这一夜他是带人翻遍了长安,愣是连安雪姬的半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李矩说起宁王和晋王来,“宁王伤势颇为严重,被刺了三剑,分别是小腿、手臂和肩膀,血止了许久才止住,现下已经无事了,晋王么,虽也受了小伤,却无性命之忧。”
他眉头紧锁眼底青黑,可见是担忧了一整夜。
两位王爷幸好是没什么大碍,若真有什么,睿王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毕竟是在睿王府出的事,完了睿王一家子什么事都没有,偏偏宁王和晋王伤的最严重。
按理说,睿王再怎么傻也不可能在自己家里搞暗杀,可事情偏就如此凑巧,他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就算是圣人不想怀疑,都忍不住把睿王叫入了宫中臭骂了一顿。
李矩就自告奋勇要在三日之内找出凶手为父亲洗刷冤屈。
可现在问题是,刺客明晃晃的从睿王府逃出去之后,禁军立刻就封了城,谁知道这一整夜,在围的像铁桶似的长安城中竟也寻不到分毫,反而叫她把程循和陆令姝带出了城外。
若不是程循身手好反应快,现下两人还不知横尸何处呢!
到了程府门口,程循和李矩都下来了,李矩说道:“安雪姬没有找到,陆娘子怕是有危险,不如要她住到睿王府去吧!”
还在马车上的陆令姝闻言,立刻掀起了软帘。
才不要呢!她才不要住到睿王府!
程循抬头便见她那一脸沮丧懊恼的模样儿。
“九……姝娘既是我的表妹,合该住到我们程府的,况且你现在为了寻刺客焦头烂额的,也不方便,不如就要姝娘留在程府,我来保护她,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第四十章 记得
要是搁在以前,住进程家陆令姝是想都不敢想的。
因为她知道程家人都十分不喜欢她,尤其是程夫人。
之前陆小姐看不上程循,死活要退婚,这事儿私下解决了也就罢了,偏她是个难缠的,最后还闹到了要满城皆知的地步,陆令姝扪心自问,倘若她是程夫人——别说进门了,要是她儿子敢这么救一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她非得打断了他的腿不可!
哎呦我的亲娘,陆令姝想到这里简直都不能呼吸了,你说程夫人会不会已经抗了四十米的大刀在前面等着她,只等她一头伸过去就手起刀落了?
“九娘?”
程循奇怪的看着她,“你怎么脸色忽然这么差?”
陆令姝弱弱道:“程,程大哥,要不我就,就不进去了,”说到后面愈发心虚:“我回绢行去,你多派些人来保护我就行了。”
她真的还想再多活几年嗷!
“九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程循正色,“况且这件事不仅牵涉了你,还有皇室,哪里容易善了?只怕一不小心,还会牵连无辜之人。”
实则他要陆令姝住进程家也不是没有考量的。
李矩早安排了人在暗中保护着,他身手又不错,还是唯一与安雪姬交手过的人,一旦出什么事,也不会吃力不讨好。
更何况他答应过陆夫人要护佑九娘后半生,既许了诺,便要重诺守诺,他程循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与其要九娘一个人在绢行住着,倒不如住在自己身边安全些。
陆令姝暴汗。
别看程循不爱说话,说起话却也是一套一套的,但是她一直都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保护她,程循又怎么会受伤?!
陆令姝头摇成了一个拨浪鼓:“不行程大哥,我不能住进程家,”并坚定的摇头,“我真的不能住在程家。”
因为住在程家,才是真的给程循添麻烦!
不料她话音刚落,眼前的程循忽然就毫无预兆的,“咕咚”一声仰倒在了地上。
陆令姝吓坏了。
“程大哥!”她忙跪下去轻拍他的脸,“程大哥你醒醒!你不要吓我啊!”
房中的程夫人听到声响后立刻赶了出来。
“怎么回事?”她上前来看程循,“怎么会昏倒了?”又叫来婢女:“快去请隔壁坊的张医师!”
“程大哥之前后背受了伤!”
陆令姝说着摸到程循的后背上,果然摸到了一滩黏糊糊的血渍,“可能是因为这一路耽搁的有些旧,失血过多,夫人,我们赶紧把程大哥抬进屋里吧!”
程夫人见陆令姝脸色唰的就白了,便知事情不太好,她点了点,暂时倒没追究儿子是怎么受伤的,招来两个高大些的小厮,几人合力将程循抬到了房中。
不过一会儿张医师就匆匆赶来了,他换下了程循的衣服,而后在房中一众人的面面相觑中,用剪刀剪开了程循后背上,用女子系带和女式裙角包裹的伤口。
陆令姝的脸都红透了。
她觉得自己日后没脸再见程夫人了。
但为了程循的名声,还得硬着头皮解释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爆炸的时候被火烧伤了,之后又被刺客伤了一剑,后来我在外面采了些白茅根和艾叶草给程大哥止血。”
张医师捋着胡须点头:“娘子做的很好,幸好当时这血是止住了,否则现下更难收拾。”
他又给程循重新包扎了伤口,接着试了试他的额头和身子,“伤口裂开失血才会昏迷,老头儿开了些药,夫人须得一日三次煎给郎君吃,最好吃上十天,保险。对了,夜里大约会发烧,清热解毒的药老头儿也顺手写了,若是还有什么事,夫人尽管上门来寻便是!”
程夫人这些年一手将两个孩子拉扯大,素日里为人又十分宽厚仁善,因此街坊邻居都愿意帮她。
待张医师下去了,程夫人便打发婢女出去煎药,又要夏嬷嬷出门看着,吩咐了几声,转瞬间房中就只剩下了陆令姝和程夫人。
陆令姝几次想开口,最后却又羞于启齿憋了回去。
她和程循落下山涧这事,只有程夫人和几个心腹丫头、夏嬷嬷知道,故而对于陆令姝的到来,是一点都不惊讶的,淡淡说道:“子义我看着便好,陆娘子也累了一整夜,还是下去休息休息吧。”
语气十分冷淡和疏离。
陆令姝就决定不再火上浇油,她轻声说:“夫人我不累,我就一直在这儿守着程大哥就好。”
程夫人遂也就不再管她。
日头很快过了正当儿,到了晚间,程循已经昏睡了十几个时辰,程夫人又叫来张医师,张医师看过了,说是没事,程循累了许久,又失血过多,睡上一整天也不稀奇,不过给他喂药就很麻烦了,每回儿喂一碗都要浪费许多。
程夫人昨夜听说儿子不见了,心急之下彻夜未眠,人上了年纪总有些心力不济,反倒是陆令姝依旧生龙活虎的在程夫人跟前忙着忙那。
最后她见程夫人实在撑不下去,便道:“不如夫人您先回去休息,程大哥我来照顾就好了!若是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回去休息一小会儿,然后再过来,也不能总守在这一边干等着,您说是吧?”
又做保证:“程大哥救过我的命,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好他的!”
程夫人看着陆令姝,陆令姝便咬住了牙回看程夫人,最终程夫人沉默半响,才说:“那便麻烦陆娘子了。”
程夫人离开之后,陆令姝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一直觉得,能说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有实力却不说话的人。
陆令姝有些虚,扶着榻坐到了程循旁边。
张医师说程循失血过多,一点儿都没错,程循的那薄薄的唇、棱角分明的脸,都是极其苍白的,就连手在被窝里放了那么久,此时一摸都是凉的。
陆令姝就把程循的大手攥在手里,男人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捧在手中,手心手背的茧却十分磨人,她轻轻的搓了一会儿,而后规矩地放回去。
做完这些,不由托着腮打了个哈欠。
其实陆令姝也困的很,但是在程夫人面前,怎么也得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做人真的好难那!
不过她很快就体会到了,做人没有最难,只有更难。
当看着眼前这一碗新鲜出炉的,黑乎乎又苦气扑鼻的药汤,陆令姝瞬间一个脑袋两个大。
要怎么喂给程循好呢?
之前程夫人喂药她就在一边儿看着,好家伙,喂一勺能流出来半勺啊!
而且她之前听说过,不能直接给昏睡的病人喂药,容易呛到不说,严重些还会窒息。
虽然为了喂药程夫人已经给程循换了个矮些的枕头,但还是存在不小的隐患,是以此时,陆令姝绞尽脑汁了在想办法。
怎么能在一个没有任何医疗设备的古代给昏睡的病人喂药呢?
嗯,俗话说,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陆令姝想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只是这办法略……羞耻了些。
不过为了尽可量的减小羞耻度,她事先小声儿叫了程循好几声,见他跟块石头似的毫无反应,赶紧端起快要凉了的药喝下去一大口,而后一只手捏住了程循的下巴,嘴对着嘴撬开程循的唇齿,将药一小口一小口哺了进去。
程循紧闭着双眼,这过程中,陆令姝就大胆的睁开双眼注视着他。
凑得这么近,她甚至可以看到他修长分明的睫毛,如一只脆弱的蝴蝶般静静地昏睡着,狭长的凤眼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高挺的鼻梁,以及,那软软凉凉的唇瓣,贴在上头也很舒服,叫人很想顺道咬一口解馋。
陆令姝的心跳,有那么一瞬间漏了半拍。
但她觉得这不能全赖她啊。
对着这么一好看又负责任的男人,她又不是天上的仙女儿、庙里的和尚,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不过这旖旎心思很快就消失殆尽了,因为她一不小心自己喝了几口喂给程循药,简直要被毒死,莫说脸红了,喂完了药脸都是绿的!
好容易这厢弄完了,后半夜的时候程循又发起了高烧,她想起张医师的话,便赶紧唤了婢女去煎药,借口支走了婢女,怕程夫人过来,又赶紧再次用嘴巴哺给了程循。
除了有几口她喝了的,以及不小心吐在了程循的脸上的那些,应该是……没有浪费。
程夫人来的时候,看着空空如也的药碗和程循干净的里衣还有些奇怪。
“陆娘子是如何喂得药,看起来也没洒出去多少。”
陆令姝十分淡定,“夫人过奖了,之前是因为祖母年纪大,身子便有些不好,姝娘因为经常在祖母跟前伺候着,这才有些经验。”
程夫人闻言,不咸不淡的夸了她一句,“陆娘子有心了。”
呃,这应该是在夸她吧?陆令姝暴汗。
便是不是,她也厚着脸皮权当做是,还笑着谦虚了几句。
之来程夫人又要她回去休息,她还是没有回去。
因为陆令姝觉得,程循救了她,守着他醒过来是她应该做的。
所以直到程循凌晨退了烧,她才悄咪咪的离开,做了一回行好事不留名。
倒不是为了给程夫人刷好感,反正程循也没事了,而她真的太累了,熬了一天一夜,铁打的人都不行呢,更何况她是水做的。
程夫人就这么守着程循,直到他醒过来。
“你说这烧都退了,怎么耳朵还是红的?”程夫人看着儿子说道。
乍醒的程循被母亲这句毫无意味的话唬了一跳。
“我发烧了?母亲——我是不是睡了许久?”他讪讪的转移了话题。
“后半夜发的高烧,睡了一天一夜,”程夫人说到这里顿了顿,“之前一直都是九娘在照顾你。”
程循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面对着母亲平静的目光,他反而有些不太好意思。
“母亲,你听我说,我之所以带九娘回来,实在是担心她出事,您知道的,陆世叔在世的时候,就一直与我们程家交好,我不能看着陆世叔的女儿有事。”
“而且昨日那等情况,若是我不护着她,还会有谁会护着?母亲,我知道我带九娘回来,没有事先对你说,是我错了,母亲您尽管惩罚,只是求您给她一个机会,九娘已经和以往大不相同了,她现如今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程夫人给他整了整靠枕,示意他躺下,“你看你,急什么,我又没说要赶她走。”
程循就有些讪讪。
程夫人瞥他一眼,接着道:“我只说一句话,子义,你听好了,母亲只问你一句,九娘曾经同你退了婚,这件事,你现下还记得吧?”
程循闻言,面上红晕一寸寸褪去,他沉默了良久。
“儿一直记得,不曾忘记。”
第四十一章 专家
“儿一直记得,不曾忘记,”程循垂着眼帘,对程夫人说道:“母亲放心,我一直拿九娘做妹妹的。”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程夫人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你能明白,便很好。”
其实她这么揭儿子的伤疤,并不是想要他回忆起之前那些不美丽的过去,毕竟哪一个男人,能对自己被退婚毫无动容呢?
她只是想提醒儿子,要他记得从前的那些事,而不是随随便便就被人蒙骗了。
当然,儿子已经弱冠了,这些换,她只会说一遍遍,不会聒噪太多。
程夫人走开,去用了早膳。
陆令姝也没休息多久,她心里挂念着程循,稍稍小憩了一会儿,就赶紧又过来了。
正巧程夫人不在,她就心道自己来的真是时候。
程循就靠在榻上发呆,一双褐色的眸子黯淡无光,直直的盯着空气中某处。
陆令姝悄没声儿的走进来,突然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笑眯眯的凑近他喊了一声:“程大哥!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少女的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柔柔软软的娇媚,程循一眼就看到了她鲜嫩饱满的唇瓣,晶亮亮的如同清晨沾着露珠的海棠,一下子就令他红了脸。
“九娘,你,你怎么来了。”他躲闪着目光,移开了自己的脸。
陆令姝嘴角笑意更深,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捧出一碗热乎乎的药汤来,“我来喂程大哥吃药呀!”
说着搅拌了几下手中的木匙,“程大哥,你刚才吃过早膳了吗?我问过门外的姐姐啦,她们都说你刚吃完!”
左一个“程大哥”,右一个“程大哥”,叫的程循汗颜,甚至都没听清她说的是“我为你吃药”,伸手要去接药碗,却被陆令姝躲开。
“程大哥你现在浑身都不舒服,还是我来喂你比较好。”
程循摇头,“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而且,我没事了,你也累了一天一夜,不用担心我,自己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陆令姝以为都是程夫人跟他说的,殊不知程循昏迷是昏迷着,可他毕竟是被动昏迷的,意识却是时而清醒,有些事再清楚不过了,此时哪里还能直面她,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不叫她看着自己的脸才好。
陆令姝见他默默地害羞了,也不忍心叫他为难,就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他,“那好吧。”
程循唯恐她突然改变心意,立马一口闷了。
不过喝得太快,差点被呛到,陆令姝哪里猜不到他这些小心思,帮他锤后背顺气之余,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的说:“慢点慢点,又没人给你抢。”
接着趁他不注意,一口往他嘴巴里塞了颗蜜枣儿。
程循不知她给自己吃了什么,惊讶极了,下意识的就咬了一口,而后一种神奇的感觉就在口中蔓延开来。
他从小到大都不是贪嘴的,尤其是父亲还在的时候,对他要求极为严格,一切都是按照嫡子来养育的,还没吃过这么香甜的枣儿呢!
再抬头看一眼,眼前的女孩子笑意盈盈,好像比那枣儿还要香还要甜,尤其是,她对自己一直都毫不吝啬她那如旭日初升般明媚又璀璨的笑容。
好像看一眼,你也会被她所感染。
程循移开自己的目光,明明心跳如雷,却非要装的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男子汉大丈夫,不该吃糕食这样女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九娘,你以后不要拿来给我了。”
忽然正经了起来,好像又变成了她初见时那个严肃又缄默的程循。
陆令姝嘀咕一声:“知道啦!”
敢说糕食是女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哼哼,程循,总有一日看我陆令姝不啪啪打你的脸!
当然,这次她来找程循,也不是只想着调戏他的,而是有正经事想谈——那块碎玉,玉带銙。
“我阿爷和祖父都挺喜欢收集这些玉石的,耳濡目染,其中门道儿我自然也懂一些,说起来也是巧,那块碎玉,我刚好知道它的来历。”
说到这里,陆令姝就起身去将门窗都关好,再回来与他耳语:“若是我没有猜错,那块碎玉的材质,正是出自河北道安西都护府辖下的辽宁!”
当然,她之所以这么猜,还是有自己根据的。
别看这个朝代名“大周”而非“大唐”,却是实打实的唐朝风韵,甚至连疆域的划分都与唐一毛一样,所以说她这猜可不是瞎猜,而是有根据的猜,万一真就叫她猜对了,是哪位王爷的封地呢?
听完陆令姝的一番话,程循却是沉默了。
半响,他问道:“九娘,你怎么就能肯定那碎玉是出自辽宁?”
陆令姝说道:“程大哥你也听宫中的师傅说了,那块碎玉大约是在潼关以北或者以东的地界儿,河北道可不就在潼关的东北?”
还真是。
“我是想着,若再不抓着这刺客,日后还不一定要遭什么难呢,”陆令姝一脸诚恳的望着程循:“程大哥,我阿爷阿娘早便不在了,而今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所以这件事,我只放心对你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被一个女孩子这么全心全意信任的感觉果然不一般,程循一时心头柔软非常,他甚至想慈爱的摸一摸陆令姝凝脂般的小脸,不过好在是压了下去,他对她保证:“九娘放心,我会妥善安排好这件事。”
虽然程循好像是看出了什么,陆令姝却也一句没有多问这块碎玉的来历,因为她知道,有时候好奇能害死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如今她不过是个平民女子,对于这些皇室秘辛,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啦。
说完了心头的大石头,瞅着程循也没什么大事,她就回去美滋滋的补交了,也不知道为啥,在程循家里住着非常有安全感,不一会儿就进了梦乡。
而她睡着的这会儿,李矩也来看望程循了,得知兄弟昨夜昏睡了一晚,心疼的不行,“你怎么伤的这么严重?那胡女可真是嚣张,竟然敢这么伤你,真是不把我李矩放在眼里!”
他眼中露出几分阴骘:“她最好乞求不要让我亲手抓到她。”否则他可有一百种苦头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程循就拍拍李矩的肩膀,“放心吧从谨,我倒是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睡了一觉,第二天就好了。”接着跟他说了陆令姝对他说的那些悄悄话,当然也是伏在李矩耳边说的。
李矩惊愕。
河北道?辽宁?!
那岂不是……晋王的封地!
“我看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李矩沉吟道。
“不错,姝娘告诉我,安雪姬去又复返想要杀人灭口,恐怕便与此事有关。”
“之前她曾经在绢行中与大家讨论过玉石,颇有心得,或许那个时候,安雪姬便已经留意到了。”
李矩颔首,如此一来,陆令姝的安全便是重中之重了,因为谁又知道那个胡女会不会再次过来杀过来,取陆令姝的性命?
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尽管十分聪慧,却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罢了。
“子义,陆娘子是你的表妹,她由你护着,我很放心,就拜托了你了,”李矩叹口气:“你也知道,你兄弟我这年纪也不小了。”
尽管早就猜到了李矩的心思,听到这些话,程循还是不免一怔。
李矩以为他又迟钝了,干脆大方承认:“从第一眼见到你家表妹,我就有些喜欢她。她很聪明,也懂得分寸,活泼又不失娴静,我喜欢她这样的姑娘,”最后打趣一句:“子义,你不会不想成全我吧?”
“……怎么会。”
“那就好!”
而后两人又商量了一番碎玉的事,李矩打算先打发人去一趟辽宁悄悄的求证,这才好对圣上开口,另外派人盯着晋王,再加强程府的警卫,想来找到了源头,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
又半个时辰,李矩才匆忙离开。
他没去看陆令姝,毕竟是个大忙人,还得娶捉刺客,自己又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走的是潇潇洒洒。
程循僵坐在榻上,却是出了许久的神。
说起来,他知道自己素来是配不上九娘的,是以虽然对九娘有些若有若无的好感,但他从未敢如此肖想过她。
相反,他希望九娘能有个好的归宿。
从谨自然是好的,有好的出身,好的才干,又有圣上赏识,日后的前途必定是一片光明。
可是九娘呢……
九娘是罪臣之女,谋逆之后!就算如今成了良民,就算他觉得现在的九娘千好万好,可是九娘的身份摆在那里,嫁给从谨,只怕也只能为妾呀!
程循那厢无比愁闷,陆令姝倒是很香甜的睡了一个美美的回笼觉,一直从早上九点一直睡到了下午三点。
起床的时候,十分舒坦的伸个懒腰。
婢女听到动静,立即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倒是要陆令姝受宠若惊。
“我们夫人说了,陆娘子来者是客,您照顾了我家郎君这么久,又睡了一觉,一定饿坏了吧?奴婢这就端碗冷淘来给您吃!”
小丫头很热情,主要是程夫人识大体,没在这些事儿苛待她,陆令姝很感动,忙说:“不必了,我自己去做些就好了,我手艺很好的,这么久不做饭都手痒了,你不要拦我哦小妹妹,拦我就是不给我面子!”
小婢女年纪小,果然被陆令姝唬住了,带着陆令姝去了厨房。
其实陆令姝只是想下厨为程循做些好吃的,毕竟程循救了她一命,她也没什么别的特长。
大学的时候,后两年考研是在外头租的房子,不喜欢吃外卖就时常自己买菜烧着吃,久而久之,厨艺什么的自然也就不再话下啦!
而且,谁要程循说糕食只是女孩子爱吃的东西来着?她就非要让他瞧瞧,不是他不该吃,而是之前没人做给他吃!
哼!
第四十二章 讨好
作为一个心灵手巧的美女子,陆令姝素来信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句至理名言,所以即便是来到一个陌生的时空,她觉得自己起码不会饿死。
程府的厨房不大,由于经济条件有限,并没有多少食材,不过好在她去的时候仆妇们刚刚从西市采购回来,就被她捡了个大便宜。
雪白柔软的糯米粉混上一把玉米面和白面,再浇上一碗饴糖水,和成大小软硬适中的面团。
接下来是做豆沙馅儿,陆令姝用的是老法子,虽然不见多细腻,但高端的食材往往要用最朴素的做法嘛。
揪一块面团添一勺豆沙团起来,最后滚上一层芝麻,在油锅中炸至金黄,捞出来后复炸一次,芝麻与糯米的甜丝丝的香气几乎要破窗而出,引得窗外的厨娘纷纷扒着窗户缝来瞅热闹。
接下来,陆令姝又用剩下的糯米做了一份雪媚娘,馅料用的是最便宜常见的西瓜,最后一道糕点绿豆酥出锅的时候,差不多用掉了她一个时辰。
现下程循生病,吃的喝的当然与程夫人不一样,得大补,陆令姝怕自己耽误了程夫人用饭,忙腾出空间来给厨娘们,要她们先给程夫人做晚饭,自己一个人为程循煲鸡汤去了。
今天厨娘杀的这只鸡十分的肥嫩,陆令姝看着就眼睛一亮,用她老妈祖传的烹饪方法,将切成小段的几块泡在花椒水里泡了一会儿,最后才上锅煮,又加了些红枣与桂圆进去提味补血,一切大功告成的时候,她都差点直不起腰来。
程家的仆妇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以为是来程家做客的小娘子,见她累成一只狗的似的,就自告奋勇帮她收尾送到郎君那里去。
陆令姝感激的谢了,趁着这功夫去自己的房间要了热水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绞干了头发后才溜去找程循。
程循刚打开食盒呢,一股香气就扑面而来,肚子还不听话的咕噜噜两声。
他又打开一层,下面是三个小小的牙盘,装着金黄酥脆的三类糕点,光看模样就知道味道不错。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先用鸡汤,倒是用竹著拈起了一块糕点放入了口中。
糯米的软糯,芝麻的香醇,豆沙的清甜一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十数年未曾接触过甜蜜饴糖的味蕾骤然而狂热的跳动了起来,震得程循一时怔怔。
还是陆令姝的小手在他面前晃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程大哥,怎么样,好不好吃呀?”
少女笑眯眯地问他,杏眼弯成两道漂亮的月牙儿。
程循的怔凇瞬间变为惊愕。
“九娘,这是你做的?”
陆令姝笑的别提多得意了,活像只狡黠的小狐狸,“自然是我做,特意给程大哥你做的哦——你还没说好吃不好吃呢!”
程循定定的看着她,倏的又移开自己的目光。
“好吃,”他微微笑:“我从未吃过这样可口的糕食。”
得到了对方的肯定,陆令姝开心极了,数着眼前的牙盘一个个为他介绍:“这个叫绿豆酥,里面是绿豆馅儿的,那个是西瓜团,里面是拌过了乳酪的西瓜块,我还特意放了些乌梅干解腻呢!”
“我刚才吃的那个,九娘还没说。”程循忽然问道。
“瞧我这记性,这个叫……”
陆令姝说着,一抬头,正撞入程循一双温柔如同春水的眸子。
他那狭长又漂亮的凤眼,正一眨不眨,认真又好奇的看着她,点点漆漆星星闪闪,好像再多看一眼便要将人溺毕其中。
陆令姝的心跳忽然就漏了半拍,面对眼前男人的询问,大脑竟然直接死机了,脱口而出:“不,不知道,忘了。”
程循被她灼热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大好意思,咳嗽一声移开自己的目光,“没事,好吃就行。”并将牙盘往她面前推了推,“你也吃。”
陆令姝也想尝尝自己做的怎么样,就不客气的夹起一块绿豆酥塞进了嘴巴里,还大言不惭的点头,“我做的果然好吃。”
程循觉得她这样很可爱,嘴角不由一翘。
陆令姝又将鸡汤小心翼翼的端出来,因为有些烫,放下后她赶紧捏着耳朵“嘶”了一声。
“烫着了吗?”程循忙问。
“一点事儿也没有!”陆令姝甜甜的笑,十分骄傲自己给程循做的鸡汤要他快尝尝。
程循尝了一口,鸡汤熬的又香又鲜,里面的山药又软又入味,怎么能不好吃?他就是很心疼,九娘从前好歹也是侍郎的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要为他洗手作羹汤,他怎么过意的去!
“这些事情,要厨娘来做就好了,你没事就回去休息,要丫头带着你在府里转转也好。”他说道。
陆令姝大手一挥,“比起救命之恩,这算什么!程大哥你就不用操心了,只要好吃就行嘛,若是你喜欢,我就接着给你做!”
她之前常听老妈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哎呀,难道她这是在抓程循的胃吗?
饶是陆令姝素来脸皮厚,也不由微微红了脸,她捂着自己咚咚的心跳,赶紧转移了话题。
“程大哥把那件事告诉世子了吗?”她知道早上李矩来过。
程循答道:“我与从谨说过了,他听闻后做了细致的安排,宫中的玉石师傅又不止一个,便是有当时看不出来,过几天说不准就有好消息了。你不要太过担心,程府里外都被他安置了侍卫与暗卫,这几日你在程家,尽可安心。”
陆令姝才不会担心呢,毕竟程循可是那种为了保护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的人。
想到这里,她愈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不管住在程家多久,她都要好好把握这个报恩的机会——照顾程循,直到他痊愈!
…………
安雪姬醒来的时候,晋王就在一旁的窗边负手立着。
他颀长的身形笔直而有力,背在身后的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沉默而紧绷绷的攥着,听到动静后转过身来瞥她一眼。
“醒了。”
声音冰冷刺骨。
安雪姬心脏猛的一跳,直接从榻上滚落下来,哭着喊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是雪姬没用!”
晋王咬牙拎起她的前襟,“安雪姬,你为什么要去刺杀金吾卫校尉程循?别告诉我你有把柄掉在了手里!”
果然是被猜到了,安雪姬的脸一片雪白,颤抖着唇瓣说道:“王爷,奴婢的确是有东西落在了别人手里,不是程循,是,是程循身边的那个女人!”
她终于崩溃,一五一十的道出了事情。
原来她之前系在腰上,后来被程循斩断的那块玉带銙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晋王!
“你这个蠢货!你这个蠢货!”晋王气的火冒三丈,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把柄竟然这么轻松就被旁人攥在了手中,更想不到,眼前这个他培育多年的胡女杀手,竟然会私藏他的玉带銙!
安雪姬伏在地上,泣不成声的道:“奴婢一时鬼迷心窍,一年前偷拿了王爷的玉带銙,原本都是贴身藏着的,哪里想到会被程循一刀斩了下来?”
“玉带銙碎了之后,奴婢唯恐事情败露,想回去将玉带銙讨回来,可惜……可惜奴婢是个没用的!这才拖着残破之躯来见王爷一面,不敢求王爷饶恕,奴婢死不足惜啊!”
啧,果真是个蠢女人。
王仲衡从角落里走出来,“王爷莫急,据臣所知,一年前送到府上来的那一批玉带銙,是用辽宁一带出产的岫玉做的,因品质不好,早已停产了,如今事情过去了一年多,只要王爷稍加手脚,又有谁知道那块玉带銙出自王爷的封地?”
他这么一说,晋王才记起来。
不错,正是出自辽宁吴县的岫玉,当时那批岫玉是才挖出来的,连名字都还有,那里主事的管事觉得新鲜,立刻给他制成玉带銙送过来,只不过他觉得玉质浑浊品相太差,全都叫人给扔了,还将管事臭骂了一顿,从此之后,管事再也不敢那些破石头跟他邀功了。
倒是没想到被安雪姬那蠢货捡到了一块,还跟着宝贝似的揣在怀里,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晋王阴测测的看着欲言又止的安雪姬,不耐烦道:“你他娘有话快说!”
“王爷,其实奴婢不是要去刺杀程循的,”安雪姬说道:“之前跟奴婢一同在锦绣绢行做绣娘的女子中,有个名叫姓陆的女子,她原是礼部侍郎陆渊的女儿……”
她将之前自己无意偷听到陆令姝与赵掌柜的对话告诉了晋王,“那个陆九娘精通玉石,奴婢是怕她认出来!”
“你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蠢。”
虽然这么说,晋王却有些不以为然。
那可是他封地挖出来的玉石,连名字都没取就搁置了,一个小小的绣娘,还能懂些这个?
“王爷,她当真是个极懂玉的——”
安雪姬话说到一半,忽然低下了头。
一把闪着寒光刀刃,从她心口完整的贯穿了出来,鲜血顺着她破旧的衣服淅淅沥沥而下。
在她还没来记得最后看一眼心上人的时候,便已倒在了血泊中。
第四十三章 患得患失
程徽娘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程循受伤的第三日了。
一收到母亲说兄长受伤的信她立刻就往这赶了,不过因着要搜捕刺客,整个长安城几乎围成了一块铁桶,四个城门俱被封锁,直到三日后在曲江找到了刺客的尸体,城门才再次打开。
程夫人在门口望眼欲穿的等到了女儿,两人相携进去,一贯稳重的徽娘焦急的问起了兄长的身体。
休养了这几日,再加上陆令姝食膳的精心调理,程循已经好了许多。
程徽娘这才松了口气,虽不是亲生的,但是程循自小就疼她,她自然也亲兄长些。
两人走到了程循的房门口,隐约听见里面有女子的说话声。
“阿娘,阿兄新添了婢女?”
程夫人沉默一刻,说道:“你还记得陆九娘吗?”
程徽娘面色倏的一变,不过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自然。
“原来是陆姐姐,”她淡淡说道:“如此,阿娘,你就先回去歇着吧,我进去看看。”
程夫人知这个女儿素来是个有分寸的,她很放心,有些话,她说也比自己说管用,嘱咐几句就离开了。
程徽娘推门进去。
陆令姝正从食盒里端鸡汤。
她今天熬的是板栗炖鸡汤,一开盖浓郁的香气便弥漫在了整个屋子里,饶是程循这个素来在吃上没什么欲望的,也不由多了几分期待,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案几上的鸡汤,差一点就没看到自家妹子。
还是程徽娘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
“徽娘回来了!”
程循惊喜之余,却不免有些心虚。
“回来了呢,阿兄,你伤的重不重,现下怎么样了?”
听这温柔和婉的声音,陆令姝身形陡然一滞。
少女看上去约莫十五的年纪,着一身浅色的襦裙,鹅蛋脸上挂着优雅得体的笑,莲步轻移,慢慢走到了两人面前,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范儿。
“徽娘没有认错的话,这位是陆姐姐吧?”她看向陆令姝。
明明是再娴雅不过的笑容,却看得陆令姝浑身发毛,甚至小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徽娘妹妹。”她硬着头皮点头见礼。
程徽娘也给她见礼,眼风扫到案几上的鸡汤,轻声问:“这是阿兄的午膳吗?”
“不错,这几日都是九娘做的,”程循说着,也不知道哪里就不太好意思了,忙道:“妹妹刚回来也没吃午膳吧?”
意思是要支开她?
程徽娘不仅不走,反而坐在一边,端起了鸡汤:“这些小事,日后我来做就好,陆姐姐来者是客,哪有要客人端茶倒水的道理?”又对程循道:“阿兄还没告诉我,你伤的如何呢。”
陆令姝无话可说,毕竟从前,陆小姐虽是见不到程循,见到程徽娘还是很容易的,世家圈子也就那么大,这些长安的闺女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可作,串个门子什么的是常有的事。
可惜她从未给对方好脸子过,每每见到还得阴阳怪气的讥讽两句,现下程徽娘没一把将她推出去,还真算是有修养了。
一想到这里,她便十分的无地自容。
“主要是伤到了后背,就是医师嘱咐五日之内不要下床,其实没什么打紧的……”程循说着,却一眼瞥到陆令姝低着头,沉默地出了门。
陆令姝是有些难过,出来后顺手关上了门,后背紧紧地贴在墙上。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难过个什么劲儿,要说这陆小姐势利眼,那也是陆小姐的事儿,连她都觉得这样的人最不可深交,合该被人唾弃……
可是,可是陆小姐也算是救了她一命呀!
占用了陆小姐的身体,从此后她就是陆小姐,不管陆小姐之前做过什么,她就该给她受着。
但是直到看到程徽娘与程循说话时,那种溢于言表的关心,身为妹妹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她这个嫌贫爱富的坏女人不动声色的赶出去,她就忍不住难过,非常的难过。
难过因为她的身份,不能够光明正大的关心程循,甚至要被人怀疑动机。
“从前高不可攀看不上人家,现在落魄了,才知道要来讨好了?早干什么去了!”
她脑子里不断盘旋着曾经在玉真观听到的闲言碎语。
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走到了程府的何处,面前是一片石栏围成的浅湖,碧水清透见底,偶有几条锦鲤俶尔远逝,倒为这个看起来颇有些死气沉沉的程府添了几分生机勃勃。
陆令姝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苦恼的思索着。
难不成,她是喜欢上程循了,所以才会如此患得患失?
这厢陆令姝被自己的念头惊的差点一跟头栽倒湖水中,那边程循却皱起了眉头,对妹妹说道:“徽娘,九娘已经走了。”
“妹妹知道。”
程徽娘要给他喂鸡汤,被程循用手挡了下来,严肃又认真的说:“徽娘,你刚才那样太没有礼貌了!”
“阿兄,你没事吧?”程徽娘忽然有种阿兄被烧糊涂了的错觉,他这是在心疼陆九娘?
“我自然没事。”
程循叹口气,揭开锦被下床来,扶着自己的腰出了门。
程徽娘没有追出去,只是眸色沉沉的,看着兄长离开。
…………
陆令姝觉得自己也够倒霉的。
她坐在湖边,一只手百无聊赖的逗着水里的锦鲤,逗着逗着,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下身仿佛一股暖流慢慢的流了出来,小腹也隐隐的作疼。
她赶紧站起来,看了一眼坐着的地方,果然有一小片血渍。
陆令姝顿时欲哭无泪……大姨妈你怎么早不串门晚不串门,偏偏挑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来串门子呢?
陆令姝腹诽着,捂着小腹龇牙咧嘴的蹲了下去。
这还是她穿过来第一次来大姨妈啊!之前大概是吃的不太好,内分泌有些失调,她总是忘了去找医师开药调理,故而一直拖到今天,被她抛之脑后的亲戚终于来看她了。
她真是好惊喜,好意外呐!呜呜!
正为自己的悲催难过着,肩膀上忽然多了一双有力手,将她扶起来。
耳边传来程循急切的声音:“九娘,你没事吧?”
他一眼看到面前的那滩红渍,面色一白:“你受伤了?是不是安雪姬又来了?!”
陆令姝没料到他会来,不由大囧。
她该怎么告诉程循,是她那个倒霉亲戚来打秋风了!
第四十四章 程夫人
女孩儿的小臂如同柳枝一般纤细,程循不敢攥的太紧,只怕一个用力就折断了,只得颤颤巍巍的扶着。
他急切的等着她的答复,见她踟蹰不答,一双手却紧紧地捂在小腹上,以为是那里受了伤,大手就探过去试了试,抓起她一只小手仔细看了又看。
两人的手掌相差实在太大,一只粉粉嫩嫩的,小巧又可爱柔若无骨,一只粗糙指节宽大,一看便是常年握剑、不注重保养的武夫的手。
陆令姝被他冒冒失失又急切的关心感动的心头一热。
“没事啦,女孩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嘛。”
女孩子的那么几天?
程循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偏眼前女孩子就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笑盈盈的看他,任他是怎么心如止水也无法忽视。
二十岁也到了通晓人事的时候,甚至在更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一些了。
金吾卫中不乏纨绔的世家子弟,偶尔他会听到他们闲聊些那种事,无非是昨晚去了平康坊哪家青楼楚馆,里面的娘子身段功夫多温柔动人,情愿折腾一整夜都不愿意起来。
只是若去的不凑巧,心仪的娘子一旦来了“葵水”,便不能待客了。
因为这“葵水”,女子每月都会来一次,来的时候都不能,不能行那事……
程循忽然推开了陆令姝,“没事就好,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他转身就走,把陆令姝气的,刚想叫住他,却见他自己又折返了回来,尽力做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我带你去找徽娘。”
陆令姝心道,快拉倒吧,找你妹子还不如问厨房的大妈们。
她跟在他身后,说:“程大哥你慢点,我追不上。”
程循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失态,而且她还……还遭了那个“葵水”,就慢了下来,低声说道:“张医师离程家很近,你若是不舒服,尽管吩咐婢女找他便是。”
“程大哥,你对我真好。”
陆令姝忽然声音小小的说。
程循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你是世叔的女儿,父亲在时候,我们程陆两家便是交好,世叔的女儿,我不可能不帮……”
陆令姝真是头疼。
这套说辞程循翻来覆去车轱辘说了没三遍也有四遍了吧?咱就不能换个新花样?
“我都明白,”她果然打断他的话,“程大哥帮我,是出于道义上的帮助,对吧?”
“可是程大哥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救了我这么多次,我都快还不清了!”她轻声说:“所以我也想回报程大哥,‘投我以桃,报之以琼瑶’,程大哥,从前是九娘做的不对,不管是对程家,你,还是徽娘,九娘做的那些事,任是谁也不会喜欢。”
“所以九娘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是希望能够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尽力回报于你,这样心里也能好受些。”
“不是你的错,”程循说道:“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你,你没有错。”
他用低垂的眼帘掩去眸中的一片落寞。
“你哪里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你呀程大哥!”
陆令姝心疼极了,陆小姐何德何能!她说的没错,她的确配不上他!因为她从来都没有看得起过他!
他看上去高大有力、坚实可靠,实际不过只是个弱冠之龄的大男孩,陆小姐的白眼和嫌弃,该给他的心灵留下了多大的创伤啊!
这个时候她真的好想抱住他,安慰他,告诉他陆小姐嫌弃他,但是她不嫌弃呀,一点点都不嫌弃!
程循步子猛地一顿。
“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都过去了。”过了会他说道。
陆令姝简直要跳脚。
那怎么能叫过去了!她这个当事人都现身说法了,当然是把一切都说清楚了!
要不以后她,咳,她怎么,怎么追他啊!
“程大哥,程大哥,”陆令姝像只小松鼠似的在程循身边跳来跳去,拦着他,“你听我说呀程大哥……你走慢点嘛!”
程循只好停下来,伸手在她洁白的额头上轻轻的弹了一下,语气十分无奈:“九娘,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陆令姝委屈巴巴的打断他:“不要叫我九娘!”她才不是陆小姐那讨厌的家伙!
“……”程循怔了下,“那叫什么?”
“小松鼠”也不说话,就嘟着娇嫩嫩的朱唇对着他。
程循看的心头一软,“叫……就叫姝娘好不好?”
就这么保守呀,难道不应该是姝姝、小姝、姝儿?
陆令姝十分不满。
“难不成是陆娘子?”
“那、那就姝娘吧!”
陆令姝生怕他反悔,忙一锤定音,不过这么一折腾,注意力倒是被程循成功转移了。
她还在苦大仇深的计较着,忽然又听他问她:“九……咳,姝娘,你觉得从谨——就是睿王世子如何?”
李矩啊?
她哪儿知道!陆令姝现在才不想知道别人的事儿呢。
“还成吧。”她随口说。
“郎君!郎君——”
这时,有婢女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
第三十八章尴尬
听到婢女的声音,陆令姝才忽然反应过来。
她出门儿的时候,程循不是在榻上养病么,之前那个张医师还说,要他最好在榻上躺五天,差不多了再下床,千万莫逞强。
他怎么就下床了!
尤其是一抬头,还看见不远处程夫人静静地立在那儿,那幽深的眸光,简直要闪瞎了她的眼。
程循也看到了程夫人,试探的话只好搁置到了一旁,走上前去问:“母亲怎么过来了?”
“你也是,不在榻上养病,就这么跑下来了,日后还是得顾着点自己的身子,”又道:“从谨来寻你了,有要紧事,你赶紧去,莫要耽误了公事。”
程循忙应下了,转身要走,又忽然想到后面还有只小尾巴,“母亲,姝娘她……”
别看对着程循,陆令姝胆子那叫一个肥,程夫人一来,她那贼胆立刻就像被扎破的气球般,“呲溜”就瘪了。
程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对儿子道:“快去吧。”
程循走了。
陆令姝跟着程夫人一路走到了上房,程夫人在上首坐下,要她也做,陆令姝推辞,“儿站着说便好。”
程夫人说:“你来的这些时日我也没好好招待你。”然后就没了下文。
陆令姝心道,果然是程夫人,段位就是高啊,这是看她回答呢。
第四十五章
陆令姝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是姝娘不请自来叨扰了夫人,夫人没有嫌弃姝娘,姝娘已经很知足了。”
“那也不能这么说,你从前毕竟是衣食不缺的大家闺秀,在程家,着实是委屈你了。”
“夫人这么说就折煞姝娘了。程大哥待姝娘有救命之恩,夫人与徽娘亦不计前嫌愿意收留姝娘,姝娘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嫌弃?”
陆令姝低声说:“从前姝娘有万般不是,现在想想,真真是愚不可及,姝娘不敢求夫人的谅解,只希望夫人能给姝娘一个悔过的机会。”
程夫人没有说话。
半响方缓缓道:“姝娘的心思,是愈发灵巧了。”
陆令姝心猛地一沉。
她是哪里说得不对吗?
她还想再解释两句,程夫人却仿佛有些累了,捏着眉心道:“我有些累了,你就回去吧。”
陆令姝就只好跟着夏嬷嬷出去了,夏嬷嬷见她满脸沮丧,挑了挑眉说:“陆娘子是来葵水了吧?”
陆令姝这才惊觉下身一片黏黏糊糊的,面色微红:“对不住夫人了,我这就回去换衣服!”
夏嬷嬷诧异,一把拉住她,“陆娘子急什么。”而后打头走在了前面,去了陆令姝的房间,房间里面竟然多了个婢女在收拾,一见两人回来,忙过来施礼:“嬷嬷!陆娘子!”
夏嬷嬷说道:“这是珠儿,这几日她伺候你,若是有什么东西缺,跟她说就好。”
陆令姝就呆了一呆,她还真没敢想过程夫人会专门拨个丫头来伺候她,毕竟她来了这三天,就一个人住在这件小房子里。
“真是麻烦夫人了。”她十分抱歉的说。
本来就是她牵累了程循,还要给程夫人添堵添麻烦。
倒没想到程夫人看上去严肃古板,却很是贴心。
夏嬷嬷淡淡的笑了笑,也没回应。
她走后,珠儿变戏法似的掏出来一个大包袱递给陆令姝,小声说道:“娘子赶紧把这个换上吧。”
其实珠儿给的就是月经带,两块布条缝在一起,中间塞的是草木灰,吸附性很强,陆令姝感激道:“多谢你。”
“奴婢不敢!”珠儿忙摆手。
陆令姝便去换了月经带,回来的时候衣槅上便多了一套藕荷色的月华裙,珠儿说原是她们家娘子,要她莫要嫌弃。
她还有脸嫌弃?陆令姝叹了口气,换上了程徽娘的衣服。
程徽娘不嫌弃她才好!
…………
程夫人看着夏嬷嬷回来,“事情都办妥了?”
夏嬷嬷点头,说办妥了,末了又道:“夫人有没有觉得,郎君似是对她特别照料?”
“你没听他之前说的那番话么,九娘是他世叔的女儿,程陆两家是世交,他不能看着九娘落难。”
“话是这么说,只是这也,也太关心了些!”夏嬷嬷委婉的劝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夫人,陆家已然落败,陆九娘乃罪臣之女,若是她对我们郎君有那样的心思,郎君他心眼儿那么实……哎呦我的夫人!”
“咱可不能要她得逞了!”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程夫人喝了口酽酽的茶水:“只是你觉得把九娘赶出去,我儿会同意吗?”
夏嬷嬷忿忿的,“所以得先防着呀!”
程夫人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虽是个有些心计的,到也不见得满腹坏心眼儿。”
…………
陆令姝换上了月经带和新衣服,恹恹的坐在榻边休养。
陆小姐许久没来葵水,乍这么一来,她还真有些吃不消。
她扶着小腹深深地吸了口气,一鼓作气站了起来。
“娘子去哪儿呀!”珠儿喊道。
“去厨房!”陆令姝说道:“这不是到饭点了嘛,当然是做饭啦!”
“娘子葵水刚来,不如就不去了。”程家又不是没有厨娘,珠儿不太理解她这种负伤还非要上战场的想法。
陆令姝笑:“我这不是闲着没事么。”其实是想减轻一下自己的罪恶感,总要找点事来做吧。
她拉着珠儿去了厨房。
厨娘们正在准备榨菜,见她过来皆是眼前一亮。
她们可是明白了,眼前这小娘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是个灶上的老油条了,熬的鸡汤那真是,比她们这些熬了半辈子的都要香!
关键是人还好,一点都不藏私,有时候见她们在一边巴巴的看着,还会教她们几招儿,她们见到她不高兴才怪呢,这不就是偷学厨艺的时候来了嘛!
于是乎一个个都亲亲热热的喊着“娘子来了”,把她围成了一团。
“哎呀赵大婶,你今天又买了乌鸡呀!成成成,我今天就教你做道‘香菇鸡汤’!”
“呀,刘大娘也在呀!我说句话您别不爱听!你今天又胖了哦,是不是在家里头偷偷做我上次教你的绿豆酥吃啦?”
“……”珠儿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陆令姝跟众厨娘们勾肩搭背的进了厨房,将她抛之脑后。
半个时辰后。
珠儿擦着脸上的汗,递给陆令姝一块帕子,“娘子擦擦脸,衣服上也蹭上灰尘了。”
陆令姝接过来先擦衣服,这可不是她的衣服呀,擦着擦着忽然灵光一现,“对了,你晓得不晓得你家娘子喜欢什么口味儿的东西?”
珠儿挠头,“奴婢之前在夫人门口扫地,不太清楚大娘子的口味儿。”
“大娘子的口味儿啊!陆娘子你问你婶儿啊!”赵大婶大嗓门的喊道:“您别看我家大娘子人瘦,就特爱吃甜口的,蜜云饼、糖脆饼,什锦饭、栗子粥什么的,都很是喜欢……”
陆令姝正专注的听着呢,忽然被珠儿扯了下,珠儿给她指着门外,咳嗽一声,“我家大娘子……”
程徽娘一身素色的长裙,挽作一把干净利落的回鹘髻,即便不加修饰,依旧如出水芙蓉板丽色天成。
她不笑的时候真的很像程夫人,身上那种气势是闺阁女子少有的,只不过见陆令姝目光抽过来,面上微微浮了层笑。
“我是爱吃甜口的,赵婶子说的没错。”
赵婶子悻悻的笑了笑。
“不过陆姐姐问这个,是想讨好我吗?”
程徽娘笑着问道。
陆令姝冷汗直冒。
程夫人和程大娘子真不愧是母女,刁难的都如出一辙,看起来像是在难为你,但人家说的也是十足十的实话,偏叫你答不上来。
她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是这样没错,我其实还想问问夫人爱吃什么,叫徽娘看笑话了。”
程徽娘没料到她说的这般诚实,倒是稍稍怔了一下。
不过程大娘子果然不一般,她虽然问出那般噎死人不偿命的话,倒也不是个丝毫不拿捏分寸。
“不过是这等小事,陆姐姐想知道,直接问我便好了,”她轻轻一笑:“就是阿娘上了年纪,口味重些。”
“另外,陆姐姐来者是客,程家也不能总这么指使陆姐姐,若是陆姐姐不嫌弃的话,不如我和陆姐姐一道儿来做完晚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