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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小绣娘全文阅读

作者:此冬无雪     长安小绣娘txt下载     长安小绣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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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陆小娘子

    带着咸腥气味的湖水一点点的淹没了陆令姝的口腔。

    勉强还能睁开眼,她最后看了一眼眼前的世界,下意识的想说句什么,口中却只冒出了几颗小小的气泡。

    陆令姝二十一岁卒于见义勇为。

    灵魂出窍的时候,她仿佛还看到了赶来的家人满脸泪花,没想到再一醒转,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某架空王朝姑子观里一个大病初愈的落难贵女!

    从山坡上跌下来已经有数日了,好容易醒了,又被大家从榻上推搡起来,说要让她把前些时日没做完的活计给做了。

    陆令姝想到这里,忍不住忿忿的敲了两把手中筷子……哦不,现在应该叫竹著。

    碗筷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安静的斋堂中,大家都在循规蹈矩的用斋饭,动作放的很轻,因此陆令姝这一动作,显得尤为突兀。

    因而等她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数双眼刀子刷刷的飞了过来。

    厌恶,不满,忿忿,冷漠……不一而足。

    都是对着她的。

    倘若不是这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恐怕明朝暗讽早就藏不住了。

    “……”

    陆令姝尴尬的低下了头,同时心中长叹一声。

    这是个类似于唐的世界,名为大周,原身陆小姐因为偶然从山坡上失足落下而香消玉殒,恰被她这冒牌货入而顶之。

    好容易赶上一次穿越的热潮,陆令姝心中还是很有些许劫后重生的激越。

    这原身陆小姐本是一位官家小娘子,闺名亦为令姝,乃是前礼部侍郎陆渊之女。

    父亲仕途上倒是没什么建树,多年来一直在礼部混着个闲职,但是陆渊的娘,也就是陆小姐的祖母,却是当今圣人嫡亲的姊姊、出身高贵的永宁长公主。

    按理说,陆小姐这样的出身也算是非常好了,然天有不测风云人偶尔也会脑袋抽筋,一年前的一天,陆令姝的祖父就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安逸的养老日子不愿过,竟然勾结赵王谋反,意图篡位而推后者上位之。

    结果可想而知。

    祖父一朝事败,而她陆家则是满门吃了挂落,女眷被充入教坊中为伎,男丁则统统被流放岭南,父亲也不幸于流放途中病逝。

    陆小姐和她的娘还是幸运些的,蒙人出手相救,从教坊中赎出安置在了现如今的玉真观为女冠——就是做姑子。

    虽一日三餐青菜豆腐,却也保住了一条小命。

    只不过,陆小姐的娘也是个命薄的,得知陆渊在流放途中病逝之后,没几日也跟着丈夫魂归了西天。

    自此,便只剩下了陆小姐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道观中支应着。

    而陆小姐此人,怎么说呢,太高傲,再加上人品上有点问题,故而,这道观里基本没人愿意搭理她。

    陆令姝趁着用早膳的功夫艰难的回忆了一下陆小姐的悲催往事,因为自打从那小山坡上摔下来之后,她整个人就不太好,脑子总是恍恍惚惚的。

    这不,咽下了最后一块豆腐,她还在沉思自己等会儿该干什么,她那位叫做怀静的师姐就拉着老长一张脸喊她去后山打水。

    “哦。”

    陆令姝应了一声,打算跟上大部队一起去净房拿水桶。

    “等等,”怀静又横臂拦住她,“你跟着她们做什么?她们是去主院扫地的,

    这语气实在不友好,陆令姝就看了怀静一眼。

    她是从山坡上掉下来的,失足之后,似乎是在榻上躺了两三日。

    但在这期间,不仅没人给她看病,就是医药,也是完全没有的。

    所以说陆小姐香消玉殒,不是在跌落山坡的时候,而是死于无药医治。

    “你这般瞧我作甚,难道我说错了?!”怀静见陆令姝皱眉,当即沉下了脸来。

    前头立刻有几个小道姑回头来窃窃私语。

    陆令姝脑子摔坏了,耳朵也不太灵光,只断断续续的听到几句:“……还是这副官家娘子的做派,嗤,这样的女子,也不晓得那程郎君是如何想的,冒着风头也要救她!”

    “还不快去!”见人还不说话,怀静气的用力推了她一把。

    陆令姝跟着踉跄一下,好容易才喘着气扶住门框站稳。

    心中很气,这怀静分明是故意针对她,但身子也委实不争气,打不过人家,没得办法。

    叹了口气,陆令姝去净房抄了两个水桶,就顺着记忆中的小路去了后山。

    正值五月浅夏,天光烂漫,走在这后山的小路上,微风吹拂着,不知不觉她浑浊的大脑就清明了不少。

    陆令姝慢慢的算计着,四个大水缸,一个水缸大约要六桶水,这样她得来回十二趟。

    十二趟啊,光想想就让人腿软!

    可是没办法,她若是不做,恐怕怀静不会放过她。

    这是个体力活,虽然陆令姝很想告诉自己权当减肥,但是一看自己目前这瘦弱的小身板,她还是默默的停止了自我安慰。

    后山有眼山泉,与城东南的曲江一脉相承,水质清澈甘甜,因此用作整个玉真观的饮水之源。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她就到达了目的地,提着裙子先走到岸边将一只水桶灌满,再来操作另一只水桶。

    因岸边嶙峋的石头颇多,故而走起来有些吃力。

    待她将两只水桶都灌满的时候,额头已经冒出了不少汗珠。

    总得歇息片刻,否则还真没气力把这两桶水提水去。

    陆令姝想着,气喘吁吁的坐到了一块较为平整的小山石上。

    山水青碧,眺望过去辚辚一片,偶有小鱼游去自如,她不由侧目多看了几眼。

    除了顽皮的鱼儿,水中还倒映出一张娇媚的少女面孔。

    十五六岁,巴掌大的小脸,肌肤白皙,眉眼间尚含着稚嫩,两道远山眉,一双杏子眸,乍看有些呆滞空洞,待她眨了眨眼,水中的少女顿时鲜活了起来。

    虽然容貌与现代的她别无二致,但陆令姝却丝毫也不开心。

    唉,你说说她老妈一把屎一把尿,好容易把她养到二十几岁,咋就一夜回到了解放前呢?

    她生气的搅乱了眼前这摊碧水。

    “陆小娘子,嘿嘿,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略有些猥琐的笑声。

第二章 前未婚妻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略有些猥琐的笑声。

    休息的差不多了,准备起身来拎水离开的陆令姝顿时一呆。

    听这人叫她“陆小娘子”,莫不是旧相识?

    放下手中物什,她慢慢的转过身去。

    来人身着圆领长袍,头戴乌纱幞头,陆令姝前世主修工艺美术,也了解一些唐代的习俗历史,既然这是个类唐的架空的朝代,那么眼前则是一个标准的本朝男人装扮。

    但这人么……不认识。

    “敢问郎君是?”

    “娘子不记得某啦!”男人眼睛一亮,立时上前几步,搓着手笑道:“某姓徐,在家中行五,娘子可以唤某五郎,就住在这玉真观后山不远的崇仁坊,前几日来这后山踏青,曾有幸一睹娘子芳容,今日本想来碰碰运气,未曾想上天垂怜,竟当真要某遇见了娘子你!”

    他话说的倒是挺顺畅,偏语气无半分惊喜,陆令姝倒是不信,照陆小姐这淡漠的性子,也不知见了几次,会告诉他自己姓什么?

    徐五郎见陆令姝无任何表示,且转身拎着水桶就要走,当即又走进了几步,喊道:“娘子莫急着走,某是真心悦娘子,还望娘子给某一个机会!”

    我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给你机会。

    陆令姝心想她现在可是个道姑,凡是入了这道家之地女子皆得清清白白,除非改籍出观,否则他说这种话岂不是摆明了勾搭的意思?

    说不准还就是看准了她一个人落单出行,大清早的,后山除了两人也没有旁人。

    这般想着,她赶紧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陆娘子。”

    徐五郎忽然悄无声息的从她身后窜过来,挡在了陆令姝的去路。

    他叹了口气,作势要去拉她的小手:“我说娘子你别急着走,咱两个就在这里坐着说两句话,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多舒坦。”

    陆令姝飞快的避开,暗道一声不好。

    “我不认识你,你为何要缠上我?”说着往后退几步,脑子也飞速转了起来。

    少女的声线十分娇软清脆,听的徐五郎半身酥麻,“刚才不是说了吗,自从几日前一睹娘子芳容,某……啊,噗噗!”

    陆令姝猛泼了他一身的水,又把水桶尽数砸到了徐五郎的身上,趁着他迷了眼睛功夫赶紧往身后的小路跑。

    只可惜她原本身子就尚未恢复,又被怀静拎过来做这种体力活,纵然咬了牙也硬是没跑过身强体壮的徐五郎,很快就被反应过来的他追上扯住。

    “你还跑,你还跑!我看你这次往哪里跑!”男人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狞笑着喊道。

    这次往哪里跑,合着自己上次也跑过?

    陆令姝很想仔细回忆,可惜满头乌压压的青丝一把被男人大力扯住,她根本寸步难行。

    紧接着眼前又一花,似乎徐五郎给她闻了什么东西,有淡淡的香味钻入鼻间……

    竟然还给她下药?

    陆令姝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但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向后软倒。

    “放开我……放开我混蛋!”

    徐五郎一看大喜,麻利的拖着尚在挣扎的陆令姝朝着一旁的小树林奔去。

    而陆令姝迷糊之间,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扒去了大半,可恨她竟无半点还手之力!

    陆令姝又怕又气,狠了狠心,一咬牙一低头,一张嘴朝着横在自己眼前的脏手狠狠咬去。

    “啊!啊——”霎时惨叫声迭起。

    咦,她这不还没咬呢?

    陆令姝勉强睁开眼,却听“咻”的一声,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子好巧不巧的就砸在徐五郎的手上,还滚出老远,直把他打的哇哇叫娘。

    而远处,正大踏步走来两个高大的男人,两人手中各持弓弩。

    陆令姝大喜。

    这下可有救了!

    石子自是不止一颗,转瞬间又是咻咻飞过,一颗打在徐五郎的小腿上,一颗打在其小臂上,端的是干脆利落。

    “子义不好,这登徒子要跑!”

    两个男人之中,一位身着月白色圆领长袍的郎君率先发现,赶紧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两块石子要打过去。

    徐五郎一见形势不妙,迅速的扔了手中的陆令姝,身子一滚,竟也躲了过去,再起身,慌慌张张的拔腿就跑,转眼无踪。

    “听闻近日来长安屡有年轻女尼、女冠失踪案件,只怕这贼人也脱不了干系!”

    被称为子义的男人剑眉紧锁,拱手说道:“从谨,可否借你的人手一用,去探探这登徒子?”

    “有何不可。”

    月白长袍郎君当即颔首,指了身后匆匆赶来的侍卫两个:“你们二人偷偷跟上去,瞧着登徒子后续如何,切勿被其发现了。”

    “是!”

    侍卫应声而去。

    两人说完,这才看向滚落在一边半死不活的少女。

    半死不活……没错,陆令姝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难了,那徐五郎好死不死的,竟然就把她往地上一扔,摔的她七荤八素不说,这地上嶙峋的石子不少,地势也颇为起伏,她就滚啊滚的,一头撞在了一旁的大石头上。

    “嘶——”她努力转了转,好容易将自己卡在石头缝的脸露出来,脑子虽然撞成了一片浆糊,但竟也奇异的清明了不少,她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扯自己身上仅剩的几快布料。

    头可断血可流脸不能丢啊……光天化日之下,她可不想在两个男人面前走光。

    然而她才稍稍掩了身上的兜儿,却听耳边传来一声疑呼。

    “……九娘?”

    声音低沉有力,熟悉而又陌生。

    陆令姝微怔,九娘,是原身在家族中的排行,叫的竟一点也不差。

    下一秒,已经有件结结实实的大袍子铺天盖地的蒙了下来,而后,她浑身上下一轻。

    好像是被抱起来了。

    而这个声音的主人,她是认识的。

    “唔……”

    被蒙的严实,她呼吸有些小小的不顺畅,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怀抱她的男人声音一粗,紧接着罩在她脸上的袍子被拨开,重见天日。

    然而阳光太刺眼,脑子还有些晕晕的,陆令姝努力想看清眼前男人的脸,却也只有一个十分模糊的轮廓。

    男人也低头看着她,明显看出来剑眉是紧紧皱着,脸型瘦长而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薄唇也紧紧地抿着,似是颇为不悦。

    再仔细却也看不清了。

    “子义认识这女冠?”月白长袍郎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似是沉吟片刻,倏而恍然:“玉真观……莫不是你的那位前未婚妻,陆家娘子?”

第三章 嫌贫爱富的女人

    前未婚妻、陆娘子,这下陆令姝耳朵再不好使也听清楚了,她一阵错愕和晕眩。

    老天爷……你没搞错吧!

    原来现在抱着她的这个男人,刚刚救她的这个男人,就是被她,哦不!被原身陆小姐嫌贫爱富揣掉的未婚夫,却救她和陆夫人于水火之中并妥善安置的程循程子义?!

    一想到这位“前未婚夫”,陆令姝的脑袋也不卡顿了,源源不断的为她输送原身之前的回忆。

    程循,字子义,原为荣昌侯庶子。

    按理说这个身份配陆小姐是配不上的。

    陆渊是永宁长公主最小的儿子,虽仕途上没什么出息,但毕竟也是嫡出,若非当年荣昌侯在曲江之中,救了偶然落水的陆渊,恐怕两家也不会就此结亲。

    荣昌侯家素来子嗣不丰,其时也不过只有程循一个妾之庶子,怎奈陆渊感激之心深切,道是家中正巧有一女,说什么也要许配过去。

    荣昌侯推拖不过,自然也就答应了。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十年前,荣昌侯病危之际上奏请封当今圣上,欲将记名在嫡妻名下的庶子程循请立为世子,结果却是圣人以庶子难以继承家业为由驳回了这封请奏。

    没几日,荣昌侯病逝,而程氏一脉的侯位承袭亦到此为止。

    年仅十一岁的程循经此事之后,更是沦为了整个长安城的笑谈,虽然原因不在他,但各种曲折涉及皇室,也不是人人都能议论的。

    总之,在他人对程家异样的眼光下,陆小姑娘的态度可想而知。

    虽然不想嫁,怎奈父母不愿意上门退亲,毕竟程家刚罹难,陆渊夫妇老实敦厚,也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

    头几年还好点,到陆小姐及笄那一年,却是闹的最凶的时候。

    她私下里见过程循一面,不喜他武夫般的粗俗寡言,坚持要退婚,甚至闹到上吊满城风雨,陆渊夫妇无法,就待妥协之际,竟遇上了老爹伙同赵王谋反,家中男男女女不是流放就是充入教坊,下场比程家还惨。

    本以为后半生无望的孤女寡母,这个时候却遇上了大贵人大救星——

    陆小姐前未婚夫程循几乎是从天而降,不仅掏钱将这母女二人从教坊中赎出,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替她们重新落户,安置在玉真观之中避难。

    所以这一刻见到他,陆令姝真是有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不过她觉得程循不像救命恩人,倒有些像冤大头。

    之前陆小姐还活着的时候,程循就来看过她一次,但嫌丢人,陆小姐拒绝了,连句感谢的话都没说出口。

    陆令姝身体僵直的躺在程循坚实的怀抱中,莫名的心虚。

    虽然她不是陆小姐,但还是挺尴尬的。

    而程循也没说话,抱着她就往道观的后门走去。

    “子义,她真是你那前未婚妻?”

    月白长袍郎君的声音又响起来,陆令姝估摸着,这似乎是程循自小的那个好友,好像是什么皇五子睿王的世子,叫李矩来着?

    此人的确是李矩,他跟在程循身后,当然是没有窥探好友前未婚妻面貌的意思,只是心中颇为不满,皱眉说道:“竟没想到会遇见她,你入观之后,将她随意交给一个女冠就好。”

    语气中带着几分嫌恶。

    一个嫌贫爱富的女人,他可不认为会值得好兄弟如此操劳。

    “不可,她昏过去了,总得找个医师来看看的。”程循说道。

    刚才他唤了几声,陆令姝都是一副睁不开眼呆滞的样子,大约是适才在石块上磕猛了。

    没错没错,她现在是晕过去了……陆令姝紧紧地闭着自己的双眼。

    李矩叹道:“你何苦如此,她再可怜也已与你解除了婚约,实在不必你为她操心至此。”

    程循就低头看了怀中的陆令姝一眼。

    少女面色苍白,头上重叠着竟有两块淤青,一新一旧,身上也瘦的只剩了两把骨头,一看过的就是不好的,想起她素日骄傲清冷的模样,他实在是狠不下心来。

    况且,他还答应过陆夫人,多照拂她,不要她有事。

    李矩见他坚持,也就没有再行阻拦,两人一路入了道观,碰见几个女冠,一边吩咐她们去外找最近的医师,一边寻人带路入了陆令姝平日里住的居室。

    此时居室里也是没有人,所以两人就未曾顾忌。

    程循把陆令姝放在小榻上,没一会儿医师就来了。

    陆令姝好慌,紧闭着双眼能感觉到光影变化,她只能祈祷着医师别戳穿她还醒着这个事实。

    谁知这医师偏偏不上道,给她把完脉又掀看眼皮来看,一把胡子骚弄的她只想打喷嚏,完事还颇为疑惑的说:“这位女冠想必之前额头受过创伤,调理不太得当,然虽这次又添新伤,幸而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吸入了些微的迷药,不多,怎么这会儿还晕着呢?”

    陆令姝:不,不,我觉得我并不需要抢救……

    演不下去了,她只好装作悠悠转醒的样子,捂着头说道:“我这是……在哪儿?”

    医师一喜,击掌说道:“醒了,老夫这就去开些药,保证女冠调养几天就没事了!”说着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两个人了,李矩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陆令姝四下看看,只好硬着头皮扶墙坐起来,默了半响,咬唇叫了程循一声。

    “程大哥。”

    这声音中带着几分怯意,因为她隐约感觉到,陆小姐生前是有些怕程循的。

    程循问道:“医师说你之前也受了伤,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是失足从坡上掉了下来,不碍事的。”陆令姝忙说。

    程循沉默一刻,才说道:“那你好生调养,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他声音实在是低沉稳重,陆令姝就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清瘦而棱角分明的一张脸,无疑是俊美的,与她适才在他怀中偷看到的别无二致。

    唯一格格不入的,大约是他那一双狭长的凤眼,眼下微有露白,再加上平日里寡言少语,令他的气质十分的严肃和疏离,一看顿生敬而远之之感。

    两人挨的不算远,抬起头来她才发现,其实程循一直低着头并没有看她,目光不知也落在了何处,正对着她的那一侧耳根却有些……可疑的泛红?

    陆令姝一怔。

    她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身上碎的不成样子的道袍和若隐若现的鹅黄色肚兜儿,这才反应过来。

    呃,她刚才起身,好像把盖在身上的大衣给推掉了。

    一侧身,她佯装淡定的把衣服掩好。

    “今日的事,多谢程大哥了……咳咳!”本想装的有气势些,到底底气不太足。

    她竟然也会说谢他了?

    程循怔了一下,却也没抬头,只颔首道:“你好生休养便是。”起身就出去了。

    屋子里的气场顿时一变,陆令姝瞧着人走远了,刚扶着胸口要松口气,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咯咯的娇笑声。

第四章 密谋1

    程循矮身出了门,准备和李矩会合。

    两人今日休沐,本是打算来这玉真观后山的野树林打猎,谁知刚进了林子便听见有女子的挣扎呼救声,想必是出了什么事,两人对视一眼也没犹豫,当即骑马朝着声音的方向赶去,所幸没晚。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所救女子却是陆令姝。

    “从谨,我们这便走。”

    李矩一见程循出来,也没多耽,就知道未和他那前未婚妻叙旧情,心里很是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并肩就往外走。

    “二位郎君。”

    走了没两步,却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女冠,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呦,想必这位便是程郎君吧?”女冠看向程循,笑嘻嘻的问道:“许久不见,不知郎君可还记得小道?”

    “某没记错的话,你便是怀静女冠。”程循淡淡瞥了她一眼,说道。

    怀静眼睛一亮:“郎君果然好记性,您可是来看望怀安的?”

    见程循点头,又继续说道:“那您可得给她找个医师好生看看病,这丫头一天到晚都说自己不舒服在房间里不愿出来,好叫郎君知道,我们玉真观日日来往香客也是不少的,三个院的活计更是不少,怀安这样可真是令小道为难,郎君既是她的未婚夫……”

    “什么未婚夫,女冠说话可得仔细些。”一旁的李矩冷冷的打断怀静的话。

    他自小生在皇室之中,看多了女人间的弯弯绕绕,哪里不知这怀静不过是看着程循不爱说话好欺负,故意挡着他的面嘲讽那陆氏罢了!

    陆氏虽令人嫌恶,却也程循费心力保下的人,不是她玉真观随便一个小姑子可以嘲讽的!

    “适才医师已经来看过了,医药费某也付过,若是不够,多添些也是无妨的,”说着令侍卫又拿出一个银袋子扔给怀静,“只是谨言慎行这四个字,日后还请女冠多琢磨琢磨,我不想我兄弟日后来这玉真观,再听见你嚼舌根!”

    说到嚼舌根三个字,李矩神色蓦地一冷,仿若五月天里下起了鹅毛雪,嗖嗖的冷意直往外冒,他虽气质疏朗,话语却是毫不留情,直把怀静说的面色赤红,直眉瞪眼的,再也说不蹦不出一个字,嘟囔两声灰溜溜的就跑了。

    “从谨,怎可劳烦你出钱。”

    程循去掏自己的荷包,被李矩一把按住,“行了,我这不也是路见不平么。”

    想到那陆氏这一整年都在这样的地方住着,还被人欺负,他不由心情大好,笑道:“看来你这前未婚妻,现在过得也不怎么样嘛。”

    说的是实话,陆令姝以前的性子便是清冷孤傲,又是自小被娇惯到大,在这里难免吃亏。

    程循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走出玉真观的后门前,迟疑的往身后看了一眼。

    不过想到之前还遣人去盯了那贼人,事不宜迟,还是大踏步的离开了。

    …………

    怀静的那些坏话陆令姝自然全都听见了。

    只不过她还没发火,那睿王世子倒是帮了她一把,也省的她出去骂怀静了。

    她的性子,素来都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和这陆小姐不大相同,但寄人篱下难免得隐忍度日,后者已逝,她也不想多加评价。

    只是这人前指使她,背后又说她坏话的怀静实在是可恶。

    唉……不过好像仔细想想,这观里讨厌她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啊。

    除了怀静,平日里阴阳怪气对她的也大有人在。

    陆令姝不由托腮苦恼,难道她一个名校高材生,一辈子都要困在这个小小的道观里吗?

    程循当初是为了避风头才将陆小姐和她娘安置在这里的,现在距离那事约莫也一年了,想必人们差不多都淡忘了吧。

    毕竟陆渊一家生前,在长安也不是很有存在感的人……嗯,除了陆小姐死活要和程循退婚一事。

    这边陆令姝还在纠结着怎么出观,那厢怀静受了委屈,却是恼恨的要死。

    她轻车熟路的从角门偷跑了出去,先来了后山,左看右看都没有个人影,就知道徐五那厮是事败了。

    两人曾经说好不管事败事成都在不远处的胡家酒楼见面,于是她从小树林里某颗做了记号的大石头下翻出一套女子的衣裙,随意绾了个发髻,急忙就朝着胡家酒楼酒楼奔去。

    徐五郎果然在约定处等着,两人一见面,她迅速的掩了门,劈头盖脸地骂道:“徐五,我好心助你,没成想你这家伙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怎么就叫那怀安给人救了!”

    徐五郎苦着脸说道:“这怎么能赖我?静娘,不是你说那个时辰后山是不会有人来的吗?”

    “那谁知道偏偏就撞上了!”

    怀静没好气的喊道:“都是你没用,你明知我讨厌她还非得要我帮你把她搞到手,现在知道了吧?她是个不好惹的,她那未……前未婚夫程循可是禁军金吾卫之一,岂是你我惹得起的?”

    “金吾卫才多大的官儿啊!”

    徐五郎上前将失态的怀静抱在怀里,柔声说道:“我这不是以防万一么,你可还记得,当初她是如何是从山坡上摔下来的?若是她真看到了我俩私会,这岂是小事?我此举也不过是为了将她彻底变成自己人罢了。”

    “一个失去贞洁的女子,只要你稍加逼迫,她定会对我们言听计从,到时候再利用她的美色去引诱那些大官,定会赚到盆盈钵满,到时候我们便抛却了各自的身份远走高飞……”

    “可是,可是我都试探过怀安了,她说当时自己摔下来的,真的没有看见我们两个。”徐五郎甜言蜜语几句,怀静的心志很快动摇。

    况且陆令姝醒后一直都是傻傻的,那样子活像摔狠了,要不她怎么能放下心来再次引诱她到后山来?

    那死丫头若真骗她,应该不会来的啊!

    “如此,她定是装的,你平日在观中甚是威严,她岂会轻易松嘴?”徐五郎一口咬定。

    “也是,那我们不如……”

    两人咬着耳朵又商议了一会儿,徐五郎就有些坐不住了,想着刚刚陆令姝那娇软洁白的身子,抱着怀静开始动手动脚,慢慢的屋里就响起了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两人自以为是密谈,实则早就被屋外的人偷偷听了去。

    “岂有此理,世上竟有如此男盗女娼之人!”

    李矩丝毫不受影响,压低声音,冷声说道。

第五章 密谋2

    程循也是紧皱眉头。

    两人出了玉真观,便听之前跟着去的两个侍卫之一回来禀告,贼人竟不慌不忙径直去了胡家酒楼。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就抄小路快速跟了进来。

    没成想同时跟着过来的,竟然还有之前在观中阻拦他们又说陆令姝坏话的女冠怀静。

    两行人没有在路上碰见,怀静哪知自己和徐五郎已经被跟踪,一进房间就吐了个竹筒倒豆子。

    “不能留着他们再害人,”程循说道:“且看看那贼人还要去哪儿,可有继续引诱其它女子。”

    这是保险起见,毕竟这徐五郎,看起来穿的人模狗样,手段却极是熟练。

    怎知这怀静是不是也被他蒙在鼓中,近日长安里多有年轻女子无故失踪,凶手却一直逍遥法外。

    李矩瞅他一眼,“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管这闲事,那陆氏怎值得你一直为她如此?”

    程循却说道:“我也不光是为了她,父亲生前与陆家交好,便是我与她没有婚约,世叔的女儿落难,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听着是这么一回事,李矩却不以为然。

    陆氏落难之后,程循不顾劝阻去教坊赎出了陆氏母子两人,其中花销不谈,光是这门路心力还不知费了多少。

    偏偏那女子还是不领情的,听说几个月前程循还来看过她,竟被拒之门外。

    李矩自问不算是心胸狭隘之人,但陆氏的做法,委实令人难以忍受。

    故而今日又算是帮她一把,心中也不十分痛快。

    “她在观中过得也不好,”程循沉默一刻,叹道:“既从前相识,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你还能怎么帮她,”李矩语带戏谑:“娶回家最好了,万无一失”

    程循无奈道:“从谨,你休要取笑我了。”当务之急还是拿到这贼人,顺便探到他的底细,究竟是何方神圣。

    很快,屋子里消停了。

    怀静面色酡红,“五郎,我们何时再见,那怀安你又如何处置?”

    徐五郎亲了她一口,说道:“自然是想你了我们就见,我觉得还是树林里刺激些,”又说起陆令姝,抬眼谨慎的一望房门:“下次找个机会,我们把她——”

    他忽然停了,怀静奇道:“怎么了这是?”

    徐五郎嘘的一声,赤着上身下榻,无声的靠近一侧的门房。

    两人素日里私会都是在这里,此刻已经接近中午,按照平日里他的经验,阳光打在门上会遮约莫一指左右。

    但是现在那里竟然毫无阴影,可见是被人挡住了!

    “糟糕,是不是有人跟着你过来了!”徐五郎压低声音厉声质问怀静。

    怀静瞪大眼睛,连忙慌张的否认:“没有!不可能!怎么会……”

    徐五郎一把捂住她的嘴。

    门外的李矩和程循也听出了不对,因为屋里人说话的声音忽然没了。

    以防被人发现,他们一行是偷偷隐在一侧的门房后的,有李矩带的侍卫望风,又兼常年习武,耳力极好,根本不用靠的那么近。

    两人屏住呼吸,若真的被发现,就干脆上前将其制服。

    恰这时,楼梯口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是店博士来了。”望风的侍卫低声禀道。

    程循和李矩点头,轻手轻脚的藏到了门后。

    屋里的徐五郎听到有人敲门,说是送茶水糕点来了,又打开门左右一看,店博士上了楼梯还有段距离,确实会遮住那边的阳光,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我说怎么可能会有人跟踪。”平日里他都很谨慎的。

    门复又关上。

    屋里的声音却更小了些,几乎听不到。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怀静就带着幂篱走了出来,谨慎的四下张望后匆匆离开。

    只是等了许久,却不见屋子里还有人出来。

    程循小心的趴在房门上探听,倏的面色一变,将其用力推开。

    原来屋里早就没了人!

    “这个徐五郎,绝不是个平常寻欢的富贵人家郎君。”他沉声说道。

    李矩也赞同程循的观点。

    他们刚刚在门外也不过探听了一会儿,这人竟如此的警觉,察觉到有些不对,也是要怀静先走吸引视线,随后自己趁机悄悄离开。

    看起来应该是跳窗走的,这酒楼后面是条没人的小巷子,人证都没有。

    不管有没有人发现,都谨慎小心的很。

    “玉真观可不是个寻常的道观,这贼人竟会挑此下手。”

    盘问掌柜的却一问三不知,走出胡家酒楼酒楼,李矩也感觉到了问题的棘手。

    玉真观可是皇家道观,玉真公主就曾在此修行,追溯到两代之前,她可是昔年肃宗皇帝最为宠爱的女儿。

    虽近些年没落了,比不上那些后起之秀,但想不到管理是如此的松散,有个与人私通的女冠都无人知。

    “也不稀奇,毕竟公主都去了这些年了,”程循沉吟道:“刑部去年不也受审过一桩案子,城南的桃花庵满门皆是暗娼。”

    “怎么,可是又担心你那九娘妹妹了?”李矩侧眸看他,忍不住戏谑道:“话说,你若真对你那前未婚妻没心思,为何不将她寻个好人家嫁了,省的你这前前后后的为她操心!”

    程循摇头。

    他何尝没这么想过,但纯粹是为了陆令姝日后能有个依靠。

    只是她不愿见他,这些话又谈何说起?强人所难的事,他又做不到。

    李矩见他眉头紧锁,怕是自己调侃太过,忙道:“不过你放心,有我在,这事一定会调查个水落石出的,那贼人是跑了,小姑子不是还在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又要麻烦你了,从谨。”程循一拱手,歉疚道。

    他身边没个侍卫,仅有几个长随,有些事想做也办不了。

    李矩爽朗一笑,摆手道:“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反正我身边的人多,整天又闲的没事干!”

    心里却也不太好受。

    若是当初老侯爷不出事,或许兄弟也不会落的这么一个家道中落的下场。

    程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族人大多冷眼旁观和嘲讽,而程循在禁军中也少了不了那些士族子弟的白烟,他又不是不知道。

    既然一起从小到大的兄弟,能帮一些是一些吧!

    …………

    陆令姝在榻上坐了没一会儿,竟然有个小道姑来给她送药吃。

    小丫头看起来有些怕她,放下药就要走,大约是平日里陆小姐太高冷的缘故。

    “这是谁要你送的,小妹妹?”她笑眯眯的问道。

    “是……是个好生俊俏的郎君,付了钱的。”小道姑显然被她的热情唬了一跳,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反正不是她那冤家前未婚夫,便是什么睿王世子了。

    陆令姝捏着鼻子把药喝了下去,仔细一看,案几上还排着几贴药。

    估计是这几天的量。

    眼看着快到午膳的时间,她只好从榻上跳下来……也不能说跳,应该是挪,这个时代的桌椅床都太矮了。

    只是刚一动,身上掉下来一件披风。

    咦,程循的衣服的还在她这里?

    是件青色的团花披风,花纹很简单很唐风,只是做工有些粗糙,看样式也不是记忆储备中现下长安时兴的样式。

    再翻个面,边边角角竟然还有一两处补丁!

    陆令姝愕然。

第六章 挑战

    就算是程家侯位被削、家道中落,也不至于唯一的男丁穿带补丁的衣服度日吧?

    她可记得,当初程循赎陆小姐娘俩儿的时候,陆夫人还愁眉苦脸的估计过,一定是笔不小的数目。

    默默地把衣服叠好搁在一旁,她的心情顿时沉甸甸了起来。

    打开自己小衣橱,所幸还有件备用的袍子,简单梳洗之后换上,时候不早了,总得先吃个晌午饭才好。

    斋房一如既往地安静,见到陆令姝进来,大家都毫无意外的多看她几眼。

    不过陆令姝没有看到怀静,心里倒是松了口气,慢吞吞的用完了自己的那一份,等大家陆陆续续离开的时候,她在后面拉住那个适才给她送汤药的小道姑。

    “小师妹,你们下午几时去洗衣服呀?”

    小道姑眼睛咕噜噜转了转,小声说了个时辰。

    陆令姝松了口气。

    回去后睡了个晌午觉,起床又跟着大家去后面的院子扫了地,差不多到了申正时刻,大家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回去拿自己的脏衣服了。

    一个人去后山委实太危险,她当然要随大流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只是衣橱里没多少衣服,仅有两套襦裙,两套道袍,今早上穿的那一套,衣领和胸口处已经被徐五郎那厮撕坏了,也不知道缝补缝补还能不能再接着穿,但总得洗洗干净了。

    毕竟她现在,是个穷人。

    哀叹一声老天无眼,陆令姝抱着木桶和衣服跟大家一道出去了。

    “怀安师姐,听说你早上在这里遇到贼人了。”中午陆令姝搭讪的那个小师妹凑过来问道。

    陆令姝颔道:“后山可不安全,否则我也不会和你们一道出来了。”

    小道姑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后山靠着一大片野树林,观主师傅说过,不可以一个人去后山,师姐本来就应该和我们一道出行,是不是忘记观主师傅的话了?”

    本来就应该一道出去?

    陆令姝有些怔怔然,那怀静为什么要她一个人去后山打水?

    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想到这人,就见不远处怀静低着头后门口走进来,行色匆匆的。

    不少人跟她打招呼,她也不搭理,无意一抬头,待看到陆令姝,顿时像见了鬼一般变了脸色,加快脚步就消失不见了。

    这下陆令姝更莫名其妙了。

    怀静是怎么回事,明知危险还要自己一个人去后山打水,这会儿回来了,还是这个表情?

    不过这么想着,好像这个怀静是哪里有些不对。

    陆小姐刚去,她穿过来的那些天,这人就常常过来问她一些奇怪的话,什么那天你干什么了,有没有看见她或是听到什么声音,为什么会失足掉下半坡之类的。

    那天,正是陆小姐掉下半坡的那一天。

    她和几个道姑一起去后山打水,因为想解手,就半途退了出来,跑到更后面的野树林去。

    野树林里小半坡多,一个不留神就失足滑了下来,磕的当场就人事不省。

    还是同行的道姑察觉不对,去找了她好半会儿才找到的。

    可这同怀静又有何关系?

    一想到这里,脑子就有些疼。

    陆令姝总有种她遗漏了什么的感觉。

    难道是从坡上掉下来的时候,磕到了脑袋?

    那可真是糟糕,今天自己又在石头上磕了一道,但愿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浆洗时衣服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大家一起唠嗑不带上她,这也无所谓,反正陆令姝已经在打算离开这个地方了。

    衣服就晒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差不多跟大学的宿舍楼一样,一个小院子就是一个宿舍,里面住了四个人,跟陆令姝都不熟,晒完衣服她们就先吃饭去了。

    陆令姝晒完衣服却更愁了,洗衣服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自己若是出了道观能做什么,但是想了好久也没个头绪。

    大学她学的是工艺美术,多半都是和手艺、绘画有关的,这个朝代名为周,尽管开放程度与唐般别无二致,但想必也不会有哪个独身女子在街头卖手工艺品吧?

    陆令姝坐在榻上头脑风暴了半响,感觉脑袋都要炸了,却依旧没有半个头绪。

    这样想了许久,她一转眼,凑巧看到了程循那件披风。

    陆令姝想了想,还是从衣橱里掏出了一个笸箩。

    里面装的是一些针线,正巧她暂时不想用晚膳,就思量着给程循缝补一下衣服打发时间。

    陆小姐的记忆和一些手艺她自然也是继承了,穿针引线竟然不在话下,不过多时,披风上的一些小洞和线头就被扎的无影无踪。

    陆令姝还有些惊讶,陆小姐这一手绣技真是不错呀!

    这般想着,她又拆了披风上的所有补丁,动手缝补。

    很快大功告成,这下就连缝补之处也看不出任何的痕迹,十分自然,若非揭开里子看,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件打过补丁的衣服!

    在记忆中,陆小姐的娘陆夫人年轻时针黹女工就很出挑,在长安便是一等一的,时下最难的缂丝绣更是不在话下。

    得其真传,陆小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素日里不轻易展露罢了。

    喜滋滋的把披风叠好放在衣橱里,陆令姝打算等自己出观的时候再给程循送过去。

    因为她已经想到,自己日后可以做什么了。

    先头说了,她学工艺美术出身,画画设计什么的自是小菜一碟,陆小姐绣技又这么好,出去找份工作谋生,现下想来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嗯……不过谋生问题解决了,现在她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

    她怎么才能离开玉真观,自己出去工作呢?

    当初程循可是花了大价钱帮“她”和“她娘”,她可不是陆小姐,被救了连句谢也不敢说,程循于她来说,就是救命的恩人。

    人家不计前嫌愿意帮她,不代表她就可以安心的去享受一切,光是那些不知所数的赎身钱,就够令她心神不安了。

    更何况,看那件披风,程家现在也不是富裕的。

    本来浑身充满斗志,但一想到这不菲的赎身钱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还清,陆令姝立即就像瘪了的气球一样倒在榻上。

    唉……人生真是处处充满了挑战!

第七章 棘手

    到掌灯时分,陆令姝去斋房领了个胡饼回来,三两下啃完了,正准备再绣两条帕子试试手感,便见白日里和她说话的那小道姑又来了。

    “小师妹,你怎么来了?”陆令姝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眯眯地问道。

    小道姑素日来颇与人为善,只是陆小姐也是个冷淡话不多的,故而之前毫无交集。

    今日说了几句话,发现她倒不似别人口中那般难相与,态度就自然了许多,盈盈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怀安师姐,我来给你送药呀!”

    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药盅,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陆令姝这才想起来,现下她的脑子还蛮重要的,接连两次不是磕到就是撞到,本来就不太灵光,有些事都记不清楚了,可得细心保养才是。

    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迈入老年人的行列。

    “有劳你了,以后我自己来就好了!”她拍了拍自己案几上的药包,想必是去斋房的时候,这小丫头进来过吧。

    “这个嘛,”小道姑挠了挠头,欲言又止:“师姐莫不是忘了,你之前可是和厨房里的赵大娘关系不太好……”

    还有这档子事?

    陆令姝想了一会儿,旋即暴汗。

    还真是。陆小姐刚来玉真观的时候,日日吃素斋,自己还好,陆夫人却是生了病身子吃不消,陆小姐就去了厨房,拿出自己的一只翡翠耳珠给厨房的赵大娘,要她帮自己买些肉食来给陆夫人补补身子。

    一回两回的还好,但接连五六次,陆小姐又是要她买肉又是免费做肉汤的,连个表示没有也就罢了,偏生求人帮忙的时候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次数久了,赵大娘就不愿意了,说日后若再寻帮她的忙,买回来的肉必须三七分,否则免谈。

    陆小姐心里还窝火呢,当即冷笑道,我不嫌弃你做的肉汤粗鄙就不错了,这忙你不帮,自然有人抢着来帮。

    赵大娘人缘不错,厨房的人都向着她,陆小姐孤儿寡母又没理在先,结果自然是没人再肯帮她。

    后来陆夫人去世,陆小姐就把其中一部分原因归咎于母亲没有调养好身子,怨恨上了赵大娘,这梁子是结下了,婆子们又嘴碎,事情传到年轻小道姑的耳朵里,更是一个个对陆小姐嗤之以鼻。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原来陆令姝是打算着绣两条帕子,然后求厨房的婆子们帮个忙去外面卖掉,瞧瞧行情如何的。

    只是这样以来,恐怕事情还不好办。

    “师姐……师姐?再不喝药就凉了!”小道姑说道:“你也不用担心,反正就这么几贴药,我帮你端几次也不打紧的。”

    陆令姝心里就十分感动,但她躲得了一时又躲不了一世,故而谢绝了小道姑的好意,又从荷包里翻出一粒翡翠耳珠给她做谢礼——陆小姐没钱,仅存的杂七杂八不值钱的首饰倒是不少。

    小丫头却死活不要,推脱着跑开了。

    这个世界上好人还是有的嘛。

    捏着鼻子喝完了药,约莫半个时辰她的舍友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好像还要做晚课,陆令姝可不想逃课,刚扔了手里的绣绷,就有人淡淡道:“你不用去了,观主师傅说你受了伤,先好生将养两天再去听课。”

    “多谢姐姐提醒。”

    陆令姝听了就点头一笑,返身回去。

    说话的道姑怔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似乎不太相信陆令姝会这么跟她说话,还以为她是有意讨好自己,但显然这是个错觉,因为说完话,对方又低下头重新绣小绷了。

    陆令姝却没怎么在意,随口称谢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现下她可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手中的活计上。

    不得不说陆小姐的一双纤纤玉手实在好看,便是落难的这些时日,依旧葱白般细嫩。

    这样的一双手,绣小绷的时候便是一种享受了,不知不觉几个时辰过去,舍友都下晚课回来了,她绣的精细才绣完一条,为了不打扰别人就执着油灯出去,在台矶上坐着继续绣。

    如此,自然也不知道和她同住的舍友受了怎样的惊吓。

    “看来这摔的的确不轻啊!”她们纷纷在被窝里偷偷的感叹。

    挑灯夜战到午夜才完成任务,归拢好东西陆令姝就上榻睡了,第二天一早用过斋饭,也不用上早课,她就揣着手里的帕子和药包,惴惴不安的去了厨房。

    厨房里热闹劲儿刚过,婆子们都做好了早膳,围在一边吃胡饼,大家有说有笑的,直到有人眼尖,看到了在一边踟蹰不定的陆令姝。

    “呦,我当是谁呢,”赵大娘瞅她一眼,冷笑道:“陆大娘子一来真真是蓬荜生辉,只是我等小妇粗鄙,怕脏了您的鞋子,您还是不要进来沾我们下等人的晦气了!”

    陆令姝心中叹一口气,进来正色道:“大娘误会了,怀安这次来是给您赔罪的。”

    赵大娘被她这架势唬了一跳,手里的胡饼都差点失手,怎么的,陆大娘子今天是吃错药了?

    “嗬,不敢不敢!”瞪了她一眼。

    “这是我绣的帕子,大娘您看看喜欢不喜欢。”深吸一口气,陆令姝小心从怀里掏出自己绣了一晚上的帕子。

    一看这架势,赵大娘还有什么不清楚?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话想来不是骗人的,这个陆娘子,怕这次是打着要她帮她卖帕子的主意吧?怎么珠子没了,这回又想着卖帕子来买肉了?若是她一时心软帮了这忙,这臭丫头是不是又要过河拆桥,甚至反过来倒打一耙嫌弃她了?!

    这般想着,是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就往陆令姝身上一推,瞪眼道:“去去去!哪凉快哪儿呆着去,你再这样戏耍我,小心我拧断你这胳膊!”

    咬牙切齿从嘴里吐出来的话,还裹挟着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

    “咣当”一声门就被干脆利落的关上,陆令姝被震的脑子嗡嗡的。

    唉,她是打算求赵氏帮忙,要她帮自己去卖帕子看行情,毕竟偌大的一个道观,只有厨房里雇佣的婆子们是可以随意进出道观的。

    可是这两条帕子,她刚掏出来的那一条,原本是打算作赔罪礼给她的呀!

    这下可好,还没开始谈就崩了,她这王婆卖瓜是人见人嫌。

    自嘲一笑,其实这结果她早就有预想,平日里没有一个好人缘,关键时候你能指望踩狗屎运?

    把东西重新塞回口袋里,早晨的药还没着落,她得回去再想想办法。

    谁知一回头,却发现怀静正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第八章 端午

    怀静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刚才那般狼狈的情形自然也不会落下,她走上前去,心里有些幸灾乐祸,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师妹是缺钱了?”

    “有些吧。”陆令姝不想和她多说,转身要走。

    “等等,”怀静叫住她,“师妹这般急做什么,你若是缺钱,我倒是有个赚钱的好法子,只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令姝转过身来,笑道:“师姐想问什么?”

    “咳……怀安师妹,我知道那天你在后山,是看到了什么的,对吧?”

    怀静仔细观察着陆令姝的神色。

    若她真的看到了什么,一定逃不过她的法眼。

    陆令姝面不改色:“后山的风景挺好的。”只可惜陆小姐眼神不好,从坡上掉下来了。

    怀静一怔,旋即羞恼道:“你究竟有没有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你这样我可不会帮你了!”

    料她也不会这般好心,陆令姝才不信,她微微一笑,佯装疑惑:“师姐你好生奇怪,怀安当真是什么都没看见。至于我的事情,就不麻烦师姐帮忙了,没得叨扰您,若没事的话,怀安这便走了。”

    她走的实在干脆,怀静却是气的要跳脚。

    这个陆令姝,一定是看见了什么才这般阴阳怪气!你且等着,总有一日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看你到时候怎么清高硬气!

    背后跺脚的动静有些大,陆令姝不由抚额。

    她到底是怎么得罪这位尊贵的掌事师姐了,动不动就问她一些奇怪的问题,好像她真的知道什么秘密似的……

    诶不对,难道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念及此,陆令姝眉头一皱。

    她在后山失足,怀静却疑神疑鬼,先后多次来探她的口风,现在了还不死心。

    且穿过来的那几天,明显她脑袋是磕坏了,总是晕晕乎乎的记不住一些东西,连和原身的记忆都无法顺利对接。

    这么想,她可能是真的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而这件事,正是她那天在后山看到的,还跟怀静有关,所以怀静才总对她不依不饶?

    有什么东西好像在脑中串联,蛛丝马迹这次却没有稍纵即逝。

    她可没有忘记,昨日里怀静是怎么把她坑到后山的。

    以及那个徐五郎,两人可能是一伙的……

    说不准就是因为陆小姐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所以怀静有意骗她一个人去后山,好让徐五郎解决自己?

    陆令姝只觉得汗毛直竖,她还是想不清那日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是这怀静是绝不能再相信了。

    不过嘛,从这件事情里她也悟出来了一个道理,求人不如求己,这种情况下不能舍不得割肉了,回去翻了自己衣橱和所有荷包,最后从里面翻出一块碧玉滕花玉佩。

    以她的专业视角来看,无论是花纹还是料子,这玉佩都不怎么值钱,但那是针对富贵人家,普通老百姓一看,还是挺打眼的。

    之所以一直没有拿出来用,是因为这玉佩,是昔年陆夫人嫁妆,抄家的时候只偷藏了一些次等的首饰,最后一起传给了陆小姐。

    可以说,这算是陆夫人留下的遗物了。

    叹一口气,陆令姝心道现在也是没有办法了,程循的恩情她不能不还,至于这玉佩,只能等她有钱的时候再赎回来了。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赵大娘发现陆令姝又回来了。

    …………

    大周朝长安端午节乃五月初五,有四俗:食粽子,互赠扇子,悬艾和以长命缕系臂。

    玉真观虽为皇家道观,然自玉真公主过世之后,所受皇家照拂并不多,更何况圣人信佛,于道一教自然没有过多的青睐。

    香火不鼎盛,便只有靠着自身的实力了,多年来观中的掌事观主元清真人一直致力于推广自家素斋,现下将近端午,于粽子上花的心思也是不少。

    因去岁流行起了蜂蜜凉粽子,她便苦思冥想的推陈出新了一款“牛乳凉粽子”,以期富贵人家夫人的赏识,也好多挣些香火钱,谁知这日有出去探风声的小女冠来报,道是别提牛乳凉粽子,就连樱桃汁凉粽子都有了!

    元清真人郁卒的要吐血。

    樱桃自然是个好东西,可而今又哪里是吃樱桃的季节?不过是那些商户吹捧的噱头,早产图个新鲜罢了!只可惜她这牛乳凉粽子毫无竞争力,怕是隔壁的秃驴们都能想到这点子,一时急的如同蒸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离五月初五还有四天,这日晌午后,她气的在蒲团上直叹气,忽而有小女冠来报,说是厨房的赵氏来送新研制出的凉粽子来了。

    元清真人就叫她进来,心里却没报什么希望,毕竟观里手头紧,请的厨子们自然也不是些心思灵巧的,一心的混吃等钱,回回做的她都不满意,现下又来找她,怕不是来诉苦的?

    谁知赵氏倒提着个攒盒进来了,放下笑道:“观主,您瞧瞧这新作的几款凉粽子和小点如何?”

    元清真人诧异,怎么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伸手去揭开盖子,见盒子里团着三只小小的、包的严严实实的角棕,外面竟然是用五色的绳线缠绕包裹,瞧上去霎时好看。

    旁边一块四方切好的油糕,炸的金黄酥脆,闻来一股淡淡的清香,竟和从前味道有些不同。

    “这叫百索粽,有三个味儿的。这是芋泥凉粽子,这是红薯凉粽子,这是蜜枣凉粽子,这个油糕嘛,嘿嘿,里面是红豆馅的!”赵氏笑嘻嘻的说道。

    元清真人从头到尾听的都愣愣的:“你说什么,这些馅料你是怎么放进去的?”

    “约莫就是包在里面的,也没啥技巧……”赵氏挠头,她看着那陆小娘子是这么捣鼓的。

    元清真人还是疑惑,三下五除二就把面前的粽子剥开,淡青色的荷叶散发着的清香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芋头香气,咬一口,口中立即翻滚入一团细腻清甜的芋泥,配上这熟悉的、软糯糯的口感,简直是平日从未尝过的美妙滋味!

    “还可以这样做?”她喃喃自语,又赶紧吃了剩下两个粽子。

    红薯味儿的同样细腻清甜,蜜枣味儿的却明显可以吃到里面甜丝丝的大枣,甜润可口。

    油糕也没辜负她的期望,醇香绵密的红豆沙很好的中和了油糕外皮的香腻,口感丰富层次分明,一口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这些都是你做的?”

    看着元清真人和颜悦色的这么对自己说话,赵氏心里不由酸酸的。

    “是怀安女冠。”她说道。

第九章 出观

    陆令姝在元清真人的卧房外等了好久,终于听到有人传唤她进去,跟着退出来的是赵氏,看起来不太舒爽的样子。

    也难怪,从前两人互相嫌弃,现下却是那人钱财好办事,那块玉佩虽算不上很值钱,但与平头百姓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一个物件了。

    这次她学乖,一进厨房先双手捧上这东西,跟着说明来意,完全没有给赵氏把自己赶出去的机会。

    “多谢赵大娘!”她笑着对赵氏眨眼。

    赵氏一怔,旋即绷着脸走了。

    陆令姝也不在意,提着裙子就进了门。

    这不是端午节快到了嘛,每年一到时令观里都会做些素斋出去推销赚点香火钱,之前的浴佛节就因为做的东西竞争力不足,因而愁煞了元清好久,这事整个观里的人都知道,陆小姐自然也不例外。

    她左思右想,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大周所谓的粽子,其实不过是纯米制成,里面啥都没有,小资一点的人家可能会用蜂蜜、饧、水果汁浇在粽子上,但隔在现代来说,委实不算新鲜吃法。

    作为一个思想先进的新青年和资深吃货,她怎么能放过这么好一大展身手的机会?

    拿了玉佩,在赵氏的帮助下她很快获得了厨房的使用权,又用了一只耳珠来购买各种所需食材。

    三下五除二她就制作好了馅料,包粽子由赵氏上手,很快三只小粽子就完成了,瞅着这闲工夫,她还亲自炸了快油糕,感觉该是配上豆沙馅最好吃。

    果不其然,一看到元清真人那张尚在回味的脸,她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听说你有个条件?”

    元清真人问过了,粽子确实是陆令姝做的,但中间过程根本就没要她看一眼,这些馅料看着不过尔尔,但要制成这般细腻清甜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是要坐地起价了,她心道。

    “是有个条件,也不麻烦观主,只想求得端午那日能亲自出去一趟,还望观主成全。”陆令姝直截了当。

    元清真人微诧,“就这个条件?你出去又是作甚?”

    “既然如此,那怀安便直说好了,还望观主您莫要怪罪。”

    她这般落落大方又好声好气的,元清真人哪里见过,忙要她说,说不怪罪,一听说是打算日后出观,这次想趁着出去看看找个顺心的工作,倒也没什么,就笑道:“你去岁进观之时,我便知你与红尘尚有牵绊,而今休养得当,出观也无妨,只要心中愿意便可。”

    敢情这也能瞅出来,陆令姝也不知她是信口胡诌还是掐指算出来的,反正得偿所愿,只是听她嘱咐了自己几句出观的手续,得去所属府衙办理,而她一个小娘子,父兄俱不在人世,地方又不熟,怕是要麻烦程子义出面,一时不由一个头两个大。

    还是先解决自己的工作问题吧。

    她只能这么想,至于求人一事……大不了到时候多绣两块帕子换成钱给他。

    不过日后少了自己这么个大累赘,他心里应也是舒坦的吧?

    很快到了端午前日,因着送去品尝的几款新粽子颇得权贵人家夫人的喜爱,销量翻了一翻,故而到了端午这日,元清真人就多派了人手出观去送粽子。

    一大早陆令姝就翻出了自己的那套齐胸襦裙换上,又用包裹裹好了自己之前熬夜绣的两条帕子。

    最后为了以防万一,随身带了一把前几日从厨房顺来的小刀,揣在兜里,顿觉安心了许多。

    这次带着她们一行人出去的是元清真人座前的得意弟子怀真,听说陆令姝是要单独出去,很是嘱咐了她一通,比起怀静简直不知温柔了多少。

    陆令姝感谢且感叹着,走到斋房边,却迎面撞上了怀静。

    “呦,新作的素粽啊,”后者阴阳怪气的瞥了陆令姝一眼:“这能吃?”

    哼,不仅能吃,还好吃的很,隔壁敲木鱼的老大爷都能馋哭了!

    怀真柔声道:“自然是好吃的。”又客套了一通,最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她们告辞离开。

    怀静气的牙痒痒。

    她没想到陆令姝竟然就买通了赵氏,还做出了素粽得了观主的青眼。

    自从这臭丫头摔下山坡,真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想算计她都变成了一件不容易的事……不过,这天下还没有她不想对付的人。

    怀静阴测测的看着陆令姝走远。

    好,你不是想出去么,那我就叫你有去无回!

    …………

    程循今日休沐,本是想在家陪母亲和妹妹,忽然前院有人来禀,说是李矩的侍卫阿顺要见他。

    “可是卫队里出了什么事?”程夫人不放心地问道。

    “没什么,母亲放心,儿去去便回。”未多说什么,他起身匆匆离开去见了阿顺。

    阿顺正是那日李矩派去盯着怀静的侍卫,他这次来带给程循一个消息。

    “今日午时,胡家酒楼碰面,怀安出观,你正可寻时机将其拿下。”没有落款,但阿顺亲眼看见怀静去了胡家酒楼,把这张字条粘在某个包厢的案几下。

    不过多时,果然有人出现取走了字条,来去皆是悄无声息,且非徐九本人。

    这几日程循一直在着手查这徐九,可惜一无所获,但长安年轻女子失踪的案件却又发生了几起,凶手同样毫无踪迹。

    “陆娘子今日也不知要去哪里,换上家常的衣服跟着一众送素斋的女冠出了门,只是要上心怀静,故而我尚未跟随。”

    既然换上了家常的衣服,想必不是一道去送素斋。

    程循沉吟片刻,方说道:“劳烦你了阿顺,我们先去胡家酒楼盯着。”

    阿顺自是毫无意见,又换了两个个好身手的兄弟,三人一道向着胡家酒楼奔去。

    而那厢,陆令姝正趁着怀真与众女冠去送素斋的功夫自个儿一人溜达到了西市。

    大周长安城分东西两市,至于她为何不去东市,盖因东市多为达官显贵的天堂,一些奢侈物品根本不是平常人买的起的,故而掂量了下自己的分量,她还是决定先去西市转转。

    果然不出她所料,西市不仅人流如堵,且不出三步必能瞧见一个胡人,来往不仅有赶驴车的小商贩,骑马不带幂篱的小娘子和坐马车的贵夫人也是随处可见。

    徜徉在这名扬海内外的国际都市,陆令姝简直有种穿越到了唐朝长安的感觉。

    大约一刻钟后,她站在一处绣庄一条街上。

    这条街从头到尾不散不密的分布着五六个绣庄,悄悄捏了把兜里的绣帕,深吸一口气,陆令姝随意进了右手边的一家看上去颇为顺眼的绣庄。

第十章 工作

    这是一家十分热闹的绣庄,进来的时候里面就有三四位娘子和夫人,各自带着自己的奴仆,在一边挑挑拣拣,看起来亦非寻常人家。

    陆小姐最拿手的就是缂丝绣,陆令姝来之前也想过缂丝绣的市场,可惜她脑海中并无有关此则的记忆,又没人同她商量这个,便只得自己估摸了。

    而缂丝绣出的丝织品与一般绣品不同,步骤繁复不说,凡所绣之物皆是如真物般栩栩如生立体非常,想来这种技术也不可能是陆小姐随便学得的,寻常人家岂能买之?

    故而她挑了这家看起来装饰颇为华丽的绣庄,起码人家得要的起她吧?

    走走停停了一会儿,陆令姝随意看着四周墙上所挂的衣服式样和布匹,多是时下最兴的窄袖襦裙、女式圆领长袍等等,看花纹她不太懂,似乎团花、缠枝、莲花纹是较为受欢迎的,就目前所观来说,不外乎如是……

    这时有几个贵女相携而来,莺莺燕燕说笑着价格如何,陆令姝便立在一边竖着耳朵听了两嘴,不知不觉周围的人都走光了,店老板和伙计送走了一行人,两人撇着陆令姝耳语了会儿,但见眼前少女虽容色娇艳,一袭鹅黄色窄袖襦裙却粗糙的很,故而适才并未上心。

    现下店中人都走光了,少不得得赔笑脸上前问询。

    “敢问小娘子是来买什么的?小店虽不大,但衣裙、鞋帽、手帕汗巾是应有尽有!”

    陆令姝一转头,便见有个瘦干短小的男人对着她笑脸相迎,再一瞥,原先陪着那些娘子夫人的店老板早就甩手走进了里屋。

    她也没甚在意,微微笑道:“叨扰您了,我今日来倒并非是为此,只是手中存了两条帕子,想请贵店掌眼瞧瞧。”说着将包在腰间的荷包拿出,从里面抽出两条帕子。

    陆令姝穿的落魄,原本这伙计是不怎么上心的,只是来例行一问,却不曾想她拿出的这两条帕子竟是市上罕见的缂丝绣,且绣技精湛,花纹样式也是自己没见过的,呆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娘子稍等,小人这就进去帮你一问!”

    很快店老板也跟着出来了,是个胖胖的中年大叔,脸跟蒸包子似的富态,叫人忍俊不禁,笑着接过了陆令姝手中的绣帕,细细的端详了一会儿,说的话却是十分的欠揍。

    “哦,原来是缂丝绣,小娘子倒是好手艺,只是这种绣法世面上不太常见,娘子若是要卖,只怕价格不高,不过嘛……”

    “不过什么?”

    店老板顿了顿,却见陆令姝不动声色,依旧微微笑着看他,眼底不由闪过一丝烦躁。

    “不过娘子若是有闲暇,愿意长期留在本店中做绣娘,某倒是有法子替娘子将此法推而广之!”

    好一张欠揍的包子脸,陆令姝现在只想把他砸扁,怎么的,她问了半天这店老板却连个价都不肯说,是看着她年轻好欺负,想好好坑一把?

    “做绣娘什么的,我暂时还拿不了主意,得回家问爷娘,只是想暂且问问老板,这帕子能值多钱?”年轻女子在外闯荡,家中若连个父兄都没有,难免被人欺负,故而她便没说实话。

    “也就二百文吧。”店老板说道。

    陆令姝点了点头道谢,抽回帕子来转身就要走。

    店老板和伙计对视一眼,两人立刻又包围上来,伙计则眼疾手快的夺走了她手中的帕子,笑嘻嘻道:“娘子这般急作甚,再听我家郎君一言!”

    店老板就笑眯眯道:“小娘子,你放心,你若是来了我们这儿做绣娘,不需要卖身契那劳什子,工钱一月一两!且不管你日后出嫁与否,只要你愿意,我这绣庄虽是都敞开大门欢迎你,你瞧着如何?”

    此时的一千文为一贯,也就是一两银子,陆令姝私下里比较过,这时候的一两银子大约是现代的两千多块钱,不到三千。

    但其实她刚才站在这里听价格的时候心中已有了计较,手中的这条帕子,不说一两,至少六七百文是有的吧?更别说这店老板是打算雇佣她,一个月只给一两银子了,这是耍猴儿呢还是耍猴儿呢?!

    不过是瞧她看欺负罢了!

    她生的是白嫩稚龄些,再加上陆小姐瘦的没二两肉,看起来一副弱柳扶风的娇弱模样,可她陆令姝可不是个好糊弄欺负的。

    当即冷声道:“您说的有理,只是我忽然不想卖了。”

    她伸手要去拿自己的帕子,店老板却是倏而变了脸,骂道:“给你脸你不要!自己就是个穷死人的,还装什么清高,以为有谁稀罕!”

    说着手中一扬,竟然生生的将她两块夜以继日才绣成说的帕子揉成一团丢了出去!

    丝帕质地轻薄,且质量本就不是上乘的,随着风就轻飘飘的飞了出去,滚到一处正巧驶来马车下,被咕噜噜的车轮碾了两道过去,可怜兮兮的缩在了街道上。

    陆令姝大怒:“呸,无耻之徒!分明是你们欺瞒我在先,以为我年纪小就不知道这帕子价值几何吗?能买一张帕子的钱竟然想雇佣我一个月,我看穷死人的是你们才对!不仅如此,还痴心妄想!”

    “你!你——”

    店老板没想到陆令姝看着娇弱,嘴巴却得理不饶人的很,气的眼珠子都要倒出来了,还是伙计反应的快,手一伸就扯住了她,顺势掐在她细细的胳膊上,跟着近乎粗暴的将她推搡了出去。

    陆令姝根本挣不开,就这么被赶出了大门,她还正欲再怼,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来:“娘子息怒!”

    她就回过身去。

    “你是?”

    这是个面庞周正的男人,一身灰色的圆领长袍,四十岁左右,举止有礼,正捧着她适才被店老板丢在外面的两条帕子。

    “娘子息怒,您若是不嫌弃,不妨来小店一坐?”他笑着说道,拱手延请的方向,正是陆令姝适才去的这家“天香绣庄”的对门的门头——“锦绣绢行”。

第十一章 相遇

    一炷香后,陆令姝揣着三两银子从锦绣绢行出来了。

    一张帕子卖掉了一两,且绢行的赵掌柜——就是适才迎他的那男人对她说,正巧他们绢行这几日走了个绣娘,她要是不嫌弃可以在此处上工,和天香绣庄那包子说的一样,也是不要卖身契的,依旧是良民,且每个月可以发三两的工资、包吃包住!

    陆令姝大喜啊,这三两银子隔在现代约莫要六千块,虽然她一个高材生也委屈了些,但这毕竟是古代,就算是开放的大周朝,对女子也不说处处绿灯,能赚到钱养活自己,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还程循钱一事,只能等暂且安定了再慢慢筹划,今日得的这三两银子,还是先拿出一两来赎出陆夫人的遗物,剩下的先存着。

    这般想着,她也算是个有家底的人了,钱还是靠自己劳动赚的,未来似乎一片光明,嘴角不由翘了又翘,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也不敢多逛,顺着记忆中的路线打算去和远在升平坊的怀真回合。

    只是走着走着,她却好像看到一个熟人。

    这是个女子,为什么是好像,因为她面上带着幂篱,叫人看不清样貌,但是看步调动作以及背影,偏又熟悉的很。

    “是谁呢?”陆令姝思忖着走近了些。

    恰那女子走的匆忙,又四下探头探脑,没注意就撞上迎来的一个小孩子。

    “没长眼啊!”她恶声恶气的骂了一句,一把推开顽童走进了一家名为“胡家”的酒楼。

    这声音……

    陆令姝微怔,可不就是怀静吗?

    只是她不在观中做事,扮成寻常女子的模样出来作哪门子妖,看上去还慌慌张张的,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俗话说,好奇害死猫,她还想着多活几年呢,对怀静的事不感兴趣,当即果断要走。

    只是她刚走了两步,又见不远处负手走过来一个男人,手拿一把折扇,摇的好不风骚,慢悠悠的像在走秀。

    她顿时如有雷劈,忙转过了身去猫在一旁的货摊上,看着男人神态自若的也进了那家胡家酒楼。

    没错,这男人正是前几日猥亵她不成的猥琐男徐五郎。

    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硌牙。陆令姝当然是掉头就走,走的比上次还要果断。

    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怀静和徐五郎是一伙的!而今两人又凑在一起,还不知想什么馊主意呢,为今之计,她还是不要再外面吓晃悠,先回去为妙。

    起码只要在道观里不出去,徐五郎就绝不会有机会对她下手。

    两步并作三步,很快陆令姝就到了升平坊约定的地方,没见人,却听见旁边的小巷子里有哭声,她赶紧过去一瞧,可不正是今日一早一道出来的那几个师妹师姐嘛!

    三个小的在地上坐着抹眼泪,三个大的目瞪口呆面无血色,仿佛犹未从惊恐中醒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忙问。

    “怀真师姐被掳走了!”

    一个小道姑哭着说道:“我们在最后一户人家耽搁了些,师姐怕误了时辰叫你久等,就领着我们从小路来的,谁知……谁知能遇上劫匪!竟然青天白日的就把人掳走了!”

    陆令姝脑子里嗡嗡的,怀真被人劫走,会不会跟徐五郎和怀静有关?

    还是说,他们要捉走的本来应该是自己,只是捉错了人!

    是了,那怀静和怀真素日里无冤无仇,怎会放着有仇有怨的自己不放去而掳走怀真?

    一想到这点,陆令姝心里就堵得慌,徐五郎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怀真生的不俗,落在他手里只怕阴差阳错也不会轻易放了。

    “那你们怎么还不去报官!快,快去报官!就去东市边上的胡家酒楼!”

    年长些的一个道姑才反应过来,“对对对!报官……”消化一会儿又呆呆的问:“为何要去胡家酒楼?”

    “你听我的就是,再不去可就晚了!”陆令姝要急死,看着六个人都用力点了头这才把人一推飞快的朝着原路跑了回去。

    至少在官兵来之前,她一定要阻止徐五郎和怀静!

    …………

    胡家酒楼离升平坊不远,来回跑着也就一刻钟的功夫。

    陆令姝不敢耽搁,在人群中疾步如飞,到达目的地是已是气喘吁吁,也顾不上那么多,暂且平复了下呼吸,笑着朝店博士走过去,说是自家夫君不见了,朝他打听,如此如此相貌,皆是徐五郎的特征,手中还摇一把破扇子。

    店博士一副了然的模样,笑着为她指了一个包厢,还贴心的说有个头戴幂篱的娘子就落脚在他的隔壁,叫她多上点心。

    陆令姝心道这是两人避嫌的法子,道谢后匆匆就上了楼,朝着楼梯西侧尽头的那一个悄声走去。

    胡家酒楼算不上热闹,来来往往的人自然也不多,她走了一路,也没碰见几个客人。

    这会儿一人独自走着,心里没来由的发紧。

    她把从厨房顺来的小刀紧紧地捏在手中藏在衣袖里,脑中不断变换着对策。

    单打独斗,她一对二胜算怕是不大,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暂且拖延时间以等待官兵到来。

    “沙沙”的脚步声和阑干外树叶的窸窣声几乎融为一体,陆令姝小心的贴近靠房门的一侧,尽量使自己的行为看上去不那么怪异而引人注目。

    一步,两步,三步……待她即将走到最末那一个房门,靠近倒数第二个房门时,忽而发现这门虚掩了一半,里面立了三个男人,皆是一身干净利落的窄袖长衣,中间那个宽肩窄腰,十分的高大,他颇为警惕,这就听到了一丝动静,在她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间,倏的转过了身去,锐利的双眼如同鹰隼般扫过她全身。

    陆令姝不由打了个寒颤,浑身的血液几乎要静止,因为她看到,似乎有利刃的寒光在眼前一晃而过,刺的她下意识的去遮住双眼……

    男人手中的剑本已伸了出去,却在看清眼前少女的容貌时顿了一下。

    然而手势想收回来却晚了,只得顺势将她往自己一侧拉过来抵在墙面上,剑刃落下一指,只顺着她修长的脖颈轻轻擦过,最终在锁骨下方划过一条小小的血痕。

    陆令姝脑子一片空白。

    剑刺过来的时候她根本动不了分毫,她认出了这个人是程循,万万没想到他也会在这里。

    直到感觉胸前一疼,她轻“嘶”一声才睁开双眼。

第十二章 晋王

    少女的手腕纤细柔软,攥在手中仿若一捧软玉。

    脸蛋只有巴掌大小,因为惊恐泛着淡淡的白,当她咬着饱满润泽的樱唇睁开双眼时,一双小鹿般湿漉漉又略带惊慌的眸子就撞入了程循的视线。

    程循微微一怔。

    他从未这般的靠近过一个女子,除了眼前的她。

    鼻间也慢慢缠绕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少女馨香,就像是上次将她抱在怀里……

    程循的脸就近在眼前呼吸可闻,陆令姝的心只快速的跳了一下,很快平静下来,倒也没什么羞的。

    她眨巴了下眼睛,小小的松了口气,正要说两句什么,忽然就被程循一把推开。

    “我……”身子撞在墙上,肇事者却是转身就走。

    “程大哥!”

    陆令姝忙伸手去拉他,声音小小的。

    没有回应。

    她四下一看,另外两个人皱眉看着她,似乎对她的打扰有些疑惑,也有些不满。

    “无妨。”程循看向两人,摇摇头。

    他想回身,却觉得面庞微有些发热,只得依旧立在原地,肃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语气隐隐含着诘问的味道,陆令姝不由想起他清冷含霜的眉眼和仿佛永远不开心的唇角,飞快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声音喃喃:“我……我是担心我的师姐,徐五郎和怀静抓错了人,我的师姐现在就在里面。”

    她没底气,程循对她有恩,又屡次救她于水火之中,在他面前,她哪里还拿得出跟锦绣绣庄老板对骂的气势?

    程循仿佛也意识到自己严厉了些,转过身来,声音放低了些:“你说在里面的是你师姐,可知是怎么一回事?”

    陆令姝就把今日自己出来,到适才去回合时怀真丢的种种全说了出来,顺便问一句:“程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好像知道这两人今日会见面似的。

    程循没说话。

    陆令姝听不到回应,就忍不住偷偷抬头去瞧他。

    他生的高大站的笔直,站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瞬间变成了一只没长毛的弱鸡。

    “……”

    可惜自己没这身材。陆令姝心中腹诽,眼睛一转,却无意瞅到了程循的耳朵。

    咦,怎么看着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这件事先不提,为今之计是救你的师姐。”程循身子一侧避开了她的目光,眉头却微微皱起。

    因为他之前一直以为里面的人是陆令姝。

    他一皱眉,陆令姝立刻不敢继续打量了,忙垂下脑袋点头。

    她这些小心翼翼的小动作看的程循有些刺眼,想起她从前那骄傲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只当她是经历一番生离死别之后才变作了如今的模样。

    “你先在一旁等着,等会儿不要出来,保护好自己。”就声音温和了些,扫到她精致锁骨下的那道伤口,他不自然的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想了想,便从腰间掏出一个药壶递过去。

    然而陆令姝却没听出他有什么情绪变化,双手接过药壶,紧紧地攥手里,旋即退到了屋子里面。

    程循和同伴两人一点头,三人无声无息的走到了徐五郎和怀静所在的包厢门口。

    “啪!”的一声,里面倏而传来碗筷落地的声音。

    程循不再犹豫,当机立断先破门而入,抽出腰间的佩剑对着房中尚骂骂咧咧的两人,厉声喝道:“都不许动!”

    他声音沉稳有力,相貌又威严些,房里的两人唬了一跳,当即就目瞪口呆一动不动了。

    “呜呜!”地上躺着的正是怀真,她双手双脚被缚,口中发出痛苦的呜咽。

    “怀真师姐!”陆令姝从一边冲出来,上前来替她解绑。

    “陆令姝!陆令姝!你这贱婢!”怀静仿佛被触动了什么开关,情绪激动的大骂。

    程循眼皮都没抬,手刀砍在她的后脖颈。

    怀静再也没说出一句,翻着白眼就晕了过去。

    陆令姝抬眼一看,果然,适才她看见的的确是徐五郎和怀静。

    徐五郎阴测测的看着程循:“程循程子义是吧,我知道你,禁军金吾卫之一。但你可知我是谁……我劝你最好放了我,不要多管闲事!”

    “不管你是谁,强抢民女就得伏法。”程循淡淡说道。

    话音落,随行的两个李家侍卫立时上前压住了徐五郎的胳膊。

    “不许动!”

    “程循!我可是晋王爷的小舅子!”徐五郎疯狂的挣扎,恶狠狠的喊道:“我是晋王爷的小舅子,你敢抓我,信不信我弄死你!”

    陆令姝闻言瞪大了双眼。

    什么,这家伙竟然是晋王的小舅子?

    这就不得不提当今圣上所出四子了。

    大皇子宁王,是几个王爷中风评最好的一位。

    但认真论起来,其实只算是圣人的养子。彼时圣人不过是个庶出不受宠的皇子,还曾经饱受先帝武宗的猜忌,若不是他那嫡出兄长,孝文太子的庇佑,怕是也没那么容易活到现在。

    可惜先帝多疑,尤以晚年为甚,竟硬生生的逼死了孝文太子,又恰逢圣人的两个兄长斗法,两人争都是你死我活,先帝无法容忍直接双双赐死。

    圣人战战兢兢的在被逼疯的边缘常年徘徊,只怕老爹一个不小心就从他府上搜出什么谋反的证据来,好在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福气,先帝大约是瞅着皇室之中仅剩他这么一个儿子还算看得顺眼,驾崩前就将皇位传给了他。

    昔年孝文太子临去之时,曾将膝下唯一的孩子托付给了圣人,故而他一朝登基,当即册封这孩子为宁王,是为大皇子。

    二皇子英年早逝,与三皇子晋王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是圣人潜邸的原配赵皇后所出。

    怎奈赵皇后也是个福薄的,二皇子去后她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正因为如此,圣人十分溺爱晋王,只要他想做的事,几乎从未阻拦过,以至于晋王少年时就养成了骄横霸道的性格,近几年才有所收敛。

    四皇子睿王,乃婢女所出,素日里也不受宠,这里没什么可说的……哦,貌似他就是程循那个好兄弟的爹?

    陆小姐不太关注朝堂,故而陆令姝了解的也有限。

    不过有一点不可否认,这位大靠山是皇帝的晋王,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第十三章 麻烦

    也怨不得这徐五郎如此嚣张了,晋王妃可是他姐姐呀!

    “怎么,你便真是晋王的小舅子,我程循便抓不得你了?”更何况他还不是。

    程循将剑收回鞘中,手掌一翻转,剑柄立时又快又狠击在徐五郎的小腿上,徐五郎吃痛,再也说不出一句废话就被迫半跪在了地上。

    陆令姝踟蹰了下,小小的拉住程循的衣襟:“程大哥,晋王可不是个好惹的,我们真的要抓他?”

    怀真也面露犹疑,低声说道:“若是晋王怪罪下来,怕是难以善了……”

    “果然还是美人儿懂事些!”徐五郎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洋洋说道:“怎么样程子义,你若是听话乖乖放了我,再将两个小美人献上来,我说不准还能在王爷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一切有我扛着。”程循理也没理他,朝着同伴两人打了个手势。

    “混蛋!你这混蛋!程循你不要脸!你还真敢抓我……我我!”徐五郎可急了,手舞足蹈口不择言的骂道:“你这个奴婢生的贱种!陆家那娘们儿都不要你!你这种人竟然敢抓我……”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这厮怕是脑子被驴踢了吧?!

    “闭嘴吧你!”

    陆令姝十分懊恼,扬首就甩过去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无比,徐五郎吃痛,直接呆怔在了原地。

    打完了才发现自己似乎过于激动,但打都打了……

    陆令姝咬唇收回手来,下意识的看了眼程循,心里咯噔一下。

    程循面色十分不好看,两道剑眉紧紧锁着。

    他看了徐五郎一会儿,徐五郎也反应过来,刚要再骂,忽然脑后一痛,直愣愣的就往后倒了下去。

    “走吧。”他淡淡说道。

    另两人颔首,一人拖着怀静一人拖着徐五郎,三个人就大步走了出去。

    陆令姝上前几步。

    “程大哥,等等!”她忍不住叫道。

    程循步子一顿。

    “你不必担心,待会儿我会派人来接你们回去。”

    “不是……不是这件事,”陆令姝舌尖颤了颤,深吸一口气,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程大哥,我是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程循此人,有时候不必说话,只要站在她的面前她心里就慌得很。

    心里忐忑着,只怕这人冷冰冰的说一句“陆娘子不妨有话直说”,那她可真是无话可说了。

    幸而程循沉默一刻之后,开口对身旁两人道:“劳烦二位先下去,我还有些私事。”

    后者哪会不应,皆笑道:“程校尉客气了。”扛起徐九和怀静就下了去。

    “怀安师妹,那我也在下面等你。”怀真对陆令姝说完,轻轻拍了下她的手,又觑了眼程循,叹口气也走了。

    转瞬就只剩下了两人。

    陆令姝心里实在是慌得一批,她揪着自己的袖口,试探道:“程大哥,适才那徐五郎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没有放在心上。”程循说道。

    嘁,没放在心上你刚才脸色还那么难看?

    “毁约之事,是我有错在先,所以我今日,是想跟你说声抱歉,”她继续说道:“日后我也不想再跟给你添麻烦,只是程大哥你屡次救我,这份恩德我怕是此生难以回报。不过你别看我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若是你以后有用得到我陆令姝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终于心平气和的说了出来,她心口的那块大石也落下了一半。

    程循没说话,因为听她的意思还有后续。

    果然,只听她又轻声开口,这次却是有些羞涩和为难:“其……其实还有一事。我……我是想离开玉真观,不想再麻烦程大哥你,可是……可是如何去县衙要回户籍,我是一窍不懂……”说到最后有些难以启齿。

    大周规定,凡出家之人户籍都不是在自己手中的,而是记录在案压在所属县衙里。

    陆令姝的确是不懂这个,据说手续还颇为繁琐,毕竟皇家道观也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她思量着既然是程循把她安排进来的,那就一定有办法帮她出去吧!

    这真的是她最后一个小小的请求了……

    程循终于回过头去,见她睁着一双乌溜溜、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就差安上条尾巴讨好的摇一摇了,一时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

    “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自然有办法,只不过你出去之后又能去哪儿?”

    陆令姝有些感动,忙说道:“我已经在西市的一家绢行里找到了工作,是做绣娘,一个月二两银子,应该能养活自己!”

    她还没提要还钱这事,他这般仗义,怕是会义正言辞的拒绝。

    “是在哪家绢行?”

    “锦绣绢行。”

    锦绣绢行?

    陆令姝发现程循的脸色忽然起了小小的波澜,可惜也就是一瞬间,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威严清冷。

    “不错,你好好做就是了,户籍我会帮你拿回来的,”他说道:“你随我下来,待会儿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麻烦了!”陆令姝跟着他下去,一听这个立即摆手,她哪里还敢麻烦他?

    程循自然不会听她的,今日能逮住一个徐五郎,来日还不知会蹦出一个徐某郎来,下了楼梯就招手自己的两个长随进来,命他们将陆令姝和怀真平安送回玉真观。

    酒楼的店老板和店博士一个个都傻了眼,程循佩刀上的标志乃是禁军才有,不曾想自己的小店里竟然发生了什么案子,吓得腿都软了。

    一个侍卫就说道:“你们放心,这事和你们暂且没关系,有事刑部会传召你们。”这话也是对着陆令姝和怀真说的。

    店老板愁眉苦脸的嘟囔:“这徐郎君之姊可是晋王爷的宠妾,怎么就惹上了这等祸事?”

    原来不是晋王妃,而是宠妾啊!

    也是,哪个大家闺秀的弟弟会是徐五郎这般腌臜人。

    可陆令姝还是不放心,枕边风素来是最不耐吹的,万一程循因自己受了牵连……

    “我自有分寸,你且安心和你师姐回去。”仿佛看透了她所想,程循说道。

第十四章 大白

    三个人疾步离开,跟着就有两个仆从来接她们上马车,怀真坐在陆令姝身旁,轻声问道:“怀安,你没事吧?”

    姓程,和陆令姝关系匪浅,且适才那登徒子又是那般骂,怀真再傻也猜出来了,那程循就是她之前毁掉过婚约的未婚夫!

    “我只是有些担心,这事不能善了。”陆令姝叹道。

    想她素日里虽有些清高,但今日接触,倒也不是十分难相处的,大户人家的女子,带些娇气而是无可厚非的,更何况如今落魄至此,怀真也不由对陆令姝多了几分怜惜,故此忍不住出生安慰。

    “我瞧那程校尉也不是个没数的,他既然愿意出手相助,你也不要顾虑太多了,更何况若今日放了那厮,来日里还不知道会祸害多少清白娘子。”

    嗯,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陆令姝想了一会儿,重重的点了头。

    …………

    程家。

    程循今日回来的很晚,程夫人晚膳都备下了好一会儿才见他风尘仆仆的回来,只是面色隐约有几分心不在焉,程夫人本想问问发生了何事,想了想,还是作罢。

    母子两人叙了一会儿,这才坐下用膳。

    “阿兄今日去了哪里,怎的一整日都未归?”妹妹程徽娘问道。

    “卫队出了点事,我回去处理了才回来,劳你和母亲担忧了。”程循歉疚道。

    “没事,回来就好。”程夫人没有多问,随即将还剥好的粽子放在了他的面前,示意他趁热吃。

    程循咬了一口,又甜又糯,心里却有些忐忑,不知怎么把陆令姝的事对程夫人说。

    晚膳过后,徽娘也回了自己的屋子,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斟酌斟酌再来告诉母亲,遂也告辞离开。

    程夫人身边贴身的夏嬷嬷便说道:“老奴怎么瞧着郎君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日常郎君有何事,对夫人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来这次是大事。”

    “大约是有话对我说,只是还没想好,”程夫人淡淡道,“待他想好,自然就会来找我了。”

    知子莫若母,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之后,程循还是来到了程夫人的居处。

    “母亲。”他恭敬的行礼,一丝不苟。

    “坐吧,”程夫人微微笑了,给他亲手斟上茶,“今日忙了一天,为何不回去早些歇着?”

    程循接过来放下,忙道:“可是打扰母亲休息了?儿这就回去。”

    说着就起身,程夫人拉住他,“你也知道我素来歇的晚,若是你不累,母亲倒也愿意陪你说说话。”

    “母亲……儿的确是有话对你说。”

    “用膳的时候我就见你欲言又止心事重重,还有谁会要你如此难以启齿?”程夫人端坐着,面上笑容不变:“是和九娘有关的事吗?”

    程循立即起身跪首:“母亲猜的不错,是儿要母亲为难了!”

    程夫人叹了口气,当初他赎回陆家母女的时候,说的也是这番话,但是自己的儿子,虽非亲生,好歹也教养了这么多年,人品还是信的过的,她又岂会埋怨?

    “你起来说说看,九娘出了什么事,要你忙到这么晚。”

    程循就把他知道陆令姝的遭遇说了,还有她想出观求他帮忙的事。

    “她想要离开玉真观?”唏嘘完陆令姝的遭遇后,程夫人惊讶不已。

    长安城这么大,离开了玉真观,就真的是离开了程循的庇护,按照那位的脾气,竟然会放过这个机会?

    夏嬷嬷都不由看了程夫人一眼。

    “这是好事,”她沉默一刻,问道:“只是九娘离开之后,又能在何处栖身?”

    程循垂下了眸子,“是……是锦绣绢行。”

    …………

    程循离开后,夏嬷嬷忍不住嘟囔道:“老奴本来还以为这陆娘子是开窍了,谁知道她又换了个地方继续缠着郎君,这次还直接和夫人您扯上了关系!郎君却还帮着她说话,道是那陆小娘子事先并不知情,只是他不忍心再将她好容易找好的活计拒了!老奴就不信了,世上哪里还会有这般巧的事,那陆娘子找哪家绣庄不好,偏偏就找上了咱们程家的绣庄!”

    夏嬷嬷说的还真是没错,因为锦绣绢行,根本就是程家的产业,或者确切点说,是程夫人的陪嫁。

    自侯爷去世之后,程家便没了爵位,但偌大的侯府却还得由程夫人支应着,日常嚼用、女儿的嫁妆、儿子的术脩哪一点能少了银子?

    故而这些年,实则是一直靠着程夫人的陪嫁度日。

    也幸而程家的人丁简单,程循又很快成年,靠着自己的能力入了禁军金吾卫,甚至做上了校尉。

    虽不算是个很大的官职,倒也难为他了。

    毕竟程家落魄之后,雪中送炭的少见,落井下石的却是不少,便是儿子不说,程夫人也看得出来,儿子愈发沉默寡言的性子,她暗暗难受又无可奈何。

    所幸的是她终究没有教坏他,儿子的性子像极了亡夫,也是这般的纯良善真,甚至愿意将自己入金吾卫多年俸禄和积蓄拿出来去赎陆氏母女。

    纵然当初心中不愿,她不也是应了吗?

    怕就怕的是,这个丫头心思不纯。

    程夫人没有说话,端起面前的茶水,沉默的呡了一口。

    回到道观后怀真立即去向元清真人报告了这事,元清真人听后大吃一惊。

    怀静并非贫苦人家出身,相反她出身不错,乃是被继母所害才沦落至此。毕竟这年头能进道观的多半有些门路,在里面都不愁吃不愁穿的。

    只是不曾想到,她竟然如此不自爱,和外人私通,还企图将自己的师妹师姐一道拉下水!

    元清真人那厢唏嘘不已,就叫来陆令姝好生安慰了一会儿,陆令姝就被她拉着掏心掏肺了好一阵子,末了说了自己的打算,等户籍手续办完后就离开。

    元清真人心里有些小小的遗憾,若能把陆令姝留下来,想来日后的素斋一应都不用愁了。

    只可惜她根本没有劝人留下的理由。

    “那凉粽子的法子,我会寻个机会告诉赵大娘的。”

    其实要做起来根本不难,难得是心思和花样。

    她没打算隐瞒,玉真观好歹也收留了她这么久。

第十五章 入住

    元清真人听了十分高兴,亲自拉着她要去厨房观摩观摩,陆令姝就顺便揣上了自己今日刚挣到的银子,幸好那碧玉滕花玉佩赵氏没那么急着当掉了,要她以一两半贯的价格成功赎了回来。

    凉粽子馅料的调配赵氏学会后,元清真人一高兴就自掏腰包替陆令姝把那一两半的银子补上了。

    反正这次端午她也挣了不少钱,有了配方才是最要紧的,不光粽子可以这么做,月饼定也能如法炮制,哪里还有不高兴的道理?

    第二天的时候刑部果然来了人,将陆令姝叫来问了几句话。

    她也从这些人话里行间打听到了,徐五郎果然是晋王宠妾的弟弟,但通过他也牵扯出了不少年轻女子被拐的案件。

    有些自愿的,譬如怀静,有些不自愿的,譬如她和怀真都是徐五郎掳劫的对象。

    这些年轻女子被他玩弄失去了兴趣之后都会被卖进青楼楚馆,而他依旧可以逍遥法外的快活,寻找下一个目标,一切都是因为他姐姐是晋王的爱妾,即便官府的人查下来,因失踪女子身份低微,最后多半不了了之,或成为一桩悬案。

    只不过这次他很明显是栽了,因为晋王并不打算管这事。

    前面也说了,晋王年轻的时候是个颇为激进的人,只要他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圣人因为愧疚也愿意宠着他,只是再多的愧疚总有一日也会被作没的。

    圣人对着儿子的蛮横愈发不满,晋王也不是傻子,当即收敛了不少,尤其入了而立之年后愈发稳重,徐五郎坏事做尽,人证物证俱在,晋王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妾侍的弟弟坏掉自己多年来辛苦建筑的好名声?

    他甚至听闻此事后立即把妾赶回了徐家,还派心腹去刑部帮助刑部主事审讯。

    不久后徐五郎就因为不堪刑法在狱中投缳,怀静也被打了三十杖后给抬回了自个儿的家,真真是好不丢人,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当然,这是后话。

    刑部的人走后陆令姝就彻底没了事,等待程循消息的日子里她就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绣绣帕子,有了这些钱,她还出去为自己买了条好看的素裙,回来一改,改成自己喜欢的样式,看的观里的其它师姐师妹很是嫉妒。

    不得不说程循给的药药效很不错,用了后第二日伤口就结了痂,她抹药的时候还忍不住脸红了红。

    这家伙伤哪里不好伤她这里,大周风气开放,女子的衣服如齐胸襦裙,是真的只到胸口而已,他那剑刃再往下偏偏,还不知……

    好了好了打住,陆令姝你在想什么呢,程循那种人岂是你能胡思乱想的?

    她刚想好生检讨下自己,忽然想到那日他伤到自己后的异常,转过身来时,她似乎看见他耳朵有些发红?

    是看错了吗,他那般不苟言笑的人也会脸红?

    陆令姝不知道,但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会看错,顺便还脑补了下如果一个身高一米九的汉子在她面前羞红了脸的画面会是个什么情形,笑的简直要岔气。

    三日后,终于有人给她送来了一纸户籍和出观证明,元清真人看罢,立即准她可出观。

    陆令姝就喜滋滋的收拾了自己的包袱,她那日就和锦绣绢行的赵掌柜商议好了,三五日内就会过去。

    如今正好四日,不早不晚。

    给她送户籍的正是那日送她回来的一个程家长随,名字叫做有福,之前陆令姝也见过他几面,应当是从小跟在程循身边的。

    “有福小哥,你可要喝水?”她从房间里背了自己的包袱出来,见烈日炎炎,立刻又回去沏了杯茶水给他。

    这声音甜甜的,有福听了却是又诧异又慌张,忙摆手道:“陆娘子不用,您快上车吧!”说着逃也似的跑到了一边去。

    陆令姝耸耸肩,自己喝光了,然后提裙上了车。

    坐在马车上往城里走,看着沿途愈发热闹的气氛和景象,一边感叹现世的繁华一边庆幸自己的幸运,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就到达了目的地。

    “陆娘子,可以下来了!”有福喊道。

    陆令姝忙下车来道谢,又去拎自己的包袱。

    赵掌柜正巧也听到了声音,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有福。

    有福是程循身边的贴身长随,他自是认得。

    “这不是有福嘛,什么风……”只是刚要说了一句,却见有福冲他摇了摇头,指着身边的少女。

    陆令姝自然没看见和听见两人的一番交流,转过身来冲着有福施礼拜别,有福就离开了,再未和赵掌柜说过一句话。

    赵掌柜也是奇怪,不过他也算是老油条了,不提就不提,只把陆令姝迎了进来,笑呵呵道:“陆娘子今日才来,可叫小老儿我好等!”

    “掌柜的您真客气,叫我姝娘便好!”

    陆令姝忍俊不禁,两人又好生客套了一番,正要跟着去后院看看自己的新宿舍,忽然听耳边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明明是你当时没认真听,我现在也不是要为难你,只是你做的委实难看,我不管,你今日必须给我好生说道说道!”

    她转身一看,原来大堂的一侧围了几个女子,说话的那个盛气凌人些,头绾飞天髻、满头珠翠,看打扮像是主子,身边围了三两个婢女。

    被训的是个身着鹅黄色半臂襦裙的小娘子,蔫哒哒的低着头,涨红着脸不知道该分辨什么好。

    赵掌柜和陆令姝对视一眼,叹道:“姝娘你先等等,我去瞧瞧那边。”他走了过去相劝,陆令姝也没闲着听了两嘴。

    原来红脸的这娘子唤作孙月娘,前些时日那王家六娘子到这里来做衣服,说了如下如下的条件,孙月娘正巧在现场,就高高兴兴的应承下了,谁知今日这王六娘子过来,看了成衣却是十分不满,道是花纹给她绣错了,非要把绣这衣服的绣娘叫出来好生对质。

    听着像是孙月娘的错,但是打眼一看,却知这小娘子在闹事了。

    “娘子您当时是要做缠枝莲花纹的,如今却说是要真的绣莲花,还是什么,什么案头春!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绣娘,这,这,就是该给我十两银子我也绣不出来呀!”

    孙月娘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

    莫说案头春了,案头冬她都没听说过!

    王六娘子却是半步不让,抱臂哼道:“我不管,今日你若是不给说个子丑寅卯,就要你们掌柜的给我个交代,赔钱或者坏掉名声,你选吧!”

    赵掌柜不厌其烦的赔礼了好久,她都固执己见丝毫不让。

    “这位娘子,您说的案头春是碗莲的一种吧?生的十分娇小玲珑,可以放置在案头,幽香扑鼻风姿绰约,看起来就像春天的花儿一般,只是观赏着好看,绣起来确实十分费工夫呢!”

    王六娘子听到有人娓娓道来,偏说的一句错也无,忍不住歪头一瞧,却见是个身形袅娜,如弱风扶柳般的标致美人儿。

    “你又是谁?”她不悦的问道。

    女孩子总是会对比自己漂亮的女孩子多一分警惕。

    陆令姝笑着施礼,说道:“我也是这里的绣娘,今日第一次来,听到娘子的条件,觉得十分有趣,便忍不住多嘴了,还请娘子勿要怪罪。”

    不过是个绣娘嘛,王六娘子这才放下心来,撇嘴道:“你既觉得有趣,可来说说这绣娘笨是不笨,莫非我的条件真是苛刻?”

    孙月娘委屈巴巴的看向了陆令姝,只盼着她点头。

    陆令姝却摇头:“娘子的条件哪里苛刻?上门来便是客人,若有什么要求,您提便是了。”

    “好大的口气!”

    王六娘子横了她一眼,这才认真打量起来,竟发现眼前这女子不过着了一身素裙。

    裙上的花纹样式却是她从未见过的,裙尾绣了一朵娇艳欲滴的山茶花,那栩栩如生的模样,几呼之欲出般;袖口则缝上一截,亦是十分的新颖有趣,不由得“咦”了声。

    “你这裙子漂亮,是在何处买的?”

    她眼睛闪闪发亮,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大陆,陆令姝就呡唇一笑:“这裙子是我买了素裙回来自己裁剪缝制的,娘子若是喜欢,不如我也为娘子做一条?”

    “那自然是……”王六娘子当即要拍板说好,这可把她身边的一个小婢女急坏了。

    “娘子忘了今日来是做什么的了?”她凑过去说道。

    王六娘子一怔,终于想到了自己来的初衷是什么。

    她知道这绣庄是程家的产业,因年前见过程循一面心动不已,故而心中惦念,只苦于兄长严厉家教严格根本无机会与心上人相见,故而生此一计——想大闹锦绣绢行借此来见程循一面。

    可她毕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是极爱美的年纪,哪里受得了漂亮衣服的诱惑?

    犹豫好一番,终是咬牙道:“人还可以再见,这漂亮裙子我可不等不得!”

    不,不,是半分也等不得!

    陆令姝也不知这主仆几人在嘀咕什么,反正商量之后王六娘子强烈要求两日后就来拿制好的成衣。

    这时代可是纯手工制作啊……她沉吟片刻,虽然急了些,但好歹解决了眼前这个烫手的山芋,又能一展身手,便回身问道:“掌柜的,您看如何?”

    “时间会不会有点赶?”赵掌柜为难道。

    “哪里赶了,哪里赶了?我不管!你答应我的!”王六娘子急急说道,她都迫不及待想迫不及待穿上新衣服向小姐妹们炫耀了!

    “不赶,您放心好了,”陆令姝安抚完小丫头,又对赵掌柜说道:“就由我来做,再找一个帮手,可以的!”

    赵掌柜最终点头。

    这事就这么敲定了下来,王六娘子说好了条件,付了定金,终于高高兴兴的带着一群婢女离开了锦绣绢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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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小绣娘介绍:
阖族被抄,父母双亡,只余她在道观中避难
名声尽毁,被人刁难,遭人调戏
穿越到陌生时代的陆令姝悲催的发现,救她的人是她曾弃之如履的前未婚夫……
糙汉×娇花
本文甜宠~长安小绣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安小绣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安小绣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