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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歌狂     大燕女首富txt下载     大燕女首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遇袭

    几位掌柜被打得措手不及,眼下都是面面相觑。

    这裘家的女子真是厉害,本以为说几句贬低的话,便能叫她服软,谁知道,她竟一点儿余地都不给。

    做生意哪是这样谈的?这分明是下最后通牒啊。

    几位掌柜叫苦不迭,金掌柜拉下脸面来道:“裘姑娘,这可不是谈生意该说的话,我们既然来了,都是诚心要谈的,只是你一个小姑娘,怕你做不了主。”

    “我们家的事情我都可以做主。”一双凤眸淡淡地扫过眼前的几个人,几人心头一紧,暗道:这裘家的姑娘,什么来头?只怕是在吹牛吧。

    不过,他们心里忐忑,一边暗讽女子故意夸大,一边又不免担忧她真的不卖,故行了一招险棋,那任掌柜率先对金掌柜道:“老金啊,不是我不帮你。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心甘情愿。我看这位裘姑娘是无心把货出给我们,既如此,不如就算了吧!”

    这招以退为进,本以为能收获不好的效果,但却遭受了盟友的背刺。

    算了?这可不行啊。金掌柜可舍不得这批货。

    老东家已经发话了,这批粮食要买,无论多少钱。

    事实上,眼下急的倒也不止他一个,任掌柜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头不过是试探一把,好借机敲打敲打这小姑娘。

    却见眼前的小姑娘凤眼一转,倒丝毫不怕,好似真的能一拍两散似的。

    任掌柜急了,补充道:“小姑娘,我可听说朝廷的赈灾粮已经去了豫州,豫州的灾情一旦缓解,你们这批粮食可就卖不出好价钱了。这一路上耗时耗力不说,着实也要出一笔不少的开支啊!”

    金掌柜也附和道:“是啊,到了豫州地界,上了岸,就凭你们这几号人,运粮也是大问题,到时候若是遇上大雨,不小心冲了米粮,发了霉,那更是血本无归。”

    “确实,这一路山高水远,路上说不定还有劫财劫色的劫匪!”马掌柜见势也补充道。

    苏清玖心里暗暗发笑,这几个人,是把她当成小姑娘吓唬不成?

    苏清玖嘴角扬起一个笑容,故意轻声反问道:“果真如此吗?”

    “自然是真的!”三位掌柜的眼神都无比真挚。

    苏清玖大笑起来,招呼身边的春儿问道:“今日金陵的米粮何价?”

    “一石价为一两七钱五。”春儿大声回应道。

    苏清玖看向了眼前几位掌柜,他们皆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看着苏清玖。

    这裘家的女子,可真是叫人摸不透啊。

    方才分明是被吓住了,怎么好似又不怕呢?

    苏清玖转了转眼珠子,十分真诚地说道:“多谢三位掌柜提醒,这一路山高水长,我一个弱女子,确实多有不便。”

    此言一出,三人松了一口气,把额头上的虚汗擦了擦,又找回了自家的主场。

    三人笑着道:“就是这个道理,裘姑娘如花似玉,美丽动人,不如卖了粮食,早日回菰城与家人团聚才是。许了人家没有?我们金陵的子弟多有俊才,我们可以帮你物色物色!”

    “那倒不必!”苏清玖汗颜,这都哪跟哪,别以为夸了她,她就会嘴下留情了。

    “确实,在金陵卖粮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任掌柜和金掌柜都是金陵的老人了。你们说,我卖一两银子一石,我这粮食能否一抢而空?”

    接着,舱内一片死寂,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个炸弹似的,把几个人都震慑住了。

    然后,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起来,笑声之中,金掌柜和任掌柜两个人脑袋有些发蒙,头晕目眩的,好像一时喘不过气来。

    马掌柜笑着道:“若是如此,金陵城的百姓大抵要叫姑娘一声活菩萨了。”这位马掌柜也是个人才,见此情形,不忘落井下石地道:“任掌柜,你我两家今年的采购协议也到期了。我看,明年不如就算了吧!”

    是啊,马家的酒楼生意,一直在任家进货,米粮的价格是一两五钱一石,若是换成一两的,能省下不少。

    面如土色的金、任两家面如土色,金掌柜十分泄气地道:“裘姑娘,我们之前可是说好了的,您的这批粮食,按七钱五全部卖给我,生意人重诚心,你怎么能变卦呢?你这……你这不是……”

    这不是断人财路么?

    你卖一两,那金、任两家的一两七钱卖给谁去?哪个大傻子会放着便宜的不要买贵的。

    他们可经不起降价啊,这些米也全是高价从各处收购来的,成本线就在一两二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冲击。

    若真如此,他们就是关门歇业的命运了。

    苏清玖这时板起脸来,目光冷冷地扫过任、金两位掌柜。

    突如其来的变脸,两位掌柜都吓了一跳,不知又怎么惹了眼前这位姑奶奶。

    苏清玖冷冰冰地说道:“任掌柜、金掌柜,你们说我不将诚信?分明是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吧!

    今日的交易,早在数日之前便已经谈好了,金掌柜怎么当初不说不跟女人谈生意?

    在我们裘家,男女就是一个样。你们若是不想谈,有的是人愿意跟我谈。

    这个价钱你不要,有的是金陵百姓愿意接着。只是你们可别后悔才好。”

    苏清玖的话说得重,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其实彼此心知肚明,男人女人谈生意,还不都是一样,这次借题发挥,无非是想要在价格上多那一点优势,远没有要闹到这般尴尬局面。

    若是出于男人的自尊心,他们此刻该拂袖而去才是,但出于对那批货的执念,几个人虽然心里都不好受,却也不甘心就此退场。

    退场的代价太大了,若是裘小姐真的在金陵倾销这批货,金陵城的米价会一夜暴跌,他们的生意就真的不用再做下去了。

    面对如此威胁,他们不得不妥协。

    如此形势之下,任掌柜拉不下脸来继续说话,马掌柜当了一回白脸,陪笑着说道:“不过都是些小事情,消消气,消消气,裘姑娘,我们都是大老粗,你何必同我们计较呢?来干了这杯茶,大家一起和气生财才是啊!”

    金掌柜也低声附和道:“裘姑娘乃是性情中人,今日我们算是见识到了。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这批货我们是诚心想要,我们也不说别的了,只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便是了。”

    几位掌柜被苏清玖治的是服服帖帖,只得乖乖地交了钱。

    二十二万五千两,拿的都是银票。

    苏清玖点好了宝钞,拎着沉甸甸的货款,带着春儿要回苏宅去。

    原本心中倒还忐忑,路上却遇到了元辰,只见他垂头丧气地等在路边。

    他胸前抱着剑,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背靠着一颗大枣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时不时地抬头看看远处。

    在苏清玖的马车刚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的耳朵就动了一下,然后他抬头的次数明显变多了。

    春儿坐在马车在外面,看到了元辰,小声地同马车里的苏清玖说:“姑娘,元辰公子在前面!”

    “嗯!”苏清玖轻轻应了一声,面上没有什么反应。

    春儿试探地道:“那我们要不要……”

    不等春儿说完,苏清玖便道:“不必理会。”

    “可是,元辰公子似乎很着急您啊!您昨晚没有回来,他都急死了,四处找你。”春儿这个意思,是想要替元辰说些好话的。

    苏清玖停下了笔,视线从手中的账簿离开,微微愣了一会儿神,然后解释道:“他若是想同我们一起,一定会拦住马车的!”

    话音刚落下,马车便紧急停下,一个急刹车,苏清玖差点儿撞在马车上,还好她用来写字儿的笔是爷爷以前从西洋带回来的羽毛笔,若是换成菰城来的狼毫,此时怕是被黑色墨水糊了一脸。

    这也太准了。就连苏清玖这个始作俑者自己都觉得这预言太过于准确了一些。

    而真正的惊马者,此刻却很无辜地站在马车前。

    他抱着剑,一身黑衣劲装,若非是熟知元辰为人,不知道的只怕是以为遇到了劫匪。

    “姑娘~”春儿委屈地唤道。

    苏清玖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拉开了车帘,她平静地看向外面,看向夜色中那个局促不安的男子,心里头觉得好笑。

    元辰是来给她送信的,可是送完了婚书之后,他却迟迟不回去。

    他分明是不喜欢她的,却总有有意无意地跟在她的身边。

    联系此前种种表现,其实不难猜出来,这里是有人指使的。

    至于是谁,不必猜也知道,定是他的主子白逸宁。

    苏清玖却佯装不知,笑着道:“元辰,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你也该择日回姑苏去了,记得替我向你家少爷问好!”

    元辰面色不愉,挡在路中间,并不肯让道,忸怩了许久,就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大概是一句真的难以启齿的话,竟叫他欲言又止了许多次。

    苏清玖却已经不是以前的苏清玖了,她大抵能猜到让元辰说不出口的话是什么?

    而元辰也不再是以前的元辰了,以前他艺高人胆大,虽是个不善言辞的冰块脸,但见到他家主子的时候,却是两眼冒着光。

    “你家主子叫你跟着我吧?”苏清玖见他如此纠结,率先把话说明白了,她笑容温和,似乎早已经猜到。

    元辰惊诧了一下,更觉得无地自容,他一直都在心底里讨厌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叫主子受伤,叫主子耽误正事,但此时,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有着非同寻常的观察力。

    “如果你不想跟着我,那你便离开吧,我放你自由!”

    或许以前她还会害怕那些刺杀,但现在,她已经想明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解决,没必要强留一个不跟自己一条心的人在身边。

    此话一出,元辰更觉得无地自容了。

    “去或是留,你自己决定吧,我会跟你们少爷说明的!好了,夜很深了,我该回家了!”

    元辰这才让出一条路来。

    他的心里矛盾极了,若是没有她,主子的心会平静很多,他的路会顺很多,她的存在,早晚都会成为主子的一块绊脚石的。

    可是,这些事情毕竟还没有发生,她若是这个时候死了,主子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开心的吧!

    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马车绕过那个大傻子,一路继续像金陵城狂奔而去。

    春儿笑着道:“姑娘,你可真厉害,连元辰公子这么厉害的人呢,都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苏清玖温和地笑着:“欺负一头呆驴算什么本事!等以后真的……”

    苏清玖正说得起劲,突然,空气的气氛变得不对,嗖的一声,一枚冷箭射穿了马车,贴着她的面颊飞了过去。

    “有杀手!”苏清玖倒吸一口冷气,意识到危险的逼近。

    敌人?到底是谁呢?

    苏清玖来不及做出思考,黑衣人已经把马车给包围了。

    一轮箭雨之中,车夫已经悄然倒下了,苏清玖及时将春儿拉了进来。

    春儿吓得直哆嗦,嘴上却叨念着:“姑娘,我不怕,我一点也不怕!”

    在方才千钧一发之际,苏清玖将马车的坐板给拆了下来,用作护盾。

    这坐板是特质的,下面加了一块厚厚的铁层,一般的箭矢没有办法穿透。

    但凡是她苏府的马车,都会有这样的设计,那是她爷爷在世的时候规定的,出门在外,总会遇上几次意外,有些东西,是能够派得上用场的。

    爷爷的人生智慧,有一次给她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苏清玖小声道:“春儿,待会儿寻到机会,我会把你先推出去,外面是一片高粱地,你往里面一直跑,一直跑,不要回头。”

    “那姑娘你呢?”春儿急得说话都带着颤音。

    苏清玖笑着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只会拖我的后腿。”

    春儿委屈地两眼都是泪光。

    苏清玖却笑了,用手替她擦了脸上的泪,笑着道:“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姑娘!”春儿的鼻子一酸,哭得更大声了。

    这辈子,千钧一发,命悬一线的日子,以前没有少过,以后只会是更多。

    苏清玖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一次又一次地磨炼自己的生存技巧,一次又一次地从敌人身上死里逃生,一次又一次……

第122章 劫后重生

    渐渐地,她的心都冷了,她不再为此感到恐惧,不会在心里乞求上天的帮助,而是,会利用一切的可能,让自己活下去,只为了活下去。

    渐渐的,那种死亡靠近的感觉成为了一种可怕的直觉,她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马车外,几十个黑衣人正在慢慢地靠近马车,他们手里拿着长刀,小心翼翼地靠近,寻求时机发出进攻。

    终于,他们双手握紧了手上的刀,然后手起刀落,猛地坎向那被射成筛子一样的马车。

    就是现在——

    苏清玖同样在寻求机会,在所有人举剑来袭的时候,她也瞬间举起手中的盾牌,将所有的刀剑都挡在外面,而她的一只手猛地将春儿推到了人最少的地方。

    然后扣动手上的机关,几只袖箭从她身上射出,一只射中了春儿面前的黑衣人,另一只则射中了春儿右侧一个企图拦截的黑衣人,几乎在一瞬间,为春儿逃亡的道路扫除了一切的障碍。

    “快走!”苏清玖不容置疑地命令。

    她真怕,春儿会顾及主仆之情,不肯离去,届时腹背受敌,更难支撑。

    好在春儿不是那种愚蠢的姑娘,知道苏清玖为她所做的努力,她只回头看了一眼,便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地跳进了高粱地里。

    苏清玖大笑起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以安心对敌了,她高声质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让我猜猜,方烩?还是玉公子?”

    黑衣人停了一下,被苏清玖的一根袖箭射中了眼睛。

    温热的鲜血洒在苏清玖的脸上。

    紧接着,黑衣人暴怒了起来,举刀来砍。

    苏清玖极快地躲避,一头扎进身后的黑暗里。

    这时,她背后的门户大开,无数的飞锁冲她而来。眼看着要穿透她的肌肤。

    忽然——

    铿铿铿——

    一串清脆的撞击声中,背后的疼痛没有如约而来。

    苏清玖侧头一看,是元辰赶来了,他抽出腰中长剑,一剑的剑气便掀翻了几人,他们的兵器瞬间都被打飞了出去。

    苏清玖会心一笑,心里觉得温暖。

    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孤军奋战。

    苏清玖看着元辰身手利落,很快解决了几个黑衣人,另外几个看这元辰高超的身手,也不敢冒然靠近。

    就这样生出了退意。

    今晚这场危机算是能化解了。

    苏清玖心里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真气突然袭来。

    苏清玖的瞳孔缩了一下,然后急剧变大,死死地瞪着黑夜中的一个方向。

    那——那是有高手的讯息。

    “小心——”苏清玖大喝一声。

    破空之声在耳边回旋,苏清玖几乎下意识地朝元辰扑了过去。

    随着那破空之声而来的,是一只冷箭。

    元辰看着突然朝他扑过来的女人,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时失去了反应。

    等到寻回意识,他抱住女子,猛地抽身去挡那箭矢,但已经来不及。

    一阵闷哼之后,箭矢刺破了她的箭步。

    苏清玖眯起了眼睛,咬紧牙关。

    那冰冷的金属刺破肌肤,确实令人感到无限的痛苦。

    但她尚且可以忍受,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并且很快从元辰的怀中撤离,像个没事人一样站着。

    她是特地避过要害的,没有生命危险。

    一箭之后,黑衣人意识到今晚再待下去也不能完成刺杀的任务了,索性退去了。

    “你没事吧!”苏清玖关切地问道。

    元辰摇了摇头,觉得怪怪的,分明中箭的是她,却还在关心别人,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爱惜自己?

    他扭捏着问道:“你还好吧?”

    “没事!”苏清玖不以为意地答道。然后伸出手去,绕过后背,猛地把那箭给拔了出来。

    那箭的力道很大,顿时间血流如注。

    苏清玖本以为拔箭的姿势很潇洒,直到拔完才知道那痛不欲生的疼痛,疼得她头上满是虚汗,要不是凭着一口气撑着,怕是要当场疼晕过去。

    元辰心中关切,下意识伸手来扶,直到伸出手去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眼前这个女人,又想要收回。

    那只手尴尬地举在半空中,引来了苏清玖有气无力的一声嘲笑。

    元辰终于还是鼓起勇气,一把扶住了苏清玖,封住她的穴位,给她止血。

    四处寂静,长夜漫漫。

    一场交锋落幕,黑衣人已经退去,四周又安静了下来,马车被砍得七零八落,那马也躺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春儿没有走远,见打斗声渐渐平息,就小心地从田野里探出脑袋来。

    见苏清玖和元辰在一起,才跳了上来,激动地一把抱住苏清玖,苏清玖疼得拧了拧眉。

    春儿一边哭一边道:“姑娘,幸好你没事!不然我……我……”

    “傻丫头!我能有什么事?”苏清玖故作轻松地道。

    “你碰到她的伤口了。”冷面元辰给出了一句神补刀。

    春儿慌忙放开了苏清玖,“姑娘,你伤在哪里?”

    “没事,都是皮外伤,很快就好了!”

    苏清玖带着惯常的笑容。

    元辰对着女人满不在乎的态度感到十分不满,冷着脸,兀自去检查地上的尸首,黑衣人都是生面孔,但手上有薄薄的一层老茧,食指的指腹最为明显,可见是常年训练的。

    “你得罪什么人了?”元辰问道。

    苏清玖无奈地摇头道:“不知道,我得罪的人恐怕有点多。”

    当然,眼下最想杀她的,恐怕要数玉峰山的那伙匪徒了。

    “别想了,我们先回去吧,去通知按察司衙门来解决这里的情况吧!”

    三人转眼到了家。

    苏清玖原是将元辰安排在上好的客房的,但纠结了半日之后,他烦躁地起身,将自己的行礼一一收好,装进包袱里,提上包袱,出了门。

    路上撞见了苏嬷嬷,苏嬷嬷关切地问道:“元公子,您这是去哪里?大晚上的,您别着急走,多在这里住一段日子才好,说不定我们家小姐马上就嫁到你们白家去了,你还能赶上送亲呢!”

    元辰愣了一下,脸颊有些红,退婚的事情是私下里说的,想来苏姑娘还没有报给父母亲知晓。

    这是为了避免家人担忧,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收拾包袱出来,并不是……

    唉,并不是要走——

    主子抛弃他了,把他赶来这里照顾保护那个女人。

    他——

    他以前觉得不屑一顾,可是,今晚却总是想到女子突然纵身帮他挡剑的刹那,那场景,总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叫人心烦意乱的。

    对——他一定是跟主子一样,中了那女人的毒。

    先生常说,若是中了女人的毒,百炼钢都要变成绕指柔。

    他一定是中毒了。

    否则他怎么会大晚上地想要去跟那个女人一起住呢?

    他不太好意思地说道:“这位嬷嬷,麻烦你帮我在凝翠馆安排一处住所吧!”

    苏嬷嬷大惊,面露难色,“这——”这可不合规矩啊。

    “嬷嬷别误会,我——我只是想去——保护苏小姐的,若是——若是嬷嬷为难便罢了,我自己去找苏老爷吧!”

    “哎~哎~”苏嬷嬷愣了一会儿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这小伙子脚步飞快,像逃命似的离开了,她想出言阻拦竟也已经来不及了。

    凝翠馆中,苏清玖屏退左右,只留了春儿一个在屋中,叫来热水,擦拭身上的肌肤。

    之前还能强忍着,眼下看到那贯穿了她的肩胛骨的箭伤简直是触目惊心啊。

    若是叫母亲知晓,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呢。

    她叹了一口气,强忍着痛,一边擦拭,一边上药。

    这可真是新伤加旧伤了。

    那被野狼抓出来的伤口还没完全好,又添上了新伤,整个身上都看不到一块好肉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伤无一伤在脸上,尚且能够隐瞒过去。

    这时,传来一阵声响,苏清玖猛地回头。

    瞧见是春儿进来了。

    她大为诧异,出言道:“你先出去,我自己来就好!”

    一向听话从春儿却并不动,过了一会儿,反而走她身边,夺过苏清玖手中的毛巾,“姑娘,还是我来帮您擦拭吧!”

    苏清玖又是一阵诧异。

    “也好!”苏清玖无奈地接受了,只是这身上的恐怖伤口——

    没多久,她就就听到一阵小声的啜泣。

    果然,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个丫头,回来的路上就心不在焉,沉默寡言的,今晚的阵仗就够把她吓坏了,再看到这满身的伤口。

    唉——

    “你……你别哭啊!我——我——”我也不想被你看到的。

    她开始手足无措起来,生平最害怕看到人哭了,本能地想给她擦眼泪。

    但是她的这个动作,却叫春儿顿时像只小猫炸毛了,“别动,姑娘,奴婢求您了,您多爱惜一下您自己的身体吧!”

    她一边抽泣,一边小心地给苏清玖擦拭,细致地擦完一切之后,转去隔壁拿药。

    苏清玖被当头棒喝,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意识到小丫头是心疼她之后,又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身上的伤口确实太触目惊心了,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害怕。以前的她都不能想象,自己会受这么多的伤。

    她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勇敢到用身体去给别人挡箭。

    勇气这个事情,有时候莫名其妙就来了。

    苏清玖无奈地摇摇头。

    一眨眼的功夫,春儿又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手上多了个托盘,上面放着金疮药、白酒,还有纱布。

    苏清玖半露着上半身,侧头看那小丫头,小丫头眼角的泪痕还没干,低着头,闷闷地走过来。

    苏清玖心中感叹:怕是吓到人家了,实在是有失风雅,于是赔礼道歉:“春儿,对不起,这些伤,本不该叫你看的。谁知偏偏被你撞见了。这事儿不能叫我爹娘知道了,你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的对吗?”

    春儿低着头不回答,甚至不太情愿地把头扭了过去。

    完了,这丫头不愿意帮忙!

    苏清玖拉着春儿的衣袖,小声说道:“好春儿,你就帮我这一回吧。若是叫我母亲知道了,她以后都不会让我出门了。”

    春儿满眼泪光地看着她,还是摇摇头,抽泣地说道:“姑娘,你以后还是别出去了。我……我害怕……”

    春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从来——从来没有一次,死亡离得这么近,若是没有元辰公子出手相救,她们怕是要一起死在那群坏人的手底下了。

    她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是,三姑娘人这么好,竟然要牺牲自己来保全她,叫她心里如何能不五味杂陈呢?

    在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这样偌大的恩情,无以为报啊。

    苏清玖闻言,沉下脸来,正声道:“春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不必要说了。”

    她将自己今日带回来的装银票的箱子打开来,巨额的财富就这样展露无遗。

    苏清玖指着这些钱,认真道:“春儿,你知道这些钱可以帮助多少的贫困百姓,可以拯救多少挨饿受冻的人?又可以修建多少房屋,造多少的路?

    如果我只是待在这座小小的宅子里,终其一生。我的生命将毫无价值,但我投身于我喜欢的事业中,我不仅可以收获快乐,更能够帮助更多的人,难道不好吗?”

    “可是……可是我害怕……”这一切,春儿都明白,若不是三姑娘四处奔波,她或许早就让老太太给害死了。

    她明白,三姑娘不是一般人,她是有大理想的人,是最厉害的人。

    可是,她也害怕极了,她真的害怕三姑娘再遇上那样的袭击,死亡的恐惧就像一层无边的黑暗笼罩在她的头顶上,她怕再也见不到三姑娘了。

    苏清玖何尝不知道这丫头的真心,心疼地把她拥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傻丫头,你以为我不出门就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了吗?如果你是一个弱者,别人杀你是不需要丝毫理由的,只有你变成了强者,他们想要杀你才需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躲,是永远躲不过去的。”

    话音落下,麻烦就随之而来了。

    苏清玖在屋中都能听见那个极有辨析度的声音。

第123章 女子不如男

    好几日不在府上了,她都差点儿忘记了,她还有一个糟心的大伯。

    这一日,苏瑞祥喝了一点酒,跑到凝翠馆门口便是破口大骂。

    “苏清玖,你个小贱人,你害死我母亲,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苏清玖感到好笑,金老太太都已经倒台了,苏瑞祥不知道夹起尾巴做人,反倒如此嚣张,恐怕是脑子里进了水。

    春儿死死地皱着眉头,小声道:“姑娘,自从您停了大老爷的月银之后,大老爷就没钱出去挥霍了,整日在家里喝酒,喝醉了就来门口闹事。我去把他赶回去。”

    见小丫头不再伤心,苏清玖会心一笑,说道:“无妨,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不过,大伯如此不像话,总是要管管的。

    “去,给我找身衣衫来!”

    身上的药刚刚擦好,伤口还没有包扎。

    春儿哪里肯依她,不去寻衣衫,反而是认真地再替她缠绷带。

    这丫头,别扭起来的时候,有一股子狠劲儿。

    苏清玖也只能感到无奈。

    过了好半晌,身上的绷带才缠好,春儿拿出一身月白色的铃兰纱裙给苏清玖套上,两人相携出了门。

    这一路,春儿深怕她的伤口裂开,小心地在前面给她扫除障碍,可爱极了。

    这个时候,大门口已经十分热闹。

    “他每日都来闹事,说的都是什么?”

    苏清玖向春儿打探道。

    春儿小声回道:“姑娘,您别生气。大老爷的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他也无非是想来讹几个钱去喝花酒。”

    苏清玖轻轻地应了一声。

    一个习惯了挥霍无度的人,一时间没了金钱来源,确实是会不大习惯的。

    不过,对于苏瑞祥来说,这是咎由自取。

    还好,父亲的院子离得远,或许没有听见,不然惊动了两位,就不好了。

    冷僻的院子门口,站着雪霁、雪晴两个丫鬟和三个婆子,几个人试图在劝苏瑞祥,但那苏瑞祥却仍旧不停的往外冒脏话。

    什么有爹生没娘养,什么贱货骚蹄子~

    污秽不堪的词语都尽数往苏清玖身上砸。

    为了几个银子,竟丧心病狂道如此地步。

    婆子们劝:“大爷,您少说几句吧,三姑娘她……她也是您的亲侄女啊!”

    婆子们温和,两位丫鬟眼里揉不得沙子,恨不得拿棒槌打死这个胡言乱语的。

    “大老爷,如今我们三姑娘是府上管事的,您若是再乱说,小心三姑娘把你赶出府去。”

    “她敢!她要是敢把大爷我赶出去,就要背负不孝的骂名,到时候整个金陵城都是她的笑话,我看有什么人家敢娶她。”

    这番话说得倒是有水平,不像是苏瑞祥这个草包能想出来的。

    苏清玖倚着那门框子看了一会儿,笑着道:“大伯,姨娘叫你来说这么一通话,自己怎么不来?”

    “她凭什么来见你?”

    苏清玖更是觉得无奈又好笑。

    就金氏这儿子,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

    苏清玖无奈道:“大伯,骂也骂累了吧。回去歇着吧,何必吵得大家都睡不好觉。”

    “你……”他突然词穷了,干瞪着眼睛,又不甘心就这样让苏清玖占了上风,不住地嗫嚅着嘴唇。

    那样子滑稽又可笑。

    眼前的大胖子丑态毕现,尴尬地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儿,忸怩道:“小蹄子,我那屋里冷冷清清,什么摆件都没有,这要是传出去,别人都会说你苛待长辈的。”

    这话把苏清玖都给逗笑了。

    雪晴深怕自家小姐被骗,忙道:“姑娘,你可千万别给他钱,他前些日子,把自己屋子里的摆件全都拿出去典当了,也不知挥霍在何处了。”

    他们那屋子以前也是金砖堆砌出来的,这么多东西,能卖不少钱呢。

    苏清玖懒懒地说道:“我记得大伯屋子里有一件玉麒麟,是用正宗的新疆和田籽料雕刻的,那么大一块,也是个稀罕物件了,放在珍宝阁拍卖,起码能卖到这个数!”

    苏清玖比了个五的字样。

    “五千两?”苏瑞祥的眼睛都瞪大了,表情苦大仇深。

    苏清玖摇摇头,笑着道:“是五万两,而且是底价!”

    苏瑞祥顿时火冒三丈,什么籽啊山的,他当时根本听不懂啊,就听那当铺的掌柜说,这玉麒麟雕工差,而且是几年前的老款式了,没人喜欢,所以出了个一千两就给当掉了。

    五万两,这……这……

    他气得快晕厥过去了。

    苏清玖却不肯轻易放过他,故意道:“我看大伯屋子里的东西可都是精品,以前老太太在的时候,没少把好东西放在你那里。那价值随随便便加起来,也有几百万两之数,大伯既然当了,不知道当了多少银子?”

    苏瑞祥支支吾吾,只说,自然有几百万之数。

    苏清玖点破却不说破,淡笑着道:“既如此,大伯想必是看不上几两银子的月银了,我吩咐账房,以后这一笔就不用出了。哦,还有姨娘的也是。”

    “你——”苏瑞祥一口气上不来,怒视着道:“小蹄子,你敢……”

    这些东西,他可统共就只当了一万两白银,而且去聚财楼没玩两把就输光了,现在哪里还有钱用?

    “大伯可是有几百万身家的人,我这院子小,可容不下您这尊大神,赶紧回去吧!”

    雪晴、雪霁掩着笑,暗道姑娘使坏。

    苏瑞祥又出了个大丑,越发不悦,放下狠话:“小蹄子,这苏家都是我一个人的,有你一个卑贱的庶出什么事儿,你且等着,这些我都会一一拿回来的,到时候,且看你如何?”

    打发走了苏瑞祥,苏清玖笑容便淡了下来,小声吩咐道:“去外院调几个人过来守着,日后不许这些疯话传扬进来。”

    院子外,僵直地站着一个人,着着实实地看了一场好戏。

    这种戏码,每一个大宅门里多多少少都要唱上几出,实在是单调又乏味。

    他记得在姑苏白家,也常常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记得,白家二房的院子门前有一条甬道,冬天里会积着厚厚的白雪。

    一行小脚印通向洞开的大门口,有个人影常常跪在那里。

    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

    那人长着一张小小的包子脸,身上都被冻红了。

    正房的屋子里,时常会泼出一盆洗脚水来,温热的水将他淋透了,一开始是舒服温暖的,到后来就成了无限的冰冷——直叫人战栗的那种冰冷。

    以前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那人分明这么听话,还是要被惩罚,要被人不喜欢?

    后来渐渐明白了。

    不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别人欺负你也不需要理由,如果真的需要,那或许是你太弱了。

    后来啊,那个跪在正房门前偷偷抹眼泪的小男孩就长大了,他再也没有在那里跪过,他再也没有流过眼泪。

    元辰的眼前有些模糊,在他迷离的目光之中,眼前的少女慢慢模糊,竟然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的。

    好像有一种奇怪的关系,把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只迷糊地觉得,他们的背都是挺直的,从没有一刻有过弯折,这在生命里,似乎是种特殊的能力。

    “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冷艳的声音突然把他惊醒。

    那个少女的目光向他看来,平静地像一片湖泊般的清澈的眼神。

    元辰僵住了,在被人注视的刹那,原先的那种忸怩像是枷锁将他缠绕束缚起来,他像是一团被绳子紧紧绊住的干柴,用一种极为呆板的姿态站立。

    苏清玖颇感无奈,心知与一个闷葫芦交流大抵需要很多语言的艺术与思想的迁就。

    “进来吧!”她轻声地道,“阿润的屋子边上还有一间单独的耳室,雪晴,你去收拾一下。”

    元辰几步走上前,脸上并不好看,十分戒备地扫过苏清玖,闷声问道:“你这是?”

    大晚上拿着包袱过来是为了什么呢?

    “我且问你,你暂时要回姑苏吗?”

    元辰如实回答:“不回!”事实上,他那个杀千刀的主人,已经把他打包送给了苏清玖。

    他还记得那日场景,主子写了退婚书,神色落寞:“这下总算是如你的愿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一言不发。

    主子的语气虽然是开玩笑式,但他跟随主子多年,知道他从不把真实的情绪表现出来。

    当然,下一句也确实是晴天霹雳。

    “元辰,既然你这么不喜欢她,那我就把你送给她吧。男方抛弃女方,总要给些赔偿。她什么都不缺,只缺个能保护她的人。”

    他瞪大了眼睛,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直到确定了他认真的态度,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僵直了好一会儿。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几乎形影不离。

    他却在这个时候,要把他送给别人?

    他难道像一个物件一样可以随意送人吗?

    他捏紧了拳头,然后又无奈地放开了。

    他没有办法违背他的任何决定,他必须完全地服从。

    那天,他没有流泪,只怪这风里夹杂了太多的沙子。

    女子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说道:“既然不回,那我跟你家主子借用你几天,做我的保镖如何?月钱五十两,一旬有两日沐休,你看如何?”

    元辰没有理由不答应,木然地点了点头。

    翌日一大早,苏清玖勤快地起来晨练,沐浴一番,又由春儿换了药,神清气爽地坐在桌案前看着账房送进来的账目。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由金氏管账的这一个月里,那账目基本上是乱得不能看。

    这里胡乱添上一笔,那里没头脑地减去一笔。

    花出钱去买的货半分没见到,而库房里卖出去的东西,货款却没见得收回来。

    短短的月余时间,账面上的亏损便达到了两万多两。

    面对如此巨额的亏损,账房先生和各大掌柜的却像是约好了一般都不露面,妥妥地是欺负她这个小姑娘。

    笑话,女人当家,大伙儿谁肯服她,定要叫她赔得倾家荡产才是。

    就连春儿也看不过去,跟苏清玖比划,她们村里以前有个老学究,整日里之乎者也的,他的儿子是个傻蛋,女儿却酷爱诗文,他教儿子读书,儿子咿咿呀呀含糊不清,连字都认不全,老学究连连夸赞。

    正在生火做饭的女儿经过了,随口吟诵了父亲教的诗文,一字不差,还能将意思解释清楚,有独到的见解。

    却被老学究一顿臭骂,说她妄想牝鸡司晨,非要把她打死了才罢休。

    春儿十分心疼地看着苏清玖,她说:“姑娘,您若是嫁了个好人家,就不必受这个苦了。女孩子要做事,太难了。”

    苏清玖紧咬着下唇,脸色变得阴沉,就连身边的人都这样说,就连……

    她从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骂她,她只在乎她在意的人是不是知她信她,可是——

    竟这样难吗?

    可她绝不会放弃的。

    玉峰山之战都胜利了,还有什么值得她害怕呢?

    就算走那众叛亲离的道路又何妨呢?

    在苏记布行的小阁楼里,几个大掌柜聚在了一起。

    一灯如豆,微弱的灯火照不见几人脸上的惨淡愁云,几人皆是一脸难色。

    “唉,我看这苏家是要倒了,自打老太爷去了以后,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了。”

    “如今说是要把生意交给一个小娃娃,这怎么能行呢?这么大个担子,叫个女娃娃来背,拿我们当什么?”

    “这些暂且不说了吧,就说这布行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这还不是怨对门的金家,他们这些天,日日低价卖布,都快把我们的生意挤兑没了。”

    “哎,老师傅走的走,散的散,现在也很难拿到好货,一些老客户也换了金家布行了,我们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几个人互相抱怨着,表面上是商议如何自救,实则呢,明里暗里都在表示不满。

    “我看呀,这百年苏家,也怕是要倒台了,我们呐,早晚都要卷铺盖走人。”

    这十多个掌柜,面色都不好看。

    一次私底下的聚会,倒也没有讨论出什么结论来,只把近日里的委屈一一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

    聚会散去了,几个掌柜的三三两两地回家去。

    在那幽静的小巷子里,突然,后面的叫住了前面的,“图掌柜的,你们建康街的分店生意可还好?”

第124章 重整苏家1

    图掌柜紧张地捏了捏手,笑着应付道:“还行,还行!”

    “我可听说,令公子前几日在聚财楼豪赌了一把,欠下了十万两白银,可是真的?”

    “你……你想怎样?”图掌柜浑身都是戒备,眼前这个廖掌柜,是栖霞路分店的,两人甚少有交集。

    廖掌柜笑呵呵地道:“哎~别这么紧张嘛,这本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愚弟不是也想帮衬帮衬吗?图大哥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我说便是!”

    图掌柜先前与这廖掌柜并不相熟,半信半疑。他倒是听说这廖掌柜是金老太太提拔上来的人,以前还不知道做什么的呢。

    他可是根正苗红的老太爷提拔上来的人。

    一向是看不上这些空降户的。

    只是,儿子不争气,为了个女人,竟然去跟人赌,还赌得那么大,十万两银子啊,就算是把他卖了,也筹不出这么多钱财。

    为了这事儿,他连日来忧心忡忡的,加上铺子换了新主人,前途未卜,才几日,他就担忧地老了许多了。

    哎,说多了都是泪啊。

    “我知道老哥你的难处,谁家没个灾啊难啊的——都是命!这样,我跟平安票号的金掌柜也算是熟人了,我为你担保,做一个无抵押的借款,不算你利息,你看如何?”

    “这……”

    如此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图掌柜自然是半信半疑。

    只是这个诱惑太大了,他多想这是真的。

    他有些克制不住,内心已经开始倾斜。

    翌日,街上又是车水马龙的一天,交通往来,络绎不绝。

    少女戴着斗笠,孤身进了一家布行,布行之中,生意惨淡,见有人来买布,也无人上前来招呼,就连那柜台上,也无人守着,苏清玖逛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一个伙计匆匆地走了进来。

    “小哥,这布怎么卖?”

    “今日没空做生意,姑娘你且先回去吧!”

    “怎么回事?”苏清玖紧皱着眉头,心里凝重起来。

    伙计匆匆来,又匆匆去,拿了个东西就往外跑。

    门口有个摆摊卖水果的大娘好心地道:“小姑娘呐,要买布上对门的金记布行,他家今日又是七折促销,生意火爆。”

    苏清玖抬眼看去,心中的乌云更浓重了。

    对面的金记布行确实人来人往,比起这边的萧瑟惨淡,好上不知多少倍。

    门口的大娘喜欢跟人说话,滔滔不绝地跟苏清玖介绍。

    “姑娘,这苏记布行啊,品质差,服务也差,这几日,干脆连伙计都没有一个,真不怕人把店都搬空了。再瞧瞧对面,买布送针线,实惠的很。”

    苏清玖皱眉,“我记得苏家的云锦一向有名,品质上乘,如何比不得金家了?”

    实话说,金家虽是布行,但这布匹却不是自己生产的,而是从姑苏白家进的货,为了多赚些银子,每批布的价格高得离谱,还一味鼓吹自己走的是高级的路线,是奢华的象征。

    但是啊,他论价格,没有苏记布行的便宜,论品质又比不得苏记布行,就连这款式的新颖时髦,也常常不如。

    因为性价比实在太低,竞争力实在太弱,一向都不怎么放在眼中。

    毕竟,金家做得最好的是粮食生意,像布行这样的,实在不值一提。

    可是,眼下竟然会在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评论,可想而知,苏家问题到底有多严重了。

    这症结到底出在哪里呢?

    苏清玖决定要好好走访一番,查一查这关键所在。

    建康路苏记分店——无人经营,态度恶劣。

    她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一笔。

    然后上了马车,转去栖霞区的苏记布行。

    栖霞区的苏记布行便热闹多了,苏清玖大步走进去,里面的伙计热情极了,专门有个负责卖货的小妹热情招呼她,给她介绍各种各样的布样。

    但她一摸那布,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布匹,明显是劣质货色。

    她苏家的唤云纱,布料细腻柔软,而眼前的摸起来却硬邦邦的,没有半点舒适可言。

    这种以次充好的事情,上次已经查过一次了,竟然还在做,这掌柜的真是大胆至极。

    她正要发难,却听到外面大闹了起来。

    隔着几个乌黑的脑袋,隐约能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印花罗裙的妇人正骂骂咧咧,像泼妇似地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然后开始口诛笔伐。

    “这苏记商行啊,做的可都是黑心生意啊,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是我买回家的两匹布做的衣裳,这个褪色成什么样子了?还有这个,更过分了,我买回去给儿子裁了一身衣裳,谁知才穿了两天,我儿子就高烧不止啊!

    哎呀,这是店大欺客啊,我来退货,掌柜的连门都不让进。还说要打我呢!你们倒是打呀,最好打死了我吧!”

    苏清玖蹙了蹙眉,面对这种纠纷,要先弄清楚缘由对错,再谈如何理赔的问题。

    但此时,却从屋子里出来了两个伙计,不由分说就要把那妇人给拉走。

    “哎呀,没天理了,没天理了啊~这挨千刀的苏记布行,别动我,今天我说什么也要讨一个公道。”

    “快滚!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苏清玖颇为无语,这样下去,她们苏家的名声怕是要被毁尽了。

    两个伙计只想要赶紧把这闹事的人给拉出去,不至于惊动大掌柜,不至于挨骂,至于其他,他们想不到。

    但这时,他们的手却忽然动弹不得,转头一看,是一个带着帷帽的白衣女子,用她素白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女子的力道很大,他有些吃痛。

    “放开她!”

    “别多管闲事。姑娘,我们苏家你可惹不起。”

    “哦?”苏清玖挑眉,语调上扬,带着反问。

    伙计得意道:“那是自然,我们苏家乃是与金、任、马齐名的,金陵四大家,你可听过?”

    “去把你们大掌柜叫出来!”苏清玖不容置疑地说道。

    这时,四周已经聚拢了许多人,都在看这一场好戏。

    “嗨,苏家这些年是越来越飘了,他们家的富贵,还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贡献的,现在生意做大了,就开始欺负顾客了。”

    “我早就不在他们家买布了,隔壁金家便宜又好看,多好啊!”

    “这黑了心的商人啊,哪里都有。不然怎么说无奸不商呢?可惜了这小姑娘了,别被坏人欺负了才好呢。”

    那妇人并不是不可理喻的人,见此情形,小声道:“姑娘,您还是回去吧,这苏家的伙计,打起人来可要命的哟!”

    “你还敢打人?”苏清玖冷声质问,又加重了语气重复道:“去把你们大掌柜叫出来!”

    此时啊,廖掌柜正在楼上的阁楼里抽着烟搂着女人呢。

    温柔乡里,女子娇嗔道:“爷,您不下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闹起来才好呢。”廖掌柜一只手搂着女人,一只手拿着烟斗,烟圈袅娜地向上,烟气缭绕。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舒服地靠在女人的胸前。

    女人担心地问:“若是真把苏记布行的名声都坏透了,你就不怕东家报复你?”

    “切,别逗了,就那奶娃娃?一个庶出二房家的女儿?之前是有六皇子殿下罩着她,才把这偌大的家业判给她了,现在六殿下都走了,她一个庶女,还敢指使老子不成?”

    女人咯咯地笑了,“若那三姑娘真的来了,爷你也敢这么说?”

    “呵,有何不敢?不仅敢说,我还敢骂呢,真要替大老爷讨个公道,按照辈分,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庶出的女娃接这个大任。”

    咚咚咚——

    这时,门口还是响起了敲门声。

    廖掌柜一脸的不耐烦。

    外面的伙计也是着急,嚷嚷道:“掌柜的,您快下去看看吧。是……是……三姑娘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廖掌柜脸色不好看。

    那伙计偏还要继续浇油,“不止是三姑娘,还有那钟萃阁的人,您要是不去,恐怕正要出事。”

    廖掌柜这才急了,一只手捞过架子上的衣裳,连连在登那黑锦缎面的靴子,一边穿衣系带,一边重整衣冠,待到开了门,便见到了布政使家的小公子钟宇。

    这位钟少爷,他可得罪不起,连连告罪:“钟少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呀?”

    钟宇翻了个白眼,讥讽道:“廖掌柜好大架子,还要你们东家亲自来请吗?”

    “那……那自是不用。”

    廖掌柜的小脸儿尴尬地泛着红色,他嘿嘿赔着笑,说了好大一串子讨好解释的话,两人这才到了出事的地方。

    一袭素衣的女子异常扎眼,廖掌柜看着那背影,只觉得身段袅娜,气质出尘。

    他没机会见苏家的三姑娘,也无甚交集,私心里更是不能认可这位东家,虽被钟宇裹挟着前来,心里却大不乐意。

    钟宇见到苏清玖,却好似见到什么珍宝,浑身都变得舒畅起来,这连日来的烦闷无聊,一扫而空,于是笑呵呵地跑了过去,殷勤讨好道:“三姑娘,这位廖掌柜,我给你带来了。”

    苏清玖颔首致意:“多谢了!”

    “客气了。”钟宇傻傻地笑着,问出了心心念念许久的问题:“不知道令姐近来可好?”

    “啊?”苏清玖很快意识到问的是苏清蓉,忙回道:“挺好的!挺好的!”

    这钟少爷,莫不是真惦念上了大姐姐?

    两人寒暄几句,苏清玖很快又目光放回到这件事上。

    苏清玖安慰好了那妇人。

    因为先前一番见义勇为,加上后面许了重金,妇人的态度有所松动,只是还在担忧家中的孩儿。

    妇人也直言,若只是自己穿着不舒服,买到了次品货,那倒也罢了,只是这东西,叫家中的孩子发了高烧,只怕是命悬一线,所以才不肯罢休的。

    苏清玖表示十分理解,面对群众的指责,她默默把这一切都忍了下来。

    底下人做错了事情,丢的声誉却是苏家的,她既然身为苏家的话事人,便都是她的责任。

    苏清玖高声道:“从即日起,苏家由我苏清玖掌舵,诸位,你们且放心,无论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便是,我绝不会推卸责任。”

    钟宇看着眼前的女子精彩的表演,神色有些恍惚。

    金陵城里,很难看到这样风华的女子,这样特别的女子,除了他心心念念的苏清蓉之外,也就只有眼前这位了。

    怪哉,难道这天下间的好女儿都出自于他们苏家不成?

    看客们半信半疑,苏清玖转头看向廖强,那一眼,冷漠中带着三分威严。

    分明是个小姑娘,那目光丝毫也不露怯,倒是把廖强看心虚了几分,不敢与之对视。

    苏清玖发难道:“廖强,你以次充好,可有什么要申辩的?”

    “我……”

    一开始就给他定了罪,要想翻案,便有些困难起来。

    廖强没想到,这小丫头说话厉害,竟被绕了进去。

    镇定之后,廖强只管答道:“三姑娘,我这里的货可都是从织染厂里拉出来的,都有票据收着呢,您可别诬赖我!”

    “哦?”苏清玖二话不说,从货架上取几个样品下来,砸在他脸上,“这也叫唤云纱?这也配叫鲛绡纱?你也不好好掂量掂量,这等货色,也敢放在货架上卖?”

    廖强翻着白眼,明显的不服气,一个女人也敢来管老子?

    女人懂个屁啊!

    “这些哪里不是唤云纱和鲛绡纱了?三姑娘,当着百姓的面,您可别胳膊肘往外拐。”

    “看来你对女人很有意见?要知道若是没有女人,你还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呢!我告诉你,不管当着什么人的面,诚心是我们商家的立足之本。你想以次充好,门儿都没有。”

    “我没有!”廖强扭过头去,还在嘴硬。

    苏清玖瞟了他一眼,不再搭理,本来这番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所有的金陵百姓听的。

    要想挽回声誉,是时候该刮骨疗伤了,像廖强这样的臭鱼烂虾,绝不能再呆在苏家了。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日必定要做出一些处决。

    “诸位,首先,对于苏记商行给大家造成的困扰,我苏清玖在此表示深深的歉意,其次,我绝不希望今日之事再发生第二次,所以我决定,开除廖掌柜,此外,苏记商行从即日起,停铺整改。整改之后,将重新开门营业,我们定以更好的面目,面对诸位父老乡亲。”

第125章 各怀鬼胎

    一番发言,慷慨激昂,这个凌厉果断的女子,第一次作为苏家的掌舵人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不管它效果好不好,至少,苏清玖的形象是打出去了。

    一个女人,成为了苏家当家人。

    群众之中有不同的声音,有的佩服女子的胆魄,有的批判她不该抛头露面,一时间众说纷纭。

    而苏清玖早已经做好了面对流言蜚语的准备。

    她的眼神坚决,意志坚定,无论听到如何难听的话,也都只是一笑了之。

    封了店,赶了人,苏清玖亲自去请神医王大毛到妇人家中给小孩子看病。

    原来呀,是因为廖强弄的这批料子实在是太硬,太不透气了,把原本就受了凉的小孩闷坏了。

    算起来,这布料确实该背锅。

    好在那妇人倒是明事理的人,被苏清玖如此热情的处理态度打动了,连走还说,三姑娘是个大好人!

    出了那巷子,钟宇与苏清玖相视一笑。

    “你父亲现在还管你吗?”

    “倒是没有了,上次闹了一回,后来见我的钟萃阁办得不错,也就不管了。”

    钟宇傻笑着回答,全然没意识到,苏清玖如何会问这些事情。

    不过,钟萃阁确实办得越来越好了。

    “听说,钟萃阁的大门口设了一块新闻榜,每日里的新闻都会被写好,陈列在上面,只要有兴趣的人,便可以上前一观?”

    钟宇笑道:“确实如此。

    要说这最近的新闻,当属两件。

    姑娘不知有没有听过?”

    苏清玖摇摇头,目光含着笑意道:“说来听听?”

    “都是些风月上的事情。其一是都指挥使害了相思病,满大家寻找姓裘的白衣女子,害得全程的贵女们都开始穿红戴绿,决定告别素衣。不过倒也有一些攀龙附凤的,成日里穿着素衣晃悠。”

    钟宇忽然发现苏清玖也穿了一身素衣,忙住嘴,解释道:“我不是……”

    “没事,我没多想。”苏清玖轻笑,暗道:上次把方烩坑惨了,只怕是要找我寻仇的。

    不必搭理他就是了。

    “那其二呢?”

    钟宇又道:“其二是苏记布行图掌柜家的公子看上了天香楼的花魁娘子牡丹,但牡丹是聚财阁刘老虎的老相好。这两人,合起伙来把图公子给坑了,图公子在聚财阁输了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

    当真是狠啊。

    要知道她一年给图掌柜开的工钱也只有一百多两银子罢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刘老虎可不简单,是金炳的走狗,靠着金炳在按察司的关系,违法乱纪的事情没少干。

    他别人不整,为何偏偏如此凑巧?

    苏清玖暗自思考,愁眉不展。

    “哦,对了,不知今日米价如何?”苏清玖忽然一问。

    钟宇一愣,对答如流,“二两银子一石,涨了一些。”看来也十分关心米粮价格。

    “哦!”苏清玖点了点头,“又涨了!”

    “没有办法的事情,金家与任家联手哄抬米价,是真不让百姓过好日子了。”钟宇无奈叹气。

    虽然他父亲是布政使,但在本朝,买卖价格是不受管制的,就算能管,父亲照顾到金家和任家的面子,也绝不会下令控制价格。

    而他们一家的财力绝对做不到救济百姓,所以也只能空有一腔热血。

    他以前还不知道,做了这几日的新闻榜,方才意识到很多现实的问题。

    诸如,父亲虽为布政使,总管金陵的财政大权,但是,他手里的税收却多要仰赖四大家族上缴的税银。

    尤其是金家,盘根错节,最是复杂。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说是金家出了一大笔银子,替郕王殿下在金陵养了一支亲兵。

    真是离谱了,皇子拥兵乃是大忌。

    若真的如此,郕王殿下乃是谋逆大罪了。

    不过金家与郕王素有关系,确是真话。

    有一条暗线传来的消息,不知真假,不过既然今日当事人在,他少不得提点一下,“苏姑娘,你可要小心些。我得了个不太靠谱的消息,说是几年的皇家丝绸云锦的采买,内定了金家。”

    苏清玖一愣。

    皇家丝绸的采买清单大抵是要到下月初乞巧节前后,由织染局拟定名单,再由布政使进行筛选。

    选出几家足够资质的,一起举办一场百花盛会,请专业的评委来赏云锦,评优劣。

    其实祖父早年之所以能很快大展拳脚,离不开这百花会的加持。

    数年前,祖父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丝绸商人,后来靠着别出心裁的巧思蝉联好几届百花会的魁首,这才一炮而红,成为金陵的热门。

    全盛时期,祖父还在金陵市舶司挂了号,把好产品销往海外,赚了不少钱回来。

    也就是这样,祖父一步步把生意做大做强,打败了金陵众多的云锦铺子。

    在以前,马家、任家、金家哪个不是出了名的布料商。

    愣是被祖父的好品质,好名气给逼得放弃了金陵最出名的云锦生意,转投其他。

    每次听祖父说起那些经商的经历,苏清玖总是向往不已。

    而这皇家采买清单也几乎是为了苏家量身定制的,这些年,无人再去肖想,一年一度的百花会也几乎成了苏家的专场。

    但这次内定了金家,少不得又是雪上加霜了。

    她并不怀疑钟宇的消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况且此事上面定是与布政使通了气的,他冒着家族风险提前告知,想来不会开玩笑。

    如今苏家布行的名声毁了,生意也丢了,祖父若是还在,看到自己开创的商业帝国竟然轰然倒下,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苏清玖感激万千,又转向钟宇,十分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

    钟宇意识到身边的女子很失落,挠了挠头道:“你别难过,也是捕风捉影的事情,还不一定呢!”

    “嗯!”苏清玖轻应了一声,“没事,你能告诉我,说明公子信任我,我很高兴。这是我们苏家的事情,我会妥善处理的。”

    钟宇点了点头。

    临近分别,钟宇不知不觉就将人送到了苏府门口,还觉得有些恋恋不舍的。

    看着近在眼前的石狮子,钟宇挠了挠头,憨笑着。

    苏清玖也笑了,“今日多谢钟小公子替我解围,又送我回家。改日定登门道谢。”

    “谢……倒是不必了!”钟宇面色红了红,见苏清玖要进门去,又忙道:“那个……那个……锦……不对,是令姐……”

    苏清玖恍然大悟,她说呢,怎么钟小公子如此热情,坚持送她回家,一路上殷勤地提供了这么多消息,原来是为了……

    她展露笑颜,若是自己能促成一段佳话,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三日后,鸡鸣寺。”

    “好!多谢!”钟小公子激动地做了一个长揖,意气风发地转身离去。

    苏清玖又是一声姨母笑,侧身回看苏府门内,那笑容却慢慢收敛了起来。

    那一袭穿着宝青色华贵云锦罩袍走进去的老妇人,似乎是金府的一位姨娘,对了,是金小娘的母亲。

    她问看门的老刘,却说那金家的六姨娘每日都来,在金小娘的屋子里要呆上半日才走。

    苏清玖留了一个心眼,大步回到了凝翠馆。

    叫素来爱说的雪晴去打听打听情况。

    过几日便是观音娘娘的得道日了,鸡鸣寺里又有一场庙会,往年,苏府的女眷都是要去寺里参拜的,由老太太带队。

    今年的情况大有不同,金氏老太太如今还在大狱里面,燕承璋走得匆忙,按察使得了自由之后,便对金氏的待遇好了许多,暂时倒没有传出来要处斩的决定。

    这种背景之下,苏清玖还是得加紧对苏家的控制,不然地位不稳。

    她遣了雪晴一边去打探情况,一边安排晚膳聚餐,好叫大家聚在一起吃上一顿,也便于安排三日后的出行。

    消息传到金氏的院子里,小金氏往地上啐了一口,颇为不屑。

    金老太太下了大狱,她的院子里又停了月钱,大老爷也失了势,现在呀,所有的风向都偏向了凝翠馆,她倒是成了人人嫌的了。

    “我早说不要嫁过来做妾的,你非要我过来,现在好了吧!”

    “你别气,我当初还不是为了你好啊?一个庶女,天天受人白眼,你嫁过来之后,姑爷对你还是不错的,如今又有了芝姐儿,日后若是嫁个好人家,有你的好日子呢。”

    “你总这样说,如今倒是把我送到了一个好人家。你且看看,过的是什么好日子?”

    “哎,这话心里想想便也罢了,别叫说出来,平白叫人看不起。若是叫丫鬟婆子听见了,说给姑爷听,看你怎么办!”

    “说就说呗!”

    小金氏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恰好这时雪晴来了,传了今晚去逸云楼用晚膳的消息,小金氏的脸色更是难看。

    六姨娘眯了眯眼,顿时计上心来,“好女儿,之前我说的那事,我看今晚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你要我去求她?”小金氏气得直打颤。

    六姨娘好说歹说道:“求了又如何?能叫你婆婆出来要紧,若是真的成了,我在那头府上也得脸,老爷多看我一眼,你在这里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一些。”

    “哼!”小金氏老大不情愿了。

    六姨娘只得拿出了杀手锏,板着脸道:“你还想不想叫姑爷重掌大权了?若是不好好讨好你那老爹,这苏家的生意可不会有人帮你夺!”

    小金氏眼角带泪,委委屈屈地默许了下来。

    小院子的一角,雪晴也与金氏院子里的丫鬟小榴搭上了话,只说六姨娘每日里来,都是劝着小金氏去求求情,救救金氏的。

    雪晴照实去回了苏清玖。

    苏清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想了半晌,着人去请表姑婆过来赴宴。

    苏清蓉的院子里也得了今晚开家宴的消息。

    苏清蓉和柳大娘子神色不一,各有心思。

    柳大娘子此时也是生气,就在一炷香之前,门外有个小厮前来传消息,说今日是钟家小公子送苏清玖回的府上,两人关系似乎不错。

    柳大娘子听了这话面色十分不好看。

    谁不知道,他们柳家当年不自量力去钟家求亲,最后被无情拒绝。

    苏清玖这小蹄子公然勾搭上了她看好的姑爷,分明是想说,你苏清蓉正牌嫡出的小姐配不上的人,他二房庶出却配上了。

    这打脸打得太过于响亮,叫她面上如何能过得去?

    她的清蓉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呐!

    苏清蓉神色淡淡,她与苏清玖争了大半辈子,斗了大半辈子,却总是输多赢少。

    母亲也是一样,处处要强,却处处不得脸。

    如今大房没落了,她们这不受父亲待见的娘俩,彻底成了边缘人物。

    “对了,很快就是院试的吧,叫你哥加把劲,若是考上了第一名,也给我们争光了,日后在这苏府里,谁敢看不起我们?”

    苏清蓉有些颓丧,低声道:“我看未必吧!”

    短短这几日,她算是见惯了世态炎凉了,她作为苏府的正牌嫡出小姐,以前哪里受过什么气,可今日,库房送来头面,竟是苏清蕴挑剩下的,一个姨娘生的孩子,也敢跟她抢东西。

    可见,这世道就是谁强谁有理。

    可是,要跟苏清玖去争吗?

    苏清蓉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少女的神情,她永远是那么自信阳光,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祖父偏爱她,她还那么古灵精怪,鬼主意多,听说连六皇子殿下都对她倾慕有加。

    她拿什么去比呢?

    嫡出的身份?

    在实力面前,这嫡出的身份又算个屁呢?

    她在这里清高,可怜那钟家的小少爷,根本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

    苏清蓉恨得直咬牙,只恨自己为什么不与苏清玖换个人生呢?

    凝翠馆中!

    “啊切~”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想她,苏清玖重重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起身,表姑婆已经到了门口了。

    她开心地黏了上去,只说好多日子没见了,很是想念。

    表姑婆睨了她一眼,戳穿了她的话,“好了,前些日子还鬼鬼祟祟在我家门前偷看呢!那个叫王大毛的神医也是你叫来的吧!”

    语气确定,不像疑问。

    就知道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洞若观火的。

第126章 一拍两散

    “姑祖父的病如何了?”苏清玖转移了话题。

    表姑婆长叹一口气,目光低沉下去,低声说道:“你有空就去看看他吧。他说有话想跟你说。”

    苏清玖领会到其中的意思,抽了抽鼻子,眼眶里顿时便有了眼泪。

    姑祖父怕是不好了。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消息,阿润领着小茉一起来了,说是外面传膳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往逸云楼去了。

    与往常家宴有所不同,苏清玖既请了表姑婆过来,她的辈分最高,理应坐在首位上,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以前父亲苏瑞泽是庶出,母亲很少上桌,如今苏清玖掌当家权,母亲不仅上了桌,还与柳氏坐在一起。

    父亲身子还未大好,便没有来,阿润与苏添鸿、苏添涵等兄弟们坐在一处吃饭。

    苏清玖则带着小茉与二姐苏清蕴坐在一处。

    苏清玖见二姐郁郁寡欢的,便小声问道:“怎么了?”

    苏清蕴只是摇摇头,昔日温柔明艳的二姐姐,眉间却笼上一抹轻愁,她明白,怕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了吧。

    只是二姐姐不说,自己强问,只怕伤了二姐姐的面子,只好压下不提。

    二姐姐小声同苏清玖道:“小玖,你今日可是同布政使家的钟小公子一起回来的?”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苏清玖点点头。

    苏清蕴便道:“大姐姐素来爱多心,那位钟小公子,我看你还是离他远一些的好,我怕大姐姐会想不开。”

    苏清玖暗想:自己这番是牵线搭桥的红娘,等事情揭开了,大姐姐只怕高兴也来不及吧。

    不过她没多言,应道:“我知道分寸的。”

    苏清蕴便不在多话。

    苏清蓉姗姗来迟,在表姑婆边上第一个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

    然后又傲娇地环视一圈,好似在宣誓自己的主权。

    诚然,她在这一辈,确实是苏家的女眷中地位最高的嫡出小姐,但她表现得过于迫不及待,好似急于证明什么似的。

    小金氏和苏清芝来得比苏清蓉还要晚,剩下的位置便只有李氏身边的一个位置,以及小茉后面的一个位置。

    小金氏面色一沉,露出不悦。

    在苏府,并没有妾室上桌吃饭的习俗,以前小金氏能上桌吃饭,完全是看在金老太太的面子上。

    而李氏虽身为苏清蕴和苏添涵的生母,却实在没有这样的待遇,平日叫她忝居柳氏之后,她已经是一肚子气的,如今竟要排在张氏和李氏之后,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她,她不仅是个做妾的,连做妾都是排在末位的么?

    所以,金姨娘虽走到了那位置旁边,却并没有坐下的意思,而是在给李氏使眼色。

    李氏本就是通房丫头出身,唯唯诺诺习惯了,比不得小金氏嚣张跋扈,她读出小金氏逼她让座的意思,想都没想都要站起来。

    “咳……咳……”

    苏清玖清了清嗓子,冷冷地看着小金氏。

    小金氏收敛了一些神色,但仍要李氏让座。

    苏清玖看不过眼,直言道:“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我不管以前是什么规矩,既然苏府从今往后是我当家,李姨娘先入了府,又生了添润哥哥和清蕴姐姐,无论从哪种法理来说,她都没有给你让座的道理。”

    小金氏顿时瞪了眼睛,没想到苏清玖竟然会当面说出来。

    大家族里生活,即使身居高位,也是小心处事,若非遇到什么严重之事,不然绝不会当着大家的面,给人难堪。

    但苏清玖却毫无顾忌地批评了小金氏,这叫她面子往哪里搁。

    小金氏心里咬牙切齿,但想到母亲的交代,不得不忍气吞声,就着位置坐下了,她冷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玖丫头真是好大的官威啊。昨日也不知为何停了你大伯的月俸?难不成,苏家商行亏空巨大,连这几两银子的月俸都发不出来了吗?”

    苏清玖停下玉箸,挑眉看了一眼小金氏,冷笑一声,说道:“金姨娘,你确定要在这里说起这件事?此事难道不是因为大伯私自变卖府中摆设引起的吗?”

    “你……你胡说什么……”小金氏心虚下去,底气不足地嘴硬下去。

    苏清玖已经给了台阶,谁知道她并不珍惜,那苏清玖也没了办法,既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也不再留面子,沉声说道:“姨娘,府中的陈设摆件,库房一律有单子能够查询,只要大伯能把单子上的东西一一都对上号了,我就是给他双倍的月俸又如何?”

    “我……我……”小金氏的眼泪说来就来,当场便嘤嘤地哭了起来。哎哟哎哟地叫着,委屈巴巴地看着苏清玖。

    不明就里的,还真当是苏清玖欺负了她。

    一顿饭吃得没了心情,众人都在看好戏。

    苏清芝这个蛮横的丫头见不惯母亲被欺负,像头蛮牛似的跑过去,大骂道:“你个恶毒女人,你欺负我母亲。你欺负我母亲。你这个小贱种,你还我祖母来,你还我祖母来!”

    这几日来,苏清芝的待遇可谓是直线下降,原本能跟苏清玖叫板,能随意欺负抢夺苏清玖的东西,现在却要看人脸色过日子。

    对于苏清芝这种从没有学过什么是妥协的小女孩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

    就连小金氏也完全没有预料到苏清芝会来这么一手,原本还哭得梨花带雨,这会儿却也不哭了,傻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戏。

    苏清芝冲向苏清玖,苏清蕴和小茉一起拦着,三个小女孩对峙起来。

    “金氏,还不管管你女儿?真是没规矩!”表姑婆都看不下去了,出言说道。

    表姑婆以前与金老太太不和,不常来府上,如今是苏清玖掌权,才愿意过来坐坐,她是苏家的长辈,地位高,影响力也大,小金氏不敢胡来,委委屈屈地把苏清芝带回到身边来。

    然后扑通一声就朝苏清玖跪了下去。

    “玖丫头,你欺负我,说我骂我都没有关系,就算是罚我去做奴婢,去洗衣做饭我都认了。我只求你,求求你放过老太太吧。老人家年纪大了,在大牢里吃了很多苦,我求求你,你救救她吧。她不仅仅是我的长辈,也是你的祖母啊!”

    这一跪,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场上的人面色不一,各有心思。

    柳氏错愕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面色,说实话,老太太出不出来,对她的影响力倒是不大,老太太在不在,这苏家的权柄,都不在她身上。

    想到这儿的时候,柳氏意味深长的瞟了苏清玖一眼。

    哼,这玖丫头真是厉害,得了六皇子的青睐,有六皇子站台,这才斗不过你。

    若是我家蓉儿能嫁给比六皇子更权势滔天的男人,还能有你什么事情?

    那老太太死就死去吧,这么多年的媳妇,早就想熬成婆了。

    张氏听到老太太,双手哆嗦了一下,不愿意回忆老太太在的样子。

    就连男桌的人也听到了这话,各自露出不同的神色。

    苏清玖只道:“祖母的案子是衙门判的,姨娘只怕是求错了人。”

    金氏又道:“我没有求错人,案子在衙门已经判了,可这到底是怎么判的,玖丫头你心知肚明。凭你与六皇子的交情,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这事便可以了了。”

    金家在金陵手眼通天,说实话,要想按察使放了金老太太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这事棘手就棘手在,人已经判了,有了案卷,又有六皇子插手,若是六皇子坚持会苏清玖站台,把此事闹到京城去,只怕就不能左右了。

    出于各种考量,按察使不敢拿自己的乌纱帽做赌注,而金老爷权衡各方利弊,也不打算明着下场,只能求到了苏清玖身上,若是她高抬贵手,金老太太还有活命的可能。

    “金氏一案,已经做出判决,绝不会因为谁而更改。姨娘,这样的日子,还是说些叫人开心的事情吧。”

    金氏抬眸,楚楚可怜地看着苏清玖。

    苏清玖依旧不为所动。

    金氏知道自己分量不够,也早已经想好了后招,此时焦急地看向大门口的甬道,似乎在等着谁来救场。

    不过,这救场的人怕是不会来了。

    苏清玖看向表姑婆,笑着点点头。

    两人十分默契。

    就小金氏那一点私房钱和几乎等于没有的人情,妄想请几位族老出面给苏清玖施压,可真是异想天开。

    表姑婆在族老之中,地位高,声望也高,她在这里坐镇,那些个苏家的族老,一个都不敢动的。

    左右等等都不来,小金氏只好把求助的眼神看向了苏瑞祥。

    苏瑞祥这几日没有花酒喝,正郁闷着,白日里去那金家的典当行理论,老板却拿出一箩筐的话来哄骗他,最后愣是一个子都没有要到。

    他哪有心情去理会小金氏的事情呢?

    即使对方是在为他的亲娘求情,他也只觉得这一幕十分掉价,不该是他的女人该做出来的事情,所以恨不得与小金氏撇清关系。

    小金氏孤立无援,只能拿自己惯用的眼泪骗一骗同情,哭得是越发伤心了。

    苏清玖被哭得不耐烦,冷声道:“姨娘,你为金氏哭得伤心欲绝,以为孝心感动天地,你可想过我祖父?想过你的公爹是死于金氏的手里?你们且记住了,无论我有没有能力,我都不会为金氏说任何的好话,因为……她不配!”

    苏清玖掷地有声地说道,态度坚决,绝无松口的可能。

    小金氏一愣,也知道这条路绝无可能,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的绝望。

    脸也丢了,情也求了,对方却不屑一顾,不肯做出丝毫的让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母亲,您终究是算错了一步。

    苏清玖这也丫头,不是好拿捏的。

    “金姨娘中了邪,扶她回去休息吧!”苏清玖一声令下,几个丫鬟婆子动手去扶金姨娘。

    这闹剧也算是告了一段落,谁知过了一会儿,小茉哇哇大哭起来。

    原来是苏清芝看不惯,转身去婆子那里抢过一个茶壶,里面装着滚烫的热茶,就要往小茉的脸上倒,还好苏清玖眼疾手快,把小茉给拉到一边,溅出来的茶水,在姐妹俩的手背上烫出好大一块红肿,很快就起了包。

    “放肆!”表姑婆都动了怒,叫家奴们把苏清玖也带回去,严加看管起来。

    “真是太不像话了。小玖,小茉,你们俩没事吧!”

    苏清玖还能强忍着痛,摇头道没事。

    小茉早已经疼得哇哇大哭,直喊疼。

    “真是造孽呀!”苏清蕴跑着回去拿烫伤药。李氏不停地喊着:“造孽呀!”嘴里念着经文,手里数着佛珠,在给两位小姐祈福。

    一时间,好好的家宴乱成一锅粥,再也没有继续吃下去的心情了。

    属实是不欢而散。

    苏清玖暗自感慨,这个家,离心离德,早已经散成几片了,无法再治愈弥合,互相将就,实在是一种难堪。

    苏清蕴小心地给苏清玖上药,那红肿的地方长出了十分可怖的水泡,一碰便是针扎似的疼痛。

    眼前的光影凌乱,苏清玖心中想了许多,分家这个念头又在她的心头冒了出来,而且异常地强烈。

    分家,是时候要分家过了,要不是……

    苏清玖抬头看向苏清蕴,心里又是一酸。

    李氏的这两个孩子,一向是教的极好的。

    一个苏清蕴从小跟苏清玖一块儿长大,她虽端庄温良,却一向是热心肠。以前顶着柳氏和小金氏的压力,也常常对苏清玖表达出善意。

    她们俩既是堂姐妹,也是发小、闺蜜。感情不一般。

    她的亲哥哥苏添涵,自小也爱照顾他们,颇有大哥哥的风范。

    只可惜啊,他们却都是大房一脉的。

    若是真的要分家,李氏和她们两兄妹,只怕是要一直瞧小金氏和柳氏的脸色过日子了。

    更何况,清蕴姐姐很快就要出嫁了,若是在这之前分家了,那边绝不会给她出什么好嫁妆的,她又成了外人,没法过多干涉,便是有心无力了。

    忍……再忍忍吧……

    等到二姐姐出嫁了,就分家吧。

    何苦花钱养着这群白眼狼呢?

    苏清玖如是想到。

第127章 整顿内部

    三日后的观音娘娘得道日,一向是个热闹的日子,观音送子,对于已婚女子来说,这一日便是求子之日。

    而对于未婚少女而言,她们更期待在庙会上邂逅一位俊朗少年。

    因为家宴上的事情,小金氏与苏清芝被禁足家中,苏清玖还下了令,不许金家的六姨娘再上门来。

    这日,小金氏万分怨怼,将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烂,本还盼着大老爷能去看看她,撒撒娇,挽回一些宠爱。

    但谁知苏瑞祥在宴席间看到小金氏的行为,心中充满芥蒂。

    又因为没钱喝花酒,于是又想起了自己正妻的好。

    小金氏是庶出,虽是金家人,但嫁妆并不多,不像正妻柳氏,乃是根正苗红的嫡女还是织染局大使的独女,出嫁时随了不少的嫁妆。

    苏瑞祥手头没有钱花,便垂涎起了这批嫁妆。

    时隔多年,他破天荒地走进了柳氏的院子,着着实实地把柳氏院中的丫鬟婆子们都吓到了。

    春风暗度,柳氏得了与丈夫的一夜温存,心情大好,连见了下人都春风满面。

    一大早,苏清玖就请了汉裳阁有名的裁缝前来,分别给柳氏院子里的,和李氏院子里的几位女眷都量了尺寸,又拿出了苏家布行压箱底的一些名贵料子给她们裁衣。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苏家的这几位适龄女眷,确实也该出去走走,见见一些青年才俊。

    苏清玖也算是操碎了心。

    但两院的人,拿了料子,裁了衣裳,心情却各有不同。

    苏清蕴自然是感激不尽,吃了早膳,就亲自过来道谢。

    苏清蓉则一脸沉默,面色不愉,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柳氏知道自家女儿好胜心强,苏清玖与钟小公子走得近,她嘴上不说,心里别扭着呢。

    况且,以前她的东西都要比苏清玖高一个档次,如今就连做什么衣裳都是苏清玖说了算,她心里头不是滋味。

    凝翠馆中,苏清蕴无奈长叹一口气道:“妹妹,你这次怕是做了无用功了。大姐姐爱面子,你也不是不知,你去叫人给她裁衣,她怕是又要多想了。”

    苏清玖却不以为意道:“我若是单单给你做,不给她做,她岂不是更要多想。没事的,她要习惯这样的生活。”

    “其实,妹妹何必这么破费呢?那些好料子,平日里都是舍不得用的。我左右已经许了人家,不必再打扮得花枝招展了。”

    “姐姐说的是什么话?”苏清玖不认同地蹙眉起来。

    二姐姐从小就过得不好,这才懂事地叫人难过。

    以前是没能力,现在既然是她当家,好的自然要全都拿出来。

    “姐姐,料子放在库房里也是浪费,你正是年轻貌美,自然要穿得好看一些,叫那于家公子看看,我们家二姐姐美艳不可方物呢!”

    “这……我……”苏清蕴小脸儿一红,被逼得说不出话来,但她眉间还是带了一抹愁绪,像抹不去的三月烟雨。

    苏清玖暗自纳闷了,仔仔细细打量了苏清蕴一会儿,便又道:“姐姐,你别担心,你的嫁妆我会亲自筹备,定然不会叫人小瞧了去,怎么也得要六十四箱才好。”

    “别别别~妹妹你何必为我破费!”苏清蕴满脸的感动,却自卑地不敢接受。

    苏清玖心疼地抱抱苏清蕴,“姐姐,你值得这样的待遇。您从小对我的情谊,比什么金银财宝都要可贵。我定不会叫你受苦的。我给你多准备一些嫁妆,你到了于家,没人敢看不起你。”

    苏清蕴红了眼眶,低头啜泣,已是泣不成声。

    苏清玖只当她是感动,没有细想。

    等人走了之后,才听那雪晴说道:“三姑娘,您不知道,那于家原是给我们供丝的,但有一笔货款迟迟未结算,他家便生了不满,于家的老太爷亲自上门来退了亲,那日您不在,他们怕您生气,也没敢告诉你!”

    苏清玖一时怒上心头,登得站了起来,原想追上去,跟二姐姐道歉,可是,这事情若是挑开了,更是触动了二姐姐的伤心处,只怕更惹她不快了,挪了半天,还是没能迈开腿去。

    神色阴沉地站了半日,叫人去把李账房叫了来。

    不一会儿,留着一撮山羊胡的李账房佝偻着身子,掀帘进来,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躬身做了个揖,问候一句:“问三姑娘安!”

    李账房是跟了爷爷大半辈子的人,对苏清玖算是忠心耿耿,只是年岁大了一些,只管一些下面难以决策的大事罢了。

    苏清玖亲自起身来迎,毕恭毕敬地把人请到了上座,“李先生,原本是不想扰动您的。只是下面的人实在不争气,少不得还要麻烦你一些日子了。”

    “三姑娘只管吩咐便是。您是东家看好的人,老李我誓死效忠老东家,定会尽心。”

    “嗯!”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问问我们跟于家的货款可曾结清了?”苏清玖皱了皱眉,她知道,公中的银子已经不多了。爷爷去后,金老太太一顿胡乱操作,下面贪污的贪污,亏损的亏损,捅了不少的窟窿,公中的现银不少都补了这些窟窿。

    李账房无奈道:“结是结清了。不过,少东家,老朽有一言,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苏清玖低声说道。

    “少东家,如今的苏记,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老师傅们走的走,跳槽的跳槽。场子铺的那么大,看似热热闹闹,但内里的管理早已经摇摇欲坠,如今的局面,哪怕是外面的风轻轻一吹,我们也经受不住啊!”

    “是啊!先生说的在理。”苏清玖哪里不知,苏家如今最大的问题,便是用人的问题。

    金氏胡乱提拔了一批人,再加上爷爷的部下里,也不知谁人可用,谁人不可用,她一个人初来乍到,自是举步维艰。

    生意一日赛一日的惨淡,但这桑园的桑农、店铺的伙计、织染厂的工人,哪一张嘴不得吃饭,源源不断的工钱要花出去,而进项却几乎没有。

    饶是多么庞大的家族,也会被拖垮。

    苏清玖心中愁云密布,而李账房素日里经手苏家的财务,便更是对各中的问题了如指掌,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

    苏清玖手中虽有一笔二十二万两白银的巨款,但也不能冒然投入进去,只怕是要先下一剂猛药。

    这剂猛药,苏清玖心中早已经思路再三,经过反复的思忖,思考了各方因素,今日方才与李账房说起。

    “如今店铺经营混乱,信誉一落千丈,我苏记布行的布,竟成了粗制滥造的代名词,爷爷留下偌大基业,我实在痛心不已。今日,思虑再三,决心要暂时关闭金陵所有店铺,开始一番整改。”

    李账房担忧道:“那失业的工人岂不是……”

    苏家铺子下面,雇佣了足有数千人的,这数千人背后代表着数千个家庭,若是一时没了收入,恐怕引起金陵城的动荡。

    况且,工人开了容易,再要召回来可就难了,再召回来,新人不知规矩,不懂操作,要想继续培养,又是一翻功夫和心力。

    “我明白,铺子只是暂时整改,所有的工人,工钱照发,我会在这几日,将这些事情处理妥当,还请李先生放心。”

    李账房不再反对,只说道:“姑娘自行裁夺便是。现银方面,姑娘若有需求,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苏清玖面色凝重,府中情况,她并非不知:“我看公中便只剩下不到五千的现银了,此事我会想办法处理,不必劳烦先生筹措了。不过,这里倒真有一桩事情,还要烦请先生处理。”

    “姑娘请说!”

    苏清玖望向门外青天,今日阳光正好,适合查账。

    她道:“你且帮我查一查那一十八间铺子的账单及织染厂的交货单,一旦查到情况有异,立马报于我知道。

    另外,我听说苏昱外出去运货,尚未归来,外院的伙计,现在是谁当家?”

    “是小叶!”

    “叶胜?”

    “是的!”

    叶胜,原是个孤儿,有一年,爷爷出门做生意,捡了他。

    见他小小年纪父母双亡,怪可怜见的,便带回了家中抚养。

    这小子脑子不大好使,老是转不过弯来。

    爷爷早些年叫他学账房,谁知他一看见算盘就头大,一听先生说话就犯困,学了大半年,连一加一都要愣上大半日,实在是对牛弹琴,孺子不可教。

    不过,这小子力气却大,一顿三碗饭下去,养得那叫一个健壮,一个打三五个不成问题。

    所以在外院这群家丁里,也算是个人物。

    苏清玖转身便对春儿道:“你且去一趟外院,将那叶胜叫来,只说我有事找他。”

    苏清玖亲自送走了李账房,再一次郑重地感谢李先生的帮助。

    又喝了一盏茶,才等来了那叶胜。

    那小子果然长得壮硕,往那一站,八尺高的身材,便叫人看了胆寒,收起表情的时候,尤其像个凶神恶煞的阎王。

    不过,一笑就漏了陷,那傻憨憨的笑容,添了几分土气。

    苏清玖同他开玩笑,叫他维持那严肃的神情别动,越是叫他别笑,他就越是笑得停不下来,活像个傻狍子。

    “小叶,我爷爷以前对你如何?”

    “老东家待我是极好的,若非怕冒犯了姑娘,叫我认了老东家做爹,替他送终我也乐意。”

    “你倒是想得美。”

    提起爷爷,这小子眼眶都红了,苏清玖没了同他玩笑的心思,只说道:“苏昱不在,你便是外院那群人的头子,你且带上几个人,跟我出去一趟。”

    叶胜忙应下来,十分殷勤地去了。

    苏清玖又叫来春儿、雪晴、雪霁几人,收拾得当,这才上了马车,由前院的十几个大汉护送着,一路浩浩汤汤地去了。

    马车上,苏清玖正翻着一个小册子。

    册子上记着的是苏家十八个店铺的考察的结果,每一个店铺有什么问题,经营情况,既掌柜、伙计的为人,都一一记录在册。

    图勃,建康路分店,为人老实不失精明,十分能干,做人低调,但因儿子欠下巨债,无心经营,生意惨淡。

    廖荣,栖霞分店,为人好色、好赌,铺中商品以次充好,服务态度极差,近些日子与金家关系密切。

    林孟,明陵分店,为人狡诈腹黑,店中经营不善,一月内亏损近一万白银。

    罗凌,六合分店,经营不善,亏损。

    于光,河定分店,经营不善,亏损。

    ……

    慢慢看下去,苏清玖越看越是心凉,这些个店铺,竟没有一家是不亏损的。

    苏清玖心中有怒,面上更显威严,冷气压吓得身边的春儿半日不敢说话。

    总算是熬到了廖荣的栖霞分店,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就闯了进去。

    这么大的阵仗,早有人瞧见了,纷纷站在路边瞧热闹。

    苏清玖脚下生风,大步跨了进去,走进店中那一霎,回头看了一眼叶胜,低声道:“织染厂的刘师傅,可请了?”

    叶胜答:“请来了,立马就到。”

    “好!”

    苏清玖嘴角带着微笑。

    十几个魁梧的家丁,簇拥着苏清玖并丫鬟三人,摆开了阵势。

    这么大阵仗,可把看店的伙计给吓坏了,一个个不知是要抵抗呢,还是要迎接。

    这也不算是初次见面,有人知道苏清玖是新东家,不敢轻举妄动。

    苏清玖冷声道:“你们且想清楚,到底是我苏家给你们发的月银,还是那廖荣给你们发的月银。”

    苏清玖大步向前,端坐于柜台前的一条太师椅上,冷眼扫过几个伙计,正声道:“诸位,我是苏家的新任当家,今日来殿中查验,快去把仓库打开。”

    几位面面相觑,不敢有所行动。

    廖荣是个好色之徒,店中光是貌美如花的导购姑娘,便有五位,这五位,说是导购,吃着苏家的公粮,实则却是廖荣的相好,若是廖荣去了,几位也将没了饭碗,所以早就闻风而动,去楼上通知廖荣了。

    却说那廖荣,大难临头还在与自己的女伙计颠鸾倒凤,听到消息,吓得从床上翻了下来,下意识地去拿自己的小金库,准备从后院翻墙逃跑。

第128章 整顿商铺

    半晌之后,叶胜守株待兔,捞了一个正待逃跑的廖荣,押到了苏清玖面前。

    这时,织染厂的刘师傅也姗姗来迟。

    苏清玖命令将铺子的大门尽数打开,由刘师傅带头,将店中的粗制滥造品一一找出来,再由雪霁记录在册。

    所有的赝品,尽数堆放在店门前,不一会儿,便堆出了一座小山高。

    “行,真行!”苏清玖快咬碎了后牙槽,狠狠地瞪着廖荣,只说道:“这么多的赝品,你从何处得来?”

    廖荣不语,颇有些不服气地斜眼看向苏清玖。

    “说不说?”苏清玖瞪了回去。

    她的眼神有几分狠绝,叫人不能轻视。

    廖荣的气势收回了几分,却依旧不肯吭声。

    苏清玖冷笑道:“既不愿意说,便到大牢里说去吧!雪晴,去请钟小公子来,这诉状,委托给钟翠阁来写,即刻押他去衙门。”

    廖荣实在没想到,会突如其来地来这么一套,饶是他八面玲珑,也做不到向一个小丫头求饶,更何况,这批劣等货的来源,可说不得啊。

    一想到背后那个人,他又挺起了勇气,即使闹到了衙门,料想按察使大人也不敢办这个案子。

    把不顺心的人处理了,苏清玖的心情畅快许多,扫过店中战战兢兢的几个伙计,冷声又道:“此事由廖荣负责,你们的责任,我不予追究。从今日起,此店闭店十日,若有想要离开的,来我这里领上五两银子,便可离去,若是还想继续干下去,这十日的工钱照给,十日后继续来上工。

    不过,我们丑话也说在前头,以前我不管你们如何插科打诨,玩忽职守,我只当是过去的事情,不予追究。

    可若是再让我瞧见,罚钱的罚钱,开除的开除,我绝不会心慈手软。考虑好了,便过来统计。春儿,你来负责。”

    做完了这一切,苏清玖环顾这空空如也的店铺,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头时,目光变得更加坚定,大步走了出去。

    头顶的阳光略有些刺眼,倒并不晒人。

    那些劣质的布匹,静静地躺在阳光下,散发着土气而轻浮的光泽。

    叶胜拿着一面铜锣,当当当敲个不停,更多的行人聚集过来。

    苏清玖站在那台阶上,扫过一群围观的行人。

    “那是苏家新任的当家!”有人窃窃私语着。

    “怎么是个女娃?”

    “听说还是庶出的呢!大抵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整顿整顿,敲打敲打。”

    “唉,苏家早就不复从前了,就是派个厉害的公子来,恐怕也很难转圜,更何况一个女娃娃呢?又能做些什么呢?”

    叹息声裹挟着嘲笑声,一个女子,不被任何人看好,无人会说出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的话来,他们只觉得可笑,麻木地看着这场笑话。

    突然,台阶上的女子动了!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静止了。

    屏住呼吸,凝聚目光。

    那消瘦的人影,在日光下,弯下了九十度的腰肢,毕恭毕敬地朝众人鞠躬。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突然爆发出响动,他们面面相觑,小声讨论着。

    “这苏家的女公子,到底打得是什么鬼主意?”

    不等众人讨论出个结果,只听见台上的人郑重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从即日起,苏家商行,由我苏清玖接任当家一职。今日,肃清查店,发现廖荣以次充好,欺瞒顾客。

    为此,我在这里向诸位父老乡亲真诚地致歉。

    凡是买到次品货的诸位,从即日起的十日内,可以凭借有苏记公章的票据前来退货,一概支持,所有亏损,由我一力承当。”

    一时间,百姓哗然。

    事实上,苏记商行卖假货的消息,早半月之前就已经悄悄传开了,很多受害者前来退货闹事,却都被奇怪地压了下去。

    大家自然也就明白了,苏家乃是大族,家大业大,势力更大,自己跟苏家斗,无疑是以卵击石,只能默默吃下这个哑巴亏,下次再不买苏家的东西便是了。

    “刮骨疗伤!我看苏姑娘颇有当年华佗的风采!”

    “元安,难得听见你夸人!”

    人群之中,两位翩翩少年公子正说着话。苏安和邹平出来逛个街的功夫,居然遇到了大料,一时间,凭借两人敏锐的新闻嗅觉,很快锁定了目标。

    “不过……”苏安目光深沉,里面暗含担忧,无奈叹息道:“据我了解,苏记布行这半月来假货泛滥,若是苏姑娘要将这些货物全数召回,恐怕苏家拿不出这么多现银。”

    “苏家产业众多,盘根错节,卖掉一些,总能凑出来的!”邹平倒是并不担忧,毕竟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家底不可能不丰厚。

    苏安叹息摇头道:“眼下卖产业,谁都能看出来苏家是缺钱了。另外三大家岂是吃素的?当年苏老太爷凭借一己之力,愣是把三大家族的布料生意给强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铁定是趁你病,要你命的意思。又岂会诚心收购?”

    “那……”邹平皱了皱眉,忽然想到:“那看来只有平安票号还能有抵押借款的可能了。”

    “平安票号自打数十年前入住金陵,便屹立不倒。确实是个变数。若是他的东家籍籍无名,还不婚不娶,无儿无女,只怕要成为金陵的第五大家。”元安也颇为赞同地感慨道。

    这平安票号的势力,在金陵人确实不容小觑。

    “我听人说,平安票号背后还有大东家,那胡老板也就是个放在台面上的人。我看或许跟朝里的人有关。”邹平神秘兮兮地伏到苏安的耳畔小声说道。

    苏安听完后轻笑,这是谁都能猜到的事情,也就这货当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调侃道:“哟,你都开始关心国家大事了,可真是难得难得。”

    邹平听出打趣的意思,皱眉埋怨道:“你这泼皮户,净知道……”

    “嘘,别打岔!”

    人群之中又传来一阵清亮的女声,温和而不失威严,听起来像是一阵溪水潺潺流过心间,令人畅快。

    “为了表示对大家的歉意,从即日起,所有的赝品都会放在殿门前,赠与有缘人。赠与的条件很简单,你们只需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五个人即可。”

    一时间,又是一片哗然。

    “这是真的吗?那布料即使是赝品,也不便宜呐。”

    “是不是真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若是大家想要参与此次活动,只需要在店前领一张白纸,请五个人按上手印便好,每日辰时之后,到入夜之前,可以前来领取,领完为止。”

    苏清玖再次补充道。

    原来还是跃跃欲试的人,一下子便蜂拥上去,深怕领不到白纸,拿不到布匹了。

    苏安意犹未尽地品味着苏清玖的决策,自言自语地笑着说道:“这法子,传播性确实不错,但要拿这么一批布料去换,恐怕也是巨亏啊!”

    周遭无人搭理他的话,再定睛一瞧,邹平已经领了三张白纸回来。

    “钟老大的,你的,还有我的!”他开心地像个傻子。

    而苏安也像是看傻子似的看他,顿感无语至极,“坦之,你家很缺钱吗?”

    “不缺啊!”

    “你家买不起布吗?”

    “我家库房里,什么绸缎没有。”

    “……”那你犯得着去抢一批劣质仿冒品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觉得白嫖就是很香啊!我们快去找人按手印吧!”邹平一脸的兴奋,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

    这个活动总算是有些人气,苏清玖一掷千金,短短半日之内,便在金陵城里刮起了一阵飓风,大街上,小巷里,大院中,随处可见有人手拿白纸,端着印泥,求人按手印。

    有人领到了布匹,乐开了花,同身边人炫耀,又引来了第二批,一时间成为了风尚。

    苏清玖留下几个人看场子,自己则领着大部队,浩浩汤汤地杀去了下一家,照样查抄赝品,处理店中不守本分的人员。

    一时间,金陵城的百姓欢天喜地,自夸苏清玖是个大善人,而苏家内部的高层——分店的掌柜们却各个心如擂鼓,忐忑不安。

    一日下来,走访了五家分店,回到了家中时,天已经黑得透透的了。

    几个丫鬟们累得瘫在椅子上,连手指都不想抬一下。

    苏清玖过了这充实而畅快的一天,身子也乏得很。

    回到家中,母亲见此情形,心疼地不行,亲自准备了热汤,将浴池熏得是云蒸霞蔚。

    苏清玖招呼着三个丫头一起泡澡。

    她们三个一开始还碍于主仆之别,不肯下水,但在苏清玖的一再引诱之下,还是躺在了池子里,舒舒服服地享受着热汤的灌溉。

    “姑娘,明日还去吗?”春儿负责记账,最是辛苦,苏清玖给她的一万两银子,今日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店里的伙计走了七成,剩下的三成,苏清玖也不小气,给了三倍的工钱补偿犒劳。

    苏清玖笑着点头道:“自然要去。明日要把剩下的十三家铺子一并走完。”

    “啊?”雪霁长大了嘴巴,“姑娘,今日才走了五家店,我脚都起了泡了!”

    “那你在家休息吧,我叫雪绒一起去!”雪绒是小茉的贴身丫鬟,才十三岁。

    雪霁闻言,立刻委屈巴巴地说道:“不行,姑娘,你不能抛弃我,我愿意走!”

    苏清玖噗呲笑了起来,不过,她也不会真的要小丫头们遭殃,有几个店她心里有把握,走马观花看看也就罢了,而真的做贼心虚的店铺,经过今日这么一闹,不等明天的太阳升起来,就该卷铺盖跑路了。

    毕竟,今日可是叫钟宇的状纸已经送进去了五个。

    翌日,也果然不出苏清玖所料,剩下的十三家店铺里,有八家的掌柜已经不见了人影,苏清玖到店,伙计们也是乖乖地拿钱走人。

    剩下的五家,掌柜的乃是爷爷的亲信,跟了爷爷很多年,在苏家的声望和地位都很高,所以即使金老太太霸占的那段时间,也不敢真的把他们给开了。

    而以他们的职业操守,也绝不会做对不起苏记的事情。

    只不过,这几家店,也因为织染厂的布料供应不上,加上苏记整体名声的受损,生意比较惨淡。

    彭掌柜说道:“少东家,您这番大刀阔斧,着实叫我们开了眼界。不过,要解决眼前的困境,织染厂才是关键呐!”

    苏清玖颇为赞同,无奈地叹息,“金氏逼走了很多老师傅,很多布匹现在无法生产,这确实是个极大的问题。不过,你们放心,只要我们内部是团结的,这些问题早晚都会解决。没有好布,我们可以卖平价的布,可以走进千家万户,让更多的老百姓能买得起我们家的布匹。”

    “难怪老东家常常夸起少东家,少东家雷厉风行又知变通,确实很有老东家当年的风范。”

    对于织染厂的问题,苏清玖已经思索多日了。

    里面的问题十分复杂,一时半会儿,千头万绪的,竟也理不清楚。

    这其中,最大的问题,莫过于老师傅的离开。

    她想过去把他们都劝回来,但是一来,他们是被金老太太开除出去的,面子上放不下来。

    二来,苏清玖倒是愿意拉下面子去请人,但无奈的是,他们清一色地已经把自己签约给了金家,若是公然违约,将要面对巨额的毁约金。

    那笔毁约金,是苏清玖也承受不住的费用。

    这样一来,苏家的很多特色布料,将无人会再造了。

    更加令人恶心的是,金家挖了这么多的老师傅,眼下正默默筹备着建个织染厂,相应的织布机,提花机都已经进场的。

    自家的布匹,自家不能生产,反而要去竞争对手那里购买,这是何等的笑话啊。

    织染厂中,该开的早已经开了,如今就是动不了工,动了工也只能织出一些最普通简单的样式。

    至于特色的纹路和图案,如何排线,如何走线,已经无人会做。

    苏清玖徒留几声无奈。

    这一日回到家中,又是夜半时分,累得筋疲力竭的主仆四人,又在一个池子里泡澡,洗去一身疲惫,回到屋中,三人倒头就睡,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有值夜的职责,倒是苏清玖盯着头顶的星空发呆,脑中天马行空地走过很多想法,到了后半夜,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129章 神秘黑匣

    晨光大亮,又到了新闻榜更新的时候,这日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话说,这几日的金陵新闻榜,几乎都被苏记布行给占据了。

    而苏清玖恰好便成为了半晌的核心人物,一时引起争议无数。

    女子掌权,本就是荒诞不羁的,况且,她又那么雷厉风行地做了这么多改革的举措,一时间引起无数讨论。

    “苏家女子刻薄,这三姑娘尤甚,这才刚上任,便把肱股之臣都给开了,属实是个蛮横无礼的。”

    “我看未必吧!据说苏记布行还有五个掌柜不仅没有被开除,还得了双倍的工钱,可见苏小姐并不薄情。”

    在此议论的,正是金陵府学的两个学子,一个是金家的孙辈金宗文,一个是马家的公子马邵杰。

    金宗文冷眼扫了一眼新闻榜,对苏清玖提出的送布活动十分厌弃,昨日,父亲回到府上,发了一通脾气,说的便是那苏家丫头的这番举措,叫金家这两日的生意十分惨淡。

    毕竟,再大力度的打折促销,也比不上白送来得诱人。

    这事儿,害他被父亲平白骂了一顿,说自己养了个废物儿子,竟还不如苏家一个女子。

    他好歹是府学里的优等生,以后若是考了科举,扶摇直上,前途不可限量,怎么竟还跟一个无知妇人相提并论?

    他颇有一些不服气。

    “一只秋后的蚂蚱罢了,蹦跶不了多久!”金宗文嘲讽道:“邵杰兄,料想当年的苏家,多厉害啊,布料生意把我们三家都给比了下去,硬生生地挤进来,做了金陵四大家族之一。”

    “苏老太爷确实是个神人。我爷爷对他佩服之至。”马邵杰笑着答道。

    金宗文更觉得不爽,瞟了马邵杰一眼,酸道:“以前再厉害又怎么样,如今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他忽然想到一些好玩的事情,低声凑到马邵杰的耳边道:“我偷偷告诉你,苏家的那批老师傅,如今都在我金家呢!”

    他对苏家的没落是胸有成竹,大言不惭道:“苏家已经蝉联不知多少届百花会的魁首了,如今呐,也该叫我们金家坐坐了。不出三五日,我们金家的织染厂就该派上用场了。届时,整个苏记布行,将再无任何优势。”

    马邵杰听完后,紧紧蹙着眉头,十分不解地看着金宗文,不齿道:“宗文,你们诓骗苏家老师傅签下卖身契,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商场如战场,什么君子小人的,马邵杰,你念书年傻了吧。你在家是独子,能继承马家家业,我可有一大堆的兄弟姐妹,要是不多挣点,以后叫我喝西北风去吗?”

    金宗文彻底被惹恼了,谁愿意做个道德上有污点的人呐,谁不爱惜羽毛?

    他拿人家当兄弟,说些肺腑之言,谁知对方把他当傻子,一个劲儿地装圣人。

    装,你倒是装吧!

    两人理念不合,落下个不欢而散。

    苏清玖这日没空出门去,亲自下厨做了一些吃食,有亲自去请了大姐姐苏清蓉,两人一起去看表姑祖父。

    苏清蓉本不想前往,但毕竟做了表姑祖父的几日便宜徒弟,不可不尊敬,一大早起来,便打扮庄重,来到马车上。

    却见苏清玖一身素净古朴,只提了一个食盒便上了马车。

    苏清蓉一时间拧眉,低声嫌弃道:“你如今已是当家的,该不会连件好衣裳都买不起吧?”

    苏清玖一愣,扫过苏清蓉那一身的高定款式,昂贵的面料、精致的头饰、细腻的脂粉,哪一样不是耗费巨资?远远看着,都猜得出是位大家闺秀。

    苏清玖却只是淡然一笑,身为苏家的掌舵人,若只这般肤浅,便趁早回去歇着吧。

    她拍了拍裙子,挨着苏清蓉坐下。

    苏清蓉往边上挪了挪地方,又是嫌弃道:“好好的一个小姐,偏学下人的粗鄙动作。”

    苏清玖一笑,便说道:“大姐姐,我们今日并非去相亲。表姑祖父病重,恐时日无多,穿衣装扮宜素雅为上。”

    “你……”苏清玖轻轻一点拨,苏清蓉也绝不是傻的,顿时领会到了这层意思。

    但她向来爱面子,不肯承认自己错了,只扭过头去,不再理睬。

    苏清玖笑道:“大姐姐,你不回去换一身?”

    “不换,你这什么歪理邪说,我打扮好看,自然是表达对师父的尊重。”她嘟着嘴,仍旧是不服。

    苏清玖无奈,只道:“姐姐待会儿别后悔便是!”

    不一会儿,便到了表姑祖父的家中。

    苏清蓉忙招呼她的丫鬟月巧将大包小包的东西从车上给拎了下来。

    “当心点,可贵重呢!有人参、鹿茸、天山雪莲、千年灵芝,都是神药!”

    她一边蹙着那好看的眉毛,一边娇俏地嘱咐着月巧。

    这番话正巧落在门口的表姑婆耳中。

    苏清玖忙冲表姑婆打招呼,笑道:“姑婆,一大早,怎的起得那么早?”

    “还不是那糟老头子,折腾了我大半夜,索性睡不着,便起来了。难为你们来了,还带这么些东西。”表姑婆的目光瞟了苏清蓉一眼,神色淡淡的,倒察觉不出喜怒。

    苏清玖笑道:“您多心了。我可没带什么。只是想到许久没露一手厨艺了,这才做了一些小菜,都是清淡的粥烫和小点心,权且充当早餐,若是不够,我再去拿!”

    “够了够了,我们老两口能有多大胃口,想撑死我们不成?”表姑婆笑着打趣。

    苏清玖识趣道:“哪里敢呢?”

    两人唠了一会儿磕,月巧这才收拾好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跟着苏清蓉走了过来。

    苏清蓉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动作优雅,她今日这一身藕粉色的海棠春上襦搭配着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刺绣襦裙,轻轻地往下屈膝,裙角摆出一个流畅的弧度,尽显了贵族女子的优雅气息。

    就连表姑婆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遭,连连赞叹道:“蓉儿真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这一身的礼仪,不愧是官宦人家教导出来的,就是配给王孙公子也使得。”

    苏清蓉两眼冒出了光,内心激动不已,双颊驼红,害羞说道:“姑婆惯会取笑我了。师父的病如何了?我拿了一些上好的药来,只希望师父的病能快些好起来。”

    “有心了。下次不必这般破费。”表姑婆笑着道,又拉过旁边的苏清玖,说道:“前些日子,你三妹妹介绍了个神医过来,医术甚是了得,一直在吃着药呢。”

    苏清蓉抬头瞟了苏清玖一眼,便觉自己又落了下风,暗自落寞起来。

    越是落寞,便越觉得表姑婆似乎与苏清玖更加亲近一些,她们两个倒像是奶奶和孙女,亲昵地说着话,一点儿也不外道。

    她心里更觉得难受,走路时时时注意着自己的衣裳,怕这艳丽的衣裳更叫表姑婆生出不喜。

    表姑祖父盼着苏清玖来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撑着这个病体,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是,每次表姑婆问起呢,他又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表姑婆纳闷了,两个人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她知道,丈夫不能对他说的,只怕是苏家的一些机密,一些他做过承诺,并不外传之事。

    而这些事情,往往都是万分重要的。

    今日苏清玖既然来了,她自是要助丈夫完成这个愿望的。

    一对姊妹进了屋中,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苏清玖当即便难过起来。

    苏清蓉连连呛了几下,用香帕捂住鼻子,一对姊妹就这样绕进了卧室之中。

    里头陈设简单古朴,入目皆是未曾刷漆的浅黄色木制家具,一张罗汉床上,形容瘦削的老者背靠着靠枕,正半坐半躺地在那床榻上。

    见人来了,老者眼中冒出泪光来,伸手招呼两人。

    苏清玖忙握住老者手,顾不得许多,抽泣道:“对不起,姑爷爷,都是为了我,才害您变成这样的。”

    “好了,好孩子。爷爷老了,早晚都要去那边的。况且下面还有你那死鬼爷爷作伴,没什么好遗憾的。”

    “姑爷爷,您别这么说,我难过!”

    “好了好了!”表姑祖父用手抚摸着苏清玖的脑袋,一如小时候一样,面对着这样的生离死别,苏清玖心中更深的悲戚涌上心头。

    “咳咳~”苏清蓉见两人如此忘我,咳出了声音。

    两人这才意识到,床榻边上还有另一个人。

    “蓉丫头,你也来了!真是越发好看了,只可惜,喝不到你的喜酒了。”

    “表姑祖父,您别这么说,您还能活很久呢!”

    表姑祖父一笑了之。

    三人又叙了叙家常,眼看着表姑祖父精力不济,表姑婆便进门来,以要准备午膳唯有,把苏清蓉给劝了出去。

    苏清蓉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抗议:“姑婆,我……我不是很会做吃的!”

    “难得来了客人,怎么能自己下厨呢?我听说金陵有几个不错的大厨,我们一起去瞧瞧,请人做一桌,岂不省事?你素来吃得好,自己又会挑,找你一起总没错的。”

    苏清蓉便这样被支走了。

    等人一走,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苏清玖没有说话,认真地盯着姑祖父的侧脸,那被岁月侵蚀出沟壑的脸颊透着苍白虚弱,但嵌在那沟壑之中的黑色眸子却愈发明亮透彻。

    她知道,姑祖父找她过来,绝对是有大事要说的。

    这些天,她不来,便是怕那些在暗处针对她的人把目光对准表姑祖父。

    这些,姑祖父不可能不清楚。

    但他依然选择将苏清玖叫了过来,原因无非只是几个……

    想到这个缘由,苏清玖眼中的泪又来了。

    “孩子,你长到了!”表姑祖父语重心长。

    苏清玖却在第一句话便绷不住眼泪了。

    这个世上,孩子总会长大,而孩子长大的同时,陪伴着她们长大的那一批人,却老了,消失了,永远也找不到了。

    “去把那边的抽屉打开来,把里面的黑色匣子取出来给我吧!”

    苏清玖乖巧地照做了,顺着表姑祖父手指的方向,将那柜子的一行抽屉打开来,里头确实放了个小小的黑色匣子。

    苏清玖觉得纳闷,为什么这些老人家都喜欢用这样的黑匣子呢?难不成是流行?

    她忐忑地抱着那个黑匣子,大步走向了那个面容枯槁,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老头子望着那匣子,嘴角流露出一抹微笑,不由自主地说起了一些往事。

    “这匣子,说起来还有来历,是你爷爷出海经商的时候,流落到一个异族国家里,有个姑娘送给他的,一共两只,后来这一只便到了我手上,你爷爷那也有一只。”

    苏清玖纳闷了,这匣子看上去除了颜色黑,倒也没瞧出什么名堂。

    她问:“这匣子有何特别?”

    老头子笑道:“要说特别,大概是特别硬,刀劈不开,斧砸不烂,用来放一些重要的东西,倒是好用得很。”

    苏清玖心中激动起来。

    那么说,爷爷的那只黑匣子,里面放的是某些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姑爷爷,你可知道我爷爷有何重要之物吗?”

    姑爷爷笑道:“你爷爷一爱的是你奶奶,生命最重之物,二爱的是经商,约莫是财。”

    商人重利,无可厚非。

    不过,这两者都不像是能被玉峰山匪徒盯上的东西啊!

    要不是玉峰山的某位长老偏爱自家亲奶奶,非要拿到她的遗物?便是里面放了万贯家财,玉峰山需要用它来扩充军备。

    想想,这也不可能呐。

    这么个小盒子,能放多少遗物呢?

    藏宝图?

    也不对啊,苏家发家才几年,能积累多少财富?多多少少都在公中了。

    不对!

    苏清玖猛地想起来什么,认真地看着表姑祖父问道:“姑爷爷,我爷爷生前每年都要从账上调走十万两银子,你可知道用在何处?”

    表姑祖父长叹一声,“倒是叫你发现了。”

    “我若是连这都发现不了,如何当得起这个家?”苏清玖认真回道。

    看表姑祖父这个样子,想来是真的知道这十万两银子的用途,只见他神秘兮兮地笑着,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把钥匙,颤颤巍巍地插进那钥匙孔里,然后轻轻转动钥匙柄,哐当一声,机括响动,里面的锁扣脱离,盒子便自然打开了。

第130章 兴师问罪

    那是……

    苏清玖瞪大双眼。

    里面竟然只是一堆纸张,她拿出其中一张打开,是一张十万两银票的收据。

    而收钱方并没有留下具体的信息。

    她越发纳闷了,嘀咕道:“这是?”

    难道这十万两银子是借给什么人了吗?

    苏清玖正费解呢。

    表姑祖父却笑着说道:“你爷爷呀,是有大格局的人。当年他见安国公世子与世子妃四处救济平民,万分感慨,便也在暗地里收容了许多难民。这十万两银子,是固定的开支,用于各地的难民收容所。目前为止,有三处,一处在金陵,一处在姑苏,还有一处在余杭。

    你爷爷在世的时候,偶尔会过去看看,其余一应的安排,尽数都是交给莫总管在办。”

    苏清玖大为震撼。

    这么大的事情,爷爷竟然一点儿风声也不露,她竟丝毫也不知道。

    “也不怪你爷爷不说,你爷爷把家业做的那么大,早已经是在风口浪尖上的人了。收容难民,始终是朝廷该做的事情,他要低调也是没错的。”

    “嗯!”苏清玖倒也是完全能够理解爷爷的一片苦心的,毕竟也是为了这个家。

    “所以,爷爷的意思是要我把这项事业继续做下去吗?”

    表姑祖父点点头道:“是的,你爷爷曾跟我说过,只要苏家还有一口吃的,这件事便不能落下。”

    苏清玖弯腰行礼,郑重地答应下来。

    既然是爷爷的志向,她绝不会违背。

    “姑爷爷,你说我爷爷也有这样一个盒子,你知道那里装的是什么吗?”

    “你爷爷的黑匣子!”表姑祖父眯起眼睛,微微抬头,盯着头顶上青色纱幔想了一会儿,回忆着说道:“当年,你奶奶死了之后,你爷爷下海去经商,不许我们跟着,倒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

    不过,他回来之后倒时常兴奋地提起在外面的见闻,实在是艳羡不已。至于匣子里的东西嘛……”

    说到这儿,表姑祖父停下了,叹息着摇摇头,小声说道:“倒不知具体是什么东西。不过,我曾见他把那黑匣子的钥匙给毁了。约莫放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钥匙毁了?

    苏清玖心中吃了一惊,细细打量起这盒子的钥匙。

    这钥匙确实与别处见的钥匙形状都不一样,这是个圆弧状的长条形,上面有一个个的小齿子,这些齿子大概有大有小,以此来区分。

    “你见到那匣子了?”

    姑祖父如今病情严重,她不想叫他担忧,于是隐瞒下了常伯伯一家被杀,以及自己多次遭遇灾祸都与那匣子有关之事,只说从爷爷的遗物中找到这样一个匣子,只是怎么也打不开罢了。

    姑祖父没在细问。

    仔细说了这么一番话,他已经累极了,双唇有些微微的颤抖,似乎连说话也变得极为吃力。

    “丫头,你是个好孩子!”表姑祖父叹息道。

    苏清玖难免伤感一些,坐在床头,握住表姑祖父的手。

    那手上遍布着鸡皮一样的褶皱,弯出沟壑纵横的沧桑。

    那里的温度,是冰凉的。

    也像是表姑祖父的最后一丝人气,正慢慢消散了。

    苏清玖用自己温热的手掌,不断的去温暖祖父的手。

    无尽的伤感还是奔涌而来。

    爷爷已经走了,姑爷爷也要走了。

    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些人,正慢慢地离开她。

    她的眼眶就湿润了起来。

    “孩子……”表姑祖父只是唏嘘得说了一句,便找不到接下去的话了。

    他虚弱的闭上了眼睛,干涸地唇瓣自然的合着,沧桑却也不是祥和。

    苏清玖难过了一阵,用袖子抹了抹泪,低声道:“姑爷爷……”

    “嗯!”他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鼻音极重,累得连眼睛也没有睁开。

    苏清玖担忧地说道:“您休息吧,我得空再来看您。”她转过身去,轻轻踩在平滑的地面上,跨出一步之后,眉间又笼上一些伤愁,于是顿住了脚步,转身又到老人家跟前,细细地替他掖好被角,放下帘子。

    穿着素色衣裙的少女,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青纱帘子前面,抽了抽鼻子,郑重地鞠了一躬,正色道:“姑爷爷,你且放心,我一定会把苏记布行经营地好好的。”

    话落,她猛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前时,泪还是落了下来。

    跨出门槛,抬头一瞧,浸着湿润的泪意,眼前的光影竟越发清晰,隔着一方小小的院子,表姑婆提着菜篮子,拉着苏清蓉正走来呢。

    苏清玖抹去了眼角的水珠,抬头看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留下吃过饭再去吧!”表姑婆热情说道。

    苏清玖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姑婆留饭,本不该辞,只是店中还有事务要处理,不敢再叨扰了。”

    表姑婆笑着道:“既如此,便不留你了。蓉丫头,我们吃!”

    苏清蓉可不愿留下吃饭,匆匆也辞了表姑婆,便追了出来,一直追着苏清玖上了马车。

    苏清玖抬头瞟了她一眼,见她容色匆匆,急得连钗环都乱了,香汗淋漓的。

    这可不像她那追求精致的大姐姐。

    只见苏清蓉轻轻地坐了下来,冷着脸道:“苏清玖,苏记的管家权,我也该有一份,你得带我一起。”

    苏清玖笑了,抬头瞧了她一眼,倒不是瞧不上她,如今苏记正是用人之际,苏清蓉愿意来,她倒是能考虑一二,只笑着问她:“大姐姐觉得自己能做什么?”

    这事儿,苏清蓉以前没有想过。

    只是自打苏清玖那日带她去商行里,她威风了一回,见识了一回世面之后,再回到那后宅,却总觉得缺一些什么,听见苏清玖要忙商行的事情,她也想要来凑热闹,至于做什么嘛,她想象不出。

    “你只管说,我能做什么?”

    “我还缺个审美好,会搭配的,我看姐姐倒是合适。”苏清蓉一听,有些讶异,但也说不出别的来,便只好同意了。

    这日,苏清玖倒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去苏家原先的几位老师傅家里,亲自送了礼,道了歉罢了。

    苏清蓉拉不下脸面来,只在门口忸怩地站着,不肯进门去。

    而走在她面前的女子却脚下生风,大步迈进去,也不管对方与她熟不熟悉,便将礼物送上,弯腰行礼,笑着说了好一通话。

    她望着那背影,心中失落了一阵,不由得想到,如果那个人是她,她大概是做不到这般的。

    而这,大抵也是她比不上苏清玖的缘由之一。

    到了最后一家,苏清蓉总算是逼着自己迈开了腿,跟着苏清玖进了屋,但一开口,却好似患上了失语症似的,怎么也开不了口,而身侧的苏清玖却滔滔不绝地把话说了。

    虽说说的是道歉的话,却一点儿也不显得卑微,只像是寻常的唠嗑说话,气氛很是火热。

    苏清蓉心中失落极了,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苏宅,只觉得心情郁郁。

    柳氏见她这样,少不得责怪起月巧伺候不周,月巧一身的委屈,说起了今日之事。

    “三姑娘同那些干活的下人道歉,咱们家姑娘瞧见,便这样了。”

    柳氏蹙眉,用手绢擦了擦女儿的脸,小心地搂在怀里,心疼地道:“二房那上不得台面的人,你平白同她置什么气?像她这般抛头露面的,大街上都传开了,将来都配不上好人家。

    蓉儿别气,等娘给你张罗个好人家,看谁敢瞧不起你。”

    “母亲!”苏清蓉委屈地叫了一声,跺了跺脚,绞着手帕跑进了闺房里。

    柳氏纳闷了,站在原地略一思索,回头告诉月秀,叫她打开她的私库,拿些名贵的布匹和首饰出来。

    月秀慌忙跑去正屋耳房,在柳氏屋中柜子的小匣子里找出一枚长长的钥匙出来,又跑去了私库,打开小房间的门。

    柳氏亲自进去挑选,那一排排的架子上,琳琅满目地呈放着无数的珠宝首饰和绫罗绸缎,地上还有一箱箱的大红木箱子,若是打开来一瞧,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可都是柳氏的陪嫁,尘封在这里已经数十年了。

    她肉痛地从几盒首饰里面挑了两套最是年轻好看的,又挑了几批不错的绸缎,叫人打包好,吃了饭,竟亲自给苏清玖送了过去。

    凝翠馆久不来稀客,柳氏倒还真算得上是一位。

    苏清玖累了一日,回来泡了澡,换上寝衣,本不欲再见客,但架不住柳氏亲自来了,还是在卧房外见了。

    柳氏笑容满面地把精心挑选的礼物递了过去,自己则带着贴身的丫鬟嬷嬷,直接越过苏清玖,坐在了主位上。

    既是长辈,苏清玖倒也忍了,低声问道:“伯母这么晚来,所谓何事?”

    柳氏目光往上瞟,不愿看她,却说道:“玖丫头,按察使大人的家小公子,原是你姐姐定下的夫婿,如今既是婚事不成了。你们俩也绝无可能,你若是答应我,日后离那钟小公子远一些,你且说个数,我尽可以满足你。”

    一听这个,苏清玖便笑了。

    正巧此时,雪霁煮了茶端上来,苏清玖径直走了过去,坐到了柳氏旁边的位置。

    坐旁边,可代表的是地位平等的意思。

    柳氏脸都绿了,吓得要站起来,可站起来更显得尴尬,才没有挪动位置,而是蹙眉看着苏清玖。

    苏清玖忽然又是一笑,无奈地摇摇头。

    原本呐,她不打算跟这位大伯母作对的,今日却有心要逗逗她,只说道:“大伯母,您说的这要求,我恐怕是做不到了,您实在有所不知,我与那钟家公子,在生意上多有往来,见面实在是常有的事情。”

    柳氏一听,更是炸了毛,“既然你叫我一声大伯母,我少不得要说你两句了。经营生意,本就是男儿家的事情,你一个女孩子往上凑算什么意思?抛头露面的,小心日后没有人家肯要你。”

    咚~

    茶水被重重地放在柳氏的面前,差点儿把里面滚烫的茶汤给溅了出来。

    雪霁把不满写在脸上,又呛了柳氏一回。

    柳氏忍着怒火没有发作,又认真地瞧着苏清玖。

    苏清玖笑着,没有答话。

    雪霁的脾气实在是有些爆,给柳氏摆脸色尤显不足,又怼道:“大太太真是好没道理,既担心我家三姑娘抢了钟小公子,又怕我家姑娘嫁不出去,又是几个意思?”

    “你这小丫头~”柳氏腾地站了起来,好似被人踩中了尾巴似的,怒不可遏。

    苏清玖笑着打圆场道:“大伯母休要和她计较,她自小就脾气大,在我面前也是如此的。所幸她虽脾气大,但说的话都在理。”

    “你……”主仆俩沆瀣一气,又叫柳氏添了一把火气。

    还不等那火气烧起来,苏清玖忙劝道:“大伯母莫要恼,天色已晚,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去寺里呢!

    大姐姐这样优秀,她喜欢谁,大可以直接去定下,犯不着同我来说。左右我还没到嫁人的年纪!”

    “什么胡乱的屎盆子都往我家姑娘身上扣,我可不依。”雪霁闹了起来,她说:“姑娘,您往日里便是太好说话了,叫人都欺负您。您与钟小公子,清清白白的,哪里就叫人有这么多闲话了。我不管是谁说的,谁想的,只要犯着我家姑娘了,我定不轻饶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柳氏是没脸再呆下去了,被主仆俩一顿气,起身便夹着尾巴跑了。

    等人一走,苏清玖便佯怒道:“你这小妮子,越发大胆了,什么话都敢说,看把我伯母给气的。真是找打!”

    雪霁捂着嘴轻笑着,低声道:“姑娘好没道理的。分明是您使眼色,叫我配合您做了个恶人,怎么倒是恶人先告状,叫我白白背了黑锅。”

    “就你聪明!”苏清玖咯咯地笑着,语气中并无半点儿责怪的意思。

    主仆俩闹了一下子,苏清玖有了几分困意,问雪霁,怎么不见春儿进来?

    雪霁掩面笑着,一边笑,一边说道:“那呆子还在书房算账呢。她算是魔障了,那账本比饭菜都香,已经在里面算了一天了,进去叫了好几回,都不搭理我,连饭菜都是我给她送去的。”

    苏清玖蹙眉,只道:“这样可不行,天色晚了,再看对眼睛不好,再说,也该睡了,你去催催!”

第131章 晨起风波

    翌日清晨,天色正当蒙蒙亮,东方的天空将明未明,白惨惨的,像蒙着一块巨大的灰布。

    咚咚咚刚响过几声梆子,苏府马厩边上便了动静。

    未过多久,从那倒座小屋里走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男人,那是苏府的马奴小钱。

    他还闭着双眼,迷迷糊糊地抬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前迈步。

    不一会儿,他就走到了水井旁边,也得亏他太熟悉地形了,不然这一路上,指不定摔多少次呢,可他愣是一点都没磕绊,只像是寻常走路一般。

    到了水井边,他解下水井转轴上的绳子。

    咚……

    木桶砸入水中。

    接着,他摇动转柄,轻松地像在休闲。

    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动作慢而有规律,如同再谈一首曲子。

    直到那水桶被提在手上,他才把水倒进一个陶盆里。

    粗糙的手,浸入冰凉的水中,他舒服地吸了一口气,再用那水,拍在脸上,瞬间,清凉的冷意唤醒了神识,昨晚的梦境倏忽消散,他整个人儿又重新地活了过来。

    睁开眼睛的刹那,神清气爽,浑身的力量顿时又回到了身边。

    他利落地再次打了一桶水。

    这一次,他把水桶高高地举起,丢了下去,装了满满的一桶,再用力地摇了上来。

    如是打好了两桶,用手提着,大步流星地抬到了马厩边。

    一瞬间,似乎有个黑影从自己面前晃了过去。

    小钱立马丢下两桶水,健步如飞地跟了上去。

    黑影的速度飞快,小钱也不甘示弱,铆足了劲,奋力追赶。

    “有贼人,抓贼呀!”

    小钱所过之处,窸窸窣窣的活动声音,突然便大了起来,好似一阵飓风,风卷残云地扫过,所过之处,尽是一片恐慌。

    凝翠馆。

    雪晴向来起得早,正穿好衣裳,打来热水,一听动静,忍不住蹙眉道:“没眼力见的东西,姑娘还睡着呢!快给我去前院打发人,仔细搜一搜那贼人。姑娘这几日正累着呢,可别叫姑娘再费神。”

    雪霁是个凌厉人,当即就亲自带了个洒扫的小丫鬟,两人匆匆赶去了前院。

    苏清玖的睡眠向来很浅,在嘈杂声响起的时候,她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有些犯懒,在床上又懒了一会儿,等雪晴小心翼翼进门的时候,她方才出声道:“我起了,进来吧!”

    雪晴丫头眉头一蹙,便有些不大高兴,进来便道:“便知道是那些个不会做事的奴才,打搅了姑娘的清梦,您这几日睡得晚,又起得那么早,奴婢看着都心疼。”

    “没事!”苏清玖起了来,披着一身寝衣,绕过屏风,走进那云雾缭绕的耳室中,在刚备好的热水池子里泡了一下,这才更衣盥洗。

    “姑娘,今日的百花会,各府的女眷都要去,奴婢给您梳个什么发型,才不落窠臼呢?”

    苏清玖笑了笑:“随意便好。”

    她倒不甚在意这些。

    其实,她心里头都明白,自己既选择要撑起苏府偌大的家业,选择要在生意场上打拼,便最好趁早绝了嫁人的心思。

    且不说苏家的族老们,绝不会允许她带着苏家的产业嫁人,就算嫁了人,对方也绝不会希望她总在外面抛头露面。

    夫家与家业只能选择一样,她唯有舍身证道。

    既然无心去做百花会上的繁花,任人挑选,倒不如平常心,随意一些就好了。

    雪晴替她选了一套天青色的浮云绸绣海棠花襦裙,肩上是一支娇艳欲滴的海棠花,裙角处又绣着飘落满地的粉色花瓣,天青色的底子恰似那微雨的天。

    这套裙子,是苏清玖自己设计的,叫了顶好的绣娘做的,到现在还未穿过。

    这般意境,有落花满地的伤感,也有浮云微雨的婉转,恰如诗文中所长晚夜微雨问海棠。

    “何必这般隆重?”苏清玖蹙了蹙眉,正要换掉。

    雪晴忙道:“不行,姑娘,我正好想起来那日我们请雁洪大师做了一只海棠春的步摇,正合这身衣裳。”

    雪晴高兴得取出那一只步摇来,仔细一看,正是粉色水晶雕刻的海棠花,配上祖母绿的叶子,又巧夺天工地用金线编起来,做了许多花瓣碎叶的流苏,晶莹剔透,艳而不俗。

    上了头,确实也是美的。

    虽然她平日里便已经叫人移不开眼了,可这样一装扮,衣服与首饰相得益彰,更难得的是,她身上那种清冷而娇美的气质,更与这微雨海棠的已经十分吻合。

    雪晴看得眼睛都直了,笑着说道:“姑娘,你就这么穿,我不许你换。”

    凝翠馆的侧后那座院子,正是苏清蓉的住处。

    她起得很早,大丫头月秀找来一身柳师傅的高定云锦华服,又将昨日已经订好的配饰一一呈上来。

    苏清蓉看了却直皱眉头。

    遣了一个小丫头,去看看凝翠馆那边穿什么衣服?

    “姑娘,这一身是您昨日定下的,奴婢早早就收好了。如今要再换,恐怕欠妥当。”

    苏清蓉皱着眉头,暗自纠结。

    她那衣柜里,从不缺衣服穿,只是永远缺着她最喜欢的那件,她选的这件,是她所有的衣裳里面最喜欢的一件,是月白的底色,勾勒着月夜荷塘的云锦百褶裙。

    整体上,素雅清丽,很衬她的气质。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一件并不是她衣柜里最贵的那一件。

    只怕被人看轻了去。

    小丫鬟不一会儿便来回报,说苏清玖穿的是自己做的那件“微雨海棠襦裙”,苏清蓉顿时便皱起眉头,气愤地站了起来,将早已经挑好的衣裳给丢在一边。

    微雨海棠襦裙,那浮云绸可是爷爷花了高价从姑苏白家买过来的,送给她做生日礼物的。

    这绸缎,来历可不凡。

    历来,春蚕吐丝,吐的丝线都是白色的,但也有一些奇怪的蚕,吐的丝线是绿色的。

    白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布料,从无数的蚕茧里面,挑出了这么几个。

    这几个蚕茧的颜色虽然深浅不一,但都十分自然,具有如流水般明艳的光泽。

    后来,这几个蚕茧,被一位经验老道的师父拿来织布,他按深浅细细地织了起来,成品一问世,便惊艳世人,那渐变的颜色,真如微雨时的青天,苍翠而不俗,见之便难忘。

    爷爷花了大价钱拍下了这匹天价的浮云绸,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匹。

    苏清蓉的脑子空了一会儿,藏在寝衣袖子下面的玉手紧紧地掐着另一只手腕,直到掐红了也不罢休。

    过了好一会儿,她咬了咬下唇,低声说道:“去把我的那件流云牡丹裙拿出来。”

    “姑娘,那裙子过于繁琐,虽说是好看,但走起路来却不便,今日人多,我怕……”

    “叫你去你就去,别磨蹭了。”

    苏清蓉催促道。

    她这衣柜里,要说贵,便只有这流云牡丹裙是最贵的。料子选用的是最好的一批蜀锦,刺绣用的是双面绣,难得的是做它的绣娘曾是宫中的,被称为天下第一的手艺,这是她的封山之作。

    不过,这流云牡丹裙,好看归好看,但这粉嫩的颜色却一点儿也不符合苏清蓉清冷高雅的气质,她当时看中这衣裳的价值,缠着母亲花了大价钱买下来,可买回来之后,才发现并不适合自己,竟一次也没有穿过。

    若不是为了不被那微雨海棠比下去,她也不至于要穿这件。

    苏清玖打扮得当,笑着去拉小茉,一到门前,恰好又遇见了前来等候的苏清蕴,三人说了几句玩笑。

    “今早那小钱追到贼没有?”

    “没有!”小茉很认真地道:“我跟去看了,小钱哥哥把吃奶的力气都那出来了,但还是没跑过那贼。”

    小茉皱着眉头,瓮声瓮气的话,把苏清蕴给逗笑了,她掩面道:“别是他早起还未睡醒,看迷了眼吧!”

    “不是的!”小茉嘟起嘴说:“小钱哥哥说,他当时洗过脸了,精神头正好,眼神也不会错的,真的有贼,在……在青芝姐姐院门前跟丢的。”

    苏清蕴又笑了。

    “五姑娘也想去百花会,一大早就起来了,听说你不带她去,正跟丫鬟婆子们闹呢,那贼别处不去,偏要去哪里,还真叫小钱被五姑娘的婆子丫鬟们绊住了。”雪霁笑着说道。

    “三姑娘,便只差大姑娘没来了,小钱那边的车马也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嗯!”苏清玖点了点头,叫人去催一催。

    谁知派去的人还没走远,便见那月门里,一个粉色仙子,在月秀的搀扶下,正缓缓地莲步走来。

    苏清蓉穿着繁复的百花裙,一袭娇柔的粉色,配着富贵的牡丹与蝴蝶,再搭配着一个双环髻,头上戴着时兴的绒花牡丹钗,倒真是绝了。

    唯一叫人觉得不太合适的便是,苏清蓉长得又高又瘦的,脸颊瘦削,颇有清冷之美。

    而这一身,却显然更适合脸颊上带点儿婴儿肥的娇柔少女。

    苏清玖看着苏清蓉,觉得诧异,反之亦然。

    苏清蓉看见苏清玖,又何尝不诧异呢?

    什么名贵的微雨海棠裙?

    苏清玖穿着的,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天素白色襦裙,裙子上倒是绣了一些墨色的兰花,头上也只插了一直墨玉兰花的发簪。

    一身素净之中,带着几丝英气逼人。

    苏清蓉傻站在哪里,此时想要回去更换,显然是来不及了。

    她也拉不下脸来。

    不一会儿,母亲张氏,和伯母柳氏,以及李氏等人也纷纷来了。

    小钱准备了三辆马车。

    母亲张氏和柳氏一辆,苏清玖与苏清蓉一辆,而小茉则跟着苏清蕴。

    准备停当后,每辆车上又配了三个小厮随性保护,两个丫鬟负责伺候,又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祭品,钱财等等,这才准备出发去了。

    一声令下,马车缓缓地动了,车轮压着路面,风铃摇晃出动人旋律。

    大门口,追出来一个小女孩,大声喊道:“等等,等等~”

    声音却被后头跟来的嬷嬷紧紧地捂住。

    “我要去,我要去!”苏清芝大哭大闹,没人能制止得了,也没人去搭理她,只有她身边的奶娘,乃是小金氏从对面府上带过来的忠仆,一心拦着苏清芝,小声唠叨着:“小祖宗,您就听话些吧。姨娘还在屋子里关着呢!您若是都不救姨娘,日后她可真的没有指望了。”

    苏清芝却还是小孩子习性,哭着闹着,压根也不理睬,只是想着自己今日能不能去百花会。

    马车慢慢地驶出了视线,清晨的阳光升起,一片耀眼的明亮从东边那片丛林里蔓延,直到溢出了眼睛。

    苏清芝终于不再闹了。

    因为再闹也已经没有用了。

    以前,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她哭,她闹,母亲总会满足她,就算母亲不依,奶奶也总会给她做主的,她最后总是能得偿所愿。

    可是,今日要从起床闹到了现在。

    那马车还是绝情地消失在她眼前,没有一个人回应她,就连母亲都闭着眼睛待在屋子里,没有出来。

    小小的那双眸子里,此刻充满了怨恨,用那恶毒而冰冷的眼神,扫过了每一个人。

    就连奶娘林嬷嬷都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家姑娘今日格外陌生。

    却说那马车一路上晃晃悠悠地走着。

    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都奔着同一个方向而去,一路上,属实是热闹极了。

    马车内,苏清玖与苏清蓉大眼瞪着小眼。

    苏清蓉正生着气呢,总是时不时地打量着苏清玖,眼神里充满防备。

    她纳闷着,为何她穿了那微雨海棠,却又临时换了衣裳,难不成是有心算计她么?

    苏清蓉心中正胡乱地想着,突然,耳边却有声音传来。

    是苏清玖,她小声道:“大姐姐,今日这一身,并不适合你!或许你那件月白莲花的更适合你的气质。”

    苏清蓉立马蹙起眉头,整张脸都沉了下来,立马回道:“你懂什么?我有什么衣服是不适合的?穿不得的?”

    “……”

    她像一只充满防备的猫,随时准备着炸毛,用锋利地爪子防御一切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行动。

    苏清玖也只有无奈,既然没办法说服,她只能任由她去了。

第132章 惊马

    日头渐渐明了,金色光影透过了马车的帘子,暖融融的。

    苏清玖眯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叫她。

    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细一瞧,苏清蓉的脸色不对,像是也听出了什么来。

    两人竟不约而同地打开了车帘子。

    迎面撞见一张俊脸,倒把两个人给吓到了。

    “钟小公子?”苏清玖一脸纳闷。

    只见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那马浑身雪白,高大美丽,相马师喜欢给这样的马起名叫做踏雪。

    踏雪寻梅,正是符合钟宇这样的少年公子。

    “真巧,一出门便遇见了你们。”

    真烂的开场白。

    苏清玖笑着应和,心中却是已经看穿了。

    钟府和他的钟萃阁跟苏府都不顺路,再怎么巧,也不会巧到一出门就见着了。

    这显然是个托词。

    想不到钟宇竟对大姐姐如此上心,必定是一早就在这里就等着了。

    看破不说破,苏清玖只是笑了笑,客气说道:“也真是巧,钟小公子也去鸡鸣寺?”

    “那是自然,今日乃是盛会,自然要去凑凑热闹的。”

    “如此,正好顺路,一起走吧。”苏清玖看了一眼苏清蓉,见她一脸阴沉,心里便有几分笑意,存了心要故意逗弄一番。

    帘子外,钟宇开心地应道:“那是自然。苏家的姑娘真是热情爽朗,在下倾慕已久。”

    这话一出,苏清蓉的脸色沉得像块冰,冷冷地看着苏清玖。

    苏清玖爽朗地笑了起来:“钟小公子热情仗义,也是我的益友呢。”

    苏清蓉的眼刀冷飕飕地射向了苏清玖。

    苏清玖心里也乐着,正报了昨日柳氏奚落之仇。

    这时,前面有话传来,说是张氏的名义,让苏清玖切莫与外男有过多接触。

    两人这才停了交流,只听见外面的马蹄声用一致的步调深深浅浅地唱着旋律。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而前头有些喧闹,马车也停了下来。

    一阵喧哗挤进耳朵。

    苏清玖掀开了帘子,往外一瞧。

    这一瞧,便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围在一处,倒也看不真切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哎呦的喊疼。

    大约是碰见碰瓷的了,她那时这样想着。

    赶车的老李也没见过这阵仗,上去一问一打听,回来说,不得了了。

    是个孕妇,方才摔了一跤,怕是要生产了。

    行人纷纷赖着是她们的车惊了孕妇,两相僵持不下。

    母亲与柳氏和二姐姐的车已经过去了,她们的车落在最后面,这孕妇是突然要穿过这大街,给插进来的,结果似乎跑得太急了,跌在地上,动了胎气了。

    她生生要把这责任赖给苏家的马车,一边捂着肚子喊疼,一边裹挟着行人叫阵,不肯让出分毫。

    若是往常,倒是有时间可以互相协商,该报官的报官,该赔偿的赔偿。

    只是,今日是鸡鸣寺的庙会,是观音娘娘的得道日,整条街都被川流不息的马车给堵住了。

    苏清玖断在了这里,在苏清玖身后,仍有无数的马车像一条长龙般蜿蜒到很远的地方。

    一辆车搁置了,便是所有的车马都停了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

    这样的拥堵,不管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

    苏清玖心中思量这利弊得失,袖子忽然有了异动,她侧目一瞧,是春儿拉着她,小声在她耳边道:“姑娘,此事得尽快解决,不然您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苏家的声誉,恐怕将会一落千丈!”

    确实如此。

    苏清玖用一大批的赝品布获得了金陵城百姓的称道,绝不能因为路上遇到孕妇不救而将名声给搭进去。

    即使这孕妇浑身透露着一丝古怪,她也不能不救。

    “快去扶她上车吧,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叫后面的马车先行,我们去就医。”苏清玖吩咐手下的人去办。

    “不行,这样我们就赶不上观礼了。”苏清蓉从里面探出脑袋来,不认同苏清玖的决议。

    苏清玖无奈地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始终没有离去的钟宇,她着急地拜托道:“钟小公子,恐怕要麻烦你了,请你送一下家姐去鸡鸣寺,我母亲他们的马车就在前面。”

    “这……”苏清蓉抬眼看了看钟宇,又红着脸低下头去,不再有微词,约莫也是认可这安排。

    钟宇能得与佳人相处,自然是开心,不过却也担心苏清玖,认真地说道:“不如你和你姐姐去前面寻你苏家的车队,这里的事情交由我来处理吧!”

    作为男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本分,更何况是对于苏家,他乐意之至。

    苏清玖却摇头道:“我也不是跟工作客气,若是别的事情,麻烦便也麻烦了,偏偏遇上的是孕妇,钟公子是外男,怕不太方便。不妨事的,麻烦公子护送我阿姐一程,剩下的交由我便是了。”

    她表情郑重,语气见略带有一丝急促,救人如救火,实在是一刻也耽搁不得。

    此刻不是做虚礼的时候,她见家丁已经将人抬上了马车,便把苏清蓉交到了钟宇的手中,自己利落地去了。

    钟宇得见女神,心情尚且在激动之中,从那马上跳了下来,与苏清蓉并排走着。

    苏清蓉覆着一张粉色薄纱,遮住了半张脸颊,双手交叠在身前,平稳地小步走着,可发现身边的男子却是大步流星,有些跟不上。偏巧今日穿的这一身,是极不方便的,光是走路,都要有个人在后面提着裙摆。

    她势必要拿出百分百的贵女风范,方才能走出优雅,走出矜贵。

    钟宇发现苏清蓉走得极慢,不得不走两步停一步。

    眼前的粉衣少女,与他印象中的素纱女子似乎不太相同,或许是为了维持贵女的身份吧。

    这样的例子他倒是见了不少的。

    就说他的一个表妹,是朝中云侍郎家的嫡女,别看她平日在外面走个路都小心翼翼,说话做事更是规范得体,人人都夸她是个端庄敏慧的女子,也未有他们这些亲戚知道,她私下里最是大大咧咧,走路带风,说话更是厉害。

    大抵,苏姑娘也是如此,为了寻一个好人家,在外面总是要留几分的形象。

    思及此,钟宇憨笑着,抹了抹脑袋,开心地守护着身边的美人儿。

    “苏姑娘,当年你外祖上门去提亲……此事我……”

    苏清蓉的脚步突然停住,整个人都像是雕塑一般,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去。

    怎么会提起这件事?

    她用力的搅动着手绢,一股无名火气便涌了上来,羞愤地她想要找条地缝躲起来。

    苏清蓉停了一会儿,便加快了脚步。

    那裙子实在是挤得慌,她只能小碎步地快速走动着。

    钟宇察觉到不对,心中落寞几分,少不得大步跟上去,慌忙解释道:“苏姑娘,那时我并不知情,我若是之情,我定然……”

    苏清蓉又怔住,将目光转向了钟宇,明眸善睐,分外妖娆美丽,看得钟宇的心都空了几分。

    “你定然什么?”苏清蓉急声问道。

    可不等钟宇给出答案,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喧闹。

    “马惊了,马惊了。”

    两人抬眼看去,长龙乱做一团。

    有一匹疯马,拖着那马车,横冲直撞,引得人人自危。

    而马车之上,正出现着一场冷眼的对峙。

    大约半盏茶之前,苏府的家丁将那孕妇带上了马车,孕妇似乎是要生了,捂着肚子不停喊疼。

    没一会儿,身上就见了红,涓涓的红色血流不停地从她身下蔓延出来。

    那孕妇竟突然不喊疼了,冷眼看着苏清玖,似乎是在笑。

    苏清玖已经察觉到了整个事件的不对劲,若说这是巧合,怎么也说不通,这孕妇的表情,像是早就算好了,算好了要把孩子流在她苏家的马车上。

    苏清玖暗自心惊,细致地打量着这个孕妇身上的一切。

    她可以确定,她没有见过这个人,也绝对没有跟她结过仇,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到底是谁派来的人呢?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谜团太多了,好似为她量身定制一般。

    不等此事有个结果,车子突然颠簸起来,她一手扶着木框,一手掀开帘子,外头的那马像是发狂了似的横冲直撞。

    车夫根本拉不出缰绳,着急地道:“姑娘,不行了,这马发狂了,拉不住。您快些想办法跳车吧。”

    苏清玖心中一肚子的无名火气,冷冷地瞪着那孕妇,低声质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好一个连环套啊。

    她一个人下车固然是容易,但车上还有个孕妇呢,她若是跳了车,叫孕妇撞车滑胎,他们苏家在金陵城便别想再呆了,光是唾沫星子都能把人给淹死。

    春儿也还在车上,焦急地道:“姑娘,你快下车去吧,你的身手,不会有事的,这里交给我吧。”

    这孩子,自打上次遇上了黑衣杀手之后,胆子大了许多,人也懂事了,说起话来也太窝心了。

    苏清玖却当即道:“老李,带春儿下车。”

    她几乎不容反驳,将春儿的手递给了老李。

    春儿不及反对,便被人拉着,一个拥抱,摔下车去,滚了几圈,只是受了一点儿小伤。

    那孕妇没有回答苏清玖的回答,却只顾着高喊救命,引来更多人的遐想。

    苏家的马车横冲直撞,更是撞坏了许多东西。

    今日乘车出行的,在苏州可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苏清玖的车撞上哪一辆,损失都很大。

    “这可真是一条毒计,马车横冲直撞,若是撞上了什么东西,磕到了什么车,惊吓了什么人,我苏家以后怕是再难卖布了。而你又是因我流畅,坐实了我苏家欺压穷苦的罪行,再次毁了我苏家的信誉。这位娘子,你的心未免也太狠了一些。”

    “苏姑娘,分明是你家的马车不会赶路,惊了我的胎。”那孕妇楚楚可怜,丝毫不惧。

    苏清玖用尽全力去控制缰绳,一边却冷笑道:“你自以为周全,却舍不得动真格,你这肚子是假的吧,身下流出的血液是早就准备好的血宝,你一上车就把它捏爆了而已。待会儿找个大夫看看,自然能见分晓。”

    “只怕苏姑娘没有这个机会了!”见被拆穿,女子的神色便冷了下来。

    另一处,钟宇满脸的焦急,顾不得同苏清蓉解释一二,便要上去帮助苏清玖,苏清蓉着急地拉着他的袖子道:“危险,三妹妹她颇有些武艺在身上,不会有事的。反倒是你,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不要去添乱了。”

    钟宇却不顾劝阻,挥袖要去。

    若是连这点儿忙都帮不上,又算是什么男儿呢?

    马车上——

    “你最好保住你自己这条小命。”

    苏清玖此时却冷笑着,从腰间掏出防身的匕首,利落地切断了绑在马与车之间的绳子,然后用力拉住缰绳,接着缰绳的力量,一跃翻身上马。

    那马没有马鞍,癫得她的屁股像是开了花,她还是皱眉忍下了,一边控制着马奔跑的方向,尽量避开行人,一边用力地拉住缰绳,企图将马给制住。

    但那马太烈了,又好似疯魔了,猛烈地甩着骑在它身上的人,不顾周围到处是华贵的马车,兴风作浪。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下面到底不是人头攒动的局面,只是马车很多,马车边上还有各家的护卫,为了守护自家的主子,操起家伙,准备拦截疯马。

    苏清玖左闪右避,终究是挡不住,眼看着不仅拉不出烈马,自己还要被甩下去。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甩下去恐怕要落得个几处骨折。

    再说,烈马正对着的,正是一辆奢华的马车,车前大大地写着一个钟字,是钟宇的母亲钟夫人的尊驾啊。

    无可奈何之下,苏清玖只有拔出手中匕首,紧紧抱住马脖子,给马脖子来了一下。

    那马吃痛,用出更大的力气摇晃,那蹄子还在奋力冲向钟家的马车。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忽而,画面便停止了。

    苏清玖趴在马背上,听到了极快的一阵金属刺进身体的声音。

    接着,身下那个癫狂之物一下子失去了力气,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但绝不可以倒在钟府的马车上,苏清玖眼疾手快,用自己的身体牵引着烈马倒向另一边。

第133章 风波之后

    烈马轰然倒地。

    那倒地声并不算响亮,但在有些人的心底,却是重重的一击。

    苏清玖已经做好了准备,借着那马当做垫背,将伤害降低到极致。

    但随着那倒地声响起,她这身躯还是疼得像散架了一般。

    四周围满了人,各种陌生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她。

    过了没一会儿,张氏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第一个拉住了苏清玖。

    她只见母亲满脸的焦急与惊慌,拽着她的手,不住地问着:“小玖,还好吧,没事吧!”

    苏清玖摇摇头,但脚上一时没有知觉,站不起来。

    她身下的这一匹烈马,早已经一命呜呼,一柄剑直直地穿过它的脖颈,瞬间就夺走了它的生命。

    这样的效果,若是没有超强的内力,几乎难以做到。

    苏清玖顺着剑射来的方向看去,视线之中却都是黑压压的人,有丫鬟打扮的,也有尊贵妇人装扮的,也有一些家丁小厮,只没有见到可能掷出这柄剑的人。

    她收回了目光,冲母亲笑了笑。

    钟宇拨开人群,挤到了面前来,关切地在苏清玖身上瞧了又瞧,“苏姑娘,你还好吧!”

    “多谢关心,我还行。”

    钟宇松了一口气,自责道:“只怪我是个文弱书生,没有学得一招一式的,关键时刻,竟帮不上一点忙!”

    苏清玖心中感恩,虽钟宇是因为苏清蓉而对她另眼相看,但他有这份心,便足够真诚了。

    苏清玖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事发突然,谁都想不到的。”

    “既然没什么事,就赶紧让开吧!我们还要去庙会呢!”

    “就是,撞伤孕妇,还骑马发疯,真是一点公德心都没有,观音娘娘怎么不收了这种人!”

    “你们胡说什么呢?我们姑娘刚才拼命制住了马,没有叫一人伤亡,你们怎么可以落井下石?”春儿实在听不下去。

    周围谩骂的,多是一些大家族里的管家丫鬟,一向自私惯了的,出了这样的事情,难免怕主子怪罪,要事先将责任给踢出去。

    他们只是冷嘲道:“这马儿是谁家的?”

    “是……”苏家的。

    “谁家的马儿谁负责。快些让开吧,可别误了我们的时辰。”

    春儿还要争辩,苏清玖把她叫住了。

    也是难为这丫头了,她虽聪明,但胆子却小,心里有一箩筐的话,一着急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与这些老油条争辩,难免吃亏。

    她能站出来说话,便已经叫苏清玖十分欣慰了。

    “先往边上移动吧,让他们先走。”苏清玖轻声说道。

    此时,脚上方才有了知觉,开始一阵阵地痛起来,连带着她先前那些伤口,不停地在侵蚀着她的神志,疼得她额头冒汗,青筋暴起。

    “小玖,你没事吧!”

    “我……”她咬咬牙,应得已经不如先前那般轻松了。

    苏家的几个家丁一同出力,将苏家的车马全都拉到一边,恰好路边正有一间苏家的铺子,苏清玖叫人开了门,让大家都进去坐着。

    苏清蓉站在柳氏身边,两人都不大高兴,碍于还有外人在,不便出言酸着。

    李氏和清蕴姐姐,自然是站在苏清玖这便,正嘘寒问暖。

    苏清玖摇了摇头,坐在街边的一块石头上,现场指挥。

    眼前,大片大片的车马,正如流水一般经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不在连成一线,开始变得三三两两起来。

    这一等啊,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日头都慢慢升了起来,外面的光线竟还有些刺眼。

    苏清玖还是坐在那里,手上裹着一块丝绢,认真地查找着那批马身上的问题。

    “今早,小钱是在马厩里发现的贼人?”

    “是的,姑娘!”

    “可看清楚了那贼人的模样?”

    “那倒没有,一来,天色黑,二来,他跑得太快,小钱实在是没有追上。”

    用来拉马车的马,向来都不会是烈马,况且,苏家的马,都是自家养了许久的,脾气秉性都很熟悉,这一匹马,更是顶顶温顺的,怎么会突然发起狂来,必定是有人指使的。

    “那孕妇找到了没?”

    “马车里没人,大概是跑了!”

    苏清玖心中有气,在猜测着今日之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是金家?是玉峰山?还是隐藏在暗处的别家势力?

    都很难说。

    “那方才出手的人,你可看到了?”

    “也……”没有!

    话还未落,叶胜开心地大喊道:“姑娘,那孕妇抓到了!”

    远远地便听见他极有辨识度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一个魁梧的身影,大步走来,一边走一边骂道:“奶奶的,谁特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我才不再半日,就敢欺负我们主子了。姑娘,这个小娘皮我替您教训过了!”

    “你……”苏清玖有些虚弱地道:“你没打她吧!”

    “哼,踹了她一脚!”

    苏清玖皱了皱眉,倒是没有说他误事,只是平静地说道:“先把她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她,要保证她活着,还有,找几个人,把这马的尸体原封不动地带回去,稍后去请王神医过来看看。”

    “嗯,明白了!”叶胜极为殷勤地应道。

    交代了重要之事,苏清玖这才想起来,又问道:“你怎么来的?孕妇如何抓到的?”

    “哦,有个公子来通知我的,那孕妇也是他逮住,交给我的。他还说,那孕妇欺负您,所以我就教训了一下子,不过毕竟怀着孩子,我没下重手。等她把那种生下来,我保证一定给主子出气!”

    苏清玖被他逗笑了,想问那人是谁,却好似心有指引一般看向了远处,有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那里。

    马车是由两匹踏雪白马拉着的,车身确实黑色的,上面十分古朴,没有任何的装饰,车轮子却是铁制的,看上去很是特别。

    那马车好像在那里停了很久,她找掷剑人时看到的方向就是那里,而那马车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

    过了一会儿,那驾车的马车夫回来了。

    叶胜开心地道:“姑娘,就是那位公子!”

    苏清玖忙道:“去问问,那是谁家的马车。”

    她话音刚落,车夫坐上那马车,便驱动了两匹踏雪马。

    金属的轮子哐当哐当地轧在路面上,两匹马雪白而健硕,跑得飞快,叶胜追了好一会儿,竟也追不上,气喘吁吁地大喊道:“喂,壮士,留下个姓名呗。”

    前头马车毕竟没有回应,反而更快地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苏清玖有些失望地道:“罢了,看他的样子,也是去百花会的,若有缘分,总还会见到的。”

    苏清玖缓过一些劲儿来,还是得安排启程了,再等下去,恐怕柳氏母女该等不及了。

    原本有三辆,如今只剩下了两辆,这么多人,怕是坐不下去。

    苏清玖只得安排柳氏她们先去,母亲和小茉想留下来,但二姐清蕴也不愿意离开,非要留下来相陪。

    最后只能叫柳氏和苏清蓉及母亲与小茉先行前去,由苏清蕴陪着苏清玖,等家丁们回去取车再来。

    “二姐姐,实在是委屈你了。”

    “没什么委屈的。我一个庶女,去不去无所谓的。”苏清蕴装作没事人儿似的。

    苏清玖心中实在是心疼自己这位二姐姐,难过地道:“二姐姐,你别这么说,你虽是庶女,在我眼中,却永远是亲姐姐一般。姐姐若是受了什么委屈,那定是我没有好好照看。”

    “你……你知道了?”苏清蕴小声地说道。

    她那么细腻敏感,一猜便猜到了苏清玖知道了于家退婚的事情。

    事实上,苏清玖正命人去教训了一番于家的。

    左右这几日,便要闹上门来了。

    苏清玖没搭话,将她小心地揽进怀中。

    她的这位二姐姐,命不好,母亲原来是大伯的通房丫头,谁知道却在柳氏进门之前怀上了,还平安地生下了苏家的长孙,一个丫鬟,生下了长子,狠狠打了柳氏的脸面。

    柳氏管家之时,便处处克扣,好好的一个小姐,偏偏活得比丫鬟们还要小心翼翼的,看着就叫人心疼。

    这桩婚事,原本也是柳氏撺掇着定下的,她一个庶女,没有反抗的权利,见那于家家底尚好,便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

    后来出了退婚一档子事,苏清玖请人去一打听,方才知道,那于家的公子看着虽好,但却是个爱听母亲摆弄的孬种。

    那于家的夫人,又实在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很不好相与。

    就拿这退婚一事来说,便是那于家夫人瞅着苏家老太爷去了,家里的大权落在了二房身上,便觉得大房一脉磕碜,别说是庶女了,就连嫡女的地位也是大打折扣,这才起了悔婚的心思,蓄意抛弃了二姐清蕴。

    两姊妹抱在一处,正是一派绝美的风姿,忽而,远处有人喊道:“苏姑娘,有马车了。”

    两人分开,侧头一看,却是钟宇站在那阳光底下,一手举着缰绳,一手挥舞着,笑得像是暖暖的大狗似的,眼睛里都闪着纯善的光辉。

    钟宇长得算不上帅气迷人,至少比起白逸宁和燕承璋那样的绝色姿容,少了一些精细,但每次瞧见他,都有些憨憨的傻态,才让人觉得他没有心机,却格外乐于助人,与他相交,更是一点儿压力也没有。

    难怪,连腹黑的苏安也愿意认他作老大。

    正想着,钟宇已经走到眼前。

    苏清玖一西瞧,这马车,还有些熟悉。

    竟然就是方才她差点儿撞上的那辆。

    是钟夫人先前乘坐的那车。

    苏清玖惊道:“钟小公子,你这是……”

    “没事,我们家马车很多,今日我妹妹和母亲分开坐了两辆车,我接了一辆过来,总比你回家去取快一些!”

    他很是无所谓地笑着,要把缰绳递过去,然后又似乎察觉到不对,女孩子哪里会驾车?

    所以又尴尬地收回了手,在后脑勺上挠了挠,“你们上车吧,我驾车带你们过去。”

    “诶,对了,蓉姑娘呢?”

    “大姐姐先行一步了。”

    那明亮的眸子黯淡了几分,少年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低下头去,阳光照着他修长的睫毛,映出扇子般美丽的影子。

    眼下苏家便只有三人,苏清玖、苏清蕴和春儿。

    春儿摔下马车,也收了一些伤,不好叫她再出力。

    苏清蕴扶着苏清玖上马车。

    经过一番修整,苏清玖身上的皮外伤已经缓了许多,只是破皮之处隐隐有些疼痛,身上那些乌青倒还好。

    所幸的是,骨头没有伤到,短暂的休息之后,倒也能行动了。

    马车走得很慢,却甚是平稳,车内铺了软垫,倒也不颠簸。

    几个人说起了钟宇的事情。

    苏清玖向来直白,便问起钟宇对苏清蓉的心思。

    钟宇满腔热情,红着脸,却极为坦诚地道:“先前错失明珠,如今想来,后悔至极。苏清蓉小姐乃是我毕生知己,若有可能,我愿意娉她为妻。”

    他满脸的认真,如同宣誓一般。

    少年满脸阳光,眼中尽是深情。

    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够阻止他对爱情的美好追求。

    就连他的母亲……

    他黯然地想起,方才同母亲借马车时,母亲略微紧皱的眉头,此事怕会很难……

    不过,向来他想做的事情,总是会做成的。

    苏清玖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只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片欢乐的气氛之中,唯有苏清蕴紧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是大房的人,对苏清蓉的为人更为熟悉一些。

    直到下了车,辞别了钟宇,她才颇为纳闷地对苏清玖说道:“小玖,我看钟小公子热情爽朗,乐善好施,倒不像是能跟大姐姐成为知己的人,你如何看?”

    “我?”苏清玖能如何看?这都是她一手促成的缘分,就当是还了当初苏清蓉对她相助之心,只希望他们俩能修成正果。

    那件事,她已经烂在了心里头,不愿在此说起。

    眼前便是鸡鸣寺的正门了,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的撞钟之声。

    法事怕是已经开始了,两个人毕竟是来得迟了一些。

    两女子相携着走进那广场之中,寻了两个靠后的团蒲坐下,闭上双眼,潜心听着高僧的木鱼与念经之声,在宝相庄严之中,沐浴着佛光。

第134章 庙会盛况

    鸡鸣寺庙会从日中十分慢慢热闹起来,许多的商贩乃是外地赶来的商队,当然也有从附近的城镇里过来的,他们满载着稀奇古怪的东西,从早上开始慢慢地摆了起来。

    商品琳琅满目,从胭脂水粉,到珍稀古玩,从零食糕点到珍贵药材,吃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竟连西洋玩意儿都能够开开眼。

    苏清玖此来自然不是为了吃斋念佛的,对于年轻人来说,闹市才是最好逛的。

    一起用了斋饭之后,苏清玖一脸菜色地拉着小茉出门来。

    “长姐,这里的东西太难吃了,我想吃肉!”

    英雄所见略同。

    侧面长廊上,二姐苏清蕴看这两人,掩嘴发笑。

    母亲和柳氏礼佛是极为虔诚的,到了此处,便要严格地斋戒起来。

    所以中午所用午膳,不过是一盘炒青菜,一碟花生,一碗菌菇汤,菜里几乎没有一点儿油水。

    吃饭时,苏清玖观察了一圈儿,柳氏和母亲尽管虔诚,也吃只是吃了一小口便搁置了,苏清蓉更是半点儿也没碰。

    她们几个,随便扒拉两口,也吃不下去,正想留着肚子,要去街上买些好吃的东西。

    三个人聚在一处,已经将自己最想吃的东西念叨了个来回。

    侧头一看,苏清蓉带着两个丫鬟跟班,冷冷地看这她们三个人,有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小玖,可要出去逛街?”

    诗文中说的禅房花木深是有道理的,苏清玖环视一圈,幽静的大树遮住了眼前视线,竟一时没瞧见人影,只凭着声音,确定该是钟宇。

    青松如盖,红枫蔽日,佛寺的院子,比起家中的江南庭院,更多了几分苍翠感,弯弯曲曲的青石小路,两侧种着郁郁青青的葱兰,正到了花开时节,满目所见,皆是洁白一片。

    倒是放生池边又一丛木芙蓉,生得娇艳美丽。

    钟宇边冲那丛木芙蓉后面走了出来,一袭月白色的云锦长袍,从肩部开始,绣了一枝斜长的金线竹叶,腰间系了一条晴水和田玉雕刻的禁步,一步一晃,十分沉稳。

    他看上去极有文人气质,又有公子的尊贵,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是阳光的使者,颇有感染力。

    苏清玖将他细细打量一番,浅笑着又回头去看苏清蓉。

    苏清蓉的目光一直落在钟宇身上,察觉到苏清玖在看她,她才傲娇地移开目光,做出一副清冷姿态。

    “等等我!”

    钟宇并非一个人前来,几人都越过他,又看向了他身后的一个人。

    是个娇俏的女孩子,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梳着时兴的双环髻,头上戴着红翡镶嵌的点翠颤珠蝴蝶钗,一动一颤,颇为灵动。她穿着一身坦领半臂衫,配着多宝色的撒花裙,戴着珍珠腰佩、八宝璎珞,金线掐丝镶嵌手钏,无一不显露着精致的富贵气。

    那女孩出现的刹那,苏清蓉浑身一震,戒备了起来。

    在苏府,她是最讲穿着的,但那个女孩的穿着,不管是在哪一处,都将她生生地比了下去。偏还生得也是娇俏动人,明艳不俗。

    与钟宇站在一起,可真是一双璧人,无可挑剔。

    为此,苏清蓉吃了好大一口飞醋,心中正觉得十分不爽,扭头便要往屋子里躲去。

    “哥,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呀?母亲说了,她下午不想看见我,要你带着我玩去!”少女嘟着嘴,撒娇似的一番话,顿时也带出了她的身份。

    苏清蓉的动作顿住,脚上似是灌了铅,迈不动了。

    若是进屋去,下午的逛街怕是与她无缘了,若是不进屋去,去而复返,未免也太叫人瞧不起了。

    她进退两难,在那门前站了好一会儿,却不知道,身后有一道目光,激动而紧张地死死盯着她,见她要进屋去,急得向苏清玖使眼色。

    苏清玖轻轻一笑,拍了拍小茉的手,小茉笑着,跑向了苏清蓉,从背后抱住苏清蓉,小声道:“大姐姐,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吧。小茉还有很多想吃的呢!”

    “好……好啊!”一个软萌的小家伙将她团团抱住,苏清蓉心中顿时一暖,极不自然地连声应下来。

    他们六个人,暂时组成一队,结伴向山下的大街走去。

    这个时节,山下的梧桐古道是最好逛的,平日里宽阔的路面,两边都会被各色的商贩占领,长长的,一直蔓延到庄严的玄武门下,玄武门外,湖光山色,又是另一番美丽风景。

    几个人倒也好笑,苏清玖拉着妹妹小茉,边走边和苏清蕴闲聊,三个姐妹,关系融洽。

    另一处,便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苏姑娘,你平日喜欢看什么书?”钟宇想方设法地要和苏清蓉拉近距离。

    苏清蓉一向喜欢把姿态摆得很高,神色始终是淡淡的,还想拖延一番,深思熟虑,谁知那钟家姑娘钟念却并不好相与,冷嘲道:“哥,他们商户人家,哪有什么经书典籍呢?左右不过是女则女戒之类的东西罢了!不过,你若是读了,就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一个姑娘家,别跟我哥走得那么近。”

    苏清蓉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般委屈,脸色僵硬,强忍着泪珠子。

    她一向自尊心强,被人这样戳着脊梁骨骂,带着哭腔回道:“四书五经皆通读过了,史书也看了不少,近日颇喜诗仙的作品,读了几首。”

    “哼,吹牛!”钟念人长得娇俏,说起话来却刻薄地很,一对兄妹,一个胸怀大志,满腔正义,一个却骄横无礼,缺少家教。

    钟宇狠狠地瞪了钟念一眼,“你再这样,便回去吧,不必跟来了,快跟苏姑娘道歉!”

    “你让我跟她道歉?她算是什么身份?她也配?”

    “你……你给我回去!”钟宇沉下脸来,厉声教训着自家妹妹。

    谁知钟念软硬不吃,竟嘤嘤地哭了起来。

    钟宇又无奈起来,只能自己跟苏清蓉赔礼道歉,“苏姑娘,舍妹口无遮拦,实在是抱歉。”

    苏清蓉藏在袖子下面的双手狠狠地绞着手帕,抿唇说道:“没事,童言无忌。”

    话落,她抬头看了一眼钟念,眼神中竟有几分挑衅,钟念哭得更凶了,站在原地不肯走,嘴上还在嚷嚷着:“狐媚子,你使了什么手段勾引了我哥哥,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一旁吃瓜的苏清玖三人,两个看戏,一个暗爽。

    苏清玖充满了无奈,暗想:有这样一个小姑子,苏清蓉想要嫁进钟家,恐怕要费不少的心思。

    眼下这种情况,一个闹着不肯走,哭着喊着,一个冷冰冰不开口,剩下钟宇左右为难,眼看着周围看戏的人越来越多,若是再闹下去,便成了家丑,恐怕日后对苏家姑娘的名声都要受损,苏清玖无奈,走上前去,给钟宇使了个眼色,叫他先走。

    钟宇认真地看了一眼苏清玖,表情有一瞬的犹豫,但也没过多久,他便叹了一口气,走向了苏清蓉那边,“清蓉姑娘,舍妹顽皮,实在是对不住了,我有些话想同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清蓉虽没有搭话,但小步跟了上去。

    两个当事人走了,钟念的哭声也渐渐停下了。

    这个生活在贵族家庭的少女,可太明白眼泪的好处了,也明白,如果无人心疼她落泪,便没必要再做那些拙劣的表演。

    苏清玖笑道:“你哥哥和我大姐姐一起去约会了,不介意的话,跟我们一起去玩吧!”

    “哼!”钟念斜了苏清玖一眼,“我不去!”

    “你真的不去吗?”苏清玖冷笑着说道:“今日庙会上,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身上的饰品金贵无比,人又长得这么漂亮,若是有人看上了你的容貌,抑或是看上了你家的财富,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因为钟宇是偷偷出来的,身边确实没有带什么家丁,倒是苏清玖,带了三个小厮在身边。

    这样一说,钟念便踌躇犹豫起来。

    苏清玖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劝说,倒是动了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寻思道:“那边什么东西这么香?”

    “好像是肉诶,阿姐,我要吃!”小茉吧唧了一下嘴,肚子里的小馋虫已经按捺不住了。

    苏清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走,阿姐带你吃,保证叫你吃得饱饱的。”

    “唉,等等我!”钟念吸了一下鼻子,这会儿,是真的委屈地掉了眼泪,扁着嘴边,一边难过的抽泣,一边却小步跟着苏清玖她们走。

    终究只是个小女娃,苏清蕴笑着,将她的臂弯挽住,笑着道:“钟姑娘,且消消气,吃些东西吧。”

    老板上了一盘软糯的卤鸡爪,一叠花生米,一笼荷叶排骨饭,一盅海鲜汤,滋味鲜美,入口即化。

    几个人,食指大动,吃得是津津有味,钟念起初还扭扭捏捏,不肯用餐,小心地吃了一块排骨之后,便彻底沦陷了,越吃越多,最后舔了舔嘴角,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

    一个骄横小姐,脾气虽然大了点,倒是也好哄。

    “喂,我哥哥呢?你们带我去找他!”

    苏清玖笑着道:“你哥哥平日里可会管教你?”

    “哼,凭他也敢管教我?看我母亲不收拾他。”她不屑地嘟着嘴道。

    “钟姑娘小小年纪,瞧不出来倒是铁铮铮的巾帼英雄呢!”

    “那是!”

    苏清玖憋着笑,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位小巾帼,我听说那边有一个很好玩的节目,你敢不敢挑战一下?”

    “有何不敢?”钟念放下了豪言壮语。

    几人迅速来到了一个摊子前面,是个射箭的项目,谁射的准射的多,便能够拿到头彩的奖励。

    仔细一瞧,礼品相当丰厚,头名的奖励是相当漂亮的一匹雪色小马驹,看上去温顺可爱。

    若是带回去养,培养了感情,可比外面买来的成年马更好一些。

    钟念看到那小马驹,两眼早已经放了光,接着又一一扫过白马边上的一些奖励,有雪白的小白兔,有波斯国的折耳猫,也有小狗崽子,都是极为美丽可爱的小宠物。

    自打来到这里,钟念像是见到了新世界,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热爱不已,开口便道:“老板,这个多少钱,我要了!”

    老板只笑着摇摇头道:“不卖,规则上清清楚楚写了,奖励品,绝不售卖,射中十环五次可得三等奖励,射中十次可得二等奖励。”

    “怎么射?我来!”

    “十文钱一次,小姐这里付钱。”

    “我……”大家小姐哪有自己带银子出来的,于是求助苏清玖,苏清玖方才刚好找回来一百文钱,尽数给了钟念。

    钟念去了弓箭,学着别人的样子,搭弓射箭,瞄准靶子,拉弓,放——

    羽箭并没有像记忆中那样风驰电掣地飞出去,而是直直地坠落在地上。

    老板摇摇头道:“姑娘,你连弓都拉不开,还是算了吧。”

    钟念不服气,连续试了七八次,尽数失败了。

    她气得跳脚,又快哭了,委屈地道:“我不玩了,我要找我哥哥去。”

    苏清玖无语地拉住她,“你哥哥的学问是好,可也不会搭弓射箭,你想要哪一样?”

    “我要那个小马驹!”她委屈地小声道。

    苏清玖笑着问道:“老板,那小马驹要怎么才能拿到?”

    老板颇为不屑道:“那是今日头彩,几位姑娘,还是好好地在闺阁里绣绣花吧。这男人的事情,不适合你们!这样,你们且射中那靶子便好,我送你们一只兔子。”

    苏清玖笑着摇摇头,仍旧坚持道:“老板,你只说如何能拿到那马驹就行。”

    女子看似弱柳扶风,清瘦无比,说话时却带有一种安定的力量,明明年纪不大,却看上去沉稳。

    老板无奈地道:“弓箭高绝者,可百步穿杨,姑娘,你若是能射中百步外那棵枫树的一片叶子,这马驹你便拿去吧。”

    “好!”苏清玖爽快地应下了,从怀中取出一吊钱,递给了老板。

    老板从那货架上,取出了箭给她,“姑娘只管射吧,若是累了,剩下的钱,我退给你。”

    “不必,”苏清玖笑着道:“有多的,你便留着就好,若是我射了这一百只,仍旧射不中,我再给老板五两银子,算是耽误你时间的补偿。”

第135章 百步穿杨

    “听说了没?有个女子要挑战百步穿杨!”

    “别开玩笑了。一个女子,怕是连弓都拉不开吧!”

    一群人嬉闹着,将它视为一个笑话。

    “是真的,就在那边!”有人说道。

    庙会上本就人多,一时都蜂拥了过来,倒是要瞧瞧,是哪位巾帼女将。

    “怕是个虎背熊腰的母夜叉吧!”

    “准是,若是娶回家,天天叫你跪搓衣板!”

    “哈哈哈哈~”

    一翻言辞,不堪入目。

    苏清玖心无旁骛,认真地看着那树叶,睁大双眼,几乎要将它钉住。

    搭弓,拉弦,拉出一个满月。

    “小玖,你可以的!”苏清蕴笑着道。

    小茉也激动地喊道:“阿姐,你最厉害!”

    钟念嘟着小嘴,转向了别处,心中嘀咕:“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闺阁女子,只学些粗鄙的功夫,苏家女子,就是上不得台面。”

    嗖~

    羽箭离弦而去,裹挟着一阵冷风,急速地射向了远处的大树。

    咚~

    直直地插进了大树的枝干中~

    “哎,力气是大了一些,准头实在不行。”

    有人唏嘘道。

    “毕竟是个女娃,别说是她了,这么远的距离,就是男人也很难做到。”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是个娘们。”

    很快,第二箭再次射出,还是偏了一些,没有正中。

    苏清蕴和小茉都紧张地看着她。

    周围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唏嘘声。

    钟念满脸的不屑,冷声道:“就你这水平,还是别射了,不过是一只小马驹,我叫我哥哥来。”

    “哼,你倒是去叫啊!”小茉实在气不过。

    苏清玖回身道:“你若是不怕人歹人,你便去吧!”

    一句话,让钟念没了离开的念头。

    不远处,一个身着黑色锦衣的男人站着看了许久,他头上戴着帷帽,长长的黑色纱布遮盖住了容颜,微风拂过,吹开帘子,划过一道银色的冷光。

    身侧有人道:“主子,要去帮帮她吗?”

    黑衣男子摇摇头,目光扫过热闹的人群,沉思了半晌道:“她能做到。”

    那可是百步穿杨,一开始或许还能拉开了弓,可随着体力的消耗,箭的射程会越来越短,越来越难。

    苏姑娘身上还受着伤呢,怎么可能能做到呢?

    一会儿的功夫,苏清玖已经连射了十箭,并没有成功,最后一箭,还没有到达那棵树,便落了下来。

    苏清蕴也看出来她体力不支,担忧地道:“小玖,不然便算了吧!”

    苏清玖摇摇头,认真道:“最后一箭,成不与不成,便看这一招了。”

    苏清蕴担忧地点了点头。

    钟念不屑道:“装模作样,且看你能不能成。”

    不远处的尖塔上,苏清蓉扶着栏杆,远眺着这场盛大的闹剧。

    一片形似纺锤的区域之中,一个女子站在一头,一棵巨大的红枫树在对面,两侧围满了人。

    苏清蓉与苏清玖正对着,她潇洒弯弓的姿态正落在了她的眼中,她浅笑着道:“三妹就是这样,从小就喜欢出风头,更喜欢这些舞刀弄枪的事情,总觉得自己能拯救天下,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同身侧的钟宇说道。

    就在一炷香之前,钟宇带着她登上了这座塔,这塔仅有五层,是鸡鸣寺的藏经楼,外人不能进,也不知道钟宇用了什么办法,竟让守门的沙弥放了行。

    两人登上第三层,面对着群山怀抱,俯瞰着长街喧闹,而尖塔四周却空无一人,唯有两人的世界。

    钟宇举止得体,先是深深地弯腰鞠躬,自我认了一个错,又为妹妹钟念的无礼道了歉。

    眼前这个粉衣少女,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肤白皙,举止从容,虽与他记忆中的那个美人有所区别,但也足够令他心驰神往。

    内心的那一抹悸动,像初春的小草,挠动松软的土地,迫不及待探出一颗新奇的脑袋,将他那一汪新湖搅动地翻天覆地。

    他收敛着,但脸颊却先红了三分,一向举止得体,竟在此时,失了言语。

    像是做梦一样,眼前站着的,竟然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呢。

    他回忆起初见的那个夜晚。

    朦胧而美丽的记忆里,他第一次与这片轻纱般的女子相遇,一开口,便成了他心中知己。

    “苏姑娘,恕我冒昧!自从第一眼见到你,我便知你是我命中注定的良人。我……我……当年家父冒然拒绝,我属实不知原委,若我早知道你竟是这样的女子,我就算拼着全力,也一定迎你过门!”

    一股脑儿说完一通话,钟宇目光幽深而渴望地望着苏清蓉。

    苏清蓉在他那一汪深情的目光里融化,竟也忘了先前与钟念的不快,娇羞地垂下了脑袋,嗔怨:“好没头脑的一席话,也不知羞。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你我可不敢这样私相授受!”

    “是我唐突了,望姑娘莫怪!”钟宇立刻收敛了那情感,疏离地鞠躬。

    苏清蓉见他这么容易便收敛了,心中又不免失落起来,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心里倒没那么多忌讳。

    又见眼前的公子,家世、相貌、人品俱是上乘,心中免不了满意,又想起了戏文里的桥段,不经意遗落了一块手绢,目光却含着浅浅的笑,转过身,眺望远处,偏巧,就看到了苏清玖在那弯弓射箭。

    “令妹真是多才多艺,颇有木兰遗风,可堪巾帼之称。苏家有她当家,必定能否极泰来。”

    钟宇说起这席话,乃是发自肺腑的。

    与苏清玖的几番接触下来,心中对她的崇敬可谓是油然而生,还日渐浓厚起来。

    早晨那一番临危不乱,加上现下的大展风采,皆是令人钦佩,更与男子不遑多让了。

    这番言辞,在苏清蓉看来,却如鲠在喉,不大痛快。

    分明是喜欢她的男子,竟也被苏清玖深深的吸引着,自小她就被说事事比不过她,如今还是如此,不免拈酸地说了上面那席话。

    话音落下,却见钟宇深深地凝视着她,眼神好似是见到了什么陌生的东西。

    那种疏离而怀疑的眼神让她心下一惊。苏清蓉可不是蠢人,自是明白那眼神中的内涵,忙改口说道:“我是说,三妹妹自小就精通算术,会管家,又有一些功夫在身上,确实是难得。不过,女子毕竟是女子,可以偶尔出阁一些,却终究难与日月争辉,百步穿杨,她做不到的,平白丢了苏家的脸。”

    “苏姑娘,可你也是女子。”

    “我……”苏清蓉原想辩驳自己的不同,细一想,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古皆是这样,像苏清玖那样的怪胎,自己何必去学呢?“我是女子,自然有我擅长于不擅长之事,与三妹并不相同。”

    “那苏姑娘可擅长爬树?”钟宇盯着她水汪汪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苏清蓉蹙眉疑惑,这般粗鲁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会擅长呢?她摇摇头,又道:“我擅长写诗、作画、弹琴、下棋,公子若是有兴致,我们可以去弈棋。”

    钟宇哪里会有心情弈棋,他的双腿像是灌铅了似的钉在地上,心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擅爬树,这还是那个女子吗?那个在钟府后院里,带着他爬树逃离,带着他离开家族的束缚,奔向梦想的女子吗?

    他是不是弄错了?

    那素衣仙子,根本就是弄了个假名字来骗他的。

    钟宇那颗刚刚萌发的春心直愣愣地被泼了一盆冷水,以极快的速度偃旗息鼓了。

    他颓丧这脑袋,已经没了继续交谈的心情。

    苏清蓉自觉莫名其妙,方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这时,那梭子般的场地里,忽然爆发出喧天锣鼓般的欢呼声。

    “做到了,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太不可思议了。一个女子,竟然能做到百步穿杨!”

    苏清蕴和苏清茉激动地抱住苏清玖,不住地道:“阿姐,你太厉害了吧!”

    “小玖,你真厉害!”

    苏清玖淡淡地笑着,那一汪古井般的黑色眸子,此时荡起一些涟漪,她迎着阳光,一点朱唇勾勒出美丽的弧度。

    小茉的脑袋才到她的腰部,她很不吝惜地用双手招呼,三个人其乐融融。

    老板也一脸不可置信,不过,愿赌服输,他倒是大方的牵出了那匹小马驹。

    那马驹毛色极佳,踏着雪白的蹄子,骄傲地走了过来,它那白色的脑袋一歪,给众人展现一个傲娇的眼神。

    苏清玖接过了缰绳,从头上拔下一根极品的和田玉莲花发钗递给老板,笑着道:“坏了你的生意,实在抱歉,我不能白拿你的彩头,权且拿着只簪子换了吧!”

    摊主连连感谢,那只玉簪,一看便是极品,足以抵过马驹的价值了。

    “她原本不会射箭,先前的十箭只是为了熟悉弓箭,以及力道的掌握。主子,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戴着帷帽的男子并没有回答,目光转向了靶场的方向,似乎是察觉了他的目光,那边还在庆祝的少女也迎面看过来。

    这一下,云淡风轻的黑衣男子也有一刻的失神,然后迅速的转开了目光。

    “小马驹给你,二姐,我好像看到一个熟人,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苏清玖一脸凝重地找了过来。

    她从青石板大街的人群中走过,跨过一排硕果累累的紫叶李,又到了一片绿草坪前,远远瞧见古朴的城楼,那黑衣男子,正大步踱出城门而去。

    苏清玖激动地朝他狂奔过去。

    “南……”一想到那个名字名气太大,她又咽了回去,改口喊道:“南先生,留步。”

    黑衣男子停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往前走去。

    苏清玖无奈,只能飞奔着跑去。

    “这姑娘,可真是个疯丫头,刚赢了百步穿杨,又去追男人了。我们金陵城,可多少年都没出这么奇怪的女子了。”行人指指点点,将她视为异类。

    苏清玖却是充耳不闻,只顾着气喘吁吁地追到了长堤上。

    两边的芙蓉花开得正好,黑衣男子从那月洞拱桥上走过,像是被一片热烈的莲花簇拥着。

    苏清玖飞奔过去,素色的裙摆留下一片迤逦弧度,飘逸的长发随风而舞,少女面容娇俏,行动却迅捷如风。

    大抵她想做的事情,是无人能挡的。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夜晚,她说的那番话,不管你同不同意,我要做的事情,便会努力去做。

    不管别人如何说,不管世人如何看,不管有没有人支持,有没有人喝彩,只要是她想做的,她就要去做。

    他在那万花丛中的是拱桥上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去。

    那风一般的身影堪堪停在他面前。

    见他转身,少女的脸上立马流露出惊喜的神情,那眼波,竟比两旁玄武湖的湖水更加明艳几分。

    大抵,这个撞入眼中的明艳笑容,他再未见过第二个了。

    也不知道他的心湖是否应这个眼神的撞入而泛起几圈涟漪。

    微风吹动着他黑色的纱帘,隐约可见那张银色面具。

    苏清玖的欣喜是藏不住的,自从那日分别之后,她日日都在担心着他的伤势,深怕因为她的缘故,无辜让南斋先生这样的大才之人留下什么病症来。

    他那张天妒红颜的脸,已经足够叫人可怜同情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方才看到他的刹那,她就不顾一切地追上来了,可真的看到他停步转身,她又一时想不到要说什么,憨憨地笑了笑,挠了挠脑袋,憋了半晌,只憋出一句:“你还好吗?”

    “我很好!姑娘可有什么事情?”语气冷漠而疏离,好似与她并不相熟。

    可那日,他们分明患难与共了啊!

    苏清玖那心头好似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收敛了起来。

    这就好似你看到一块冰,努力用手的温度去唔化它,好不容易化开了一大半,就因为走开了一会儿,冰块又恢复原样了。

    此时,她心中那种悸动与激情,一瞬间都被浇灭,顿时失落了起来。

    “没什么事!”

    她像是一朵焉了的海棠,顿时失去许多的鲜活。

    面前的罪魁祸首却并不自知,还更气人地说道:“既然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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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女首富介绍:
苏清玖虽生于商人之家,名为庶出之女,却从小深得家主喜爱,引得家中姐妹心怀嫉恨。
祖父意外丧命,失去了保护伞的苏清玖不得不面对家中的群狼环伺,主动挑起保护父母、弟妹的责任,从一个处处碰壁的弱女子成长为一代商业奇才,并且继承了祖父遗志,将家族生意做大做强。
祖父曾为她定下一门婚约,对方却是个风流浪子,她本想退婚了事,却发现对方一次又一次地舍命相护,在长久的相守中,成为一对璧人。
本文重男女主成长线,女主经商成为商业大佬,男主复仇,成为厉害的政客,感情线偏细水长流型,相互扶持,相辅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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