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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往事全文阅读

作者:最爱MISIC伯爵     道门往事txt下载     道门往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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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逃命

    1960年春,已经持续一年多的干旱还在继续,浙西北的一个小村庄里有百来户人家,田地里早就成了一片黄土,龟裂的大地就像是起了皮的松树,河里早就已经没了水,地里的庄稼去年就没了收成。

    此地名叫洪村,已经存在不知有多少年月,村里头的人大多数是清末民国初期从各地逃荒而来的,原本那村里有多少人有多少事儿都早就埋进了黄土里。只是村口有一处老牌坊,牌坊用的是两根水桶粗的石柱子立的,柱子下面各压着个赑屃。

    当时的人哪知道赑屃的意思,都管它叫做老王八,这对老王八背上立着柱子,柱子上头有一块石头牌匾,匾上写着个大大的“洪”字,于是人们便管这里叫洪村。

    外来的人,有力气的便选几块土地,占一栋屋子,合着带来的种子与农具全家扎根在此。有从内陆来的,也有从沿海来的,有安徽的,有河南的,也有江西的。在那个年月里,哪里有吃的,哪里没有战乱便到哪里扎根,我的祖辈原本是安徽安庆人,从我太爷爷那一辈便逃到了此处,从而成了洪村的人。

    谁也不知道洪村是哪一年建的,谁也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村里随处可见石人石马,破败的庙宇大宅,有好多都在那些年被人给拆了。

    被砸断的石马被拉去修埂建坝,庙宇大宅的青砖被拆下来盖猪圈澡堂,留下来等我到那一辈的只剩下一座将军庙和几截半埋入黄土的石雕了。

    浙西北地处两省三县交界,古时候是个重要的驿站,早在秦朝年间便由始皇帝正式封了郡,在秦更早的时代此处也多有人为活动的痕迹,只是一场太平天国闹长毛的运动把个本地的土著给闹了个精光。

    原住民们给后来者提供了现成的房屋和农田,慢慢的,来的人越来越多,也就成了气候。

    洪村是浙西北里比较偏僻的一处山村,四面环山,中间有一条河,居民们沿水路两边而栖,引河水灌溉农田。这片村庄的后来者们在这里生息繁衍,他们避过了抗日战争,又避过了内战,一直迎来了新中国的解放。

    俗话说,山高皇帝远,1960年,那是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到达顶点的时代,中国大地上满地的开土窑大炼钢铁,每个公社都有自己的年度钢铁生产目标,落实到大队,又落实到小队。

    村村都有任务,人人都有指标,吃的是大锅饭,喝的是大缸水,为了实现“赶英超美”,老百姓硬是把家里的铁锅铜壶都给拿了出来,目的就是给社会主义新中国的建设多添砖加瓦。

    到了1960年,持续一年多的大旱还在继续,浙西北原本森林覆盖率极高,漫山遍野都是翠绿的竹子,那一年,据说山头上看过去到处都是焦黄的一片。妇女们开始饿着肚皮在田间寻觅野菜,男人们扛着锄头进山剥树皮充饥,年纪大的更是吃起了观音土,但是社会主义的建设不能停。

    在那个粮食极度匮乏的艰苦年代,洪村的“钢铁”产量却是排在前列,每每都能上头条。这可不同于“母猪塞大象”和“亩产十万斤”的放卫星夸张宣传,是实打实的产量。

    浙西北本就不产铁矿,为啥洪村能够有如此大的钢铁产量呢?那是因为,这里遍地都是铁疙瘩。只要你乐意,就去自家后院的地里用锄头刨,抛出来的“铁疙瘩”各种形状都有,小的不过一只碗,大的得十几个男人用葫芦吊,据说当时最大的一个“铁疙瘩”得有几千斤,是一个三角的香炉模样的玩意,硬是让这群人给敲了几天几夜给分成了几个大块丢进了土窑里拿去炼了钢……

    出去这些“铁疙瘩”,还有些别的玩意,什么瓶瓶罐罐之类的经常会被一起抛出来,洗洗还能用的就被拿去当做了家用,有些人运气好的还能挖出点金饰,至于那些玉饰多半都给了孩子们当玩物。

    70年代,曾经有外人经常来收那些瓶瓶罐罐,用些塑料盆塑料花,剪刀菜刀就能换一堆,至于那些小孩玩的玉,几块糖果就可以换走。

    故事的开始,是从1960年那一次大炼钢铁的最后一个阶段说起的,那一年,有人去刨“贴疙瘩”很意外的刨出了个孩子。

    1960年秋,洪村几个壮年一起上山寻找原材料,他们知道哪些铁疙瘩是干嘛的,用老人的话说,哪些东西叫做“冥器”,是给死人陪葬用的。

    不知道是谁开始想到用那些东西炼钢的,大概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反正都是给死人用的,就当是老祖宗们给社会主义添砖加瓦了。

    找这种铁疙瘩不是一般人都能可以的,得懂行的人,起初早的时候找那些有石人石马的地儿下锄就行。到了后期,能挖的都给挖了差不多了,就得请高人来瞧。

    说是高人,在那个年代还是很谨慎的,其实就是一土夫子的后代。在洪村,有一户人家的祖籍是从河南迁过来的,祖上在洛阳郊区定居。

    古人有生在苏杭,死葬北邙的说法,历史上有三分之一的皇帝都埋在洛阳。中国人讲究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说法,还有一部分人则是靠吃死人饭的,这些人就是土夫子,在有些地方他们还有个好听的名号叫做“摸金校尉”。

    这位高人姓李,据他说他跟那位大名鼎鼎的李鸭子是本家,属于同一个大家族,不知道这位李兄说的是真假,起码他的先辈到了洪村的时候也确实把那洛阳铲的本事给带来了。

    盗墓者算不得是一门能见光的手艺,挖人祖坟,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买卖,但是这一行讲究的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只要你运气够好挖到一处大墓,那里头的东西可就宝贝去了,李家这位爷叫做李启德,外号“二子”,也有人管他叫二爷。

    这位二爷的祖上,也就是他的祖父那是曾经是一代响当当的“掌眼”。懂风水知识,拜过师傅,据说李老爷子只要往山岗上一站,一眼瞄过去,方圆五里地内的老墓在哪全都明了,甭管你坟埋的有多深。

    李老二是在二十世纪初跑到洪村的,当时算是较早的一批人,他倒不是逃荒,他是被当时的政府给通缉跑路来的这儿。在老家河南,李家兄弟那也是出了名的狠角色,干他们那一行的,多半手底下都有条把人命,他弄死的是当地军阀里头的一小头目,属于典型的分赃不均,把人给活埋进了墓坑。

    那个年月,稍微有点能耐的流氓头子拉上一群三教九流的地痞就敢立山头,手底下再有几杆枪,那就能给自己树个番号,一个个不是自称司令就是大帅。只要今天队伍在,那就是当地的土皇帝,但司令也得发饷也得买家伙啊。

    于是,这些土军阀们就把目光盯上了地下的文物,李家二爷自然是他们拉拢的对象。

    人在财富面前,都会失衡,谁都不会例外,等李二爷真的掀开一座大墓后,说好的三七分账眼瞅着就要被人“司令”独吞。与其被人卖了数钱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二爷和他兄弟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哄骗那位“司令”说自己挖到了武则天的墓,事关重大,只准他一人前去商量。

    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土司令虽然也有怀疑但仍敌不过财宝的诱惑,只带了几个副官埋伏在附近。果不其然,李老二把他骗到坑边一记闷棍了结了性命,待填土埋人之际,那边卫兵已经发现,顶着子弹贴着头皮“嗖嗖”得飞,连夜就开始了逃命生涯。

    这一逃就是好几天,当到了这西北时候,他是曾经一度满眼放光,好家伙,没想到这山沟沟里头遍地都是老坟窝子,这是老天有眼存心打算让我发大财啊。

    于是乎,到洪村还没站稳脚后跟后的一天夜里,李老二就手痒痒了,拿着家伙事直奔一处山坡,那地儿他来的第一天就盯上了,与他同去的还有个兄弟,那是他亲哥。

    一铲子接着一铲子,兄弟俩人借着月光越干越有劲,索性把衣服都给脱了,光着膀子抡着锄头挖。

    “妈的,咱这回是要走大运了,没想到逃命到逃到宝藏堆里来了。”说话的是李老二的大哥,他与李老爷子是同父同母,但俩人却无半点相似。

    老大长得三大五粗,力气惊人,老二则瘦的跟猴精一样,黝黑黝黑。这俩人在洛阳兴风作浪了好久,终于被人给报了棺,这在当时被抓了就是掉脑袋的罪名,兄弟俩人收拾了细软连夜就跑,跑了大半个中国终于在此处落了脚。

第二章 黑坑

    李老二抽了坐在边上高堆起的黄土上说道:“你就放心吧,你留在家里的那点东西以后就别再心疼了,这里的货我估摸着不比咱老家差,起码都是上千年的玩意。这地方又都是外姓人,没几户人家,山高皇帝远的,咱们好好干它几年避避风头再回去。”

    “哎,好嘞!”听着弟弟的描述,李老大的锄头挥得更卖力了。

    天即将佛晓,山坡上,两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上下起伏着,不时的黄土伴随着泥沙被铁锹掀起。

    “通了!”李老大兴奋的解开几块青砖,一处硬井盖大小的黑洞出现在了眼前。

    李老二把烟斗往脚底板磕了几下,朝着边上的黄土吐了口唾沫,搓着手对他哥说道:“趁着天还没亮,那帮人下地还要会儿,赶紧下去瞅瞅,拣好拿的先拿。”

    李老大弄根麻绳往自己腰上一拴,手上拿着一盏煤油灯,屁股后面别着一只白色的布袋,这是用来装冥器的。

    李家兄弟盗墓是不怎么讲究的,就算是镶在死人嘴里的金牙他们都要掰下来带走,通常被这俩兄弟逛过的坑都是一片狼藉,不毁尸绝不罢休。尤其是这老大,平里就是个凶神恶煞的主,别说是死尸,就是对待乡亲们那也是毫不客气的主,人送外号“鬼见愁”。一脸的络腮胡子,活脱脱一猛张飞的样,那眼神平时朝小孩瞪一下就能把人给吓得腿打哆嗦。

    这个坑,是二爷打样用的,并不是他挑的这片古墓葬里最上乘的,从打上来的土里夹杂的夯土看,这很有可能是一处春秋战国时代的古墓。李老大垂直的打下去一道六米多深的井口,按照往常的经验,他们还需要打一道通风井,但是二爷觉得此处就几个山民不会太碍事,六米多的深度就算是出什么事也能一把就给拽出来。

    二十世纪初的中国满地沧桑,在这片经历了百年战火才刚刚有所恢复平静的大地上最不缺的就是武器,这李家兄弟手上也有家伙,两把盒子炮。

    德国造,十五响,这还是建国前李家兄弟拿了一只宋代官窑跟一伙土匪那换来的,干他们这一行被黑吃黑的概率极高,哪怕是亲兄弟在财宝面前也会有哥哥把弟弟埋了的列子。

    李家老大下地有十分钟了,按照他们之间的默契,一般十五钟后会有第一批货被送出地面。二爷“吧唧、吧唧”抽了两口烟,心里那个得意劲就甭提了:老子从河南一路逃到浙江,没想到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撞了大运,这下半辈子可算是找到了吃饭的地儿了。

    后来,事实证明二爷的确是有眼光的。八十年代的一次联合考古行动统计出这一代,光是有封土的大墓就不下二百处,而深埋在地下的更是不计其数。

    又过了两分钟,那绳子一颤,二爷猛得嘬了口烟,那烧红的烟头把他的眼珠子都给染得要流血了,兴奋的二爷抓着绳子往自个儿腰上一挂,正准备拉时,只见那绳子突然很距离的颤抖了起来,接着便从地下传来了一声枪响!

    “嘭”得一声闷响,二爷心头一惊,不好,这是要出事啊!手上的绳子往腰上一捆,再往肩膀上一搭,二爷迈起脚步就往前冲。他人虽然瘦但力气可不小,哼哧哼哧的往猛拽了几步就感觉绳子一松。

    回头一看,他家老大已经被拽出了地面,只见他脖子上被一条水管粗细的青色小蛇缠着,那蛇此时正张着嘴巴吐着猩红的芯子朝着二爷“嘶嘶”做响。

    两人相距不过四五米,二爷见自己哥哥就要被那么条小蛇给勒断了气,自然的反应就是弄开那条蛇,于是,他从地上捡了根棍子准备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弯腰的时候那蛇突然调转头张嘴就准备冲着老大的喉咙咬去,这下可把二爷给急坏了。

    人一急就会下意识的想最快的办法去解决,二爷还没挨到地上的右手也跟着转了个方向朝着自己的腰上摸去,一个抽身,电光火石般的拔出了那把盒子炮。

    五米,这个距离真的很近,二爷借助着天上的星光可以清楚的看见那条蛇身上的鳞片。除了会盗墓,二爷还有个好枪法,用这盒子炮,三十米的距离他可以打断一根火柴。

    转身,拔枪,瞄准,击发,开火!

    “呯”得一声清脆的枪响,二爷看得真切,那蛇的嘴还没来得及咬下去他就抢先开了火。可就在他开火的一瞬间,突然眼前一闪,他的手也跟着一哆嗦,他好像看见了什么……

    一团血雾炸开,李家老大连哼都没哼上一声就被自家弟弟一枪打爆了脑袋,在二爷开枪的那一瞬间他才看明白:他的脖子上哪里有什么青蛇,就是一截老树根缠在了上面!

    就这样,他亲手打死了自己的哥哥,二爷知道自己这回是着了道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失手打死了人,到哪都是要吃官司的,二爷只好偷偷把自己的哥哥尸体从那个盗坑里给丢了进去,又把封土重新填了回去,收拾完了现场匆匆忙忙下了山。

    下山之后,二爷收拾收拾便准备跑路,或许是忙了一夜,他尽然在床上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里,他梦到自己的哥哥眼珠子被打爆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站在屋外,一手拖着个棺材板,一手拿着条小青蛇。

    见到哥哥来找自己,以为是来寻仇索命的,二爷立刻下跪跟哥哥解释自己不是有意要下黑手,适才是因为着了道,被不干净的东西迷住了眼才误杀了哥哥。

    李家老大却道自己并不是来责怪他的,只是来告诉他自己被一个恶鬼所缠,那个恶鬼要他家人每月初一十五都需要送上三荤三素、金银纸钱前去村口的牌坊下面奉上,否则就在下面折腾他,他这是来求他弟弟莫要离开,否则那恶鬼也要缠上李家二爷。

    二爷自是不信,不想老大却说,你要不信可以看看自己的胸口是否多出了一根红线,要是等那红线长成一圈的时候,就是你命休的时候。

    二爷一觉醒来,满头大汗,看着床边已经整理好的大小包裹,想起了梦中自家哥哥所言赶忙脱掉外衣朝镜子里一照。

    这一照不要紧,直接把李家二爷差点给吓破了胆,在他的胸口处果真有一条粉红色的细线,只是两头还未相连,这根线之前是确确实实没有的,这下可把他给吓坏了。

    李家老大本就是凶恶之人,没想到死后竟然被欺凌成这样,可想而知那恶鬼是有多凶悍。李家二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回想昨天是怎样一枪打死的哥哥,又想到那个梦,心里明白这回自己是真逃不脱遇上难缠的主了,也只好依那梦中所约。

    好在第三天便是初一,当天夜里子时,二爷拿着荤素菜碗和金银元宝来到村口,点了香烛,烧了纸钱,又叩头再拜。回去之后,当天夜里,他哥哥又托梦了,梦中李家老大说那人已经收到了,他的日子也稍微好过了一点,叫他弟弟千万别忘记十五那天继续。

    二爷第二天一早醒来再照镜子,胸口那根红线已经不见了,只是再过了一天又开始出现了一根淡淡的线,颜色会每天逐渐加深,接头处也会越来越近。烧了纸钱就会消失,然后十五天内又开始,周而复返,他是走也不敢走,留也不敢留,成天数着黄历过日子,生怕到了日子那一天自己忘了。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无论刮风下雨,二爷一定会出现在村口那块牌坊下面,后来村里的人陆续也都知道了他的这个习惯,只是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做,以至于后来的很多新迁徙的都以为二爷是洪村里唯一的原住民,以为他那是在给老祖宗上香。

    从此,李二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洪村,他也没有婚娶,在村子里建了两间平房。至于他那盗墓的手艺也一同没有再施展过,倒是经常会给人瞧瞧风水阳宅,其实就是替自己积点阴德,将来下去的时候好赎罪。

第三章 李二爷上香

    李二爷在洪村经历了三个朝代的更迭,从清末到民国,从民国到了新中国。时代的变迁,洪村也在瞧瞧的变化,社会主义的春风吹到这里的时候,团结一切革命力量积极投入到新中国的建设成为了那个时代的主旋律。

    随着耕地的扩充,平坟运动开始了,有越来越多的村里人发现洪村的泥土下面有着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些个瓶瓶罐罐能用的就被老妇女们弄回家洗洗干净用了,不能用的就地和土地一起被重新平整。

    对于这个刚刚经历了战国洗礼的民族来说,死人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些被挖出来的白骨装在竹篓里用独轮车运到山沟里就地掩埋,那些留有封土的大墓就这样越来越少,以至于全部消失。到了后来,洪村地表能看得见的墓,已经几乎没有了,至于那些深埋在地下的千年老墓,那只有李老二那些“懂行”的人才能找到。

    也不知道是哪家打井的时候发现在地下几米深的地方挖出了个“铁疙瘩”,又恰好逢上了那场运动,于是“洪村”再一次爆发了,每个生产队都热衷着扛着锄头铁锹挖土打洞,毕竟在那个年代,集体荣誉感是高于一切的。

    大队书记甚至看见了那些“铁疙瘩”后高喊着洪村钢铁产量可以供应全国!

    原本荒芜的大山此刻更是满目苍夷,就连那块山坡也要保不住了,于是李二爷守护了几十年的秘密眼看是要瞒不住了。

    虽然他曾经想过阻止,但是却无能为力,他说,那就会牵扯出那桩命案,他不说,很有可能整个村子都得遭殃。他只能观察着,躲避着,看着那些石人石马被挨个推倒,那些地下几千年前的玩意被逐个拉出,也不知道是不是社会主义的无神论起了作用,起码在那一阵子,村里还算是太平。

    人们发现,越大的“铁疙瘩”往往藏的越深,在各种赶英超美口号的鼓励下,人们跟打了鸡血一样打出挖洞,终于有人想起来这种光凭蛮力找不划算,得用脑子。

    于是,他们想起了李二爷,那个会懂风水的老人,他应该知道哪里有坟。于是大队书记亲自上门去请教,他才不管是不是封建迷信,只要能产钢铁,只要能做出政绩,就跟外面公社可以吹嘘自己村有个地质专家。

    李二爷,没的选择,他知道他再不做点什么,这个村的人迟早会挖到那颗雷。于其让那颗雷让人踩爆了,倒不如自己亲自去把那颗雷给排了。

    他带着四五个年轻人满山头的转悠,就是不往那个小山坡去,隔三差五的也偶尔弄几个小窝子交交差,他寻思着,再过些日子就去跟村里报告:这下面的东西都给挖的差不多了,以后别就再想这门心思了。

    可千算万算,总有算漏的时候,李二爷再怎么算也不会想到那个窝子终究还是会炸开……

    那会儿,村里来了个外地人,一个瘦瘦高高,穿着破破烂烂的中年人,腰上别了个酒葫芦,整天都是醉醺醺的。

    这人他既不进村,也不扰民,起初大家伙都以为是哪里来的要饭的。毕竟在那饥荒闹的最严重的三年里,也不知有多少地方的人背井离乡只为讨口吃的,人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是这人和其它要饭的有些不同,他一不去人家家里乞讨,二是你给他吃的他还不要,就在村口那块牌坊下睡着。那人头发乱糟糟的,胸口前挂着一个破袋子,上面绣着八卦图,身后还背着一柄长剑,每天都会去镇上的供销社打酒,那个年月,酒可算是奢侈品,不是谁都能买的起的和买得到的。

    1960年,那是三年自然灾害到达最顶点的时候,全国各地都缺粮,那酒是用粮食酿的,有多紧缺就自然不用描述了。各种物资空前的紧张,在那个时候,吃饭要粮票,吸烟要烟票,喝酒就得有酒票,就连一分钱买一盒火柴,也得用火柴票。

    酒票,那是个稀罕物件,当时就算是一般的干部,那也不是想喝酒能能喝的,农村人很多都是用收割完的玉米杆子酿土烧酒,就那个玩意在当时都相当稀罕。

    但就是这么个邋里邋遢跟要饭一样的家伙,每天都准时去镇上打酒,打完酒还不算,还摇摇晃晃的一头扎进国营饭店里再拍出钱和票来,跟店家要上烧鸡烧鸭等熟食。等全部准备妥当之后,那厮再重新摇摇晃晃的边喝边往洪村赶。

    没过几天,所有人都知道洪村有这么个奇人,村里头不止一次派人去打探,可人家根本就不搭理,有人就跟大队书记出主意说:出手这么阔气,说不定是间谍之类的来搞破坏的。

    这大队书记一听,有理!这还了得,我们村的钢铁产量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你就来搞破坏,拉上一群民兵就准备去强行绑人。但这会儿又有人说:能每天喝酒吃肉的那肯定不是一般人啊,万一是上面派来视察咱们工作,故意伪装成这样来考验我们的呢?

    这书记一听,好像也有那么点理,哪个间谍敢这么大摇大摆的照耀进出供销社和饭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寻思着得把这件事赶快报告给上级。没过几天,一纸神秘的电报被送到了村公所,没一会儿,大队书记满头冷汗的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只奔村口,直到确定那个“疯子”还在才好不容易喘了口气道:“还好还在、还好还在。”接着又低下头去问那人道:“大哥,您千万别怪我,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村里有空房间,我马上派人给您腾一间出来。”

    那个“疯子”把头发从脸上拨开,看着对自己一脸媚相的大队书记,拿起葫芦灌了口酒露出一嘴的大黄牙嘟囔道:“神经病!”,他便又去自顾自的逍遥了。

    这疯道士和村里人相安无事的处着,偶尔有孩子嘴馋,胆大点的便去问他讨要肉食,那疯子也给。

    有的支书的照顾,本地的泼皮无赖也不敢去寻他开心。就这样,那个“疯子”就在洪村住下了,不过他可没去住大队书记替他安排的豪宅,而是一间牛棚,他就和那些牛住在一起,白天依旧喝酒吃肉,谁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钱,就连大队书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因为那封电报上只写着四个字:不可怠慢!而那四个字下面印着的红戳戳已经让大队书记这样的人感觉到天昏地暗了,那是一个他这辈子也永远不敢想象的地方。

    这一天又是农历初一,李老二照例提着祭品去村头牌坊下面,那个年月实在是吃不饱肚子,所以李老二的祭品也有些寒酸:

    一个被啃了一半已经发霉的粗面窝窝头,一碟没有油星的野菜,还有一个鸡蛋,那是他从生产队集体农场里偷来的,这要是被抓住,那可以给定个“挖社会主义墙角的罪名”,估计得被扭送进公安局。

    整个社会的生产资料都很紧张,元宝和纸钱也比平时少了很多,皱巴巴的放在篮子里。李老二心里有些忐忑,最近他身上的红线已经越来越深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放了祭品就消退,倒有点越来越厉害的趋势,他知道,这是别人对自己开始不满了,但他确实没办法。昨儿个晚上,他那死鬼老哥又给自己托了梦,说是下面的人天天折磨他,所以李老二才把心一横去偷了鸡蛋。

    农历初一,黑暗暗的天空没有半点月色,李老二一手拿着一盏煤油灯,一手提着篮子。他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因为害怕被人瞧见,那枚鸡蛋若是被发现了,不被打死也得脱一层皮。他的胸口已经开始越来越疼了,那条线隐约已经有了起浓的迹象,再不久,那身单衣穿在身上贴着皮肤,钻心的疼。

    到了老位置,村头牌坊下面,李老二四下瞅了几番,确定没人之后,开始把菜碗一样样的都拿了出来。他虔诚的跪在地上,把香烛纸钱都一一摆好,朝着那牌坊磕了头,想起自己已经有两天没进食了,李老二两眼泪巴巴的看着自己那跟老树皮似的手叹了口气道:“您老也别在逼我了,活人都快要饿死了,我也只剩下这么多了。”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来,“咣当”一声,那个装着馒头原本已经破裂的碗被吹倒了,这会儿彻底碎了一地……

第四章 引魂歌

    李老二一看,对方准是不满意了,这回算是完了,心想着与其被你弄死,我倒不如自己死了痛快。想起当年自己的风光落了这么个下场,李老二捡起地上的碎片就准备往手腕上划,这时他只觉得后脑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扭头一看,背后地上有一根被人啃了一口的烧鸡腿……

    李老二顿时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帮他啊!这有了烧鸡做祭品应该是够了,他满怀欣喜的擦掉眼泪把那烧鸡往破碗里堆,后面一个声音道:“哎哎哎,我的东西他吃不了,也不敢吃,那是给你吃的。”

    “谁?”李老二拿着煤油灯一个回转,只见牌坊的另一边,那块赑屃上正躺着一个浑身邋里邋遢的人,他一手拿着酒葫芦,一手拿着半只烧鸡正指着自己。

    隔着这几米的路,李二爷都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酸臭味,这是有多久没洗澡了……这疯人,他也见过,平日里一不打招呼,二没有来往,今天怎么跑这来了,他不是住牛棚的嘛?

    见李老二狐疑,那疯道士继续啃了口肉,嘟囔道:“好心给快肉,爱吃不吃,活该倒霉!”

    那李老二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名号的人物,算不上响当当的,至少手底下也沾过血,历经了三朝时代更迭,若不是被这事所绊,指不定也能成为时代中的枭雄。人年纪是大了,但年轻时的底子气还在,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烧鸡恶狠狠的看着那疯道士道:“请人吃酒就要有请的样子,我不是要饭的!”

    “嘿嘿,还有点脾气呢!”那个疯道士露出了一嘴焦黄的牙齿,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起身道:“老伙计,上来坐坐,我请你喝酒吃鸡!”

    江湖人就有江湖人的样子,虽然他老了,但是那股派头还是在,轻声“哼”了一声后走到那疯道人的身边道:“拿来!”

    疯道士把酒瓶递了过去,李老二拿着酒葫芦往嘴里一倒,咕咚咕咚就开始喝了起来,眼看着小半瓶就下了肚,这下那疯道士急了,马上跳了下来去抢葫芦,骂骂咧咧道:“你这人好不要脸皮,叫你喝你就这么喝啊!”

    李老二也是好酒之人,这不知有多少年月没钱没酒了,也不理睬他,只管着自己喝,引得那道士都急得跳脚了:“够了!!!够了!!!给我留点!”说完,一把抢回去那葫芦放在耳边摇了摇,又眯着眼睛看了看酒葫芦,颇有些心疼的嘟囔道:“太不要脸了,一下子就给我喝了这么多!”

    李老二用衣袖擦了擦嘴,嘶了口气道:“拿来!”

    那疯道士把酒葫芦往怀里一藏道:“不给!你要给我喝光了都!”

    李老二别过脸去道:“小气!”

    那疯道士可不吃这一套,蹬着眼睛道:“小气怎么了?你实诚?你喝的也是我的酒!”他抱着酒葫芦又绕着李老二转了一圈,上下打量道:“我看你应该是有麻烦了,而且这麻烦还很久了。”

    “我是有麻烦,还是个大麻烦,你怎么知道的?”

    那疯道士转到李老二的身后,突然一脚踹在了李老二的小腿上。李老二腿腕子一吃痛,噗通一下跪了下去,还不等他张嘴喊痛,就觉得自己身上那件衣服已经被人脱了下来。

    李老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懵了,大喊道:“你要干嘛!”

    话音还没落,只觉得自己后背上一凉,一股夹杂着臭的血腥味就已经冲到了自己鼻子里,这茬刚过,背上又被贴上了个什么东西,那流血的口子立刻就感觉收住了,衣服也被放了下去。

    那疯道士扶起莫名其妙的李老二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种地的。”

    那疯道士一转刚才疯疯癫癫的模样,正眼看着李老二,他那眼神里有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严厉:“你没说实话,你不是种地的,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李老二都是快六十的人了,见对面这个疯人比自己还要小一些,遍有些不满的说道:“我干什么的跟你有啥关系?”

    “跟我是没啥关系,不过跟你有关系,你身上有尸气,还有一种蛊毒。这些年,你一直受制于人,每逢月圆之夜,你的胸口,后背和脚底都会有疼痛,如此反复,若再不根治,命不久矣。”

    那李老二一听,这人果真说的就是自己,心里明白八成是遇到高人了。他家祖上那位“掌眼”也拜过师傅,所以才有了他这一门盗墓的手艺,多少是有些懂的,心里想不必再瞒,便撩起衣服露出胸口的红线对那人说道:“你看!”

    那疯道士看了也是一惊,倒吸了口凉气道:“这么狠!”

    “先生可有解决的法子,实不相瞒,年轻的时候犯了人命,打死了个地方军阀。我是从河南一路逃过来的,见这里地下有些买卖可以做,就打起了主意,不想东西没挖到,还搭了个亲哥哥进去,经常托梦给我要我每逢初一十五就得来此处上贡,不然就会折磨我二人。

    虽然我兄弟俩人是阴阳两隔,却都受制于人,无奈这些年月天灾人祸不断,实在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上贡,估计余下的时间也不多了,若不是先生叫喊,我已经打算一死了之了。”

    “死?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解脱?我告诉你,你就是死了,还得给他受制,这样,今晚你先回去,拿着这张符贴在自己的胸口。”说着,那疯道士就给了李老二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符文。

    李老二接过那符狐疑的问道:“这个管用?”

    那道士瞪了他一眼道:“屁话真多,不想死就贴着,我今晚会去你家!”

    “那我等下还得上山呢,队上叫我给他们找那些东西……”

    “别找了,就说身体不好,再找下去,你们村都得完!”

    一整天,李老二就在自家屋子里踱来踱去,他身上的浓已经在流了,只能用草纸不停的擦,但是今天却和以往不同,那口子碰到了都不觉得疼,那两处红线离接眼看就要接起来了。

    傍晚手工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响了,是村支书的声音在喊道:“今天晚上,挨家挨户天黑后全部关门关窗,收到消息说有一小股特务潜入要破坏我们的生产计划,上面已经派人来查了,所以无论外面发出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电灯,那是我们在抓捕特务……”

    念完这截稿子,老支书擦着额头上的大汗,弯着腰对那位正翘着二郎腿剔牙的疯道士哈哈道:“您看,这,还满意不?”

    那疯道士起身抓起桌上的茶缸灌了一口水道:“有任何一个人要是跑出来了,出了事,你负责!”拉开门,那道士摇摇晃晃的哼着小曲儿出去了,只留下那满头大汗的支书再一次把嘴巴凑到了那根被红布包裹的麦克风上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内容,他不放心,把心一横道:“凡是今晚没有关门关窗的,就扣你家的工分,凡是做到的,全部都加一个工分!”

    整个村子都沸腾了,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白白在家里睡觉就能得一个工分。那些男人们纷纷跟自己的婆娘叮嘱,只要饭一吃完,立马上炕。那些个顽皮捣蛋的孩子们有的人家干脆就拿绳子给捆了,生怕晚上跑出去闯了祸……

    今晚,洪村一片寂静,天还没黑,挨家挨户就已经门窗闭锁。有好事的透过窗户眼对外瞅着,想看看特务到底长啥样,只听村头那里幽幽的有一个男人在吟唱:“苍天兮,多薄情,命丧归九泉也!奔走兮,心也碎,亲人何处寻?痛哭兮,悲难停,孤魂怎安息!?高岗高岗怎难上,彼彼亲魂正回望!唤兮唤兮心已荡,咽咽难平百热凉。泪兮泪兮何所依,招魂不至心也伤。;呼兮呼兮何所至,天人永隔天地长;悲兮悲兮何所思,彼彼亲魂莫回望;莫回望揶莫回望,子兮子兮笑泪呛……”

    有个老大爷听到这里的时候立刻把自己那正在偷看的孙子一把扭了耳朵道:“不能看!捂着耳朵,也不听!”

    “爷爷,为啥啊,他唱的真好听!”

    那老大爷一把抱起他往里屋钻去道:“小祖宗,不能听,这是引魂歌!”

第五章 泰山会旧人

    人有三魂七魄,魂散灯灭人死,所谓鬼怪,有两种。

    一为精,如常见的黄皮子精,树精,蛇精和狐狸精。天地造万物,万物皆有灵性,这个世界又何止是人在修道,有灵性的动物或者植物,对于天地宇宙的了解未必会比人差。

    二为鬼魂,人有三魂,天地命,各主管运势、阳寿和身体。天魂主运,地魂主命,天地二魂为阴阳所生,一切皆为注定,不可逆,不可改,不可动。有高人结合五行阴阳八卦数术能够解人运势,看人灾福,便开山立派,都是经过了千百年的传承,信者自信,不信者自是不信。人死灯灭,则天地二魂自动消亡,只留下命魂一脉回归黄土,走黄泉路,过奈何桥,上望乡台,喝孟婆汤。

    到了判官那里把前世的因果都走一遍,清算人前种种,有错的便要罚,有对的便要赏,这便是常说的积阴德,行善事,将来投胎可以有个好去处。

    可有的人,生前有事脱不开,或者不想离开,便不肯去阴司报道,久而久之便成了游魂。这阴阳本不可两立,人间呆着,这魂的阴气会逐渐消散,终究化作一缕青烟,连个下世都没有着落,这是自然规律。

    可还有的人则不肯,恋恋红尘,多少风流事。有权利、有财富、有地位、有冤有仇、有念想,人的欲望无穷多,死了也还改不了,这些东西就是戾气。戾气会随着人的欲望越来越膨胀,最终便成了“鬼”这一说。

    每种“鬼”因为前世的戾气形成原因不同,那它的凶恶程度也不同。有好有坏,不能一杆子打死,有人死后是想报恩的,有人死后是想报仇的,这些东西在世上是应该存在的,违反了天罡命数,打破了阴阳两界的平衡,于是便有人出来收拾这些残局。

    道士,便是这样一类人,他们精通五行阴阳,能够调动神鬼之力,能驱邪,能克凶,能布风水,能看运程。他们是阴阳两界平衡的使者,是天地赐予他们拥有能力,让他们可以调动风水五行之力为己所用,这便是有邪必有正。

    这位在洪村出现的疯道士是谁呢?他便是当年算出我小姨九岁之劫的那位疯道士。

    马肃风,号清风道人,天正道第二十六代掌门,查文斌的师傅就是他!

    我们的故事,真正的开始,还是从他说起。

    马肃风来洪村已经半月有余了,他不是浙西北洪村人,他是四川人。

    四川,青城山,道教圣地,天师张道陵的开山道场,香火鼎盛。自从道教创立以来,这里便是信徒心中最为神圣的地方,围绕青城周边,大大小小道观林立,在20世界初,战火开始在中国大地燃烧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位弃婴被留在了青城山脚。

    这是个男弃婴,大冬天的被一床红花被子包着,里面留着一封信,信上有孩子的生辰,脸已经被冻的发紫,一位路过此地的道人捡起这孩子问农家要了迷糊才勉强救了一命。

    这位道人,便是天正道第二十五代掌门马鼎言。

    马鼎言并不是四川人,他的家在离句容茅山不远的一处山村里,他到青城来是拜访道友。自从收了叶欢那个徒弟后,他便打算细心栽培,将来让他成为自己的接班人。

    叶欢,那一年七岁,天资极度聪慧,五岁那年已经能将《道德经》和《太平经》倒背如流,马鼎言很是欢喜,在他看来,叶欢将来的修为肯定能够超过自己,甚至毗邻师祖凌正阳。就在前日,青城山上,天师道的掌门归云大师还在对叶欢赞不绝口,这里可是天师张道陵亲传的道家圣殿,能够得到大师的肯定,马鼎言可谓是喜上加喜。

    天正道不同于别的教派,世代单传,一师一徒,绝无二列,这是师祖凌正阳定下的规矩。马鼎言看了那孩子太弱,本想就近找户人家相送,但一看到那生辰八字便心头一惊,随手一算,这孩子命带十六个凶煞,怕是搁在这里没法养得活。

    马鼎言心善,又匆匆抱着那孩子去到青城山,想把孩子送进道观。

    不想,归云大师此刻就派坐下一童子相见,送了他一句话:“清风送子青城下,道由心生道天正;一切皆是定数。”

    于是,那孩子便被马鼎言带回了老家,跟随自己姓氏,取名“肃风”,又让他做了叶欢的师弟,道号“清风”。

    若是叶欢走上正途,也不会由马肃风来接任,只是奈何他天资太高,十八岁那年,马鼎言便派叶欢出去云游学道三年,三年归期将至,叶欢再归之时已性情大变,满身尸气。

    马鼎言知晓爱徒已入鬼道,再想挽回却来不及了,两人出手相斗,马鼎言凭借几十年的道行打瞎了叶欢左眼,但自己胸口也承受重创,过了两年便散手人寰。

    弥留之际,马鼎言将掌门之位传于马肃风,并将天正道一脉的各中缘由都一一告知,除去天正自成教之时的训言之外,更要他清理门户,除去叶欢。

    奈何叶欢自从逃离天正之后,音讯全无,马肃风借云游之际,四处打探,一眼就晃到了解放后,也不知那叶欢是死还是活,终究是找不到人了。

    洪村,马肃风已经找找五年了,他的脚步在九州大地都寻了个遍。

    半年前在泰山,观天台,漫天星象,作为历代帝王祭天的这块石头,马肃风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每年的这一天都会来此处,只为去看那无数星星中的那两颗。

    在北斗七星第四颗与第七颗连心的中垂线上,有一颗忽明忽暗的星,它上一次出现还是在一百年前。天正道、罗门、还有数不清的其它人都在盯着它,只为等到它重新闪烁的那一刻。

    农历七月十五,月很圆,天却很凉。

    马肃风一手拿着酒葫芦一手枕着自己的后脖,每年只有一次,年年他都会到此地,传说中离天最近的地方,只为静静的等待。

    泰山,五岳独尊,吞西华,压南衡,驾中嵩,轶北恒,为群山之最。

    泰山位于东方,东方是太阳出升的地方,古人即认为是万物交替,初春发生之地。按“五行”东方属于木,按“五常”为仁,按“四时”为春,在八卦中属震,在“二十八星宿”中为苍龙。

    “东”字繁体为“崬”,这是个会意字,这个字从木,日又在其中。而“木”字在甲骨文中与“桑”字通用,故有日出扶桑之说。“仁”是天地大德,“春”是万物更生“震”与“苍龙”则是帝王出生的腾飞之地,所以历代帝王都需要来此处祭天,以求得到天地的认可,才能真正的君临天下!

    于是,泰山一变而为吉祥之山,神灵之宅,紫气之源,万物之所,甚至一草,一木一石都能灵应昭昭。齐鲁大地上至今流传着“吃了泰山灵芝草,返老还童人不老”的谚语。先秦帝王封泰山时,怕恶伤山石,触怒神灵,便用蒲草裹住銮驾车轮上山,秦始皇尚且如此,足以可见泰山在世人心中的地位。

    “地方是个好地方,只可惜贪念太多。”马肃风灌了口酒自言自语道,的确如他所说,哪朝皇帝不想长生,哪朝皇帝登基了都想来到此处,名义上是来祭天,其实谁都想感受一把把大地踩在脚下的感觉。

    “其愈没,其言大行,学者仰之如泰山,北斗云”马肃风又灌了口酒,然后惺惺的说道:“不过如此……”

    远方突然传来一阵幽幽的声音:“不过如此,好大的口气啊!”

    马肃风身边一杆红色的小令旗“刷”得一下就立了起来。

    无风旗动,三里之内必有鬼怪!再一闻那空气之中,隐约散发着一股死人味,马肃风提着七星剑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喝道:“什么东西在此作祟!”

    那声音“嘎嘎”得笑了起来,笑得渗人。

    “不是鬼怪,是人!”马肃风立刻就明白了,这泰山本是天地阶梯,万物皆受日月星辰洗礼,但凡是那样的脏东西是来不了泰山的,能登山的只能是人。

    马肃风收起剑,换了个声音道:“谁?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过了片刻,一个身着一袭黑色长褂的人走了出来,那人衣裳上面画着圆盘大小的“寿”字,脚下穿着一双方头的黑面白底布鞋,一手拿着一根招魂幡,另外一只手上则盘着条小白蛇,这条白蛇非常奇怪,竟然头上有角,更加让人称奇的是蛇上上还有四条腿,活脱脱一缩小版的龙!还要让人不解的是,天色明明漆黑,但这人却戴着一副黑色圆片的老式墨镜。

    那人把玩着手中的小蛇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马师弟!”

    马肃风大惊道:“叶欢?”

第六章 亡神遇劫煞

    那人不作答,只是摘下自己的墨镜,借着月光,马肃风看见他的眼睛上黑漆漆的有一个的窟窿,是左眼,没错!是叶欢!

    “师弟,嘿嘿,我见你站的地方挺好的,但就是小了点,只能让一个人站,你师兄我眼睛不大好,能不能帮忙拉我一把上去?”

    马肃风毫不客气的回道:“拉你上来,我呸!你个叛徒,邪魔外道,我今天就要替师傅清理门户!”

    “邪魔?歪道?哪个规定你练的就是正道,我的就是歪道啊?那你告诉我,什么是道?”

    “和我论道?你不配!”

    “得了,我也没空和你耍嘴皮子,今天也不想和你谈什么门派恩怨,要识相点的,让我上去。”

    嚣张,那是需要资本的,叶欢也就是黑墨镜,他的确有这个资本。凭借着自己的天赋,鬼道,这个只被极少数人熟知的道家修炼禁门居然被他打开了,在他看来,天道、人道、鬼道都不过是为了追求最终目的而已,既然是,那就不分正邪,只看结果。

    马肃风清楚记得师傅临终前眼中的悔恨,那两句遗言他终身都在铭记,师门之仇岂可不报?他纵身一跃,拔出手中的七星剑化作了一道闪光,临空当头劈下,嘴中大喝道:“有我没你!”

    “铛”得一声,七星剑和招魂幡撞在了一起发出了碰撞的声音,马素风是高处跃下,已经是用了全力的一劈,不想只觉得自己的虎口反倒被震的发麻。再看那叶欢,脸色只是略有些阴沉,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后退半步,更加看似随手的一挡。

    就在马肃风落地的那一刻,叶欢右脚一个画圆,左脚贴着地面一记横扫就接了过去。马肃风根本还没来得及站稳,被他结结实实的踹在了小腿上,一吃痛,“啊”得一声大叫摔翻在地。

    叶欢看着地上大口喘气的马素风,冷冷道:“从小,你哪一样能斗过我?过去不如我,现在还是一样!”

    马肃风旧仇还在心头,这会儿又添新恨,哪里肯罢休,单手用剑乘着地面就想起身。不料,一根黑色的棒子已经挥来,“砰”得一声砸在了他的手腕上。这一下,只把马肃风痛得连呼吸都收紧了,连心尖都跟着在颤抖,那右手哪里还有力气摸剑,只由着七星剑也滚落在了一边。

    那叶欢仰天“哈哈”一笑,踩在马肃风的脸上还狠狠的挪了挪鞋底,把他当做了垫脚石大步的走上了观天台。

    叶欢掏出自己的罗盘,自顾自的盘坐在观天台上,还不忘重新戴上墨镜,看着观天台上那只斑驳的酒葫芦,一脸鄙夷的说道:“果然都是废物,师傅喝酒喝傻了,徒弟也跟着喝傻了,明明就是贪杯,整天摇摇晃晃的装什么神仙!”说着,一脚就把那葫芦给踹到地上,恰好落在马肃风的身边。

    那葫芦是马鼎言留下的,有些名堂,采自山东蓬莱,和传说中太上老君的那枚紫葫芦是同一个产地。马鼎言好酒,马肃风也好酒,再劣质的酒用这葫芦装来喝味道都会显得不同,略带甘甜之味。这会儿,那葫芦的塞子已经被摔出,流了一地的酒。

    马肃风看着那些酒就想起了师傅马鼎言,那更像是自己的父亲,他是个弃婴,若没有马鼎言怕是早就冻死在青城山下瑟瑟寒风里了。杀父之仇再加师命之恨,马肃风是心中是有何等的怒火,看着那一地散落的酒,就如同是一面镜子,倒影出的是一世的仇,一世的恨!

    突然,天空中一颗明亮的星突然划过,从西方天际呼啸而来,老远的,叶欢便瞅见了。那颗星极度的明亮,就像是刺眼的太阳,它拖着一条比流星还长的尾巴,这一刻,就连那月亮的光也被遮住了。

    叶欢看呆了,这是何等的异象!天有异象,必出大事!

    那颗亮星的速度也是极快,那一晚,据说大半个中国的人都看见了那颗星。

    “爷爷,天上有颗流星,我要许愿!”一个小女孩稚嫩的拍手叫道。一个老头迅速的把孩子一把抱起往屋里钻去,一边走一边道:“熊孩子,赶快做做好事回家家,那哪是流星,那就是颗扫帚星!”

    这时,马肃风也挣扎着爬了起来,刚一抬头恰好看见了天空中的那一幕。那颗闪亮的星星朝着北斗七星方向划过,在北斗第四颗与第七颗连心的中垂线上那颗原本黯淡的星星此刻也突然像是被这一颗亮星给照得闪耀了,一下子就突然明亮了起来。

    “唰”得一道光弧划过,那颗长尾巴的亮星准确的飞入了北斗星中,就在那一刹那,天空中爆发出了一次最为华丽的演出:两颗星星在一瞬间相撞在了一起,爆发出了耀眼无比的闪亮,以至于有人说在那一年的七月十五,天空中出现了两个月亮。

    巨大的亮光闪起,一个硕大的光圆正在慢慢形成,接着又再次黯淡了下去,只见天空中一道红色的光点朝着某个方向飞去。叶欢早已摘掉了黑墨镜,死死的盯着那道红色闪光,只要再过最多三秒,他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了,为了这一刻,他等了很久。

    只有在泰山,只有在此刻,才能观察到两星碰撞后形成的碎片划作的那道红光。那是陨石,两颗星星碰撞后形成的碎片,下一次,这两颗星再相遇不知道又要再等上多少年。

    那颗闪亮无比的长尾星百年出一次,名为孤辰,又名:亡神!

    有它出现的时候,天下必定会有大乱。1960年,正是三年自然灾害到达顶峰的时刻,那一年,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因为那一场天灾而丧命。

    而那颗北斗七星中间黯淡的星则有另外一个名字:劫煞!

    这两颗星本是一对组合,正是古人很早就预测过这两星会在某一日相遇,但却又是使得人人谈及这两颗星都会唯恐避之不及,谈煞色变,心灰意冷,为什么?

    因为在命理学里有这么一句必学的口诀:煞局不多远百个,忘神劫煞皆为祸!这是神煞论的开篇口诀,足以说明这两颗星在占卜上的凶险。

    那神煞论的第二句则是:若逢禄贵及长生,反煞为权声誉播。可见,这见煞不一定为凶,要看若何论之,如何组合搭配。

    但若是亡神劫煞相遇组合,那便是:凡是有权需带煞,权星需用煞相扶,五行巨善无权煞,即得权星命又孤!

    正所谓:造物不能两全其美,五行和气,无煞,只是寿命长远,常人衣食而已,一旦煞权聚会,万人之尊,又不免刑克六亲,孤独终老。既为千年一出的天煞孤星!

    因亡神、劫煞两大灾星相撞而生。劫煞星,起于五行绝处,自外为劫,自内为亡,主外面世界对自己的伤克;当它遇到亡神星之时,组合起来才是真正的天煞孤星!

    亡神百年现身一次,劫煞星就等候百年,只为那几千年一遇的碰撞,每一百年它们都会相遇一次,往往都是擦身而过,而这一次,终于,它们相撞了,一个全新的生命也就诞生了。占卜说,每个人的命运都对应着天上的星位,你、我皆不例外。

    此人一旦降临,必定是人中龙凤,绝顶绝代,却又六亲有伤,自己孤独,寂寞之命。而此行马肃风正是为了寻找该人降临的方位,这是天正道自祖师凌正阳开始便坚守的使命。

    天煞孤星者,唯有修身行善,增加福报,才有可能化解,否则必定造成天下大乱。

    天正道千百年来都一直流传着那句口诀:天煞孤星不可挡,孤克六亲死爹娘

    天乙贵人能解救,修身行善是良方。

    “你去死!”马肃风此刻正微微颤颤的站在叶欢的后面,而叶欢的眼神还在注视着天空中那道红光的飞逝方向,丝毫没有留意自己脑门后面响起的风声。

    “啪”得一声,他只觉得后脑勺上传来一阵足以让人昏阙的疼痛,然后身子一斜便再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观天台上,马素风浑身是血,他的手里拿着块鞋底大小的石头,石头的锐角处还在滴着血,而这时,整个观天台上只剩下他一人,叶欢怕是已经滚落去了泰山悬崖。最后那一刻,他抬头,那道红色光芒恰好落地,再抬头,原本黯淡无光的劫煞已然通体红色,它在燃烧着,但它重新恢复到黑暗的时候,也就是那位天煞孤星者走完这一生的时刻……

第七章 我的“洪村”

    几个月后,马肃风来到了浙西北,也就是回到了开篇讲述那个地方。

    洪村是我的老家,我是洪村人,所以这些故事,我都知道,也都了解,我的曾祖父据说是安徽人,祖籍安徽安庆,再往上数几代干的也都是道士。

    曾祖父并不是什么大门大派的弟子,乡间野道,没有道号,更加没有道观。白天下地干活,农闲的时候也替人瞧瞧风水算算命,偶尔村里乡邻的有个丧白事要做,会让他去做个法场。

    据说我们祖上最早干道士的那一代是因为想某个求生的手艺,道士这个行当在过去是属于“三教九流”之辈。

    所谓九流讲的是:一流皇帝二流官三僧四道五流医六工七匠八娼妓九流书生十乞丐。

    这样看来,至少在那个年代,道士曾经还排在医生跟前,社会地位并不是很低。中国人自古信奉阴阳风水,道士作为职业也就不稀奇,不过曾祖父那样的道士充其量就是个兼职,他的主营业务还是个农民。

    按照现在的说法,曾祖父算是有头脑的人,过去缺乏科学的支撑,道士讲的话普通人是不太敢去反驳的,你若要非问他个所以然,他只要跟你来上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便能搪塞过去。

    据说曾祖父最出名的是他看阴宅的本事,哪里有龙,哪里有凤,哪里的地打下去会出水。凭着这个本事,我们祖上在晚清年间也算混的不错,至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家里的地也种了,牲畜也养了,偶尔还能出去捞几个红包补贴家用。

    晚晴末年,到处都在闹长毛,也就是太平天国运动,因为太平天国规定不剃额发,不扎辫散着头发。而清朝规定男子必须剃掉额发,续辫。因此太平军又被清政府称为长毛子。

    初期还好太平军打着反清复明的幌子到处和官府作对,也拉了大批的队伍。可到了后期,清政府逐渐掌握了主动,太平军也就逐渐衰落,这人心一涣散,队伍也不好带了。

    因为缺乏粮草补给,那些手里有兵的小头头们开始纵容手下冲击民宅,打的是劫富济贫的口号,干的那就是土匪强盗的勾当。

    为了起到扰乱人心的目的,这些家伙开始拿着刀枪一个镇一个村的屠过去,就这样,曾祖父和曾祖母带着一家老小开始了逃长毛的日子。

    这一逃就逃到了浙西北,也就是现在的浙皖两省交界处。

    这里是山区,山脚也有几个村落,也不知有多少年的历史,等曾祖父他们到来的时候,这里的原著民们已经死的死逃的逃了,偌大的村寨空无一人。

    因为有现成的房屋,又有现成的土地,甚至连农耕器具都不用置办,曾祖父和很多一起逃过来的人便选了此处定居。

    后来的几年里,又陆续来过一些逃荒的人,你家占一栋空房子,我家占几亩空地,慢慢的,这村子里的人就多了起来,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二百多户人家了。村口有一个牌坊,上面写着“洪村”二字,于是我们老家就成了洪村人。

    我的曾祖母据说是个大家闺秀,人长得很是好看,那个年代的晚上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天一黑也只能拉灯睡觉,睡在一个炕头上总得干点啥吧。估计曾祖母和曾祖父的感情也不错,曾祖母一共生了八个儿子。

    我的祖父,也就是我的爷爷排行老三,听我爸爸说,我爷爷那一辈的八个兄弟平均身高都超过了一米八,身体魁梧,尤其是力气大的惊人。

    那个年代,谁家劳力多谁家就能过上好日子,都是外来的人口,全凭力气讲地位。老夏家八兄弟,各个虎背熊腰,据说一顿饭要吃上二十多斤玉米面。

    这人口一多,家里的粮食也就不够吃,曾祖父就给八个儿子分了家。仰仗着自己身体条件好,那个年代又是乱世,八兄弟渐渐成了一方恶霸,欺压乡邻是时有之事,偶尔还会结伴翻过山高林密的天目山脉去往安徽境内打家劫舍,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有安徽的朋友可不要记仇。

    我的奶奶就是被他们抢回来的,当年只有十五岁,据说是个地主家的小姐。八兄弟抽签,结果我爷爷抽中了,她便嫁给了我爷爷。

    后来政府开始打击土匪,八兄弟里头被枪毙了四个,还有三个又被抓了壮丁,只剩下我爷爷一人躲在山沟沟里七天七夜,硬是凭借啃树根,喝生水挺了过来。

    曾祖父看自己的儿子辈成了这副光景,觉得还是得让爷爷学一门手艺,不能再出去为非作歹,就把自己懂的那点门路全传给了我爷爷,其实也就学了点皮毛。

    我爷爷后来就有了我父亲,我父亲后来就有了我。

    我父亲懂事的时候正是抗战爆发,到处都是兵荒马乱,不过好在洪村地处偏僻,能得了一方安宁。据说当年日本人也曾经打过来,最近的时候离洪村不过十里地,可能是绵延不绝的大山迷惑了日本人,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那种地方还会有个村落,于是洪村便这样逃过了一劫。

    我父亲遗传了爷爷的体格,却没有继承爷爷的行当。用他话说,我爷爷那一套玩意就是封建迷信,他们父子俩从小性格就不合,我的奶奶死的很早,大约那一年父亲才九岁。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当过土匪恶霸,那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父子俩谁都不肯低头,到了父亲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开始独立生活。

    洪村盛产黄泥土,黏性极高,当地人就用这种泥土建房子,也就是土坯房。

    到了我父亲该成家的年纪,爷爷给他分了一块宅基地,当时老子替儿子要办两件最重要的事:建一套房子,讨一个老婆。我父亲硬是这两件事都没让爷爷操心,自己白天下地,晚上摸着月亮造房子。

    父亲觉得自己要出人头地,他不要建土坯房,他要建一栋砖瓦房。

    当年,我曾祖父过来的时候,洪村里的确有一幢很漂亮的房子。马头墙,大院子,两层楼,南北三开间,光是那大门就足够气派,上面的铆钉跟官府衙门似得闪闪发光。那门槛小孩子都需要被大人提着才能过去,一看就知道是前朝哪位地主老爷家的宅子。

    曾祖父是最早一批到洪村的人,按说这样的宅子他应该是会去选的,反正偌大的村里空无一人,谁抢了就算是谁家的。但是曾祖父却没有,他挑了一栋普通的土坯房,他说那屋子住不来人,谁进去谁倒霉。

    有这么一间“豪宅”搁在那儿,谁都会眼红,你不要是吧?好,想要的人多得是!

    当时有一户人家是从现在的浙江仙居迁过去的,一对夫妻外加三个孩子,那家男人原来是个屠夫,一门杀猪的手艺,天不怕地不怕,长得也是五大三粗,一脸的络腮胡子。

    那时候,也没个法律法规,那么乱的年月,自然是谁狠谁就是大爷。曾祖父带着那么大一群儿子自然是村里的大户,他不要那房子,那个杀猪匠自然便动了心思。

    一把放血的匕首往那大门上一插,还有两把剔骨剁肉的大刀放那门槛上一放,站在大门口扯着嗓子那么一吼:“这屋子,我齐老二要了,谁要是有意见,就拔下刀子进去跟我理论。”

    就这样,杀猪匠齐老二带着一家老小进了屋子,当时曾祖父就摇头道:“这一家人是嫌活的命太长。”

    有一日,村里头有户人家办喜事,大家都去凑热闹,土烧的白酒多喝了脊背,有好事的人就去跟曾祖父打听:“那屋子到底有啥不对劲?”

    曾祖父的隔壁桌坐的就是屠夫齐老二,这齐老二在村子里唯独有点怵我曾祖父,因为老夏家那八个混蛋儿子名声在外。齐老二充其量就是个狠角色,但是老夏家那几个完全就是不讲理的恶棍,说今天晚上烧你家房子绝对不会晚点到明早。

    曾祖父并不是个多事的人,那天也是多喝了几杯酒就说对那个问他的人说道:“要是你住进去,三天之内就得挺尸,不过他嘛,可以挺半年。”

第八章 1960(一)

    齐老二虽然怵我曾祖父,但也不是什么善茬,脖子一歪,闷了口酒就嚷道:“半年之后咋滴?”

    曾祖父不想与他起冲突,好生劝道:“没咋滴,村东头空房子也还有几间,我劝你还是早点搬过去为好。”

    那齐老二平时觉得自己在村里那也是说一不二的,唯独怕老夏家,那口气也憋了很久,涨红的脸大喊道:“你就说咋滴吧,不是说他住进去三天就挺尸吗!你不是说我挨不过半年嘛?咱俩打个赌,你敢不敢?要是我挨过去了,夏老头,到时候你得摆上八荤八素,亲自请我去你家上方头坐下,再喊我一声齐爷!”

    曾祖父起身笑道:“半年之后,我会亲自替你收尸!”

    齐老二是个屠夫,农村里的屠夫只在过年前会比较忙,猪,那时候是很农家很珍贵的资产。过年前半个月左右,挨家挨户的都会杀猪,留了肉过年,再选一部分拿到镇上去卖,换些过年用的行头。

    杀猪匠在农村里是有一些地位的,过去农村里杀猪是要请客吃饭的,我们管做叫杀猪酒。谁家的猪杀了,就会请隔壁邻居一起去吃顿饭,前提是别人会喊你帮忙,捉猪蹄,烫猪毛。完事后,晚上做上一大锅红烧肉和猪下水,大口吃肉,大口吃酒。

    在物质匮乏的那个年代,杀猪酒是让人满足的,一年到头也就那天和过年能吃的相对富足。农村人干的都是体力活,吃起肉来也丝毫不含糊,这场酒,杀猪匠是会坐上宾席的,这是中国自古以来对手艺人的尊重。

    酒足饭后后,齐老二便腰上别着短刀,满嘴油腻,提着主人家额外给的一斤猪肝外加些碎肉哼着小曲满意的踱回大宅,家里的孩子可都指望他手里那点东西呢。

    可惜这副场景只出现在过年的时节,平时齐老二家也是难得见上半点荤腥的,那时候穷都穷的一样公平。

    那次和曾祖父的争吵后,夏家那几个流氓恶棍时常拎着长棍短刀的在齐家大院前溜达,齐老二的气焰倒也收了不少,至少在洪村,在那个年代,夏家的势力就是一霸。唯独当时来的一家姓李的两兄弟,老大体格也是十分健壮,老二精明的要紧,但他们唯独不去招惹老夏家的人,后来李家老大就失踪了,听人说是去当兵了,再后来就听李二爷说他家哥哥在外边打战,大约是死掉了。

    三四月的时节,是最青黄不接的时候,菜园子里的菜还是青的,地里的粮食也才播种不久。那时候,农村的妇女一天除了下地劳作,回家洗衣做饭外,还有一样工作,那便是挑猪草。

    齐老二家,也养猪,而且是两头,一大一小。大的留到入秋前宰了卖钱,小的则养着留到过年。

    一天的活忙完,农妇再去打猪草是很累的,如果想图个方便,那就就近选择。菜园子里会种白萝卜,白萝卜的叶子又长又多,是给猪吃的绝佳原料。

    但是萝卜叶却也有个对猪致命的地方,那便是叶绿素含量太高,再没有煮透的情况下,猪吃了,很容易中毒死亡,这也是农村养猪最常见的死亡方式。

    齐老二家的幼猪崽是开春了才买的,不过二三十斤,那天中午吃了他媳妇喂的萝卜菜后不久便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没挨到晚上就一命呜呼了。

    这猪算是病死的,齐老二气得给他媳妇一顿好抽,牲畜在那个年代属于是农民的固定资产珍贵的很。死了猪,齐老二又舍不得埋,四月里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也有点热了。冰箱在那个年代根本就是农村里不可能有的稀罕物件,做腊肉又过了季节。而且这病死的猪,就算是放血快的,口味也赶不上新鲜猪肉。

    齐老二本就是杀猪匠,拿着家伙事三下五除二,刨去内脏和还得了小一百斤白肉。晚上去小卖部打了一斤白酒,让媳妇炒了肉,一边心痛一边又大口的吃。酒过三巡,想出个法子,去折些松枝回来,架在院子里做熏肉。

    肉被松枝熏烤过后,油脂会被逼出,水分也会被烤干,可以作为长时间保留的一种方式。

    熏肉的地方就选择院子里,这间大宅的院子中间有一口六角的古井,原本齐老二搬进来的时候这井是被封住的。封口用的是一堆褐色的泥土,和封酒坛那种黄泥土有些相似。

    村子里的水源那时候主要是靠人力从河边担水,费时费力,齐老二住进大宅后二话不说,敲掉了那口古井的封口。井里的水倒是甘甜的很,就是自那以后,齐老二家总觉得他们家比别人家的温度都要低上几度。

    熏肉就在这口井的边上,把肉按照几斤一条的分好,搭上架子,下面用松脂点燃。当肉香逐渐替代了烟熏味的时候,月亮也已经爬上了半个山头。

    齐老二看着那一堆还燃着的炭火,心想着就这么放着吧,等明儿一早起来,这肉也就成了,胡咧咧的拿起地上的酒壶灌了一口就摇摇晃晃的回了屋子。

    只可惜,齐老二走进去之后,他再也没有走出来。

    后半夜,院子里火光冲天,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到底还是没能阻止大火的肆虐。那座马头墙很高的宅子,一夜之间,也就只剩下了半座倒墙。

    那时候,最好的扑火工具也不过是水桶了,一个村的男女老少加在一块儿,总算是在天亮边把火给彻底灭了。几个胆子大的男人进去一瞧,齐老二的媳妇和三个孩子蜷缩在房间边的四角,身体都给烧焦了,大家伙儿也顾不上休息,把屋子又前前后后翻了个遍,唯独不见齐老二。

    有人说,齐老二在那一场大火里头给烧成了灰,直接没了。人再怎么烧,骨头总还得留下一点的,后来那间宅子就被拆了,再后来,那地儿就被盖成了一座学堂,出了一堆事儿,当然那是后话了。

    父亲要造房子,最困难的便是砖头,村里的山上盛产黄土,黏性极强。混合稻草进去,用木头做模子,晒干水分再放进窑洞里烘烤,这是获取砖头的主要途径。

    这是一份苦差事,白天要下地干活,晚上要烧砖,父亲一个人忙活了大半个月也不过烧成了一推车,有人就建议他为什么不去把齐老二家屋子烧倒掉的青砖搬回来。

    父亲一想,这也是个主意,其实想打那批砖头的人大有人在,但是都苦于忌讳那屋子是失火倒掉的,里头又有那么多条人命,就没人敢动。父亲天生不信邪,尤其是我爷爷又老是喜欢神神叨叨的,他就格外是要反着来。小伙子又年轻气盛,推车哗啦啦的装回来,请了泥瓦匠,还真就起了几间大屋子。

    这屋子,我小时候也住过,青砖,有很多地方都给烧黑了,父亲就在外面抹上一层石灰。夏天再热,这屋子里头都会觉得人凉飕飕的。爷爷也几乎从来不来这儿,一直我出生后,他才会偶尔来,但也从不进门,他总说那屋子不干净。

    父亲和爷爷的矛盾也是源自那间屋子,自从起了屋子,爷爷总是拿着香烛过来转悠,他说那屋子住不得人,死过人的屋子砖头和墓砖是一样的,太阴。父亲显然不愿意买我爷爷的帐,父子俩老是吵架,到了后来几乎是水火不容的地界。

    内战快要结束的时候,父亲出去当了兵,跟着部队走南闯北见证了新中国的建立。再后来,他那支部队被送到了朝鲜,大腿上中了一枪负了伤,送到医院后不久就被送回了国内,等他养完伤,朝鲜战争也结束了,父亲退了伍,只身又再回了洪村。那一年,经过我的小姑姑做媒,父亲娶了我的母亲,然后便有了我。

    我出生于1960年,那场著名的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而我出生的那一年,村里发生了一件更加轰动的事情……

第九章 1960〔二)

    李家那位二爷回了家,存心等死,当晚,村里家家户户闭门关窗,阴魂歌从村头幽幽的唱到村尾,唱的人心里听着觉着好听就能迷迷糊糊睡着。

    马肃风是顺着那红光追来的这,自然是打算寻那传说中的“天煞孤星”转世之人,到了此处,倒也发现洪村不一般,只是不与他目的相干,便一直没放在心头。与李二爷相遇,是他有意为之,嗅到那股尸气与叶欢的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但却又要死的更透彻,极像是死后腐烂才有的那股味道,换做旁人未必能闻出;二者他没想到在此地还能见到蛊术,这东西缘于西南边陲,过去用来救人的多,现在出现多半都是害人的。

    年轻时马肃风曾去过中越边境,在云南一处苗寨里头亲眼见过有人用蛊术救人,他便起了好奇,与那人攀谈起来。不想这门法术人家是传内不传外,但马肃风却发现这门东西与巫术颇有些相似,说白了,道家用阴阳五行术作为催动的力量,而蛊术则是豢养虫蚁一类的作为媒介,其本质并不在与媒介的材质,而是其背后能够调动的精神力。

    作为沿海地带的浙江内陆,出现蛊术本就是有疑问的,更何况据他所知这个村子的来历很可能并不一般,至少,在过去的几百年里能翻阅到的县志竟然对此地毫无提起。但看这村子的结构和遗留下来的古迹,少说也有千八百年的历史,并且是经过科学的规划,从规模上看也是曾经一度人丁相当兴旺,却偏偏没有任何史料可以记载。

    这几样事情加起来,马肃风决定从李二爷那开始入手。

    李二爷家不过两间小平房,在村子里既不扎眼也不显眼,黄色的土坯因为日晒雨淋都已开始起了黑斑,黑色的石板片当做遮挡的瓦片长满了爬山虎。

    马肃风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铃铛,他的背后跟着一只大白鹅。这白鹅的背上插着三杆旗,上头写着三清的法尊名号,他的背后有一把青草用棍子挑着竖起老高,抬起来那鹅就吃不到,跟着他屁股后面走,偶尔给点甜头,这叫“仙鹤抬轿”,大神出门都是有交通工具的。

    等到了李二爷家门后之后,马肃风就把那鹅给栓在他家院子里,丢了把草拍拍那鹅头道:“在这呆着,好好看门,一会儿放人进去,别放人出来,知道不?”

    那鹅才懒得管他,只顾着自己吃草,马肃风把酒葫芦掏出来摇了摇还有点响声,又拿了白天从公社食堂里买来的荤素直接对着李老二那关着的屋门一踹。这可怕里头的李老二吓得不轻,以为是鬼上门索命来了,缩在床边直哆嗦。

    “快点,开门、开门!”

    门开了,李老二披着单衣起的床,的脸色非常难看,嘴唇已经紫的开始发乌,身体不停的哆嗦道:“今晚熬不过了,你这是给我送断头饭的嘛?”

    “滚一边去,你倒想得美,拿个匾出来搁在院子里,今晚,你和我只能看没得吃。你把这些东西放在院子里,再去给我整俩馍馍,我都饿了一天了。”

    “家里哪里有面做馍馍,锅里还有半个番薯,你要不先吃?”

    马肃风连连罢手:“不吃那玩意,吃多了放屁!”这话虽然是玩笑,但却又是现实,道士开坛之前都要解大小手再沐浴更衣,调动五行阴阳之力,请八方神仙来助,自然坏了规矩,污秽之物能去则去,虽然他永远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用查文斌的话说,他师傅看着邋里邋遢,实则比谁都要干净。

    李老二挑着灯摸着黑把那碗筷都给放好,转身进屋一看,好家伙,那个疯道士这会儿正在拆自己的床板。

    “哎、哎,你这是干嘛呢?”只见马肃风把他那床破被褥已经掀翻在地,床板也给抬了起来,跟个疯子一样把床板上面铺的稻草全都给扒拉了出来,还一边嘟囔:“穷成这样也算少见,连个稻草都比人家的被子还薄。”

    一转身,接着喊道:“家里还有啥旧衣服旧裤子的没,拿点出来?”

    李二爷哭丧着个脸道:“没,家里就这一条裤子。”

    “那你脱下来给我!”“这你也要?”李二爷寻思着,这人莫不是问自己要个好处,他是道上人,也明白那点事儿,但从未见过这么直接的,就这条裤子上面都有八个补丁了,他也不放过……

    “别废话!”马肃风抱起那些稻草道:“一会儿把衣服也给扒拉下来,麻溜点,别磨磨唧唧的。”

    李二爷:“……”“我想问一下,你真的是道士?”

    马素风低着头道:“还有脚上那双鞋,妈的,臭死了,也给我脱下来。哦,墙上那顶草帽别忘记了。”

    李二爷光着大腿问道:“裤衩要不要?”

    马肃风抬头一看,那老家伙这会儿真得是啥都没了,全身只剩下条裤衩站在自己跟前。

    “算了算了,裤衩就拉倒,嘿。”说完,他也开始脱衣服了……

    李二爷一看,好家伙,这架势,敢情这人是个变态啊!这大半夜的摸进自己家,又人要自己脱衣服,又是脱自己的衣服的,老子好歹以前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人,如今虎落平阳被鬼欺,你一个疯疯癫癫的家伙还打着道士的名号来欺负我。

    士可杀不可辱,宁可被鬼给弄死也不能被这家伙羞辱,李二爷把心一横趁着马肃风不注意瞧瞧的走到那口破箱子边轻轻打开,一块红布包着的东西已经藏了几十年了。

    “别动!”一根冰凉的东西顶在了马肃风的脑袋上,一股的硝火味淡淡的弥漫在屋子里。

    马肃风当即举起手来想转过身,却只觉得自己的后背被人结结实实的一脚踹了过去,直冲那破床而去,“咣当”一声,把个本来就吱吱呀呀的木床给撞了个散架。

    李二爷“呸”了一声,朝着地上吐了口口水道:“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老子就是死,也拉你一条垫背的!”

    马肃风摸着自己额头上鼓起的大包哎哟直叫,揉着脑袋看见全身上下只光着剩下一条裤衩的李老二拿着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连连罢手道:“哎哎哎,你这是要干嘛,有话好好说……”

    “我死都要死的人了,你还来这么三番五次的羞辱,而且还……”想着自己全身光着,李老二就气不打一处来,说又说不出口,整张老脸都涨红了骂道:“装神弄鬼的来糊弄我,我家值钱的就剩这把枪了,你要有本事,就拿去!”

    “我要你枪做啥?我是来替你消灾的啊……”

    “是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我懂,我没钱,所以你连我衣服鞋子都不放过,是不是比那只恶鬼还要过份!”

    听到这儿,马肃风算是有点明白了,苦笑道:“老哥,你想哪儿去了,我是寻思用稻草扎两个假人,再套上你的衣服放在外面做引子,你那衣服上有你的味道,嗨,赶紧把枪收起来,我再有本事也挨不起子弹啊。”

    李二爷表情稍有缓和,狐疑的问道:“真的?”

    马肃风急得一跺脚道:“哎呀妈啊,这都什么时辰了,就你那点破衣服丢给叫花子人都嫌寒颤,我天天大鱼大肉的缺你那两块钱?赶紧的收拾收拾,再晚,你就拿着你那破枪指着自己脑袋吧,我也救不了你了。”

    李老二低头把枪搁在一边道:“那我就信你了,后屋里还有双裹脚布,你要不要……”

    马肃风就用这些稻草扎了俩个人,用棍子在稻草后面杵着放在院子里,又给穿上衣服,乍一看,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你和你那个哥哥的八字给我。”

    “干啥?”

    “请你看一出死人唱戏!”

    马肃风把俩稻草人的背后都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李家老大老二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两个稻草人的面前摆着菜碗酒肉,又在这些东西的跟前上了一炷香,点了俩蜡烛。

    弄完之后,再在那地上用石灰粉细细洒了一个圈,把稻草人和祭品全都搁在在那圈里,又掏出两枚鸡蛋往俩稻草人的怀里一塞,然后便灭了煤油灯,只是轻轻趴在窗户眼上看着外面的动静……

第十章 1960(三)

    静静的等待,让人觉得有些不安,两个老男人靠在窗台前光着身子,这场景的确颇有些怪异。

    “哎。”马肃风用胳膊肘子捅了捅李老二的肩膀道:“我先跟你说个事儿啊,明儿村里要是怪上来谁偷了他们的鸡蛋,你可别承认是我干的啊。”

    “啥鸡蛋?”

    “等着看吧,对了,你那枪能带响不?”

    李老二把手中的驳壳枪晃了晃道:“别看老,打起来不含糊,保养好着呢,家里每个月的油票里头都会给它一口,就是万一弄响了,明儿村里民兵怕是会来找。”

    “这个你别管,有我在,等下让你打你就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老二爬在窗户眼上紧盯着,马肃风则一个人背着他在角落里继续鼓捣着,也不知道是在干点嘛。

    一直到后半夜,李老二硬是靠着窗台都睡着了,呼啦呼啦的都起了呼噜。

    “哎、哎、醒醒。”

    “干啥?”李老二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大叫了一声,马肃风赶紧捂着他的嘴巴道:“叫什么,看外面……”

    院子里,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正在弯着腰蹲在那些祭品前面,不时的抓起那些肉食往嘴里塞,还时不时的抬起头四下查看着,模模糊糊的只能看个大概,像是个男人,不过个子倒不高。

    李老二以为那就是“鬼”,心想完了,这还是来索命来了,脚跟子一软,哆哆嗦嗦的问道:“这是那个要我命的东西?”

    马肃风磕了一下李老二的头骂道:“真没出息,别急,看着,这个只是探路的,那玩意狡猾的很呐,正主还没来。”

    一听说,这还不算正主,李老二那心是彻底凉了:“那这个是阎王派来的小鬼吧?”

    “屁话,这个不是鬼,不过倒也是个害人玩意,没想到你们这还有这玩意。”

    “啥东西?”

    马肃风指着窗外那东西小声说道:“山魈知道不?当年在巴蜀老山曾经见过一两次,贼的很,比黄皮子还精。等会儿你看着,你把枪准备好,有这东西,我得省事不少。”

    曾经,在洪村出现过有女人生了全身长毛还带尾巴的婴儿,但是据说过了不久那孩子便断了气。在浙西北,特别是我爷爷那一辈经常有人听说山上有野人,说野人会专门挑年轻女子诱骗进山,他们说那个女子就是被山魈给抓进山的,不知是真假,时间久了也就无从考证了。但是关于山魈的记载,古代典籍里也一直都有,总之那东西和人有几分相似,力气很大又很灵活,全身张毛发,牙齿极为尖利,吃肉,民间传说里多半是山中恶鬼的化身。

    马肃风盯着那贪吃的东西对李老二说:“瞄准点,要打脑袋知道不?”

    “放心,没跑的。”“那你还不打?”

    “啪”,李老二扣动了扳机,只是传来一声机械的敲打声,枪口并没有发出闪光,响动也没那么大。他楞了一下,又再次扣动了扳机,还是“啪”得一声。

    马肃风急了:“你倒是打啊!”

    “太长时间不用,卡子了!”“什么玩意啊!”“别急,我再试试……”

    就在李老二准备调试的时候,黑灯瞎火加上他心里又紧张,不知道怎么滴就又扣到了扳机上,“呯”得一声枪响,只见地上火星一溅,那枚子弹擦着马肃风的脚趾头而过,把他的布鞋头给擦出了个大洞……

    这一枪把院子里的那个黑影给惊到了,它丢下手中的食物就要跑,马肃风见状一个扑闪直接从窗户里射了出去。隔着四五米路,手腕一抖,白光一闪,一枚两寸有余的匕首呼啸着就飞了出去,只见那黑影一个趔趄,“轰”得一声撞开了大门。再等他俩追出去,外面早就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串血迹消失在路的尽头。

    看着那血迹,马肃风又回头看看李老二那哭丧的脸道:“你给我在家老实呆着,天亮之前绝对不准出房门半步,要是天亮前我能回来,这事就算结了,要是我回不来,你那颗子弹就留着给自己吧。”

    李老二也急了:“啥意思?原本我只是给他们上贡差了点,不至于要我命。那可是你打伤的,肯定得找我报复啊,您不能半道撂摊子不管我吧。”

    马肃风这会儿是真没空理他了,回了院子里拿起自己的酒葫芦往腰上踹,这才想起自己还光着身子呢。看着那稻草人身上的衣服,他又摇摇头,索性再次回屋找出自己的乾坤袋,就地研磨,硬是用毛笔在自己身上画了一件“道袍”。

    “你这是?”

    看着自己那样,他自嘲的说道:“有总比没有强,你说是吧?”

    李老二:“……”

    抄起煤油灯,穿着前头被李老二打穿的布鞋,露着大脚趾,光着身子就一条裤衩,背上歪歪扭扭的让李老二给画了个八卦,自己的前胸用毛笔涂了个开襟样式的衣服,还不忘画上两粒扣子,这老小子拿上自己的家伙事顺着血迹就追了出去。

    这一追就追到了村后头那座将军庙,将军庙的背后是一片悬崖,十来米高,上头垂着不少老树腾一直到地面。那血迹到了这儿就断了线,看样子八成是去了悬崖上头,马肃风试了试那树藤倒还算结实,扯了两把感觉能用力便往上爬,一路的荆棘把他个光屁股的道士给扎的没好,龇牙咧嘴的勉强上了顶。

    这顶是一处斜坡,斜坡上面杂草丛生,几棵老枫树零星的散落在这片坡上,乱糟糟的石头就跟坟包子似得遍地。曾经一度村里打算在这片坡上开荒种玉米,但是锄头挖下去都能冒火星,可利用的土地实在有限也就作罢,其实这里就是当年李老二误杀他哥的那片地。

    在这里,马肃风能闻到空气传来的淡淡血腥味,没一会儿,他就在一处乱石边找到了血迹,那是一堆茅草从中,足有一人高的乱草把那块石头遮得严严实实。

    石头的一边有处洞,斜斜得口子往里深去,马肃风用煤油灯照了下,不知深浅。蹲下身去随手捏了些泥土放在鼻子上嗅了嗅,一股子尸臭味差点没把他给熏吐。

    扯出怀里的几枚铜钱往那洞口一扔,三枚铜钱绕着那地上组了个三角形,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北斗七星,按照星位的垂直线往铜钱的位置一搭,三个角角度最小的两枚铜钱形成的那个角指向是朝外的。

    顺着那个方向,马肃风起身一看,估摸了一下,正是冲着李老二家那宅子。

    马肃风试了试那洞口,下去一个人问题不大,他把那煤油灯用剑一挑心想道:“嘿,叫你急着出去寻仇,那我就刚好断了你的后路,来个釜底抽薪!”

    身上也没穿衣服,他往那洞里一钻,“嗞溜”一下便滑了下去,两边的小石块划过皮肤让那老小子痛得直龇牙。下地一瞅,好家伙,这里果然有文章,一具白骨正躺在一处青砖墓顶上,骨头早已烂的发黄,衣服还是尚好,手上还有一把已经腐烂了的驳壳枪。尤其是那头骨眉心处,一个硬币大小的洞眼格外分明。这估计就是那李老二哥哥的尸骸,他那点破事早就被马肃风连唬带吓的问出来了。

    马肃风蹲下身去对那堆白骨说道:“老哥,明儿早上我通知你家兄弟带你回家”那尸骸的附近又有一处盗洞,直接打穿了墓顶,这俩兄弟盗墓的手艺还真是一流,整个盗洞打得不差一丝一毫。马肃风把煤油灯往嘴上一叼,双手一撑便跳了下去。

    墓室里一股霉味冲鼻,也没来得及看里头的摆设,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倒也不少。才下去就听到一阵“呼哧、呼哧”得喘气声,顺着那声音,拐了个弯,自己的左手边就出现了个耳室,没有墓门,马肃风往那门口一站,只见一道黑影就飞扑了出来,“啪嗒”一声,把他的煤油灯给撞到了地上,“轰”得烧起了一团大火。

    这团火烧得有些突然,马肃风没准备,那山魈更是吓了一跳。再聪明,山魈终究也只是个畜生罢了,看见明火终究还是往后退了一步,其实只要它再往前一寸,它那锋利无比的爪子就可以扎进马肃风的喉咙了。

    就这么个瞬间,马肃风抓住了机会,反手一枚飞刀摔了出去,径直命中那山魈胸口,直直的没入了只剩个刀柄。那山魈尽管强壮,但被中了心脏再也支撑不住,摇晃了两下便往地上一栽,倒下去的时候还没咽气,依旧冲着马肃风龇牙咧嘴的做凶恶状。

    马肃风拔出七星剑准备抹了它的脖子,不料这时突然听见耳室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再一看那山魈的样子,他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怪不得临死都不让自己进去呢,该不是这山魈和人苟合生了个畜生吧?

    他再一看,这山魈分明是个公的,不过现在也已经断了气,嘴角那血丝挂的老长,只是眼睛依旧瞪得老大,到死手臂都拦着的姿势。

    马肃风点了个火折子,跨过那山魈的尸体往里一走,好家伙,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被个长竹篮里头,那小娃娃被一床红色的被单包裹,小脸哭得通红通红,篮子边还有一堆自己下午在饭店买来做祭品的熟食……

第十一章 1960(四)

    马肃风看那孩子出生不过几天,脸上红调调的,不停得哭,马肃风老光棍一个,哪里懂得照顾孩子,把他急得也没工夫再管。只想着救人要紧,这地方空气不好,又是老坟窝子,蛇鼠虫蚁之类的少不了,提着篮子就准备退出去,也不再去管别的。

    临行前匆匆一瞥,他的左前方有一处墓道,墓道上有两扇石门,已经是半开的状态。他寻思着先把孩子送出去再来,光着身子顺着盗洞爬了出去……

    再说李老二等马肃风一走哪里还敢出门,直躲在自己家里拿着驳壳枪,门外的任何一点动静都能让他把心提到嗓子眼上,这会儿嘴里只能嚷嚷着各路神仙菩萨甚至是马克思保佑了。

    院子的门“呼啦”一下开了,原本安静低头睡觉的那只大白鹅猛得醒了过来,脖子一甩冲着院子里“嘎、嘎、嘎”的大叫起来,背上的翅膀不停的煽动着。只可惜一根绳子把它系在了门环上,那只老公鹅发了疯似的拼命挣扎,身上的羽毛都被撸下来好多根。

    院子里一下来了那么大动静李老二岂会不知?要说他年轻的时候跟死人交道是没少打,遇见稀奇古怪的事儿也不是没有,但毕竟那是年轻气盛,火气旺。这后来被他老哥一吓,年纪大了,人的胆子也就跟着小了回去。这人就跟小时候被吓尿的狗长大了一定怂一样,一旦被蛇咬过一口以后走在草丛里看见绳子都会吓一跳。

    李老二这会儿吓得就跟筛糠似得,双手抱着脑袋恨不得就地挖个洞钻进去,哪里还敢伸头去看?他只听见院子里头还传来一阵“乒乒乓乓”得破碎声,想必是那些原本用来装贡品的碗碟已经稀碎,李老二哆哆嗦嗦的朝着窗户上撇了一眼,只见一道黑影透过屋外的星光正映在那窗户上不停摇晃。

    他想着马肃风跟他说的话,只要不出门,那东西绝对不会进来找麻烦,此刻,他的屋内所有能进来的口子都被贴上了符,就连烟囱都没放过。屋外好端端的起了大风,吹得院子里那颗歪脖子柳树不停“沙沙”作响,那只大白鹅也叫得越来越亢奋。

    风吹得那扇破窗户“呼呼”得摇,就这窗户那是用白纸糊的,这么大的风禁不起多久折腾就能碎了,倒是那窗户上贴的符依旧稳稳当当,丝毫不受风力的影响。这是马肃风临走前画的,随口吐了口唾沫贴上去的,竟然比用浆糊贴的窗户纸牢固多了。

    那风约莫持续了有四五分钟,窗户纸几次都鼓了起来硬是没破,突然那院子里“轰”得燃起了火光,隔着窗户看到外面一片火红,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屋外“哐当”一声,大门再次被人踹开,马肃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看着院子里烧起的两团大火,心里有了八成底,这事基本已经办妥。

    原来他走的时候,给那两个稻草人的怀里各塞了一枚鸡蛋,放在心口的位置。这鸡蛋的外面又套着一根金丝的圆圈,有个活扣,就跟冬天里猎人套狐狸的套差不多。这东西在他那可不是下狐狸的,而是下脏东西,这金丝叫做“鬼难跑”,这办法据说是凌正阳发明的。

    脏东西其实是无形无相的,就是一股气,能入土能进洞,凡眼肉胎你看不见也摸不着。所以古今中外关于恶鬼、幽灵的传说屡见不鲜,从正史到野史都有记载,但惟独没有谁抓到过一只幽灵拿来展出,这是因为它本就是没有实质的东西。

    凌正阳本是名门大派的徒弟,但生来喜欢走野路子,另辟蹊径,他想了个法子。那就是用金线绕紧墨斗盒里,染黑后作为锁脏东西的绳子。自古墨斗克邪,又被称为捆尸索,凌正阳就用这种线做套。

    恶鬼凶,招招便想取人性命,掏心挖肺,他正是利用了这点。具体的法子是扎个草人,背上贴上活人的八字作为引子,再上一道借魂符,可以让八字的人命魂出窍片刻附在草人上。魂魄出窍时间久了会有危险,短暂的顶多就是第二天觉得有些累,睡一觉就没事了。

    恶鬼本是邪念生,它要谋害人必定要寻活的,有了魂便有了人的气味,这还不够,他又想了个法子,去选那种已经受精被老母鸡孵了好一阵子即将要破壳的蛋,也就是我们现在称的“喜蛋”。

    喜蛋里头是一只活鸡,只是还尚未出壳而已,是会动的,把这个放在草人的胸口引那恶鬼误以为是心肺,必定会伸手去掏。这时,鬼手便陷入了金丝线的套里头,才是真正的“鬼难逃”,此时外面再布下三清阵法,以借神力。

    这个局,最关键的是那只鹅。鹅,尤其是公鹅均是异常凶猛的家畜,看家护院认主人,往往比狗还管用。鹅本事姿态优美,极像仙鹤一类的神鸟,可以用作接天神下凡的载体,它是可以看见人所看不见的脏东西的。

    它的背上那三杆小旗,奥妙非凡,旗杆里头是一根小杆插进一根中空的杆子,两根杆子之间填埋着硫磺和火硝,并且还压着一根引线,这跟引线一直会通到稻草人上。

    当鹅看见脏东西的时候便会不停扑打翅膀,旗杆不停得和中空杆子互相摩擦,加压硫磺和火硝产生热量并最终引燃,顺着引线把已经被金线锁住脏东西的稻草人彻底引燃,这叫“三昧真火”,是石中火、木中火和空中火三者合一得来,加上三清尊神加持,岂有不灭恶鬼之理?

    待那两团火焰燃尽,马肃风这才进屋,一把揪出躲在床板地下的李老二道:“明儿,给我上城里扯上几尺新布,再给老子做身衣裳,这要求不过分吧?”

    “没钱……”

    马肃风可不干了,瞪大着眼睛吼道:“没钱,没钱你也不能让我光着身子啊,明儿我怎么出去?”

    这一吼可把他怀里的娃娃给吼醒了,呜哇呜哇的开始大哭了起来。

    “咦,你哪来的孩子?”

    “关你什么事?”马肃风在屋里晃了一圈,眼瞅着这家徒四壁的样子也的确没什么钱,就那一身衣裳还补丁贴补丁的被拿去烧了,全家也就还剩下个床单,他眼珠子提溜一转道:“行了,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了,明儿把这床单拿去找个裁缝给我做衣服。”

    “这……?”

    “舍不得是吧?那好啊,你自己看看你肚子上的红线。”

    李老二低头一看,哟,这肚子的红线还在,只是略浅了一些,接头处稍微腿了一点回去,肿胀也不是那么明显了,但还是有点痒,刚才只顾着害怕都差点忘了。

    “道长,这,我还没好嘛?是不是没给除掉啊?”

    马肃风嘿嘿一笑道:“按我的话照做,要么现在出门给我找套衣服回来,要么你就明儿一早光屁股上街给我做身新衣裳。”

    李老二面露难色道:“这么晚了,我上哪去找衣服啊?”

    “谁家门口凉着的,顺手捞两件啊,这不是你的专长嘛,死人的都干扒,活人的你怕个鸟蛋!”他想了想道:“哦对了,我想起来,你们村上那个刘会计有一身“的确良”的衣裳料子不错,下午看见他婆娘洗了晒在门口,你去撸来。”

    “刘会计?”李老二倒吸一口凉气道:“那人平日里小气得连根鸡毛都不拔,买块猪油回去每天擦擦嘴皮出来吹嘘天天吃肉的人,你要我去偷他家衣裳?再说了,他家的一单挑可是兵民排长,这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穿了他的衣裳还能不被抓到?”

    马肃风来洪村不久,但关于这刘会计的事儿他可没少听说,此人打的一手好算盘,亲爹娘不赡养,一个饿死在出门要饭的路上,一个病死在茅房,死了别说棺材,就连草席都没给包一床,直接挖了土埋。

    自己生养的三个儿女每天被他像牛一样往田里赶,做完公分还得额外上工,挣得那点分红年底全被他从村里一把把账结走,去年他家闺女嫁人,他还和女婿定了合同,女儿嫁出去十五年之内挣的钱全都必须往家交,不然就不让轿子进门。

    就这么个不是东西的抠门主,马肃风不整他整谁?

    马肃风一边用筷子沾了水喂那婴儿一边连连罢手:“别管,你赶紧给我弄去,弄完了这里还有孩子呢,我得给这孩子找奶娘,总不能光着身子进人家妇女家吧,不然把我当耍流氓的给打死了我找谁?”

    临出门前,李老二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马肃风道:“道爷,我寻思着他媳妇还有一条花裤衩,要不要一起顺手?”

    “滚!”

第十二章 他叫查文斌

    婴孩的篮子里有一封信,马肃风一直没来得及拆,待李老二走了之后,他拆开一瞧,信中所言:这孩子乃是正常人家所生,奈何年年饥荒,实在无力抚养,便丢于路边,盼望有好心人家能够收养,将其抚养成人。

    信的本面有这孩子的出生年月,马肃风掐指一算,得了个气浊神枯,这孩子八字原局之中五行全部属阴,心中一惊,这孩子难道就是自己苦苦寻觅了几个月的那个人嘛?

    浙西北安县有个村庄叫作五里铺,距离洪村十来里路,有一户“查”姓人家。夫妻两人种地为生,男的老实,女的贤惠,结婚十几年依旧膝下无子。

    这一日天蒙蒙亮,男的早起准备下地,媳妇在家做粑粑给当午饭,门外有人敲,开门一开,来者是个生人。

    那人手里提着篮子,篮子里睡了个婴儿,“嗷嗷”得嘬着自己的小手指,像是饿极了的样子。那农妇见状,便赶紧开门将来人迎了进来,来人的背上还有个布袋,进了院子便给卸了下来道:“大妹子,我这有孩子,袋里有些粮食,你能不能给做点米糊糊给他喂点,这孩子怕是饿坏了。”

    那男女主人掀开篮子上的布一看,哎哟,那孩子长得大眼睛,长睫毛,红调调的小脸崩提多可爱了,欢喜的很。

    喂了小半碗米糊后,那孩子便在农妇的哄声中熟睡过去了,马肃风这才把那家男主人拉到一边说:“我是一个出家人,又是个粗人,这孩子是从外面捡来的,怕是我自己养不好,送于你夫妻二人可好?”

    那家人自是高兴,立刻便应了下来,并让那男人给取个名字。

    马肃风见那孩子长的清秀,眉宇之间又透着一股英气,便说道:“此子将来我希望它是文武双全,那便给他个‘斌’字,但要文多过于武,再加个‘文’字,依我看,就叫它文斌吧。”

    天煞孤星者亡神、劫煞二柱相临,刑夫克妻,刑子克女,丧父再嫁,丧妻再娶,无一幸免,婚姻难就,晚年凄惨,孤苦伶仃,六亲无缘,刑亲克友,孤独终老,柱中既有贵人相助无碍,却免不了遍体鳞伤,刑伤有克。

    这孩子既然不是那查氏夫妇所生,便算不得是六亲之内,所以马肃风寻思找这么户人家收养,待他到个十几岁自己便收作为徒,以道法化解他的凶煞之气。

    第二天,村里就接到了通知,关于那场“赶英超美”的大炼钢铁运动算是落下了帷幕,一切生活的重心转移到了粮食的生产和社会次序的恢复。于是乎,洪村的人们也停下了继续发掘“铁疙瘩”的生活,而关于那个发现孩子的地方则在第二天就塌方了,那座原本是峭壁的大山塌了半座,连同山下的将军庙都被埋了一半。

    至此,马肃风便在五里铺一带居住了下来,搭了间草棚,也不暴露身份,除了饮酒之外,也就吃些粗茶淡饭,和一般农民无异。

    我与查文斌出生相差两月,据说我出身的时候,我爷爷抱着他那本老黄历要给我瞧八字,说是得给取一个跟八字“合”的名字。父亲最是见不得他那一套,根本就不理睬,恰好生我的时候屋外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父亲看着屋外的天说道:“下雨天生的,那就叫夏雨好了。”

    而爷爷听到他给我取这个名字,更是急的不得了,他说我命中泛水,要是名字里再取个带“水”的字,那怕是要将来要受灾受难。父亲哪里会管他那一套,回头跟我爷爷呛声道:“我生的儿子,我做主,就叫夏雨!”

    爷爷拿他没办法,气的直跺脚,指着我父亲的鼻子骂:“将来,你总有一天会后悔,这个名字会害了我的孙儿!”

    每逢天黑做变的时候,村里的农妇们总会一路扯着嗓子一路狂奔着喊道:“下雨了!下雨了!赶紧回去收衣服啊!”

    每每遇到这个时候,我总会冲出屋子对着村子里大声喊道:“哎,谁找我啊!”

    童年的时候,我与查文斌并无交集,只是知道邻村五里铺有个疯疯癫癫的道士,时常会路过洪村买酒。小时候,我和其它孩子跟着他后头还丢过石头,那疯道士也不怪罪,倒是村上的李二爷经常会在这时把我们撵走,然后恭恭敬敬的送他回家。

    我七岁那年夏天,一连下了一个月的雨,河里的水哗啦啦的都满上了公路。村子上边解放后曾经修了个水库,终究因为没能抵挡这大水决了堤,乌泱泱的洪水奔腾而下,随之而来的是水库里村集体养殖的鱼全都跑了出来,块头大的鳙鱼都有孩子大小。

    我家那时候地势算高,门口是一片茶园,茶园前头是一道坎子,高约两米,再下去便是河埂。水库一决堤,那水就涨到我家茶园里头了,站在门口的我只记得好像是看见了有大鱼被冲进了茶园里,卡在茶叶树丛里。

    我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光着赤脚冲了进去用手逮鱼,鱼是活的,自然是会跑。夹杂着泥沙的洪水一泻而下,水流速度过快,会让原本在平静水域的鱼类觉得缺氧,都是半浮在水面。鱼在前头跑,露出黑黑的背,我在后面撵,到处都是水,也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路,哪里是河了。

    我只记得,我一个趔趄,一脚没踩结实就沉了下去。

    后来的事儿,我记得的不多,只知道在大约一公里的村子下游,我被人用网兜给捞了起来。据说人家是把我当成了大鱼,救上来之后,被人好一通按,总算是醒了过来,救了我一条小命,可是我却没来得及感谢人家。

    有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在冥冥之中注定了,谁也说不清,谁也道不明。救我的那个人第二天自己就被洪水给冲走了,连尸都没找到,而我只记得他叫阿发。

    在我父亲的眼中,我坠河只是一次意外,但是在我爷爷的心中,这却是一场劫。

    我爷爷说,他给我算过命,七岁这一年会有一次意外,弄不好我就没了,而意外恰好是跟水挂钩的。他说,原本这一次是要带我走的,但是那个救我的人给我做了一回替死鬼,是上辈子欠我的,这辈子来还债。如果我要还是不改名字,下一个七年,还得有意外。

    他的那些话,小时候我听起来总是觉得虽然有些神叨,但却有些道理。

    父亲虽然嘴上依旧不信,但心中有些后怕,于是就给我改了个名,叫做夏忆。

    很多人都会觉得奇怪,我父亲明明是个粗人为什么会给我取这样文艺的名字,其实他那是不得已要面子。

    因为在浙江话的发音里头,“下雨”和“夏忆”的发音是极其相似的,他不过是用这种方式在和他的父亲继续斗争着,至少他喊起来还是“下雨、下雨的”,在面子上不至于输了我爷爷。

    到了我读书的年纪,村里已经在原来齐老二家那块烧掉的老宅处盖好了新学堂。土地被平整过,中央的旗杆上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被刷成半白半绿的教室一溜的黑瓦,朗朗的读书声早就让人们忘记了那一年在此处发生的惨剧。

    学校的选址多半是有意味的,虽然这是一个讲究无神论的时代,但是还是有很多建筑选址上参考了风水学。

    洪村小学的选址,就是我爷爷定的。我爷爷是村里唯一一个和李二爷走得比较近的人,李二爷是个孤老,无儿无女,人很瘦,他俩经常在一起下棋扯天,偶尔也会见到那个疯道士跟他俩在一块儿。都说洪村的地下有东西,有的人洪村以前埋过一个皇帝,也有人说这里曾经还有一座皇宫,至少在那个年月,人们更多关心的还是口粮,至于那些传说,只是饭后打发无聊时间的谈资。

    虽然爷爷与父亲的关系很差,但是爷爷在洪村里头还是个德高望重的人,那个年代无论是建房子还是修坟都是找他来看地基,甚至连我们村的规划都是他做的。

    选了那里做小学,是因为爷爷希望读书的正气可以压倒当年发生的那场残局,而且那个位置地处村子的中心,不能荒废了。

    农村人比较遵守传统,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也多,死过人的地方总是有些避讳的。建座学堂,让孩子们去热闹,久而久之也就忘了。

    不信各位可以回去问一问,但凡是有些年头的学校,尤其是建国后新建的学校,大多数原来那地方不是乱葬岗就是砍头用的刑场。

    父亲打过仗,又负过伤,要说在当年怎么的身份都是没问题的。复员回来后,原本县里给他安排了个差事,在供销社里做出纳,这搁在当年也算是个不错的活。无奈父亲是个血性汉子,见不得那几个头头整天在里面耀武扬威,私下勾结干些偷鸡摸狗的活,和那里的主任干了一架就被开除了。

    我的家,也就是父亲建的那座房子位于村东头的小山坡上。三面环山,中间有一大片平坦的地方,从远处看去,这座山像是一把太师椅,而我的家就处在这把椅子的正中央。

第十三章 预言的天赋

    父亲当初选这个地方建屋,爷爷是不同意的。从风水学上讲,这种地方更适合建阴宅,而不是建阳宅。用爷爷的话说,左右有护煞后面有靠山,在风水上是聚财旺门的好地方,可无奈的是这座山的对面还有一座山,而且比这把椅子要高很多,山势又异常险峻,终年云雾缭绕。

    爷爷说,这是一山还比一山高,从我家的大门看出去,并非是一马平川,反倒要抬头看山,那山又险,会压我家一头,除非家中能出能人气势比对面那条山龙更盛。否则这边只能坐个阴宅,成不了阳宅。

    父亲自然是不理会他,在他看来,这里阳光照射充足,土地又平整,盖了屋子,稍作休整还能匀出两亩地来种粮食。这两边山体环绕,又是独门独院,还落个清静。

    爷爷拗不过父亲只得拿着罗盘来帮忙看风水,父亲哪里肯理睬他,只顾着自己的工程。爷爷说,我家的那间屋子大门中轴线对出去是没有字的。

    据说爷爷当时拉着父亲来看他的罗盘,当时父亲认为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毫无意义,他那会儿又年轻气盛,随手一台把爷爷的罗盘便给打到了地上缺了一角,这件事直接导致了他们父子彻底翻了脸。

    罗盘是道士看风水的工具,可以说是道士的饭碗。每个师父都会在临终前才会把最重要的衣钵及秘诀,传于喜爱的得力弟子门生。

    我家世代为道,小派小派的没有什么值钱玩意,唯独这罗盘是从第一代祖师爷手上就传下来的。

    师父传法与弟子衣钵,就证明把毕生的心血及期望与满盘托负交给了弟子,通常在江湖业界中称为将饭碗交给了弟子,希望能继续遗志及发扬光大。

    如果一个道士学徒,不管是名师也好,亦或是新入道的学徒,如果没有上师之衣钵,就不具备师承之关键技术秘术,通常不具备嫡传传承资格。老夏家,前几任也还算是香火旺盛,谁都盯着那罗盘,谁有了那罗盘谁就能做夏家的家主,不然你再凭空有一身好本事也得不到认可,就如同小说里讲的掌门令牌一样。

    而那些没有拜过山门,无师自通的的道士用我们道门的江湖话来说叫做“瓢学”,即半路出道的先生,或自学书屋先生。

    这种没有经过师承的先生,简单地断验一些阳宅风水,或阴坟风水是可以的。但是在做风水,却要小心了,因为断风水与做风水是完全不同的事。断风水的法门可以有多种,如八卦、奇门、心易法甚至是巫术等等,而做风水必须具备过硬完备风水技术,这通常只有传承,才能得到操控人生祸福、扭转乾坤之风水技能与秘术。

    特别是在阴阳造葬风水中尤其要小心为是,没有过硬的阴阳风水技能万不可随意替人造葬,以免损已福损他人。阴宅风水杀人损人其祸惨烈,大至灭族,小至伤亡,不出百日即可现。

    爷爷之所以被人信任,除了他一身的本事,更是仗着他几代为道的江湖正统身份。那枚罗盘与我日后所见的其它所有罗盘都不曾相似。

    众所周知,罗盘由三部分组成:天池、内盘和外盘。

    所谓天池就是指南针,在罗盘圆盒底面印中央有一个尖头的顶针,磁针的底面中央有一凹孔,磁针置放在顶针上。指南针有箭头的那端所指的方位是南,另一端指向北方。

    天池的底面上绘有一条红线,称为海底线,在北端两侧有两个红点,使用时要使磁针的指北端与海底线重合。

    而内盘就是紧邻指南针外面那个可以转动的圆盘。内盘面上印有许多同心的圆圈,一个圈就叫一层。各层划分为不同的等份,有的层格子多,有的层格子少,最少的只分成八格,格子最多的一层有三百八十四格。每个格子上印有不同的字符。

    罗盘有很多种类,层数有的多,有的少,最多的有五十二层,最少的只有五层。

    各派风水术都将本派的主要内容列入罗盘上,各种内容分别印刻在内盘的不同盘圈上,可以说,这玩意就是把一整个门派的精华典籍全部都浓缩上去了。

    大多数的罗盘内层都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圈,通常表示圈越多的罗盘越厉害,它背后所代表的门派功底也就越深厚,有的人穷其一身精力也只解开了其中一半的罗圈,而更多的则是那些上古的前辈们留下的痕迹。

    爷爷的这块罗盘首先在材质上就不同,它并不是常见的铜或者玉,而是一整块透明的类似玻璃的东西,大小不过一个巴掌。通常最少的罗盘也有五层,而爷爷的这块罗盘只有两层,上面的字迹也和普通的罗盘不同,没有那些天干地支,只有“生”和“死”两个字,可以随意向左或者右旋动,每到一个位置便会听到“咔嚓”一声,一层和外层便会形成一个组合,共计只有八种结果。

    就是这么一块罗盘,被父亲一抬手给摔掉了一块拇指甲大小的缺口。爷爷生平视它如生命一般宝贵,一代传一代到了他的手里尽然给弄残了,也难怪他会和我父亲翻脸。

    大概是父亲也明白这块罗盘对于爷爷的重要性,知道自己犯了错,最终是勉强低头给了爷爷一个台阶,最后老爷子叹了口气道:“千斤门,四两屋;门无神,家无主,好自为之!”

    最后,在大门的中轴线上方,父亲埋了一枚铜钱,门框上还用墨斗弹了一道黑线,那条线便是爷爷用罗盘架出的线,对出去的是个空门。

    所以,我家的老宅大门并不是正的,而是斜的。爷爷最终还是帮了父亲这一次,往左多偏了四十度,也就是一个位,用爷爷的话说,不要想谁来帮你,没人来害你就不错了。

    自古大门都是有门神守着的,而我们家的老宅是没有门神的,因为无字,这里是个空门,神鬼皆可进,妖魔都可来!看的便是主人家的八字够不够硬,主人家的阳气能不能镇得住这宅子!

    至于这间宅子后来留下了什么后患,没过多少年也就都出来了。

    七岁,我开始要上学了,那时候洪村是有学堂的,但是五里铺没有,那边的孩子早上都得走上七八里山路到洪村来念书。两个村子都很小,全班加起来也就三十几个学生,那个年月读书是不要钱的,早上念的毛泽东选集,下午学点算数。

    教室里的桌子都是村里的木匠自己做的,两个人一桌,和我分到一桌的是五里铺的孩子,老师点名的时候叫他“查文斌”。他个子和我相仿,听五里铺的同学说,他是捡来的,从小便受那些孩子欺负,我又是洪村出了名的淘气包,开学第一天就干掉了一个同学原本摇摇欲坠的门牙,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他是有些怕我的。

    那天早上,和往常一样,我背着书包去上学,到了教室后不久,查文斌捅了捅我的胳膊说:“你今天有事。”

    我很奇怪,为什么说我有事,我能有什么事?

    他歪着脑袋轻轻在我耳边说:“你一会儿就得和老师请假要回家,你家里有事,昨天晚上我梦到你今天要戴孝。”

    那时候,我对“戴孝”这个词是不能理解的,便去问他什么是戴孝。我们俩个人的交头接耳引起了老师的关注,于是我很悲催的被老师叫起来点名批评道:“你们两个上课不专心听讲,叽里咕噜的到底在搞什么?”

    我发誓,小的时候的我是很老实的,于是立刻举手道:“老师,查文斌说我今天要戴孝,请问什么是‘戴孝’?”

    老师一听,这俩熊孩子怎么上课讨论这种问题呢,作为共和国的花朵,不去讨论怎么做社会主义接班人,整天研究些封建迷信的事怎么成?

    “查文斌,你给我站起来!”

    “老师,我……”

    “你什么你!你知道什么叫戴孝嘛!乱说话!”

    听到对他的批评后,全班大部分的孩子都哄笑了起来,查文斌的小脸憋的通红。大概是班级里的哄笑刺激了那位老师,让他觉得课堂的纪律是因为那个叫查文斌的孩子才被破坏的,于是他冲下了讲台一把把他像小鸡仔一样给拎出了座位,拉到讲台边对他吼道:“说,你告诉大家,什么是戴孝!”

    他可怜兮兮的看着我,眼泪就在眼眶子里打转,手不停的搓着衣角,而那位老师面对他的沉默则是更加生气,开始不停的摇晃着查文斌单薄的肩膀,甚至已经拿起了教鞭开始痛打他的屁股。教室里,那些看笑话的孩子已经乱成了一团,终于,查文斌熬不住了,他说了一句惊呆了所有小伙伴的话:“老师,我梦到夏忆的爷爷今天会死,等下他爸爸会来叫他,手里还拿着白麻布叫他戴上,说是让他戴孝……”

    这个回答显然让那位老师抓狂了,他手中的教鞭挥舞的更加凶狠了,就在这时,教室的门被人急急忙忙的推开了,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进来的那个人吸引住了。

    我爸爸,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布冲着老师打招呼道:“章老师,我是小忆的爸爸,他爷爷刚才过世了,我来接他回家……”

第十四章 巨变(一)

    也就是因为这顿训,等我三天后再去学堂,查文斌已经退学了。原因,据说是他的养父母不给他读了,其实是马肃风,这件事被他知道后他明白这孩子已经不可能像别的孩子那样可以拥有普通的童年了。

    洪村和五里铺是两个村庄,本就来往不多,所以,我和他的联系中断了很多年,等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家庭已经发生了巨变。

    童年里,基本就是那样过来的,到了70年代,那一场被称为“十年动乱”的灾难已经达到了巅峰,并从大城市开始一路燃烧到了洪村那样的小村庄。红宝书和红袖章也开始在洪村普及,每天无所事事的学生青年为了响应号召开始到处批斗牛鬼蛇神,洪村总共也就百来户人家,外加四周的几个村也都陷入了那场浩劫。

    我的父亲曾经当过兵,在文革的前几年我们家还算是革命家庭,我每天也会跟在那些大孩子的后面乱喊着各种口号,看到他们把那些“封建主义走资派”和“臭老九”们抓起来然后贴上各种大字报,我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样的灾难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那一年,我十五岁,中学早就听课,母亲去了外婆家,我与父亲在家中午睡。大夏天的晌午很热,才吃过中饭就听见屋外传来阵阵的口号,那群红小将们又打算去抄谁的家了。若不是父亲不允许,我也会加入他们的队伍,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但是父亲说那只是在胡闹,都是一群小屁孩,懂什么革命。

    “哐当”一下玻璃的破碎声把我和父亲从睡梦中惊醒,接着包子般大小的石头开始从外面像雨点一般砸了进来,父亲赶忙拿着一床被子披在我头上,我俩尚且还搞不清是什么状况就听见外面有人喊道:“打倒夏老六!把洪村最大恶棍揪出来示众!打倒夏老六,打倒宣传封建迷信的四旧毒草传人!……”

    父亲一听这些话,立刻就火了,也顾不上穿衣服,只身一条红色的内裤顺手拿了把菜刀就冲了出去,他才出门就被一阵石头雨给砸了回来,只见外面站着一群手拿红宝书,肩带红袖章的红小将,领头的那个也是洪村的,叫元宝。元宝比我要大三岁,他身旁站着二十几个小年轻,是那波人的头,一个个都是恨不得要吃人的劲头。

    元宝那阵子风头正旺,据说县里的革委会头子有意提拔他做个下手,他拿父亲开刀是听老一辈说我爷爷是以前是个道士,死的时候留下来过一个罗盘,而那个罗盘又恰好传给了我父亲。于是,这边成了我父亲是封建迷信四旧毒草传人的罪证,这只是其一。

    其二,我父亲建的那座房子用的砖块是从原先村里最大的“豪宅”上拆下来的,有的部件诸如挑瓦和墙头都是带有飞禽走兽的,在过去,那是地主贵族家才能用得起的。于是,他们觉得可以跟我父亲再按上一条地主阶级享乐主义复辟的典型。

    我父亲为人比较耿直,脾气又颇为火爆,在村里向来是有一说一,是个有些声望的人。他不止一次的在公开场合骂过那些为非作歹的红小将,说他们是土匪强盗,是打着革命幌子的一群小流氓,并且不允许我与他们来往。这些事情都让元宝怀恨在心,为了彻底一次打倒我父亲,他甚至加上了一条:夏老六根本不是革命军人退伍,而是彻彻底底的逃兵,并且污蔑怀疑他是国民党潜伏下来的特务。

    有了这三条“罪状”,在那个动乱年代基本就意味着可以朝死里整一个人,加上县里又有人给他做后盾,虽然他之前有些怵我父亲,但禁不起接二连三自己“成功”的鼓励,暴力已经完全占据了元宝的大脑,于是精心策划了三天后,他纠结了一群文革小将准备彻底抄了我的家。

    “夏老六!你放心手中的武器,不要在做无谓的反抗,我们的身后是广大的无产阶级人民,我们有着人民的力量做后盾,请你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接受人民对你的审判!”

    我父亲岂是好惹的人?经历过战火洗礼的男人,面对着子弹和刺刀都不曾退缩的男人哪会被这几个毛孩子给吓住,他随手抄起墙角边的一个酸菜坛子一个大步冲出了屋门,冲着那些人便狠狠得砸了过去,吓得那些家伙四下逃窜。

    “我去你娘的,滚回去喝奶去,一群小兔崽子来这儿撒野!”

    “啪”得一声,酸菜坛子在人群中间炸开了花,污水飞溅淋了他们一身好不狼狈,而父亲此刻则是双手插着腰,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插在红裤头上就立在屋子门口对他们瞪着眼。

    那些个红小将们打着革命的旗号无往不利,“攻城拔寨”是缕缕得手,还从未遇到过敢反抗的,尤其是这般模样反抗的。再加上我父亲发起脾气来那副模样也的确很吓人:青筋暴出,眼珠子瞪得老大,脸黑的跟张飞似得,这些都是经历过战火的洗礼才有的无畏。

    面对这样的男人,几个毛头孩子自然是乱了分寸,纷纷都往元宝的后面饶,生怕自己就被盯上了。而元宝此时已是骑虎难下,这要是不冲吧回去就会颜面扫地彻底丢失自己的地位,这要是上吧,见我父亲那模样他也没胆,于是他便想了一招对着屋里喊道:

    “小忆啊,现在我代表无产阶级革命委员会向你传达一项指示,组织上认为你和你夏老六不是一路人,我们已经考察过了,你是值得信任的好同志。现在你要站出来跟夏老六划清界限,要跟我们揭发出他的罪状,只要你做到了,我保证会在批判大会上为你作证,并引荐你做我们这一片的副队长!你要认清敌我关系,不要包庇阶级敌人,夏老六今天敢和人民作对,人民就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干你大爷!”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抄起屋里的另外一个酸菜坛也冲出了屋子,朝着他们砸了过去,我的力气没有父亲的大,只是落在了他们跟前,但是效果却是一样的。

    看着自己手中的红宝书被酸菜水溅的透湿,元宝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大吼道:“他们敢破坏毛主席语录,这是要造反!今天一定要打倒夏家父子,一定朝彻底铲除这对危害一方的恶霸流氓,给我冲啊!”

    这群红小将都是一群年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茬,也不是空手来的。手里除了红宝书之外更是带着家伙事,什么棍子,绳子之类的一应俱全,有个邻村的家伙手上还拿着把匕首。

    或许是他们这一路“革命”走的太顺了,也或许是他们被带头的元宝又给点燃了那股暂时熄灭的暴力火焰,二十几个小伙挥舞着手中的家伙跟潮水一般得冲了进来。

    而我的父亲和我,这对夏家父亲,一个穿着红裤衩,一个穿着黑裤衩,两个男人,光着膀子,两把菜刀硬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在原地并肩站着,等着……

    “噗”得一声,元宝的肩头鲜血一冒,父亲的菜刀砍到他的肩膀时自己的脑门上也结结实实挨了一棍,血跟着也流了出来。

    他再凶也毕竟还是个孩子,哪里见过这阵势,当即就差点吓晕了,一阵狂叫之后也顾不上“革命”了,掉头捂着肩膀就跑。

    而父亲抽回菜刀,寒光再次闪起,又是一刀砍翻了冲上来的一人。接着,我只看到那些平日里走路都习惯横着的红小将们纷纷丢下手中的棍棒,互相搀扶着撒着脚丫子朝着大门口狂奔,一顿鬼哭狼嚎,而我则和我父亲各自拿着菜刀赤脚在后面狂追……

    一直追出去两三里地,浑身是血的父亲手握菜刀站在村口,来看热闹的人把我们父子俩围了里三圈,外三圈,那些孩子已经开始吓得瑟瑟发抖了,但嘴巴依旧还不饶人。

    “夏老六,你给我等着!”这是元宝说的最后一句话,父亲挥刀还要砍被几个人给拦住了,村里的人对那些红小将们喊道:“还不跑,在这等死嘛!”那群孩子见状终于有人出手阻拦了,趁着这个机会一溜烟的边跑边骂出了洪村,想必是出去找救兵了。

第十五章 巨变(二)

    傍晚的时候家里来了很多人,都是我不认识的。成排的民兵端着枪乌压压的站在我家院子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阵势,元宝的肩膀上绑着白绷带,他被叫出了队伍指认。

    有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张文件,宣读之后就要抓人,抓我们父子俩人。这些人据说都是县里来的,那个领头的就是我们当地革委会的头头,父亲这回没有反抗,他的选择是明智的,那个年代,随便给你按个名头或许我们就被当场毙了。

    几个端着枪的人上来就是一枪托砸倒了父亲,倒地的时候,我看见他头上的血“汩汩”得冒着,但是他的眼睛却死死的瞪着那个人。

    一群又一群的人冲进了我家的屋子,接着便是各种被砸烂的声音传出,我的家就这样被抄了。当晚,父亲被他们带去了县里,我因为年纪还小,在场的村里乡亲也在一旁求情,只是被带去了公办所接受思想教育,等到后半夜回到家的时候,那座宅子已经成了废墟。不知道是谁放了一把火,我的家被烧的一干二净,留给我的只是阵阵青烟。

    第二天听说我母亲也被带走了,是从外婆家直接抓的人,又过了几天,我被人送去了县里,听说是要把我们一群家庭背景有问题的孩子送到农村里去接受农民的再教育。这根本就是个笑话,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但是你去跟谁说这个理呢?

    在县城火车站的候车室,我遇到了很多跟我情况一样的人,我们各自背着行囊,静静的等待被发往陌生的地方。在火车站,我好像见到了一个熟人,很面熟,但是我却叫不出他的名字,那个人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干瘦的身材,苍白的脸颊,一个人蜷缩在墙角。特很容易就被一眼认出,因为他的手臂上带着“孝”,都是一群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我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去何方。

    看管我们的人按照名单点好后分了组,听到名字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原来是他:查文斌!

    领头的人不许我们讲话,他对我看了一眼,我想他已经认出了我,那个儿时曾经和他一起念过书的同学。我对他笑了笑,他只是微微动了动嘴角,很幸运,我和他分到了同一个组,但是我们的目的地却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野人屯。

    我们被各自的人领上了绿皮的火车,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坐火车。我和他,还有十几个孩子被分在了同一截车厢,火车沿着铁轨一路向北,途径站点的时候都会陆续上来人,这些人都和我们一样,他们的父母或多或少在那场运动里受到了浩劫,而他们的子女则被要求隔离送去远方。

    途径上海的时候,车上来了两男三女,其中一个女孩子长得特别白,她的眼睛大的能出水,梳着很流行的齐刘海,短耳发,脚上穿着一双当时几乎罕见的皮鞋。他们几个人挤在一块儿用方言交流和其它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些人似乎都刻意避开着那个女孩不和她交流,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柔弱,整天眼睛里都沾了泪水。

    火车拉着我们一路向北,过了黄河以后不断有人下车又有人上车,我也不知道究竟这是到了哪里了,只晓得外面的空气越来越冷,窗外原本绿色的土地也逐渐由黄色代替。

    已经过去五天五夜了,车厢里还剩下最后四个人:我、查文斌、那个女孩还有一个胖子。连负责看押我们的那个人都在前一站下去了,而我们依旧不知道要去何方。

    车厢里一片死寂,因为有要求不准我们互相说话,所以这一路上除了呼噜声和喘气声陪伴我们的就只有铁路的“况且、况且”。我们的口粮都是自己准备的,临出发前,我的婶婶给我准备了不少饭团,南方人吃不惯面食,就用粳米加一点糯米混合起来做饭团,里面包着的是咸菜。糯米不容易消化,这玩意吃一个能顶半天,过去日本人打仗随身的军粮也是这么做的。查文斌的口粮是黑乎乎的馒头,不过早在一天前我就看见他把最后一个馒头也吃了,而那个女孩则自从上火车后就什么都没吃过。

    又是一站到了,我们四个人里的那个胖子也下了车,临走前,他和我们打了个招呼互相道了声保重,这是我们彼此第一次发出声音。

    我发誓,我真的听到了有人肚子里传出“咕噜”得声音,那声音已经快比火车的声音更大了。低下头翻了翻自己的包,还有两个饭团,这一路我不知道要走多远,每天尽量只吃一个,外面的夜已经漆黑了,我对着角落里的那个人轻轻喊道:“查文斌,你还认得我嘛?”

    “不认得。”他的回答很干脆,声音很也很轻,听上去虚弱极了。

    我沿着车厢慢慢靠了过去小声道:“我是夏忆啊,洪村的,小时候我们同过班啊,你不记得我了?”

    “夏忆?”我能听出他声音里有些颤抖,他接着说道:“一早觉得是你,但是我不敢乱认,怕连累人。”

    我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车厢里只有三个人,便过去和他坐在一起,要知道,在这种地方遇到认识的人是何等的激动,就像是俩个落水的孩子同时抓住了彼此的身体:那就是唯一的依靠。

    “太好了,先前听他们念名字,咱俩是分在同一个地方,又是老乡又是同学,这下可不怕了。”我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然后拿出一个饭团对他说道:“我见你一天没吃过东西了,拿着!”

    他接过饭团想往嘴里送却突然停下来了,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臂对着墙角努努嘴道:“那个女孩子好像好几天没吃了,你给她吧,我还不饿。”

    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多年不见,还学会英雄救美了,我调转了个头对他说道:“你吃吧,我这还有,有我在,饿不着她。”

    那女孩一路就坐在我的对面,她始终把头埋在双腿中间,自从上车起我就没见她抬起头过。走到那女孩身边,我蹲在她的面前道:“喂,醒醒,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看见她的眼眶红红的,她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又把头低了下去。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我拿出最后那个饭团放在她的面前说道:“我叫夏忆,他叫查文斌,我们俩是同学,不是什么坏人,这个饭团是给你的。”

    我蹲在她面前足足有两分钟,她丝毫没有抬头的意思,我也觉得无趣便把饭团放下朝着查文斌那走了过去。

    查文斌问我道:“她不吃?”

    “你管她呢,好心当成驴肝肺,她不吃我们吃!”说着,我故意从查文斌那掰下一小块饭团塞进嘴里然后大声道:“啊,真的好香啊,来文斌,我们一起吃!”

    糯米特有的黏性让饭团嚼在嘴里发出“咂吧、咂吧”得声音,人在饿极了的时候哪里还能抵抗这样的诱惑,再说,她不过也就是和我同年的少女罢了。很快,她就抬起头了,然后她看着我们,我们也看着她;再然后,她拿起了那个饭团吃了一口对着我们笑,我们也对着她笑,就这样,三个年轻人在那个苦难的岁月里第一次走到了一起。

    她叫袁小白,上海人,祖上出过官,曾祖父是清朝的内阁学士,官拜从二品,书香门第。父亲留过洋,回国后在上海经商,经营香料和布匹,最大的爱好便是收藏,在上海原本是一个颇有名望的家族。

    这样的家庭出身在那个年月想逃过劫难都很难,红卫兵们砸烂了她家的营生,又抢走了她家的收藏,她的父母都被带走了,也不知道关在了哪里,好端端的一个家被贴上了封条,只剩下她孤身一人被送上了这截冰冷的车厢。

    在那个年月,有很多像我们的一样人被送往全国各地的农村,那是为了响应“知识青年到农村却接受再教育”的口号,在那个一切以家庭成分论高低的年月,我们这样父辈被打倒的孩子只配被发往没有人愿意前往的最艰苦的边疆。

    也是在那一天,我得知,查文斌的养父养母在他九岁那一年就全部过世了,他一直跟着他的师傅生活。不知道是谁去告了一状,说他的师傅是个神棍道士,于是乎,一顶封建迷信臭老九的帽子就被死死的扣上了,整日整夜的被关在牛棚,哪天心情不好就拉着他出去批斗,而查文斌就这样跟我一起踏上了这趟北上的列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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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882/ 第一时间欣赏道门往事最新章节! 作者:最爱MISIC伯爵所写的《道门往事》为转载作品,道门往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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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往事介绍:
关于道门往事:
7o年代,几个因为家庭巨变的年青人走到了一起,他们的家庭成分被认定是有问题的,需要接受中下贫农的再教育。他们从各个城市被一列火车运往了陌生的野人屯,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东北老林子,那那里,他们从互相拆台开始到互相帮助,从少年开始成长为青年。
来自浙西北的小忆(二号主人公‘我’)第一人称视角,用了这部书记载了这些年轻人不坦途的变故。
本书脱胎自畅销小说《最后一个道士》的前传系列,借用了最道的部分故事逻辑和未解之谜,用一个全新的视角开启了一号主人公‘查文斌’年轻时代的成长故事,他是如何从一个被遗弃的婴儿成长为一代道教掌门。
查文斌,被天正道二十六代掌门,他的师傅马肃风发现于一处古墓里,他是被山魈收养的孤儿,也是被神秘组织罗门世世代代寻找的天煞孤星转世灵童,各路人马都在寻找这个十几年前就来到世上的人,他的身上拥有的是一段三千年的秘密。
上古周文王将伏羲的演卦渗入他的“天道、地道、人道”思想,并进一步推演为64卦,使之成为六经之首,完成了《周易》。
文王死后,武王推翻殷商纣王,建西周,为了祭奠死于谏言的商朝重臣比干,重修了比干的墓,并封他为国神。无奈比干无心,武王燕白旗却无法将比干封神。
于是武王派闳夭立放了两块铜盘铭,命令三千年后才可以发扬光大。
这段神话的记载,在孔子的典籍和史料中均可见,但神话终究是神话。
和主人公一起被送到野人屯里的还有一个上海姑娘袁小白,她是资本家的女儿,精通历史和算术,她的父亲告诉他所谓的铜盘铭文实际上是古代条件下传递特殊信息的一种可行的表达方式,那两块铜盘铭文总计有十六个字,只要能破译其中的信息就可以找到通往三千年前西周埋葬的秘密。
历朝历代,罗门都被作为中国权利的象征,他们只为当权者服务,他们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他们的组成都是一些能人异士,查文斌的师傅马肃风只是其中一员。
罗门的任务只有罗门的家主才会知道,每一代的罗门后人都在寻找那两块铜盘铭文。
终于,有人在野人屯的一座水塘里发现了第一块,故事的序幕由此拉开。
历经种种困难和谜团,主人公夏忆、查文斌还有石胖子先后找到了两块铜盘铭文,他们是被迫,因为一旦拥有一块铜盘铭文后,他们的命运就已经不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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