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撞破
和武汉大学的樱花一样，A大的红梅也是一绝。
约莫十几里地的红梅园，梅花盛开之际方圆几里低都能闻到梅花的清冷的香气。
顾尔不算是风雅之人，毕业后就没再来看过这儿的梅花，今日来这儿也纯属巧合，更令她感到意外的，她竟然在这里碰到了两个想不到的人。
蒋浩然也就罢了，好歹是A大的教授，在这碰到也是情理之中。
可当顾尔看到他旁边眼睛红肿的姜南笙时，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南笙怎么会在这里？还是跟蒋浩然一起？眼睛还哭红了？
一系列疑问让顾尔一时愣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半晌眨巴了两下眼睛，犹豫道：“你们……蒋教授好。”
她目光落在姜南笙身上：“南笙你怎么在这儿？”
……
林澄来这里就是来找蒋浩然拿资料，四人两前两后地朝蒋浩然办公室走。
顾尔拉着姜南笙走在后面。她搅破脑汁都想象不到姜南笙私下会跟蒋浩然有什么交集，毕竟两个人之间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而是大学时期，姜南笙每次见到蒋浩然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生怕跟他对上，包括上次聚会，姜南笙见他都跟见了仇人一般。
加上姜南笙向来都是个直肠子，藏不住事，如果她真的跟蒋浩然之间有什么，不至于藏了这么长时间，她都一点察觉都没有。
“你跟蒋教授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尔悄声问她。
姜南笙露出便秘脸，苦笑道：“尔尔，你别问了，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如果说真的有点什么的话，那就是有仇。”
顾尔感到无比意外，但姜南笙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态度，她不好再打破砂锅问下去。
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蒋浩然跟林澄在里面的房间里谈正事，顾尔就陪着姜南笙坐在外面的沙发上。
姜南笙还在不停地流泪，顾尔看得心里挺不是滋味，犹豫再三，低头抽了偏湿巾递给她，柔声道：“心里难受哭出来就好了。”
姜南笙抽噎着，忽然扑到顾尔怀里，紧紧抱住她，小声呜咽着：“尔尔，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不故意的？顾尔一头雾水，可见姜南笙那么伤心，心知现在也问不出什么来，她能做的也只是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以此安抚她的情绪。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姜南笙总算哭累了，边擦眼泪边抽着鼻子断断续续地说：“尔尔，其实，其实蒋浩然就是之前那个被我坑惨了的邻居，第一天上他的课的时候，我就认出他了，刚才我……我才知道原来他也认出我了，我……”
顾尔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姜南笙在说什么。
她和姜南笙住在同一间宿舍，渐渐熟络过后感情也越来越身后，一次喝醉酒，姜南笙突然醉醺醺地说她小时候干过一件亏心事，那件事一直就像块大石头一样压在她心里，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说在她七岁的时候，对面搬来了一个长得特别帅气的男生，高高瘦瘦的，记忆里永远都是白衬衫搭牛仔裤，清爽干净，人也特别温柔。
那时候她父母忙着拼事业，周末也在公司加班没时间陪她，她就经常去敲隔壁的门，让那个长得好看的大哥哥看着她写作业。
她说那个大哥哥是个特别优秀的摄影师，电脑里有很多好看的摄影作品，姜南笙很崇拜他。
可当时她住的老式小区周围的治安不好，妈妈害怕她单独出门遭遇危险，就骗她说外面有坏蛋，专门偷小孩，卖到偏远山区赚钱。
那天大哥哥说有人看重了他的摄影作品，他马上就能出摄影集，成为一名真正的摄影师，拿出零食和酒来庆祝，还给她点了她最喜欢吃的炸鸡。
姜南笙是趁着他出去接电话的时候，偷喝了他杯子里的酒，然后就晕乎乎的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爸爸妈妈正在旁边爆发剧烈的争吵，爸爸指责妈妈不顾家，妈妈指责爸爸没本事。
两人不是第一次争吵，可却从来没有一次争吵像今天这样激烈，因为他们提到了“离婚”。
当时的姜南笙并不明白，只觉得是因为她父母才会争吵，她不想失去父母，不想成为没家的孩子。
后来她才懂得，她“失踪”这件事只是父母爆发争吵的一个导火索，真正让他们选择分开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自己的感情出现了裂痕。
这都是后话，可当大哥哥被母亲以诱拐儿童送进警察局时，她因为害怕，在警察叔叔询问她的时候，她只顾着顺着母亲的话慌乱点头，不敢说出事情真相。
可即便她极力维护家庭的平衡，努力听话懂事，父母还是在一个星期内火速办理了离婚手续，母亲走了，她跟着父亲。
那段时间她无助极了，又因为害大哥哥现在还被关押在看守所里，良心不安日夜做噩梦，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崩溃了，她独自来到警察局，哭着对警察叔叔说出了事情真相。
姜南笙说后来大哥哥被放了出来，为了保护她并没有声张这件事，那个赏识他的老板却碍于社会风气不愿意再给他机会，自那以后大哥哥就搬走了，她就再也没见到过他。
顾尔当时听得时候就感慨万千，可她万万没想到姜南笙口中那个令她感到亏欠的大哥哥，竟然就是蒋教授。
难怪她们第一次上蒋教授的课时，姜南笙的反应那么奇怪，甚至之后很多次都刻意回避不跟蒋浩然见面。
“那……蒋教授怎么说？你跟他道歉了吗？”顾尔问。
姜南笙哭着摇头，泣不成声：“我，我原本以为他没认出来我的，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是打算赖掉的，我……我知道我很卑鄙，我很自私，可……尔尔你知道吗？刚才我在梅园里碰到他，我是想躲开的，但她拉住我，他跟我说，跟我说他知道我是谁，他，他说当年的事他早就放下了，让我也不要再耿耿于怀，他……”
顾尔抽出湿巾细心地帮姜南笙擦掉眼泪，蒋教授这样说她其实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大学四年里，蒋教授并没有对他有任何不公平的对待，如果说有，他对姜南笙还格外宽容照顾了些。
毕竟当年的毕业论文，她们宿舍里也是有姜南笙的是一遍过，其他人都修改了三五遍不止。
第六十二章：升温（1）
“尔尔，你说，你说我是不是太卑鄙了？”姜南笙仰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顾尔。
顾尔一时语塞。
相识多年，顾尔还是第一次见到姜南笙这般脆弱的模样，她现在就像只易碎的瓷娃娃，轻轻一碰就碎了。
当年的事情姜南笙做得确实不对，但也是为了挽救自己的家庭，后面也知错能改说出真相，蒋教授确实为此错失了梦想，可看他现在的态度，似乎也并不打算跟姜南笙计较。
顾尔想如果不是姜南笙一直活在那件事的影子下，耿耿于怀，对蒋教授别人不见，蒋浩然恐怕这辈子都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如果真的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不如去跟蒋教授郑重的道个歉吧。”
沉默良久，顾尔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虽然她一直都认为“对不起”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三个字，煽情矫情到了极点，可在某些恰当的时刻，这三个字又是化解一切仇怨的钥匙。
姜南笙是她的朋友，顾尔不想她活在过去的阴影中。
林澄处理完事后，两人默契地并肩走在风景宜人的A大校园内，两人分别活跃于艺术杂志和体育杂志上，周围路过的学生不乏有人认识他们。
刚走到梅园入口，两个女孩凑在梅树下咬耳朵，眼睛时不时往这边瞟，也不知是看她的，还是在看林澄，不过她很快就清楚了，其中一个带着白色贝雷帽、长相甜美的女生朝他们跑过来。
顾尔见她含羞带怯的表情，很快心领神会：“找你的。”
林澄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见顾尔偏头不看他，随手摆弄旁边低下的一枝梅花，从他的角度只看看见顾尔白皙的侧脸，阳光下红梅映得她肤色更加透亮。
她回头瞥林澄一眼，故作淡然道：“女粉丝挺多啊。”
林澄短暂的怔愣过后绽放出一抹笑：“你是我心里的。”
顿了顿，他凑近顾尔耳边悄声道：“独一无二的。”
顾尔一怔，别开视线：“胡说八道。”
林澄目光扫过顾尔红头的耳朵，抿了抿唇，见好就收。
女生走过来先是看着林澄腼腆的笑了笑，而后垫着脚尖目光落到正在“赏花”的顾尔身上，轻咬下嘴唇道：“那个……你是一顾弥尔吗？我可以跟你合张影吗？我……我特别喜欢你。”
顾尔转身指着自己怀疑地看向面前的女孩，又快速扫了眼林澄，倏地心情大好，点头笑道：“当然可以。”
顾尔拉着女生合照，又给她的漫画签名后双手递给她，在女生难以言表的激动中，礼貌道：“谢谢你的喜欢，希望多多关注我的作品。”
没想到最后女生竟然是自己粉丝的顾尔，偏头得意地冲林澄抬抬眉，意思很明显。
瞧见没，你姐姐终究是你姐姐，人气就是比你高。
难得顾尔活泼一次，林澄耸肩不跟她争辩，却没漏过顾尔偏头去一边时脸上绽开的那抹笑。
三天后，顾尔终于完善了新的感情线，却没有着急发给苏橙，犹豫再三后发给了林澄。
她没有把握这次一定可以过稿，也不知道应该发给谁看，别人她都不信任，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发给林澄靠谱。
顾尔双手托腮趴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毯上的手机，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等了很久林澄都没有回复。
怎么还没回复？
林澄这段时间没有训练任务，之前都是秒回的。
等到最后顾尔有些不耐烦，随便披了件外套，她踩着毛茸茸的兔子拖鞋，走楼梯来到楼下，按门铃没人开，她开始“咣咣”地拍门。
难道没在家？不应该啊……顾尔正要离开，忽然听到门把手响了一下，下一秒房门从里面拉开。
林澄上面穿了件单薄的白色针织衫，下面是灰色家居裤，脚上只踩着一只拖鞋，另外一只脚直接踩着冰冷的地板上。头发乱糟糟地如同顶着一个鸟窝，神色病恹恹的，他很憔悴，撑着门沿站着，似乎如果离开这个支撑点他就会瘫软地倒下去。
顾尔倒吸一口凉气，不过两天没见，林澄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副鬼德行了？！
林澄抬起头看她，也不知道到底看没看清楚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只听他闷哼一声，往前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上，顾尔忙向前一步扶着他的手臂支撑住他。
别开林澄看起来很瘦，重量却不算轻，顾尔搀着他有些费劲，搀着他进门，顺便用脚关上门，带他到沙发旁，两人几乎是一同摔进沙发上的。
顾尔扒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喘了两口气，斜乜沙发上躺着的林澄。
米色沙发，灰色抱枕，林澄仰面躺在上面，右手放在胸口，因为发烧他的眼尾泛红，呼吸像溺水般凌乱急促。
顾尔伸手摸上他的额头，灼热的温度烫的她手不禁抖了一下。
怎么这么烫？顾尔皱眉。
林澄家里的医疗箱她找不到，见林澄烧得厉害，担心这么烧下去会出什么意外，她正要抽回手给救护车打电话，林澄猛地扯住顾尔的手。
轻轻的蹭，软软的喊：“姐姐，不要走。”
顾尔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弄得无所适从，看着林澄的病恹恹的模样不免心疼。
林澄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缺少营养，体质很弱，每当换季流感的时期总容易感冒发热，直到后来开始学打棒球，身体才逐渐强壮不少。
顾尔一手反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心疼地抚摸他浸着冷汗的脸颊，疼惜地轻哄道：“乖，我不走。姐姐不走。你生病了，姐姐去帮你叫医生。”
－
那天梅园回来后林澄像往常一样冲了个凉水澡就躺上了床，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家里突然停电空调不再制暖，十二月底夜间的气温可想而知，林澄第二天早起就发现自己得了重感冒。
他也没当一回事，他身体素质一向很好，平时伤风感冒多喝热水抗抗就过去，但这次的重感冒似乎不一样，今早起来他就感觉浑身绵软无力，两条腿踩在毯子上软得跟面条似的，脑子晕乎乎的，头疼的厉害。
本想去健身房的计划也被打乱，他随便冲了包感冒药吃后，倒头就睡，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到有人在敲他家的房门。
他皱着鼻子听了一会儿，确定外面确实有人敲门，才强撑着头重脚轻的身体走到门口拉开门，不等他看清来人，脑袋一沉就昏了过去。
第六十三章：升温（2）
等林澄再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顾尔正坐在卧室落地窗前的书桌前，面前是笔记本电脑，手指飞快地敲打键盘，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她的眉头时皱时舒，神情专注，似乎遇到了些许麻烦，她紧皱着眉头，抬手盲朝旁边摸去，什么都没摸到，才意识到她不是在自己家，抬头往床上看去。
林澄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枕着手臂，背靠在床上望着她，唇角携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熬了粥，你要吃一点儿吗？”
顾尔不知道他盯着自己看了多久，站起来，垂放在身前的手局促的握在一起，语气中透着关切。
林澄摇摇头。那对漆黑晶亮的眸子闪着水光凝望着顾尔，那犹如弃犬般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得顾尔好大的不忍心，只想将人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才好。
林澄抬起手，虚弱地喊：“姐姐，你陪陪我好不好？”
原本清澈干净的少年嗓音因为发烧变得有些喑哑，顾尔蓦地感到这声音有些耳熟，但她来不及多想，少年咬着嘴唇泫然欲泣的模样看上去格外惹人疼爱，她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
刚刚林澄昏睡的时候，她叫来医生给他打了退烧针，现在已经不烫了，但烧还没完全退下去。
顾尔拿起床头上装药的盒子，按照说明书上的剂量取出来放在一个瓶盖里，朝前探着上半身，往上拉了拉被子盖在林澄身上，语气轻柔：“乖乖躺着，我去盛粥，吃完粥还要吃药。”
林澄望着她呆呆地点头。
顾尔轻轻地拍拍他的脸颊，笑了笑，然后起身去厨房盛了碗米粥来。说到煮粥，顾尔严重怀疑林澄自己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刚才她打开冰箱，除了几瓶快过期的酸奶，里面什么都没有。就煮粥用的米和青菜，还是她专门回家去取的。
端着粥来到卧室，见林澄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等待投喂的模样看着他，顾尔心道算了，他是病号，也就任命地坐在床边喂他吃粥。
期间，林澄炽热的目光一直看着顾尔。
顾尔被他看得不大自在，低头不敢看他，匆匆喂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粥碗转身就要忙乱地离开。
就在这时，顾尔只觉得手臂一紧，紧接着被一股蛮力拽了过去，天旋地转间她已经被林澄拽进怀里。
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林澄翻身直接将她压在身下，直勾勾地看着她，顾尔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望着身上的男人，紧张地连连眨动眼睛，心脏跳动的频率在这一刻突然加快。
林澄眼圈微微泛红，甚至透着一股狠劲儿，那极具侵略性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顾尔，和以往乖巧听话的模样大相径庭。
顾尔瞬间就有些慌了，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林澄，你……你冷静。”
林澄撑在她身上，盯着她看咬了咬唇，眼神倏地就柔软下来，眼眶愈发红了，却没了那股子狠劲儿，看上去似乎委屈极了。
“我想吻你，可以吗？”
顾尔头皮发麻，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能不能不要问这么令人尴尬的问题啊喂！
不等顾尔回答，林澄抬手捂住顾尔嘴巴，附身“啾”地亲了下顾尔的眼皮。
顾尔猝然瞪大眼睛，重重地眨动两下眼睛，林澄又轻轻啄了下她另一边的眼皮，动作轻柔。
“顾尔，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林澄深深地望着他，眼神犹如深海般深邃，看上去去格外有神，顾尔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如果换做之前，她还能欺骗自己说她对林澄的喜爱，只是将他当做是自己的弟弟，但经过刚那一刹那狂热的心悸，现在心脏还在狂跳，她再也没办法这样欺骗自己。
可她一时间又没办法接受两人关系的转变。
林澄刚刚成年不久，而她已经经历一段失败的恋情，再加上顾先生并不支持他们在一起……
顾尔痛苦地闭上眼睛，无声地抗拒着。
她紧闭着眼睛，看不到林澄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但林澄很长时间都没再说话，顾尔感觉到林澄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然后身上的压迫感也消失。
“顾尔，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你怎么就不信呢？”林澄喃喃地说，语气明显失落。
顾尔闭着眼睛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两下，没有说话。
直到听到卧室传来的关门声，顾尔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视野有些模糊。
良久，她站起来走出卧室，路过书房正想着要不要跟林澄打声招呼再离开，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顾尔被吓到，惊讶地看着林澄。
林澄一边套衣服，一边说：“走，我们快去医院，教练出事了！”
去医院的路上，顾尔简单跟林澄了解了一下情况，林澄说师母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只说联系不上顾尔让他们赶快去医院，顾尔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果然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是赵女士打来的。
刚才因为担心手机信息提示音影响林澄休息，顾尔就把铃声调到了静音模式，随后把手机丢进上衣口袋里，赵女士给她打那里多电话，她愣是一个都没听到。
得知赵女士是让司机开车送顾先生去医院的，现在车还堵在了半路，顾尔不愿意再苛责母亲为什么不叫救护车。
现在这种情况互相埋怨没有任何价值，何况赵女士真的被顾先生保护的太好，应急反应能力几乎为零，突然遭遇这种事情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
再说顾先生身体一直都很好，谁能想到他会突然生病呢？
顾尔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她觉得肯定是自己平时只顾着忙工作，对父母缺少关心的缘故，就连她爸爸平时身体怎么样都不知道。
悔恨的泪水伴着焦急的情绪铺满顾尔素净的脸，车还在路上堵着，顾尔内心焦灼万分，林澄觉察道她的焦躁，伸手覆上她的手背，轻声安抚道：“没事的。教练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顾尔抹了把眼泪，摇头：“是我的错，是我太自私，平时对我爸妈的关心不够，要不是我当年非得从家里搬出去住，至少爸爸出事的时候我可以陪在他身边，我……是我不够关心他们。我的错……”
“你不要多想，这不是你的错。”林澄紧紧握着顾尔的手，发现她的手很冰，尽可能地安抚她的情绪。
“如果非要说是一个人的错，那也是我的错。平时在基地我跟教练相处的时间才是最长的，我也不知道教练的身体状况。上次体检的时候，医生还说教练身体不错的，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正值下班晚高峰，路上堵得厉害，顾尔心急如焚，林澄也没好到哪去。
这时赵女士又给林澄打来了电话，顾尔的心立马提了起来，很快按下了接听键，赵女士用十万火急的声音说：“澄澄，你跟尔尔你们到哪了？这边出了车祸，我们的车堵在路上，现在该怎么办啊？”
听到那边还出了车祸，这个消息简直就是雪上加霜，顾尔知道她现在不能急，不能慌，她必须稳住情绪，冷静下来。
“妈，您先别急，您告诉我您现在在那条路上，我们现在就赶过去，您别急。”
得到具体地址后，林澄趁着绿灯路口调转车头，改变路线朝赵女士所在的那条路驶去，路上顾尔已经叫了救护车赶去那里，两人赶到到了高架桥，才发现前面路已经被车堵死，开车过去显然不现实。
顾尔急得脸色煞白，林澄没有任何犹豫，开门下车穿过从堵在路上的车辆中间穿过去，快递朝里面跑去。
很快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的顾尔，很快跟了上去，跟林澄极速奔跑不同，顾尔一边跑一边请求周围的车辆向两遍停靠，让出一个救护车可以通过的路来。
这时，林澄终于距离出口大概四五里路的地方找到了赵女士的车，车上顾先生嘴唇青紫，瞳孔扩散，意识明显不太清晰，赵女士正泪流满面地给他做心肺复苏，看到林澄来了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林澄没有丝毫犹豫，把顾先生抱下来让他平躺在地上，用学过的知识替顾先生做心肺复苏，绝望地呼喊道：“教练，您一定要坚持住！”
眼看顾先生的情况越来越差，林澄更加卖力按压，额头冒出了一层薄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发烧还没完全好的林澄力气逐渐有些不支，双臂酸麻，头发被汗水浸透像是刚刚洗过一般，终于，顾尔带着救护车赶来了。
医生下车后做了简单的检查后，车上下来几个人用担架将顾先生抬上了救护车，林澄几乎是脱力地瘫坐在湿冷的地面上，顾尔跑过来搀起林澄，扶着他一起上了救护车赶往医院。
直到看着顾先生被推进了手术室，顾尔才勉强松了口气，瘫软在手术室前的座椅上，满脸疲惫。
赵女士捂着脸小声呜咽，顾尔轻轻搂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小声安慰：“没事的，爸爸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赵女士转身扑在女儿怀里，痛哭道：“其实你爸爸身体一直都不好，上次体检就检查出了高血压和脂肪肝，他说这都是慢性病，害怕你担心，就不让我告诉你，今天早上他还出去跑步了，下午就这样了……你爸爸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
顾尔一阵后怕，但还是尽可能的安慰赵女士说：“爸爸不会有事的，我们要相信医生，现在的医疗水平很高。”
林澄办理好住院手续，走过来看到的就是母女俩抱在一起的这一幕，他知道顾尔现在也很害怕，强撑着镇定只是为了安抚母亲，顿时无比心疼。
顾尔看见林澄朝这边走来，轻敛了下睫毛。
刚刚那种危机情况，如果不是林澄赶过去给顾先生做了半小时的心肺复苏，恐怕顾先生都撑不到被送来医院抢救。
见林澄脸色煞白，想起他自己现在还是个需要休息的病人，顾尔道：“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跟妈妈就可以。”
林澄以为顾尔是不愿意跟他有所牵连，才要赶他走，生硬地强调道：“里面躺着的人也是我教练。”
“可你还在发烧。”顾尔下意识说。
林澄可能没想到她是因为这个才让他回去，愣了愣笑道：“我没事，我心里担心教练，回去也没法休息，还不如在这里陪着心里安宁。”
他都这么说了，顾尔也就由着他留下来。
林澄说的也没错，顾先生现在生死为明，林澄就算回家了也未必能睡得着。
三个人在手术室门口等了两个小时，手术室门口的灯才灭。顾先生被送进了ICU病房监护，顾尔跟着医生去办公室聊顾先生的情况。
医生将话说的很直白，顾先生是因为长期作息不规律，心理压力大，加上高血压没有得到良好控制引发的冠心病，所幸处理得当，又及时送医治疗，才没有酿成大祸，不过今后饮食作息方面就要多加留意了，又叮嘱了些需要注意的点，才让顾尔离开。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顾尔刚走到ICU病区，就看见病房外的走廊上，林澄打包了晚饭正在哄赵女士吃饭，赵女士一夕之间仿佛老了十岁，面容憔悴地摆摆手，“乖孩子，我不饿，你拿去跟尔尔一起吃吧。”
“师母，您不吃饭身体会垮的，教练醒了见您瘦了，会骂我跟姐姐没照顾好您的，多少吃一点吧。”
赵女士看着他，表情有些无奈：“行吧。有粥吗？我喝碗粥就可以了。”
林澄里面从食盒里取出一碗热腾腾的鱼片粥，用找出来勺子递给赵女士，好说歹说又哄着她吃了一个鸡蛋和包子。
顾尔苦涩一笑。若是换作是她，这种情况下她是没那个本事哄骗赵女士吃下哪怕一根黄瓜丝的，更别说喝完粥后还能得寸进尺地哄着她再吃鸡蛋和包子了。
“妈。林澄。”
顾尔走过去，林澄递过来她爱吃的麻薯和小馄饨，顾尔没什么胃口，接过来随手放到一边，“我过会儿再吃。今天晚上我留在这儿守着爸爸，林澄你送我妈回去休息吧。”
第六十四章：交换理想（1）
夜深，顾尔独自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口，隔着玻璃望着里面尚在昏迷的父亲，眼睛又酸又涩。
她缓缓蹲下身，悲伤像大海一样将她淹没。
钻心的冷战顺着脊骨往上爬，像是古墙上蔓延的藤蔓紧箍住她的心脏，顾尔第一次直面这种与至亲分别的恐惧，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余又深感后怕。
如果当时林澄没有及时对顾先生做心肺复苏，她压根不敢想象她会得到怎么一个令人崩溃的结局。眼下看着顾先生半百的鬓角，她只觉得自己真的欠父母太多太多陪伴。
正想着，忽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递过来一杯咖啡，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喝点咖啡提提神。”
顾尔抬起头，来人果然是季航。
她想起赵女士之前说过，那位海归精英是名医生，只是没想到这么巧，魔都那么多家医院，顾先生偏偏就被送到了季航所在的医院。
顾尔扫了眼他胸前的工作牌。
心脏内科主任医师。
刚上任没几天就做上了主任医师，看来季航这些年在国外求学也不是白学的。顾尔接过咖啡捧在手里，浓密的睫毛垂遮下来挡在她的眼前，眼睑处投下一小从阴影，语气平淡：“谢谢。”
许是担心顾尔会介意，季航隔着一个座椅坐在顾尔身边，偏头看着她说：“伯父的情况我已经跟徐医生了解过，没什么大碍，在观察两天就可以转进普通病房了，不用太过担心。”
这些话徐医生跟她说过，顾尔含糊地点头，不欲多言。
“我听人说你最近工作上面遇到了麻烦？怎么样？解决了吗？”
顾尔偏头看了他一会儿，季航跟穆迟认识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可想到那天在医院穆迟对自己说的话，顾尔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冷淡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顾尔的意思很明确：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而他作为前男友连关心她的资格都没有。
季航的笑容僵在脸上，看上去有些局促。愣了两秒，他故作淡然地说：“……谁说分手了就不能做朋友，至少我们还是校友，不是吗？”
顾尔冷冷地斜他一眼。这人不要脸的作风还真是半点没改，只不过从前她吃他这一套是因为她爱他，爱可以包容一切，可现在她不爱了，季航再说这些容易令人误会的话，剩下的就只有恶心和反感了。
收回目光，顾尔面无表情地目视着前方，用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说：“不好意思，我这人小气还记仇，不善交际更讨厌维系关系，圈子小又窄，留不住您这尊大佛，还请您圆润地走远点。”
季航脸色白了白，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能默默陪在顾尔身边。
顾尔面不改色地说完这句话，掏出手机低头漫不经心地摆弄。
微信冷不防地弹出两条信息，来自林澄。
【林澄】：师母喝了盏燕窝牛奶，已经歇下了。
【林澄】：我给你也温了一碗，马上给你送过去。
顾尔本想发信息天晚让他不用来了，可想到林澄执拗的性子，估计说了也白说，索性也就由着他。收起手机，顾尔知道季航还坐在旁边，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静静坐着思考下一步剧情应该怎么修改，可惜现在她脑子一团浆糊，怎么想都理不出思路。
深夜的道路不再拥堵，林澄路上只花了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医院，除了温好的燕窝牛奶，路过那家糕点铺子还没打烊，顺便帮顾尔买了她最喜欢吃的麻薯。
夜里医院走廊上静悄悄的，空气中飘散着医用消毒水的味道和迫近死亡的气息，“啪嗒啪嗒”每一道脚步声仿佛自带恐怖片的声音特效，顾尔循声扭头看过去，穿着纯黑色长款风衣的林澄出现在走廊尽头，面色阴郁犹如地狱里爬上来的撒旦。
顾尔心跳似乎空了一拍。
林澄走过来把饭盒塞进她怀里，看都没看季航一眼，眼神亮亮地望着顾尔，勾起一抹笑：“我来守着教练，你回去休息吧。”
顾尔愣了愣，下意识摇头：“我跟你一起留下。”
“好吧。”林澄表情有些无奈，却没有强求她。
他转头面对季航，语气不咸不淡：“这儿有陪着顾尔呢，就不劳烦季医生费心了。”
季航皱眉，对林澄状似宣誓主权的举动很不满意，可对上林澄挑衅的目光，他也只是浅淡地笑笑，对顾尔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来办公室找我，随时可以。”
还没等顾尔说话，林澄就条件反射地开口表示如果有需要一定不会跟他客气的。听到完全在自己意料之外的答案的顾尔回过头怀疑地看向林澄，只见对方眼神坦荡，咧嘴冲她笑了笑，露出两枚可爱的小虎牙，本以为他会毫不客气地拒绝季航的提议，没想到……看来真的长大了。
季航走后，顾尔抱臂走到林澄身边，笑意融融地歪头看着他。
“干嘛这么看我？”林澄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见他脸颊上晕染开一抹薄红犹如春日枝头开得最美的桃花，顾尔心里暗自称奇，到底还是一字开头的小少年，被盯着瞧两眼都会脸红的年纪，算了，还是给他留些颜面吧。
顾尔低头轻咳一声，敛了笑意。
“你……刚刚季航要留下来陪我，你非得代替人家留下，怎么他提出有需要就去找他，你就不反对了？”顾尔望着他，嘴角挂着揶揄般的笑意。
林澄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如果我也是医生，我肯定不让你去找那混蛋，可惜我不是。”
说到最后一句时，林澄撇了撇嘴巴，模样有些委屈。
顾尔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脸色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
她知道林澄的意思，如果他有能力给她所需要的一切，他一定将他牢牢绑在自己身边，可他做不到，即便失落也不会阻拦别人帮她，即便他很讨厌那个人。
倏地顾尔就心疼起林澄。
他到底多喜欢自己啊。
明明那么喜欢想把人锁在身边，却为了她一直克制着自己的占有欲，明明表白那么多次都没有被接纳，却还是把她放在应该考虑的第一位。
用最好的年纪去想她，念她，守护她，却换来一次次的伤心，一次次的失望。
第六十五章：交换理想（2）
顾尔低头看看手里还热乎乎的麻薯，再看林澄坐在椅子上，耳朵里塞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垂在胸前，他正神情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黑眸明亮坚毅，像是星海中最明亮的那颗，熠熠生辉。
“你在复盘球赛？”顾尔凑近看到林澄屏幕上正是他前段时间在日本比赛的视频。
“嗯。”林澄将顾尔拉到身边坐下，手机朝她那边移了下，看着顾尔的侧脸说：“过了年没几个月就要举办奥运会，我们国家是东道主，到时候各国运动员都会来参见比赛，我想为国家，为教练，也为自己赢下一枚金牌。”
顾尔认可地点头。夺得金牌的确是爸爸一直以来最大的梦想，所以他退役后也一直致力于培养热爱棒球的青少年。
“但跟经过最近几次的比赛情况来看，我们跟日本、美国这种国家相比，还存在一定的差距，本来教练就说下次训练的时候，跟大家一起复盘上次比赛的视频，教练现在生病，但棒球队的训练不能停，我就想提前做一下功课，回去跟大家一起复盘这次比赛。”
顾尔点头：“爸爸现在这个身体，恐怕没办法再回去当教练了。”
她抬起头无意间对上林澄的眸子，两人之间只隔着几厘米的距离，这样近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清林澄的睫毛。
四目相对，林澄眼中盛满了笑意，顾尔却只觉得双耳发烫。
林澄在开口声音染上丝丝笑意：“不是要跟我学棒球方面的知识嘛？单看体育杂志上的文字注释，纸上谈兵可不行，至少也得去现场看几场比赛感受感受气氛，或者去俱乐部看看棒球队都是怎么训练的吧，不然画出来的作品难免会失真。”
提到作品顾尔刚刚好转的心情又被打回了原型，叹了口气道：“这个话题不好，换个话题。”
林澄颇为意外地审视着顾尔，像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顿了下说：“我们球队最近正找人帮忙画队员Q版头像更换微博头像呢，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姐姐，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吗？”
Q版人物头像？应该很简单吧，网络上约这种稿件的画手随处可见，质量好的最多三百块钱一张就能搞定，怎么会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呢？
“你可以去二次元贴吧里看看，里面的画手都会把自己的作品贴上去，你可以去看看有没有符合你们要求的，如果有的话直接在下面留言问能不能合作，问清楚价位，如果可以接受她就会加你好友，你再详细跟她说清楚你的要求，不出意外的话，当天应该就可以出线稿，如果你觉得线稿OK，他们就会进行上色，你觉得可以，就可以出成品图。”
想了下，顾尔又补充道：“大部分情况，画手在动笔前，你需要支付百分之五十的定金，最后收图后再付剩下百分之五十的尾款。流程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流程，最后具体呈现出什么样的效果，还是看画手的选择，和你跟画手后续的交流。”
顾尔之前也接过一段时间的手绘画稿，对约稿流程很熟悉，一五一十地跟林澄交代清楚，才发现林澄看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强忍笑意，还没等她问出口他笑什么时，林澄故作受教地点点头，可笑意却不受克制地在嘴角晕染开。
“嗯。明白了。所以一顾弥尔小姐，你愿不愿意帮我们棒球队的队员画Q版人物头像？”
似乎是担心顾尔会拒绝，林澄急忙补充道：“请你第一个帮教练设计。”
顾尔推诿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最近改文本确实很忙，不过忙了这么多天似乎也没什么进展，接个画稿放松放松也挺好，尤其是棒球队本来就凝聚着顾先生半生的心血。
“好。我答应你。”顾尔站起来目光望着病床上的父亲，偏头微笑道：“我不收费。回头带我去看你们的比赛，和你们训练的日常，来抵这个费用吧。”
“没问题。这个包在我身上。”林澄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赵女士拎着早餐来医院时，顾尔躺在长椅上头枕在林澄大腿上正睡着，林澄厚实的风衣盖在顾尔身上，他穿着件白色针织衫坐在椅子上，还在复盘之前比赛的视频，备忘录上记录的密密麻麻的，察觉到有人过来，林澄扭头看见眼圈红肿的赵女士。
睡梦中顾尔皱起了眉头，林澄忙竖起食指冲赵女士“嘘”了一声。
赵女士看着守在走廊上的两个孩子，不由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姐姐陪了上半夜，我陪下半夜，她刚刚睡着。”林澄说话的声音轻如蚊呐，唯恐吵到顾尔休息。
昨晚顾尔执意让他先睡，后半夜睡醒再换她睡，轮番守着，林澄坳不过她，只能同意。
赵女士点头：“我给你们带了早餐，白天我留在这儿就行了，你跟尔尔吃完早餐赶紧回去休息一下，然后该工作工作，该训练训练，晚上就别来了，我请了两个护工。”
顾尔神经紧绷着，觉很浅，早在林澄说话时就醒了，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躺到林澄腿上，挣扎着坐了起来，见赵女士已经拎着早餐过来，捶着酸痛的后腰说：“妈，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幸苦我两个宝贝了。”赵女士看着面前两个懂事的孩子，无比心疼：“妈咪给你们带了早餐，你们吃完就回去吧，别担心，我请了护工。”
顾尔看了眼病床的父亲，果断摇头：“妈，爸还没度过危险期，我不能走。”
赵女士张嘴要说什么，顾尔打断道：“林澄还要训练，他得回去，可我工作时间自由，我留下来陪着您，相互之间还有个照应。”
她又转身看向林澄：“你回去路上慢一点，不要再往这边跑，带着国家队拿到金牌和你守在天天守在这儿，你说爸爸更乐意看到哪个？好好训练，不然小心我爸醒过来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林澄沉默，显然他很清楚自己该如何取舍。
他紧了紧拳头，眼睛红了一圈，喉头哽咽，他近乎有些偏执地盯着顾尔，一字一顿道：“我一定会夺得金牌的。”
顾尔笑了，笑容浅意温柔。
她说：“我相信你。”
第六十六章：交换理想（3）
顾先生住院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多，苏橙也是偶然得知。
苏橙拎着果篮和营养品来到医院，顾先生已经从ICU转入顶楼的单人病房。
说是单人病房，实际上除了必备的医疗设施外，其他地方都是仿照五星级酒店的标准，只是装修用色上偏淡雅，适合人居住疗养。
顾尔泡了杯清茶递给苏橙，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她说：“谢谢你来看我爸爸，漫画文本我会按时交给你。如果你还是劝我找人合作，橙子你是知道我的，在这一点上我是肯定不会妥协的。”
“尔尔，叔叔现在生病，你每天还要照顾叔叔，跟人合作，用别人的文本去画漫画，你既可以不那么累，省下来时间陪陪叔叔阿姨，还能创作出更具商业价值的漫画，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苏橙也是无奈。她清楚顾尔的底线，也感激顾尔爆红后没有更换编辑，所以她尽可能的在帮顾尔争取。
但即便她现在是出版社的主编，说到底也是给别人打工，手上的权力实在有限，压根没办法跟资本抗衡，她只能来劝顾尔。
顾尔知道她也不容易，几番犹豫过后，终于说出了她深思熟虑过后的考虑：“我也不想把我的故事改的面目全非，我再修改这最后一版，如果你们觉得可以，我们就继续合作，如果不符合要求，我想也不用再继续勉强，既然观念不同，也没必要非得绑在一起。”
“你这话什么意思？”苏橙略略皱眉：“你是要提出解约吗？”
顾尔抿了口茶，唇齿间都是淡淡的茶香，“橙子，我不缺钱，我一开始画漫画也是因为热爱这个行业，如果非要让我去画迎合大众口味的作品，只会消耗我的热情，经过我爸爸生病这件事我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笑了笑，笑容很淡：“六便士我不缺了，我也想去追求我的月亮了。”
送走苏橙，顾尔推门进顾先生打点滴的房间，赵女士坐在病床边替他削苹果，顾先生笑着吐槽爱妻削的苹果太过难看，苹果不应该这样削，说生来就是被人伺候的公主命哪里会伺候别人，让她赶紧放下刀子别削到自己的手，赵女士含嗔瞪他，毫不留情地怼回去，言谈间透着被偏爱后的有恃无恐。
“看不起谁呢，我这就削一个完整的苹果给你看。”
果然最后苹果没拿稳直接滚到了地上，顾先生嘲笑出声，赵女士憋着气呢，拿了个新平果连带着水果刀一起塞到顾先生手里：“你行你厉害，你自己来啊！我不会，还不是因为你吗？是你说要给我削一辈子苹果的，你要是敢食言，看我不一刀咔嚓了你。”
顾先生靠坐在病床上乐呵地给赵女士削苹果，抬头瞥见站在门口的闺女，连忙告状道：“看见没，以后千万别学你妈，蛮横不讲理。”
“别听你爸瞎说，老娘明明美丽又大方。”
赵女士用手戳了顾先生一下，顾先生就乐呵地闭上嘴，一副“老婆奴”的模样。
顾尔看着自己这对活宝父母相爱相杀的日常，忽然感到自己有些多余，同时心里又生起一种对家庭的渴望，又很快被她压下去。
顾先生招手让顾尔过来，顾尔走近病床边站着，看着顾先生眼眶蓦地就有些湿润。
“刚刚来看我的那个小姑娘是你同事？”
顾尔点头：“嗯。”
“小姑娘有心了。”顾先生感叹道：“你最近怎么样？工作上还顺利吗？”
顾先生一个连女儿几岁生日都记不清楚的人，难得主动关心她一次，顾尔受宠若惊地抬头，可想到她即将就要跟辰星解除合约，不想让顾先生担心，轻垂下眼睫道：“一切都好。”
顾先生又简单关心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题，话锋突然一转，转到林澄身上：“林澄呢？最近怎么不见他？”
赵女士抢先替林澄解释：“差点忘记跟你说，这次多亏林澄这孩子了，要不是他及时赶到给你做了半个多小时的心肺复苏，你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躺在这儿？人家澄澄是个乖孩子，知道球队的训练不能耽误，白天就去球队训练，晚上就来这儿陪着你。”
顾先生冷哼一声，偏过头去没说话，愣了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锁紧眉头道：“他又去训练了？”
“是啊，林澄说要好好训练，争取明年的奥运会上拿下金牌，给我们国家争光。”顾尔也试图帮林澄说好话。
本以为顾先生会倍感欣慰，没想到顾延听到这句话，脸色里面就沉了下来，他严肃道：“这时候他跑去训什么练！赶紧打电话把他给我叫回来！”
顾尔怀疑地看向赵女士，赵女士同样一脸迷惑，不知道顾先生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澄澄正训练呢，这儿有我跟尔尔陪着，你非得叫他回来干嘛？这不是耽误事吗？”在顾先生心里，向来是把棒球放在第一位的，按理说他不应该赞许林澄的行为吗？
干嘛非得叫人回来？
顾尔怔愣过后，试探地说：“爸，您要是相见林澄，等会儿他训练结束，我再叫他过来，您看行吗？”
“现在立刻马上把人给我叫过来。”顾先生面色凝重地重复道。
见他一脸坚持，顾尔看了赵女士一眼，出去拨通了林澄的电话，电话过了几秒才被接通。
电话里传来林澄充满担忧的声音：“喂，姐姐，你打电话给我是教练出什么事了吗？”
顾尔心里叹了口气，她有些搞不懂顾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干嘛非得逼林澄立马赶过来，硬着头破问：“你训练结束了吗？”
“还得等一会儿。”林澄犹豫地问道：“……教练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你别担心，医生说我爸情况很稳定，只要平时注意饮食作息，好好修养，按时服药就没什么大的问题。”顾尔如实说。
“那你打电话找我，是有别的事情吗？”
顾尔想了想，直接挑明说：“我爸醒了，想现在见你。”
“现在吗？”
“嗯。”
对方陷入一阵沉默。
顾尔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但好在林澄没有让她为难，表示自己马上就赶过去。
第六十七章：套路约会（1）
林澄赶到医院，身上的棒球服还没来得及换掉，顾尔等在医院门口，见他下车后急慌慌地跑过来，几次险些跟人撞到。
站在顾尔面前时，林澄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平复好呼吸，看着顾尔说：“出什么事了？”
顾尔带他来到病房，推开门还没进去，一个橙子就砸了过来，顾尔意外地瞪大眼睛，林澄伸手接住。
跟顾尔对视一眼，林澄露出无奈的苦笑，走进去对上顾先生的怒容，他抢先认错道：“教练，我错了。”
顾先生瞪着他，手里的香蕉愣是没办法再砸出去。
刚好赵女士买了晚餐回来，看到的就是顾先生高举香蕉要砸人的一幕，几乎是本能的，母鸡护崽似的挡在两个孩子身前。
她叉腰盯着顾先生手里的那跟香蕉，大有他要是敢扔她就跟他势不两立的意思。
见赵女士也掺和进来，顾先生秒认怂，绕是再生气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动手，扒开香蕉皮咬了一口。
五分钟后。
病床左侧赵女士正在帮剥鸡蛋，病床右侧顾尔和林澄一左一右并排站着，顾先生躺在病床上，一边享用着爱妻喂到嘴边的晚餐，一边用目光对林澄进行无言的审判。
“教练，我肩膀上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训练的时候注意一点，只要不投高难度的球，问题不大，您不用担心。”林澄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着，仿佛一个犯了错正在挨批的小学生。
顾先生冷哼一声，道：“没事？你说没事就没事啊！你是医生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让你休养三个月，你就老老实实的休养着，养精蓄锐才能以待来日，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急着去投胎啊！”
声音又急又气，听上去全是责备，可明眼都听得出这责备下都是满满的关心和心疼。
林澄虽然年纪轻，但却能分辨善恶是非，他知道顾先生是为了他好，被骂了也不记仇，反而嬉皮笑脸地说：“我知道错了，教练。我认错。也认罚。您想怎么罚我都成，现在当着姐姐的面，您就别骂我了呗。”
“呦，现在知道要面子了？你早怎么不听呢？”顾先生看了看林澄，又看向顾尔。
跟林澄不一样。林澄可以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对他严厉也是为了他好，做错了他也骂的。
可对于自己的亲闺女，他亏欠太多，从小到大他都没怎么哄过她、抱过她，更别提管教她了。
现在孩子长大了，还那么优秀，他有心想亲近女儿也不知怎么亲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放缓了语气。
“尔尔啊，你最近在医院陪着爸爸也辛苦了。让林澄送你回家，你洗洗好好休息休息，顺便帮爸爸看着他点，这段时间不要让他再去训练，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你看行吗？”
顾尔没有拒绝，和林澄一起走出病房，迎面就撞上来查房的季航。
顾尔眼色暗了暗。
不等她说什么，林澄抢先一步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离开，顾尔没有拒绝，只在林澄手臂搂住她的那一刻，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出了医院，顾尔问林澄车停在哪里了，林澄耸耸肩，表示他担心路上会堵车，就把车停在基地，搭乘地铁过来的。
顾尔没说什么，掏出手机叫了专车。两人一起在医院门口等车的时候，顾尔忽然转身看着林澄说：“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林澄摸了摸右手肩膀的位置，宽慰地笑笑：“就之前训练的时候不小心被球砸了一下，我没放在心上，你知道投球手对臂力的要求很高，后面训练也没注意，之后搬东西又撞了一次，后来就变成这样了，不过影响不大，也不是很疼。”
顾尔看了他一会儿。事情肯定不可能像林澄说得那么简单，否则顾先生也不会那么着急，林澄这报喜不报忧的性格，真是……
顾尔实在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他，只能抬头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认真的叮嘱道：“你就按爸爸说的，好好休养，以待来日，你还年轻，没必要这么急功近利。”
林澄笑着点头，模样看起来很乖。
顾尔无奈地摇摇头。
路上顾尔把之前林澄找她画的Q版人物头像展示给他看，解释道：“我最近比较忙，只画了我爸跟你的，你们其他队员的头像，你还得给我他们每个人的照片，和他们自身的性格、特点，越详细越好，这样我才能更好的帮他绘制带有他们自身风格的Q版头像。”
林澄翻看手机上顾尔传过来的两张照片。
顾尔的画色彩搭配大胆，Q版漫画视觉上都会更加可爱。
可即便是穿着相同的队服，对比他跟教练的头像，还是能看出明显的区别来。明显他这张更加软萌好捏，跟和教练严肃的，反差萌式的可爱截然不同，林澄一眼就喜欢上了。
“好看。”林澄惊喜道：“他们的照片，我倒没有，不过明天上午我们放假，我们约好出去聚会，你跟我一起去吧，到时候你可以现场观察他们的举动，和性格特点，你看可以吗？”
顾尔没有过多思考，点头道：“可以。我明天上午有时间。几点？”
“六点。”林澄不假思索。
顾尔微微睁大眼睛，意外地看着他说：“六点？你们聚会时间都那么早吗？”
林澄像是感觉到自己有些冒进了，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说：“我们早上六点约好去爬山。”
他想了想说：“九点。那就九点吧。九点我去接你。”
“……我就住在你家楼上。”
就住上下楼，平时串门都不需要乘坐电梯，遛弯儿似的走楼梯就下去了，还需要专门到家门口去接吗？
“那我去你家门口等你，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话说一半，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得意忘形的林澄抬手捂住嘴巴，无辜地望着顾尔干巴巴地笑着。
顾尔没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偏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再想什么，可见他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她忽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是她看错了吗？
第六十八章：套路约会（2）
奈何天公不作美，第二天顾尔起床拉开窗帘，窗外白茫茫一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林澄的爬山计划估计要搁置。
顾尔简单吃了个鸡蛋，冲了杯咖啡对着电脑，再看之前修改好的文本，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不禁开始迷茫，甚至有怀疑她当初到底为了什么画漫画。
热爱是毋庸置疑，可热爱下面呢？是因为季航的鼓励支持，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顾尔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想下去。
然后，时隔三年她再次点开这个尘封许久的文件夹，之前参加超新星大赛的作品都保存在这里。
一幅幅作品，都是在季航的帮助在修改完善，顾尔一一浏览着，直到浏览到最后一副。
是她参加总决赛提交的作品，也是唯一一副她脱离季航帮助，独立完成的作品。
顾尔望着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本以为是林澄发来的，顾尔点开微信，意外发现竟然是棠欢发过来的好友申请。
棠欢？顾尔眼中闪过一抹难言的复杂，只犹豫了一瞬，很快通过她的好友申请，对方发来一条打招呼的消息。
【棠欢】：在？
【顾尔】：有事？
【棠欢】：有时间吗？出来聚聚，我请客吃火锅，南笙和叶臻都在。
【顾尔】：不了。你们吃吧。我约了朋友。
对方良久没回消息，就在顾尔以为他不会回复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姜南笙用热情洋溢的声音说：“尔尔，过来一起吃火锅吧。每次聚会都四缺一。”
“……我真的约了朋友。”顾尔无奈。
姜南笙开始撒娇：“那就带上一起来嘛，我们这儿又不差她一口吃的，好尔尔，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过来嘛，我最近特别水逆，一颗心就要碎成二维码了，来嘛来嘛～”
“真去不了。”
撒娇不成，姜南笙所幸耍起了无赖：“我不管，反正你今天必须过来，你要是不来，我就……我就跟你决绝！就这么说定了，我发定位给你！”
说完不等顾尔回到，姜南笙就挂了电话，紧接着手机叮咚一声，姜南笙就将定位信息传了过来。
顾尔一阵头疼。她朋友不多，姜南笙算一个，加上之前那次见到姜南笙，她哭得那么凄惨，也不知道后面事情怎么解决的，可她已经答应林澄，会陪他一起去参加聚会……真是件两难的事情。
正当顾尔犹豫不决到底要赴谁的约会时，林澄的信息发了过来，简明扼要地表达，因为天气原因他们球队的聚餐取消，他买了食材，要来顾尔家里来煮火锅。
怎么又是火锅？
于是，顾尔给林澄发消息说她要跟朋友一起吃火锅，他如果想去可以一起，又发消息给姜南笙，说待会儿可能带个朋友过去。
中午十点，顾尔洗澡换上衣服，化了个淡妆，刚打算接杯水喝，门口就有敲门声传来。
打开，看见林澄穿了见黑色的毛呢大衣，脖子上缠着一条灰色围巾，一看就是精心捯饬过的，有种韩剧男主角的味道，不禁让顾尔联系到了之前火爆全网的飘雪变装的视频。
林澄这身打扮跟他穿宽松运动服的样子差别真的很大，但都很帅就是，只不过这样的林澄显得更成熟，更有男人味儿。
林澄从背后拿出一束红玫瑰，鲜花的花瓣上还凝着晶莹的水珠，顾尔抬头诧异地看向林澄，他亮亮的，黑曜石般耀眼。
顾尔一怔，但并没有拒绝林澄的好意，接过玫瑰花抱在怀里，语气染着一抹淡淡的无奈：“外面还在下雪，这种天气不适合去买玫瑰。”
林澄不置可否，笑容很腼腆：“可花也不是因为适合才开的，只要有人欣赏，它的存在就恰逢时宜。”
顾尔略怔，没想到林澄会说出这样的话，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但很快被她压下，她轻柔地抚摸着娇嫩嫩的花瓣，抿唇轻笑：“说的也是。”
雪下得有些大，顾尔担心林澄路上开车不安全，查看地址发现附近就有地铁口，提议两人乘坐地铁前去。
林澄表示都听姐姐的，模样什么乖巧。
顾尔对这点十分受用，林澄撑开一柄黑色的打伞挡在两人头顶，顾尔却觉得这伞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就没出声。
林澄见顾尔多看了这伞两眼，眼中闪过一抹狭促的笑意，“姐姐还记得这把伞吗？还是几年前我给你送青团，你借我的那把，一直没找到机会还你。”
顾尔这才想起来，当年林澄冒雪去学校给她送青团时，她随手塞给林澄的伞，还是她参加校内英语辩论赛的奖品。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地走到地铁口，林澄买好票，大雪天出门的人不多，地铁不似往日拥挤，甚至还有空座。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林澄聊起过两天有场比赛，邀请顾尔前去观赛，顾尔目光往他手臂上一点，表情有些纠结，过一会儿小声嘀咕：“很重要的比赛？”
林澄没有漏过顾尔的眼神，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手臂上的伤，眼睛里似有细碎的光芒。
他笑着说：“我手臂早好的差不多了。放心，不会有事的。”
顾尔目光盯着他的手臂，看上去还是不放心，但也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还是要注意一点。”
出了地铁站，顾尔按照定位上的位置找到那家火锅店门口，姜南笙穿了件纯白的短款羽绒服，脖子上搭着一条白围巾，头上带着针织帽最顶端还有颗可爱的毛球，正哈着热气搓着手等在冷风口，四处张望。
大冷的天儿，她怎么在门口等着？
顾尔跟林澄对视一眼，加快脚步走到火锅店门口，才发现姜南笙眼圈有些红，撅着嘴巴看上去委屈极了。
“怎么了？”顾尔意外地询问：“不是来聚餐吗？怎么还叙旧煽情眼睛就红了？”
“尔尔？尔尔。”
姜南笙扭头扑进顾尔怀里，仰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哼哼唧唧地语气中又夹杂着丝丝气愤：“她们骗人！骗我说只是老同学聚会，结果棠欢那个傻逼竟然把季航和蒋浩然也叫来了。尔尔，对不起，我真不知道她会叫来这两个人。”
顾尔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她摸了摸姜南笙的脑袋说：“那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会在外面待着？”
“起先我看见蒋浩然还有季航都在包间，我没忍住跟她们大吵一架就跑了出来，本来我想先走的，可我怕你待会儿看到季航尴尬，给你发消息你也没回，我就想在门口等着你，好跟你说一声。”
第六十九章：不谋而合
能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的人，除了棠欢不会有别人，毕竟大学时期这种事儿她就没少干。
用姜南笙的话，棠欢这就叫心眼坏，神经病，可在顾尔看来，她总觉得棠欢有点反社会人格，从顾尔第一次见到她，明明南笙是在帮她解围，她非但不领情，还讥讽姜南笙多管闲事。
之后她为了得到斯坦福大学交换生的名额，先是帮她拉票想让她赢得比赛，后来名额又落到姜南笙身上。
姜南笙明明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不会接受这个名额，可棠欢依旧不过同宿舍相处多年的情分，硬生生做出许多过分的举动，差点害得姜南笙被退学。
今天好好的聚会，她又整出来这么一出，来给她，给姜南笙添堵、添恶心，然而她做的这些事完全无厘头。
顾尔问：“那现在都有谁在里面？”
“就季航，蒋浩然，还有棠欢她们三个，叶臻学姐家里孩子生病，就先回去了。”姜南笙如实回答。
在来火锅店的路上，叶臻接到电话说孩子生病了，棠欢当时还表现的特别贴心，专门让司机先送叶臻到楼下，司机才把她们送到火锅店。
“尔尔，我们回去吧，这饭没法吃，棠欢这就是在存心恶心我们。”
姜南笙气鼓鼓地说：“你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留学归来，事业有成，人生都已经那么成功了，她怎么还那么坏呢！”
这……顾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事实上她也很好奇，棠欢如今要脸蛋有脸蛋，要事业有事业，生活中那么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怎么就偏偏跟她们这群老同学过不去呢。
风雪渐大，顾尔不禁打了个寒战，林澄看到后，一直缄口不言的他首次开口：“我知道附近有家店的烤羊肉味道特别正宗，天冷儿，有什么话我们去拿烤火坐着说吧。”
林澄说的那家店离火锅店就隔着不足五分钟的脚程，三人顶着风雪艰难前行，五分钟的路走了十分钟不止。
店面不大，大厅里只有四五个桌子，每桌上面都架着一个黑黢黢的铁架子，想必就是用来烤肉用的。
男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胖子，笑起来憨态可掬，熟悉他的客人都喊他胖哥，林澄显然是常客，招手点餐：“胖哥，来个特色碳烤羊腿，再来三碗烧酒，调几个凉菜。”
没过多久，三盘小菜就被端上来，顾尔指着其中一盘从未见过的褐绿色球状物，问：“这是什么菜？”
这盘丸子跟中了毒似的，看起来就让人胃口全无，绕是以不挑食著称，连蛇和蜈蚣都敢吃的姜南笙，都不敢轻易尝试，面露嫌弃。
林澄夹了一颗放进嘴巴里，酥脆可口，笑着解释：“这是荇菜丸子，营养价值特别高，味道也特别好。”
虽然不知道荇菜是什么菜，可只看这菜的卖相，姜南笙浑身都透着严重的抗拒，一副“让我吃这鬼东西，还不如杀了我”的表情。
顾尔知道荇菜是什么，却从来没吃过，见林澄正满眼期待地望着他，她干笑两声做好心理建设，终于鼓足勇气夹了一枚放进嘴巴里，咀嚼两下，眼前一亮，没想到这盘其貌不扬的丸子，味道竟然还真不错。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顾尔点头，做出恳切的评价：“外酥里嫩，好吃。”
姜南笙一脸不信任：“真的好吃？”
“嗯。”顾尔又夹了一颗用说拖着喂姜南笙吃，并用眼神鼓励她：“真的好吃。不骗你。”
姜南笙将信将疑地张开嘴巴，顾尔眼明手快的把丸子放进她嘴巴里，见姜南笙的表情从痛苦转变成惊喜。
顾尔伸手再去夹丸子，刚夹起来忽然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朝自己拉回去，顾尔看着筷子，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她丸子呢？那么大一个丸子就这么没了？
顾尔抬起头见林澄一脸得意享受的模样，不禁失笑。她家小孩儿怎么这么幼稚，这种醋都吃。
姜南笙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表情突然凝重。
烧得通红的木炭装进烤炉里，上面是熟的差不多的一整条羊腿，表层被烤得金黄，撒上孜然胡椒，嗞嗞作响，香味儿扑鼻而来，顾尔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林澄熟练地翻动烤架，均匀地撒上辣椒粉，拿起旁边割肉用的刀子片下来的第一块肉喂到顾尔嘴边，顾尔张嘴咬下。
肉汁饱满，肥而不腻，味道超级赞。
“味道怎么样？”
顾尔嘴巴里嚼着羊肉，竖起两个大拇指给出最高的赞同。她发誓这是她吃过最地道的一顿烤羊肉。
果然，吃烤羊肉还得用刀割着吃才带劲儿。
得到顾尔的肯定，林澄动作麻利地割下来两大块羊肉，一块给顾尔，一块分给旁边眼神幽怨地盯着顾尔的姜南笙，最后才给自己又割了一块。
烤羊肉味道太过美味，三人一时间只顾着啃盘里的羊肉，没时间闲聊，直到盘子里的肉差不错吃完了，顾尔抽了张纸擦干净嘴巴，抽空看了眼手机。
【棠欢】：尔尔，你还在路上吗？
消息是半个小时前发过来的，想到她做的事顾尔瞬间不想回复，刚想收起来手机，姜南笙的脑袋凑过来，看到这条信息，登时火气就窜了起来。
“靠！棠欢这傻逼是不是有毒？她哪来的脸再给你发消息！”
说完不等顾尔反应，姜南笙夺过她的手机，低头摆弄了一阵抛回顾尔怀里：“我帮你把她拉黑删除了，不用谢我。”
顾尔挑挑眉。
处理事情这么简单粗暴吗？
林澄似乎很人工姜南笙的这个做法，支持道：“早就应该这么干了！这种人就应该早早断绝联络，留着还占内存，早删早好。”
“我刚当着那傻逼的面把她删除拉黑的，别提有多解气了。尔尔我跟你讲，就像棠欢这种她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半死不活她还浪费人民币的祸害，还是趁早撇清关系的好，不让谁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出其不意的在背后阴你一把。”
姜南笙跟林澄意见不谋而合，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是谁主动伸出手，两人击了个掌后，林澄继续说：“尤其是撮合跟前男友见面的这种人，最不能忍，一看就不安好心！”
第七十章：我爱你，你随意（1）
饭吃到一半，姜南笙接了个电话告别顾尔匆匆离开，顾尔送她上车后，望着骤经大学覆盖的城市。
魔都已经多少年没下过雪了？顾尔已经记不得上一次下下雪是什么时候，貌似还是三年前。
回到饭店，顾尔注意到林澄正慢条斯理地转动烤架，桌上的残羹剩饭已经被收拾干净，又添了几道新菜。
林澄面色平淡如水，像是格外享受烤肉的过程，敏锐的感知到有人走过来，林澄抬起头，看着顾尔笑了，露出两枚可爱的小虎牙。
“刚刚我看你都没吃多少，又点一些。今年冬天太冷，多吃点肉储存点能量才好过冬。”
顾尔被他这套新奇的理论逗笑了：“储存能量？你是说储存脂肪吗？冬天是个长肉的季节。”
说完，她瞥了林澄一眼，对方一脸不以为意，拿起一根肉串均匀地撒上孜然和辣椒，再放堆满火红木炭的架子上烤，孜然的香味被最大的释放出来，让人很有食欲。
尤其顾尔刚刚完全没吃饱，姜南笙不亏是名副其实的吃货，一整只羊腿她自己就吃掉了一大半，美曰其名“不要浪费粮食”，对此顾尔只是心疼林澄的钱包。
即便林澄这个小富翁一直强调自己有钱。
林澄将烤好的肉串用烙饼包好递给顾尔：“尝尝，这儿的烤串也是特色，味道超级鲜美。”
他特别强调“超级”二字，语气格外浮夸。
顾尔本想说不用，她虽不像其他女生一样有容貌焦虑，会刻意控制饮食来保持身材，但也不敢过分放纵自己。
有人说“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来画漫画”，顾尔觉得人家这句话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她如今年纪轻轻的就得了脊椎病。
去年体检的时候，医生就说她身体素质差，平时要少油少盐，勤加锻炼，不要熬夜。
顾尔改变不了自己熬夜的宿命，至少也要做到少油少盐。
看着面前烤得金黄的大肉串，顾尔咽了咽口水，想说不用，转念一想，她要是拒绝林澄伤心了怎么办？
算了。大不了待会儿去健身房锻炼两小时。
做好心理建设，顾尔毫无负担地接过烤串，张嘴咬了一大口，嘴巴周围否蹭上了几粒孜然颗粒，也浑然不觉。
这家的烤羊肉串和别家的不同，应该是提前腌制过，汤汁锁得很紧，肉紧实不柴，咬一口嘴巴里都是肉汁的香甜。
顾尔惊喜地微睁大眼睛，林澄继续翻转烤架，笑意深深：“这家店的老板之前在新疆住过一段时间，但做烤肉的时候又考虑到本地人的口味，调整了配方，很受周围住户的喜爱。也有很多人慕名而来，也就今天外面雪大，出来吃饭的人不多，不然可有得等了。”
“老板是新疆人？”顾尔略感意外。
她透过布帘的缝隙看到老板正在后厨忙着往铁签上串腌好的羊肉，老板身材略胖，五官皱巴巴地挤在堆满横肉的脸上，黑头发黄皮肤，眼睛也是单眼皮，看不出任何新疆人的血统。
“不是。老板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林澄笑着解释道：“不过老板的妻子是个新疆美人。”
顾尔嚼着羊肉，挑一挑眉。
林澄继续说下去：“老板之前是个摄影爱好者，为了拍作品来到新疆，在哪里邂逅了一位美丽的新疆女子，两个年轻人很快坠入爱河，女人跟着老板回到魔都结婚，很快两人生下一个男孩儿，但不幸的是，在那个孩子八岁八年，女人被查出了肌萎缩侧索硬化，也就是我们口中的‘渐冻症’，男人为了照顾妻子，放弃了做摄影师的梦想，开了这家店。”
一架烤肉店的背后居然还有个爱情故事是顾尔没有预料到的，只是林澄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林澄是被林家领养回去的，难不成……顾尔看看林澄，又看看后厨忙碌的老板，认真比对了两人的五官。
不能说一模一样，分明是毫无关系。
顾尔摇摇头，惊悚自己竟然会有这么荒诞的想法，又不是，哪里就会那么巧合。
顾尔咽下嘴里的食物，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林澄被她问得一怔，脑子一下没转过弯。
顾尔放下还剩大半的肉串，喝了口烧酒看着林澄问：“故事总要有个结局吧？开店之后呢？女人的病情，还有那个孩子都怎么样了？”
林澄眨眨眼，倏地“扑哧”笑出声。
顾尔皱一皱眉头，不知道林澄的笑点在哪里。
她刚才说的话很好笑吗？
林澄心道他的姐姐真不愧是畅销漫画女王，画出过无数个令人心潮澎湃的故事，而每个故事里的人物都有他命定的结局。
但现实中的故事，往往只需要精彩就好。
“姐姐，觉得这些重要吗？”林澄问。
“难道不重要吗？”顾尔反问。
谁家讲故事讲到一半，那不是吊人胃口嘛。
林澄笑笑：“女人病死了，孩子一直都痛恨他的父亲，因为最后是他的父亲在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上签了字。姐姐觉得这个结局是不是很拉胯？”
顾尔心道何止是拉胯，分明是烂尾好吧！要是她的漫画，画出这种结局出来，她恐怕会被骂死。
顾尔没说话，林澄笑了。
“所以，现实中的故事不需要讲出结局，只需要摘出最幸福的部分，让它在最感人的时候结束，就算是完美故事。”
顾尔愣愣地望着他。
她望着林澄，第一次觉得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竟然这么陌生，看事情看得如此通透。
“赶紧吃，吃完我们去打雪仗。魔都恨不得八百年不下一场雪，好不容易下了场大雪，我们回去打雪仗去。”
“不去。”顾尔想也不想就拒绝：“你三岁吗？”
“不，下个月是我五岁的生日。”
“……”顾尔看他的眼神多少有些无语，让她像个小孩一样跟他出去打雪仗，说不定还会滑倒摔在地上，如果不幸再被人看到……想想就令人头大。
她是绝对不会答应他这个无理的要求的！
绝对不会！！
第七十一章：我爱你，你随意（2）
此刻外面的风雪已停，银装素裹，街道上三两行人，裹着厚实的棉服眉目间皆是欢喜，喜欢这个白色国度。
顾尔刚走出烧烤店，冷风吹过脸颊，灌进脖子，她忍不住哆嗦一下。
突然，一条暖融融的米白色围巾搭在她脖颈上，林澄贴心地帮她缠好围巾。
“注意保暖。”
顾尔抬头正对上林澄炽热的眼神，心脏狂跳，耳垂上那抹红色渐渐爬上耳根。
顾尔有些慌乱，偏头别开视线，轻声道：“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好的。你明知道我们……”
“顾尔。”
林澄忽然出声打断她。
顾尔抬眸看向林澄，后者轻垂着眼睫看不清情绪，可他周身围绕着的那种落寞感，还是让顾尔心脏蓦地一痛。
她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面前的青年。
林澄抬起头，用一种强压悲伤的眼神深深凝望着她，仿佛想这样望进她心里。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紧紧将顾尔包围，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牢牢地箍住，她有些喘不上气。
最后还是林澄出声打破沉默。
他垂下眼皮，声音寡淡：“对你好是我自愿的，你不用因此觉得抱歉，喜欢你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不需要对此感到困扰。”
顾尔心里一紧，她张张嘴想说点什么，结果还没开口，林澄就抬眸红着眼眶说：“我爱你，你随意。”
很多年后的下雪天里，顾尔忽然想起林澄说的这句话，一件热泪盈眶，他们在打雪仗，她转身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晚的肉麻情话。
早知道她以后会那么爱他，她一定从一开始就将人精心呵护着长大，然后拐去民政局领证，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麻烦事。
可现在，顾尔依旧迷茫。
她一方面心疼林澄的付出，一方面又不敢向前迈步。
－
又过了一周，这一周顾尔收到了苏橙的回复，表示集团考虑到他父亲生病的元素，愿意将交稿时间再往后延长半个月，希望她再好好考虑到底要不要解约。
顾尔给苏橙的回复正是今天给她答案，而今天也是顾先生出院的日子。
她一早就来到医院，赵女士正在病房里跟顾先生一边吵嘴一边收拾东西，见她进来，赵女士对她说：“澄澄去办出院手续去了，你去看看，怎么那么长时间都还没回来。”
关于林澄怎么来这么早，顾尔知道问赵女士也不会有结果，点头，转身去一楼缴费处寻找林澄。
没找到人，顾尔看了四周，连林澄的人影都没看到，刚好负责顾先生病房的小护士路过，顾尔拉住她，问：“请问你看见林澄了吗？就之前经常来医院看我爸爸的那个青年，高高瘦瘦的，挺帅的。”
“他好像朝主任办公室去了。”
主任办公室？顺着护士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不是季航的办公室吗？
顾尔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急忙朝主任办公室走去，因为着急，路上几次险些碰到人，顾尔说了“对不起”而后匆匆走开，她现在就担心林澄再跟季航打起来。
等她走到主任办公室门口时，办公室的门刚好从里面打开，穿着白大褂季航从里面走出来，胸口的口袋里还别着两根圆珠笔笔。
见来人是顾尔，季航心中一喜。
顾延住院那么长时间，顾尔从来没有一次主动来找过他，甚至就连他查房的时候，顾尔都会有意回避。
只有顾尔在客厅工作时，他才能像个悲惨的偷窥者一样躲在暗处悄悄地看她一眼，偏他又无法责怪顾尔什么，今天的局面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林澄呢？”顾尔冷脸质问季航。
“什么？”季航被她劈头盖脸的质问问得一脸懵。
“你少跟我装！林澄人呢？”顾尔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
她知道季航是练过自由搏击和散打的，虽然林澄也很能打，可如果两人单挑，她还真不确定最后谁会赢。
何况，不管谁输谁赢，结果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季航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看，半晌自嘲地轻哂一声，他没有推开顾尔，只闭了闭眼睛，语气自嘲：“你从来不是个冲动的人，对所有人都淡淡的，曾经我以为你天性凉薄，你的那颗心怎么都捂不热。”
截止到现在，他已经连续加班二十四个小时，昨天晚上才刚结束一台由他主刀的手术。
他真的很累，可顾尔找他，他真的很开心，可她来找他，眼底是化不开的担忧，但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而曾经，她只会对他如此。
顾尔生性冷淡，对什么都淡淡的，不放在心上，当初也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她才会卸下全部伪装，可现在她对自己只剩防备。
最讽刺的，是他自己搞砸了这一切。
他睁开眼睛，眼底是海一般的悲伤：“顾尔，你还记得你之前也是这样替我担心的吗？”
顾尔短暂的怔愣一下，想到当年在酒吧季航为她打架受伤，住进医院的事情，那时候季航告诉她，那是他干过最出格的事情，是他第一次为一个女生跟人动手。
季航当时后背上的二十厘米的刀疤，送到医院时雪白的衬衫都被血染红，缝合时季航疼得呲牙咧嘴的，泪花都冒出来，偏还要在顾尔面前扮男子气概，一再跟医生强调自己不疼，又担心顾尔自责，事后还不忘笑着调侃顾尔，自己背上的疤是为她留下的，她得对他负责一辈子。
顾尔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慢慢松开季航的衣服，同时后退一步，眼睛有些酸，她偏头趁着季航不注意抹掉眼泪，转过头看着季航说：“林澄到底在哪？护士说她看见林澄来找你了。”
季航自嘲般勾了勾唇，又回复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声音寡淡：“他没来找我，我没见过他。”
即便已经分手，顾尔依旧相信季航在这种事上不会骗她，她面若寒霜地点点头，转身欲走。
“你跟那个小屁孩是什么关系？”
顾尔背过身的那一刹那，季航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林澄喜欢顾尔傻子都能看出来，可他想知道顾尔是怎么想的，或者他更想知道顾尔心里是不是还有他。
顾尔不想回答，继续往前走。
“你们在交往吗？”
季航再次开口，声音似乎带着些许恐慌。
第七十二章：请正确认识“情敌”（1）
顾尔觉得好笑，他们都分手三年多了，她跟林澄是什么关系，她跟谁交往，跟季航又有什么关系？
但显然季航很在意这个问题，否则也不会问出来。
医院里人多口杂，顾尔不欲跟他争辩什么，回头轻蔑地挑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房屋上的积雪尚未完全融化，十点钟的太阳明晃晃地高挂于天，阳光映在脸上，暖融融的，晴暖如春。
见过季航后，顾尔平静如同一滩死水的内心再次荡起波澜，她来到住院部后面的小公园里，沿着一条石子路朝着灌木丛后的一出四角凉亭走去。
经历过风雪的璀璨，灌木丛上的绿叶凋零，之余下交错乱杂的枝干，顾尔隐约可以听到灌木丛后的凉亭方向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细听还有些熟悉。
“是因为顾尔吧……”
要不是听到自己的名字，顾尔也不会留意。
“林澄，你今天必须给我个明确的答复。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做我男朋友，到底是不是因为顾尔。”
林澄也在？顾尔这就有些意外了。
听女生的意思，她好像在追求林澄，但林澄一直都没答应她，而对方似乎也看出林澄喜欢她。
听声音，女生应该和林澄一般大。
认识她，又认识林澄的，年纪还跟林澄相仿。
会是谁呢？
顾尔苦思冥想，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认识这样的女生。
“我不喜欢你。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顾尔比你大那么多，我上次见过她，长得也就那样，她到底哪里值得你喜欢了？”
顾尔认同地点头。
她自问长相也算不上倾国倾城，性格无聊，还比林澄大了很多，她也很好奇林澄到底喜欢她哪里。
“她哪里都好。至少在我心里是。”林澄毫不犹豫地回答，真诚不作伪。
顾尔微微瞪大眼睛，心跳仿佛空了一拍。
紧接着她又听到林澄说：“你问我是不是因为顾尔拒绝你，我没办法反驳。我确实喜欢顾尔，从小就喜欢，特别喜欢，她教会我很多东西，她会讲故事哄我开心，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煮粥，会拉着我的手祈求我一定要活下去……她给了我太多太多，在我心里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我希望她可以幸福。”
听到这里，顾尔的眼睛开始酸涩。
在她心里一直把林澄当成弟弟来看，林澄说得讲故事，煮粥这些事情，如果不是林澄说出来，她都记不得了，可林澄却记得，一直记在心里。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没有那么喜欢林澄，因为他一出现就得到了顾先生的全部关注，而这是她从来没拥有过的。
她嫉妒林澄，一开始对他并不是很好，甚至还会找借口欺负他，可这些不好，林澄通通都不往心里去，他只记得她对他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好。
女生不服气地争辩：“我也可以给你讲故事，给你煮粥，我还可以为你做更多的事情，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喜欢我呢？”
“因为你不是她。你不是顾尔。”
顾尔心中大动，她抬手拭去眼泪，轻呼口气调整好心情，掏出粉饼补妆，确定看不出任何异常后，她绕过灌木丛走过去，才看清对面女生的脸。
竟然是薛嘉艺。
就之前苏橙找来跟她合作漫画的那个薛晨希，顾尔平静的目光下心潮涌动，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是林澄的追求者。
顾尔上下打量着薛嘉艺，跟之前素面朝天不同，少女专门化了个淡妆，眉毛描的很细。身上裹着件烟粉色羽绒服，衬得她灵动可爱。
薛嘉艺抹了把脸，抬起下巴倨傲地睨着顾尔，跟上次仿佛有社交牛逼症的天真少女不同，现在的薛嘉艺从头到脚都写着四个字。
盛气凌人。
“你怎么过来了？”林澄怔了两秒，像是没想到顾尔会突然找过来，神情有些慌乱。
顾尔偏头朝他笑笑：“我妈让我来看看你出院手续办好了没。”
“已经办好了。”林澄从口袋里掏出单据，“医生开了几盒药，用量用法都写在药盒上，一天两次，饭后半小时服药。”
顾尔这次发现他手腕上还挂着一个装满药盒的袋子，她接过单据看过后折好放进口袋，转头看向薛嘉艺，微笑：“又见面了。”
“你笑什么啊？偶像，我们是情敌诶，麻烦您敬业点儿可以吗？”薛嘉艺抱着手臂，撇嘴。
偶像变情敌这件事本身就有点让人难以接受，再加上偶像还对她微笑，她本就不太坚定的心更加容易动摇。
顾尔心中莞尔。心道薛嘉艺这小姑娘实在太有意思了，一边把她当成是情敌，一边又叫她偶像。
蠢萌蠢萌的，偏又要摆出一副“姐很傲慢”的姿态，令人哭笑不得。
“那你要我怎么样？”顾尔憋笑道。
薛嘉艺被她问得一愣，满脸的倨傲霎时间就软了下来，默默放下手臂，她歪着头挠了挠后耳根，想了想说：“难道不应该扯着我的头发，然后啪啪给我两巴掌后警告我离他远点吗？”
顾尔挑眉。
“再不济，你也应该抱着林澄的手臂，对我秀恩爱来宣誓主权。”
这都什么跟什么？她看上去像是那么暴力的人？还有薛嘉艺这是在教自己怎么去反击情敌吗？
顾尔眉间微抽，回头看了林澄一眼，见他满脸无奈，眼巴巴地盯着她瞧，那眼神似乎还有点期待。
“……”
“难道不是吗？按照剧情正常的发展来说，作为脾气暴躁的女主角，你会有第一种反应，作为戏精女主角，你会有第二种反应。综上所述，你有以上两种反应都很正常。不过……”
薛嘉艺皱着眉头，摸着下巴，目光紧紧锁定住顾尔，绕着她走了两圈，若有所思道：“衣服颜色偏冷色调，颜色偏浅色系，气质冷淡，面对其他女生对男主角告白却不为所动，根据套路，你作为女主角的话，情况只有两种。”
薛嘉艺在顾尔面前竖起两根手指，微撅着嘴巴，表情得意。
顾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是不是写写魔怔了？
第七十三章：请正确认识“情敌”（2）
顾尔咽了口唾沫，问：“……哪两种情况？”
“第一种就是你是个腹黑又极其善于伪装的人，在你心里恨不得把我剁了去喂狗，可为了维持在林澄眼里温柔大度的模样，所以你一直在伪装。”
顾尔嗤笑一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看起来有那么恶毒吗？
虽然听到薛嘉艺跟林澄告白，她心里确实有点不舒服，但杀人犯法，她还没恶毒到那个地步。
林澄背倚着栏杆站着，睫毛簌簌抖动着，轻垂下来遮住眼中深不见底的复杂情绪。
薛嘉艺继续说第二种可能。
“第二种，你跟林澄现在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正处于暧昧期，你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心里却在默默吃醋，接下来你肯定要找机会挑刺，暗戳戳地表示自己吃醋。”
顾尔的笑容僵在脸上，抬眸瞥了喋喋不休的薛嘉艺一眼，又看向身后默不作声的林澄。
刚好林澄也抬起头，四目相对，顾尔慌乱地别开头，不再看他。
薛嘉艺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心在流泪，她为什么要给自己的情敌做情感分析？
可想想那是自己的偶像，薛嘉艺心里又平衡了不少，偏头斜乜了林澄一眼，继续说道。
“按照林澄的性格，他肯定能猜的到，会立马跟你解释清楚，可根据我的观察，你现在很可能处于一个纠结期，所以面对林澄的告白，你会犹豫不定。”
薛嘉艺观察过顾尔一段时间，许是天赋的原因，她总能从一个人穿什么样的衣服，留什么样的发型，以及喜欢的色调来将人进行分类，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她所塑造的任人物，都具有较强的个人色彩。
顾尔的衣服虽然看上去时尚，可都是长款为主，即便是夏天的裙装，长度也都到脚踝的位置。
由此可见她应该是个思想比较传统保守的人，看顾尔看林澄的眼神，要薛嘉艺相信她对林澄没有任何男女之情，除非她眼睛瞎了。
被一个小姑娘看穿了心思，顾尔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脸颊发烫，她下意识地转身想回避这个令她感到尴尬的场合。
“不知所谓。”顾尔说：“你们先聊，我回病房帮忙收拾东西。”
林澄扯住她的手臂，沉默几许，展开一抹柔软的笑，然后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顾尔抬头瞪他。
林澄无辜地耸了耸肩：“姐姐教给我的事情，怎么反倒自己做不到了？”
顾尔瞪大眼睛，两秒后，她又转头看向薛嘉艺。
为什么她会忽然有种，这俩人密谋着给她设了这么一个圈套，就等着她往里跳的感觉？
她跟薛嘉艺不是情敌吗？
呸！不是，薛嘉艺不是拿她当情敌吗？
怎么现在又充当起感情分析大师的角色了？
作为一个情敌，好歹也得有点行业的自觉性。
薛嘉艺歪着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可顾尔也顾不上她在胡思乱想什么，拨开林澄的手，低着头疾步回到病房。
赵女士让家里阿姨把东西先提回家去，她和顾先生在等顾尔和林澄一起回去。
见顾尔一个人回来，眨了眨眼睛，绕过顾尔探出头朝外面看了看，确定林澄没跟她一起回来，赵女士问：“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澄澄呢？”
顾尔抬头看了她一眼，无眨了两下眼睛，无辜道：“我……不知道啊。”
“我不是让你去找他了吗？”赵女士目光落在她手里盛药的袋子上面，停留了两秒，半眯起眼睛，问：“你真看见澄澄？那你手里的药从哪儿来的？”
顺着赵女士的目光，顾尔低头看看拎着她手里的药，又抬头看看赵女士，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绕开赵女士走到茶几旁边，药放在茶几上，她接了杯水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喝着。
这时，门口传来林澄的声音：“师母，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楼下碰上了之前的同学，耽误了。”
“没事没事，快进去叫上你教练，我们回家。”
赵女士和林澄一左一右地搀着顾先生，顾尔默默跟在后面，望着前面相亲相爱的三个人，感觉自己才像个外人。
司机将车停在住院部门口，顾尔径直走过去打开车门，看着三人上车后，她犹豫片刻，关上车门，饶了半个车身来到副驾驶位置，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上林澄讲笑话逗得顾先生和赵女士时不时开怀大笑，顾尔转过头看着后座三人其乐融融的气氛，欣慰中又带点儿苦涩，回过头戴上耳机听音乐。
车子在路上平稳行驶，隔着茶色的车窗贴膜，顾尔望着这个车水马龙的喧嚣都市，一股深深的疲惫感紧紧将她包裹住，她想她是时候出去走走，沉下心来思考一下未来她该何去何从。
跟辰星的合同，以及该如何回应林澄的感情。
这些事情都应该有个确切的答案。
林澄说得没错，她不应该逃避，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需要换个环境，调整好情绪，放松下来，好好考虑这些问题。
当晚，顾尔陪同顾先生吃完晚餐，被林澄送回家后，没过多长时间，她拉着行李箱下楼上了一辆黑色的专车。
半个小时后，国际机场登机口，顾尔给苏橙还有父母都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们自己出去旅游，大概半个月后回来，然后直接关机。
顾尔从小做事都很有计划性，出去旅游都要提前半个月去做攻略，不同以往，这次是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顾尔是到了机场，才决定去日本的。
因为这是最近起飞的一辆航班。
顾尔捏着手里的机票，深吸一口气，拉着行李箱通过安检后，准备登机。
坐在飞机靠窗的位置，身材高挑的空间拿来毯子，顾尔搭在腿上，在飞机起飞前再次看了眼这个熟悉的繁华都市，随后戴上蒸汽眼罩睡了过去。
梦里她只有八岁，顾先生从训练基地回来，带回来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男孩笑起来很好看，有两个可爱的小虎牙，他仰头眼睛清澈明亮地望着她。
他叫她：“神仙姐姐。”
第七十四章：（1）
下了飞机，顾尔首先做的就是联系民宿。
民宿老板是位和善的中年女人，语气温柔，说话又轻又慢。根据她的描述，她的丈夫是为中国人，她还有个二十出头年纪的儿子，是当地很有名的导游.
顾尔并不擅长日语，两人的交流全靠手机自带的翻译软件。
在女人介绍完自己的儿子是名导游后，顺着她的话问她能不能请她的儿子来做她的私人导游，她会支付给他一笔可观的报酬。
在女人的引荐下，顾尔见到了她正在房间打游戏的儿子。
电脑桌上摆满了吃完的泡面桶和饮料瓶，一眼望去，杂乱不堪。
少年顶着乱蓬蓬的鸡窝头，身上的白衬衫皱得如同一块抹布，甚至胸口位置还零星散布着油点，怎么看都是个颓废的网瘾少年。
此刻，网瘾少年正在打游戏，似乎是碰上了不给力的队友，少年犹如被点着的炮仗立马就炸了，破口大骂。
顾尔扭头诧异地看向女人，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虑。
眼前这个暴脾气一点就着的网瘾少年，实在跟女人口中那个听话懂事、热情开朗的大男孩差距太大。
女人脸色略囧，鞠躬表达歉意。
没等顾尔说什么，外面传来男人的呼喊声。
女人看了眼沉迷游戏的儿子，又向顾尔歉意地鞠了一躬，迈着小碎步走去玄关。
偌大的房间里，瞬间就只剩顾尔和少年两个人。
顾尔原地站了两秒。忽然后悔来住民宿的这个决定，她相信如果是住酒店，一定不会有现在这么尴尬的事情发生。
打招呼还是不打。
顾尔陷入纠结。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打招呼会不会不太礼貌，可打招呼，她应该说什么？
顾尔偷偷瞄了眼少年，后者锁着眉头，就差把“不耐烦”三个字印脑门上，怎么看都不是好相处的角色，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想到这儿，顾尔扫了眼四周，就近找了个蒲团坐下，掏出手机漫无目地滑动，试图以此缓解尴尬。
出门前，她卸载了等所有通讯设备，考虑到顾先生的身体，她只装上电话卡给赵女士发过去一个短信，表示自己已经到地方，请她和顾先生不要担心。
等她发完信息，忽然感觉脖颈一凉。
她抬起头，就看到少年带着电竞椅滑到离她不远的位置，噙着薄笑，眼神戒备地自上而下地打量她，然后目光落在她手机上的照片，嘴角抽了抽。
“……こんにちは”
犹豫再三，顾尔主动打招呼。
对上少年一言难尽的表情，顾尔低头发现刚退出信息时，不小心点进微博，屏幕上刚好是林澄的腹肌照，登时脸就变得通红。
对方不会觉得她是变态吧……手机里竟然是男生的腹肌照……
顾尔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如果现在地板开裂，下面是万丈深渊，她肯定一头扎进去，不会多考虑一秒。硬着头皮暗灭屏幕，顾尔收起手机，低着头盯着地板，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化解这股尴尬的氛围。
不过对方如果说日语，她大概也听不懂多少，应该不会特别尴尬。顾尔自欺欺人地安慰着自己。
然而下一秒，这微小的希望就被彻底粉碎。
“林澄怎么会有你这种变态粉丝。”少年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
顾尔的关注点却在他认识林澄。
他竟然认识林澄？
但似乎也不奇怪，林澄在日本集训了好几年，棒球又打得那么厉害，在这里有人认识他也不奇怪。
顾尔干巴巴地笑笑。没脸说林澄是她的追求者。
当然，就算她说，对方也未必会信。
“你是我们家的客人。你要住多长时间？”
出乎顾尔意外的，少年的中文说得异常熟练。
“问你话呢？”少年皱眉，眉眼微躁似乎有些不耐烦：“不要告诉我你听不懂中文，我知道你是谁。”
“……”
顾尔从没别人这么不耐烦的对待过，不管是林澄或者说季航，脾气都很温和，可面前的少年却不一样，他浑身都透着股不耐烦，仿佛她欠他五百万一样。
“小鬼儿，难道你没听说过顾客是上帝这句话吗？”
“没有。”少年一脸的理直气壮，抱着手臂，斜眼乜她：“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小鬼儿，我有名字，我的日本名字叫桥本环奈，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的中文名，我的中文名叫狗蛋，李狗蛋。”
顾尔“扑哧”一声，掩不住笑意：“你中文名叫……狗蛋儿？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笑什么笑！这个名字是奶奶给我取的！”少年气急败坏，猛地提高了嗓门。
起这种名字……这傻孩子的奶奶怕不是不满意儿子找了个日本老婆，故意起名骂他的吧，不然谁会给自家孩子取“狗蛋”这种名字。
再聊下去恐怕面前这火药桶子要炸，顾尔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道：“我听你母亲说，你是个活泼热情的导游，我第一次来日本，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想邀请你做我的导游，你看可以吗？”
“一天两万，不包车费门票。”
两万？还不包车费门票？顾尔瞪大眼睛，咬牙道：“我在网上查过价格，含门票伙食费，最高也就一万五！”
奸商！
这绝对是奸商！
顾尔有种自己进了家黑店的感觉，果然她就不应该来住民宿，五星级酒店它不香吗？
“别人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就是这个价，不议价。你要是觉得你负担不起，出门左转不送。”桥本环奈冲她挑了挑眉，然后很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你凭什么值这个价？别告诉我，就凭你这张脸！”饶是顾尔脾气再好，对上吊儿郎当的狗蛋兄也被激出了火气。
“嘿，我还就是凭这张脸了，你有什么意见吗？”少年耍起无赖，眉眼极度不耐烦，说出来的话也格外欠打：“就像奢侈品一样，价格就摆在那里，你买不起，不代表别人不乐意买。毕竟这个社会上愿意做冤大头的比比皆是。你到底买不买，不买赶紧出去!”
顾尔囧。
看看肩膀上LV的包包，她似乎就是少年口中那个比比皆是的冤大头。
第七十五章：我想对你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情（2）
民宿老板从厨房端来四碗味增汤，饭桌前的男人神色严肃，远不如老板看上去和善，顾尔做为房客还是受到了很好的招待。
吃完简单的夜宵，顾尔也对这家民宿有了简单的了解。
男人姓李，大学毕业后远赴日本读研，研究生毕业留在日本发展，现在已经是公司高管，也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妻子惠子女士，很快两人结婚，生下儿子后惠子就开了这家民宿，主要招待中国游客。
回到房间，顾尔正对着电脑查询旅游攻略，听到有人叩门。
“稍等。马上。”顾尔合上电脑，起身拉开房门。
李狗蛋端着一杯牛奶站在门口，刚洗过的头发上还挂着水珠，重新换上整洁平整的白衬衫后，即便少年眉宇间的燥郁未减分毫，却也没了之前的颓废感，细看还真有几分日系少年的美感。
“有事？”顾尔目光掠过他手里的牛奶，神色寡淡。
她并不认为，对方会那么好心，专门温了牛奶给她送来。能发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他有求于自己。第二，他往里面放了东西。
顾尔更倾向于相信第一种可能性，因为少年的耳朵有些红，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多半是有事相求又抹不开面子开口。
少年整个耳朵都红了，他快速扫了顾尔一眼，眉心间的烦躁更加强烈，他死死咬住嘴唇，倔强的模样也不知到底是在跟谁较劲，
顾尔眼珠一转，心觉少年别扭的模样格外有趣。
暖黄灯光下少年菱角分明的脸庞似乎异常柔软，顾尔噙着笑看着他的白皙的脸庞逐渐泛起红晕，看着他倔强不服输的模样，顾尔眼前突然闪过林澄的脸，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
林澄明天早上起来就会知道她不声不响跑路的事情了吧……想到这儿，顾尔呼吸不畅，心情窒闷，说不出的难受。
霎时间，所有逗弄的心思都没有了。
“有事直说吧。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那就明天再说，我要休息了。”
照理说民宿老板非必要事情是不能打扰房客休息的，想来小少年晚上来敲她的门，还带着牛奶别扭地来献殷勤，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找她帮忙。
这个忙，顾尔未必会帮。但也不是不能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我就是来给你送杯牛奶。我妈妈让我来送的。”许是怕顾尔不相信，他又重复道：“真的。”
顾尔盯着他看了两秒，确定他是真的没打算说求人的话，摆出一副“我信了”的模样，接过牛奶，正要关门，李狗蛋伸手挡住门不让她关上，死咬着唇瓣，内心无比挣扎。
顾尔心觉好笑，有意逗他：“干嘛？这杯牛奶还要收费？太贵我可喝不起。”
物超所值的卖卖，顾尔可不会做。
少年被她挤兑脸涨得通红，气急伸手就要去抢牛奶，顾尔早有准备往旁边撤一步，躲开他，心道这小鬼儿真不禁逗儿，一逗就恼，这若是换成林澄，肯定是面红耳赤，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虽然害羞但却十分可爱，顿时就觉得面前的小鬼儿没意思，懒得继续逗他。
“这才哪到哪？蹦豆大点儿的年纪，脾气倒是不小。”
顾尔无奈地摇摇头，喝了口牛奶说：“好了，小鬼儿，姐姐累了没空陪你玩。最后一次机会，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又过了半分钟。
好的。还不说，那就继续窝心里藏着吧，姐姐懒得陪小鬼儿玩了。
就再顾尔再度要关门的时候，少少年终于把话说出了口：“明天我给去给你当导游，带你玩遍儿日本，但价格两万五，含门票车费，不能再少了。”
就为这事儿？
顾尔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见小鬼儿一副“亏本了”的肉疼表情，倏地就笑了：“小鬼儿，就算是这样，你这个价格也有点偏高了，知道吗？我花这个价格，去网上找金牌导游不好吗，我为什么要找你这个小鬼儿？不如你告诉姐姐，你凭什么值这个价儿？”
少年涨得脸通红，抬头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像是收到侮辱了一般，负着气扭头就走。
“回来。”
顾尔叫住他。
少年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桥本环奈，你回来。”
少年脚步停在原地，却没回头。
“李狗蛋儿！”
听到顾尔喊这个名字，少年果然回头，眉眼阴郁地瞪着她看，看着看着眼圈蓦地就有些红了，似乎还有些委屈。
做生意那么横，还横出道理来了？顾尔不惯着他，教育道：“小鬼儿，你看你开张做生意，一点儿都不和气，要价那么高，你服务态度得好吧？怎么你反倒还委屈上了呢？”
“要是我能证明我比那些老家伙做得更好，你就得给我两万五。”
顾尔想了想，点头：“可以。不过口头支票谁都会开，你总得跟我证明你确实可以做得比他们更好，而且服务态度也得好点儿，我花钱可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可以。不过如果第一天你觉得我合格，我想请你先预支给我一周的报酬。”
虽然不知道他要那么多钱干嘛，顾尔只犹豫了一下，还是果断地答应了：“好。不过我也要求，如果你明天的服务不能让我满意，我可以扣除你相应的费用。”
一听这话，少年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立马就炸了毛：“我怎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找茬！”
顾尔闭了闭眼，轻啧一声：“如果明天你还是这种服务态度，还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保证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所以少年，为了接下来我能有个愉快的旅程，也为了你能够得到丰富的报酬，你还是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气，好好学学怎么说话比较好。”
少年握紧了拳头，极力克制着自己。
“那就这样，明天上午八点，我会准时起床吃早餐，希望到时候我可以看到一份完整的行程单，以及一个温柔热情的私人导游。”
说完顾尔一口饮尽杯子里的牛奶，将杯子塞到少年怀里，朝他招手，假笑道：“晚安，好梦。”说完关上了房门，并在里面上锁。
随后她听到门口传来一阵焦躁的跺脚声，顾尔耸肩挑眉，果然金钱面前暴脾气也可以变成温顺小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