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前尘·思无邪
慕倾城觉得丢脸，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间准备整理一下，一推门就见二人谈笑风生，话说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景行为什么也在这里啊。
看到她这幅样子二人同时变了脸色，慕倾城只能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真的，我绝对不是打不过，是要护着别人嘛！”
谢景行替她处理了脸上的伤，一言不发地出去，不过脸色有些难看。下午慕倾城就听到了神秘少年吊打霹雳堂少门主的事情，话说这位少年就是冲着雷励去的，全程吊打，干净利落，甚至没有一句废话。然后结果就更精彩了，雷励被打废了一条腿。这可不止是一条腿的事，霹雳堂未来的门主绝对不会是个残废，也就是说雷励彻底废了。
霹雳堂勃然大怒，慕辰南也出人意料的硬气，将事情摆在明面上却是霹雳堂理亏，最后也就是将谢景行和慕倾世关在祠堂思过三天。堂堂少门主被废就这么点不痛不痒的处罚，对雷励却是同情者甚少，品行如何，众所周知。
慕倾城准备了糕点偷偷溜进祠堂，慕倾世黑了脸，要不要这么偏心，我可是你亲哥，全是景行喜欢的。他心中叹气，该吃还是吃点吧，一直跪着也挺饿的。
慕倾城彻夜难眠，明天他就要走了，送别这种事她还真没什么经验，想想眼睛有些酸涩。清晨谢景行来敲她的房门，无人应答。日上三竿，来接他的人开始催促，慕倾世在一旁叹气，这丫头搞什么鬼，真的不来见见最后一面吗。
最终还是等到了，慕倾城夸张地拉来一车东西，吃的玩的各式各样都有，不住地往他手里塞，末了还在脖子上挂了两串糖糕，所有人看着那些拨浪鼓风筝泥塑眼皮直跳，谢景行却照单全收。
“哈哈还好赶上了，我一大早去买的呢，吃的呢，路上用，玩的回去玩啊！”
少年走了，留给她一把紫玉萧，和一个两年的承诺。
慕倾城又去先前的酒铺买了几坛酒，喝得烂醉，摇摇晃晃回到住处手里还拎着半坛。齐烨将人扶稳，“怎么喝这么多酒？”
慕倾城甩开他的手，迷离的眼神盯着他，“我都想起来了，齐烨，或者说是不是该叫你，齐景行？”
齐烨身躯一颤，眼神难明。
“当年在南枯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想瞒着？你偶尔发作的病，是叫思无邪吧？巧的是我当年见过另一样东西，叫思若邪，一字之差，症状相似，你说巧不巧？”
“你说等你两年，却从此音信全无，我都以为你死了，后来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问你啊，思无邪，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慕倾城泣不成声，齐烨看得心疼，上前一步慕倾城却往后退，“好，我都告诉你。”
两年是因为他的内功心法需要闭关，出关后他想去找慕倾城，正好收到了慕倾世的来信。他说她在南明，有人在万剑门见过她。可是万剑门被灭，他不假思索地去了南枯道场。正巧看到枯荣老祖打晕了她。
齐烨虽然闭关小有所成，但怎么会是枯荣老祖的对手，他抱着慕倾城和枯荣老祖对峙，“不如做个交易，放了她。”
“哈哈哈小子，放了她，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我的作品都被她毁了，你觉得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我放过她？”
“随便你开，只要不伤她。”
“我偏不放，她毁了我的作品，我就让她代替那些人！”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盒，白嫩的虫子缓缓蠕动。
齐烨手指攥紧，凌然不惧地对上他的目光，“你要报复她，我有个更好的办法。”
枯荣老祖停下动作，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让她死，或者做一具毫无思想的傀儡都太便宜她了。不如痛失所爱，悔恨终生！”
“哈哈哈有道理，但是她的挚爱，你是说你吗？”
“如若不是，怎会为她舍生忘死？”
枯荣老祖兴致勃勃，忽然捏过齐烨手腕，猛地划开一道血痕，将先前的虫子放在上面。虫子顺势钻入他的血肉，齐烨剧痛无比，却没有丝毫反抗。虫身完全没入，齐烨声音颤抖，“说话算话，放了她。”
“好小子，真是个情圣，思无邪，执念为引，这是比思若邪更厉害的神物。如果你命大，或许这还是一场造化！”
齐烨抱着她离开后遇到了匆匆赶来的慕倾世，将人交给她后终于如释重负。
“今日之事，不要告诉倾城。”
“可是你的毒……”
“毒若能解，自然不必她知道。若不能，就更不必知道。”
齐烨缓缓上前，抱住浑身颤抖的女子。“还没说完，继续啊，怎么治好的？”
“还是得益于你送我的吊坠，记得吗？那是魔教圣物明灵蝶，可解百毒。”
慕倾城呆住，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缘巧合。“不对，这中间的三年呢？毒若是解了为什么还会复发？”
齐烨无奈，真的是一点都瞒不过她。“思无邪，执念为引，只要我情绪平静，就还能忍受。为了阻止自己发狂，我把自己锁了起来。”
慕倾城泪如雨下，她想到了藏宝阁内的暗室，她当初怀疑过里面关的是谁，因为无声无光无人，绝对寂静的环境压抑到令人窒息，太过残酷。原来是他，三年光景，都是这样度过的吗？
“别哭啊，都好了。会复发是因为毒没能彻底解开。”
“本来可以的，但是葬剑山庄出事后我去找过你，强行破关，功亏一篑。不过有明灵蝶在，可以随时镇压，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影响。”
“齐景行，你混蛋，凭什么不告诉我，我差点就放弃你了，是不是非要我恨你一辈子才满意？”
厉声过后她抱紧怀中人，“对不起，齐景行。”
对不起，本来以为你欠我的，但这十年原来都是我负了你。这一刻二人解开了所有的心结，有痛心，有遗憾，但更多的是浓的化不开的爱意。
第一百三十六章 苏家的女儿
清晨醒来，酗酒的后果接踵而至，慕倾城头痛欲裂，下意识抱紧身边人。齐烨干脆就由着她了，以至于二人起床时早已日上三竿。谢君忧冰山气场全开，简直不要再吓人，很好，我抛下那人来帮忙，你们……
齐烨对枯荣老祖的出现很是介怀，几乎都不让她独自出门。慕倾城无奈，碰到了也没对她怎么样，而且他说此行不是为了她。那就是冲着齐烨来的，她眸色发冷，有些事，只要一次就够了。
重回南明皇宫，慕倾城却是怀着完全不一样的心情。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迈出这一步，她就得放下过去，放下仇恨。对不起，父亲，哥哥，师弟师妹，我不想报仇了，你们也看到了这个人这么傻，没有我该怎么办啊。
一则消息很快传遍江湖。三月之后，葬剑山庄，要当年百家之战所有门派前往祭拜。江湖诡异的平静，连些许风言风语都没有。百家之战发起者是整个江湖，但偏偏放话的人是慕倾城。书院之事早已传遍，慕倾城的身份也不再是秘密。众人震惊于消息的本身，也忌惮于她的实力。魔教教主，西方诸国真正的掌权者，南明皇后，和白帝萧帝关系匪浅，九州兵马齐聚，江湖门派如何能抗衡？
齐烨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了原本的三千佳丽，差点弄得朝堂不稳。慕倾城苦笑，执意维护她本就惹得朝堂不满，现在更是坐实了她专宠善妒的恶名。对于朝中那些老臣她很想教训一番，但偏偏有个人她动不得，齐烨的舅舅——谢涟。
对于这个人，慕倾城积怨颇多，真是白起了这么个文雅的名字，身上具备所有武人的恶习，暴躁易怒，顽固迂腐，软硬不吃。不过她还不算难，毕竟有齐烨在前面顶着，某个人可是整日里焦头烂额，想拐走他家儿子，实在是太难了！难怪谢君忧总是娶不到媳妇。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对她有成见，朝堂另一巨擘，苏家，就对她极为维护。要说苏经年这个朋友还算没有白交。
这日慕倾城在御花园中见到了一个极为清丽的女子，不由得起了兴趣。“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这是苏浅姑娘。”
苏浅，慕倾城念着名字，人如其名，女子五官清秀衣着素雅，连笑意都浅浅淡淡恰到好处。姓苏，莫不是和苏经年有关？宫女回禀，原来是他妹妹，苏经年漂亮的妹妹倒是不少，先前那个蛮横无理，这个就好多了。
苏浅相貌清纯，一双眼睛更是我见犹怜，宫女见她纷纷行礼问安，她不厌其烦，一一回复，当真无可挑剔。远远看到慕倾城，她眸光不由自主地一凝，如今还在皇宫里的，只有那个女人。
苏浅眸光闪烁，说来倒也是托她的福。苏家，多荣耀的身份，可凭她一个庶出的女儿，母亲又不得宠，主母还极为凶悍，哪里会有好日子过。但即使这样，她还是存在着一丝憧憬，源于少年时一场偶遇。
那是苏府举办的宴会，虽然她并非苏相直系，也有资格参加。能出入苏府的都是朝廷重臣，女眷们的身份自然也极为高贵。她看着那些人的绫罗绸缎，金玉裙钗，半是向往半是神伤，差点失足落入湖水。所幸少年出手相助，眸中片刻失神。
苏浅被陌生男子一抱，慌忙推开，脸颊却有些发烫，就凭他腰间龙纹玉佩，这人的身份呼之欲出。“苏浅，多谢公子相救。”
“你是苏家的女儿？”
少年也只问了她一句，自始至终眼神再未落到她身上过。直到皇后之位许给苏沫，她仍旧不甘心，一眼惊鸿，她坚信齐烨是喜欢她的。为此，她想尽办法不嫁，苏沫失势的时候她难以置信，美梦一朝成真，总有种不实际的感觉。毕竟，苏家只有她和苏沫两个女儿。
苏浅的地位水涨船高，一跃成为苏家二小姐，平日里所有的横眉冷对此刻都毕恭毕敬，极尽谄媚。但她知道自己还有敌人，先前扳倒了苏沫的楚妃，以及横空出世的慕倾城。楚鸢儿的消息她始终探听不到，慕倾城却实实在在地在眼前。
二人相遇，苏浅盈盈一拜，一开口声音温柔，无端惹人怜爱。问起身份，苏浅身后的丫鬟颇为自傲，“我家小姐是南明未来的皇后……”
“湘儿，不得无礼。”苏浅冷声斥责，慕倾城听到那句话神色微沉，却也没略过苏浅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呵呵，还以为是朵小白花，还是一丘之貉啊。
吃饭时她满脸疑惑，还是忍不住发问，“齐烨，你到底许诺了多少皇后？”
齐烨一头雾水，他不是一直没有立后吗，哪来的皇后，还几个。三宝公公干咳提醒，“皇上您忘了，您之前说，皇后是苏家的女儿！”
齐烨恍然大悟，慕倾城还是不解。“明日，跟我去见个人吧，见一位长辈，他会告诉你一切的。”
齐烨越是神秘，慕倾城越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长辈让齐烨如此尊敬。第二天，慕倾城下了马车就见硕大的两个字——苏府。原来要见的人是他，曾经的丞相，苏哲。
苏哲须发花白，笑容却极为和善，看到她的第一眼竟泛起了莹莹泪光。慕倾城有些不知所措，这位老人给她一种很亲近的感觉，落泪似乎也牵动了她的情绪。
“倾城，是外公对不起你。”
慕倾城呆住，他说外公，她努力回忆关于母亲的一切，却只有苏明若这个名字，和父亲书房存放着的香料。苏明若，原来她母亲，竟是南明丞相的女儿。
“你母亲选择了慕辰南，可是葬剑山庄的地位太特殊了，慕辰南的妻子决不能是朝堂众人，偏偏还是南明苏家。”
“所以，我放出明若病逝的消息，从此再无往来，连你出生都没去看一眼。”
慕倾城这才了解了苏明若这个人，南明第一美女，和先帝青梅竹马可惜红颜薄命。不由得一阵心疼，她的母亲，原来爱他们爱得如此义无反顾，不负家族也不愿负了心上人，只能摒弃身份一生追随。她知道慕辰南偶尔流露出的伤痛，从零碎的信息中终于拼凑出了一个人，言笑晏晏明若桃花，曾经是南明最耀眼的少女。
之后苏哲强势放话，慕倾城是她外孙女，这个身份，够不够做未来的南明皇后。满朝文武冷汗涔涔，苏相归隐多年忽然上朝，就为了这么一件事，谁还敢驳了他的面子。
慕倾城并不抵触苏家，她本以为无亲无故，现在突然冒出了这么护着她的外公，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真好，余生不止她一人。原定的三月之期也快到了，还差最后一件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跪祭奠
葬剑城，再见到这三个字慕倾城还是呼吸一窒，到底是意难平。不过这次，身边人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指尖，不再犹豫，二人联袂而入。周围气息驳杂，许多视线在她身上逡巡，慕倾城冷笑，是在害怕吗，可她偏偏没有回葬剑山庄，在城中随意走动，像是游玩一般。
她猜得没错，各大门派早就安插了眼线，从十里之外就收到了她的消息。葬剑山庄外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怒拍桌子，“齐帝这是铁了心要护那个妖女，简直是为虎作伥！”
这个说法得到了各大门派的一致认同，无论是慕倾城还是慕予，都摆脱不了为祸武林的妖女名号。只是这愤慨，到底有多少源自恐惧，就不得而知了。
齐烨被她打发去买糖糕，慕倾城拐进一条小巷缓步向前，身后的气息越来越驳杂，说明不要命的人不少，不过她等的那个人，也在。
“出来吧。”
暗处的江湖客脸色难看，但人数的悬殊又给了他们一丝希冀，各派人士将慕倾城团团围住，刀枪剑戟在夜色中反射出道道寒光。慕倾城不出手，这些人也不敢动，倏尔风起，带着一股凉意，所有人这才发现额间已经铺满密集的汗珠。
“还不出来，要我自己动手？”
陆羽讪笑，原来她说的是自己啊。被慕倾城恶狠狠一瞪，他下意识摸摸鼻子，剑主的妹妹略凶，嗯，略凶。
“慕，慕倾世！”
不知是谁喊出这个名字，所有人惊恐回头，心中浮现出绝望的情绪。相比起化身魔教教主的慕二小姐，死而复生的葬剑山庄少庄主更加可怕。大概这就是问心有愧吧，平生最怕鬼敲门。
都是些乌合之众，慕倾城完全没将人放在心上，交给陆羽更不会有什么闪失。但是羽剑在他手中打出剑诀招式的时候，慕倾城还是看得出了神。于是陆羽解决了那些人再回头看她，慕倾城的表情显得更加凶恶。
陆羽苦笑，他也不知为什么就一直跟着她，或许他百年重生，这世间再没什么牵挂，这具身体和葬剑山庄就是他惟一的羁绊。被慕倾城盯了许久，他识趣离开，女子清冷的声音传出，让陆羽的脚步停在巷口。
“你不是说，要完成我哥的遗愿吗？我想他的遗愿一定不是杀苍云老狗，而是保护我一辈子。”
陆羽转身，笑容清浅，眸色映着满天星河，慕倾城倔强地歪过头，没让他看到眼中的莹莹水光。
齐烨面色微沉，一把拉过慕倾城的手，原本并肩的陆羽只能跟在后面。他觉得颇为无辜，为什么全世界的人见到他都这么不友好。
半晌无话，慕倾城只好先开口求饶，“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担心枯荣老祖的事情，喏，我不是找了个终身可用的免费打手吗。”
齐烨看陆羽的眼神这才缓和下来，至少以打手的角度，这人的武力值没什么毛病，善。
月上中天，葬剑山庄内百家齐聚，慕倾城到山门后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三人径直去了演武场，各派高层等候多时本已诸多不满，见到她时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怨言。
“不知慕教主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啊？”
“不是说了吗，祭奠亡魂！”
所有人心中一寒，气氛逐渐紧张，先前说话的中年人硬着头皮再度开口，“慕教主所言甚是，只是我等未能会意，并未准备祭品，不如再给我等几日时间准备一下。”
慕倾城忽然笑了，笑声清朗，不带一丝杀气，就好像真的听到了一个笑话。“祭品？你觉得，我葬剑山庄上千亡魂，该用什么祭奠才好？”
各大门派的人坐立不安，杀人偿命的道理谁都懂，更何况眼前的人也没少干灭门的事。
“你到底想怎样？”
“跪下，磕头。”
“你休想！”
“妖女欺人太甚！”
“士可杀不可辱！”
慕倾城冷笑，绯剑出鞘一时间剑光如水，再归鞘时先前叫嚣那几人的兵器尽数折断。
“你们觉得跪拜是折辱？我葬剑山庄百年传承付之一炬，千余弟子葬于人手，只因你们一丝贪念。如今只是一跪，于情于理，该与不该？”
“好一个勾结魔教，我如今便是魔教中人了，如何？”
“荼毒武林，我倒想问问，葬剑山庄究竟对江湖哪一派有过龌龊行径，有吗？”
“修习魔功走火入魔，不知这本魔功到底哪里碍了各位的眼，只是因为它足够强吗？”
慕倾城胸腔起伏，一连三问到最后几乎是怒吼出的，所有人眼神飘忽各有所思，一时间竟有些沉默。
“呵呵，不敢说还是说不出？我只想要一个天下人群起攻之的理由，你们说啊？不是说累累罪行罄竹难书，非得灭门才算肃清武林吗？”
“你们脚下没有一片是干净的，踩着我葬剑弟子的累累尸骨，将当年的说辞再说一遍！”
面对她的口诛笔伐，听者有些口干舌燥，嘴唇翕动半晌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
慕倾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丸，“魔教圣药，有死无生，吃了，叩头三下，我就放过你们的宗门。”
药放在石桌上，慕倾城退后几步冷冷旁观，不少人露出绝望的神色，终究还是逃不过。
一个大汉率先走出，“天下会胡一刀，在百家之战中杀了两个葬剑弟子，葬剑无罪，是我不该贪图葬剑诀。”重重叩了三个头，地上留下一滩血迹，大汉拿起药丸一口吞下回到原位。
“青城宗柳叶，今日赔罪，祭奠葬剑英灵。”
“连云寨王闯，以死谢罪，望慕教主放过一众弟子。”
“碧水阁临河，谢罪！”
“烈火庄秦汉，谢罪！”
……
越来越多的人吞下药丸。慕倾城看着身前一片血迹，父亲，哥哥，师弟师妹，他们欠你们一个道歉，今天我为葬剑山庄正名，你们看到了吗？
所有人都吃了毒药静待死亡，慕倾城蓦然转身，“你们走吧，自今日起，我们两清。”
众人错愕，旋即明白了什么，心情却愈发的沉重。当初一时贪心才有今日结果，若是死了也无话可说，可偏偏那人放过他们了，传说中叱咤风云杀人如麻的女魔头，方才分明滴落一滴清泪。
慕倾城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不悲不喜，这里流的血已经够多了，她杀不尽天下人。过往种种，三跪之后都付与云烟。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机传话
一个穿着怪异的小童径直走到慕倾城身边，她皱眉，方才的人中绝对没有眼前这位。
“姑娘不必多心，我奉尊者之命前来传话，尊者说白帝有难，希望姑娘可以出手相助。另外，尊者感谢姑娘今日所为，希望姑娘可以守住剑心，勿蒙尘土。”
慕倾城迟疑了一瞬，天机老人素有通晓天下事的名声，当初一眼识破她的身份，对她也算颇有恩德。此刻传信应该不假，而且白凉的处境一定很不妙。
“齐烨！”
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她想劝说齐烨留下，毕竟他是南明皇帝，白凉那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或许会有危险。但她显然低估了齐烨的保护欲，某些人一边答应一边逗弄明灵蝶的样子真的一点都不真诚。算了，偷偷跟着不如一起走吧，陆羽那头慕倾城只是递了一个眼神就乖乖跟了上来，是真的凶！
浮生一日
慕倾城这一走恰巧就错过了一个消息，左无书从东黎赶来还是慢了一步。他也是很无语，慕辰南的消息对她而言应该很重要吧，可是上次他想说，慕倾城受绯剑反噬完全不听，正好她说要来葬剑山庄，可以趁这个机会告诉她，结果人又不在。
此刻，剑冢之内，男子被剑阵锁定极为狼狈，好不容易逃出剑阵的范围，直接坐倒在地上大口喘气。片刻后男子又重新站起，悻悻回到一间密室，慕辰南看着他眼皮直跳，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就不能消停点？这密室里的衣服统共就那么几件，每天划得破破烂烂的，下次你来补！”
“我才不，说好的你主内，我主外！”
慕辰南差点气得背过气去，什么跟什么啊，“你混蛋，老子不干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齐桓悠然自得，“那我就抢你的，反正你武功被废打不过我。”
“……”
齐桓见他憋得难受，继续嚣张，躺下吆喝，“我饿了，做饭去。”
“自己去。”三个字几乎是艰难地挤出牙缝，慕辰南委实气得牙酸。
“你让我堂堂皇帝去做饭？不会！”
慕辰南忍不住上前挥拳，你当皇帝也没挨过揍吧，来试试。齐桓不躲，挨了两下后正色道，“我每天闯剑阵还不是为了早点出去。你家这什么破地方，都被困了五年了。”
慕辰南跟着叹气，当日逃进剑冢真不知道是对是错，出不去他也无可奈何。觉得情绪有些低落，齐桓眼神一亮，“你说要是出去了，你还要做你的庄主吗？”
慕辰南冷哼，葬剑山庄都没了，而且我还出不去，你这说的可真像个人话。
“我是说你要重建葬剑山庄还是”
齐桓眼中分明带着期许，慕辰南不知为什么就笑了，这人就是这样，无论什么境地都不会悲观。被他感染着开始想一些事情，“还做什么庄主，快意恩仇的日子早就过了，我倒情愿找个安静的地方养老。”
“那多简单，等我们出去，景行和倾城难道不会养不起你？”
“嘁。婚约虽然写了，但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你就内定倾城当你儿媳妇。”
说到这里齐桓猛然跳起，什么叫说不准，我可是有证据的，这都是天命。慕辰南被他惊了一跳，这人做什么这么大反应。
“事情要从大祭司说起，祭司通灵，生前的最后一卦更是精准，当年我算了我和明若的缘分。”
慕辰南嘴巴微张，关于祭司他也是知道的，别人家的皇帝都在算国运，算天下，为什么这个人这么不靠谱。
“当时星命显示天作之合，我一高兴将那副卦面收藏了起来。后来明若嫁给了你，我逐渐把它忘了。可是有一天，我家的藏宝阁塌了”
慕辰南目瞪口呆，等等，你是南明皇帝没错吧，皇帝的家难道不是皇宫？为什么皇宫会塌啊还是藏宝阁这种地方。他眼皮直跳，让我想想，那份婚约是不是写的有点草率，现在退还来得及吗？
“墙塌了，清理的时候找出那副卦面。再一看我终于发现了其中玄机，天作之合是没错，可那两个生辰不是我和明若，是倾城和景行。”
慕辰南满脸写着相信，这么离奇的故事，要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可能就信了。齐桓表示无辜，我没骗你，都是真的呐，卦面还在我可以带你去看。
“慕大哥，不如出去以后我们一起浪迹江湖吧。老规矩，你主内，我主外。”
“滚！”
慕倾城一行人到了北凉都城，关于为什么把楼外楼总部设在北凉都城这件事她解释了一路，某些人还是不高兴。当初那不是第一楼和北凉颇有渊源吗，为了方便查探自然选在这里比较好。不说了，跟沈公子交代一声准备搬家吧，我搬家还不行吗！
沈公子一脸严肃，因为他真的没有收到任何关于白帝的消息，若天机老人所言不假，那事情就不好办了。慕倾城目光平静，沈遥临的本事她不怀疑，连他都无从下手，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帝应该还在皇宫，上次从书院回来就没离开过。”
还是夜行吧，话说慕倾城知道自己夜行术接连败北是因为明灵蝶后好一阵咬牙切齿，吓得小蝴蝶瑟瑟发抖，也不敢倚靠齐烨，它大概明白要是这个人想，主人估计会毫无心理压力的把它烤了。
白凉果然被监禁了，可是翻遍整个皇宫他们都没找到殷碧的下落，一时间投鼠忌器不敢动手。于是慕倾城决定假扮宫女混进去，至少见白凉一面，也好里应外合。齐烨放心不下，将明灵蝶交给了她。
慕倾城拿着饭菜来到监禁白凉的宫殿，被门外守卫拦下。从回廊到大殿再到内殿，她一共过了三轮搜查，隐藏在暗处的气息更加令人心悸。慕倾城在心底叹气，眼前的情景何其熟悉啊，真是风水轮流转，这次被关起来的是他了。
将饭菜拿进去，并未见到白凉的影子，慕倾城刚将食盒放在桌上，身后突然窜出一道人影束缚住她的手，扣在喉咙上上的手力道颇重，慕倾城发布出声音，只能暗骂，难道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杀白容洛
“我只需一日时间，若姑娘能帮我偷来，一切好说，配合我，否则就死。”
慕倾城背对着他，但还是能听出白凉的声音，从一开始她就猜到是他，可是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呵，小宫女长得倒是不错，今日得我临幸，也算是你的福气。”
白凉就这么扣着她说了句暧昧至极的话，手上的力道稍松，但她知道只要自己有半点异动，顷刻之间就会死在白凉手上。
“皇，皇上不可，啊！”
白凉对她的表演很满意，“接下来的事情会演吧，继续。”
慕倾城满脸绯红，还要继续？那么……复杂的剧情她可能演不出，但白凉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甚至连露面的几乎都没有。看也白看，碧儿说他忘了，上次见面她还是魔教教主的形象，他一定认不出。
“啊……皇上，不，不要”慕倾城咬着牙关哼哼几声，声音那叫一个婉转低回，不过这个办法虽然羞耻，但颇有成效，至少那种窥伺的感觉消失了。
白凉这才松手，她转身愤愤看他，见到她的一瞬间白凉脸色狂变，慕倾城屏住呼吸，差点以为自己被认出来了。“你是谁？”
白凉眸色发冷，“平日里来送饭的不是你。”
“怎么，嫌我没有之前的宫女漂亮？”慕倾城打趣一句立即言归正传，“殷碧呢，我是她师父，来救你们的。”
白凉对她放下戒心倒了一杯茶，“她被关在行宫，不会有事的。”半晌言道，“其实你不必来，我已经做好计划，明日便可逃出去。”
“出去了然后呢，你斗得过白容洛？”
“出去，杀了他。”
慕倾城端着茶杯的手一颤，清透的水面泛起细小的粼光。也对，他是白帝，世人眼中冷傲孤绝的北凉新帝。或许是他在面对她时太过温柔，这样平静的白凉让她有些陌生。
坐着喝了两杯茶，慕倾城狐疑，“你怎么还不去运功？”
白凉灿然一笑，眉眼弯弯似一泓春水，“谁说我要去运功的，我只要等一天过去药效没了就行。”
慕倾城语塞，那这不就是说，他们要这么面对面，待一整天？若是之前还好，现在他又不记得自己，怎么都觉得有点尴尬。而且还有个问题，她要是一整天不回去，以那人的性子会发疯吧。
但白凉显得颇为平静，相对而坐偶尔一笑，简直美不胜收。就这么简单坐着也还好，可她偏偏还要去羞耻地把戏接上，一想到她要在白凉面前发出那种声音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幸好，他不记得我了，不要有包袱，此事一过江湖永不相见。
慕倾城就在这样的自我鼓励与催眠中等到了第二天，她迷迷糊糊睁眼，白凉趴在桌上睡着，真是汗颜自己居然把堂堂皇帝挤兑到了桌上。
白凉神色淡然，居然还操琴一曲。慕倾城真的佩服，这个人可能就是她的认知中最接近神仙的一位吧，至少从不食人间烟火的角度来说，是。
琴音陡然凌厉，透出一股杀伐之音，慕倾城才感觉到不对，是杀气，来自外面。外面一定出事了，她想出去却被白凉制止，一曲终，血腥味飘进内殿，这下慕倾城不用猜都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身穿铁甲的男子单膝跪地，“末将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一切如陛下所言，布置妥当了。”
白凉看着面露疑色的慕倾城展颜一笑，“别想了，我是用琴音传递的消息。白容洛想控制我，哪有那么简单。”
慕倾城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怪物，敢情这人完全不需要自己救吧，白容洛有这么个儿子也是挺不容易的。
慕倾城跟着他进了大殿，她有些不忍父子二人最后的针锋相对。白凉，无论是昔日光风霁月的少年还是如今智计无双的白帝，始终还是干净的，她暗暗做了一个决定，就当是还他个人情，又或许是欠下更多。
白容洛眸光如水，神色平静，乍一眼看去颇有些书卷气。“凉儿，你还是不听话，不过没关系，我不怪你。”
“白容洛，收起你的野心吧，我对君临天下没兴趣，九州不该起战火。”
“可是怎么办呢，已经起了啊！”
一道暗影闯进大殿，在白容洛身边停下。慕倾城皱眉，这人武功不弱，但气息浮动很大，应该受了重伤。他在白容洛耳边低语几句，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所动容。慕倾城第一次见到他表露在外的情绪，当初云破月死在她手上，这个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如今居然仰天大笑，笑声爽朗。
“哈哈哈我最后竟是输给了他，不过我终究是没有看透过他啊！”
白凉不明所以，但眸中冷色更甚，剑光出现的一刻另一把剑比他更快，“虽然我杀了云破月，但你才是罪魁祸首吧，如此，才算是报仇！”
白容洛最后的神情没有丝毫怨怼，也没有败者的懊悔，他机关算尽，可惜白凉始终不愿变成他希望的样子。他亲手杀了其他皇子将他推上高位，想送给他九州空前的丰功伟业，但白凉毕竟不是他，呵呵，帝命，他选择白凉也是一种执念吧，他想看看所谓的天命，是否可以胜过他的算计。
他想起祭司最后的箴言，西方异象，原本以为这异象是指他一手促成的慕倾城，在得到刚刚的消息后忽然发现自己错了。慕倾城，有趣，可惜自己看不到了。
慕倾城毫无动容地对上他的眸子，她有些看不懂白容洛的神情。这个人真的很可怕，即便是死也能给她极大的压力，如今葬剑事了，旧时恩怨已散，她却总有些不安，心头似乎笼罩着一片阴云，而这种不安，在看到白容洛晦暗难明的眼神后达到顶峰。
殷碧被关在行宫，想来白凉会照顾好她吧，即便她有心，小丫头想见的人也未必是她。不再留恋，她大步向殿外走去，未来的生活，会很好吧！
“慕姑娘。”
慕倾城诧异回头，白凉神色平静，“谢谢你。”
她微微勾唇，扬起一个张扬邪气的弧度，回头的一瞬间却脚步一僵，再看已经没了人影。宫墙外，慕倾城右臂蒙着眼睛倚墙而立。杀父之仇，即便他希望那个人死，也不会对她这么宽宥，不是说好的忘了么，白凉。这个名字再一次让她心中生疼。
明灵蝶缓缓显形，慕倾城伸出手掌让它停在手心，一抬眼就陷入一对清亮的墨眸，脸上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都收不住。都结束了，她狠狠吐了口气，蝴蝶一般扑进齐烨怀里，此后惟愿岁月风平。
第一百四十章 隐忧
左无书被影卫目光灼灼地盯着，饶是他的定力，也微微红了耳根。影卫满脸喜气洋洋，据可靠情报楼主可是跟小公子一起回的东黎，简直喜大普奔啊，回家了呐！对他长时间的甩手掌柜没有丝毫不满意，其实可以不用管我们的，你要是忙咱们可以不用见，表示十分的为他着想！
“白容洛那边有什么消息？”
“没有异动。但是我们的人在行宫里遇到过一道陌生气息，完全没法追踪，甚至怀疑是错觉。很奇怪，时间正好在开战之前。”
“军部也无异动。先前从东黎撤兵只撤了一半，大军只是退出了前线而已，但是这么久了也确实没别的部署。”
左无书沉思，出现在行宫的神秘气息让他颇为介怀，敢安插在行宫的影卫都是精锐，一闪而逝无法追踪，当世能做到的绝对不多，到底是谁。撤了一半的大军更是让他一头雾水，萧韶和白凉说好的停战，说是防备东黎有诈也不是讲不通，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白容洛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等白容洛的死讯传到左无书手中，还伴随着另一个重磅消息，兵符丢了。左无书脑袋轰然炸响，兵符怎么会丢了，即便白容洛和白凉斗得再凶，这件东西关乎北凉存亡乃至九州安定，怎么会有闪失。
他大脑急速运转，尽可能拼凑着眼前的零碎信息，似乎抓住了一点什么，但又想不清楚关键之处。和这件事比起来先前纠结的神秘人根本不重要。等等，神秘人，左无书僵在原地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揣测。
兵符在皇宫绝不会丢失，一定是拿出来用了。白凉，白容洛，使用兵符的人显而易见就是后者，这样一来停滞不前的大军也有了解释。白容洛原本的计划是毁约反扑，或许，停战之约也在他算计之内。难怪他明知自己和左无迹的纠葛还让他执掌大权，明知白凉不愿开战还让他到前线，这第一战根本就是幌子，后续的反扑才是他真正的谋划。
左无书身体发冷，可是他的计划显然出了问题，最糟糕的是根本没人知道兵符落在了谁的手里。为了这一战白容洛势必做了精心的准备，恐怕驻守在阳关的大军和当日对战东黎的完全不是一个层次吧！可是这样一只精锐之师，九州最强悍的武力，如今成了最大的威胁，除非他能将兵符找回来。
“传令天机不惜一切代价查找出现在行宫的神秘人。”左无书作了部署直奔北凉，他得见见白凉，九州之和平，天下之安定，就在这一去。
见到白凉时左无书风尘仆仆，面色居然带着些焦急。白凉俊美的面容也是阴沉似水，眸中偶尔流露出的一丝精光充斥着暴戾的情绪。
“阳关百万大军，能否撤回？”
左无书第一个问题就是兵权，也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但白凉的反应却让他心中一冷，连身形都晃了一晃。
白凉沉凝半晌，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为防止我中途插手，白容洛早就将皇权和兵权彻底分开，所有行动只认兵符。”
以左无书的涵养，此刻都想骂娘了，这算什么事儿，白容洛一步步算计都没错，可是兵符丢了，这，这是能丢的东西吗？
关于兵符的下落，二人的想法一致，绝对与那个突然出现在行宫的神秘人有关。左无书深深看了他一眼，影卫都不敢确定的消息，白凉居然早就知道。白容洛心机深沉，如今看来这位皇帝也不一般啊。
“要不要通知东黎和南明，若是找不回兵符，也好有个防备。”
白凉不为所动，左无书哑然失笑，是他想当然了，他本意是万一开战也不至于措手不及，避免更大的伤亡。但作为北凉皇帝，失了兵权这种大事如何能让敌国知道，他不会如此冒险。若是这样，九州免不了生灵涂炭。左无书有些悲哀，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会被逼到一筹莫展的地步。
提议无疾而终，白凉没有作答，他知道左无书的意思，但他不能拿北凉百姓做赌。哪怕对方是个心怀仁慈的君主，谁敢保证不会起贪念，痛打落水狗的事情太常见了。
“找到那个人。或许，可以从慕倾城身上查起。”
白凉烦躁地揉着眉心，忘情一事应该就是他的手笔吧，极北冰原身份隐秘的灰衣人，他知道自己和倾城的关系。他将从小到大的经历反复思考了好几遍，绝无遗漏，也绝对不认识这样一个人。和她有关，这个推测让他感到无比烦躁，万一那个人的目标是她，该怎么办。
影卫都被撒了出去，左无书全力调动第一楼的势力进行排查，一无所获。就连神秘人的一点信息都查不出，仿佛那个人就是一个幽灵，不存于世。
阳关，山势险要易守难攻，是北凉一道天然屏障。原本荒凉之地经过几百年改造修缮，早已化作天地间一座雄关。虽说九州太平，这里却血迹未销，深山多匪寇，甚至还有未开化的蛮夷部落，单论虎豹狼虫，就是一大潜在威胁。放眼十万大山，阳关却在这里伫立了百年。
入夜，夜色中隐隐可见大山轮廓，月明星稀，铁血城墙，像一幅壮丽的画卷。此刻画中一道细小的人影如烟似雾来到了城墙之上。灰色人影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步履轻缓，倒像是在欣赏这无边夜色。且看他负手从容，斗篷下隐约可见的一抹浅笑，应该是满意极了这般景致。于此同时，十几道强悍的气息围拢而来，淡淡的杀机笼罩而下，似一张绵密的网。
不多废话，影卫悍然出手，无声无息的一剑，却蕴含着强烈的杀意，灰衣人转身错开，斗篷被划开一道口子。一击不中立马后退，再度化为一团暗影，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这就是杀手，而这样的巅峰杀手有二十人，夜色更是他们的主场。纵然危机四伏，当中的灰衣人却无动于衷，甚至连赏景的从容之态都没有变。
接连几个回合，斗篷被彻底揭落，一张脸意外的年轻，狭长的丹凤眼含着一丝冷漠的笑意。只一个对视，影卫头痛欲裂，下一瞬长剑染血，这个人居然没有兵器，就这么抢过了敌人手中的剑。一众影卫心中发寒，方才的一幕实在太过震撼，从他们的视角中，同伴几乎是毫无反抗的被杀死。但是这怎么可能，那一瞬间的恐怖笼罩在众人心头。
拿了剑，神秘人的笑容更加邪肆，几个呼吸间又是几枚人头落地，依旧是，毫无反抗。外人眼中这一幕惊骇欲绝，但死了的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双眼睛似乎不属于人类，只要一眼，就会带来灵魂受创的那种痛楚。
月色苍凉，雄关之上悄然弥漫开丝丝血气，却在顷刻间随风消散。跪着的黑衣人目光呆滞，唇角甚至挂着一缕晶亮的涎液。男子俊美的面容勾起一抹笑意，美则美矣，却令人不寒而栗，轻声呢喃道，“慕辰南未死，逃入剑冢，有趣，当真是有趣……”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大爷的江洋
凉生生将一张书案拍成齑粉，阳关地势，应该攻打东黎才对，白容洛千般算计的目标绝对是东黎，但现在矛头直指南明，他的预感似乎是对的，那个人绝对和倾城有关。
左无书眉头紧皱，眼中不乏震惊之色，他早就派人监控了阳关驻军，一旦有人拿出兵符就地截杀，整整两队影卫，都是精锐，竟没有一个人回来。脚底升起一股寒气，无论成败影卫的消息不可能比奏报慢，除非身死，他派出去的人尽数折在阳关，那得是什么层次的高手，当今世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强的人！
齐烨二人还在路上就收到了兵乱的消息，慕倾城脸色难看，齐烨更是勃然变色。这件事白凉做的真的不地道，我们不远千里去帮你救你，结果你丫反手就乘虚而入攻打南明。慕倾城甚至想回去找那人理论，最终还是苦笑着作罢，涉及国土之争，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个分量可以阻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齐烨身边，和他一起渡过难关。
只是她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又出了意外，这个人的出现直接改变了她的行程。慕倾城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人，竟有些梦幻的感觉，真是他吗。
“噗嗤，丫头，几年不见就不认得了？你要是始乱终弃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齐烨面色不善，这又是哪一路……情敌。不怪他多疑，慕倾城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明显的震惊过渡，以至于对他脱口而出的始乱终弃四个字都没有回驳。
“江洋？真的是你？”慕倾城心里可没这么文明，几乎骂了他祖宗三辈了。他大爷的，失踪很好玩吗，还有当初慷慨赴死，可把你厉害坏了，留一个破戒指给我，你当本姑娘很稀罕吗，什么玩意儿！
当然，这些话慕倾城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江洋愣是没能接上话，一张俊脸表情凝固了足足半刻，换上一副悻悻的表情。
“你大爷的，今儿个怎么出来了，回去躲着啊，继续逍遥自在去！”
“我来找你，跟我去一趟剑冢。”
慕倾城不明所以，去剑冢？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旋即满脸怒容，“你，你丫的不会也对我家剑冢有想法吧？”
“你爹在里面。”
慕倾城脑中轰然炸响，连带着齐烨也一个激灵，下一刻慕倾城眼框通红，猛然抓住江洋双肩死命摇晃，“你什么意思？我爹还活着？你大爷的说话啊！”
江洋被摇的头晕眼花，还好齐烨及时制止了她的动作，“当年你爹是逃进了剑冢，然后一直没出来，应该，还活着。”
他不知道这一席话对慕倾城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明明知道那是陆羽也要把哥哥留在身边，就好像慕倾世还在。但是慕辰南，却是她心中难以言喻的痛。以他的脾气，那一战绝对不会苟活，因此她连一丝希望都不抱，江洋告诉她他还活着，慕倾城呆滞半晌，泪珠不由自主地滚落。
“你从哪得到的消息？”齐烨语气有些焦急，江洋明显不快，“你是在怀疑我吗？丫头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质疑？”
齐烨罕见的做了退让，并未争辩，“不是怀疑，兄台可知当时慕辰南身边是否还有别人？”
见他一脸诚恳，江洋也不纠缠，略做思忖道，“是有一人，不知身份，救走慕辰南一起逃往剑冢。”
齐烨身躯颤了颤，清朗的面容浮上一层喜色，细微的变化未能逃过江洋的眼睛，略微蹙眉。
“走吧，去剑冢。”慕倾城看着齐烨陷入迟疑，如今的情况他是绝对不能离开的，齐烨得回去。可是她迫不及待想去剑冢，想见慕辰南。
“我跟你一起去。”慕倾城震惊的说不出话，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南明即将面临大战，他说要跟我去？
“不行，你得回去。”
“我父皇也在里面。”慕倾城瞳孔陡然一缩，方才二人的谈话她也听到了，最后救了父亲的人居然是他的父亲吗。以她的脑子马上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母亲既然是南明第一美人，而且和当时的皇帝青梅竹马，那父亲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况且齐烨小时候来葬剑山庄，父亲虽极力掩饰他的身份，爱护之意却做不了假。想不到父亲还有如此至交，肯在危难关头抛下一切去帮他。
“齐烨，你相信我，我一定将父亲和……和公公带回来，这次不能任性，南明缺不了你。”
对视一眼，慕倾城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之色，齐烨沉默，她说的是事实，北凉所图不小，况且南明刚和东黎交战过，只凭苏经年，不够。
江洋看得眼仁直跳，没好气的开口，“有我护着她，能出什么事？你跟着才会坏了事呢。如今的局面，再有人跟她过不去也是因为你。”
齐烨完全不理他，这让他像是一拳打在了空处，慕倾城憋笑，离别的愁绪竟然冲淡了不少。不再多言，二人就此分开，齐烨转过头看她一眼，衣袂纷飞最终化作一团血色消失不见，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些沉甸甸的感觉，像是阴云未散。浑身雪白的鸟儿落在他身边，脚上绑着一封信件，苏经年真的着急了，齐烨甩开思绪一路疾驰，再有一日就可进南明境内了。
慕倾城策马扬鞭，任谁都看得出她此刻心急如焚，甚至鲜少地露出慌张之色。江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颇为无奈，目光偶尔触及她腰间佩剑，光彩难明。二人走后，一道轻烟似的人影逐渐显露，浅色眼眸布满阴云，遥遥盯着前方。江洋似有所感，但并未回头，马鞭甩落的同时带着一丝隐秘的笑意。
陆羽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一直跟着，这也是齐烨放心慕倾城一个人的最大倚仗。须知百年前的剑魂重生之后实力简直强绝，再配上完美契合的羽剑，堪称当世无敌。有他在，绝对是万无一失。之前陆羽也是这样认为的，但这一路他隐隐有些不安，到底是什么力量可以让他有这种灵觉，该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
断更歉文
这几天由于放假以及本人生病的缘故，断更不少，实在抱歉，明后两天一定补更，给结局卷最后一个大情节。
绯羽的人物我都很喜欢，配角也是，可惜主角线不能变，差好多角色一个完整的情节。这些我准备写番外，结局也好，出场也罢，在九州江湖里惊鸿一现的他们也都有自己的故事。
最后谢谢各位书友的支持，希望大家可以喜欢九州江湖！！
第一百四十二章 修书一封
慕倾城日前与齐烨分道而行，身边人疑似前曼陀罗教教主江洋，方向，葬剑城。左无书念出影卫的消息，脸上困惑之色却分毫未减。按白凉所说，这次大乱和慕倾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为什么是葬剑城，还有江洋的出现，未免太巧了。
白凉冷峻的神色就没有缓和过，那个混蛋就这么轻易的把人交了出去，失踪多年的人忽然出现你就丝毫不怀疑？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个神秘人很可能就是江洋，而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就在于慕倾城。挥兵南下只是一个大手笔的调虎离山之计，将齐烨和他牢牢钉在国内。
“集结影卫，去葬剑城夺回兵符！”
左无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龙椅上站起，起身就往外走，“你也去？那前线呢？”
“前线我已经管不了了，除非拿回兵符，否则只能等最终结果。我敢保证，这一战会拼到涓滴不剩，布局的人可从未在乎过这百万条性命！”
临出门时白凉脚步一顿，脸上阴晴不定目光流转，最终狠狠吐了口气，那混蛋还是通知他一声吧，多一个人也多一分把握。
苏经年简直坐立难安，天知道白帝是怎么想的，疯了吗，明明都到东黎家门口了，而且东黎内政不稳，天赐良机，居然转而攻打南明！这，这谁能想明白，一来还这么狠，百万雄师，他简直骂娘的心都有了。最最可恶的是，那谁居然还不回来，典型的皇上不急那啥急来着，苏丞相简直一把辛酸泪，眼瞅着人都消瘦了许多。
话说某使者出使南明之后就没了影子，此刻还在相府悠然自得。修每天看着苏经年忙得跟陀螺一样进进出出，虽然没说什么，但明显是不高兴。谁家丞相有这么干的，上一道奏折吧，自己过目递交之后还要暗戳戳自己批改，然后再奏，再改，这不是神经病吗！苏经年要是听到这话肯定掩面泪奔，皇帝不在，心里苦哇！
于是一封书信经由楼外楼的渠道发了出去，修也犹豫过，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毕竟是两国之争，魔教大可不必介入。但是实在不忍心看着那人如此劳心费神，殊不知他难得睡了会都是自己下的药。再说了，慕倾城都做人家皇后了，肯定也要帮忙的吧，如此一来某人终于心安理得，静候援兵。
沈公子正调兵遣将带着魔教众人先一步赶往南明，途中就收到了修的信件。众人立即围拢，好奇呐，毕竟这人一去南明就跟消失了一样，难得传这么一回消息。
沈遥临拆开信，看过几行之后就开始嘴角抽搐，到最后眼皮直跳，这，南明到底给了这人多少银子，就这么把人收买了？他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力量能让一向沉默孤僻的修洋洋洒洒写这么一篇论调。
主要内容如下，“沈公子亲启，上次任务未归，原因有二，一则为质，二则为探，今探明南明政治清廉，百姓和乐，为帝者宽宥仁慈，为臣者两袖清风，为民者纯良敦厚，实乃九州少有之清明景象……”整整一大段都是说南明皇帝如何如何好，臣民如何如何好，沈公子脸色极为怪异，这丫敢情是被洗脑了？
接下来才是绝妙之处，“然则北凉挥兵，直指南明，以我观之，此战仅凭一家之力恐有不足，若南明被破，九州百年局势动荡，必会掀起腥风血雨，届时群雄并起，战乱不休，虽未必伤及西域，但试问，苍生何辜？九州百姓无辜受难，心不忍也……”看到这里沈公子大翻白眼，好一套忧国忧民的说辞，我要不是早认识你就信了，您可是玩毒药的祖宗，十四祭中最强医祭，坑蒙拐骗的事也做了不少，说一句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也无可厚非，还来一句苍生何辜，简直，呕~
“我知沈公子素有鸿鹄之志麒麟之才，不妨试剑南明，救千万苍生与苦海，实乃大贤，大德，大才，大智……沈公子聪明绝顶举世无双……沈公子神机妙算冠绝天下……沈公子心怀苍生素有贤名……”看完这一段所有人纷纷转身，呕……是真的恶心，江湖上提到沈公子谁不得哆嗦一下，还素有贤名，确定不是恶名？
总之一封信明明白白，南明有难了，求援，简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威胁吹捧无所不用其极，沈遥临这才发现自己埋没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才，鬼才啊！事出反常必有妖，仔细盘问之下终于被他查出了些蛛丝马迹。呵呵，与南明丞相相交甚笃，相传这位丞相年方弱冠，乃是南明第一才子，苏家之后，简直皑若山间雪，皎如云间月，是位不折不扣的翩翩美少年呐！什么，不信有那么好看？他还和修大人传出过不可描述的悱恻情史，不好看能行吗？
发现真相的沈遥临开怀一笑，狡黠如狐，当即修书一封，冠冕堂皇的程度比之来信有过之而无不及，洋洋洒洒十大张，大致内容就是，不是不帮你，哥也难办呐，你说说咱教主还没和人家皇帝成亲，师出无名啊。
不过既然你求我了，那必须得帮，不如这么着吧，咱们火速联姻，据说南明丞相极为风雅，还未成亲，正好选几个教中女子过去。哥也知道事情耽误不得，这不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还得请你把把关啊，万一人家丞相瞧不上可不就丢了魔教的脸面，你待了那么久，关系又不错，哥相信一定能让他满意滴！
一吹墨迹，封好信函，沈公子心情大好，几乎可以想象修收到信时的反应，脸色一定会很精彩吧，可惜看不着，呵呵，活该吓死你，谁让你恶心本公子来着。一封信看得我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
影一脸忧色来找沈公子，就见他半眯着眼睛笑个不停，看得他浑身一个激灵，这绝对是有人要倒霉的前兆，只是这种双眸半眯的邪气的笑，总觉得有些淫荡！
“有事吗？”
见他笑了半天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影一下忘了自己本来要说啥，方才想到哪了，好像是淫荡？不不不，努力回想之下他终于回归正题，由此可见沈公子的笑实在是，威力十足。
“那封信，是修写的。但又完全说不通，修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沈公子讶然，“你是说，修被人控制？”
影点点头，不无可能。
“你多虑了，根本不可能。原因有三，一来以教主和南明皇帝的关系，他们绝对不会对我教中人怎么样的。其次，那可是修啊，要说你被控制了我信，可他一身毒功天下无敌，谁能控制他？惹急了给你屠个城灭个门什么的，完全是轻而易举。至于第三个原因嘛，他有贵人照拂，在南明完全可以横着走了，谁会那么不长眼去惹他啊。”哼哼，控制，你舍得人家还舍不得呢。
影听得云里雾里，罢了，没事就好，同代十四祭就剩下他们两个，他也实在是关心则乱。
第一百四十三章 剑冢诡谲
两匹骏马在古道上飞驰，烟尘中一袭红衣迎风鼓动似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慕倾城猛地一拉缰绳，眼神早已凝固在葬剑城三个大字上，随后赶来的江洋略微气喘，显然对这一路的疾驰很不满意。
真正踏入葬剑山庄，慕倾城反倒放慢了步伐，和江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这几年，到底为什么销声匿迹？”
“为你啊！”某人神情庄重深情款款，可惜人家连头都没回。慕倾城都习惯了，江教主张口就来的本事她又不是第一次领教。
流光一闪，古朴的戒指被抛到江洋眼前，“喏，借你的魔教用了几年，现在还你，谢谢。”
江洋只是笑，魔教至宝在手中把玩了一圈后淡淡地收了起来，“不必客气。”
慕倾城无声一笑，眼中泛起冷色，背对之下并未落入对方眼中。
聊天归聊天，剑冢终归是到了，慕倾城神情出奇的凝重，右手下意识握紧了绯剑。剑冢一生只能入一次，而且修为绝对不能过高，她现在可是两重禁忌都占全了。
江洋不着痕迹地上前安抚，“别紧张，慕庄主一定会没事的。”
慕倾城目光狠狠颤动，绯剑出鞘，猛地刺向石壁一处。原本光滑的石壁此刻忽然出现一道裂缝，仔细看去绯剑剑尖所指有一处细小的凹陷。这石壁日晒雨淋之下凹痕遍布，有些水洼还积蓄着雨水，苔藓丛生，绝无半点异常，谁又能料到剑冢的机关就在离大门最近的这处石壁。
下一刻地表微微震颤，慕倾城所在之处落下不少尘土，方才的裂缝早已扩大为容人进出的通道。这一幕若是被攻打剑冢的江湖各派看到一定会气得吐血，所有人使出吃奶的劲在打那道石门，结果通道是门口毫不起眼的石壁，当时剑气掌风略偏一点都能轰碎了吧！可怜他们如何能知道那道名义上的门其实是实心的……
让人眼皮直跳但又不失精巧的机关被打开，慕倾城在尘土落下之前就一跃而入，江洋旋即跟上，对这一幕竟显得无比平静。
剑冢的路当年走过，如今再走却截然不同，修为天差地别，危机感居然更甚，这种感觉让慕倾城万分戒备。绯剑已然出鞘，红光萦绕，南宫绯却未出过声，在剑冢中陷入沉寂。
剑阵突显，强烈的杀机牢牢锁定慕倾城，她下意识横移五步，方才的落脚点赫然被剑气打出一个深洞。好险，慕倾城吐了口气，方才一瞬间的感觉如芒刺在背，剑阵的威力太大了，这只是外围，果然是，遇强则强吗。
二人被堵在外围抽不开身，连番激战，战斗的对手居然是一把把寒光凛凛的宝剑，还大有无穷无尽之势，短时间内就形成了一道洪流。明晃晃的剑河看的二人头皮发麻，对视一眼纷纷提起真气，下一秒就跑得没影儿了，废话这谁顶得住啊！二人被追赶着一路向深处挺进，昏暗的环境中慕倾城未能察觉身后人怪异的神色，目光中炽热的温度似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剑冢接连的震动让某两位难兄难弟激动不已，五年了，一直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中待着委实心酸。这场震动不是他们引起的，剑冢异变总归是一个契机，或许可以出去。
“混蛋，不能背稳点吗，胳死我了！”
“嘁，本皇帝纡尊降贵背你，哪那么多事儿，再说把你扔出去！”
慕辰南暗自磨牙，最终还是没忍住。
“嗷呜！！慕辰南你是狗吗，还咬人？”
慕倾城隐隐听到前面有动静，靠近后就听到齐桓声嘶力竭的嚎叫，慕倾城身形踉跄几步，眼泪倏尔落下，她听到了，慕辰南，父亲真的还活着。
齐桓闯阵闯的万分艰难，一边破阵一边还要照顾背上的人。下一瞬一道凌厉的剑光呼啸而至，一剑之威，整整五把名剑碎成齑粉。齐桓目瞪口呆地看着满天银光，了不得了，这个小姑娘好高深的修为！
慕辰南也愣住了，眼前的女子红衣银发杀气纵横，他的眼泪根本不受控制，怎会认错，是倾城啊，葬心式，他的女儿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慕倾城看到了父亲，和梦中如出一辙的温暖笑意，这一瞬她想嚎啕大哭，在父亲面前肆无忌惮的哭一场，有好多话想说，但嘴唇翕合几下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
于是父女之间相隔十余步，就这么对视着，一眼万年。
慕辰南很欣喜，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女儿就这么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明若，我找到女儿了，他从齐桓背上下来，张开双臂想抱抱慕倾城，刹那间异变突生。
慕辰南笑意凝固，伸出的手臂随之一僵，眼中犹自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旋即发出受伤的野兽一样的嘶吼。他就那么看着慕倾城带笑跌倒在那个人怀里，谁也没料到会有人从后方袭击她，方才那里明明没人！
齐桓先他一步动作，南明皇室的不传之秘紫玉心功运转到极致，连剑尖都带上一抹紫意，这一剑是他的巅峰战力，剑气纵横之间在狭小的空间内留下斑驳的白痕。这一剑，无可匹敌，霸绝天下，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慕辰南也未必能胜。但对方只是笑笑，在剑气罡风逼近的一刻将怀中人挡在身前。
齐桓面色大变猛然收势，经脉逆行，未能伤敌却给自己狠狠来了一记，真他娘的憋屈。
“小心！”
慕辰南焦急万分，但还是晚了，对方怎么会错过如此机会，欺身而上对齐桓穷追猛打。
齐桓也是经验丰富的高手，一击败退之下迅速调整，强行压下内伤，但越打越是心惊，最后几乎是苦涩了，对方一手抱着慕倾城，只用一只手就能稳稳占据上风。对拼之下内力雄浑如大江滔滔不尽，他如何打得过啊！
数个回合之后江洋没了耐心，狠狠劈出一掌，齐桓勉力招架仍被打退，接连吐出几口血。
慕辰南胸中像压抑着一座火山，任谁都能感觉到那种滔天的怒意，这一刻无关乎修为，作为一个父亲，他绝不能看着女儿受难。江洋对他毫无兴致，出手就是绝杀，齐桓做不到救援，心死之际一道清越的剑光闪过，羽剑斜指，眼中似有一片冰雾，捉摸不透，冷冽至极。
江洋仍旧云淡风轻，似乎陆羽的加入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又像是这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慕辰南面如金纸跌倒在地，关键时刻虽然被陆羽所救，毫无修为的身体却连余波都承受不住。
“再动一下，我杀了她！”
“无论你要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陆羽看江洋的眼神极为复杂，他早有猜测，也和她提过，为什么还是没防备。这倒真的怪不得慕倾城，见到慕辰南的那一刻她心神巨震，毫无章法，更别说防备之心了。
江洋眸色冷厉，抽出慕倾城腰间的剑和他对峙，看向殷红的剑身时神色竟有些迷醉。
“别来妨碍我，受到打扰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陆羽挣扎许久，还是任由他带着人离开了。毕竟慕倾城在他手上，虽然他需要慕倾城，未必就真的会杀她，但他不敢赌，那个人，可是彻头彻尾的疯子！那件事未必能成功，现在也只能祈祷他不要成功了。
慕辰南自始至终都没看陆羽一眼，眼中一片死灰色，也确实心如死灰。本来他还抱着一丝希望，或许倾城倾世都还活着，就这么一个信念让他熬过了灭门之恨，被废之辱，苟活五年。如今才见到女儿，慕倾城就被人劫走，陆羽的到来更是湮灭了他最后的火光，他不是，不是我的儿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 控灵
江洋带着慕倾城来到剑冢最深处，轻轻拂过她的发丝然后皱眉，“这冰火之毒当真碍眼，不如打散了吧……”
接连几掌拍在慕倾城丹田处，虽然还在昏迷，突如其来的剧痛还是让她紧皱眉头，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内力全失，冰火毒无从依附，也终于散去，江洋轻柔的抚摸她的眉心，目光怜惜，更兼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分明还有一丝狂热，隐约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做好这一切后他取出一朵妖冶至极的花朵，花茎花萼花瓣花蕊，都是透明如水，但水中却浮动着丝丝缕缕的血色，像是一滴血在水中晕开。花朵脉络鲜红如血，似乎还在静静流淌，摄人心魄。
“血骨，东黎北凉之战还真没让我失望。”
他手中赫然就是一朵冥界之花，花瓣举至慕倾城唇边，划破表皮，如水的液体混合着妖异的血色一齐入口。
接着绯剑出鞘，划破慕倾城手心，沾染上一道血痕，莹润的红光一闪而逝，旋即明明灭灭，闪烁不定。
做完这一切的江洋长舒一口气，目光中狂热更甚，喃喃自语，“我等你回来……”
葬剑城一连几天阴雨，厚重的云层压得越来越低，叫人十足的不舒服，喘不过气来。齐烨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从南明到葬剑城的路他走了无数遍，唯独这次格外冗长。黑影随行，如一团跗骨的黑雾，但他对此无动于衷，眸子亮得惊人，与一身暗色格格不入，似乎这个人就只剩下眼中一道亮光，将他与暗夜隔开。
慕倾城仍旧沉睡，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与前几日有些不同。某一时刻绯剑红光大炽，慕倾城眉间紧蹙，神色痛苦；少顷又归于平静，睡颜平和，甚至挂起浅浅的笑意；再或者晶亮的泪珠毫无征兆地顺着眼角滑落。分明沉睡着毫无感知，却有实实在在悲欢的情绪，无比诡异。
绯剑光华渐弱，江洋不禁露出喜色，成了，应该就在这一两日。剑冢的震动让他目光微沉，有人来了，想不到这世间还有人能打开剑冢，偏在这个时候来真是很不凑巧啊。江洋无声无息地离开密室，冰冷的目光如一把绝世锋利的宝剑。
白凉比他先到，但苦于破不开剑冢机关，直到齐烨赶来，轻车熟路一剑刺出，剑冢石门应声而开。白凉郁闷不已，说好的非葬剑弟子不能开呢？但世事偏偏如此巧合，齐烨中了思无邪之后，慕辰南教过他葬剑诀，试图以纯正剑心压制魔念，因此他确实会葬剑功法。至于机关的位置，他也是知情的。
二人闯过层层剑阵，眼前的景象却让齐烨难以自制。齐桓重伤，慕辰南心如死灰，他一瞬间手脚冰凉，眸中暗色疯狂涌动，肆意摧毁最后的一点亮光，明灵蝶焦急地盘旋，却被他挥手打开。
什么样的打击才会让慕辰南没有半点求生欲，父亲看自己的目光分明带着苦涩，齐烨艰难地保持着理智，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走，他自诩爱她如命，为了她不顾性命抛下江山，可最后还是为了南明置她于险境。这一路上他都在悔恨，直到现在这一幕让情绪到达顶峰。
“冷静，倾城在南宫绯手上，不能贸然行事。”
陆羽话未说完，强烈的目光就凝聚在他身上，庞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他百年修为竟不敌那双墨色的眼睛，羽剑出鞘，清亮的剑鸣声划破沉寂的氛围，陆羽终于摆脱了那道目光带来的窒息感。他苦笑，自知有错，但这种情况显然不能再内讧。
“先前那个人，不管他之前是何身份，现在他是南宫绯无疑。问题出在绯剑，之前我也很疑惑明明已经练成了葬心式，为什么绯剑还处于觉醒状态。我的猜测，绯剑有两道剑魂。”
“即便如此，他带走倾城有什么目的？”
陆羽沉默，这个他也不知道，南宫绯是比他晚几代的铸剑师，也就是说他对南宫绯并没有了解。“我只知道他很强，尤其是在剑冢内，他甚至可以以剑魂之身控制其他魂剑。”
“他对铸剑诀的理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控灵。”
“不可否认，他是我见过最强的天才，他所走的路已经超出了葬剑诀的范畴，所谓剑灵，剑魂，一般都是铸剑师苦心数载方有可能练出，且不说耗时久，失败率也是极高。所以名剑，万金难求。”
“你们应该也听出来了，这其实就是一个偶然与巧合的问题，类似赌博，根本无法可依。”
“但是他，却对魂灵探索出了一条完整的道！”
所有人瞳孔紧缩，甚至下意识屏了呼吸。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他居然能掌握，这已经不是天才了，非得是不世出的妖孽，还得是天马行空、离经叛道那种。正常人怎么会研究这种东西。
“呵呵，想不到你对本座如此推崇，这倒是让我有些汗颜了。”
清越的声音传出，众人的目光被吸引，汇聚在紫衣银饰的俊逸男子身上。
剑光凌厉霸道，还缠绕着一丝不知名的黑气，齐烨抢先出手，白凉和陆羽的攻击只慢了一拍，也如洪流般倾泻出去。三位绝世高手同仇敌忾，这等威势若是放在外面，说是削山断石也不为过，剑冢内虽有阵法加持，石壁也被剑气风暴削去不少，剑光过处，通道足足宽了一倍。
南宫绯面不改色，甚至负手而立，没有半分动作，但眼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剑冢内的名剑纷纷震颤，化作流光往某处汇聚。
三人长剑前指却不见对方有任何动作，脸上丝毫没有因此而自喜，反倒凝重不少。南宫绯绝不会等死，没有动作说明他有倚仗。方才陆羽已经说了，控灵。
从齐烨发动攻击到现在，不过是瞬息之间，剑气临近，南宫绯身后陡然出现几道凌厉的剑光，交错成一道威力不俗的剑阵轰然撞上袭来的剑气。身后破风声传出，齐烨三人突生警兆，连连后退。长剑御空而来，如跗骨之蛆步步紧逼。形势一瞬间急转直下，只一招，三人不得不转攻为守。
南宫绯不动，绝杀的一招经过剑阵消耗，到他身边时威力小的可怜，有如春风拂面。而剑冢内的剑阵，名剑，几乎就是无穷尽的，任对方再厉害，也不是他的对手，这里是他的主场，生死我掌！
第一百四十五章 解梦
“何必呢，我也不想和你们打。”
“倾城在哪？”齐烨抖动手腕劈飞面前的两把名剑，不停歇地向南宫绯发动攻击，千百道剑气裹挟着一道宏亮的剑光呼啸而至。
“呵，不自量力。”
剑阵再聚，强横的攻击依旧未近身就被磨灭，但剑光中携带着的黑气却未消散，似一道箭矢射向南宫绯。南宫绯暴退，身影几度闪烁，终究还是被黑气伤了脖颈，殷红的血迹渗出。
“这黑气，有点意思，想不到还有如此厉害的魔功。哈哈哈你真的是一国皇帝吗，而不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南宫绯兴趣盎然，似乎对这种邪异的功法很感兴趣。自此，他不带任何色彩的眸子终于正视了齐烨一眼，打破了原本高高在上俯视生死的淡漠。
“你想见慕倾城？那又何必这般，我带你去就是了。”
齐烨不假思索地迈步跟上，陷阱也好，算计也罢，都顾不得了。陆羽脸色沉了下来，南宫绯敢带着我们去，是不是说明，他成功了呢。
这间密室极为宽敞，设计更是鬼斧神工，分明是在地下，但有一缕光层层投射映照进来。光晕中的女子睡颜恬淡，青丝垂落，肤白若雪，睫毛不经意间微微翕动，手中握着一把同样炫目的长剑，剑身和衣袖融成一片绯色云烟，美的惊心动魄。
齐烨上前一步，就被呼啸而出的杀意牢牢锁定，这一瞬间他几乎掌控不了手中剑，霁月震颤不已，一抹暗色一闪而逝，止住了异动。
一行人又在这密室中打了起来，但都刻意避开石床。陆羽拖住了南宫绯，眼看着二人靠近了慕倾城，南宫绯分毫不乱，甚至带着些嘲讽的神色。
下一刻绯色剑光大炽，二人被逼退，陆羽有些心慌，似乎有种超出掌控的感觉，他看到绯剑光华渐渐内敛，不安的感觉更甚，出招更为凌厉狠辣，剑气甚至波及到了中央位置。“绯剑护主，剑魂觉醒是打断不了的。”
南宫绯后退几步，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不如一起等等吧，看她愿意跟你们走，还是跟我。”
白凉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这个选择应该很明了吧，除非还有什么变数。
察觉到他的目光，南宫绯断然开口，“齐帝来此尚有原因，白帝可是让我颇为意外啊！”当日亲手用彼岸封了他一段记忆，按理说此生陌路才对，世间真有如此深情吗，连冥界之花都压制不住。
“兵符，交出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不愧是白凉，当真聪明。“等她醒了，若成，则兵符无用，还你也可。若败，还需一场生灵涂炭，为她殉葬。”
顷刻谈崩，再度短兵相接，四人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忽然传出一声呼唤，声音很轻，在兵器碰撞声中几乎微不可查，但四人同时变了脸色，猛然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绯？”
南宫绯狂喜，上前拉住女子的手，目光缱绻，“烟儿，你醒了？”
慕倾城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依旧张扬，策马江湖。
“再快点，一定要在天黑前赶到宿州城。”少女纵马疾驰，身后跟着许多年轻男女，尽皆一袭月白长袍，腰佩长剑，端的是意气风发，俊逸潇洒。
“禀少庄主，万毒门的人已经到了城主府，我们只有两个弟子，不敌。另外苍月阁，风岚宗的人也在，未曾施以援手。”
“可恶，”少女明亮的眸子升腾起一丝火焰，南宫家管理宿州城近百年，民生安乐，富庶祥和。如今被恶人欺压至此，竟无一人出手相助！葬剑山庄虽有意相帮，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她一路快马加鞭，仍旧晚了。
此时城主内一片兵荒马乱，万毒门是近年来臭名昭著的邪教门派，仗着毒功横行江湖不可一世，无人敢触其霉头。虽然南宫家传承已久，富甲一方，更有三千城府兵坐镇，但对手是用毒的高手，当代家主南宫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士兵割麦子一样倒下，一茬又一茬，毫无还手之力。
但士兵和江湖人士有着本质的不同，纵使敌人不可撼动，也不会退缩，唯有血战！这一夜三千精兵尽数埋骨城主府，南宫凌战至最后一刻，亲手杀了府中女眷。他本可以将妻儿送走，甚至自己逃命，麾下士兵确实为他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但他没有。
慕绯烟带着葬剑山庄的人赶到时，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男子持刀而立，昂藏的身躯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山，身后是累累尸骨，和一个十余岁的少年。
少年似是被眼前景象所震慑，木然没有任何表情。冲天的血腥气和满眼的残肢断臂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瞬间崩溃，但这个孩子只是冷眼看着，若非要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更像是一种，讥讽。
慕绯烟印象深刻，他当时的表情，淡漠的像是俯视人间生死的神明，有种莫名的高傲。她去的太晚了，城主南宫凌身殒，一干家眷悉数被杀，只留下一个小儿子。
“少庄主，这些人怎么办？”
慕绯烟看着脚下的尸骨，满眼痛楚，城主府已经没人了，剩下的都是万毒门的残兵。这一仗南宫家固然被灭，万毒门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她难以想象就凭这些毫无修为的普通士兵，是如何杀了万毒门长老级的高手，还不止一个。
“嘿嘿，万毒门办事，劝你最好不要插手，把那个孩子送过来，没你们的事儿。”
慕绯烟留意了那个孩子的神色，依旧淡漠，这次确是明明白白地把讥讽二字写在脸上了，因此那位万毒门的长老更为怨愤。
“都杀了吧，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慕绯烟声音清越，就为万毒门残兵判了死刑，“况且，英雄上路需要有人殉葬。”
接下来又是一阵厮杀，大战刚休，万毒门的人本就力竭，对上葬剑山庄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方才一面倒的屠杀转眼间降临到了自己头上，唯有少年淡漠的神情不变。亲者身殒，他不悲，仇者灭亡，亦不喜。慕绯烟对他很感兴趣，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啊，要怎么样才能做到这样冰雪般的心境。
“跟我去葬剑山庄吧！”
慕绯烟忍不住发出邀请，少年看着她带笑的眉眼，微微点头。
“我叫慕绯烟，你叫什么名字？”
“南宫绯。”
二人对视，一人目光清澈如星，一人眸色暗沉似夜，相识于一片尸山血海。
慕流光早就收到了消息，南宫家覆灭，惟余一子，一起带回了葬剑山庄。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位南宫家的小少爷是个十足的妖孽。只一眼，慕流光似乎看到了一片冰雪，一片青霄，没有半点情绪。
第一百四十六章 往事如烟
慕流光早就收到了消息，南宫家覆灭，惟余一子，一起带回了葬剑山庄。只是他没想到这位南宫家小公子居然是这样一个天才，对视一眼，他仿佛看到一片冰雪，一片青霄，不带丝毫感情。
慕绯烟很好奇南宫绯的选择，像他这样的孩子一定会喜欢剑诀吧，简直像个天生的剑客，杀手。
南宫绯看着案上的两本册子，眼中泛起一道亮光，葬剑诀，早有耳闻。慕流光觉得自己还是低估这个孩子了，江湖人趋之若鹜的葬剑诀，他只是信手拿起，随意翻阅。
南宫绯率先拿起的果然是剑诀，但草草翻看之后又扔了回去，嘴角不经意的一撇让慕流光差点吐血，人家摆明了看不上……少年一副嫌弃又带着些惋惜的奇怪神情，“也不过如此，顶多算是个精妙些的剑法，无趣！”
慕绯烟红唇微张，他说什么，堂堂剑道圣典被批的一无是处，还真是个另类的小孩。
“这本倒是很有意思，”南宫绯兴致盎然地读铸剑诀总纲，第一段的内容就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铸剑者，当知何以为剑。万物有灵而无识，剑亦如是，精金秘银而不能聚灵，与反铁何异?草木有灵，亦能开山断石。故名剑有华，有灵，有魂……”
慕绯烟实在不能理解，这人将剑诀贬的一无是处，却捧着铸剑诀总纲读的津津有味。总纲只是先祖创葬剑诀时随手挥就的感慨而已，明明都没有什么内容！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南宫绯出人意料地选了铸剑诀。这只是慕绯烟诧异的开始，之后种种她早已震惊到麻木。比如说某人天赋异禀，十六岁就能锻造出名剑，她那时也不过堪堪进入葬天式而已啊！简直太打击人了。后来连太上长老都惊动了，听闻某弟子所铸名剑无一失手，百分百的成功率根本就是前所未有。
十八岁，南宫绯铸灵剑就如吃饭喝水一样，被誉为葬剑山庄开派以来第一天才铸剑师，同时也是最有希望锻造出魂剑的人。魂剑，那可是每一位铸剑师最崇高的理想，但当时没有一个人质疑这种说法，因为那是南宫绯，是他，就一定可以。
慕绯烟也是葬剑山庄有史以来惊才绝艳的天才之一，稳坐葬剑山庄青年一辈领军人物，虽是女子，却被推上少庄主的位子。看着风光，实则郁闷无比，慕绯烟心有戚戚，被那个妖孽打击的体无完肤。
南宫绯心高气傲，连长老团都气得吹胡子瞪眼，唯独在慕绯烟面前能有所收敛。慕流光也算老怀甚慰，好事啊，自家天才外流了他还觉得可惜呢，再说外面那些歪瓜裂枣怎么配的上我女儿，普天之下也没有第二个女子能入那小子的眼了吧！
晚风习习，慕绯烟二人并排躺在房顶。
“你生辰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慕绯烟略做思考，好像真没什么缺的，旋即想到什么，眉眼一弯，透出一股狡黠之气，“给我打一把剑吧！”
南宫绯顿住，亲手为她打一把剑自然是最有意义的礼物，但他有别的思虑。
“开玩笑的，我才不要放弃星夜呢！”
南宫绯敏锐地观察到一丝失望的神色，坐起来正视慕绯烟，无比认真的问了一个荒诞的问题，“烟儿，若是我们能永生，你愿意陪我生生世世吗？”
慕绯烟有些脸红，这种山盟海誓到底为什么要用如此沉重认真的语气讲啊！但她看得出南宫绯的正色，于是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生生世世两相欢。”
南宫绯笑起来很好看，天才的睿智杂糅着不可一世的狂傲以及目空一切的冷漠，单这份气质就足以让人沦陷，偏偏还有一张连慕绯烟都时常嫉妒的俊脸。偶尔一笑更是惊艳，只因掺入了些单纯明朗的感觉，简直让人目眩神迷。
他很满意慕绯烟的答案，生生世世，大概是普通人口中一句漂亮的情话吧，但他是南宫绯，未必探寻不出永生的答案。永生之法，可行，前提就是葬剑诀。
“我要入剑冢！”
南宫绯突然找上慕绯烟，让她一时错愕，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啊。要说剑冢十年一开，上次他还未入门，这次进去也无可厚非，彼时的慕绯烟已然是葬剑山庄庄主。
“你说带我去个地方，就是剑池啊，至于这么神神秘秘的吗？”
慕绯烟被他拉着前行，今天的南宫绯有些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奇怪了。脚下生风，脸颊带着些红晕，眸中散发着摄人的光彩，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兴奋。
剑池深处，南宫绯的铸剑之地，慕绯烟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静静悬浮的长剑。剑身修长，剑柄微微带着些弧度，剑格似一副冲天而起的鹤翼，曲线流畅，简单至极，完全合乎她的心意，绝对挑不出半点瑕疵。最重要的是剑身颜色，瑰丽的绯红色如梦似幻，美到令人迷失。
“这……”
南宫绯看着她发呆的样子展颜一笑，“喜欢吗？这是我为你打的剑，取我二人名字中的叠字，绯。”
慕绯烟一向性格果决，手段心性不输男子，但这一刻莫名想哭，因为这把剑，因为他。
“这么感动，那不如嫁给我吧！”
“好。”
南宫绯一怔，旋即狂喜，水到渠成的情分，还是会有这般明朗的欣喜。
可惜绯剑还差一步，烟儿，你说过的要陪我生生世世，不许反悔。
慕绯烟觉得上天对她实在是厚待了，人生无憾。但世间似乎就是容不下任何圆满，大喜大悲，一念之间。
剑冢开启三天，依旧毫无动静，再迟钝也该明白里面出事了。慕绯烟第一次感觉惊慌失措，南宫绯还在里面，这一节足够击溃她所有的智计。
她绝对想不到剑冢内会是这般场景，外围飘着淡淡的血气，越往里越浓郁，奇怪的是这一路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包括尸体。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剑冢内围危险重重，凭那些普通弟子怎么可能进得去。更诡异的是，这一路上她带着的弟子竟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似乎剑阵都失效了。
剑冢核心区域第一次被这么多人踏足，慕绯烟瞳孔紧缩，手中长剑无力坠地。说一句尸横遍野不为过，原来所有人都死在了这里，当中一人手握血色长剑正于尸骨间行走，红衣蹁跹不沾血污，优雅地像是俯瞰人间的神明。
“南宫绯！”
慕绯烟茫然没有动作，所有的力气都聚集在一声嘶吼中，你在做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她一进来就觉得头晕目眩，昔日同门就这么鲜血淋漓的铺陈在眼前，看到他的一刻更是天塌地陷。
“庄主，他已经入魔了，您……”
慕绯烟面无血色，星夜回到手中散出凛然杀气。
“烟儿，当真要与我为敌？”
南宫绯望向最前方纤细的人影，唇边犹自带着愉悦的笑意，回答他的是一道宏亮的剑光，慕绯烟的全力一击。
“为什么？”慕绯烟绝望的质问激不起他眼中一丝波澜，对阵之下她才发现自己多么可笑，原来他的武功这么厉害，不弱于她。
“因为我要祭剑，魂剑。”
第一百四十七章 伴我永生
剑阵呼啸，其余弟子突然受难，死伤惨重，慕绯烟心急如焚，却被南宫绯拦住。
“庄主救我啊！”
“救命啊！”
“庄主，快救救我们……”
慕绯烟本就伤心至极，焦急之下猛地吐出一口血，发疯一般攻击南宫绯。自始至终，南宫绯只是接着，用剑阵困住她，不曾伤她分毫。
耀眼的红光划出一道瑰丽的弧线，慕绯烟再度吐血，他们死了，绯剑最后一击，收割了数十条人命。
“烟儿，只要我祭出魂剑，日后终老，就可和你化作剑魂。再凭葬剑诀第四层重临人世，生生世世，即得永生！”
慕绯烟听完他的解释惨淡一笑，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想要的是这个。真不愧是南宫绯，永生，他当真做到了。“所以，就要杀这么多同门吗？”
“烟儿，魂剑需要铸剑师以自身之魂为祭，但绯剑不同，需要容纳两道剑魂，所需的魂力自然就更多。这些人达不到顶级铸剑师的层次，但没关系，只要足够多，还是可以。”
慕绯烟面无表情，语气毫无波动，“你要杀多少人才够？”
“按理说应该足够了，可是烟儿，我停不下来了。祭剑的风险太大，我只能拿自己一试，没想到我最得意的作品，居然如此邪性。我只能控制自己，不杀你。”
慕绯烟吐了口气，当空三拜，对不起，作为庄主我未能保护你们，甚至心中根本做不到杀他。今日枉死，来生再偿。她走近几步，抱住南宫绯，将脸埋在散落的发丝间。南宫绯激动地颤抖，烟儿还肯抱我，她还是喜欢我的。
“绯，我愿陪你生生世世，那你呢，你可愿陪我一起死？就这一世！”
不等南宫绯作答，嘈杂的脚步声传来，第二批接应的弟子鱼贯而入，同样被血腥的场景震惊。南宫绯气势陡然凌厉，嗜血暴戾，和绯剑如出一辙。
慕绯烟突然夺过他手中的剑，一掌拍出，南宫绯被逼退。
“啊啊……啊~”
无尽的痛楚仿佛来自灵魂，避无可避。在他手中看似乖顺的长剑非得入手才能知道有多厉害，一瞬间慕绯烟的神智就被血海淹没。然后在南宫绯惊骇的目光中杀尽了这一批人。
南宫绯踉跄着上前，他不敢想，自己是顶级铸剑师，凭他的意志尚不能完全控制绯剑，在她手中到底会造成多可怕的后果。
“烟儿，烟儿你怎么样？”
接连吐了几口血后慕绯烟气若游丝，心脉受损的情况下拿起绯剑，根本承受不住那种力量，何况她不是铸剑师，魂力意志也不强。方才的爆发过后经脉俱损，已是弥留。
“绯，谢谢你给我的生生世世，罪孽也好，杀业也罢，我都陪你……”
终究是个残梦，到这里结局已然明了。绯剑尘封百年，终由慕倾城的手开启，他想做的，也不过是续梦而已。
南宫绯深情地望着慕倾城，替她轻拢碎发。慕倾城眼中亦是一片温柔，之前邪气张扬的神情悉数消失，眉眼柔和，分明是同一张脸，气质截然不同。
齐烨转身便走，没有多说一句，只是眼底一丝亮光悄然湮灭，眸子化作一片深渊。
一道流光甩出，准确无误地扔到白凉面前，“多谢白帝借兵，不送！”
自始至终，慕倾城的眼神只在南宫绯身上停留，对其他人的离去并不理会。
剑冢外，齐烨在一片旷野中停下脚步，“出来。”
四下里连风都不曾起，但他语气笃定，真的像是在等谁。
“嘿嘿，终于想清楚了？”一团暗影在他身后凝聚，缓缓显出人形，面目枯槁，声音刺耳，确明显带着些激动的神情。
“思无邪，怎么用？”
枯荣老祖大喜，思无邪是他毕生心血，这小子中此奇毒还未死，绝对是天生的炉鼎。可惜他不肯配合，否则必能成就一代杀神，天下无敌！
“哈哈哈老祖早就想教你功法，你若学了怎会有今日，后悔吗，哈哈……”狂笑之际一掌劈在齐烨背上，黑气源源不断地灌进齐烨体内。片刻后似有一缕淡淡的黑气自他体内散出，虽然弱小，但却比枯荣老祖精纯了太多。然后黑气越来越浓，他整个人被吞没在黑暗里。
我后悔没能保护好你，一次，两次，说好的，不会再把你弄丢了，可我还是没能做到……
枯荣老祖早已退开，惊讶地望着不断蔓延的黑雾，这般进境也太快了吧！思若邪已是一步登天的邪功，但和思无邪根本没法比。他恶鬼般的面容上第一次浮起沉凝之色，单只毒性，不会相差这么多，执念为引，原来人的执念真的会如此可怕，竟会比人性原本的邪念更强？
黑雾无声无息地涌动，剑冢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慕绯烟还是有些头晕脑胀，剑魂觉醒，强占剑主的身体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南宫绯找到了血骨，冥界之花药力庞大，服用后会有一段时间的神魂不稳，为了她的回归，南宫绯堪称算无遗策。
“这具身体，是我慕家后辈的？”
“你知道的，葬心意味着什么。她早就该死了，借着魂剑的力量活了下来。如今你掌管这具身体，不算抢夺。”
南宫绯对慕倾城的生死不屑一顾，慕绯烟看着他淡漠的神色，果然还是他啊。
“这张脸也挺好看，若是笑笑，会更好看吧。可你性格如此，倒有些可惜。”
“哼，勉强凑合吧。当初也没有别的选择，她在那种人烟绝迹的地方觉醒，这小子又偏生刚用过冥界之花，说来也是天意，逆天重生，我当真就做到了。”
慕绯烟良久不语，看着他出了神，这般际遇也确实荒诞离奇。
“烟儿，我们成亲吧！”
慕绯烟迷茫的眸色闻声颤动，南宫绯发丝间清爽的气味让她回了回神，“好。”这个回答一如之前她答应嫁给他，简单至极。南宫绯整个人终于松了下来，微微颤抖的气息像极了青涩的少年，二人抱在一起，慕绯烟眼中复杂至极的神色并未被他看到。
第一百四十八章 生死归尘
七天，慕绯烟适应的过程格外漫长。慕倾城被他极为暴力地废了一身武功，自然有所损伤，南宫绯自责不已，早知道就该换个温柔点的方式，烟儿现在如此难受。
慕绯烟看着华丽的喜服，成亲，两世都未曾经历过。按她的要求，婚礼就在剑冢内举办，二人禀明天地即可，无需什么流程。鲜红的嫁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凤冠更是精致，难为南宫绯能找来这样的一身衣服。
“喜欢吗？”
南宫绯突然出现，她笑靥如花相迎，公子如玉佳人似雪，怎么看都是一道极美的风景。
“还有一件事，这把剑太过凶邪，前世万般苦痛都是它造成的，所以我想把它融了。”
慕绯烟听完身形一晃，面色煞白，“这是你为我打的剑，我最喜欢的一件礼物，还是留着吧。”
南宫绯凑近她耳边，声音温柔至极，却让她生起一层冷汗。“烟儿喜不喜欢这把剑，我不敢肯定。但有一个人一定是在乎的，你说对吧，慕倾城？”
察觉到怀中人身体猛然一僵，南宫绯眼中泛起嗜血之色，一掌毫无花假地印在她身上。前一秒还温情脉脉，这一刻却杀意澎湃，南宫绯眼神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慕倾城被废了武功，哪里会是他的对手，南宫绯接连对她出手，更像是在戏耍，冷漠地看她一次次吐血。
慕倾城又一次摔落在地，此刻她确实有些惨不忍睹，面如金纸，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江洋，你还是，想不起来你是谁吗？”目光所至，绯色长剑静静扔在地上，毫无反应。她苦涩闭眼，既然被发现了，就注定会是这样的下场。
南宫绯带着绯剑往外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还是拎上了毫无反抗之力的慕倾城。
剑池深处，涌动着的岩浆带起磅礴的热浪。绯剑悬浮于岩浆上方，仅凭南宫绯一念控制。慕倾城心中一片冰凉，但对方显然不在意，任她声嘶力竭。
“你放过他，我可以做一辈子慕绯烟！放了他啊！”
南宫绯看向她，眸中杀意更甚，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失败，但慕倾城在这个时候提起她，真当他脾气很好吗！
慕倾城被掐着喉咙举起来，窒息感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巨大的痛苦几乎让她停止思考。“我有，她的记忆，你杀了我，她就彻底不存在了，呵呵，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南宫绯猛然用力，慕倾城近乎气绝，她在赌，南宫绯执着了这么久，怎会容忍慕绯烟消失，哪怕只是个替代品，也算是她的一点影子吧。
“咳咳……咳咳咳，咳……”力道陡然一松，慕倾城被摔在地上狂咳不止。南宫绯强势捏着她的下巴，逼她和他对视，“那你就坠入一辈子的噩梦吧，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的烟儿。”
慕倾城惨淡一笑，她赌赢了，往后会有怎样的折磨她不是没想过，想死多容易啊，可是，她看着被扔在一旁的绯剑，她死了，江洋是不是就永远回不来了。
慕绯烟从来都是她假装的，剑魂觉醒记忆交融，才能骗过南宫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她想把江洋带回来，还是没能做到。
“对了，过几日大婚，别忘了。”
慕倾城在地上躺了许久，才积攒了力气慢慢站起来，拾了绯剑往回走。江洋，自从见到他你就再没反应，快回来吧，你不回来我就得一直在他身边。
“快回来吧……”慕倾城下意识喃喃出声，在空旷的剑池激不起一丝回应。
嫁衣很美，这几年她也穿惯了红衣服，但喜服还是有些不同，难怪每个女孩子成亲的时候都那么美，光彩照人。她对着镜子梳妆，犹豫许久，丹砂笔还是点在了唇上，遮去原有的苍白之色。镜中美人身形纤细，唇上凄艳的红色更衬得面色苍白，像是烈焰中的一片飞雪，美的惨烈。
南宫绯依旧是冷漠的神色，隐隐带着些玩弄的意味，像是看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这可能是天下最神奇的婚礼了吧，没有宾客亲朋，花烛罗帐，二人更是人心各异，没有半点情分。
齐烨就在这个时候出关了，思无邪，他苦苦压制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彻底沉沦。
南宫绯伸手细抚她的眉眼，动作轻柔，眸光失神，“真美，真像她，可你为什么不是她！”手腕一阵剧痛，慕倾城紧咬牙关闷不做声，她习惯了南宫绯这样发疯，自从被识破后他又何尝让她好过？一身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剑冢震动，南宫绯眼中恢复清明，盯着她冷笑，“你猜，来送死的是谁？”
慕倾城真的没算到会有人来，当日，所有人都把她当成慕绯烟了吧。根本不用多想，没人来就罢了，否则一定是他。想到齐烨她心痛不已，她如果不这么做，江洋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可是慕倾城变成了另一个人，他要怎么接受这样的结局。
“就在这里等吧，待会烟儿该帮哪边呢？可惜了，这具身体又不是我的，你不想它的原主人死吧，呵呵，外面的人大概你也舍不得他死。啧啧啧，可真难办啊！”
慕倾城这才意识到这件事，这根本就是个死局，除非江洋能醒过来。
“江洋，你个笨蛋，给点反应啊！”
绯剑一如既往的沉默，在南宫绯手中静静躺着，她知道这么喊行不通，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南宫绯慢慢站起，笔直如剑，人如剑，意如剑，一身黑衣鬼魅般出现在对面。看到齐烨的样子，慕倾城呆滞了一瞬，旋即泪如雨下，思无邪，他用了思无邪！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根本不用任何言语，霁月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当真就如暗夜里的三分月色。南宫绯无往不利的剑阵攻击第一次失效，诡异的黑色能量无法磨灭，近身之后更是有如跗骨之蛆。他想起之前交锋被一道黑气所伤，当时不过内力中夹带着一丝，如今他随手打出一招就有滚滚黑雾，不可同日而语。
“哈哈，好一身魔功，齐帝陛下当真厉害！”
“齐烨……”慕倾城轻声呼唤，黑影陡然转向她，冷峻的神色带着抑制不住的狂喜。慕倾城心中大定，他的理智没有被完全侵蚀，这还不是最坏的结局。大不了打不过跑路呗，但她显然想多了，十天而已，先前毫无还手之力的齐烨居然可以吊打南宫绯。要说枯荣老祖是真的厉害，思无邪简直逆天了！
南宫绯确实不敌，齐烨内力大涨不说，一身魔功太过诡异，仅凭控灵压制不了他。
霁月从绵密的攻击中找出一道缝隙灵巧地钻了进去，南宫绯被凛然杀机锁定，一点寒芒正对胸口，避无可避。
“不要杀他，那具身体不是他的！”
慕倾城焦急出声，齐烨生生止住了攻势，只划破他一点皮肉。南宫绯趁势反击，几乎调动了剑冢内所有名剑，一击必杀，冷眼看着齐烨步步后退。
齐烨失了先机，转眼间被剑气洪流淹没。烟尘散尽，人影渐渐清晰，袖间滴血染红了脚下一片青石。再度咳血，这对南宫绯而言是个绝佳的机会，纵剑上前，利刃与血肉摩擦的声音分外刺耳。
绯剑红光大炽，竟然震开了南宫绯，电石火光之间齐烨没来得及反应，红色倩影已经在怀中软倒。慕倾城挡下了那一剑，齐烨抱着她惊慌失措，连剑都不敢拔出来。血液在红衣上晕染开，却没有多少痕迹，“景行，带我，回去吧……”
慕倾城痛苦皱眉，血液不断流失，而且胸前的剑似乎带着灼热的温度，越来越烫。她看这绯剑莹润的红光，想到了什么。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连一丝遗憾都没有。江洋，早知道捅我一剑就能让你清醒，何必再废这么多事。
南宫绯头疼欲裂，换灵的反噬吗，终归不是自己的身体啊。他可以玉石俱焚抹杀江洋的意识，最终还是颓然放弃，这世界还是这么无趣，没有烟儿的世界，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烟儿，你可知我两世执着，都是为你，满心欢喜为你，杀戮成魔为你，机关算尽为你，到现在心如死灰，还是为你。烟儿，你不肯回来，是不想再见我吗？烟儿，你不肯原谅我对不对？我错了，当初没来得及说，我愿意，愿意和你一起死，就只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