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师娘|我想过不嫁人
黄立超到橙园时,原本这个时辰都在园里的表姐和师傅全都不在。
他又是个停不下来的性子,问李管家打听到动向,就急吼吼往橙树林来了。
见到自家师傅被表姐指挥上串下跳的样子,激动地喊道:“我的妈呀!姐,你这是在大财小用啊!师傅!这种体力活我来吧!你下来啊。
啊、啊、啊!姐,别拧耳朵,别拧了,断了断了……”
章一玥实际上是气不过他表弟那护食的样子。
怎么说自己才是他亲人,就摘个橙子这弟弟的孝心就泛滥了。
拧着他耳朵的手好半天才放下,没好气地朝他讲道:“臭小子,你姐亲,还是你师傅亲?平常练武没见你积极啊,摘个橙子你去逞什么能?”
黄立超还要挣扎:“那你也不能安排我师傅去做这些啊……”
章一玥道:“你师傅昨日自己答应的,今天摘橙子的工钱当路费。他白吃白喝一个月了,我都没计较,凭什么不干活?
我明日就要回去了,你不知道跟我好好道别,尽顾着你那师傅劳累了是吧?敢情我之前的银子都喂了狗了?
要不要我也随你跟他磕头拜师,把他高高供起来?”
黄立超嘻嘻笑着:“姐,这哪能啊!我亲姐你最亲!不供不供,你是老大,我师傅老二,我是老幺。”
章一玥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心又软了下来,没深究讲的什么老大老二,对弟弟的担心压住了一切。
这皮猴虽然皮吧,心眼倒是好的。
小时候那一阵子在橙园生活时,自己经常一个人哭,每次他一出现,就要做些特别蠢的蠢事使她开心。
一会去捉了几只蚂蚁当场烤给她瞧吓得她一身鸡皮疙瘩;
一会去拿个破碗当自己是要饭的爬地上跟她摇尾乞怜;
甚至有一次捅了个马蜂窝跟她炫耀,蛰得鼻青脸肿差点丢了小命……
四五岁的脑子,真的比十几岁的还“灵光”,馊主意一出一个准。
章一玥想起往事,沉默了好一会。
一个放心不下的弟弟,还好,只听自己的话,能听话就比什么都强。
好好教教他,又不是笨的,点拨点拨,还是能成事的。
她拉着那皮猴往橙园去,边走边正声讲道:“小超,我明日回邑都,你师傅也走了,没人管你了。
你除了练武,也要去店里坊里多学习点东西,黄家的家业以后还指望你的。
若是有什么困难,直接派人来邑都找我,我帮你想办法。”
黄立超难得情绪低落。
“姐,我知道了,你这怎么又要回去了,每次你回来我都舍不得你走。”
“我也是,我也不想回去,可是也不可能不是?我今年应该会仪亲,到时候婚礼邀请你来啊。”
她说着说着连忙转了话题,不想将离愁别绪无限蔓延下去。
果然,黄立超立马眼神明亮。
他吼到:“姐,那你要嫁人前得让我先帮你看看人,万一遇到蠢的差的怎么办?”
章一玥一副淡然。
“哎呀,无所谓了,随便嫁个得了,谁能对我好一辈子啊。”
黄立超不开心了:“姐,你这是什么话?随便的人怎么配得上你?你要嫁也要门当户对的,凭你这么好,姐夫要好好挑。”
章一玥瞧他干着急的,回道:“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门当户对的都是要娶三妻四妾的,我也不喜欢,要是找个只娶我一个人的最好了,不过应该不容易。
反正你就放心吧,婚姻之事我自己会处理的。
你这猪脑子还操心我呢?多想想你自己吧!别一天吊儿郎当的。”
“你姐说的对。”
陆泽不知何时跟着他们走在后面,冷不丁接了一句嘴。
后背突然而来的声音吓的章一玥花容失色,手抓着黄立超的手臂,下意识猛地紧了许多。
她密密地拍着自己受惊吓到砰砰直跳的胸口,怒道:“你走路怎么不发个声音?简直吓死人了。”
陆泽不解地看着二人:“我已经走出很大动静了,是你们聊的太过投入。”
实际上他也是刚刚才跟上来,只听得“婚姻之事”后面两句。
心有疑惑,便问章一玥:“你已经许配人家了?”
章一玥脸一红,怎么这人说话完全不避讳的?
即使最近二人比以前熟悉多了,但绝对没有熟悉到可以讨论这些事的地步啊。
况且她还是闺阁女子,哪有当面问人家许配的事的?关他什么事?
没好气地怼他:“你怎么还偷听别人讲话啊?”
陆泽见她脸红又没有反驳他的话,以为他无意中说对了。
心里咯噔一声,眼神有些黯淡,少作沉默,问道:“许的哪家?我帮你打听下人品。”
哪家?该怎么回答?需要他打听?
章一玥双唇紧闭,不太想回答这些私事。
可是有个嘴巴总是比脑子转地快的黄立超在,章一玥本想固守的三缄其默不一会就被他完美地击破了。
“师傅,不是,我姐还不嫁人,就是今年得仪亲了,再不嫁都是老姑娘了!”
闻“老姑娘”三字,章一玥才不想被人开涮,回黄立超:“是啊,姐都老了,可你还不长大。你还不懂事些,过两年我就专门给介绍几个刚烈女子让二舅妈挑,到时候嫁过来保准好好治治你!”
“你绕过我吧姐,我还小着呢!而且我才不要娶个婆娘平白无故管着我。你看我爹在我娘面前大气不敢出的样子,真是可怜……”
章一玥都要气笑了:“这是什么可怜啊?哪有这样说你爹的?珍惜,懂不懂?”
黄立超才不了解这些破事,随口就来:“被人管着有个屁的好,不懂不懂。”
看他师傅走在身侧垂眸不语,又去骚扰他:“师傅你懂不懂?哎,对了师傅,我有没有师娘啊?
不不不,你这个年纪,我有几个师娘啊?你有几个小屁孩?好不好玩?”
章一玥熟练地拍了一把他的头。
教育道:“哪有这样打探别人私事的?你师傅轮不到你操心,赶快滚回去拿你师傅送你的‘宝剑’练武去。”
黄立超的八卦之火并未被那巴掌浇灭:“姐,我就是好奇啊!师傅你怎么不说话?”
陆泽微微侧身,看了眼章一玥的神色,回道:“快有了。”
橙园里哼哼唧唧叫苦不迭的声音再次响起。
黄立超一脸痛苦地跌坐在地上,诉说一肚子委屈,一会抱怨他师傅都最后一天了还对他那么狠,一会抱怨马步扎地抽筋,一会抱怨练剑耍棍子太累。
总之嘴里无数的幺蛾子。
章一玥见他虽然口里抱怨个不停,但每日倒是实实在在练够了时辰,也认认真真按陆泽的要求重复很多动作。
见他如此有恒心坚持,心里无比欣慰。
“刚冰好的绿豆甜汤,还有些蜜瓜沙冰,要不要吃些?”
一句话将院里的聒噪掐地干干净净。
刚还在地上打滚的人噌一声站起,利落地拍拍屁股上的灰,往檐下小桌边大步走去,一屁股坐在桌前,举起碗就哧溜喝起来。
喝完一碗,舀起一大勺沙冰往嘴里送。
姐弟两人说着贴心话:
“姐,你做的沙冰最好吃!”
“芙蓉做的。”
“你少哄我了,我问过她了,说是你每日专门做给我的,她只是去取些冰。”
“你倒是挺能打探啊?没进衙门查案是他们的大损失。”
“一天到晚点卯的地儿谁稀罕?姐,你这回回去,明年还能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
“你不能不嫁吗?我可以养……算了,你可以自己养自己,你那么有钱。”
“我也想过不嫁的。”
“姐,你说真的?”
“当然说真的啦,我是想过不嫁人的,可是我也不能由自己啊。”
“什么叫不能由自己?你不答应还能有谁摁着你的头逼你不成?”
“小超,我不比你,你可以有很多选择,我爹在朝,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的,我若一直不嫁,别人会把我议论成筛子的,你知道的,三人成虎,人们最喜欢揣摩别人,也最喜欢传别人的笑话。到时候我丢了章家颜面,后面的几个妹妹不好仪亲,那其他几个夫人岂不是恨我入骨?”
“你们邑都就是麻烦,事多的不得了,上次我去你家一趟,那些人那德行,看我跟看猴子似的。”
“还好意思提这茬啊?那小厮也没怎么惹你,不就说了句我的闲话,你把人手都打断了。”
“姐,那狗日的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
“这话该说你才是吧?听说你把人章夫人气得一天都没有吃饭。”
“她说你了吗?要敢欺负你,我们黄家马上杀过去。”
“没有,他们哪会啊。明面上大家都相安无事。”
“那你不能给那狗屁章大人说说,不嫁人的事?”
“我已经磨蹭一年多了,你看我这岁数的,有几个没有嫁人的?我爹给我下通牒了,今年我再不从相看的人的里挑个,就等着他给我选。再说我要真不嫁,那就真成你说的老姑娘啦。”
“我姐再老都好看!”
“瞧你这嘴,好坏全被你说完了。对了,你觉得这大半个月跟你师傅练习得如何?”
“师傅说练武贵在持之以恒。我以前没有门路,现在有些了,你放心吧,我会坚持的。”
“那就好,你现在比以前懂事了,我很开心。明日我们走的早,你不要来送了。”
“好。明天我师傅跟你们一路,他那么闷,你会无聊的。要不要我等会给你找几个话本子?”
“方圆几个镇的话本子早就被芙蓉买一遍了,我那几日脚崴的事你忘了?”
“姐你多注意身子,等我娘生完,我去邑都找你啊。”
“好。”
第十七章 倚靠|你召唤我过来的
一大清晨,章一玥一行人就已经整装待发,开启回邑都的三天路程。
陆泽上马车时,章一玥早已经跟芙蓉安稳地坐在车里,汤圆坐在车门处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热情地恭候他。
他脸上一贯毫无表情,掀起车帘弯腰走进,只看了一眼便察觉出不同:车里哪有章家的姑娘和侍婢?分明只有一个翩翩公子和灵巧小厮。
坐在主位的章一玥身着白衣,玉面含笑,朱唇微启,眉目如画,柔软的墨发已经被玉冠束起。
这副不施粉黛的模样,使得她本就干净的面容透着一些爽气,与平素的娇俏明朗相比又是另一番风情。
陆泽冰冷的面上瞳孔收缩,微微一怔,往前的脚步不觉顿了顿。
章一玥瞧见了他眼里的诧异,便一把甩开手里的折扇,故意哑着嗓子装成小公子跟他说道:“陆兄,怎么?不认识小弟了?”
说完也不等陆泽回应就跟芙蓉痴痴笑起来,心想:这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陆泽回神,走到章一玥右侧笔直坐下,双手搁在膝盖处,轻咳一声道:“为何穿成这样?”
章一玥本想老实讲出门在外女装更方便些,每年她来回都是男装,但突然又转了心思,斜睨他一眼故意道:“你说呢?当然是因为你硬要跟我挤一辆马车啊,我扮成男子也免路上遇到旁人多嘴多舌。你看我牺牲够大吧?内心忏愧吗?”
陆泽无言以对。
心想穿成这样也就骗骗普通人,那耳垂上的小小耳洞,遇到行当里的人,一眼就被看穿了。
不过伪装这么一下,瞧着倒是也顺眼。
陆泽不说话,章一玥也不再跟他讨论这些有的没的,反正他也上了车,人也到齐了,便掀起马车窗帘朝车外一声“走罢”,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便缓缓出发。
话毕她并未收回帘上的手,欣赏起沿途她早已滚瓜烂熟的各个风景。
随着马车前进,橙园离她的视线越来越远,缩成小小的一点黛色隐藏在转弯处,泉水溪的潺潺流水声消失在耳际,渐渐地白云缭绕的白云山也消失在眼前,再后来碧绿碧绿的香炉山也不见了。
章一玥怅然若失,正如黄立超和她聊的一样,这一去恐怕很难有机会回来了。
章一玥已经及笄整整一年,自及笄后前来章家议亲的人不在少数。
可惜她每次与人相看都看不对眼,见了几家男子她也算颇有心得了。
来章家仪亲的就两类人:
一类是慕“脸面”而来。
这类人大多很直接,见到她的容颜后会给她一种感受:伪装地再好也是一副赤裸裸的色相,跟春风楼里那些垂涎欲滴的臭男人一个眼神,那模样恨不得立刻与她成亲将她吃干抹净。
二类则是慕“名声”而来。
章尚书名声在外,虽不算权臣,却是响当当的正二品官员,且在皇帝面前十分得脸。
这类人与她相见不过是做个表面功夫,与第一类人通常对她比较顺从相比,这类人大多只是维持表面的风度,不在意她这个人,而是只在意她的家世背景。
因为言谈举止虽然得体,却常常透着一股别人难以察觉的“冷漠”。
只怪章一玥是个心思十分细腻的人,总能将那些虚伪一眼看透。
一年多过去了,她始终不松口。
章尚书没办法强迫她,只得给她立个规矩:再给她一年时间,届时还不选择,那新郎就由他这个当爹的挑选,所以才有之前她对黄立超讲的那番话。
章一玥其实心里也明白,别人家的女儿及笄不多久就嫁了,没有她这么特殊的,而她的特殊是源于父亲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愧疚。
一来他确实愧对章一玥生母,二来章一玥丧母没多久他就另娶了,父女间本就没有多少情分,在她回泉溪镇随祖父母生活两年后,这情分就更是少之又少。
章一玥的童年没有多少关于父亲的记忆,这种被亲生父亲从心理上“抛弃”的经历给她筑起一道厚厚的心防。
再回邑州后,她便不在父亲面前笑,不在父亲面前哭,她看向父亲的眼里没有喜怒哀乐,仿佛他本就是不相干的人。
对外行事大方得体,从容不迫。
只她自己知道,她喜欢呆在自己的明月院,因为那一方天地能很好地避免与章府内的其他“家人”接触,她努力让自己变得云淡风轻。
随着章一玥年岁见长,她长得也越来越像自己的母亲,章尚书见她长开了脸的真正模样,便把对先夫人的那丝愧疚也放在章一玥身上。
两份愧疚叠加在一起,虽不多,却也可以让她在婚姻大事上暂且不受为难。
一切不过是负心人好不容易有了愧疚心后施舍的微弱补偿而已。
除非她一辈子不出嫁,那就总得择一丁卯。
而这一年若嫁了人,嫁做他人妇,再长途单独外出也就不那么容易了,那这泉溪镇无疑就只能慢慢留在回忆里。
岁月的车轮滚滚向前,人生的无奈越来越多。
马车里,陆泽从上车起便没把视线从章一玥脸上移开。
他本就高人一头,现在又一副笔直地靠着马车车壁半阖双眼的模样,旁人若不细看是瞧不见他的眼眸的。
章一玥的心思没在车里,芙蓉的心思又在自家主子身上,他这种打量便有点肆无忌惮的意思。
陆泽默默注视着章一玥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最开始她只是眉心微蹙盯着车外,后来眼里蒙上一层水波,随着眼波流转,她的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再后来眉头深锁无声地叹了口气,最后终于慢慢地放下了车帘,不多久就闭上了双眼……
章一玥却像是进行了一场漫长的告别。
今日她本就起的早,眼前事物令她不舍,一番回忆又伤了神,收回目光后,马车摇摇晃晃,她觉得自己疲惫极了,不知不觉竟靠着车壁上睡着了。
陆泽看着章一玥的睡颜想起那日她醉酒的模样,一张小脸安安静静地靠在自己怀里,还跟猫儿一般在他身上蹭了蹭。
他的心里又泛起那日胸前的暖意,身子不自觉往章一玥那边挪了挪,离他喜欢的香味更近些。
经过山路时,路面的碎石和坑洼让马车起了颠簸。
走着走着,似乎是车轮压在了一个大石上,马车突然猛地一震,顿时将车里的人轻抛出去。
陆泽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但见车里二人都是柔弱女子,芙蓉双手死死扶住了座位边缘,睡熟的章一玥摇摇晃晃,随时要往前栽倒的样子,陆泽见状便出左臂挡在她身前,打算当个柱子护住她。
章一玥迷迷糊糊地睡着,只知道有个还算柔软的支撑物抬住了她正要往下垂的头,她本就觉得头靠着车壁有点难受,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支撑物了,她眼睛都不想睁开,就踏踏实实靠了上去。
这下轮到陆泽惊诧了。
他伸出手臂本是想拦住她,谁知手臂刚伸到她身前,就恰逢她的头往下垂,下巴恰恰好就搁在手臂上。
他清咳一声本想提醒提醒她,可她不仅完全没有醒来的样子,反而慢慢地整个头很满意地完全靠在了自己手臂上,跟那日黄家看戏时简直如出一辙……
俩人虽说之前比这更亲密的行为都有过,但那时毕竟是在人后,如今车里可是还有她的贴身侍婢在。
睡着的章一玥如同醉酒那日一般,倒是对自己的行为一无所知,只剩陆泽一个人独自承担着芙蓉如芒在背的恨恨目光。
芙蓉看到自家主子的动作吓得目瞪口呆,脸憋地通红。
无奈纵是举止有点奇怪,她也不想打扰章一玥的清梦叫醒她。见陆泽一副毫无表情的脸,没有丝毫恼怒主子所为。
她犹豫了会,干脆撇过头盯着前路,不见车内情景为妙。
如此僵持了许久,章一玥还在沉醒,陆泽的手臂却有点麻木了,最终他只得将身子再挪靠过去,跟她坐在同侧,然后用手轻轻地将她的头抬到胳膊侧面,这才能将自己那酸麻的手臂释放了。
如此一来,章一玥的依靠变得更为舒适,又如同猫儿一般在陆泽胳膊上蹭蹭,睡地更香甜了。
小半天就这么晃晃荡荡过去了。
章一玥再睁眼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准备给马匹补给。
她揉揉眼,发现芙蓉和汤圆已经不在马车里。
可是她还没从睡梦里彻底醒过来,一点都不想抬头,眼睛稍稍斜眼一瞟,发现身侧是一袭缎袍,迷离中感觉自己的身体倚靠在别人身上。
陆泽见身侧有动静,猜想她醒了,问她:“你醒了?”
“嗯。”章一玥朦朦胧胧答道。答完才意识到身侧传来的是陆泽低沉的声音,这下她是彻底醒了。
怎么自己会靠在陆泽身上了?
她嗖地坐直了,转头看着陆泽满眼疑惑:“你怎么坐在这啊?你不是坐那边吗?你跑到我这干嘛?”
短短几句话说到最后语气竟然泛起了一丝怒气。
陆泽回她:“大概是因为你召唤我过来的。”
章一玥更不解:“我都睡着了啊,怎么召唤你?”
陆泽回道:“因为你的头。”
章一玥以为听错了:“你说什么?我的头?”
陆泽:“一言难尽。”
陆泽虽然面无表情,但不知为何章一玥从他看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戏谑。
她一脸茫然,但隐隐觉得还是不该再问下去为好。
车里一时安静至极,章一玥不知所措,所幸这时芙蓉听到车内有动静,走过来撩起了车帘。
“公子你醒了?出来休息下吧。”
“嗯,好!”
章一玥逃也似地火速离开陆泽下了车。
待章一玥从芙蓉口里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一张脸跟那火烧了一般红透到了耳根。
她真是又气又恼,睡个觉怎么还巴巴睡到别人身上去了?
陆泽虽然是他救的,也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占他便宜不是?
这样靠在不相干男人身上睡觉着实太丢人了……
而更可恶的,全程眼睁睁看她胡作的两人竟然没一个人叫醒她!!!
这两人都是什么脑子?
第十八章 劫持|一丝渺茫的希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接下来一天一夜章一玥强撑着自己,再困也万万不肯让自己在车里睡觉。
偏偏第一日章一玥在驿站睡得非常不好,第二日眼底一圈乌青,整个人看起来疲惫至极。
等到第二晚入住驿站,章一玥晚饭也不想吃了,奔到房间洗脸后和着衣还没等来芙蓉伺候便沾床睡了过去。
可是当她迷迷糊糊被人推了疼醒再睁眼的时候,却是迷糊中有好多个黑影立在前头!
她最怕夜里的黑暗,眼前几个黑影将她立刻吓到灵魂出窍。
她以为自己被困在了噩梦中,本能地闭起眼睛使劲摇了摇头,想将这些梦里的鬼魅甩掉。
可是眼睛虽看不到黑影,耳朵却能听到人声!
“二哥,兄弟我多久没开个荤腥了你不是不晓得,这女的长的也太可人了,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反正也是要杀的,这细皮嫩肉先给我们用用也不亏嘛。”
一个极其猥琐的声音传到耳膜,章一玥彻底清醒过来!
原来自己这不是做梦,而是遇到了比噩梦更可怕的事情!
劫持!
她立刻睁开双眼去分辨眼前光景。
短暂地适应了光线以后立刻打量周边,发现自己在某个破庙里。
双手被反绑着,而那几个黑影全是彪形大汉,虽然都在破庙另一面离她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视线能见到她的人都背对着她,但她心里的恐惧却没有因为黑影没有见到她而少掉一分。
她痛苦地想到自己是落入了贼人手中。
心里没有其他感受,只有无尽的害怕,无尽的恐慌,像掉进了一个黑暗的深渊,黑黝黝的,实在恐怖极了。
她通身十分酸软无力,现在更是害怕到手脚冰凉,浑身不住地发着抖。
手是被绑住了,麻木的脚上似乎还没有禁锢住的感觉,她心怀侥幸地看向自己的脚,想着若是双脚自己那逃生的机会便更大了一些。
埋头一见,脚底处陆泽竟然在阴影中一动不动地躺着!
如她一般被双手紧绑,虽然他还不省人事,但章一玥因为见到了他,心里终于生出一丝渺茫的希望来。
她强迫自己稳稳心神,用手肘撑地,挣扎着艰难地坐了起来,悄悄地跪着往陆泽身边极慢地挪过去。
全程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丝能吸引贼人注意的声响。
像过了几个时辰一样,她终于挪到他身侧。
一边用颤抖的身子去挤他,一边趴在他耳朵边轻声叫他:“陆泽,陆泽,你快醒醒!陆泽……”
她的声音细若蚊音。
但实是不巧,刚叫了两声,一个离的近的男人就转过身来,一抬眼就看到章一玥已经坐起。
“哟,小美人你醒了?醒了好,醒了更刺激!嘿嘿嘿……”
男人边说便往章一玥这边急急走来,边走边解开自己衣裳上的系带。
章一玥被这突如其来的宽衣解带吓地六神无主。
软弱无力的身子一边全力往后退缩,一边用尽她此生最大的力气扯着嗓子大喊:“你、你别过来!你、你是谁?别过来!”
不料虽然用尽了她的全力,却掩藏不住声音里的娇弱。
此刻娇弱里带着恐惧的这一喊叫在破庙里晕染开,更是刺激到那个男人双眼突放精光,对着眼前花容月貌的女子色相毕露。
“我是谁?我是你男人啊,我现在好好疼疼你!”
男子说着,伸手过来就要扯她衣服。
哪知那手还未近身,随着章一玥“啊”一声尖叫,只听沉闷的“哐”的一声,男人就重重砸在破旧的神龛前,侧在地上,口里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听到周围没了更多动静,来扯他衣服的手也没有伸过来,庙里陷入了一片死寂,章一玥颤颤巍巍睁开眼睛。
陆泽此刻正挡在自己面前!
他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禁锢他双手的绑绳已被解开。
望着那熟悉的身影,章一玥再也忍不住了,吓得失了血色的脸上眼泪断了线一般汹涌而下……
原来这日夜里,有几个黑衣人悄悄潜入了驿站。
墨雨跟进驿站时,章一玥屋子的纸窗已经被人捅了洞,迷香已经将屋内主仆二人彻底迷晕。
陆泽就住章一玥隔壁房间,窗户虽也被捅了洞投了不少迷香,但他早已经听到外面动静,提前闭了气息。
他暗中给悄然进屋的墨雨使了眼色,提醒他藏于隐秘处不要轻举妄动,随后就假装自己昏迷一般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若要查出是何人所为,最佳的方式便是将计就计,让对方以为他已经中了招。
果不其然,黑衣人们以为两个房间的人都被迷晕了,便明目张胆行动起来:“过来,那两人给我扛车里去,其他人别管!”一个人声从门外廊上传来,接着就是脚步进屋的声音。
先是章一玥被一个黑衣人扛在肩上,出了驿站丢上了马车,而后陆泽也不可幸免地被两个大汉抬了上来。
黑暗里马车摇摇晃晃往前走着,陆泽察觉出车内除了自己和章一玥并无他人,便缓缓直起身,借着月光识别去路,并沿途留下随身携带的暗记物品。
“二哥,大哥只说将那两位弄到破庙解决,为何不压回山里?咱们那也不少这一两个。”马车前头一人讲道。
“你晓得个屁!这两位身份何等尊贵?死在破庙谁晓得是咱们干的?你要弄回山上改日被龟儿子的捅出去,咱们还有人活的了?你个猪脑子!猪脑子!”
粗犷的说话声刚落,两声脆响传来,应是“二哥”狠拍了那人脑子。
“是,是,是,还是破庙好!”那人改口道。
“我们只管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别的屁事莫要瞎他妈操心!”二哥发话了。
“二哥,兄弟我晓得了!嘿嘿!”那人嬉笑道。
约么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先是有人上车将他们的手反绑,陆泽的腿也被绑起,随后两人便被扛到了破庙里。
为了方便行事,一行人将火把点了起来,顿时破庙一侧变得十分亮堂,黑衣人们的面容也在火光照耀下清晰可见。
“二当家,三当家,小的瞧着那个年轻的不像七殿下啊,我刚扛着轻飘飘的。”一个瘦高男子说道。
“不像?跟着那老六的小子不是老七还能有谁?”
车上那位刚出过声的男子应道,此人肥头大耳,面色油腻,应该就是瘦高男口里的“三当家”了。
陆泽现在弄明白了,事情非常简单,来人一见也都不是那日黔人刺杀的身手。
这几人拿了钱,要取老七和自己的命,偏巧跟自己一起的是一身男装的章一玥,来人以为是老七就给捆了来。
明白了原委陆泽便开始着手解开身上的束缚,用巧劲偷偷解双手双脚被缠地死死的麻绳。
“哦?是个女的?老子来瞧瞧!”面上一条长疤的二哥嘴里粗犷的声音传来,他将手持的大刀往地上一杵,另一只手一把扯过地上的章一玥的肩膀,靠近了火把,
陆泽默默注视着情况,见长疤男人没有更多动作,瞧章一玥清楚后随即一把推开讲道:“还真他妈是个女的!这六王爷艳福不浅啊,一出现就搞个女的在边儿上作陪!”这一拉一推将章一玥身体狠狠撞在地上。
疼痛让她脑子有了一丝清明。
章一玥本就随意束着的头发被这猛地一推着了地,这下完全散开了。
恹恹地躺在昏暗的地上,一身男装也未掩其玲珑身段,再加上肤白貌美,勾得那个从头一直盯着她的三当家眼神都亮了。
“二当家,那这女的咋处理?杀还是不杀?”瘦高男子问。
“你急个屁!二哥,这女的细皮嫩肉的,要不我们兄弟先品尝品尝?”三当家急切又色眯眯地说道。
“你他娘的见着女的就走不了路是吧?”二当家当头棒喝。
“二哥,兄弟多久没开个荤腥了你不是不晓得,这女的长的也太可人了,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反正也是要杀的,细皮嫩肉先给我们用用,不亏!”三当家的声音愈发直白。
二当家没再说话,似是默认同意了。
不料章一玥这时醒了过来,才有了先前这些。
第十九章 幸好|软乎乎地任他抱着
陆泽转身扶她站起来,搂着她的肩将人整个搂进怀里,边替她擦泪边柔和地说着:“别怕,我在。”
章一玥被吓到双腿发软,本就因为中了迷香酸软无力的身子站也站不住,整个人软乎乎地紧紧贴着陆泽。
过了好一会,才抬头看着陆泽颤抖着讲道:“陆泽,刚刚那个黑影吓死我了,还以为我……这、这些都是什么人?为什么劫持我们?”
她微微侧身看了眼那几个男人,又不敢看太久,马上又将头贴近陆泽怀里,想看未敢看地瞧着庙里的动静。
“不过是几个山匪谋财害命罢了。”
陆泽沉声说,搂着她,抬眼狠狠地盯着黑影们。
余下的人见到自家三当家已经气息奄奄地趴在神龛那里,已然被震慑住了,未敢进一步。
“你怎么醒了?你房里我明明多放了几倍!”
二当家问话,他的声音仍旧十分洪亮,但此刻不知为何已经不敢再口吐脏语。
陆泽一脸狠厉,眼露杀意。
“区区迷香,能奈我何?识相的立刻滚,我留你们全尸。”
许是这话说地十分狠毒,话一落,黑影们面面相觑。
过了好大一会,其中一人硬声说道:“二当家的,他就一个人,我们人多,干脆拼他一场!”
“是啊!我们拼他一场!”
“对!他还带个女的,翻不出天。”
“砍死了好回去领赏!”
“……”
越来越多黑影附和。
二当家面露难色,他是听过六王爷的残暴名声的,否则也不会先用几倍迷香暗中下手。
如今听得“留全尸”他心中本是有点害怕,但手下几个此刻都气势汹汹,平常最爱在人前耍威风的他也不好当场退缩。
只能硬着脖子,似是给自己和众人加油打气一般长长地“啊”了一声,然后怒吼道:“兄弟们!给我上!”
说着提起他的大刀就要砍向面前男女。
章一玥被这一刀吓得立刻紧闭双眼,头往陆泽怀里埋地更深。
陆泽感受到她再次受了惊吓,手一紧将她搂在自己胸前,彻底与自己面对面,背对着众人。
而后抬手捂住她的耳朵,抬脚狠狠一踢而去。
这一踢,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二当家立刻倒地,几欲爬起来都未能再起,捂着胸口在地上艰难挣扎。
其他几人见势立刻举着刀一拥而上,妄想凭人多势众将那还搂着一个女人的人制服。
章一玥只觉腰身被陆泽突然带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耳朵里有风声,还有一些“呲溜”似是刀口滑过某物的声音闪过,没多久晃晃荡荡的身子被陆泽扶住,重新勉强站立着了。
庙里一片寂静。
除了她和陆泽,没有一个喘气声。
她仍旧纹丝不敢动。
少顷后,陆泽将头搁在章一玥肩膀上,将她被反绑在背后的手上绳索解开,再将她面前的乱发撩到耳后,沉声宽慰道:“没事了,走吧,这地方太脏。”
章一玥这才敢稍稍抬起头,可她还是怕的很,不敢看那些她猜测已经死去的人,又埋下头怯怯地想确认:“他们都、都死了吗?”
“嗯。”陆泽平静地回道。
他不知道他的这一回答令章一玥的腿立刻更软了几分,她几欲抬脚,身子都未动丝毫。
陆泽见她不动,问道:“怎么了?不走?”
章一玥如实回答:“我很怕死人,腿软,走不动了。”
陆泽唇角一勾:“你当初救我怎么不怕?我那时不是快死了?”
章佳玥埋着头,脑子里飞快地回想了下救他的场景。
那时候他虽然满身是血躺在树根边,但或许由于奄奄一息,并未睁开眼,也没有露出今日那些人眼里那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意和歹意。
便弱弱地如实回答道:“那不一样啊,他们人那么多,而且,长的都好凶……”
柔弱的声音从胸前传来,陆泽心下一颤,喉头下意识上下微动,思考了片刻,不再言语。
弯腰便将章一玥打横抱起,昂首阔步往庙外走。
许是之前已经被他抱过两次,章一玥在他怀里也没那么僵硬了,找了个不难受的姿势安静地靠着,任由他抱着走路。
墨雨已经站在门外,见二人出来,颔首致礼,只听得一声“烧了”,便飞身一跃。
少顷后破庙火光冲天。
一切都淹没在熊熊大火里。
陆泽就这样抱着章一玥上了来时的马车,上车后见她没有想下来自己坐的意思,也未将她放开。
章一玥坐在他的腿上,心下也知道这样十分不妥当。
可是她现在内心的恐惧占据了一切礼数,实在是害怕到一点也不想从给她带来安全感的怀里出来,身子软乎乎地任由他抱着。
过了好大一会,陆泽怀里颤抖的人儿才稍微平静了一点点。
“陆泽,幸好你在。我今日可是怕的要命,我还以为是我做噩梦了,可是他们说话我都听得见,第一次见那么多……”
颤巍巍的声音传来,章一玥在他怀里感激地柔声说话。
讲到这她就再也讲不下去了。
回想起在破庙的情景仍是后怕不已。
若是陆泽晚一点醒来,那个满脸猥琐的男人不定会对她做出什么龌龊事来。
不对!那可是一堆男人,而且那人嘴里说的“我们享用”……
如果他们只掳了她,而没有掳上陆泽,那她恐怕更会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本来平静了一些的心又惊慌起来,本就紧紧捏住衣裳的手此刻拽地更紧,紧到手指泛白。
陆泽见她身体复又紧绷,知道外强中干的她又害怕起来了,低声安抚道:“现在没事了。我还在。”
想到她这几日都没睡好,今日又遇到这么一出,本就身娇体弱,再不睡觉身体恐怕会吃不消,又劝道:“你先睡会,到了驿站我叫你。”
“前面那人是谁?”章一玥没理会他让她睡觉的话,颤声问道。
她刚被陆泽抱出破庙就见到了他,现在他又在前面赶车。
突然多出这么一个人,虽然那人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但是是在她刚经历过的可怕的事情之后立刻出现的。
她心里不免多了些疑惑,想要从陆泽口里先知道答案。
“墨雨,六王爷的侍卫。”陆泽字字属实地说道。
“他们终于找到你了?你可以回去了。也好……”章一玥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折腾了半夜,章一玥终于抵抗不住身体的困意,便也没再继续跟陆泽讲话。
靠在他的怀里闭了双眼,静静地听着车轮碾过路面声音,过了不多一会便不由自主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十章 护卫|“王妃?”
次日清晨,芙蓉一醒来便没见到自家主子。
她心里惊慌失措极了,但又不敢对外声张,便只能自行在驿馆里里外外寻找。
希望恰巧是章一玥自行去用餐或者出门散步,而她睡地太沉没能跟上而已。
可是翻完驿馆一遍又一遍,哪里有主子的影子?
她越找越心慌,搜索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正当她第三次在驿馆大门口徘徊时,发现一辆非常简陋的马车向驿馆驶来。
官驿的规矩是只留官家之人,进出也得凭朝廷特制的名牌登记,来往非富即贵。
而这马车寒酸地明显与驿馆格格不入,驾车之人的穿着又莫名有些眼熟。
她心下就有些疑惑,便驻了足留心观察。
正当她还在打量马车之时,眼见陆泽先下了马车,对了,那赶车之人的衣服和陆泽受伤那日相似,她曾经按她家姑娘的要求给他缝补过。
随后月白色的衣袍印入眼帘,是她家姑娘!
芙蓉赶快小跑过去,急切又小声询问:“姑娘,你去哪里?没事吧?”“没事。”章一玥露出一丝笑容回她。
芙蓉瞧见自家姑娘发束扎地整好,衣服虽有些脏但穿着整整齐齐,再见到她虽勉强却是柔和的笑容,高高悬着的那颗心才落了地。
只是姑娘面色苍白且透着疲惫,芙蓉不免又多了些担心。
姑娘没有一丝要开口说话的样子,芙蓉本想问问陆泽自家主子发生了什么,但转头瞧见他腰背挺直地负手立在马车边并未跟上,也不好再说什么。
扶着自家主子往驿馆内走:“姑娘,我伺候你先洗漱。”
昨夜马车驶到驿站后,陆泽见章一玥仍然睡着,并且不时惊悸,睡得非常不安稳,也就没有打扰她,叫墨雨先将马车驾到偏僻处,由着她继续在自己身上睡至天明。
直到她家侍婢第三次到驿站大门,章一玥才慢慢醒来。
从他的腿上下来后,她先跟他严肃认真地道了谢,然后将自己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按昨日那样束起,又仔细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袍,才示意他下马车。
章一玥沐浴时见伺候她的芙蓉欲言又止,加上她本就不打算向其隐瞒,便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给芙蓉讲了一遍。
虽然有点后怕,但经过一夜的消化,她已经平静了许多。
末了不忘叮嘱道:“芙蓉,这件事非同小可,被山匪劫了去,传出去我的名声不会好。
哪怕现在事实上确实没发生什么,但世人也不会信的,他们都信自己愿意信的东西。
不说今年我即将议亲,接下来章佳婉、章佳慧他们也将及笄,我名声有损的话我们章家的女子都不可能寻到好人家。
这件事你莫要让第三人知晓,陆泽那边我信他会守口如瓶的。”
“姑娘,其中要害我是明白的,你放心吧。
我就是担心你安全,如今你好好的,我高兴还来不及,我怎么可能说出去?
不过幸好有陆侍卫在,得亏他有那么好的身手把那些贼人解决了。”
“是啊,要不是他,我可能已经死在那里了,幸好他们把他也掳了去,才让我幸免于难。”
章一玥若有所思。
想到自己若被那么多山匪蹂躏,她当时一定会选择一死了之。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劫持姑娘你啊?”芙蓉很疑惑。
“我也不知道,昨夜我还是穿的男装,可能认错人了?
要是为钱的话应该是要先派人来报信让送钱才是。
不管了,如今我安全回来就行,以后外出咱们要更当心些。
这次几个护卫都没有察觉异常,瞧来没有什么作用,回头花些钱托人寻几个身手好的放明月院外院养起来。”
章一玥已经对后续的安全有所考虑。
“那府里恐怕不太容易答应吧。”芙蓉答道。
毕竟现在是尚书夫人当家,安排人手一事并不简单。
“我爹那边我自然会有说法。
最主要是能花钱找到真正身手好的,若是能有陆泽一半的身手,也没有什么顾虑了。
行了,快洗吧,过会还要赶路呢。”
沐浴后章一玥换回了自己的女子衣裳。
一来昨日那身男子衣裳让她有了如此恐惧的回忆,她是绝对不愿再见到它;二来一切顺利的话今日晌午就能进邑都,她自然不便穿个男子衣衫回家。
尽管昨日晚膳章一玥滴水未进,但今日朝食肚子里虽然空空如也,口里却没有丝毫味道,吃饭的胃口都十分寥寥。
她隐约知道自己是生病了,但又不愿意因为这事耽误了路程,觉得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自己倒下,便努力强迫自己喝了几口粥。
马车这头,陆泽将章一玥扶下马车后就没再跟着。
章一玥消失一晚,若被人知晓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一整夜,于她名声十分不好,故而见下车后她家侍婢立刻过来迎上,便刻意没再跟上。
虽说他不在意她的名声,但章家入仕朝廷,章大姑娘的名声便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名声。
驿馆人来人往,想忽视掉几个大活人,难。
如今她是被山匪误劫,而且是相传名声十分恶劣的那群,事情传出去恐怕别有用心的人更会借题发挥。
“主子,可知何人所为?”墨雨问道。
“呵,三哥真是为了要我的命不惜代价,连拿不出手的山匪都利用上了。看来不仅是我,老七也被盯上了。”陆泽给墨雨讲道。
“那山匪那头我们可要行动?”
“让成州刺史去缴,这事还在成州境内,往东就是邑都,没必要留着了。你派影卫司二人秘密同去,速战速决,功劳归成州。”
“是!”
“三哥这次要心疼了,白花花的私银最终让成州缴来送给国库。”
“主子,还有一事,太子病重,似是被人下了毒,但太医院也没查出来是何毒,几个老太医昨夜都被叫了去太子府上。”
“黔人善用奇毒,这事恐怕也与三哥有关。我当日也中了黔毒,是因为王妃及时救了我,才得以幸免于难。悄俏去提示一番,让他们往黔毒上治。”
“王妃?”墨雨一脸茫然。
最近不是只有章家大姑娘救了主子吗?
“早晚会是。”陆泽看了他一眼,坚定地说道。
负手而立的身子似乎更挺拔了。
想想又吩咐道:“你先回去准备,今晚我入宫一趟。另外给我准备几套你的衣裳。”
“主子,我的衣裳,这是何意?”
“就是侍卫的衣裳,王妃还不知我的身份。”
“哦……是!”墨雨似是又被迫知道了主子的一个秘密。
他不敢再问,只悄悄摸了一下自己脖子,同情它不知何时要搬家。
第二十一章 信物|六王爷贴身信物我会收好的
章一玥一行人继续往前赶路,陆泽仍然与她同乘一辆。
经历了山匪这么一闹,章一玥对陆泽跟她一路回邑都倒生出几分感激来。
之前还一心想要磋磨他,现在不仅不再为难,面上对他也是和颜悦色多了。
想到自己昨日脱口逃生多亏了他,她在陆泽上马车时就给了他一个往常一样明媚的笑容,仿佛昨晚一切已经云过天清,上了车还跟他兴致勃勃讲了好一会话。
一大早就见到章一玥明艳又不失娇俏的脸蛋,听到她今日额外柔和的声音,见到那诱人的红唇因着说话一开一合,引得陆泽心里早就心猿意马。
再想到今晚就能拿道赐婚圣旨,本毫无表情的面容上不觉多出了一丝丝得意。
可惜今早章一玥的感觉没错,身体恐是生了病。
马车出驿站没多久她的脑子就开始有点浑浑噩噩,跟陆泽说了一会话就再也坚持不住了,神色恹恹地靠在马车车壁上闭上了眼。
淡紫色衣裙上方,白玉无瑕的脸蛋不多会就双颊染红,额间还有细汗渗出,眉心由于身体难受不时微蹙。
陆泽见状抬起手背去试探,果然,她发热了……
一行人只得绕到周边镇上先就医。
芙蓉本是要留章一玥原地休息一会,但主子坚持服一剂药就出发,她只得去后方车里取来几个软枕,放在章一玥身侧让她可以靠着好受些。
如此一来,到了都城已经过了晌午。
好在章一玥吃了药精神恢复了些,虽余热未退,但能直起身讲话了。
芙蓉见她精神好了一些便宽慰道:“姑娘,该是吃第二剂药了,现下车里不好熬煮。好在我们马上就到城门,等士兵例行检查后咱们就能很快到家,到家我立马给你煎药,这样你喝了就会好受许多。姑娘要是饿了就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吧。”
说完将桌上的糕点往章一玥身前送了送。
“没事,我能坚持。”章一玥没接糕点,有气无力地回答。
不料章一玥的马车行驶到邑都城门口时,前面的车马排起了长龙。
车夫过来讲,前方城门士兵今日并非例行检查,而是奉命每个马车都要内外仔细查看清楚。
连几辆一品大员的马车无一例外都被拦了下,说是为了追捕一名潜入皇宫又逃出的凶残刺客。
一切不过都是幌子,原都是六王爷之前安排的。
太子被投毒,有些人蠢蠢欲动,若非借着近日这些检查,如何查出每日进出城有多少银两和铁器?
还有些装成燕人的黔人也得细细查问。
不过今日不巧恰遇章一玥生病。
陆泽看了看她,思索片刻,便起身道:“我去去就来。”
待他回来坐正后,马车便越过其他马车从城门大摇大摆进了去。
门口的士兵不仅没如车夫所言上来内外检查,还拱手持礼相让。
章一玥察觉出异样,问道:“陆泽,你给他们讲什么了?怎的不检查就这样放我们行了?”
陆泽思索了片刻,从腰间系带内掏出一枚白玉,往章一玥身前一递。
“这是六王爷贴身信物,我今日就是拿它跟守门的说六王爷此刻就在此辆马车上,有急事回程,他们不敢上来查看,见了信物便放行了。”
实际上他并没掏出这枚玉,他人一现身,守门的将领便知道是他。
他走过去不过是顺口询问了下进出情况,由于背对着马车,人又高大,挡住了躬身的将领。
从章一玥他们的方向看,只看的见他一贯直挺着身子在跟别人讲话。
“这信物这么厉害?”
章一玥有点质疑,不觉从陆泽手里接过,拿至自己手里端详起来。
白玉不大,但浑身通透,洁净无暇,质地一见就是最上乘的。
玉佩正面刻着精致的龙纹,背面刻了清晰可见的一个“六”。连系它的璎珞都是最上乘的蚕丝编织的别致的如意结。
“确实是块好玉。”
章一玥文不对题地说着,举起玉欲将其递还给陆泽。
陆泽却没有接手,他借口城门一事原就是想送她这个信物。
只听他说:“这玉你拿着。竹清苑是王爷名下产物,你改日若有事找我,拿着这个玉去竹清苑给掌柜看一眼就行,他们会着人通知我,我便过来。在王府会面多有不便。”
“可是这是王爷贴身物件,我拿着不好吧?再说你给我了,那你怎么办?”
章一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她今日生着病,现在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有些事想不太通。
“无事,我再问王爷求一个便是。”
反正他也不需要什么物件彰显身份。
想了想又说道:“你千万别弄丢了,这东西比你想象中好用。”
配合另一个便能调动燕国数十万兵马的物件,确实好用。
“好,我会收好了,可是……”
章一玥将玉握在手里,正要再说什么,还没讲完就见陆泽起了身,后面的话也没讲下去。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章一玥,沉声说道:“城已进,我先下车。你保重身体,改日我去章府。”
“好。”章一玥手持玉佩怔怔地回答道。
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竟生出一种那气势本就不让人反驳的架势。
“走了。”陆泽盯着她说完,转身下了车。
章一玥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陆泽似是与橙园的陆泽有所不同。
“姑娘,陆侍卫到咱们府里干嘛?”陆泽走后芙蓉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六王爷和父亲有什么事商讨,他跟着来吧?”
章一玥也很疑惑,他一个侍卫怎么就肯定要来章府?
“没听说老爷跟王爷们有交往啊。”芙蓉也是一脸茫然。
朝廷之事内宅不参与,但是凡是能跟王爷之辈有交往,于章家而言岂是小事?
阖府上下必定会提前指点清楚有什么忌讳、要遵守哪些规矩之类的以求某日贵客登门全府皆能有礼有节应对。
天家之事无小事,若处理不佳,轻则丢了官帽,重则全家受累。
“别想这些了。我身子不爽,回去后直接回明月院,我爹应该还在朝堂,夫人那边我今日就不去请安了,你亲自去给夫人回话再回明月院。我小日子恐要来了,这几日奔波,今日小腹有点疼。你回院后安排些热水,再给我捂个汤婆子,我要睡会。”
章一玥身体有虞,不想再去想陆泽那些事,先把自己安排妥善为好,近日诸多事情实在太累心了。
“好的,姑娘。”芙蓉领命道。
第二十二章 进宫|皇儿安排深得我心
陆泽和章一玥分开后,王府奢华的马车就驶了过来。
马车接上自家主子便从横街上直直飞奔回王府,路旁一应车马路人见到车上悬挂的“六”字牌,均退避三舍。
六王爷凶残的声名在外,放眼天下几人敢惹?
陆泽先回府沐浴更了衣,去书房召见了几人议事,傍晚便进了宫。
御书房前,陆泽穿着玄色刺金蟒袍阔步走来。
“父皇睡着?”陆泽负手而立,问门口的御前总管李公公。
“六王爷,您总算回来了,陛下可盼望着您呢!现下刚睡没多久,您且等等。”
李公公一脸褶皱,用极度亲近地语气回道,要不看是个公公,还以为他这是见到自家亲儿子了。
“父皇近日身体可好?”
“陛下还是老样子。前些时日听说您下落不明,病了小半个月,亏得魏将军悄悄传来王爷您平安的消息,这几日才又有了精神。
王爷您这一失踪,陛下可忧心呢,整日唉声叹气,奴才看在心里,陛下这是担忧您有个三长两短呢。”李公公说着。
一把年纪的人,一说话就啰嗦地停不下来,眼看着就快潸然泪下了。
“老六来了?”御书房内此刻传来低低的一声。
“父皇,是儿臣。”陆泽一听内里声音立刻回道。
“王爷,您请吧。”李公公引着他走进。
一阵见礼寒暄之后,陆泽先将此次燕南黔地战况、明州沧州被劫情况向庆安帝详细描绘了一遍。
庆安帝一听便心下明了,这次入侵的都是些毛头小兵,完全不足为惧。
“皇儿是认为此次入侵事有蹊跷?”庆安帝虽然久病床榻,却是心明之人。
“是!入侵之事一来是借个幌子,二来是为查探我方兵力。”
陆泽将黔人在马鞍山铁矿处停一百车,且明州刺史只字未提之事,如实向庆安帝讲明。
听完后,庆安帝长叹一声,带着病容的脸此刻更是尽显沧桑。
天下不太平,他这个皇帝当的不对。
“近年明州上报铁矿产量已大不如前,如今看来是寡人太信王刺史了。原也是个小矿,本没指望给我们大燕贡献什么,却不曾想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去给了黔人,几年下来明偷暗渡之量恐非小数。”
天子虽不能露声色,但庆安帝在陆泽面前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父皇,黔人所得并非只有铁器,还有大量白银。”
“白银?何人所赠?”庆安帝明显没料到黔人能有如此手段。
黔国不过是燕国南部一小国,占地小不说,地处山丘沟壑,耕地极少,每年用猎物向燕国换得不少粮食。
今年干旱,耕地少产,猎物缺食后大量死亡,能被捕到的更是十分稀有。
百姓所猎之物怎么也得先勉强养家糊口才能有余粮上缴朝廷,这么一来黔国国库今年十分欠收,无法缓解其国内的灾情,才使得被逼入境,侵犯燕国南部明州、沧州三个县。
如今所查,黔人一取了铁,二取了银。那取粮就仅是九牛一毛的末等之事!
“尚未查明何人为之。”
陆泽没抬眸,撒谎回道,本就没有表情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陆泽向庆安帝隐瞒了三王爷赵明向黔人供银之事。
一来庆安帝历来不齿兄弟相争,早早就立了太子;二来,他手里目前所握证据有限,拿出来还不免打草惊蛇。
无论如何,得等到鱼儿咬了钩才能往上拉鱼竿,暂时还不宜有动作。
“黔人素来彪悍,现下有银两有武器,明州那边却充耳不闻。皇儿有何打算?”庆安帝知他应是已有计划,问道。
“我已安排人在明州监视王刺史一举一动,进出城的兵器与银两皆有数目,明州能调动之人有限,不足为惧。只是……”
“只是黔人目的并非明州一地,而是要我燕国皇城,取寡人而代之?”庆安帝接口道。
“恐是!若是取区区一个明州,黔人定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刻意隐藏。
我燕国驻军大部均在西部北部,若黔人从南突袭,过了明州、成州,不足十日便能达都城。
都城虽有防卫,但不足以抵抗万数精兵。
西部和北部驻军少也得十五日才能回城,且前去送信也需几日
届时援军到达,恐怕都城早已一片废墟。”
陆泽将形势一一道来。
“黔人之心不可不防。”庆安帝深以为然。
“儿臣恐父皇不安,已安排魏鹏去兰州领三万精兵,先布五千于都城内,其余秘密驻扎在城外,已备后患。
黔人虽彪悍,我军亦个个是铮铮男儿,加上我们提前防备操练,沿线设有监视,届时只需瓮中捉鳖即可!
魏鹏已去有十五日,相信不出几日即有消息!”
“哈哈哈哈……如此甚好,皇儿安排深得我心!甚好!”
庆安帝听完陆泽的话,拧成绳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充满病容的脸此刻被笑容占满,病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父子二人随后又讨论了一些具体的防卫细节。
李公公进去添茶水时看到庆安帝精神抖擞的面容,真真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这几个月来,庆安帝因着燕国东部水灾,南部被黔人侵犯,自己病情反复,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如此舒展的容颜了。
李公公眼见二人相处,不住在心理感叹:有六王爷在,真是好啊,虽是个冷脸冷面之人,不像别的王爷大部分只专心在争权夺势的事情上,对国家安危的大事上智谋胆识皆是一等一的。
陛下总是为近年社稷担忧,常常在他面前长吁短叹,如今还能如此开怀大笑,确实是幸事。
有六王爷为陛下分忧,当真可谓是燕国上下之福。
临了,庆安帝又提到七皇子封王纳妃之事。
说是老七自己选了几个人选,希望六哥回来能参谋一下。
他这个皇帝老子还不如他六哥要紧,连问老七他选了哪几个,老七都要保密。
庆安帝讲完后带着吃醋的忧伤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冷面儿子,心里五味杂陈。
就他一个人能将那桀骜的老七治得服服帖帖。
不过要说满意,他最满意的儿子还是老六和老七。
可惜太子早已定了。
“父皇,儿臣想求一道赐婚圣旨。”陆泽没理会庆安帝的凄楚眼神,一本正经地讲道。
第二十三章 求旨|百年铁树怎么开了花
庆安帝本没有指望他能对自己的话给个什么回应。
他家老六的脾气他一清二楚,听到你的话能好心地给你回复一个“嗯”就算他心情好的了。
于是自个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就着茶水将满嘴的苦楚往肚子里咽。
可是!
现在这是求什么?
可是自个的老耳有病听了错?
那老六要求赐婚?
庆安帝刚喝进嘴里的茶一口不矜持地喷出。
喷地那御案到处都是,不知道有多少官员的折子都遭了殃,那茶还呛地他的病脸都扭曲了,咳咳嗽嗽半天才缓过劲来。
日盼夜盼盼了几年。
皇后给的贵女名册递不出去,又来求庆安帝自己递,结果弱冠都两年多了,别的儿子这个时候都有几个孙子了,这花名册从未能成功递到那冷脸的老六手里!
这个皇帝老子每次抽着机会横也问竖也问,你这什么时候能生个一男半女啊?就是没有名分的丫头生的也行啊!
老六不是说自己要去战场,便说对女人没兴趣。
六王爷不近女色世人皆知。
坊间相传,一说是由于身有隐疾,二说是有龙阳之好。
连皇后问那些官员要个画册挑选个六王妃,那些人都是避之不及,递上来的画像一个赛一个丑陋,生怕被选了进府白白糟蹋。
流言传了几年,这么传着传着他这个当爹的都快要相信了,结果今日这百年铁树是怎么开了花?自己来求赐婚?
陆泽觉得自己爹此刻那震惊的样子实在是太夸张了,直着他那跟门板一般的腰,冷冷淡淡地说道:“父皇再不写,过会宫门要关了。”
庆安帝被这一句冷语浇了一瓢水,这才从自己那惊奇又惊喜的神情里回过神来。
再瞧自家老六那一板一眼冷冰冰的样子,心下便决定先为难他一番。
反正这圣旨是他求自己,先报了这几年自己被多次拒绝的仇:“老六啊,你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礼部尚书家大姑娘,章一玥。”
“哦?连闺名都知道了啊?这是怎么相识的?在哪相遇了?”
庆安帝捋着自个那稀稀拉拉的几缕胡子,充分发挥着自己的八卦精神,刨根问底地问。
“这回她救了我。”陆泽言简意赅。
“救了你?你说这次你遇袭吗?那你是准备要报恩?报恩用不着自己娶进门啊,方式选个容易的,赏章府一些东西就是了。”庆安帝眯着眼瞧着,故意说道。
“我是瞧上这个人,不是要赏赐她什么东西。我心悦她,就想让她嫁给我。”
陆泽说地非常直白。
这倒让皇帝瞧出了他确实是生了几分真心。
“那赐婚圣旨下达前,都要先知会当事人。明日我便召章尚书进宫,问问人家意见。”庆安帝道。
话虽这么说,一般皇帝赐婚,大臣只会觉得面上荣光,岂有商讨和拒绝之理?
尤其还是他的老六啊,虽然名声臭了点,那也是堂堂一表人才的天家王爷。
好像不太对!
他家老六的名声确实跟这婚嫁有莫大关系,毕竟这类传言都到他耳朵里了,坊间只会更甚。
想到这,庆安帝原本带着戏谑的心理此刻突变,不仅仅是变得真的有些沉重,还有些对自家老六这破名声的同情。
万一这章家真的拒接这圣旨怎么办?
“不用,父皇先给我写。章家的事我自会想办法。”
“这么说,人家姑娘还没答应你?”
庆安帝也是后宫佳丽无数的,老六这点心思显而易见。
这竟然是个单相思?
“早晚会答应的。”陆泽面色深沉地肯定道。
嘴里虽然是这么说,实则心里也没多少底,这么短时间,章一玥那样子也不像是心悦自己的。
“明日我还是召章尚书知会一声,改日再召章姑娘进宫给你母后瞧瞧。”庆安帝说道。
哎,还得给人家解释解释老六那不近女色的事情。
他最是清楚,老六并非是身子有毛病,也不是特殊喜好,是之前就没看上过女人。
可是别人不知啊,这都要赐婚了,可别让章尚书因为爱女而生出君臣嫌隙,到时候章家再来个咬死拒绝,这刚开花的铁树恐怕马上要伤残了。
“父皇,人是儿臣自己看上的,先别让她进宫使她紧张,母后那边等尘埃落定再说。”陆泽说着。
自己要娶,皇后还敢说个不?
再说章一玥还不知自己身份,冒冒然进宫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好直接闯进宫里要人。
“那我就先不告知你母妃了。可你如此心急求个旨意是何意?等人家同意再说也不迟啊,你可以再努力努力。”
庆安帝这下更担忧了,八字没一撇,他倒是一开窍就迫不及待要成事,也不管自己那声名狼藉会不会影响这茬。
“我先断了别人的路。”陆泽直白地说道。
有了这个圣旨,哪怕章一玥现在没答应他,别人家要去求娶那也不能了。
他看上的人,谁敢明面上来争?
庆安帝默默笑了:“你倒是惯会利用自己的权势。”
这下他算明白了,这老六在感情上没有什么经验,只能凭打仗那种德行来,不管胜不胜的了,先去出击,虽然方法可能有点稚嫩,毕竟第一次嘛,勇气还算可嘉。
再说也不好现在给热腾腾的他泼个冷水。
“父皇所赐,自然是好。”陆泽难得夸了他爹一句。
这一夸庆安帝更开心了,老六嘴里吐一句好话简直比稀世珍宝还宝贵。
平常除了议事,老六是多一字都不愿意吐露,也不知道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冷性子,喜怒比自己还不形于色,更别指望他跟你讲句好。
如今他还能夸个一句话,加上老大难的婚姻问题现在也有希望解决,当爹的心里简直是无比美滋滋!
“李云,进来。”庆安帝喜笑颜开地叫来总管,吩咐道:“拟旨吧!”
“嗳!奴才这就去取笔墨!”李公公高声回道。
真是替主子开心,他刚刚本就在旁边侍奉,偷摸听了几句,一听皇帝陛下的心病这下有解药了,别提多么激动了。
快速走出去的步伐都无比愉快,几十岁的人了,活脱脱迈出了十几岁的轻快步子。
第二十四章 夜探|他变了,变得很强势
亲眼见着拟好了旨,就等中书省和门下省盖个章便可以宣召了,陆泽这才放心回府。
回王府后想起章一玥还生着病,他左思右想,最终决定今晚就去瞧瞧。
章府虽不算小,比起他的王府又逊色不少。
他穿着墨风给他准备好的玄色侍卫服,在夜色掩盖下轻易便避开了府卫,空中寻觅一圈后很快就找到章一玥所在的明月院。
明月院内亮着灯,显然她还没睡。
陆泽先在墙边茂密的大树上观察了下,发现院内除了芙蓉进出伺候便再无旁人,便大着胆子跃下墙头去叩门。
平常明月院此刻早已熄灯,但今日情况特殊,章一玥回来服药后就睡了整整一下午,此刻刚醒没多久,这才刚坐下准备用厨房特意为她温热着的膳食。
叩门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谁啊?”芙蓉没想到有人敲门,照理说没人会这时来明月院,便从屋内大声问道。
“是我。”陆泽在门口冷冷说道。
“陆泽?”章一玥听出了他的声音,询问里难免惊讶。
“是我。”陆泽又重复了一次,这次是对章一玥的肯定。
“你这么晚来干嘛?”章一玥不解道。
“我来看看你好点没。”
“大晚上的,旁人瞧见如何是好?你回去吧,我没事了。”章一玥没想到他这么大胆。
“你再不开门,旁人真的要瞧见了。”陆泽坚持中带着威胁。
章一玥轻叹口气,再不开门,过会巡逻的府卫是要发现他了,只好抬手知会芙蓉去开门。
因着自己刚醒只穿了寝衣,便去取了个披风把自己捂了严实。
芙蓉开门后陆泽一手负背大步走了进来,芙蓉四下瞧了瞧便迅速关上了房门。
陆泽再见到章一玥时,她刚从屏风后捂着粉白绸缎披风往外走,瞧起来精神是比上午好了不少,但是脸色还是没有红润,嘴唇苍白,整个人由于生病没有了平常的明媚,但是病娇的模样也十分令人心疼。
他忍了又忍,才克制住此刻将她搂入怀里的冲动。
章一玥见到陆泽阔步迈向她,蹙眉问道:“大晚上你这是干嘛?你怎知道我住这儿?”
本来是满满责怪的语气,但由于生病变得弱弱的,听到耳朵里没有起到任何威胁。
“这有何难?”陆泽平静地回她。
章一玥一想原本他就是侍卫,进府找个人确实也不困难,但对他的行为又不满:“那你也不能半夜跑我这来啊。”
深闺大院的,一个男子突然跑来,这是什么道理?
一听章一玥的语气,陆泽心理有些难受,进门后她除了责怪自己半夜来访外,脸上并没有半丝高兴的意思。
陆泽心中难免一沉,连回答的语气都变得冷冷的:“我就想看看你。”
章一玥见他那毫无表情的高傲脸上似是有些生气:“你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没事你生气干嘛?”
章一玥怒道,总觉得这人今天怪怪的。
陆泽也不理她,今晚明明自己得了旨意开开心心的,虽然不好现在就跟她分享,那也是与她相关的。
结果刚来这里就碰了一鼻子灰。心里真是无数委屈。
章一玥见他动也不动地负手而立,一身玄色劲装贴着凹凸有致的身形,想起昨日救她时的情景。
那时他面色沉静,手臂拥着她时力道虽大却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后来还赖在人家怀里迷迷糊糊睡了一夜。
来者虽然不太光明却也是客人,而且还是昨日才对自己施救的人,方才的语气好像是有点不礼貌。
这么一想,心里那股怒气便渐渐消失了,有丝愧疚爬上心头,连带问他的语气都变得柔和很多:“你用晚膳了吗?”
“没有。”
“那你要跟我吃些吗?”
“好。”
“芙蓉,你去再拿副碗筷。”
章一玥柔弱地转头吩咐道。
“嗳,好。”
芙蓉从陆泽进来就一直在里间忙碌,手虽然做着事,耳朵却不放过外间两人的对话。
谁知道这大半夜来的男人会做什么?
这回听到是要吃饭,反正厨房备的多,加一双碗筷不是难事,立刻按照章一玥吩咐出了门。
芙蓉离去后章一玥坐到饭桌前,示意陆泽也坐下,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吃饭?”
陆泽倒是有些开心:“刚从宫里出来。”
“哦,这样。”章一玥不想细究别人私事,尤其还是朝政之事。
想了想,伸手去舀了一小碗鲜笋肉丸汤递给他,说道:“你先喝口汤吧,王婆婆熬的这汤很好吃,我们在橙园的时候没有这款鲜笋,这还是今早路过那个大夫的镇子时路边买的,很鲜。王婆婆是我祖母的陪嫁,做的菜最好吃了。”
因为想起了温柔的祖母,章一玥心情不错,带着病容的脸上朝他露出了一个常带的笑容。
陆泽见她又笑了,心里一动。
将汤接过,也不着急喝,直直盯着章一玥问道:“你可愿意嫁给我?”
章一玥被他这突然一问怔着了,坦白地说道:“陆泽,你今日怎么怪怪的?跟之前不一样。”
“我之前就说过娶你。”
“可那不是随口一说吗?那时不是……”
章一玥想到了那日落水后又狼狈又裸露的自己,心里一紧,埋头没说下去。
“我认真的。”陆泽盯着她继续说道。
章一玥抬头就见到他那灼灼的目光,眼见他不似开玩笑,便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
过了好大一会才重新看向他,谨慎地细细讲道:“陆泽,我没想过这些,我以为你那时是随口一说,而且当时我也说了,我们本就没有什么,我不需要你负责。你昨日救了我,若你真想要娶我,我是愿意的,我不讨厌你,而且我总归是要嫁人的。只是婚姻之事需要父母首肯,我虽不介意你侍卫的身份,但我父亲可能不那么容易接受。你也知道,他怎么说也在朝……”
“我知道了。”陆泽打断她没让她说下去。
她愿意嫁给他,原来只是因为他昨日救了她。
她看他的神情跟看一个普通的男子毫无二致,连她看黄立超时的那种温柔都一点没有。
一切所见,她对他没有丝毫男女情谊。
陆泽因为得到圣旨后激动到炙热的心凉了一截,一股莫名的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冲上心头。
可再见她被打断后不知所措的样子,眼里水波依旧,肩头墨发散落,他又不忍心迁怒于她,只能在心里默默长叹一气。
所幸这时芙蓉拿着碗筷推门进来,整好化解了章一玥的尴尬,她给陆泽盛了一碗饭。
见他一言不发大口吃起来,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只得不断地往他盘里夹菜,看他一一吃完。陆泽看起来是真饿了。
章一玥自己夹了一个糯米红糖藕夹,吃完见陆泽已经吃好饭,便让芙蓉收拾碗筷,给他递过来一杯清茶。
陆泽没再说什么,默默喝了茶,道了声三日后午时竹清苑等她,就转身出门而去了。
等芙蓉回来时,屋里就只剩下自己主子坐在餐桌旁发呆。
“姑娘,这陆侍卫为什么来?就为了吃碗饭吗?没瞧他说什么事啊。”
“没说什么。”章一玥低声道,总不能给芙蓉讲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吧。
“这大半夜偷偷地跑到咱们府来,没说个什么就走了,陆侍卫怎么这么奇怪?不过他平时的样子也很奇怪,总是一言不发的。在橙园的时候我每次见他跟他行礼,他都只点个头,连教育表大公子时我见也只是讲几个字,只有你跟他聊天他还能回你几句话。”
芙蓉本就是兜不住话的性子,对着自家主子倒是知无不言,这下一讲就收不住。
“那你觉得陆侍卫人怎样?”正好芙蓉在讲他,章一玥想听听她的看法。
“陆侍卫吗?奴婢虽然觉得他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但心眼应该不坏的,那日姑娘你都睡他手臂上了,他一声不吭支了你半天也没见有任何不耐烦。身手也了得,昨晚还救了姑娘你。而且人也长得好看,身板子好,要不是个侍卫的身份,倒是跟姑娘很配呢!还有……”
芙蓉说着说着越来越兴奋了。
“越说越离谱了。”章一玥打断了她,但又想起今日他说要娶她的话,心里七上八下总想找人问问意见,默了默,又问芙蓉:“那你说要是他借口救了我,要求娶我,我该不该应?”
“不会吧?陆侍卫再怎么也只是个侍卫,虽然一表人才,但总跟奴婢一样是个伺候人的,肖想姑娘你,那就太过分了!再说是姑娘你先救了他的,他救你那也是报恩,他有什么脸要姑娘你嫁给他?”
芙蓉一改刚刚才说完的两人相配的话,转而怒气冲冲地说着,单纯的脸上藏不住什么情绪。
“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你看你急吼吼的干什么?”章一玥安抚道,不想芙蓉把她的话还当了真。
“姑娘,你可是堂堂尚书府大姑娘,你瞧我们门槛都要被踏平了,你要是嫁给一个侍卫老爷不会答应的。”
“知道了,知道了!快准备热水洗漱吧,该睡了,太晚了。”章一玥止住了话题。
许是白天睡得多,这一夜章一玥躺了很久才入睡,翻来覆去总是陆泽在面前冷冽又认真的脸。
她今日总觉得他变了,变得很强势,看她的眼神也很志在必得。
不过芙蓉说的没错,他虽救了她,但之前自己也曾救了他一命的,他没道理用这个要挟她。
这么一想自己就轻松多了,想到三日后再去竹清苑见他也就心下坦然了,不过是见一个相熟之人,没什么大不了。
第二十五章 闺蜜|视对方如宝惺惺相惜
章一玥侧头见着李暮瑶急急地小步走进来,展开笑颜开心地呼喊她:“瑶瑶你来啦!”
李暮瑶一见章一玥脸色苍白,扑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小声哭了起来:“玥儿,你说你走的时候好好的,怎的回来就这副样子?你哪里还难受?我昨晚听说你病了急了一夜,今日一开府门就出来了。”
章一玥听到这温柔的声音,再见李暮瑶那眼下精致的妆容都没盖住的乌青,心里不免也跟着有些难受,说道:“瑶瑶,你哭什么?我又没有缺胳膊少腿,你别哭了,你再哭我就得跟着你难受了。我也很想你,我没事,你说你人都来了,还递什么帖子,你自己进来不就好了?”
“那不行的,规矩不能乱。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的脸没有半分血色。”
“我真的没事啦!就是有点风寒,加上这几日小日子,身上不太爽利,没血色很正常呀,我的乖瑶瑶,你不要担心啦,好吗?我过会胭脂盖一盖就行了,等会保准你看到一个活泼可爱的我!”章一玥朝她挤眼。
随后又经过章一玥好一阵聒噪的解释和安抚,李暮瑶小巧的脸蛋上终于才露出笑容。
等章一玥梳妆完毕后,李暮瑶便陪着她去给章尚书夫人王氏请安。
“夫人,我回来了。夫人一切可安好?”迈进正院章一玥礼节性地问候继母,没有母子感情的二人,一个没当对方为女儿,一个没当对方为娘亲。
“大姑娘记挂,一切尚可。”王氏坐在坐塌上,放下手中的茶盏,坐直回了一句,又问候道:“身子可好些了?旅途劳累,不用这么快过来请安的,多休息休息。”
“嗯,还有些不太爽利,不过比昨日好多了,府医也瞧了,休息两日会好的。我这次带了一个小厮回来,人已经安排在明月院外间。改日让管家带进来给夫人瞧瞧,若是不顺眼便变卖出去就是。”章一玥将墨雨的事告知,嘴里说着随便变卖,心里也知道王氏不敢。
“你既然喜欢留着便是,管家那里登记个名册就行,月例按其他小厮给着。”王氏平和地讲道。
“谢谢夫人。”章一玥道谢。
“大姐姐回来了?”和章一玥差不多大的少女坐在房内侧面,见章一玥进来,起身等待,等她问候好章夫人后,便问候章一玥。杨姨娘端坐在椅子上,向章一玥点头致礼。
“嗯,二妹也在?杨姨娘好。”章一玥微笑着,不咸不淡地问候。
“大姑娘好。”杨姨娘嫣然一笑,虽上了年岁,娇媚之态不减当年。她比王氏先进府,但是侍妾的身份,一向在王氏面前低眉顺眼。
“你佳慧妹妹下月及笄,我和你姨娘正在商量及笄宴的事。”王氏向章一玥解释。虽然此事与她无关,也不需要她的意见,但一般家里宴会还需要她参与,尤其是一些重要宴会,若需要邀请权门贵女,需要章家同等身份的嫡女下贴邀请,别人才会赏光上门,无论如何也是绕不过章一玥的。
“如此便恭喜二妹了。”章一玥礼貌地说了一句,抬眼看了一看站在身侧不远的章佳慧。
“谢谢大姐姐。”章佳慧娇羞地答道。及笄宴完了后她就能仪亲了,遗憾的是章佳慧长的有些可惜,杨姨娘的娇媚和章尚书的清秀她统统都没有继承到,精确地避免了这些优势,长成一张普通的脸和极平淡的眉眼。
“那到时候我提前给你讲好日期和需要邀请的人员,到时候你再安排请帖。”王氏补充到。章一玥应了声便礼貌地退出了房门。
李暮瑶在庭院里喂着鱼等着,章一玥见她喂的认真,悄悄走过去,迅速在左肩拍了一拍又立刻闪到她的右边,李暮瑶果不其然又往左后方瞧了去。
“嘻嘻嘻,这法子真是百试不爽,你怎么就记不住教训呢?没有一次你能准确找到我的!”章一玥大声笑话道。
李暮瑶道:“哎呀,你又笑话我!就是啊,玥儿你说我怎么每次都中招,我哥也因为这事笑话我好多次,再这样下去,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笨了。”
章一玥夸她:“瑶瑶你要是笨,咱们这全邑都都没有聪明人啦!哦,不,除了我!哈哈哈!你说你琴棋书画哪个不精通?天资那么高,你再说自己笨,其他人不活啦。”
“你总是说好听话哄我,你总是夸我好,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好。”李暮瑶有点害羞。
“瑶瑶,不是我说好听话,我也没有说假话,夸你是因为你本来就很好,跟你在一起的我也很好。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章一玥十分真心地看着她的闺蜜讲道。好朋友理应互相欣赏。
两人搀扶着回了明月院,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继续聊天。
“玥儿,等我成亲后,我们可能就不能这么方便讲话了,到时候你要到我家里多找我聊天啊。”李暮瑶提起了未来的事。
“瑶瑶,你可是在仪亲了?我这次回去给你求了个姻缘符,大师说你的姻缘会十分美满。来,你好好收着。”章一玥一手扶着秋千绳一手慎重地递去自己求的符。
李暮瑶接过去,小心翼翼取出来放在自己的荷包里,又将芙蓉绣的荷包还给她,柔柔地声音说道:“谢谢玥儿,我收着了。是的,上个月爹爹命人给我画了画像,说是要呈给皇后娘娘,即将立府的七皇子要看。顺利的话,中秋前就会定下来。”
“那你可见过那七皇子?”
“尚未。”
“你没见过,万一他容貌丑陋,要娶你可怎么办?”章一玥惊慌地说道。
“玥儿,你我又不是重色之人,面相不过是皮囊而已,若是他性子尚可,我也无所谓的。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爹都愿意递画了,想来那七皇子定不会太差。”
“是吗?改日我们托人去打探打探。”章一玥倒是来了兴致。
“天家之人,你也能打探到?连我哥哥想帮我都没有门路,我们又不好去直接问爹爹。”
“李暮斌那混小子,整天吊儿郎当,都跟的什么人混?他能打探出来那才是怪事!”一提到李暮瑶她哥,一副纨绔子弟人模狗样的模样就出现在章一玥眼前。
“你别说我哥哥了,你俩不是半斤八两?呵呵,你也没让他少干坏事。连那家花楼咱们都去逛过了。”李暮瑶想起往事来,本就温和的脸渐渐红了起来。
“那次什么也没见着不是?说是‘春风楼’来了个西域美人要上台舞蹈,结果人家带着面纱刚扭了两下,就被那苏家喝醉的滚蛋砸了场子!我们还眼巴巴等着瞧那面纱揭下来的迷人模样,结果咱们什么也没见到,真是可惜……”章一玥回想起往事,心里的遗憾面上尽显,不过说到‘春风楼’她脑子突然灵光一闪,想到那个“头牌”:“你别说,这次我回去意外救了个人,是六王爷身边当值的侍卫。我后日跟他在竹清苑见面,我帮你去问问啊!”
“侍卫?”
“嗯,对,身手相当好,可惜中毒差点死了,幸好我救了他。你想不想见见?想见我们后日一起去,顺便我问问那七皇子的情况,你可以在旁边坐着,或者咱们找个有屏风的,你坐后面去悄悄听听。”
章一玥越说越兴奋,连病都好了几分。
“这不太好吧……”李暮瑶倒是有点不太敢去见个不相干的男人。
“没什么不好,那侍卫不爱说话,你不用跟他聊天,一般都是我问一句他答一句,跟点青蛙可像了,哈哈哈哈哈哈……”戳它一下它跳一下。
“瞧瞧你,哪有这么形容人的?”
章一玥清楚李暮瑶,本就是温柔性子,连大声一句都不说,哪会去这么讲别人,听她假意怪自己,干脆就不再搭话,灵活地换了其他话题。
他们两个人简直是两个性子,一个表里如一温柔地出水,一个表里不一,外人面前娴静,熟人面前闹腾。不过这不妨碍两人的闺蜜感情。
许是因为正好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那特别的“求而不得的东西”,更是视对方如宝惺惺相惜。
第二十六章 天造地设
三日后章一玥的病体终于康复。
由于她还记挂着帮李暮瑶打探七皇子的事,便尤为期待午时去竹清苑见陆泽,便早早起了床。
时间还很充足,准备先在香满楼享受一顿丰盛的早餐,再在午时前逛逛久违的皇城。
收拾妥当刚要出门,章尚书就派人来请,说宫里天使来章府宣旨,请她过去接。
她心里很疑惑,“有什么圣旨是需要自己去的呢?即使父亲升官这种接旨的事也轮不到我去啊。”
思来想去,心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旨意和自己有关。
自她及笄起,章尚书便给她提示过,作为朝臣之女,她的婚姻要么是自己选,要么是皇帝选。
自己选的好处是能有一点主动权,这也是一年多来她磨磨蹭蹭对章大人说自己没看中谁的借口;皇帝选的好处无非就是“荣耀”了,御赐婚事使结亲两家面有荣光。
章一玥心想,反正一年多自己也没有挑出个谁,这旨意若是赐婚,也好,省了件事,总归她早晚要嫁人的。
想及此,便有些好奇赐婚的是哪家公子了。
心下还暗暗计划:到时候得提前花钱打探打探对方人品,若人好,就相安无事地相处,若人差,嫁过去后就想办法有多远躲多远。
当她随众人一起跪下时,听到的却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色为矞,鸿禧云集。今闻礼部尚书章宏熠之女章一玥娴熟大方、品貌出众、温良敦厚,朕躬闻之甚悦。今朕之六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章一玥待宇闺中,与六皇子堪称天设地造……择良辰完婚。”
章一玥被这道圣旨惊到大脑一片空白,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听到恭贺章家恭贺她,将圣旨塞到她手中。
六王爷?
任她对赐婚做了多好的心理准备,也万万没想到对象是他。
别人也就算了,怎么是那个六王爷?
名声不好也就算了,还是陆泽的主子……
很奇怪,有那么一瞬间,她心中突地闪过一丝挂念:“陆泽怎么办?”
可这念头也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赐婚给六王爷的震惊和疑惑掩盖了。
香满楼的小笼包今日怎么淡而无味?连她最喜欢的蛤蜊蟹黄粥好像也不怎么好吃了。
章一玥只胡乱吃了几口便早早到了竹清苑。向掌柜递了陆泽给的信物便进了茶室等着,她由于满腹心事,也没有瞧见掌柜见到那玉佩时恨不得立马下跪的心惊之样。
陆泽到的时候她正盯着窗外的假山流水怔怔地发呆,连来人都没有察觉。
陆泽便朝着她背影走过去,站在她身侧讲道:“怎样?这石头东海运回来的,好看吧?”语气几分得意。
章一玥这才转头回他:“嗯,好看。你来了。”
陆泽见她笑地勉强,问:“有心事?”
章一玥低头蹙眉道:“陆泽,我今早接到旨意,陛下赐婚我跟六王爷。”
陆泽很平静:“我知道。”
章一玥惊讶看他:“你知道?六王爷给你讲了?”
陆泽看着她问:“嗯。有何不妥?”。
心里也不知道是期待她回“妥”还是回他“不妥”。
章一玥低眸思忖片刻,咬咬下唇,也不敢看陆泽,最终开口:“不是说他喜欢男人吗?那我嫁过去算什么……”
……
一瞬间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章一玥见他半天不动,脸色深沉,看着他问:“你这什么表情?”
陆泽语气不善:“你听谁说的?”
章一玥莫名有些怕陆泽这种陌生的语气,低下头支支吾吾道:“不是、不是都这么说嘛……那是真的吗?你们王爷府上是不是养了很多男人?”
她想听陆泽说些实话,万一王府真有那些伺候的男人,自己嫁过去后就千万不要出门乱逛。
陆泽没有给她答案,继续看着窗外潺潺流水,问她:“还说六王爷什么?”
章一玥想了想回道:“其他也没有什么,脾气不太好,还有,还有长的好看……可是长的好看也没有用啊,又不喜欢女的。”又不会喜欢我。
陆泽沉默不语。
章一玥抬头见他本就毫无表情的脸此刻也看不出情绪,不知在想些什么,再想到他毕竟是六王爷的侍卫,那应该也是了解些真相的。
抱着一丝侥幸,想从这个一直惜字如金的人口里打探些信息出来,看着他满眼好奇地问道:“陆泽,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真的?”
陆泽终于不再看窗外,转头斜视她一眼,也不说话,转身在桌边坐了下来。章一玥便也跟着入座。
本没有闭门的门板上敲门声响起,得了一句“进”之后,掌柜亲自端着茶点进来,恭恭敬敬放在桌上,低眉顺眼地道:“爷,章姑娘,请慢用。”便又退了出去。
室内又恢复到寂静无声。
章一玥最烦这种情形,对她而言等待的感觉最是煎熬,出声打破了这种沉默:“陆泽,你不方便就不用说了,我就是想到你在六王爷身边当值才问你这事,只是有些好奇,还有些不知怎么办。
既然陛下已经赐婚,那就这样吧,知道了也没用,反正也没有多大关系。
你不用为难,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经常见面,还好我提前认识你了,我去了王府也不算举目无亲。”
话说着说着心里变得轻松起来,连面上都不觉有了笑容。
还真有点庆幸自己救了陆泽、跟他认识。
他人不坏,前几日还好心救了她,至少在王府陌生的环境里,有个人认识,也不算特别孤单。
又想到前几日他问的嫁娶的事,认真提醒道:“陆泽,前几日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你到章府说的话我就当你没有讲过,你以后也不要再提了,别给你自己找麻烦。”
如今她都要嫁给他的主子了,再让人知道他还动过娶她的念头那他岂非性命堪忧?
陆泽听她一鼓作气讲的一大番话,正要开口:“我……”,就闻见屋外的脚步声。
掌柜再次躬身敲门,站在门口道:“章姑娘,外面有李姑娘一行人来,说是跟你约好的,请问您是否认识?”
章一玥本来是跟李暮瑶讲好午时门外见的,由于之前心神不宁,便提前到了。
料想此刻李暮瑶应该说准时到了门口,刚好掌柜来问,便兴高采烈地说道:“是的,是的,我跟她约好的,那掌柜您能不能先请她进来?”
掌柜应了退下后,章一玥道:“陆泽,我不知道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不过我是有事想问问你的。你放心,不关你家六王爷的事,是其他无关痛痒的。过会等我问完,你再讲你的就行。”
见陆泽了解了自己的意思,便起身出门在门口翘首以盼等着。
一见李暮瑶章一玥立刻抬起一只手臂挥起来:“瑶瑶,你来啦!快来!”
李暮瑶柔柔地道:“玥儿,你来的好早。”
章一玥边向前几步去牵她的手边回她:“嗯,我今日出门早,还去香满楼吃了小笼包和蟹黄粥,不过不太好吃,他们味道变了。”
抬眼撇见李暮斌居然在转角处鬼鬼祟祟,没好气地道:“李暮斌,你干嘛隔那么老远跟着?来都来了,你不来给我请安?”
李暮斌这才磨磨蹭蹭勉强走了过来。
“我哥说是不放心我一个人来。”李暮瑶笑道,附在章一玥耳朵上小声说:“其实想见你,不好意思说,前几日我回去可是问了我一堆你胖了瘦了的话。”
“嘻嘻,我逗逗他。”章一玥悄悄回李暮瑶道,心生诡计。跟李暮瑶二人抬眼盯着走来的李暮斌一言不发。
月白色衣袍的翩翩公子走近,眉清目秀的俊脸上透着一丝局促,目光摇摆不定道:“一玥,你身子好了?”
章一玥问:“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李暮斌耳根有些红:“我妹妹告诉我的。”
章一玥看了一眼李暮瑶,见她抬手捂着嘴偷笑,便道:“哦,瑶瑶说的。我没有好,还病着呢,哎哟,好疼……”说着就靠在李暮瑶身子上装病。
李暮斌急了,箭步向前:“一玥,你怎么了?哪里疼?我这就去请大夫!你快去坐着。”
陆泽本在屋内坐着听着几人说话,此刻听见那男声里的担心不像开玩笑,大步迈出门了。
章一玥并没有如他以为的旧病复发,而是歪在一个女子身上捂着肚子捧腹大笑:“哈哈哈,李暮斌,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真好骗,哈哈哈哈……想见我直接来就好啦,还不放心你妹妹?她来见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怕我把她拐走了?”
她对着陆泽的肩背笑到不住颤动。让他突然有些嫉妒。
李暮斌发现自己上当,正要发作,见一玄色衣袍的男子从屋内迈出,目光狠厉盯着自己,抬出去要拍在她肩上的手不知不觉僵在了半空中。
章一玥见李暮斌一动不动盯着自己背后,想到他是看到了陆泽,便敛了装模作样,恢复正常的样子,牵着李暮瑶转身缓缓往茶室走。
“这是李二姑娘,李大公子,这是六王爷府的陆侍卫,大家就算认识啦!”
李暮瑶规规矩矩向陆泽墩身见礼,李暮斌拱手,唯独陆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俩不用介怀,他人就是这样,进去吧,我们坐着喝喝茶。”
章一玥缓解着这种尴尬。
第二十七章 弱水三千 只取一瓢饮
一行人落座,章一玥开门见山问道:“陆泽,你应该见过七皇子吧?了解一些?”
陆泽端起一杯茶饮了一口放下,问道:“不多。何故如此一问?”
章一玥见李暮瑶低头不语,回他:“这你就别问啦,不多就不多,你告诉我,七皇子长相如何,品性如何?是否喜欢拈花惹草,平常有什么爱好?知道多少讲多少。”
陆泽本是对她的第一个问题就有点疑惑,但见她偷偷看了李暮瑶一眼,再见李家二姑娘双颊绯红,便猜出了些眉目。
很认真地说道:“我的长相如何?”
章一玥被这一问怔住了,也不知这一问是什么意思,如实答:“很好看啊。”
李家二人闻言面上露出奇怪的表情看着他俩。
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章一玥见二人那目光如电,嬉笑道:“呵呵,我没说错啊,陆侍卫是挺好看的,你们看看是不是?”
说着伸手就将陆泽偏向她侧过来的身子摆正,正正对着李家二人。
二人无话。
陆泽这才讲道:“比我更甚。”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说话大喘气的家伙!
章一玥继续问:“那就是长得挺好看的了。品性也好?”
陆泽客观评论道:“是,品性纯良,学业精进,通晓古今。至于沾花惹草?不用,他有两位侍妾。爱好广泛,吟诗作对,游山玩水。就是骑马射箭不太擅长,身子骨一般。”
李暮斌没忍住:“身子骨一般是何意?疾……疾病?”
陆泽一本正经地回道:“不是,身体没我好。”
他这故作高深的废话让章一玥哭笑不得,怼道:“你那身子骨别人能比吗?”
李家二人再次面露难色。
章一玥被看地毛骨悚然:“你们怎么又看着我?他练武的啊,身体好不是很正常吗?李暮斌你要比比?”
说着就抓住陆泽手臂举起,向李暮斌那边扯。
陆泽将突然被拽的手缓缓收回,抬手抵唇清咳了一声。
咳咳咳咳,李暮斌也咳起来,然后大家神装模作样纷纷喝茶饮食起来。
又经一番详细的询问,七皇子的情况大概被陆泽讲清楚了,接下来大家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谈话也轻松了许多。
鉴于他不说谎话的性子,章一玥心里替李暮瑶真心高兴起来,连自己刚刚被人赐婚的事都快忘记了。
两盏茶毕,章一玥才想起那令人忐忑的事情,对李暮瑶道:“瑶瑶,过会陪我去买点胭脂。”
李暮瑶一听便知她有话要讲,因为前日去章府时自己刚刚送她一盒最新的胭脂,她还说别送啦太多都用不过来了,欣然应了下来。
往清竹苑门口走,露过那座假山时,章一玥下意识瞧了眼假山下那一方令陆泽骄傲的大石头。
平坦光滑,墨黑釉亮,假山上滴落的水滴滴在上面有空灵之响,流水假山立其之上,竟有种浮起来的脱俗之感。她心里赞同道:“嗯,确实是个好石。”
想起夏日邑都总是高温,嘴里小小的声音嘀咕道:“要是放水里,夏天踏上去应该会挺凉爽吧。”
几人刚走到大门正要迈步,一袭白影从外忽地窜进来直直挤进章一玥和李暮瑶中间,撞地两位姑娘连连后退。
来人见人要倒,伸出右手拉了一把,李暮瑶被拉着往前一步,艰难站定。
而章一玥退了一步,眼见要跌坐,被陆泽手快扶住了腰,她摇摇晃晃的身子才终于稳定下来。
一行人惊慌刚定,李暮瑶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男人握住了手,她抬头看了来人一眼,迅速从他手里将自己的手抽回,又垂眸下去,耳根染地通红。
李暮斌嘴里问着有事没事,关心地上下打量自己的妹妹。
“六……”来人正欲开口。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陆泽一语打断。
这时章一玥问道:“陆泽,我刚才踩了你一脚,你没事吧?”
说完埋头看着被她踩了一脚灰的黑靴。
来人往声音的来处看了过去,陆泽的手还放在她腰上,低头看着她柔和地道了声无事,于是眼睛一斜、嘴角一勾,将手持的折扇挥手一展,半遮脸面,低头道歉道:“二位姑娘,请恕在下冒犯,刚刚走的太急,没见着你们从里头出来,冲撞了二位,实在抱歉。”
章一玥这才抬头,见一个白袍绣金丝的男子在眼前,手持折扇,玉冠束发,通身高贵之感,没见到脸长成什么样子,只有跟陆泽有几分相似的眉眼露在外面。
她无所谓地淡笑道:“没什么事。瑶瑶我们走吧。”
牵住李暮瑶便出了门。
见三人已经走出视野,陆泽还一手负于背后紧紧盯着,眼神冷淡,眉却又有些微蹙。
男子收了折扇靠过去,用肩碰了陆泽一下,笑道:“六哥,那可是六嫂?”
陆泽转头斜睨他一眼,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六哥,真没有想到你也有铁树开花动情的时候。我说这几日怎么见不到你,原来和六嫂偷偷约会呢。别看了别看了,人早都走不见了!快跟我进去讲讲你们的故事,听说你向父皇求了赐婚的旨意。”
男子说完使劲拽着陆泽往里走。
可是任他如何多番诘问,陆泽的嘴跟被毒哑了一般,没有向他吐出半个字的答案。
陆泽沉脸饮茶,不动声色地静静坐了好大一会。
那李暮斌怎么一见章一玥就怕,又不是黄立超那种亲戚,长地模样不赖,年龄也相仿……
对面人的折扇在眼前晃了晃,陆泽才回神。
“父皇说,你立府要选王妃?”
要六哥参考人选的七皇子被一句话问醒,立刻从袖笼里掏出一个小册子,递给陆泽,道:“是的是的!我就是来找六哥你帮我看看的,我刚去王府了,说你来竹清苑了我才赶来的,怕你等会又出门了。”
陆泽接过去粗略翻了翻,眼睛停在“国子监祭酒二女”的图画上,抬了眸。
“刚刚门口的女子你可喜欢?”
七皇子眼睛转了转,回道:“六嫂旁边那位?还行。”
陆泽将册子还回去,说道:“那就她了。温婉娴淑,品貌端庄,是立府的好人选。”
七皇子瞧了眼画册,觉得陆泽讲的不错,此人相貌细看果然是温婉之貌,嘴角上扬,眉毛也挑了几下。
“就她了!两个侧妃我再随便挑挑。”
陆泽斜睨着看了他一眼,举手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问:“选那么多放家里,不麻烦?”
七皇子不干了,兴高采烈说道:“这六哥你就不懂了,香玉在怀自有一番风味,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似是又想到什么,眼露精光,问道:“六哥,没听说你要侧妃啊,难道你就娶王妃一人?”
陆泽见不惯他那惊讶的样子,冰冷地回答道:“这有何难?我只要她一人。”
“为什么?”
“不为什么。”
第二十八章 鲜衣怒马 少年得志
“玥儿,你可是有话给我说?”从竹清苑出来后二人支开李暮斌在街上闲逛,李暮瑶没有忍住,问章一玥。
“是的瑶瑶,我们去河边走走,我边走边给你讲。”章一玥眉头深锁地回道。
走到人稍微少了点的河滨路,章一玥掀开挡在身前的杨柳枝,侧身看着李暮瑶道:“瑶瑶,我今早得了赐婚圣旨,要嫁给六王爷。”
李暮瑶的小脸满是震惊:“什么?是那个龙阳之好的那个?”
章一玥给她塞过无数话本子,给他讲过许多稀奇古怪的话本子故事,这六王爷的奇葩爱好当时可是结结实实惊吓过她的。
章一玥对她的反应已经有所准备,此刻倒是相对平静,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恐怕是。我今日问了陆泽六王爷是否喜欢男人,他没回答我,恐怕八九不离十了,陆泽不爱讲谎话。”
李暮瑶点点头:“那个侍卫瞧起来不像多言多语之人。”
章一玥有点无奈:“我还不知道怎么办……”
李暮瑶问:“那你打算拒婚吗?”
章一玥仔细想想道:“说实话,我没想过这事,我大概不会吧。我对婚姻本是没有期待,我想没有期待也是好事,也不会有什么失望。他不喜欢女人,我还不用操心什么妻妾争宠之事,活地能简答一些。”
李暮瑶微微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他如果只是喜欢男人,那倒是对你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你们各过各的相安无事便好。只是可惜你了,你这么美,白白放着,这辈子不是糟蹋了?”
章一玥讲道:“瑶瑶,我倒是没来得及思考这个情况,我也没想过是不是要守寡一辈子。毕竟未来还是太遥远了,不知道我到时候会不会有别的想法。不过若是有什么可以不怀孕的方法,说不定以后可以找个男人试试。”
李暮瑶被她最后一句话羞地满脸通红:“玥儿你不害臊,给我讲这些。”
章一玥也有些害羞,但她知道这些话无旁人可以理解,回答道:“你我是闺中女子不假,可我们今年就要嫁人了,男女之事我们除了彼此,没有别人可以讲了。也不是,可能你能跟你娘亲讲,可我没有,我只能告诉你。瑶瑶,我是认真给你讲我思考的未来的。这是我现在的困境,若是我不敢直接面对,不坦然接受,我嫁过去后恐怕会更纠结,对日子更恐惧,那我便没有勇气苟延残喘活下去了。所以我现在不得不提前想这些,希望你能明白我,我不是一定要做,我只是需要提前给自己心理有个预防,让自己觉得嫁过去还不至于太糟糕。”
李暮瑶对她的坦白很是触动,极其真心地道:“玥儿是我狭隘了,我没想到你的困难,你比我想地长远,比我承受的更多。你不打算抗旨,是不是也为了章府?”
“嗯,是的,一部分原因吧,或许大部分原因吧。既然我嫁谁都一样,那嫁个门楣高的也好,章府面有荣光,几个妹妹也能嫁地更好。”
“而且不管怎样抗旨对我爹仕途也不好,这还是我们家的第一个旨意。他若仕途被阻或者有其他更严重的结果,对我而言没有影响,我还有我娘留给我的东西,但是其他人不同,章家上下几十口还仰仗他。”
“而且,真那样的话,我娘以前的牺牲,就彻彻底底一无是处了,她就是为了他的前途才走地那么早……”
章一玥认真地说着。
李暮瑶有些难受,语气低沉道:“你还是在乎他们的。”
章一玥也低落:“有什么办法呢?生来就注定是一家的。虽然不算什么家人。”
……
两人搀扶着手臂沿着河边又走了好长一截路。
李暮瑶想起了今日出竹清苑被人拉的场景,双颊染红。章一玥发现了她的不同,问道:“瑶瑶你怎么害羞啦?”
“没事。”李暮瑶不敢承认自己的猛烈心跳。
但是章一玥戳穿了她,玉面含笑靠近她,手点脸颊挑逗道:“你是不是被那个公子拉了一把害羞了?”
李暮瑶没想到她知道这事,红着脸细声问道:“你看见了?”
章一玥道:“嗯,当时我下意识是想去拉你的,见你被他拉了过去,我当时也是被他撞地快倒了,幸好被陆泽扶了一把。”
李暮瑶也想起当时自己抽手回来转身时章一玥是在陆泽怀里,便说道:“那个侍卫对你不错,很紧张你的样子。”
章一玥被逗笑了:“瑶瑶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我可是救过他的命呢!他扶扶我,也是报答恩情了。我要是在竹清苑倒下去受伤了,那是他邀请我去的地方,那他更难辞其咎吧?”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今日陆泽叫她去应该是有什么事讲的,可是被她自己忘记了,讲完七皇子的事他们就走了,也没有问他一句,也不知道他今日到底是要说什么……
两人刚从河堤返回永乐街上时,街道两侧人头攒动,大家自发排成了两排留出了街心一条长道,还从远及近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章一玥和李暮瑶被这突来的欢喜声吸引,往街心走了几步,但前方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群实在汹涌,二人对自身安全有些担忧,于是便没有走近,站在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远远往前看。
人群中传来议论声:
“据说那状元郎长的可俊了!”
“是的,才华好,人还好看。”
“今年皇城贵女们可要挤破头争取咯。”
“哎,来了,来了,快看!”
“那大红花那个?是好俊呢!”
章一玥这下可明白了,这些人都在为了看新科状元游街兴奋呢。
每次被钦点成状元后,状元郎在皇城内挂花骑马游街是历来的传统,一来让百姓看看今年的入朝才子,二来也能给普通学子更好的激励——才华好便有用武之地。从小到大她也见过几回,有些是斯斯文文的年轻人,但有些则是看起来就不太年轻的读书人,各有千秋。不过看了几次也就兴致寥寥了。
二人本欲转身,状元郎的马驹便走近了这边,因为前排早早看见的人们开始呼喊:“状元郎!看看这里哎!”“恭喜!恭喜!”“……”
章一玥驻足,好奇地望过去,这一望她一下子就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鲜衣怒马的状元郎不是旁人,而是谢二公子!
“世安哥哥,世安哥哥!”章一玥立刻热情地挥舞起双臂,想吸引高头大马背上人的目光。
李暮瑶见她突然兴奋,问道:“玥儿,你认识状元郎?”
“嗯嗯,我发小,我们泉溪镇的,就那个跟我捉蟹的哥哥。”章一玥头也没转地快快地回她,继续挥舞她弱小的手臂:“世安哥哥!看看我呀!这里,这里,世安哥哥!!!”
但是呼喊的人声鼎沸,她柔弱的声音被结结实实地淹没了,她的身影如是。谢世安没有瞧见她,他只是礼貌性地抬起手向这一片、那一片的人们友好致礼。
章一玥放下双臂对着谢世安的背影遗憾道:“哎呀,还是没有看到,人太多了。”
李暮瑶倒是对新科状元和她的闺蜜熟识有了兴趣,让章一玥给她讲讲,章一玥便三言两语将二人的情况讲了个大概。
章一玥认识谢世安的时候才四岁,刚从邑都回泉溪镇不久,那时候谢世安也就是六岁的毛小子,刚刚启蒙不久,但天资聪颖,学的东西均是过目不忘。
章祖父彼时早已经从州府府学退休,隔个几日就在泉溪镇学府义务教学,自然也发现了这棵难得的好苗子,便照搬当年教育章尚书的方法,将许多书本提前给他教授,如此谢世安所需要看的书也更多,谢家没有,就到章祖父的书房借。
一日章祖父带了谢世安回府,让他自个去书房挑书,那时候章一玥还只会看图画本,正坐在书房门口的门槛上绕有兴致翻着小儿书。
谢世安要进书房的时候,被认生的章一玥一把拦了下来,伸手不让人往里进:“你是谁?为何到我家来?”
“我叫谢世安,章夫子让我来取书。”
“章夫子是谁?”
“是你祖父。”
“那我祖父为何不来?”
“他让我来自己取。你叫章一玥?”
“嗯,是的。”
“一玥妹妹,你可以叫我世安哥哥,我不是坏人,你看,我手里的书都是章夫子借我的,这里有他的批注。我现在放回去,再借其他的。我还有糖,给你吃些,要不要?”
“世安哥哥,这是什么糖?”
“话梅糖,你尝尝,我爹做的,很好吃。”
就这样,隔个几日谢世安来一趟章府,借书,还书,每次都给章一玥带话梅糖,童年友谊的建立很简单,一来二去二人就熟识了,谢世安还会给她讲故事,给他念书,跟她一起练字,还带她去泉水溪里捉泥鳅和螃蟹。二人一直一起在章府周围玩玩闹闹,直到一年后章一玥祖父母去世。
……
“大概就是这样了,世安哥哥人很好,是不可多得的温润如玉的好男子。”章一玥夸奖道,一句话结尾了遥远的故事。
第二十九章 锦上添花
没过几日两个消息便传遍了皇城:
章家长女被赐婚给当朝六王爷,章府没有拒绝。
新科状元谢世安与章尚书是同乡且早年受了章家恩惠,一被钦点就登门道了谢。
一时间本在众多朝臣内不算高调的章府风头无两,道贺之人络绎不绝,连之前被章一玥拒绝了仪亲的几家也都上门恭喜。
民间各种各样的传闻也都不胫而走。什么章家那女儿是个病体,那六王爷让她嫁过去就是做做样子免得被人闲话是个喜爱男人的,就等她咽气了;什么六王爷是被一个村妇救了命,章家那位长的有些相似,百般勾引六王爷才被入了眼;什么章家大姑娘本是和状元郎两情相悦的,章尚书为了权势始终不应,逼她嫁给王爷……
“哎,真是没一句真话啊。怎么就不说我一句好呢?我这可是忍辱负重才应了圣旨啊!一下病得要死,一下蛇蝎心肠,一下又被棒打鸳鸯……”章一玥听着墨风口里关于她的传言,叹气讲道。
芙蓉笑话她:“呵呵,姑娘,你还信这些呢?世人的嘴没门的鬼,你管他们讲什么,咱们自己知道是假的就行啦!这人啊,总是爱传些无中生有的东西,好像他们亲眼见过似的,真是好笑呢。”
章一玥吃完一个桃酥,拍了拍自己手里的碎屑,问道:“世安哥哥今日是不是要来?”
“是的,昨日老爷是说午时谢二公子过来,让你到时候去花厅,还有小半个时辰就来了。”芙蓉回她。
“我们现在就去,反正呆着也呆着,他一般都会提早到的,趁我爹没出来,跟他聊聊天。”章一玥说完起身就出了门。
果不其然,谢世安在午时前一刻就登门,被门童领到了花厅,章一玥起身在入口迎接道:“世安哥哥,恭喜呀!我就知道你会金榜题名的,我的平安符也有点用是不是?你确实平安又顺遂啦!”
“哈哈,是啊,正是多亏一玥妹妹的平安符!”谢世安温和地应答道。
“你游街的那日我见到你啦,我跟李家的姑娘一起逛街,刚好见到你在高头大马上,果真是威风八面!不过挥了好一会手臂你都没有瞧见呢……”章一玥说起来还有些遗憾。
谢世安闻言,面有一丝窘迫地回答:“当日人太多,我又紧张,光顾着挥手给大家回应,说实话我一个人的脸都没有看到,就看到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场面,至今仍觉得仿若梦境。”
章一玥瞧他有些不自在,笑起来换了个话题,道:“世安哥哥你不知道,当时好多女子在旁边议论呢,‘新科状元长的真俊’‘若能嫁给他就好了’‘不知道有没有婚配’,估计再过几日就有人上门找你要跟你结亲啦!你这几日住在哪里?还在客栈吗?”
谢世安回道:“是的,如今还在客栈,后日要进宫等陛下安排职务,这几日正在找住处,居在客栈非长久之计。”
章一玥忙问:“可找到了?”
谢世安蹙眉答:“尚未,时间紧迫,实属不易。”
章一玥眉眼一弯,道:“世安哥哥,我在城南有个小院,是我及笄时舅舅们送的。如今也空置着,只要打扫打扫随时可以用。你要不介意,可以过去安顿的。那院子空着也是空着,很可惜的!你也不用顾虑什么,那是我自己的财产,跟章府没有半点关系。”她今日提早来便是想帮他一些,毕竟他刚来邑都,人生地不熟,除了自己家估计还没有人与他熟识。城南的三进院也不算小,他住过去比去其他地方租住只会更好。
谢世安见她连他的顾虑都考虑到了,知她有心帮忙,心下便坦然接受了:“如此我便听一玥妹妹的,等我领到俸禄后再向妹妹缴纳租金。”
章一玥也不拒绝,她明白若她拒绝租金他定然不会去住,愉快地道:“好呀!墨云等会就去帮你打扫屋子。再留那里几天,等你安顿好了再回来,你可以抓紧时间入几个奴仆哦。
你马上要入朝,到时候可没有时间忙这些,芙蓉等会给暮云讲清楚皇城各类采买的地方,有什么需要他会带你去。”章一玥细心提醒到。
经过一番寒暄道谢,谢世安最后问道:“一玥妹妹是否接了赐婚六王爷的圣旨?”
章一玥回答:“嗯,是的。”
谢世安脸有些沉:“你可见过他?人品何如?”
章一玥道:“没有,不清楚。不过婚期还没有定,总有时间见的。”
谢世安正欲再问,章尚书走近花厅,便止住话向其见礼。
“请坐。”章尚书请道。
三人落座茶话。
章尚书精明的目光扫视一息,先开口道:“贤侄,我这里有一份名录,虽然不及朝廷颁布的朝臣明细那么详略,但各大家庭的关系还是略有备注的。现下你供任何职尚未可知,但此录对你今后结交或许有些助益。你收好,勿外传。”
谢世安恭敬地接过名册,慎重地收于袖内,感谢道:“侄儿谢过章伯父赠礼。此物甚重,侄儿定会妥善保存。”
章尚书捋捋胡须:“嗯,如此甚好。”
又撇了旁边章一玥一眼,道:“陛下曾言,玥儿和你父亲曾相助六王爷一方,此次御赐旨意将玥儿许配给六王爷,也是顾念此番善意。玥儿成婚之时我会请谢兄来此,你写家书时也可先告知。”
“侄儿谨记。”谢世安点头。
章尚书继续道:“另外,陛下不喜朝政内结党及皇子斗争,但如今章家已然和六王爷紧密相连,谢兄也曾予其帮助,恐怕你也并不能撇开他独善其身。改日我会宴请六王爷入府,到时候你们可私下有些交流。”
谢世安再次致谢:“多谢章伯父引荐。”
章一玥倒是想见见那未婚夫婿长成什么样子,问章尚书:“爹,那宴饮我能不能也参与?我瞧瞧那人。”
章尚书垂眸思索片刻,回道:“最好不要。你与他虽有婚约,但皇城不比他处,宴饮断断无未婚男女同席之礼,那人身份尊贵,我们不好冒犯。
你还是等皇后召见吧,按理你们大婚之前你需要入宫向皇后行礼过目,到时候六王爷也会去的,到时候再相见不迟。”
“哦,好吧,那不去就是了。”章一玥的计划落空,有些失望地道。
脑子里随即想到,等到时候章府邀请六王爷时,她悄悄躲在哪里偷偷瞧瞧也行,不用非得去参加那无聊透顶的宴会,便也没有失望多久。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
第三十章 三缄其口
五日后章尚书果然邀请六王爷至府中做客。
谢世安也被邀请,如今他任职大理寺少卿。同被邀请的还有几个在礼部任职或与礼部有关联的朝臣。
戌时刚到,章府门口便有浩浩荡荡一群马车驶近,有的普通,有的奢华,自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悬挂了“六”字牌的那辆显赫的四架马车。
“姑娘,六王爷的车刚到府门口了。”墨云跑进明月院内院,朝章一玥汇报道。
“走走走,咱们赶紧去看看。”章一玥提起裙摆带着芙蓉和墨云就往正院跑。
选了一个能看到府门至前厅路径的高大假山石头,三人在后面隐蔽地躲了起来。
由于天色尚未黑尽而章府内又点了许多灯,到亮不亮、到暗不暗的感觉令她有些不太适应,眼睛看见的事情貌似也没有白日那么清晰。
陆陆续续有人从府门进入,都着的便装,看不清是什么官职。
章一玥弓着身子嘟嘟哝哝地讲道:“不是说请的六王爷吗?这些都是什么人?我爹怎么请了这一堆。这怎么看得出哪个是哪个?”
“姑娘,这六王爷多大啊?这不是有些瞧着是老头子,有些是年轻人嘛,咱们按年龄找呗。”芙蓉提示到。
“不知道多大啊,应该不老吧,哎呀,早知道打探下年龄啊。”章一玥有些后悔。
话本子里的描述除了脸绝美一致,别说年龄不一了,就身高都各有说法,高矮胖瘦都有。
芙蓉瞧见了谢世安:“你看谢二公子来了。”
章一玥道:“我知道他要来。你别说,世安哥哥长的真好啊,你再看旁边那位,哎,简直是不忍直视。”
芙蓉随她的目光瞧见了一个满脸胡茬的骇人糙汉,赞同地点点头。
“芙蓉,我今日感觉眼睛看不太清楚啊,这院子怎么晃了这么多灯。你快找找长得最凶那个,找到后叫我,都说凶残,相由心生,长得肯定吓人……”章一玥揉揉眼睛,想起话本子里的话,心生一计道。
“你找谁?”冷不丁一声男声在背后响起。
章一玥被吓地一抖,猛地转过头看来人。
是陆泽。
边拍拍自己的心窝边问道:“哎呀!你真是吓死我了!你怎么来了?”
陆泽面无表情道:“我来赴宴。”
“你家六王爷已经进去了?”章一玥问完也不等他回答,转身过去继续盯着路上行人。
“还没有。你找长的凶那位是在找六王爷?”陆泽问,语气有些不太自然。
“嗯,不都说长得凶狠吗?他怎么还不进来,再不进来蚊子咬死我了,奇怪,都秋日了,这石头这怎么还这么多蚊子……”章一玥边挠挠手臂跺跺脚边嘟哝道。
陆泽眼含了怒意道:“他一时半会进不去。”
“为什么?”章一玥不解。
“被人绊住了。”陆泽如实回答。
章一玥闻言,有些失望:“那得等到什么时候?”随即突然直起身后退一步,道:“哎呀,蚊子又咬了我一口,好疼。不等了,不看了,爱来不来!芙蓉我们回去。你快进去吧,别迟到了。”最后一句话是对陆泽讲的。
章一玥敌不过蚊子大军的攻击毅然撤退。
她的明月院里种了好些驱蚊草才没有这些蚊虫,这里又近水边,平常又没有人来此,蚊虫奇多。
今日穿着纱裙的她细皮嫩肉的白白放在这里,岂不正是众蚊们能一饱口福的饕餮盛宴。
“晚些我来找你。”陆泽朝她走远了些的背影说道,说完也不管她回应,往假山另一侧走了。
章一玥三人闻言再转身,什么也没有看见。
果然一个时辰左右章一玥的房门被敲响。
有了上一次陆泽夜探的经验,这次她没等里间铺床的芙蓉出来,也没吱声问来人,直接走过去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一股酒味路过身边,章一玥皱了下眉,她虽然有时候喜欢小酌一杯怡情,但并不喜欢闻别人身上的酒味。
手在鼻尖处挥了挥,蹙眉问道:“陆泽,你喝酒了?你这次来干嘛?”
“我今日高兴。你不用担心,六王爷让我来这的。”许是喝了酒,陆泽说话的声音十分柔和,看她的眼神也非常灼热。
章一玥被那冷不丁的眼神吓地心漏了一拍。
连忙吩咐道:“芙蓉,你去弄碗醒酒汤。”
“好的,我马上回来。”芙蓉故意说道,知道一个大男人呆在姑娘屋里不好,虽然是奉了她未婚夫的命来的。
“你对你未婚夫婿如此好奇?”芙蓉走后陆泽走到她眼前问她。
“总要见见吧,没见过怎么知道长得是人是鬼啊。”
章一玥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抬头回他。
“你希望他是什么样子?”陆泽又问。
章一玥被这句话逗乐了,这什么问题?勾唇笑了起来,回他:“我希望他什么样他就能长什么样吗?”
陆泽一时哑口无言。
章一玥见他沉默,靠近了她一些,试探着问道:“要不,你给我讲讲他长什么样?”
心想:你不是整日在他跟前吗,总知道他什么样吧,看你说不说。
陆泽果然又让她失望了:“改日你自己看吧。”
“不问你了,每次问你都问不出什么。你坐吧,我给你倒杯茶先喝着。”章一玥边讲边往桌边走。
“我不渴。”陆泽不想喝,但也往桌边迈步来了。
“你的酒味太重了,呛得我难受。你快喝一口。”章一玥递了一杯茶过去半强迫地说道。
好在陆泽顺从地喝了,而且一饮到底,喝完又将杯子递过去示意她再倒些。
“还想喝?”
“嗯。”
章一玥连续给他倒了三杯茶,最终讲了句“你别喝了”才作罢。
也不知他是不是醉酒了,又不渴还一直要茶喝。
见芙蓉端回了醒酒汤,陆泽也很识趣地不等章一玥开口接过来一饮而尽,喝完直直坐在桌边,没有起身的意思。
一刻钟过了,陆泽还坐着纹丝不动。
章一玥见他还是目光灼灼,心想醉酒之人真是不可理喻,他都双目泛红了,面上瞧起来却还是冷冰冰的。
忍不住问道:“你今日到底喝了多少?”
陆泽回她:“也没多少,谢世安敬了我几杯。”
章一玥听闻来了兴致,也不管他直呼状元人名了,问道:“你见到他了?他如今中了状元你知道吧?”
陆泽回答:“知道。果然才高八斗。你给他的平安符起作用了。”
章一玥笑了起来:“呵呵,你怎么跟我讲的一模一样?那天他来我家,我也是这么说的。我真是大言不惭。世安哥哥确实是才华横溢的人,从小他就懂的多,而且不骄不躁,又为人和善,如今能入朝为官,想来也是百姓之福。”
她没有瞧见陆泽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自顾自夸了谢世安一番。
陆泽问:“他知道你被赐婚?”
章一玥回道:“知道啊,这事也瞒不住吧。现在邑都谁不知道?都说我什么疾病缠身还百般勾引王爷呢。”
说着说着心里竟然有些难受,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人平白无故编排地如此不堪。
陆泽没有理会章一玥的话,继续问她:“他对你讲了什么?”
章一玥情绪还没有恢复回来,一边觉得自己无辜,一边又被陆泽这么冷冷一问有些不满,脸色奇怪地回道:“他没说什么啊,他能说什么。哦哦,问我见没见过,知不知道人品。”
陆泽问:“你认为人品如何?”
章一玥终于忍不住了,不耐烦地说道:“陆泽,你今日是喝醉了吗?我都没有见过,你问我人品如何。
上次在竹清苑我问你,你什么都没有给我说啊,你比我熟悉不是吗?你对你家主子倒是够守口如瓶的。”
见她此刻不太高兴,陆泽才反应过来刚刚她还说别人传她那些浑话,他没有回应只顾着问谢世安,此刻便有些不知所措,要怎么说?
说你眼前的人就是六王爷?
说那些传言、连带那些传自己的也全都是假的?
说自己刚刚还受你父亲邀请第一次来章府,高兴地多喝了几杯,现在还偷偷跑来你房里就想见见你?
思来想去,今日都不是说这些的好时候。
最终跟受委屈的孩子一样微微垂下头一言不发。
章一玥见历来高傲的陆泽此刻无甚委屈,倒是心生了愧疚,他不过就问了她一句话,她竟然莫名发起了火。
也不知是她听说六王爷人品不好而他偏偏要问,还是陆泽总是在她面前对六王爷只言片语都不透露,心里总莫名有些郁闷。
可是让她向他为刚刚不善的语气道歉,她又做不到,只好强压住心里翻滚的各种情绪,假装无事发生地问他:“上次在竹清苑你是不是要跟我讲什么?我那日只顾着问你七皇子的事,都忘了问你,抱歉啊。”
“哦,没事,都过去了。”陆泽抬头,看了她一眼,回道。
他不愿讲,那日他本计划挑明身份,可是她说他喜欢男人还脾气不好。
“那今日呢?你来我这是有什么事?”
章一玥满眼期待地问道,心想总不能无缘无故又跑来一趟什么都不说吧。
陆泽盯着她那水盈盈的眼睛,愣愣地看了一会,直到章一玥被他盯地有些不好意思撇过了眼后,他才慢悠悠说道:“六王爷想见你,中秋之日戌时末,西城楼下,你一个人去。”
“我一个人去?”章一玥有点不敢相信,眼神飘离地问道。想起那日自己被劫持的场景,就更怕一个人单独活动了。
“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陆泽瞧见了她眼里的恐惧。
章一玥这才放心一些,语气放松了一点:“好,那好。”
又想起那些传言,对六王爷那个人也很怕,抓紧补了一句:“你一定要在啊,我一个人不敢去。”
至少陆泽她是熟悉的,而且对他有救命之恩。
“我会去的。”陆泽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