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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不正全文阅读

作者:有鬼非闻     仙道不正txt下载     仙道不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01 是个熟人?

    云常儿思索片刻,问道:“那人有何特征?”

    尸王有些不解的样子:“你莫不是想将人连根挖出,以保人界安全?”

    “你便当做如此。”

    “那便不是了。”

    “弄清楚你的处境。”

    尸王便不说话了。

    少顷,他才又开口:“我不曾见过他,他也从不曾透露他之来历,但我猜测,他应当与鬼王有些干系。”

    “鬼王?哪一任?”

    “……”

    尸王诧异道:“当今鬼王已统治鬼界千年,你问哪一任……?”

    云常儿便知是现任,她再度思索起来。

    倒是尸王耐不住:“你难道还与历任鬼王有交情?”

    云常儿看了他一眼,“比你懂得多罢了。”

    “不可信。”

    “你随意。”

    她没有再多话,这让尸王好奇之余,又因深知自身处境而不好多问。

    他想了想,觉得反正被人捏住了命运的咽喉,倒不如主动多释出一些善意:

    “此人不知从何处得知我的存在,三百年前便以虚空传音的形式,说要协助我脱离镇尸塔的束缚,并赠予我炼魂炉与炼尸经,还教会我如何利用其积攒力量,反控制镇尸塔,以早日脱离。”

    “以此为条件,他要求我离开镇尸塔后,与他合作,助他成就大业,只不过他意向为何,至今不曾明说。”

    “这期间他还不时派妖族之人前来协助我,主要便是替我寻找尸身,炼化能量,顺道发展些势力。”

    “其余嘛,未有什么特别之处了,我所了解到的,便只有这些。”

    云常儿问:“你认为他与鬼王有关系是因……?”

    “百年前鬼王路过此处,被他得知,当时反应像是两人熟悉。”

    如是,云常儿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既来自鬼界,又与妖界密切相关,还与鬼王有联系者,她倒是认识一人。

    只不过那人……

    “他可有留下任何名号?”

    尸王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他之名号在鬼界无处可查……”

    “说。”

    “莎荼。”

    “……”

    果然。

    命硬。

    如此一来,对方的种种安排以及这“尸王”的存在,她都能够理解了。

    尸王见她表情不对,问她:“你与他相识?”

    云常儿未置答案,反问:“你往素如何与他联系?”

    “他联系我。”

    “如何?”

    “每逢朔月,他便会出现。”

    云常儿望一眼天:快了。

    她忽有一念生出,便收回目光,松开尸王魂体,将魔刀与噬心蛊都收走。

    “我决计不杀你。”她道。

    “只要你在脱离镇尸塔前,助我完成一些事,我不但不杀你,还能够助你早日脱离此塔。”

    尸王有些意外:“为何?你想我做些什么?”

    云常儿道:“首先,本月朔月,你替我将你背后之人约出来。”

    “其次,你保证停止一切危害人界修士的行为,并将你麾下的人手与法器名单全数交出,日后我将专程带人助你破塔,甚至为你提供一些尸身,只要你在我等破塔之时,按照要求配合着,便能够坐等塔破、高枕无忧。”

    尸王不大相信——要求他停止危害人界他可以理解,但是后者……?

    他谨慎地问:“何种要求?”

    “使绊子罢了。”

    “仅此而已?”

    “总之对你无害。”

    “可你前来破塔,又为何需要我使绊子?你……你想做什么?”

    云常儿并不打算往深处说,只道:“你便说你答不答应。”

    “这……”尸王深思。

    好半晌后,他再次小心翼翼问:“你不再需要我服下什么噬心蛊,或订立契约了?”

    云常儿道:“我说了,你我之间的合作,到你脱离之日结束。而在你脱离之前……”她将手按到炼尸经上:“我有此物便足够。”

    尸王马上明白她的意思,可还是不敢确定:“你应当知道,你能够操纵炼尸经,莎荼也可以。你离开后,我大可请求他助我脱离你之控制,甚至利用此物反击、披露你之伪装身份,向世人宣告你是个身负魔功之人。”

    云常儿冷笑:“若你真能说服他,便算是你赢了,你所说的种种后果,我欣然承担。”

    “这……你原来不是为了人界百姓而来?你能够忍受我先前的各种行为?”

    “为何不能?”

    “……”他实在摸不透了。

    这人究竟正道还是邪道?

    怎么还有人要求别人配合自己演戏,给自己使绊子的?

    还要约显然并非正道的鬼界之人……

    可她从始至终,也一再强调不许别人伤害人界啊?

    所以她……

    尸王联系前后,直觉此人在下一盘绝不简单的棋,只是棋局详细他未能勘破。

    不过他现下是刀下鱼肉,随时会被外人宰割,说实话根本未有选择的余地,他唯一能做的,仅有抛弃一切疑虑,把握好这次机会活下去,其余问题,便等日后的机遇了。

    于是他到底回答了:“好,我答应你。”

    又道:“不过我无法保证莎荼会与你见面,毕竟他本非听命于我,又是个性格乖张且自傲之人,若你与他相识的话,还是报个名号比较好……”

    云常儿道:“不必名号,他会来的。”

    “为何?”

    “你身上有我气息。”

    “这……那你们何处见面?”

    “自己找。”

    “啊?”

    “告诉他,自己找。”

    尸王险些把控不住表情:自己约人还要人家去找她?

    直到他看到她手拍炼尸经,这才迅速反应:是要人通过炼尸经找她的意思。

    他感觉这人的举动实在超出常理,导致他反应都变慢了,人都变蠢了。

    他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那,还有其他要求么?”

    云常儿在他身上下了沟通术:“若还有事,我的鸟兵会来找你,想必你认识它们了。”

    “因此你也该明白,若你有任何违背约定、伤害人民的举动,我定会知道,届时你纵有几个莎荼助阵,也保证救不了你。”

    她说罢便将他拍入炼尸经,送回埋葬地,将炼尸经、炼魂炉与一地的大小法器收起。

    旋即手一挥,将遗留在现场的多余的魔气挥散,将地上累到昏迷的幽幽唤醒,再让张子骞重新睁眼。

202 又被她救了

    幽幽清醒后,连忙一骨碌爬起来向四处张望:“主砸?!”

    看到一旁的张子骞躺着,他急得化成人形扑过去:“主砸!主砸?!你醒醒啊,呜啊,你醒醒!!!”

    哀嚎没两声,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正在向自己靠近。

    他吓得条件反射转身,做出紧急防御的样子:“谁?!”

    结果看见云常儿停在稍后方,悠哉看着自己。

    “……”

    ???

    “主砸??!”

    他登时不管张子骞了,跑到云常儿身边:“主砸你来了?!!嗷嗷嗷你终于来了!!!”

    他太激动导致一时忘了规矩,直想往云常儿身上扑。

    云常儿抬手抵住他额头不让他靠近,看见他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很是嫌弃:

    “出息。”

    “主砸!哇呜,打架好累啊!那些人好可怕,你快打死他们!!!”

    一说到敌人,他就又急急往四周张望:“人呢,人呢?我全打死没有?我记得我都杀光光了,他们还会不会粗来?!”

    也是在这时,他才看到身后的镇尸塔全塌了。

    地上有被埋的尸首痕迹,不难看出是那些敌人。

    他一怔,回头问:“你干的?!”

    云常儿不想跟他废话,点头道:“无事了,走吧。”

    幽幽又回头看了两眼,困惑道:“动静会不会太大……”

    “走不走?”

    “走走走!我们要回去了吗?”

    “不回。”

    “那去哪?”

    “等。”

    “等啥?”

    “……等就是了。”

    “为什么要等?”

    云常儿一个眼神剐过去,吓得他忙缩起脑袋。

    他委屈巴巴道:“好好好,我不问!”

    云常儿也真的不多说,领着他往林外走。

    后方张子骞缓了一会儿才起来,也慢悠悠地跟上。

    …………

    三人来到林子外,不到一会儿便看到数个修士打扮的人急匆匆赶来。

    是尚真派的执法人与弟子。

    后方还跟着几个别派的修士,神情都很严肃。

    来到林子口,众人看到张子骞与云常儿,执法人立马走过去,首先对张子骞拱手道:“剑师!”

    又对云常儿点了点头:“云弟子。”

    看到幽幽,几人一愣,张子骞介绍道:“这是我等从塔内发现的,被圣体组织绑来的灵兽。”

    幽幽躲在云常儿身后探着半个脑袋,闻言先是一脸懵,但很快猜得个一二,便疯狂点头:“是啊是啊!我我我,我莫名其妙就被那些体修绑了,他们下药毒我,想……想吃我内丹,是这位剑师和神仙姐姐救了我!”

    几个执法人看向云常儿:神仙姐姐?说的是她么?

    这小灵兽也太会说话了。

    不过他们没有多问,知道是张子骞救下的灵兽后,便没再管他,说回正事:“怎么回事?闻说剑师发现邪物,林中还有魔者出现?!”

    张子骞老早便用宗门的传声牌联系他们,这时语气深沉道:“是,是一个自称尸王之人,事情有些复杂,我们一路上说吧。”

    于是众人连忙跟着张子骞往林中走,很快来到那片废塔面前。而在这过程之中,执法人与其他宗门的修士也将事情的“经过”了解清楚了。

    “那个组织竟然与邪物合作?!也就是说宗门那几个弟子,也与邪物联手了?!”

    张子骞扼腕叹息道:“恐怕是的。那些体修认得尚真派的弟子。”

    “岂有此理!”

    几个执法人一边勘察现场,一边询问诸多细节。

    这时,一位跟着执法人来的同门弟子问云常儿:“云师妹,那你是……?”

    云常儿从储物戒化出一枚猫妖妖丹递过去,道:“那猫妖应也是尸王所派,我除妖途中中了它们计谋,被它们引到此处,险些便被那什么尸王杀害了。”

    这时从吴家城第一宗门赶来的弟子又问:“那魔者又是怎么回事?方才林中有魔息冲天而起,实在太可怕了,我们这才急急赶来调查。”

    云常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默默看向张子骞。

    张子骞面露迟疑,暂停与执法人的对话,好一会儿后才神情凝重道:“那魔息……”

    他看着执法人:“是那位魔者。”

    吴家城的宗门不了解“魔者”一事,有些困惑,但执法人与尚真派的弟子却是大惊:“魔者?!是那位……?”

    “嗯。”

    “这……她怎么……”

    “说来惭愧,我与云弟子还有这位被困塔中的小灵兽,其实都多得魔者及时出现,否则早便因为误中陷阱,一命归西了。”

    “怎么会?!”

    “魔者动机我也不清楚,她带了部下前来,只是过来将塔摧毁,将那位什么尸王打退,还警告让其退出人界,便就消失,我甚至未来得及与她一谈。

    不过听她与尸王对话的内容,好似透露尸王并不止青州这一处势力,魔者或许还会出面摧毁其他据点。我方才仔细一想,寻思着我们尚真派应当也仔细调查其余据点,一来保护人民是我们责任,二来,若能再遇上她,我们便尽量与她取得联系,也好弄清楚她的立场究竟如何。”

    几个执法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如何回答的好。

    实在是有太多的疑问存在,而他们并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擅下定论,于是还是决计先将现场勘查清楚,回头再将这等要事禀告到念明心面前,让掌门人亲自定夺。

    再说这件事由张剑师亲身经历,他更有话语权,还是交由他与明心掌门共同商议的好。

    于是众人不再评论,将自己的分内事做好。

    吴家城的修士经过讨论,也决定做好自己的调查,回头将此事禀告高层来处理。

    …………

    众人按部就班工作着,在废墟中挖出许多体修的尸体,从他们身上找到张子骞的剑招痕迹。

    还有其他的打斗痕迹,据说是那只被抓来的小灵兽干的,他们没有多想。

    在废墟之中还有一些邪道法器与阵法痕迹残留,这让众人笃信这组织干了不少坏事,执法人与别家宗门的修士交涉过后,取得了带走法器的权利,将这些法器全放到储物空间。

203 回门

    众人按照程序调查完,又见正好在吴家城,便顺道将先前那个狐妖任务也做了。

    这只四尾狐妖道行不浅,吴家城是个小城,连结丹期修士也凤毛麟角,许多地方深受狐妖祸害,见尚真派的修士前来协助收妖,纷纷鼓掌称赞,城中居民还自发赠送野菜与生肉,热情得让尚真派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三日后,众人回归宗门。

    彼时念明心等人正在安排新发现魔阵的破阵行动,听闻弟子汇报张子骞等人回来,念明心暂停了会议,亲自到主峰相迎。

    “如何了?”

    她才从玉雪长剑上落下,便急切地问。

    张子骞发现尸王一事她也知道,只是当时实在抽不出身来,又听闻张子骞已然无事,这才派了执法人前往调查。

    她落地后首先看向张子骞,一眼便凝眉:“你伤势加重了。”

    这是之前被炼尸经腐蚀的伤,张子骞没有多加解释,只道“无碍”。

    念明心看向执法人:“怎么不予人疗伤?”

    执法人面面相觑:先前顾着调查,倒是忘了询问剑师伤势了。

    剑师修为比他们高,又有意掩饰,他们看不出来,见人总是一脸平静的样子,还以为没事呢。

    执法人自责道:“是我等疏忽。”

    张子骞摆手:“小伤。此行发现便让在下向掌门人交待,诸位可以先行休息。”

    念明心却摇头,招手把身后之人喊过来:“伏灵,带剑师治疗。”

    旋即看向执法人:“你们来汇报,走,到执法堂。”说罢御剑前往执法堂。

    她实在雷厉风行,张子骞甚至没有机会开口喊停她。

    无奈之下,他只好跟随伏灵往医师堂去,接受治疗后才到执法堂。

    那边掌门人等才离开,远处围观的弟子们就议论开了。

    兰望语几人是看着掌门人御剑来的,因知掌门人很少出现在主峰,出现便是有要事,于是就都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于是看见张子骞等人都在,后方还站着个云常儿。

    很快从现场打探消息的弟子也回来了,将发生的事传告众人:“唉,据说剑师调查圣体组织,结果又发现了个尸王,还是一个势力挺大的人物,看来人界越来越不和平了,我们尚真派的任务也越来越重啊。”

    众人一听说“尸王”,好奇心更重,纷纷讨论起来。

    兰望语和李双柔在一起,苦苦等到云常儿过来,一把拉住她:“你还好吧?怎么和剑师他们一起回来了?”

    云常儿耸耸肩:“接的任务恰巧与尸王有关。”

    “怎么有关?”

    “那些猫妖是尸王的势力,我一路追着它们,没想就追到尸王的地盘,然后遇到剑师。”

    “嘶。没受伤吧?”

    “我没有。”

    “你没有?那剑师受伤了?!”

    云常儿看向一脸紧张的兰望语,有些好笑:“轻伤吧,疗伤去了,你倒是紧张。”

    兰望语撇撇嘴,小声道:“还奢望他教我剑术呢……”

    又道:“尸王杀了吗?事情解决了吗?”

    云常儿看了一眼远处,无力地叹气:“没有。”

    “跑了?”

    “不知道。”

    “不知道?”

    云常儿点点头:“有人来救我们,把尸王打跑了,死没死不知道,不过我猜没有。”

    兰望语蹙了蹙眉头:“谁救你们?”

    这时,云常儿露出一抹深长的笑,回答道:“那位魔者。”

    ………………

    “什么?!”

    ——“那魔者又出现了?!”

    念明心听到一样的答案,也是惊得骤然失态。

    待消化掉消失之后,她才敛起惊容,在执法堂内来回踱步:“这个人……”

    又出现了。

    据说还带了部下?

    越来越乱了。

    执法人见堂堂掌门如此焦急,话不敢多说,等着掌门人自己思考。

    好一阵子都没等到她发话,其中一位执法人只好说道:“剑师与魔者有正面交锋……”

    “交锋?!”

    “不不不,是、是剑师亲眼看到魔者了,具体如何,等剑师过来掌门人便能知道。”

    念明心狠狠揉着眉心,心烦意乱。

    这才短短的几年时间,她便接连发现了魔阵与尸王,还有疑似沟通魔界的凌云门,以及严重立场不明的魔者!

    这阵子她因为魔阵之事,与无数宗门交涉,更是耗费了大量的心神,连脾气也暴躁了不少。

    她实在是烦躁,踱步的速度更快了。

    就在一边转圈一边深思的时候,她一个没注意,就撞上刚好入门的张子骞。

    张子骞都惊了,看着连退了两步的念明心:“掌门人你……”

    “很焦躁啊。”

    念明心发现是他,不自觉松了一口气,有种多一个人分担担子的感觉。

    也是这几天张子骞不在,她才发现这个人原来是可以以一顶众的,那办事效率比起宗门的许多大弟子、甚至是长老与执法人,都要优秀许多,给人一种十分可靠的感觉。

    她总觉得他经验十足,无论是什么事,出面必然能够解决,不管要打还是要谈判。

    她没有往别处多想,看到他便长叹一口气,摇头道:“未注意到你来,抱歉了。”

    “无碍。掌门人知悉事情经过了么?”

    “嗯,大致经过已了解,就是这魔者……”

    “容在下细说。”

    于是天花乱坠添油加醋半真半假地又说了一遍。

    听得念明心眉头越蹙越深。

    最后,张子骞将自己打算带人前往调查其余据点,顺道找机会会会魔者的想法说出,念明心更是面色深沉:“似乎不妥。”

    “如何不妥?”

    “一者过于危险,二者,我还是不相信那位魔。”

    “为何?”

    “无缘无故,为何要守护人间?”

    “谁知道呢。”

    “那她若是临时反水……”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不管不是么?尸王操纵了不少修士,肆意扰乱人间秩序,难道掌门人不打算摆平此事?”

    “那也不可能……”

    “那便由在下来吧,身为修士,这点风险还是能够承担的。”

    “可是你修为对比那尸王……”

    “总不能让时允大长老来?”

    念明心沉默了。

    她自己是无暇顾及尸王的,也不想让张子骞这种得力助手冒险。

    可是张子骞的能力在宗门之中数一数二,便是楼虞长老也不定能比,若是他都无法解决的事,派其他人前往似乎风险更大。

    她又信不过其他宗门。

    又没办法面对邪恶置之不理。

    可若是让好不容易才救回的时允师尊处理,她也……

    头疼。

204 我找云长霁

    张子骞眼看着念明心被自己戳中软肋,微微一笑:“还是让在下来。”

    “此次遇险,也是在下大意,下次会好生注意的。”

    “并且在下了解了那尸王的手段后,实在觉得他过于恶劣,即便掌门人不打算处理此事,在下也要管定这‘闲事’的。”

    念明心见他笃定,虽不知他究竟受了什么刺激,但还是动摇了。

    想了半天,她叹气道:“行吧,那,除却处理魔阵的几位核心人,宗门的一切资源,剑师随意调遣。”

    张子骞深长一笑,拱手道:“谢过掌门。”

    旋即将话题带到魔阵上,商讨了现下的一些关键问题。

    最后把两边工作都揽了下来,什么时候有时间就去忙活哪边。

    …………

    寻找尸王据点一事,明面上还需要调查,故而张子骞并不着急。

    期间统计共有五大州发现魔阵,这事影响越来越大,想要参与破阵的宗门也越来越多了,尚真派作为主导者,地位越来越高,也导致众人越来越忙。

    张子骞次日便带人到隔壁州协助破阵。

    这期间宗门根据圣体组织一事,对先前闹事的几个炼体弟子下了严厉处罚,没收一切属于宗门的财物,并将他们驱逐出门。

    至于内门晋升的考核,则决定五日后重启。先前考核被何强伤害导致无法正常考核的弟子,一律重考。

    三天后。

    张子骞独自一人回来了一趟。

    众人也没有多想,还在各自岗位上忙活着。

    这天也一直风平浪静,一直到午后时分。

    尚真派外走进来一人,一袭黑衣,面容姣好,但侧脸有一道墨色的长羽纹路,绕在眼角附近,充满邪气。

    这阵子尚真派来客多,防御阵外便安排了专门的引路弟子。

    看到来人,虽直觉来者不善,弟子还是迅速迎上去:“您好,请问……”

    话未说完,便觉颈上一寒,一把通体墨黑、仅有两指宽的长剑横到他颈前!

    那人斜睨着他,眼波都好似流转着满满的邪气,不语。

    一旁弟子吓坏了,急急抽剑,同时暗捏通报的印契,一眨眼便将他围住:“来者何人?!放下剑说话!”

    那邪佞的男子终于开口:“你们这是什么派?”

    “什么?”

    “我问,你们这叫什么派?”

    “尚真派!”

    “尚真派?掌门何人?”

    “你究竟想做什么?!”

    剑端再逼近一些,剑刃下的弟子颈上已有红痕:“再问就死。”

    那弟子惊出一身冷汗,一是因为自己确实身处险境,二是这人自带的邪气实在太重了,即便没有散发出任何气息,也足够让人发自内心地胆寒。

    他没有再问,一旁一个弟子声音微颤道:“我派掌门,念明心。”

    “念明心?”

    男子眉一蹙,满面不悦:“不是她。”

    剑端一转,横在弟子更致命的动脉前:“云……”

    话方出口,一道清亮剑气疾驰而来,直往男子剑端攻去。

    男子眼眸一转,冷哼一声,一阵足以催枝拉朽的气息自他身上发出,将剑气弹开之后,还将周围的弟子震出数丈远!

    “放人!”

    他听到剑气之主怒喝。

    旋即一道清丽的身影从天而降,念明心手握玉雪长剑,连祭数个杀招往男子身上招呼!

    身后楼虞长老、息钧长老也紧随而至,从旁协助!

    然而男子全程静立,连脚步也未曾挪动半步,光是释出剑气便轻轻松松将念明心等人的招数化解。

    最后一招,他移开架着弟子的鬼剑,身形一晃,直接劫持住念明心,剑架到她颈上。

    “都别动。”

    男子开口。

    他一身鬼气散出,似要将周遭冻结成冰。

    众人见状急急收势,楼虞长老惊道:“放开她!”

    男子瞥了她一眼,置之不理,面色又冷又阴邪,眉眼之中还有十分深沉的恨意:

    “我只说一次,我找你们云门门主云长霁,你们最好让那女人出来。”

    说着念头一转,又以真气之声传向整个尚真派:“人是你约的,你若再不出来,我剑下这女人可得死透透了。”

    息钧长老眼看着掌门人被劫持,还毫无招架之力,急得大喊:“此处不是云门,是尚真派!这里也没有什么云长霁!”

    男子正要开口,有一人问道:“你找的可是仙界的凌云门?苍大陆似乎没有叫做云门的门派,唯一相近的,只有仙界凌云门,那个门主叫……”

    这时,男子眸光一沉,犀利的目光剐向那弟子:“凌云门?呵,那个欺师灭祖的宵小门派,你们还真当回事。”

    息钧长老愤怒不已:“简直放肆,怎敢污蔑四名门名声!”

    男子哂笑:“四名门?”

    他突然似是明白了什么,摇头叹息道:“看来人类当真是最无情的种族啊,枉费你云门为人界出生入死无数年,才消失了多久,就谁也不记得谁了,还不如我这种老对手、死对头呢。”

    他放下鬼剑,放开念明心,回身对着主峰的峰顶,再一次真气传声:“喂,你不会是功力尽失才不敢出现吧?若是如此,我便将这个小地方踏平了。”

    但话音方落,远处传来一道温润又清冷的声音:“劝你冷静。”

    张子骞御剑而来,缓缓落到男子面前。

    旋即剑在手上一转,挽了道形状奇异的剑花,这才收剑拱手:“这位公子,你要找的人确实不在此处,还望回头调查清楚,以免误伤无辜,反而招来横祸啊。”

    他说话的同时,目光幽冷地直视男子。

    男子先是从他的样貌之中,觉出一阵讨厌的熟悉感。

    又看到他挽的剑花,突然笑了:“你……”

    但很快,他看到张子骞往旁边侧了侧,正好现出后方远远站着的一人。

    那人一身青衣,倚在一丛青竹旁冷眼旁观,在男子看过去的时候,目光正好与之对上。

    这人容貌完全陌生,但通体散发的气质让男子谨慎地眯了眼。

    男子直勾勾地盯了她好一阵,忽然,他面露一抹笑意,将鬼剑收了回去。

    正好那女子抬腿,跟着几个弟子一起往山下走。男子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对张子骞道:“哦,这样啊。”

205 会面

    男子与张子骞打太极般迂回了几句,最后点头道:“好,我信她不在了。”

    张子骞翩翩有礼道:“请回。”

    男子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不过即将走出防御法阵的时候,他又停步回头,问众人:“你们真不认识云门了?”

    众人尚心有余悸,闻言面面相觑,不敢说话,却也将“茫然”表现得十分明显。

    男子见状,仰头大笑数声,慨然道:“你也有今天啊,云长霁!”

    说着没再停留,直直往方才云常儿离开的方向走。

    …………

    如长岭最边上的一座小岭中。

    隐蔽法阵正常运转着,隐藏了如长岭中的一切气息。

    跨过这法阵,又有一个隔离结界,内中一女子负手而立,静静地等着什么。

    忽然,她的后方阴风袭来,一柄细长鬼剑急速而至!

    女子头也不回爆发魔气,瞬间将鬼剑轰退,还将身后之人逼退了数步。

    身后之人稳住脚步,抬手接回鬼剑,满面幽森地开口:“隐藏得不错。”

    云常儿回头,看了眼男子脸上的纹路:“还解不开呢?”

    男子冷哼一声,眸光带恨:“不留着,如何能记住你这一剑之仇?”

    云常儿收回目光:“是你逼我。”

    “我逼?当年我与曦和门之战,本与你无关。”

    “你迫害民间。”

    “这便值得你自舍功力来助阵?”

    “此乃原则。”

    “是么?”男子冷笑,“你看看你这原则,如今给你带来了什么?”

    云常儿不言。

    男子又道:“你为保护那三门,又都做过什么,如今又收获了什么?”

    仍旧不语。

    男子收回鬼剑,悠哉走到她身侧,跟着她一起眺望看不清晰的远方:“你是终于明白人界没一个好东西了,才要来与我联手?”

    云常儿终于开口:“并非联手。”

    “那?”

    “助你。”

    “嗯?”

    “你这鬼界,不是夺得很辛苦么?”

    “……”

    “莎荼之事,不也让你痛苦难当?”

    “……”

    云常儿看向他,笑得意味深长:“是么?——‘莎荼’?”

    曾自称“莎荼”的男子眼神一冷,鬼剑横到云常儿面前:“住口!你还敢提她?!”

    云常儿不躲不避,冷笑道:“我如何不敢提?难道你至今依旧认为,是我们害了她?”

    “难道不是?!”

    “当年我等多次与你交涉,劝你住手,回到鬼界处理你们王族恩怨,莫要在人间撒野。

    数次交战后,便连莎荼姑娘也劝你回头,但你一意孤行,执意想通过人间定界柱力量,大提功力,以冲破你身体禁制,去击败当今鬼王——你那不愿承认你之存在的兄长。

    你危害人间,我等作为守护方,难道不该出手阻止?

    你与鬼王交战,连累莎荼姑娘被捕,正好中我一剑救援不及,难道便能成为你推卸责任的理由?”

    云常儿字字见血地质问男子,眸光奇冷,如有利刃。

    男子握剑的手开始颤抖,气息因为情绪波动愈发不稳,狭长微翘的眼眸也开始一片通红。

    “住口……”

    云常儿抬手打开他的剑,向他逼近一步:“人界定界支柱,牵连着人界与魔界、鬼界、妖界三界平衡。哪怕是一柱崩塌,也会引起人界防御之力消失。

    届时不仅你鬼界,还有妖魔二界任何身份任何修为者,都能毫无阻碍地进入人界。你道这不同种族、不同道行者混在一起,会发生些什么?你以为就你这点权力与利益,有资格牺牲千万条生命为你做垫脚石,为你铺路么?

    你既然危害到人界,便等同于间接危害了整个六界,我们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任你作乱,眼看着秩序失守?!

    这是四门共同的大事,与什么曦和门根本无关,又何来我特意助阵一说?”

    云常儿不断质问,引得男子面色越来越差,最后在她的凶悍气势下退了一步。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仍旧是满面邪肆道:“难道我为我的天下战斗,还要顾及你们隔界的人民?我可不是你们正道人物。”

    云常儿长叹一口气,孺子不可教般摇头:“我并非与你辨高下、分对错,只不过告诉你,你既然选择了你之立场,便该为你的选择负全责。莎荼姑娘之死,责任完全在你,不在我们人界仙界任何人。”

    男子攥着的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好一阵过后,他才平息自己的心情,让自己尽可能地冷静道:“你将我约来,究竟所为何事?我猜你不是专程为当年之战解释的吧。”

    云常儿道:“自然不是。既然你又出现在人界,我约见你不是正常之事?”

    男子诧异:“你又想为你们人界出头?你如今被他们忘得一干二净,你倒是不会心寒。”

    “与其说忘,倒不如说以他们年纪,根本不认识我。这不重要,我此番约你,是打算告诉你两件事。”

    “何事?”

    “其一,曦和门有你想要的力量。”

    “……嗯?”

    “曦和门主曾是天道异数,生于人界定界支柱附近,吸收了定柱力量,故而某种程度上而言,能够做到不死不灭。

    其力量如今被他隐藏在左侧最下方肋骨后方的第二丹田,你若能够将这股力量吸取,正好能够解除你体内的禁制,届时你回头攻打鬼界,便不必受你那兄长的咒术牵制。”

    男子闻言略惊,先是消化了“天道异数”这信息,后又消化到定柱力量位置的信息。

    一会儿后,他诧异道:“若他当真身负定柱力量,这可是他保命关键,曦和门主竟将这么重要且隐秘的信息告知你?”

    “他的确说了。”

    男子嗤笑一声,饶有兴味地看着云常儿:“这是你一人独知的消息,亦或是你们四名门公认的‘秘密’?我又如何知道你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是不是圈套?”

    云常儿一副“你认真的吗”的表情看着他:“无缘无故,我设你圈套作甚?你身上尚有我留之剑招,别人对你无法,但我若想杀你,只消一剑,你相不相信?”

    男子脸色变了一下,颇有不悦地后退两步,面有芥蒂。

    一会儿后,他看云常儿表情真是半点不带玩笑的,他决定先保留观望态度,问:“那第二件事呢?”

    “莎荼姑娘未死。”

206 莎荼

    男子听闻这话,一切念头全抛却:“你说什么?!”

    “莎荼姑娘未死。”

    “怎么可能?!”

    他身子震颤,满是不可置信:“她的命环分明断了……”

    云常儿半笑不笑地看着他:“否则这样的消息,需要我来告知你?”

    男子还是不信:“你如何知道她未死?”

    “我救的她。”

    “你?!”

    “当年她被你兄长带走,中途在人界边界停留,又被我遇上,便顺手了。”

    “……”

    “你为何救她?她可算是你的敌人。”

    “敌人是你,莎荼姑娘早答应退出了,她还劝你了不是么?”

    “你与她见面了……”

    “你对你的亲妹妹未免缺乏了解。”

    “……”

    男子心情十分复杂,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是好。

    半晌,他眸光一凛,抓住云常儿手臂:“在哪?带我去见她!”

    云常儿看向他的手:“放。”

    同时道:“有条件。”

    “什么条件?”

    “一,即日起,将你的势力抽离人界;

    二,各以千年寿元为押,签下两界和平协议。我自不会觊觎你鬼界,而你若有一日夺下鬼界,也绝不得侵犯人界。”

    男子蹙眉:“千年寿元?”

    “以你修为,千年寿元很多么?”

    “你试试一次减个千年寿元?”

    “试过。”

    “……”

    “若答应,将第一点完成,我自会带你见她,再来谈这协议详细。”

    男子十分谨慎地思考了许久,最后还是不满道:“如此算来,你可是占尽了便宜。”

    云常儿轻笑一声,微侧着头看他:“若你觉得是我占尽便宜,你大可拒绝,稍后你我之间便会有一场恶战,若我亡,你身上剑招自解,还得知曦和门主的秘密,取得解除身上禁制的机会,甚至日后你要吞并人界,也少了个人阻拦你。

    若你败,那也是你的选择,莎荼姑娘被我安置在极其安全的地方,你也无需担心她未来不好,如何,你赌这一场吗?”

    男子紧蹙着眉头,两相衡量。

    云常儿这条件确实十分霸道,说是霸王合约也不为过。

    可她后面所说也十分现实——他在她面前,是被她拿捏着性命关键的存在。

    本以为她被压制数百年,即便重出修为也大不如从前,但从她方才爆发的那一下力量来看,交战起来即便不能一剑毙命,两败俱伤也是在所难免。

    最重要的是,这女人发起狠来不要命。

    敢用千年寿元为代价成事的女人能要命吗?

    可她不要命自己要啊。

    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不然也不会抱着这点希望前来试探,想着她若实力不济,便杀她破招。

    现在仔细一想,这人也没做过她没有把握之事,所以是自己上她钩了,被吃得死死的。

    岂有此理。

    男子兀自不悦,但到底是一点办法也无。

    最重要的是,对方还掌握着莎荼的下落。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舍弃的,在这世上仅留的唯一一个亲人。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答道:“好。”

    云常儿道:“和平协议留我云门之名,我希望你早日成事。”

    男子笑了笑,倏忽明白:“你想让云门以两界和平使的形象,再回到世人面前?”

    “可以这么说。”

    “倘若我败,又当如何?”

    “我像是只走一步棋之人?”

    男子沉默片刻,又道:“值得么?”

    “哪方面?”

    “短短数百年人间便不认得你们了,当年携手并战者,更是直接在背后捅了你一刀。你回来这般煞费苦心重新经营,值得么?”

    这时,云常儿别有深意地一笑,声音低低:“谁说我要让云门回到从前?”

    男子不解。

    云常儿笑眯眯的,但笑容背后有着令人发寒的冷。

    她道:“云门曾只想为天下太平尽一份心,从不僭越、从不争夺。”

    “但如今看来,这世界容不得人低调不争,既然如此……”

    她拍拍男子的肩膀,缓缓往山外走。

    既然她与云门都死不掉,还回来了,那这世界便……

    重新洗牌吧。

    ………………

    五日后。

    苍大陆另一方,一个小而无名的村落。

    那里房子依山而建,房屋稀疏,人烟稀少。

    但整个村落透露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平和,令人望之心安,似凡尘俗心经历过清泉洗涤。

    今日的村落好似有什么特殊活动,许多小孩搬着小板凳,整整齐齐地坐在村落中心的一块空地上,看着前方临时搭建的小木舞台。

    舞台十分简单,约有半个成人高,其上有几个惟妙惟肖的木偶人,正在动作夸张地共同表演一场戏。

    那戏好似在讲述什么江湖故事,背后被红色布帘挡住的地方,有一个干净如泉的声音,正缓慢而温柔地陈述着故事的背景,模拟着人物的台词。

    舞台前的小孩听得津津有味,看着各色的木偶人演绎,久久不能回神。

    木偶戏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才暂告一个段落,舞台后的美妙女声对众人道:“欲知下回分解,请各位小观众认真写作业哦。”

    孩子们爆发出笑声与掌声,就连一旁无事前来旁观的大人们也和善地笑了。

    很快孩子搬着小凳子走了,舞台上的木偶人也被收了起来,不一会儿后,一个身着红色袄裙的女子抱着木偶,从舞台后方转出。

    女子穿着朴素,一头厚亮的黑发简单地盘在头上,以一根素色云簪斜斜地固定着。

    但即便如此,还是掩盖不了她姣好的面容与出尘的气质。相比于村落中的其他村民,她无论从面相还是气质上来看,都像是一个外来的异域人。

    女子从舞台后方转出来,还没有察觉到前方有什么不同。

    再往观众席走了两步,她才察觉观众席处有两个人一直不动,好似在等着什么。

    她有些奇怪,抬头看去。

    便见那里多了一个一身青衣,高挑而清丽的女子。

    一个一身黑袍、长发高束的男子。

    女子视线从青衣女子的面上划过,微微一怔,还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但当目光落到男子面上之时,她猛然愣住,旋即环抱着木偶的双臂骤然一松,其中一个木偶无声摔落尘土……

    “哥……”

    “哥哥……”

207 到底谁家的人啊

    半刻钟后,一处山脚下。

    莎荼与名黄泉相对而立,云常儿倚在远处一棵巨松下,望着远方风景,并不想掺和两兄妹的叙旧。

    名黄泉打量了民女打扮的莎荼一会儿,感觉这般时日未见,自己妹妹的长相依旧未变,还是自己最熟悉的模样,但气质比以往少了不少尖锐,多了许多闲淡如水的娴静。

    他看了她许久,这才舍得移开目光。

    又突然抬手摘下她的祥云发簪:“命环之所以失去对你感应,便是因为这个东西?”

    莎荼摇摇头,抬手撩开衣袖,露出手腕中心一道极小极精细的红色图腾:“这道禁制才是,它将我的气息全隐藏起来了,包括命环也无法感应到我。”

    又指指名黄泉手上的发簪:“这是长霁门主亲手为我做的护身法器,它看着普通,其实设了极强的防御与掩饰阵法。我才来这里时,鬼界之人也来过数次寻我,但都靠着它,神不知鬼不觉地避过去了,从此再无人来过。”

    名黄泉撇撇嘴,将发簪来回翻看一番,甚至暗暗测试过,亲身感受到发簪恐怖的防御力量时,他才悻悻收手。

    又看向莎荼:“她当真救了你?”

    莎荼很认真地点头,随后应是回忆到当年,面上不自觉流露出一丝阴郁与后怕:“当年若非门主及时出手,莎荼我不仅活不了,恐怕还要……”

    她停顿一下才咬牙继续:“恐怕要被凌辱至死。”

    名黄泉的脸瞬时沉下:“他难道还想染指于你?”

    莎荼深深埋头:“那人想试着通过交……合,看能否夺走我体内的力量,毕竟他一旦拥有了那个力量,你我便再不是他的威胁了。”

    “……”

    名黄泉勃然大怒,身上的鬼气腾腾而出!

    多得莎荼及时制止,这才没有让气息泄露到外围,被外人察觉。

    名黄泉好不容易才平定下心情,心中对鬼王的恨意更深。

    但莎荼显然不愿再提起那些经历,看向别处,想转移话题。

    结果就看到等在远处的云常儿。

    她立马回头,诧异地问黄泉:“她真是长霁门主?”

    名黄泉点点头,她马上蹙起眉:“发生了什么?门主分明不是这个模样。”

    名黄泉听到这话,反倒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他看向云常儿,匪夷所思:“她不曾告诉你……告诉你云门的事?”

    “云门怎么了?……她从不曾与我多说什么,自从当年我向她表达了归隐的心思,她便将我带到此处,为我屏去气息,从此再未出现过。期间我的疗伤药与许多生活物件,也都是她命门下的紫茵姑娘带来的,当时紫茵姑娘便说了,她非常忙,也不想来打扰我,让我安心生活在此处即可,无需担忧其他任何事……”

    她说到这里,攥了攥拳,抬头问:“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门主怎么了?又怎会突然带你来,你倆又怎会再遇上?”

    名黄泉不大想说自己是被忽悠来的,便只道:“巧遇。”

    莎荼又问:“那门主怎么了?”

    “她……”名黄泉想了想,还是如实道,“云门没了。”

    “……”

    莎荼好半天才喃喃道:“怎么会……”

    名黄泉见她是真的不知道,便将所了解的说了一遍。

    旋即顺道着,也将云常儿的条件一并说了。

    莎荼又怔了一阵。

    半晌,眉越凝越深。

    名黄泉从她脸上,竟看出了一抹哀伤。

    随后便听得她道:“所以门主也被人陷害了是么?”

    “嗯。”

    “那她如今,是回来重振云门的?”

    “……嗯。”

    “那,哥哥你便答应她吧。”

    名黄泉:“……”

    ???

    就劝他答应了吗?!

    即便对方提出如此不平等的条件,也要让自己答应吗?

    ……这还是曾经陪他打天下的亲妹妹嘛?!

    他有些不悦:“你是哪家人啊?”

    莎荼笑了笑,看向云常儿:“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不是么?”

    “更何况哥哥,莎荼在人界生活了许久许久,看尽了人情世故,也看到了许多人性才有的光辉。比起鬼界无尽的纷争,我觉得人界其实挺好的。”

    “若有朝一日,你当真带兵来犯,我想我也会忍不住协助人界,到时候你忍心与我兵戎相见么?”

    她见名黄泉深深拧着眉,又继续劝道:“我倒不曾想象,你我还有再相见的一日——我原以为那一战,你也是凶多吉少了,而我这一归隐,也再不会与鬼界的任何人、包括哥哥你相见。”

    “既然能够再会,哥哥你……你当初也不是冲着人界来的,你只想夺回属于你的一切不是么?又为何要再引动战争呢?你不也很讨厌一直交战的鬼界么?”

    “既然如此,你便应下门主的条件吧,再或者……或许你与我一同归隐,我们兄妹两以后再不管鬼界了,留在这里过简简单单的日子可好?”

    她说得句句真切,那与名黄泉极其相似的凤目流光溢彩,有一种真挚的渴求之光。

    名黄泉见状一愣,从她的眼神之中,他能看出她真的想要与自己过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生活。

    也能看出,她如今真的十分喜欢这样的生活。

    名黄泉重见故人的激动之心,因为这样的光彩逐渐平静下来。

    他试探着问:“这么说来,你不准备跟我走了?”

    莎荼一怔,眸内的光芒也逐渐往下淡:“哥哥……我累了。”

    确实是累了。

    说到她的身世,她与名黄泉同出身于鬼界王族,由当时的老鬼王凝聚无上精元,融合鬼界定界柱之力,直接在柱内接受双力蕴养长达三年才自柱内诞生的鬼界之子。

    他们本都是身负王气之人,是鬼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存在,更是老鬼王为了培育最强继承人所创造出来的产物,理应是鬼界未来的无上尊者。

    然而在他们诞生之前,偏生多了位早他们三十年诞生的另一位王族子嗣。

    那人是真正的王族子嗣,因他由老鬼王与鬼界第一女后所生,经历了与人界所差无几的孕育过程,是完完全全属于王族的人。

208 胳膊肘往外拐

    此子在双子出现前,都接受着最优秀的王族教育,被整个鬼界视为未来继承人。

    直到双子出现,他的地位才遭到前所未有的威胁。加之双子吸收了定界柱之力,在鬼界具备极强且不死的力量,这是他一个仅由鬼王与鬼后孕育的后代所难以匹敌的存在。故而阴谋起、血光现,双子被这位鬼太子用尽手段,由“鬼界的希望”沦为鬼王的“实验失败品”。

    双子无端被整个王族嫌弃与忌怕,尚在婴幼时期便被强制送走。

    而鬼太子忌惮双子之力,即便老鬼王念于亲缘之情,命令王族不得诛杀双子,鬼太子也不惜代价在双子身上设下禁制,封印了双子之力,甚至限制了他们修行之力。

    双子被扔到鬼界最边缘、最恶劣、征战最多的地方,以修行艰难的身体条件,受尽旁人欺压凌辱,每日都于夹缝中生存。

    还要付出比旁人超出百倍的努力,也才勉勉强强能够自保,才有能力离开这个炼狱一般的所在。

    之后鬼太子亲手弑父,登上王位,接替鬼界大权。

    又开始惦记双子的威胁,下令追杀二人。二人过上不断逃亡的生活,随后逐渐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

    过于残酷的压迫逼得他们开始寻找解除禁制的方法,并于半道意外恢复了修行能力,修为猛增,旋即与当年的鬼太子、当今的鬼王正面交锋。

    这么一对峙,便是上千年的光阴。

    从鬼界到人界,辗转过后,又回到原点。

    这般只有战火的日子,莎荼当然累了。

    尤其当年以为失去了相依为命、相互扶持了上千年的兄长,即便是再铁的心肠、再深的仇恨,也觉得累了、不值得了。

    莎荼的一声“累了”,虽语气轻浅,好似议论午后的饭菜一般平常,但在名黄泉的心里,却如同惊雷一般沉重。

    名黄泉不需要她多说便理解了一切,感同身受。他深思了许久,最后拍拍她的肩膀:“也是,那你便在这里好生生活。”

    莎荼抬头:“那哥哥你……”

    名黄泉轻声一笑:“我即便是为了你,也要杀死那个人。否则的话,我们躲得了现在,躲得过以后么?”

    “你随我漂泊许久,也该知道,我是个斩草必除根之人。你既然选择了安稳日子,那么,我身为你唯一的亲人,也必然要为你铲平一切威胁,而不是……”

    他说着,头一转,看向云常儿:“而不是让你被其他人救了,还被她们保护着,而这些人,还曾经是我们的敌人!”

    他说到后面,眼睛眯起、牙关咬紧,是一副憋屈得牙痒痒的表情。

    莎荼看他这样,笑了:“当年的确是我们不对。”

    名黄泉一怔:“喂,即便你不随我打天下,我依旧是你哥。”

    言外之意:胳膊肘不要向外拐得这般明显。

    莎荼继续笑,温柔的声音如春风一般,向外传出老远。

    名黄泉很久不曾见她这样开怀地笑过了,不由得又怔好一会儿,才缓慢回过神来。

    心思也开始明朗。

    他摇摇头叹道:“女大不中留了,这会子我不仅要担心你跟着别家汉子跑,还得担心你被别家女人给拐了。”

    莎荼拧他胳膊:“说什么呢?”

    “不是么?被收买得透透的。”

    “怎么叫收买?!”

    “反正你现在偏着外人。哦对了,闻说你当年竟与她私会过,哼,莎荼啊莎荼,我说你当初怎么突然劝我从人界撤离,原来从那时候起,你便被那女人收买了!你说你会不会有一天直接将我卖给她?……你不会劝我打完天下,转眼让我把鬼界让给她吧?!”

    “哥哥!那是恩人,又不是情人!”

    “嗯?意思是情人你就会给咯?”

    “你!哦,名黄泉,你是不是想走啦?我送你离开啊?”

    “还直呼兄长名讳?还想赶我走?好啊好啊,真是养了个不得了的好妹妹啊!”

    莎荼再受不了他这阴阳怪气的鬼模样,眉一竖便捶了他一顿,拍拍手走了。

    走到云常儿面前,温声细语地请她到自己住处一叙。云常儿看了一眼远处真的被捶得生无可恋的名黄泉,未有推脱,悠哉闲哉地跟着她走。

    …………

    莎荼的住处不大,是一个由红砖砌成的小房子。

    内中摆设也十分简单,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地方看着简洁,却意外地有一种令人舒服的温馨感。

    莎荼在于云常儿的交谈之中,了解了更多云门当年的事。

    她不由一阵唏嘘,同时柳眉紧锁,应当是在思索着什么。

    好一会儿后,她才开口道:“恕莎荼直言,以门主当年在人界的影响力,即便时过境迁,也应当还有不少修为高深的正道能人记得门主。门主何不试着一寻,再托他们亲口告知世人云门的存在,让世人重新认识云门?”

    “以这些正道能人在人界的影响力,这消息一旦传出,必定信服者众。届时门主行事也该轻松不少,总比现下这般辛苦迂回、从头做起的好。”

    云常儿端着陶瓷小茶杯听着,指腹在杯壁上轻轻摩挲。

    待莎荼说完,她才缓缓道:“云门当年是被有心人诬陷,她既能将其余三门都说服,无论其余三门当时对云门是否早有企图、以至于顺水推舟,都表示那人所提供的证据,足以落实我之‘罪名’,否则的话,若有怀疑此事者决心深查,三门将何以立足?”

    “既然如此,你所说的正道能人但凡知晓此事,要么也被那证据说服,要么……那有心人敢将我云门不降服者,皆逐一杀戮打压,你认为一心向我的正道者,能逃过一劫么?”

    莎荼凛眉:“意思是,他们已经被……”

    云常儿摇头:“全数杀害应不可能的,我相信有明哲保身者。但既然他们选择了明哲保身,我又何苦再去叨扰?”

    “我虽决心夺回属于云门的清白与地位,也不代表真的不择手段。至少那些曾经真心对待我与云门之人,我不能再为他们带去灾难,哪怕半点的风险。”

209 还有一事相求

    这时,旁听的名黄泉哼声道:“那你倒要连累异界了?”

    云常儿看过去:“若非你被我发现在人界作乱,我会打上你主意?”

    “再说了,以你先前在人界造下的孽,若是按我以往的性子,我定杀你祭天,但我没有。

    不仅如此,我还告知你要如何破解你身上的禁制,让你能够更好地攻打你的江山,你这还不知足?

    并且你在人界所损失的,无非只是未来的一片势力地界,而你签下和平协约,四门即便再怎么想置你于死地,也得顾及他们正道的立场与门面。

    你这大名签下,根本就是获得了在人界的免死金牌,否则以你的身份即便能力完全恢复,也做不到轻松面对四门——毕竟你离开鬼界,便不再是不死之身了。

    届时你但凡在人界露头,就会有人来找你麻烦,那时你连累的可不仅有自己,便是莎荼姑娘,也随时有可能被你搭上——所以最后算起来,你以为谁比较占便宜?”

    她淡定平静、慢条斯理、条分缕析地分析着,说得名黄泉哑口无言,无声翻了个白眼。

    莎荼将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捂嘴轻笑了一声。

    这惹得名黄泉更不满了,瞪了莎荼一眼:“再说一次,你是我家的,别一天到晚向着别人还嘲笑你哥!”

    莎荼放下手,慢悠悠说道:“首先,长霁门主说得十分在理,我帮理不帮亲。”

    “其次,若论资历,说实话长霁门主至少带领过云门走到巅峰,比我倆这种毫无正规统领经验的野孩子要高出太多了,哥哥你听她的总比你自己琢磨要好。那若论脑力智力呢……额,我觉得我倒是挺聪明的,但是哥哥你么……哈哈。”

    一声掩去后话的“哈哈”,调皮之中带着满满的“恶意”,名黄泉脸都绿了。

    愤愤看向云常儿:“你到底怎么收买她的?你给她吃了什么?”

    云常儿悠哉闲哉地抿一口茶,又悠哉闲哉道:“莎荼姑娘头脑聪慧,极能明辨是非罢了,谈何收买?”

    名黄泉一噎:“厉害啊,一夸夸两、连带自己啊?”

    “你反对?”

    “当然——”

    莎荼:“哦,你觉得我不够聪慧?”

    名黄泉:“……”

    够了,不说还不行么。

    他不再多话,起身出门,由着两人谈去了。

    也是这时候莎荼忽然收敛笑意,迅速起身,对着云常儿双膝一弯:“门主——”

    云常儿迅速抬手阻止她:“你这是何意?”

    莎荼被她扶住,半跪不跪,但依旧僵持着这样的姿势,未有任何起来的意思:“当日门主大义相救,莎荼却因沉浸在大仇之中、沉浸于失去兄长一事,始终不曾对门主真心道一声谢。

    今日莎荼有幸再见门主,门主便让莎荼了结这心愿,让莎荼好生说一声谢吧!”

    云常儿微蹙着眉,一用力强行将她托起,让她站好:“谢便谢,跪下做什么?不说你是鬼界王族之子,即便真就是个普通人,也不该轻易向他人屈膝。”

    “可门主是我的恩人,并非轻易。”

    “谢恩有谢恩的方法,法子千万,独独没有这一跪。”

    “可……”

    “坐好,你莫不是要逼我走?”

    “不是、不是,唉……我坐下便是,门主莫气。”

    莎荼重新坐下,攥着双拳抿着唇,埋下头去迟迟未有说话。

    云常儿见状挑开来问:“你有事相托,是吧?”

    莎荼马上抬头,那带着恳求与犹豫之光的眼神即便未有明说,也已表明了一切。

    云常儿见她难以启齿的样子,又替她说道:“想让我助你兄长?”

    莎荼一愣,很快咬牙点头。

    “你觉得他不行?”

    “不是不行,而是……敌人到底是执掌鬼界数百年的王,即便哥哥修为上恢复了实力,但在计谋上、大局上,实在未必敌得过对方。

    哥哥平素看着性子乖张、难以捉摸,其实他的想法十分简单——至少对比敌人,那是简单得太多太多了,我担心有那么一天,他未败于敌人的武力,却败于敌人的算计!”

    云常儿沉默一瞬,摇头道:“我不适合插手异界战争,此次指路已是例外,再插手,便是公然越界、破坏秩序了。”

    莎荼咬了咬唇:“不需要插手,只求在日后哥哥有难,门主能够指点一二……”

    云常儿侧着头看她:“那不也算插手?”

    见她面色愈发苍白,云常儿才又道:“若论协助指点,你或许更为适合。”

    莎荼别过脸去:“我不愿再涉足这场战争了……”

    云常儿道:“你不愿战斗,难道也不愿当个幕后者?”

    “鬼界情况,你二位生于本地的人,绝对比我清楚。王家纷争,你二人更是直接涉足,其中有什么缺陷漏洞,有什么致命弱点,若还不清楚,你们托人替自己打来的江山,最后又能维持多久不被后人扳倒?”

    “我明白你生怕自己的兄长吃亏丧命,但莎荼姑娘,恕我直言,想要天下,便得先将这条命交付于天下。机关算尽、披荆斩棘,能活到最后了,天下才是你,若活不到,证明你并不适合啊。”

    莎荼低下头,紧抿着嘴唇,未有说话。

    云常儿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你兄长善武,而你胆大心细,心思活络,更适合谋划。”

    “若有一日你兄长遭遇难关,不如让他先与你商量,你若不行,再来寻我不迟。”

    莎荼抬起头来:“门主的意思是……”

    云常儿笑道:“我做事的原则就那么一些,你应当看得出来。”

    将两枚指甲盖大小的不知名晶石放到桌上:“此乃双生石,你二位一人一枚,需要联系时通过特定方法激活此石,便可与对方沟通。

    此石出自人界,乃天然生成之物,不存在任何术法外力。即便敌人夺得此石,你二人只要不坦白位置,谁也无法通过它找到你们。”

    她说罢,站起来,面上的笑加重一些,深意十足:“姑娘既然也喜欢人界,那么日后人界的秩序,还有劳姑娘监督维持了。”

210 露陷

    莎荼看了一眼双生石,怎生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抬头道:“我会的。”

    云常儿未有再多说什么,她是趁着任务期间跑过来的,将人带到后便算完成了任务,她留着两兄妹继续叙旧,自己要回宗门了。

    莎荼见留她不住,只好将她送出去。

    与名黄泉立在村口,看着她远去,看着看着,莎荼总觉得那样的身影令人心酸。

    “门主看起来很孤独……”

    她喃喃道。

    曾几何时,她只要看到“云长霁”,便会同时看到跟在她后方的一众门人、大将。

    她从云常儿口中得知门人被封印,也不知道门人被释放了多少,但是从现在这个样子来看,或许情况并不乐观。

    倒是名黄泉闻言,看了莎荼一眼:“她孤独?”

    他指向侧面的一座大山:“那里,至少跟了她麾下的二十头凶兽。”

    又指指另一座大山:“那里,则至少还有十头。你再看看天上,看看那些看似普通的鸟,可不定哪一些还是她的哨兵,所以她一点也不孤独。”

    莎荼看了看周遭,又看了看天上,倏忽无言。

    但她想了一阵,还是道:“到底是灵兽,门主以往跟随在她身后的,可不仅有这些。”

    她想到云常儿所说的关于人界能人的想法,总觉得其实没有必要这般替对方着想。

    若真有那样的人存在,她相信对方得知门主回来了,并且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是会无怨无悔地出手相助的。

    这才是朋友存在的意义。

    而云门主这样的人,不该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

    于是莎荼思索一番后,对名黄泉道:“哥哥,莎荼还想做一件事……”

    ………………

    云常儿回到尚真派,才收拾好要到修炼林,被一人堵在林子口。

    那人显然才从修炼林中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些年轻弟子,看到云常儿,他立马沉喝:“站住!”

    云常儿便慢悠悠站稳了,看向他:“息钧长老,有事么?”

    “有事么?”息钧长老拧着花白的长须看着她,“你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

    “做任务。”

    “任务?”他冷哼一声,盯着她的眼神如鹰一般,“我派人到你做任务的地方看了,并未找到你。”

    云常儿眯起眼睛,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这时她就发现,跟在长老身后的,除了一些与她同届的弟子,还有几个大弟子,全都神色怪异地看着她。

    另外还有兰望语、李双柔、兰金陵以及云晓年,但他们看她的表情,便带着隐隐的担忧和着急了。

    云常儿从他们身上收回目光,缓缓问:“长老寻我何事?”没有解释他的疑问。

    息钧长老指了指后方几个年轻弟子:“四日前,尚真派来了一位鬼界之人滋事挑衅,这几个弟子正好在那日领了任务。”

    云常儿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然后?”

    “据说,你当时尾随他们一同离开尚真派。”

    “然后?”

    “可那一日,你并没有任务。”

    “我从不曾听说,尚真派未有任务,便不能够出门。”

    “尚真派明文规定,记名弟子与外门弟子除却任务时间,未经申请严禁擅离宗门。”

    “我已是内门弟子了,长老。”

    长老冷哼一声:“到底未有举行晋升仪式,你这内门弟子的身份,还有待商榷!”

    云常儿瞬间沉了一张脸,寒意不自觉散发出来。

    长老身后的兰望语等人则更着急了,显然他们先前便听长老说过这样的话,看到云常儿脸色不对,他们颇有种要冒险上前阻拦的架势。

    息钧长老未有被云常儿的脸色变化影响,直勾勾地、阴鸷地看着她,那眼神深处甚至给人一种就等着此刻来临的期待感。

    云常儿将那神情看在眼里,声音低沉:“长老此话何意?”

    息钧长老终于不绕弯子了:“四日前,鬼界之人到宗门滋事,你知道吧?”

    “有看到。”

    “那人寻的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似乎是云门门主?”

    “那么你可曾认识这位云门门主?”

    云常儿突然沉默,心下已经明了。

    她故作回忆状,片刻后才道:“我想,谈不上认识。”

    “哦?”息钧长老眯起眼,有种猎物上钩的兴奋。

    云常儿也不着急,徐徐说道:“我记得我在才入门的时候,便告诉长老,我曾经听一位云游的算命先生讲过云门的故事。”

    长老冷哼着:“你确实说过,看来你还记得。”

    云常儿道:“我当年入门修行,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好奇此事。这几乎等同于我的入门初衷,我怎会不记得?”

    “是啊,你记得,那么你还记得,那位云游先生长什么样么?”

    “这个问题我也记得——息钧长老你当时便问过了。我还记得我当初清楚回答过,那位先生与长老你相似。”

    息钧长老的脸阴沉下来:“是啊,这些你都记得,可你真的只是记得么?”

    “弟子不明白长老的意思。”

    “那么我便告诉你——你那什么从算命先生口中听来的故事,我怀疑是假的。毕竟真有这么一位先生的话,他能出现在你们云家村、告诉你这样的故事,又为何不告知其他人?

    我方才问了与你同出一个村子的弟子,发现整个村子除了你,没有任何人听说过什么云门的故事。

    而在四日前,那鬼界男子闯入宗门寻找什么云门门主,一开始来势汹汹、刀剑相逼,但在某个时候,又突然变得极好说话,三言两语便离开。

    我在他离开之后,想起你曾在儿时说过与云门有关的故事,便想着寻你一谈,不料发现你竟然也离开了,并且就在男子离开之前不久离开——相当于你前脚走,后脚那男子也走了。”

    “若说这是个意外,倒也说得过去。但我回头再到执法部调查,发现你那次是第一次在完全没有任务,也未有申请的前提下,擅自离门。”

    “而你那次回来,紧接着便接了一个至少三日的中级任务,我又托人前往寻你,旋即发现,任务之地根本没有你的踪迹。”

    息钧长老冷笑一声,看着云常儿:“那么云弟子,根据我上述所言,你觉得这难道是个巧合?”

211 当场对峙

    云常儿静静听着,脸上未有半丝着急或心虚。

    听息钧长老讲完,她点了点头:“的确奇怪。”

    “是吧。”

    “细听下来,确实蹊跷。”

    “你明白便好。”

    “可是仅凭这些,便推测弟子与此事有关,长老你也未免过于儿戏、欠缺考虑。”

    “当……你什么意思?说我冤枉你?!”

    云常儿道:“长老忧心宗门,弟子能够理解。但是上述问题,听起来奇怪,细细推敲下来,却毫无实质依据支撑——长老你说对么?”

    她看向他身后的弟子:“先不谈我儿时所听的故事,那日弟子擅自离开宗门,是因早些日子在城内商铺预定的丹药与符篆当日到货。取货这点小事,无非来回半个时辰,弟子便未有提前报备。与那男子离开的时间撞到一起,也实在是弟子不曾预料之事。”

    “而这几日我之所以不在任务地点,是因弟子早在接到任务头两日,便已将任务完成。这任务宗门预计的时限是至少三天,弟子看时候尚早,便到别处游玩观赏去了。实际上弟子接的所有任务,都是如此,只要有时间,弟子便会到周遭地点看看逛逛,以长见识,这有问题么?宗门不曾规定弟子不能在任务以外的地点停留吧?”

    云常儿重新看回息钧长老:“长老今日一看到弟子,便气势汹汹前来质问,虽然未有明言,但这态度与语气,分明是怀疑弟子有不正当行为。但长老怀疑的同时,只列举了你认为不寻常的问题,却不想先听弟子解释,长老,你这难道不是欠缺考虑、过于儿戏么?”

    云常儿当众反驳长老,一点面子也不给,这让息钧长老不悦且愤怒。

    他细细思考了她的解释,是觉得说得过去,但:“口说无凭,你这光动动嘴的解释,难道就有说服力了么?”

    云常儿轻笑一声,就等着他这一句话了。

    向他拱手道:“弟子既然说了商铺取货,自然是有证人,就看长老是否愿意随弟子前往,与店铺掌柜当面印证了。”

    息钧长老并不相信她,也不觉得她能够在自己面前成功耍什么花招,于是一口答应:“好,倒要看看你说的究竟是真是假。若是被我查出你说谎,代表你当真与此事有所牵连,而牵连着,是鬼界之人,那么你的后果,会很严重。”

    云常儿淡淡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若弟子有半点欺瞒,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又道:“为了公平起见,弟子申请叫上执法部执法人来做公正。”

    息钧长老冷哼一声:“你这是在担心我污蔑你么?”

    云常儿摇摇头,不卑不亢:“为免中间再有争执罢了。”

    息钧长老心想他堂堂长老,还能平白无故刁难她不成?

    也不怕有人做公证——有人最好。

    于是他以传声牌找了一位执法人前来,当着众人的面:“让他随我们前往,这样你放心了吧?”

    云常儿看也没看是谁:“只要是执法人,随便谁都可以,弟子相信执法部。”

    随后便往山下伸手:“长老与执法人请。”

    息钧长老冷哼一声,对执法人说明问题后,便拂袖转身,往山下走去。

    执法人连忙跟上,云常儿跟在最后。

    兰望语与李双柔见状,对视一眼,齐齐跑到云常儿身边:“我们也跟你去吧。”

    云常儿稍作停步,奇怪道:“怎么了?你们也信不过我么?”

    兰望语剐了她一眼,压着声音:“想什么呢?别说你不像是与异界人勾搭的人,就是那日鬼界男来滋事,也明摆了是恶人来作乱的!

    他那时候说的话、做的事,能是坏人找同党的架势么?摆明了就是找敌人的。那坏人的敌人,不就是好人么?

    而且鬼男都说了,那位什么云门门主,是个为人界出生入死的人,现在长老怀疑你和那门主有关,还用这种揪恶人的态度来揪你,我是不明白他到底怎么想的,我看他就是气不过鬼男当时骂了凌云门,可凌云门现在都有蓄谋勾结魔界的嫌疑了!

    依我看啊,我就是觉得长老来意不善,恐怕稍后还会刁难你。

    你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长老又是个要面子的人,若你届时多顶撞他几句,他找法子来惩治你,你岂不是麻烦大了?”

    她抬头看向走在最前方的息钧长老,声音压得更低道:“所以我们跟着你去,好歹看情况不对了,还能帮你想办法。不然宗门的执法部是向着高层的,到时候就你一个小弟子,孤立无援的,受了哑巴亏你还没点办法。”

    云常儿听着好笑,对她道:“你们也是小弟子,三个小弟子加起来,便能抵过一个长老、一个执法人了么?”

    “若他当真有心刁难,你们去了也无用,甚至还会连累自己。若他确实只想求真相,我行得正坐得端的,又怎会怕他?”

    兰望语蹙着眉头,觉得她言之有理。

    可是实在放心不下,便又道:“你所说的店铺,掌柜靠谱么?他认得你么?真的能为你作证么?”

    “能。”

    “你当日购买的东西你还记得吧?可有收据或者实物证明?有的话将这些也带上,或者让掌柜的直接给他们看账簿,我们兰家以前便吃过这样的亏,就是用这样的方法解决的,你届时说理说不清,便将证据全摆出来。”

    “好,明白了。”

    “若息钧长老还是不信,你便将证据与那掌柜都带回来,当着整个宗门的面,全摆出来让大家评理。你上次为金陵据理力争过,我不会让你吃同样的亏,会想办法给你洗脱冤屈的。”

    “谢谢。”

    兰望语拍拍她的肩膀,郑重道:“别谢,我还得谢谢你呢,而且我相信你。”

    李双柔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我也相信云常姐姐!”

    云常儿温和一笑,感觉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事,总算没有白费。

    她对两人点点头,让她们放心,便劝她们回去了。

    一路将息钧长老与执法人带到舒家大院附近,带他们走入一家合并了两栋民房的大商铺中。

212 助攻

    这商铺外表漆黑,商铺门旁挂着一个“君”字幡旗,红底黑字。

    云常儿等人入内时,见铺内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而右侧近门的地方,一身穿红袍的妖娆女子坐在柜台后,琼脂般的手指捏着细长的烟杆,一边缓缓吸着,一边看着台面上一本经商书籍。

    她此时背对着门口,听闻身后有脚步声,她压下烟杆敲了敲玻璃台面:“玉儿,迎客。”

    又头也不回地对入门之人道:“客官请先随意看。”

    最先入内的息钧长老与执法人对视一眼,息钧长老重重咳了一声:“我等欲见本店掌柜,敢问你……”

    君无忧又吸了一口旱烟,仿佛不知众人等待,慢条斯理地吐出来:“不在。”

    “……”

    息钧长老又与执法人对视一眼,回头看向云常儿。

    云常儿没搭理他们,开口道:“君姑娘。”

    一声,君无忧的脊背直了。

    速速回头,目光绕过长老两人找到云常儿。

    “诶哟?云常老板,你来了!”

    云常儿微微一笑:“又来叨扰了。”

    君无忧从柜台后方转出来,婀娜地走向她:“怎么是叨扰?没有你呀,我可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无趣、煎熬、枯燥,还无人可诉呀。”

    “姑娘夸张了。”

    “怎么就夸张?一点也不。话说你赠我的书籍,我已经看第三十一遍了,都快翻烂了,你什么时候把下一册带来给我?”

    云常儿道:“待下次发现好的,再给你带。”

    君无忧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眼看着就要引她进入店铺内室。

    “今日来想要什么?”

    “昨日我发现了几块上等的养元玉,要么?给你打五折。”

    “还有五十张金符纸与一支上品引灵玉符笔,那笔特别好看,赠你如何?”

    “上次你带走的符纸可好用?若是好,我日后多带回来一些。”

    她絮絮叨叨的就牵着云常儿往里走,一句话也不予息钧长老与执法人说。

    这让息钧长老十分尴尬,面有怒容。见她当真要带云常儿往里走,忍不住重咳了一声。

    “这位姑娘。”

    他喊停君无忧:“我等与云弟子尚有要事处理,还望你先让本店掌柜出来。”

    君无忧脚步一顿,回头的眼神有些冷,目光犀利强势。

    “掌柜?没看见我就是掌柜么?”

    又看向云常儿:“他们什么人?怎么了?有事要我帮忙么?”

    息钧长老一蹙眉:“姑娘方才分明说,掌柜不在。”

    “本掌柜只接待老顾客,这是本店老规矩了,客官想必是头一遭来此。”

    息钧长老看向云常儿,沉声:“你说的掌柜,当真是她么?”

    云常儿正要回答,内室之中急忙忙奔出来一黄衫少女:“来了来了,掌柜姐姐,我方才如厕去了,来晚了,客人在哪里呢?!”

    抬头看见息钧长老与执法人,十分殷勤地招呼道:“欸,客官想买些什么?本店符纸道具灵器珠玉等等,应有尽有,即便本店没有的,我们也可以替客官找到哦!”

    “咦?这不是云常姐姐嘛?姐姐你可算又来了,我们掌柜的最近真是闲得慌,天天盼着有人来陪她呢!”

    黄衫少女一出来便叭叭叭地说上一通,到站到息钧长老二人面前,想引他们到商品橱细看的时候,才察觉到气氛好似不大对。

    她茫然地看看面色不好的长老和执法人,又看看另一边并肩站着的君无忧和云常儿,小心翼翼问:“这……是怎么了?”

    出来得不是时候?

    不过很快君无忧便拍拍少女的肩膀,对息钧长老道:“看,我确实是掌柜,不曾骗你。”

    黄衫少女下意识扭头:“君姐姐,你又骗客人掌柜不在了呀?”

    君无忧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就你话多。行了,这两位是云姑娘带来的人,不是来谈生意的,你进去玩吧,这里我来。”

    黄衫少女又看了看长老,傻乎乎地点点头:“哦,那玉儿回去了。”

    又踮起脚尖、抬手挡住嘴巴,小小声地在君无忧耳边道:“玉儿才拉了一半,老难受了!”

    君无忧翻了个大白眼,一烟杆敲她脑门:“赶紧走!”

    见玉儿一溜烟跑回内室,她又高声道:“记得洗手!”

    这才回头。

    “说吧,什么事儿呀?”

    她笑着看向云常儿。

    云常儿看向息钧长老,息钧长老对君无忧道:“我们想来问问,云姑娘四天前下午时分,可有到本店来寻你?”

    君无忧愣了愣,无声看向云常儿。

    后者就冲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静静地等着。

    君无忧眼珠子一转,回头答道:“来了。”

    息钧长老:“嗯?”

    “嗯什么?来了呀。拿走了订的一百道普通符纸,六十道金符,还有一些修炼辅助法器,怎么了?有问题?”

    息钧长老与执法人对视一眼,息钧长老沉声道:“此事事关重要,还望掌柜不要有欺瞒的举动,否则我们尚真派会很难办。”

    君无忧低低哼了一声,搭着云常儿肩膀:“我能不知道你们是尚真派的人?我向来有一说一,虽然不知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云姑娘是个正直人,我也不怕她害人。”

    她走到柜台里,翻出一个大账本,拍拍封面推向息钧长老:“多说无用,账本在此,既然你们是云姑娘带来的,那就让你查一查。”

    息钧长老走过去,半信不信地翻开账本。

    见上面确实是记账内容,详细记着物品金额与交易人,他按着账本日子翻到四日前。

    果然看到当日有一笔交易,与君无忧和云常儿所说的交易物品一致,而交易人的一栏上,分明写着云常儿的名字。

    息钧长老沉眉,抿着嘴没有说话。

    君无忧在他和执法人都看账本的时候,悄悄看向云常儿,抛了个询问的眼神。

    云常儿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君无忧见状,没好气地看向面前的老者,见他还在仔细核对内容,明显一副不想相信的样子,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伸手将账本夺了回来。

213 四名门的信仰人

    “账本涉及到顾客隐私,不方便给二老细看再多,抱歉了。”

    君无忧拿过账本,盖上放回柜台中,便吸着烟杆看着他们。

    息钧长老花白的长眉几乎拧到一起,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气得鼻下的胡子也一抽一抽的。

    云常儿这时适时道:“长老,执法人,现在弟子的嫌疑该洗清了吧?”

    息钧长老一听,下意识冷哼一声。

    看了君无忧一眼,语气阴恻:“你与这位掌柜,看起来很熟。”

    云常儿声音冷了些:“长老此话何意?莫非还觉得,我与掌柜串通到一起欺骗你?”

    息钧长老回头:“有这个可能不是?”

    云常儿沉下目光。

    不悦之色很明显了。

    君无忧蹙了蹙长柳般的眉,烟杆敲敲桌面:“怎么回事?这位老者,你这是在血口喷人啊?”

    息钧长老瞟了她一眼,腰杆挺得笔直:“这是合理怀疑。这位姑娘,不瞒你说,我们尚真派现下怀疑云常弟子与鬼界势力及可疑门派有关,若姑娘知道什么隐情,最好如实道出,莫要包庇,否则的话,一旦证实云常弟子心怀不轨,你将变成她的同谋者,届时即便姑娘只是城中百姓,尚真派也不会手下留情。”

    他说了“可疑门派”,还说了“心怀不轨”,这让云常儿的气息更为冷凝,从君无忧的角度,能够看到她面上多了阵杀意。

    君无忧迅速收回目光,也有些愠怒:“你说你们不会手下留情?”

    是在威胁自己?

    就凭这一身元婴不到的修为?

    真当她是什么普通百姓么?

    她最讨厌这种只会以威胁达成目的的人了。

    她在息钧长老要说话之前,用烟杆隔着柜台敲敲下方的账本。

    “本店的账本你也看过了,一切记账事无巨细,按照时间来记录。”

    “方才所翻,确确实实是当日时间段的记录,那么请问二位尚真派的道者,这样我们是该如何串通?你们觉得我是会法术,还是会时间倒流?还是认为我们提前预知你二人要来调查,当日便串通好了?”

    “再说我为何要与云姑娘串通?我来此处也好些年头了,君字牌响彻整个青州,谁人不知我君无忧的人品与作风?我与云姑娘熟悉,是因云姑娘是本店常客,若按二位方才的逻辑,你们是觉得所有与我相熟之人,都存在不正当关系咯?否则的话,你们凭什么一句看着熟悉,便妄自推断我与云姑娘存在不正当联系?”

    她换了个手,手指在玻璃柜面上一敲一敲的,长叹道:“我闻说尚真派是个正义且公正的门派,没想到堂堂长老和执法人,都是摆着证据当空气,张口闭口全凭自己臆想的人啊。”

    又看向息钧长老:“我虽只是普通百姓,但也是讲究声誉的。长老你看了本店账本,还认为我有可能故意包庇,这让我感觉到名誉受损,按我们生意人的规矩,你们这样,最后是要赔偿本店的。”

    息钧长老一听,瞪大眼睛:“赔偿?!”

    他也只是提出合理质疑而已吧?就开始索要赔偿了?这是个什么规矩?!

    他眼睛一眯,目露洞察:“你似乎过于着急了。”

    君无忧冷笑一声:“并非着急,提前打个招呼罢了。若长老坚持你的怀疑,本店可以配合调查,但最后查出同样结果的话……”她抬起一只手,食指中指拇指合并一处缓缓摩擦:

    “赔偿。”

    “本人的精神损失费、名誉损失费,你们都得赔。”

    息钧长老看懵了。

    这是讹上了啊?

    这时,执法人终于看不下去,开口道:“长老,我看此账本的记录的确真实,若云弟子能够交出一样的商品,那当日的交易应当是真。”

    而他话音方落,云常儿将符纸若干、丹药若干、上品储物戒一枚扔到柜台上。

    与账本记录所差无二。

    同时云常儿说道:“前些日子大考,弟子为了救出受伤同门,将所有的符纸与丹药耗尽;

    后来由于兰弟子在宗门领的储藏法器不够安全,弟子与兰金陵弟子又被炼体弟子诬陷,弟子因此自费托君掌柜寻来这枚上好的储物戒以求更好地保护自己,顺道补上过度消耗的符纸与丹药。”

    “这就是弟子购置这些物品的初衷。弟子本着为宗门着想的心,即便身为受害者,一切损坏的物品全都自费解决,如今平白无故被质疑,也都积极配合调查。若弟子这一片赤诚之心,还要被长老怀疑,那么弟子也有权怀疑长老,存心污蔑,届时尚真派的一切调查行为,弟子都不会再配合,会将此事上报民间官府,请衙门代为处理。”

    她说罢,着重看了一眼执法人,目露冷光。

    执法人一听:这是控诉啊。

    赤裸裸的控诉。

    那眼神之中还带着满满的失望,是真的生气了啊。

    突然想到当时她与兰金陵被诬陷,她据理力争,为自己和兰金陵都洗脱了罪名。

    那时候她还没想着要上报到官府呢,如今都要走这种公众渠道了,看来是真的不愿再相信宗门了啊。

    不过想想也是,这种被陷害、被污蔑的事换做是谁经历再三,都会像她那样失望难过。

    尤其这弟子平素在宗门之中,风评一向很好,突然被长老这样针对,怎能不难过呢?

    执法人看过方才的账本,再根据云常儿后面的说辞,一切都能对上,所以他是相信她的。

    他也知道息钧长老为何紧咬着人不放:那鬼界之人当时发表了针对凌云门的不好言论,可息钧长老本人是十分敬仰四名门的,听到自己的敬仰之物被辱骂,谁都会不舒服,因此对那鬼界男与那来路不明的云门,也自然有了敌意。

    难免有些过激反应。

    于是执法人及时站出来,在将事情闹大前做个和事老:“好了,既然账本与物件对得上,云弟子应当没有说谎。”

    “若云弟子真在私下有什么不正当行为,云弟子也不傻,怎么能在那时明目张胆地暴露自己呢?”

    “所以长老放宽心罢,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那鬼界之人,并调查清楚云门一事,就不必在云弟子身上浪费时间了。”

214 凌云门信号

    息钧长老见执法人也这么说,显然是极不乐意的。

    可是云常儿都说到上报官府了,这样的话尚真派确实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但如今尚真派处于亟需信誉加持的关键时刻,这种有可能损坏声誉的事情,他实在不能冒险做。

    于是他无奈地顺阶而下,满面不情愿:“行,便当这是真的。”

    又话锋一转:“但这还是无法解释,你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在当地的问题。”

    云常儿耐心耗尽,沉着脸:“为何不在的原因,我已经解释过。任务完成当事人给的盖章,我也拿到手了。若长老还是不信的话……我沿途落脚的地方,必定有人认得我,长老,你要随我去么?”

    最后一句透露着难以察觉的杀气,息钧长老与执法人没有发现,但君无忧听出来了,挑着眉头看了她一眼。

    执法人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有必要这般计较么?

    任务盖章云常儿方才在路上的时候,便已经交出来了,那么原则来说只要她完成了任务,去哪里都不是问题。

    许多弟子都会趁着任务期间,跑到别处游玩参观,若这也要上纲上线地计较,一旦云常儿不乐意了,提出一视同仁都要调查的要求,他们执法部门麻烦便大了。

    于是执法人又去拉息钧长老,在他耳边低低地说:“好了,长老,云弟子交出盖章信件,便代表她确实已经到当地完成了任务。”

    “按照宗门规矩,只要弟子完成任务,其余时间不做硬性限制,可适当安排行程。”

    “若云弟子真与不明势力有关,肯定不会这般配合调查。云弟子向来实诚,为人也正直,长老您这样,真的过于咄咄逼人了。”

    息钧长老没想到执法人又出来阻拦自己。

    瞪了他一眼。

    “你倒是向着她?”

    执法人叹了一口气,又将长老拉远一些,低声道:“并非向着她,而是她目前事事皆有依据,无论实证或是动机,都能头头是道地解释,若长老您还揪着人不放,把人逼急了,日后传出去便是我们尚真派欺压弟子。”

    “再说云弟子只是儿时提过云门,还说只是听说的,若要让我看,她从别处听说云门,与那日鬼界之人提及云门,更像是一个巧合,而非如长老的猜测……”

    息钧长老冷哼:“这牵扯到异界,牵扯到六界平衡,自然是不能够放过半点疑点。”

    执法人道:“那也可以日后慢慢查,您看,如今我们还在别人的店铺中,您在这里深究下去,岂不是……”

    他后半句话没有说,但也足够表达意思了。

    息钧长老看了一眼君无忧,沉默一阵。

    旋即到底是妥协了:“好,便回宗门再谈!”

    执法人连忙走到云常儿身侧,也低声对她道:“此事还是先回宗门再谈,云弟子放心,只要你当真是清白的,我们执法部定会还你公道,稍安勿躁。”

    云常儿绕过他,与息钧长老对上视线。

    后者哼了一声,拂袖往外走,她目光微沉,不过也没有坚持停留,转身对君无忧:“君姑娘。”

    君无忧摆摆手:“去吧,有任何问题,随时来找我,别让人给欺负了。”说着往门外瞄了一眼。

    云常儿挂了点笑,对她颔首道别,又冷着一张脸出去。

    途中问了息钧长老为何针对,从他言辞之中,感受到他对四名门的极高憧憬,而自己在当年所说的故事,让他认为她有损四名门的名声,故而一直记挂到现在。

    云常儿也是佩服他这较真劲,看他的眼神更冷了。

    问道:“如今凌云门有背后私通魔界的嫌疑,长老怎么还坚信四名门一尘不染?”

    息钧长老冷哼:“嫌疑终究只是嫌疑,未有实证之前,谁也不能定它的罪名。”

    “那么弟子有真凭实据自证清白,长老又为何坚决不信?”

    “你——”息钧长老哑口无言。

    云常儿最后看他一眼,没再说话,越过他直接往前走。

    息钧长老气得对执法人道:“我从未见过哪个弟子,如这个女娃一般无礼!”

    执法人心道人也没做错,能这样算脾气好了,于是没搭话,权当听不见了。

    众人回到尚真派。

    云常儿将自己“游玩”的几个地方如实告知,让他们自己去查,便没有再过问此事,以免当真忍不住下手。

    至于她所到过并停留的地方,都只有她自己一人,她与名黄泉是在莎荼所在地方的大州之中的某个偏僻地碰头的,哪里距离她提供的地点,隔着十分远的距离,她不怕尚真派的人能查到,也不怕周遭有人看到。

    云常儿回到住处,兰望语几人都来了,问她结果。

    她简单说了一下经过,随后听得兰望语嘀咕一句:“老顽固。”

    云常儿心有所感,状似无意地试探了几句。

    旋即便发现,这几个年轻人对所谓的四名门,果真是感触不深,导致如今已然被混乱的局势影响到,发表观点的语气都不似以往一般,一味地向往敬仰。

    云常儿心中冷笑:这便是时代,这便是人。

    曾经名黄泉嘲笑她不过消失数百年,便被人间彻底遗忘。却不知世事便是这般,斗转星移过后,一切终将湮灭——世上本不存在不朽之物。

    这世上事物,但凡能够不朽,都因被世人代代相传、口口称颂。

    所以即便是另外四门,一旦被动摇,被压垮,时代变迁过后,也不会再有谁记得。

    所以云门被世人遗忘,云常儿心感悲凉不假,却并不恨。

    她云门能够“消失”得如此迅速并彻底,是因那代代相传、口口称颂的史册与见证人,都被某些人掩藏甚至销毁了。

    既然如此,她再创造便是。

    而那些让她与她门人沦落至此的人,她以牙还牙,将所承受过的伤害全还回去,再彻底摧毁便是。

    她静静听着围在自己身侧的兰望语几人说话,实际上心思已然飘远。

    但就在她盘算后续事宜的时候,忽然,她通过某个人的意识,接收到一个信号,信号的发送方,竟是凌云门的临时掌管人。

215 风声

    自从凌云门门主闭关,便安排了一位暂时掌管人,代为管理凌云门的大小事宜。

    这时传来的信号,针对的是五公子,云常儿接收到信号后,一边暗暗捏印,一边应付着兰望语等孩子。

    很快听到掌管人气势汹汹地质问:“白武林,你究竟如何办的事,竟让凡界怀疑封印乃凌云门私通魔界的产物?!”

    云常儿闻言,思索一瞬,操纵正躺在某个阴暗地方“养伤”的五公子回:“仙师此话何意?”

    凌云门仙师怒道:“凌云门今日收到凡界来信,竟是质问凡界魔阵与凌云门的干系,联名上书要求凌云门出面解释,还问这究竟是凌云门门主带头谋乱,还是凌云门中出叛徒,让凌云门调查清楚,给个交代!”

    云常儿眼一眯:谁干的蠢事……

    既知道凌云门可能与魔阵有关,还要上书质问当事者?

    让坏人自动承认自己使坏么?

    这些人……

    她暂压情绪,让五公子回:“如属下汇报,如今封印已有相当规模被发现,封印中的云门门人但凡出现者,都被凡界的正道门派诛灭,一切进展十分顺利。仙师所遇到的,应是受到民间谣言影响的百姓,问题不大,至少以我了解,民间这样的传言并非主流。”

    仙师冷哼一声:“既然有人上书,便代表这样的谣言已有相当的影响力。白武林,你曾经是个十分机警谨慎之人,如今怎么连这点道理也不懂了?”

    “五公子”满是歉意:“是我大意疏忽,此事便交由我善后。”

    不料仙师断然拒绝:“不必。”

    他道:“我已派人到凡界调查,此事我亲自处理,你顾着你手上任务便是。”

    五公子沉默片刻,沉声道:“仙师这是不信任武林了?”

    仙师冷笑:“白武林,并非我不信任你,而是你自从接手云门一事起,至今未有明显建树。你这样的速度,日后门主出关,别说是你,便连我也不知该如何向她交待!”

    五公子道:“这并非是单独的敌人,封印也并非随便一个人界修士能够破除。门主与仙师都忌惮云门门人功德,不想为此承受业力,那便只能倚靠民间修士合力解决,也因此需要极长的时间,难不成仙师还有更省时省力的办法?”

    仙师又哼一声,道:“那也不是你速度缓慢的理由。另外,先前门主便提醒了,云长霁并未死透,你找到她的下落没有?”

    “没有。”

    “……”

    “你倒是回得干脆!”

    五公子沉默不言,仙师便又道:“此事也交由我来办。”

    五公子想了想,这才问:“仙师要派人下来?”

    “我亲自出马!”

    “……哦?”

    “哦是什么意思?你这语气,难道很意外吗?”

    五公子低低地笑了一声:“确实意外。我倒不曾想,能让仙师亲自出马。”

    “托了你的福!”

    五公子一改先前的沉闷语气,像是丝毫不介意仙师对自己的责怪,欢声道:“若有仙师助阵,完成任务的日子,指日可待。”

    仙师对他的“恭维”并不买账,仍是语气冷漠:“你稍后将目前的进展,再详细汇报一番。”

    “本仙师毕竟还需掌管凌云门,此番下凡,会速战速决。你将云长霁曾经待过的宗门地址,与她当年‘下葬’的地址告知于我,我就不信,她真能将自己隐藏得一丝气息也不泄露!

    哦对了,还有那个云门的叛徒张子骞,你也需将他之情况汇报清楚。此人看着是叛变了,但自从云长霁与他重遇,他便不再像从前一般,频频自荐为凌云门办事,我看他很有可能见有云长霁的庇护,便选择重回云门。”

    五公子道:“张子骞正在尚真派积极运作,借以让众门派合力破除封印,这样仙师也怀疑么?”

    “哼,他这种人,叛变了一次,便会叛变第二次,多加防备总归没有错。再说了,我怀疑民间对凌云门的质疑,要么是云长霁亲自在幕后操纵,要么,便是张子骞听了她之指挥,借位置便利,无声挑拨。”

    五公子沉吟了一声,认同道:“有道理。”

    仙师没好气地谴责:“你如今只会附和他人了么?还‘有道理’,你连如此浅显的问题都看不明白,需要本仙师来提点,你这个凌云门军师的位置,是真的不想坐了吧?”

    五公子丝毫不气,依旧语气平和:“仙师面前,武林怎敢造次。既然仙师决计下凡,便让武林亲自迎接你吧。”

    “不必,你告知地址便可。”

    “可那里毕竟是尚真派,仙师没有任何缘由便贸然造访,还要寻找云长霁,哦不,云常儿的坟墓,这样未免令人生疑。

    嗯……那这样吧,武林作为尚真派的外来人,确实接见仙师也没有什么作用,那就让身为尚真派剑师的张子骞来接见仙师,顺道带仙师一探整个宗门。

    届时许多旁人不知的有关云常儿的细节,张子骞定能替仙师全打探出来。而张子骞届时是敌是友,凭仙师的洞察力,也一定能够一眼窥破。”

    仙师思索一番,采纳了他的提议:“善,便就这么办。”

    五公子立马道:“那么武林先联系张子骞,看他是否在宗门。”

    “妥。”

    “唔……他回说不在,说尚真派发现了什么鬼界的镇尸塔,要他前往破除,仙师你看……”

    “鬼界的镇尸塔?嗯?在何处?”

    “距离尚真派不算太远。”

    “嗯?这样……”仙师道,“那便让他详说地址,我到那里与他碰面,若他当真怀有异心,我杀他也更方便。”

    “好。好想法。”

    五公子便将地址告知仙师,还与仙师确定了时间。

    很快仙师与他断开联系,准备安排兵力下凡来了。

    云常儿也让五公子重新躺好,断了意识连接留他身体在治疗阵内缓慢恢复伤势,不再活动。

    云常儿自己则在住处的椅子上站起来,看向那几个还在讨论息钧长老和凌云门的伙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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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不正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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