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证据确凿,愿赌服输
执法人觉得她的提议不错,点点头:“可以。”
炼体弟子正欲抗议,却见兰金陵已经抬手,自腰间腰带后方一摸,摸出一个储物环。
“噬骨散共两瓶,被我单独放置在此处贴身保存,方才事发之时我看过,消失了一瓶,想必便是他们声称自云姑娘房中搜出的那瓶。”
他说着,将储物环放在掌心,毫不迟疑地送到执法人面前。
这坦坦荡荡不怕你查的态度,让执法人颇为赞赏,也让一旁围观的群众无形觉得,这人不怕被查。
不怕被查便是心中没有鬼,心中没有鬼便是自己没有做。得知那几个炼体弟子手段并不干净后,众人的心无形偏向了兰金陵。
而兰金陵是这个态度,炼体弟子再推脱,反倒是更可疑了。
无奈之下把想反对的话咽了回去。
幸好迷药什么的,全都不在。
执法人接过储物环,看了炼体弟子一眼,准备施法在上面寻找炼体弟子的痕迹。
不过想了想,停下动作,通过传声牌又找了个人来。
“这种事情,便交由专业的去做。”
炼体弟子并非储物环之主,若当真打开了储物环,只能是强行打开,那么必然会在上面留下痕迹。
不过痕迹能够消除,这时候就得看消除痕迹者够不够细心,有没有这个能力能将痕迹都消除完毕,而寻找痕迹者,又有没有办法能够将这样的痕迹辨认出来。
寻找术法痕迹这种事,正好他们执法部门之中有一人十分擅长。
很快人来了。
有好些个执法人闻讯,也都放下手头的工作前来协助调查。
炼体弟子的脸色更差。
才到的执法人接过储物环,了解了事情经过后,两指捏着储物环前前后后看了一会儿。
然后就满带深意地看向炼体弟子。
手在环上捏了一套法印,储物戒悬浮在空中,被他的术法牵引出一道一指粗的灵力,和一道非常细微的丝一般的灵力。
这两者显然不同,执法人又施展了一套牵引术法,这两道灵力分别向兰金陵和某个炼体弟子靠拢。
细微的那道自然靠向炼体弟子。
全场哗然。
那被揪出的炼体弟子面色青白相间,十分精彩。
为首的弟子见状,心中咒骂一声,方寸更乱。
执法人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对其余同僚道:“都带走,回执法堂细查!”
为首的弟子见形式不妙,一咬牙,释力打向直指同伴的微弱灵力!
却在即将得手时,被动作比他更快的云常儿以灵力截停。
她的灵力擦过空中的证据,打到炼体弟子肩上,竟让那弟子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那弟子从这阵力量之中,感受到别的弟子所没有的浑厚之力,这让他有些惊讶。
但他想着既然对方动手了,那么他也就不用客气,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扰乱局面,伺机破坏证据!
他想着就要动手。
不料云常儿已用自己灵力化成球状,包裹住那证据灵力,送到执法人面前。
同时又是数道灵力发出,形成灵力墙拦在所有炼体弟子面前。
“愿赌服输,急眼可就不好看了。”
她说着,人已经到了他们面前,直直挡在他们与执法人之间。
“真想打架也衡量局势,依我看,你们还是乖乖跟到执法堂,私下沟通。若想约战,再输一次,你们可只能当众交待恶行、当众交待你等背后的主使。”
她的眼神很冷,但又一片笃定,炼体弟子从这样的眼神之中看到洞察一切的意味,内心又惊又诧。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强调“幕后主使”,但见她背后的执法人已然走过来了,论修为他们是绝对打不过执法人的,证据又没办法破坏,他便未有妄动,直勾勾盯着云常儿:“我们没有主使。”
云常儿冷笑:“以你们今日作法,分明有勇无谋,这样的人还没有幕后推动之力,说起来谁信?”
再说了,何强的汲灵杵、他们关于噬骨散的消息,在青州都非寻常途径能够得到之物,以他们之力无论是谁,想要接触这等法器或毒物,都过于吃力了。
她原先看到筑基期的弟子手持汲灵杵,已然有些惊讶,但抱着不管闲事的态度,便未有深入追查。
谁知她想息事宁人,人家还不想放过她。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对她有没有直接的针对,这些人能污蔑到她头上,她便不会也不需要隐忍。
尤其这背后出谋划策的,她可得找上对方“谈谈”。
而云常儿的话忽然提醒到身后的执法人,其中一个执法人问那几个炼体弟子:“你们莫不是也加入了那个组织?!”
那个叫做“圣体”的组织,何强便加入到其中,若他们当真加入这种如同“邪教”一般的组织,那么倒是能够很好理解他们自导自演一出戏,向其他修士泼脏水的行径。
一听“组织”,几个炼体弟子神色微变。
这个词也瞬间引起云常儿的注意。
为首的炼体弟子急道:“什么圣体?!我们不认识!倒是你们,还说我们有勇无谋?在你们眼里,炼体之人就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人就对了!”
这话一说,云常儿挑眉:“这组织叫‘圣体’啊?”
炼体弟子急急噤声:完了……
云常儿忍不住笑,后方的执法人也忍不住摇头:果然是个有勇无谋的。
并且执法人坚定了心中的猜想——在何强的记忆之中,那个组织之中的炼体散修就整天将这样的话挂在嘴边,所以他们是组织中人没错了,这应当也是组织给他们出的主意。
既然牵扯到组织,他们便不好众目睽睽下交谈过多。
如今证据也足够了,几个执法人相互交换一个眼神,纵身落到炼体弟子群中,一人带着一个弟子:“走,到执法堂再议!”
还有一个执法人也走到云常儿与兰金陵之间:“二位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云常儿两人没什么好拒绝的,自觉自动地往执法堂的方向走。
兰望语与李双柔见状,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急急跟在后面。执法人知道她们与云常儿两人关系好,还有一个还有亲密的血缘关系,便未有拦阻,只让其他围观的弟子回去修炼,自己带着一众涉事人离开。
187 “圣体”组织
到了执法堂,云常儿便几乎不说话了,只听执法人审问。
执法人问了许多问题,当问及兰金陵为什么炼制噬骨散,又是从何处得来的炼制秘方,兰金陵叹一口气道:“我家。”
这让兰望语很是惊讶:“我们家?”
兰金陵点头:“兰家保存功法秘籍的书房中,有噬骨散的记载,我儿时翻到它,将秘方记下了,加之先前秘境受到攻击,总觉得应当带一些能够保命的药物,便……”
执法人也诧异:“儿时翻到?我记得你两姐弟八岁入门的吧?这都过去十多年了。”
兰金陵看了兰望语一眼,有些犹豫:“我……”
“过目不忘。”
兰望语:“......”
执法人:“......”
执法人谨慎起见,当场测试了他的记忆能力。
确认无误,又知道兰家背景雄厚,有噬骨散的秘方记载倒不是稀奇事,因此暂时没有再过多询问。
不过私炼剧毒还是宗门禁止之事,因此执法人决定对他进行相应的处罚,剥夺未来五年参与大考的权力,这相当于他只剩最后一次大考的机会。
兰望语自然不同意,与执法人争辩起来。
倒是兰金陵全程不在乎的样子,还是那副无欲无求寡言少语的模样。
他甚至没有怎么集中注意力,目光游离,看看那几个炼体弟子,又看向执法堂的别处布置。
在目光转移之间,正好看到云常儿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兰望语和执法人据理力争。
许是察觉到有人看她,她很快转过头,与他对上目光。
然后他就看到那双看似纯净的眼睛之中,有一股深渊一般的沉寂,有着超脱世外的冷酷与无情。
她像是一个站在场外旁观无关紧要的戏码的人,方才还咄咄逼人据理力争的样子,现在尘埃落定了,她又变回那个一声不吭的局外人。
转变得飞快。
兰金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不知为何,他又一次感觉这人有着远不符合她当下年纪的气质。
可是十来岁的姑娘,能经历过什么呢?怎么就能养成这样的气质呢?
在宗门与她相处得不多,了解也不多,但她若遇上什么重大变故,宗门说大也不大,多少能够听到一些风声。
至少他姐也不会只字不提吧?
不过可能他姐也不知道就是了……
李双柔也不吭声?
好吧,李双柔很喜欢她,她就不好说了。
云晓年……
算了,想太多了,或许这姑娘有着不一样的童年吧。
虽然小时候看起来好像挺活泼俏皮的样子……
兰金陵就在大家为他急得快打起来的场合下,思绪飘远,东一块西一块地胡乱思考起来。
云常儿见他毫不关心自己的未来,还能在这样的场合下光明正大走神,再想想之前兰望语受伤时他的反应……
是个性子奇特的人。
不过她看兰望语急得眼眶都红了,都快央求执法人撤回惩罚、甚至要求替兰金陵受罚了,她叹了一口气。
再看那边几个看戏看得开心的炼体弟子,她眼神一冷,有了决定。
于是不到一会儿,执法堂外走进来一人。
来人身着暗底红纹长衫,高挑蹁跹,面上习惯性带笑,看起来温润如玉,风度翩翩。
来者是张子骞,一入内,即便是堂中最高执法人也停下手头工作,迎上前满带恭敬地对他拱手:“张剑师?怎么过来执法堂了,可是有何要事?”
如今张子骞对尚真派贡献颇多,多次在危机之刻力挽狂澜,据说还救下了明心掌门与时允大长老,整个尚真派无人敢质疑他之能力,也无人不尊重他这样的“功臣”。
张子骞拱手回礼,扫了一眼整个大堂:“在下路过修炼林,听得弟子们议论杀人投毒之事,心中疑惑,便前来一询。”
最高执法人忙道:“是这事啊,唉,说来话长,牵扯到先前大考何强弟子重伤他人一事。”
“哦?愿闻其详。”
执法人心道张子骞如今管的都是魔阵大事,也时常与掌门、长老等人行动,这会儿突然前来询问,可别是因为此事惊动到掌门等人了。
想到如今尚真派人来人往的,他更不敢怠慢,生怕丑事传千里,于是给了其他执法人一个眼神,自己将张子骞引到执法堂的侧室:“剑师随我到室内详谈吧。”
张子骞点点头,往侧室走了。
一进去便是半个时辰,再出来的时候,掌握了何强记忆、圣体组织等详细信息。
而最高执法人走到其他同僚身旁,在他们耳边交待了一些话,完事后一挥手,几个执法人便将炼体的弟子与兰望语等人分开,炼体弟子被带到单独的审问室,张子骞独自一人进去,进门后便把门锁死。
旋即那个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但外面的人总好似能感觉到某种力量的波动,引得整个空间时不时扭曲一下、震颤一下。
而还在大堂的兰金陵与兰望语两人茫然地被执法人请到一旁的椅子坐着,说是等张剑师的结果再做细判。
又是半刻钟后,张子骞终于出来,走出房门的时候还理了理衣袖,掸了掸衣领。
他身后还是一片寂静,那几个被带进去的炼体弟子竟然未有发出一点声响,也不出来,房中静悄悄的,静到令房外之人脊背莫名发冷。
张子骞很快走到众人面前,对最高执法人道:“招了,详细待在下稍后与执法人详谈。”
旋即看向兰金陵:“兰小弟子,你炼毒的时间是在大考之后,是么?”
兰金陵茫然点头。
张子骞道:“可能提供证据?”
事已至此,兰金陵没什么好隐瞒,便将分开购置药材的时间地点都仔细交待了,并且保证一切有迹可循。
张子骞点点头:“那么大考受到规则外的不良伤害,本就是宗门职责疏忽所致,你事后为保护自己与亲人,私炼毒物,也情有可原。
修士修行,本就不存在绝对的正确与绝对的错误,噬骨散虽毒,但只要持毒者不作出无端伤人举动,我等便不该光凭毒物论罪。
两相衡量之下,在下斗胆向执法人提议,此事从轻发落,且让兰弟子尽数上交噬骨散与炼制药材,并保证日后不再不经请示偷炼违禁药物,此事便算过去。
若罚,也该按门规责罚,兰家姐弟本就是受害人,再剥夺下一届大考权利的话,过于严厉,对比那几位炼体弟子,更是让坏人占尽便宜,有失公正,有损尚真派名声。”
188 张剑师接手
张子骞这话早与最高执法人谈过,因此最高执法人很快便点头了。
“张剑师先前说得极对,若我们连自家弟子也不维护,任由外来人煽动操纵、破坏秩序,那么我们实在愧对弟子对宗门的信任了。”
于是他表示让兰金陵上交毒散,写一封保证书交到执法堂保存,并罚一个月厨房帮厨、一个月打扫宗门主道,此事便算过去。
兰望语闻言,感激地向执法人鞠了一躬:“谢执法人海涵!”
又看向张子骞,泪眼汪汪地鞠上更大一躬:“谢谢张剑师!!”
张子骞笑笑:“认真修炼是正途,只要不带邪念、不做邪事,便不应为此付出无须有的代价。”
兰金陵对他作了一揖:“谢张剑师信任。”
张子骞摆手,让他们听执法人的安排。
兰金陵很快可以走了,兰望语叫上云常儿与李双柔,四人一起离开。
张子骞站在后方,看着四人离去。等他们不见身影后,气息一寒,回首对最高执法人道:“内中几位炼体弟子,确实加入了名为圣体的组织,并且此组织听起来时常以类似行径,刁难、陷害剑修术修修士,还有持续扩大规模之迹象。”
“如今魔阵大事在前,在下担心纵容这样的组织,会为正道门派带来更多压力,正好目前在下正在休养,闲来无事,便将这个组织交由在下处理吧。”
最高执法人闻言,有些犹豫:“闻说剑师早有负伤,既然还在休养之中,参与此事……”
张子骞摇头:“无碍,只是一探究竟罢了。若情况严重,自会求助宗门。”
执法人抿着嘴衡量一番,见张子骞能为突出,想来办事也比在场的执法人都要可靠。
虽然通常遇到类似的未有定论的事件,一贯先由宗门的执法部门前往调查落实,再回头上报,根据事件对群众的影响程度决定是否干涉并处理事件。
但既然剑师主动开口了……
剑师现在与几位长老几乎有着同等的地位,若长老开口,执法部门能不答应吗?
那么剑师开口,执法部门能拒绝吗?
那就答应吧。
最高执法人拱手:“那便有劳剑师了。为保安全,便让本部的李执法人随同……”
“不必,在下一人即可。”
见最高执法人疑惑,张子骞又添一句:“近日宗门访客居多,掌门人还打算不日后召开集结大会,宴请群英商讨,执法部门必定会为此上下操忙,便无需再分摊人力了。”
执法人听罢,便再不好坚持,同时为他口中的宗门计划而诧异,好奇之下,顺道问了许多关于魔阵的问题。
张子骞一一作答,很快吸引了其他执法人注意。手头无事的都坐到一边旁听,时不时参与几句议论,而手头有事的,也是一边听着,一边忙活。
…………
云常儿等人回到修炼林的时候,那些曾经旁观的弟子们也都围上来关心状况。
他们本来只以局外人的心态旁观,后来听到炼体弟子不分青红皂白给大家无差别盖帽,甚至为此陷害同门,立场马上就变了,一个个非常担心执法人惩罚兰金陵或云常儿。
听到云常儿没事,兰金陵却还是因为炼毒被罚了,众人还是有点愤懑不平。
有人问兰金陵为什么炼毒,得到答案后开始责怪执法人:“自保而已,为什么罚人?归根到底是那些炼体弟子的错啊。”
“宗门的规矩也是有点奇怪,哪有规定修士炼药不炼毒的呀?而且兰弟子平时够低调了吧?把这么低调的人逼得去炼毒,还要反过来惩罚人家,啧,过分。”
“这些弟子也真奇怪,我们平时没惹他们吧?也没小看他们吧?怎么一个个苦大仇深的,以为人人都在针对他们?”
“那个什么什么圣的组织,是干嘛用的?都说他们私下加入了那个组织,是被有心人洗脑了吗?那可真是……别怪我们说啊,本来人就笨。”
众人议论纷纷,兰望语听着听着,喊了声停。
“好了,现在没事就好。金陵惩罚算轻的了,原来执法人还想剥夺他下次大考的资格。”
“啊?!不是吧?!”
“就是的啊。好在张剑师及时赶到,了解真相后,立马给金陵求情了。他还说,我们都是同门弟子,理应团结、互相爱护,不能让外面那些想离间瓦解我们的坏人得逞。我觉得剑师说得很对,所以大家不要再讨论炼体的同门了,也不要再针对他们,不然下次他们再被教唆,保不准还惹出多大的麻烦。”
众人闻说是张剑师帮忙,又有了全新的关注点:“张剑师来了?还帮你们了?!”
“哇,听说剑师最近好忙的,怎么有时间来帮你们啊?望语你们真幸运,被剑师帮了,那是不是代表剑师对你们印象不错?那以后会不会收望语做徒弟?!”
兰望语一听到收徒,一直带着点阴霾的脸瞬间转晴:“我也想着呢!”
“我跟你们说,我其实好几次找借口到御心峰,再假意路过张剑师的住处,都看到他在练剑。我的天呐,那剑术,那剑术!真的不能太精绝了啊!!!大家都说散修没有正经在宗门修炼的修士厉害,我看他们就是胡扯!真的太厉害了!太惊人了!!!真的像个仙人!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仙人!!”
“我看过其他剑师练剑,都没有他厉害!那招式真的,唉,我都想把我脑子里的记忆画面放给你们看了!”
兰望语在众人眼里向来是个高傲少话的大小姐,除了她弟弟有难的时候,哪里见过她这种失态的模样?还是激动到失态!
大家就更好奇她口中的“厉害”到底有多厉害了,兰望语一开心,悄咪咪对大家道:“你们答应不外传,我就给你们学几招。我可是有记下来的,就是学得不好,你们自己意会意会!”
大家反正聊开了,也不想在这种激动的时候回头修炼,就起哄让她学。
她当即学了几招,当然是连皮毛也学不到多少,但是这罕见又巧妙的招式还是让众人大开眼界,又嚷嚷着哪次也找机会去“偷看偷看”,亲眼见识见识。
全程在一边旁观的云常儿:“……”
识海中收到百灵传回来的消息,她没有再在现场多待,独自离开。
189 有好多法器!
云常儿来到修炼林的最里边,那里有一块巨石,站在上面能够一览主峰外的景象。
她捏下印契,以神识回应道:“说吧。”
百灵的声音传出:“查到了,是个小组织,但极有可能不止这一个。”
云常儿眼微眯:“区域组织?”
“是。目前我们所调查的只在青州,其他大州应当还有。”
“依据。”
“他们所用法器,皆为罕见法器,部分人修炼的功法也非常规功法,而这些东西以他们在青州的地位及能力,理应接触不到。”
“嗯?”
“比如其中一件……主子,他们有炼魂炉,以及炼尸经。”
云常儿目光骤沉:“你是说尸魂秘法?”
“是。”
“这套禁术,理应失传已久。”
“对,可是他们有。属下的侦察兵对此秘法不熟悉,无法辨认真伪,但看他们对其的重视程度以及看护程度,真伪不提,效力必定存在。”
“除却尸魂秘法,他们还有汲灵杵、蚀精天蛛、通灵砂、噬骨散等等高阶法器丹药虫兽,或许尚真派几位炼体弟子能够认出并利用兰弟子的噬骨散,便是这个原因。”
云常儿敛目沉思。
噬骨散的问题她已经不在乎了。
半晌,她下令道:“查。”
“上述物件,来自异界的不少,这类尤为重要,深查。”
“是!”
云常儿又道:“青州这个组织,平素行径恶劣么?”
百灵沉吟一声:“说是恶劣倒还算不上,但……人命不少,散修居多,并且从侦察兵所听到的部分对话来看,他们打算将毒手伸向宗门,以招揽更多组织成员,尚真派便是其中一个目标。”
“这样。”
百灵忽而低声问:“主子,需要派人先铲除这个组织么?”
云常儿应得很快:“不必,此事由我来办。”
“主子?”
“无须过虑,我自有安排。将组织活动区域及汇聚地告知我,你只需调查物件秘宝来源。”
“那需要让紫茵或南江跟随么?”
“不必。封印大事为重,他们既已在各州掀起足够的波澜,便当一鼓作气攻下,久拖无益。”
“……好,那主子务必注意安全。”
“嗯。”
“封印之事,目前进展十分顺利,脱离封印的众大将正在迅速恢复状态,陆续加入行动之中,主子大可放心。”
“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没有的事,主子布计足够周密,我等如今仅需助推一二,便已成事。”
云常儿幅度极轻地点了下头,通过主峰眺望到宦月城远方。
一会儿后,她才提醒道:“即便如今我方掌握大势,也切忌浮躁,行事定要稳重谨慎,每一个细节兼顾到位,不得放松。”
“属下明白。”
于是云常儿未有再多说什么,让百灵继续办事,自己断了神识联系。
不一会儿百灵将圣体组织的成员与主要活动地址都汇报于她,她记下信息,想想又捏了一道印契。
识海之中脆脆的声音传来:“主砸主砸!你终于找我了!!!”
云常儿道:“收拾你的行囊,随我出门一趟。”
“……”
“嗯嗯嗯???!!!”
“主砸要带我出门了吗?!!!”
云常儿跳下巨石,边走边以神识回他:“嗯,明日一早出发。”
“去哪里?去做什么?!”
这次云常儿未有细说,只道一句“历练”便断开印契。
这使得幽幽内心被蚂蚁噬咬一般,一边强烈好奇着,一边迅速将自己所有的灵丹妙药、法器宝贝全塞到储物袋中,想想又将如长岭的灵果摘下一堆,仔细包裹好保存到储物袋里,准备到时候全部堆给云常儿吃。
…………
次日清晨,张子骞向念明心等人简单陈述了事情概要,便提出告假离开。
念明心有些意外,同时很担心还负伤的他独自前往那样的地方会遭遇危险,因此想让他将任务交给执法部门来做。
不料张子骞执意如此,还煞有其事地说了一大堆道理,再加之大清早的宗门外便来了不少人找念明心议事,她实在无暇顾及许多,便还是放他走了。
张子骞独自一人来到宦月城城门,在一旁一个偏角看到穿一身青色布衣、背着一个巨大行囊、扎一个小修士惯扎的布包头的小小少年。
幽幽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很欢喜地拿下行囊作递出状转头:“主砸!”
结果看到是张子骞,一张笑得花儿似的脸瞬间蔫下去:“啊?怎么是你啊???”
想想不对,又改口:“怎么是他?!”
张子骞手执一把素面扇,一边缓缓扇风,一边睥睨着他:“有什么问题?”
幽幽白眼快要翻到天灵盖了,迅速收回包了一堆灵果的行囊,嘴巴也撅得高高的:“我不喜欢他!”
“又如何?”
“主砸你人呢?那个天仙一样好看的小主砸呢?主砸,这个人长得不好看,远远没有你好看,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你本尊。”
张子骞冷笑一声:“你知道你的话,会暴露出多少信息么?”
幽幽愣了愣,很快自觉理亏地捂住嘴巴,不过那黝黑的眼睛还是很不安分地提溜转:“真的只有这个人吗?主砸你不会来了吗?”
“不来。”
“主砸你最近在干什么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哦不对,连尾巴也看不见了,你究竟在宗——在那个地方干啥呀?”
“你管不着。”
“啧,为啥大大们问你你都回答,我问你你就不答呢?主砸,我们要去哪里?我昨天问了百灵大大,她猜你要带我去打架!”
“嗯。”
“真哒?!”
“嗯。”
“你打我打?”
“你。”
“我打?!哇,好啊好啊,我最近练了你的独门功法,可厉害啦!”
“好。”
“主砸你能多说几句话吗?”
“不能。”
“能笑一笑吗?”
“不能。”
“太冷漠了吧?!……欸,主砸,我们怎么去啊?你召出的就是那个什么,宗门的飞行灵舟吗?哇我们要上去吗?!”
“……哦哦哦妈呀太快了太快了主砸你慢点啊啊啊啊我不行了我要吐了啊啊啊啊呕——”
张子骞的飞行舟仅仅用了一个时辰,便到达圣体组织的主要活动地区——青州吴家城。
那里有一家炼体散修所开的吴家酒馆,他拎着吐到丢半魂的幽幽走进去,在其中一张酒桌落座,灵石往桌上一拍:
“掌柜的,一壶好酒,两斤牛肉,再来一碗温粥,速度要快,否则——”
灵剑飞出,往桌上重重一落,剑出半鞘,剑光冷厉!
190 冲突
酒馆家的掌柜是个练得比寻常人大上两号的健壮汉子,闻声看了一眼张子骞,又看向他桌上的剑,眸光微转。
很快他应一声“来了”,摆手让店中的店小二给客人上酒菜,自己站在柜台后方,对张子骞笑道:“这位客官可是名剑修?”
张子骞抬手抚过桌上的流光剑,自傲之情流于言表。
少顷后抬眸:“看不出来?”
掌柜的微微一笑,客套道:“倒是能够看出一二……客官这剑通体泛光,灵气逼人,真是把好剑。”
张子骞却不屑地勾勾唇角,又往纹饰繁复的剑鞘上抚了一把:“好人才能出好剑。”
掌柜的面色不自觉又沉下数分,直直站着未有再搭腔。
张子骞也不欲再谈的模样,转移目光,踹一脚幽幽坐着的木长凳:“真没用,只是让你练习御剑半个时辰,你便吐得七荤八素的。就你这样的水平,还想拜我为师、随我练剑?笑话。”
幽幽确实是吐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的,再被这么一踹,险些坐不稳椅子,身子剧烈晃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踹,也知道这时该做出什么反应,可是不知为何,他从张子骞说话的语气与内容来听,总觉得人家不是单纯跟自己演戏,而是在实力嫌弃自己!
这加剧了他心中的哀怨,不用刻意演便是一副泫然欲泣可怜巴巴的模样。
从双臂间抬起头,瞄了张子骞一眼:“剑师,我真的尽力了,我没有练剑的天赋……”
张子骞睥睨着他,说话说得慢条斯理,似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
语气却充满了高傲自恃:“没有天赋又为何强求?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不适合你便像以前一样,乖乖寻找其他途径呗。我这练剑的,需要的条件不同,你又不具备,何苦非来强求?”
他说着,目光忽而转移,扫向店中都在看着自己的好些炼体散修的人身上。
眼神之中流露着洞悉一切的微妙感,但他未有直说,只对面前的小少年补充道:“我闻说这里便有不少炼体的修士,还挺适合当你的师傅的,不如你拜他们去吧。”
幽幽几乎第一时间弹起来:“哇?剑师说什么呢?!我可不要去炼体!!!”
说着猛一捂嘴,一副说错话的样子环顾四周,果然感受到一些人目光的寒意与敌对,吓得一边哆嗦一边“小小声”在牙缝里挤字:“我还是想做剑修……再不济做个药修器修也好啊,我觉得那些比较没那么累……”
一刹那,店中四散坐着的一众壮汉“砰砰”拍桌,怒站起来!
周身低气压裹挟着黑雾一般,不断往外迸射,直接导致整个酒馆的气温都往下降,阴冷得如同森罗地狱。
便连站在柜台后的酒馆掌柜也是满目的冰寒,那阴鸷的目光如刀似箭,仿佛要把店中央坐着的两人生生刺穿。
幽幽在听到桌响的时候,便吓得“哇”一声飞扑到张子骞怀里躲着了。
张子骞倒是稳如泰山,桌上佩剑不曾一动,完全是毫不畏惧的模样。
他意识到店中某个看不到的地方,多出一阵不寻常的气息,他也不着急,淡定把幽幽从怀里推回长椅上,乜斜一眼掌柜的,语气轻佻:“哟,这是怎么了?”
掌柜的深吸一口气,以眼神示意周遭的壮汉坐回去,笑对张子骞:“客官你方才这番话,似乎不大妥当。”
“哦?哪番?”
“体修难道便低人一等了么?”
“我方才有说么?”
掌柜目光下沉:“你字里行间,分明是那个意思。”
张子骞笑笑:“我字里行间,从不曾提及高下之分,所以这当真是我说得过分了,还是你们……过于敏感?”
掌柜的瞬间黑了一张脸。
四周的体修又开始摩拳擦掌了。
掌柜强忍着怒意,呼吸变得又深又重,声音也压抑深沉:“若你不是这个意思,又为何拒绝了小兄弟后,又劝他拜体修为师?”
张子骞茫然道:“只是一个建议罢了。他不适于练剑,那么便去修炼其他功法。体修不适合,尚有术修、药修或器修。除却修行,又还能简简单单做个凡人,安安稳稳过个一生……怎么着?我说错了么?”
掌柜的有一瞬间的愕然,但目光仍旧那么犀利。
不到一会儿,他又道:“你与这位小兄弟自从踏入本店起,便不像是尊重我们体修的模样。看你这自命清高的样子,再看你横在桌上那剑,怎么,难道不是在示威?难道不是认为,我们体修之人便该害怕你剑修,便该为你们服务,不得有半句异议?!”
张子骞低笑一声,很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想得真多啊。”
“若这样也能够被你认为是种藐视,那么我敢问,你开这酒馆究竟有何意义?你身为掌柜的,本来便该为顾客服务,而脾气千奇百怪的顾客这么多,难不成都是因为瞧不起你这体修,才故意刁难你的人?”
掌柜的冷哼:“确实不少这样的人!”
又道:“若你不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又为何口口声声说你‘练剑的条件不一般’?还嫌弃小兄弟无用、没有天赋,难道你们这些练剑的,真比我们多出多少优势不成?!”
这时,张子骞基本摸清这人的脑回路了。
见这掌柜短短几句话之间,便变得出离愤怒,而店内某个角落果然多了一个窥伺的人影,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快要达到。
他一副遗憾的模样,留着灵石不动,拍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拿起长剑站起来:“看来贵店气场与我不符,既然如此,我不愿与你争辩,便就告辞了。”
掌柜的脱口而出:“你还认为我等打不过你不成?!”
张子骞连忙摇头:“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来吃饭的,也无心招惹是非,既然惹恼了掌柜,自然是要告辞。”
一边带上幽幽,准备往外走。
就在这时,有一人急急从拐角之处走出来,满面笑意地迎向张子骞:“哎呀,客官请留步!
实在是对不住了,这位客官,今日我们家掌柜心情不佳,一不小心出言冲撞了贵客,本店实在是万分愧疚。
客官您莫气,我观您这模样,是要在城中落脚的吧?不知客官是否需要住宿?我们酒馆隔壁啊,正好是本家的旅店,若客官不介意,我立马安排上等的酒菜与上好的客房招待客官,以作补偿呀。”
191 留住
张子骞停步回头,看清了来人容貌。
是个女子。
生得俏丽、身材又不失力量感的女子。
此人一身朴素布衣,看起来像是普通民女的打扮。
年纪肉眼观来不超过三十的岁数,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故而简单的衣着丝毫未有掩盖她的靓丽姿色,言行举止之间还满带女性特有的韵味。
同时身上尚有一阵莫名的亲和力,尤其在异性眼中,此亲和力足以令人在不知不觉之中,思绪与理智都随着她跑远。
当然,前提是忽视她张嘴之时,那扑鼻而来的浓重腐臭气味。
是一种肉类持续腐烂发酸所产生的气味。
这女子走到张子骞面前,微笑着向他开口:“如何,客官?消消气再坐下来畅饮一杯可好?”
“本店特产吴家青竹酒,另有自酿灵山人参鹿茸酒,前者清香甘冽,最符合客官的君子气质了,后者么……呵呵,是个男的都知道,想必便不用我多说了——对么?”
张子骞闻到这呛鼻无比的味道,实在难忍,无声设了个屏气术,这才挂上个心领神会的笑:“姑娘实在周到。”
幽幽却一点闻到臭味的反应也没有,攥着张子骞的衣袖一角,躲在他身后冲女子拧眉:“为什么要喝鹿茸酒?!小鹿做错了什么?!”
女子有些意外,低头看向幽幽,但很快展颜笑道:“哟?小客官长得俊俏不仅,心底还很善良嘛。”
她这一笑,本来还满面怒气的幽幽忽然不怒了,表情有些呆滞地看着女子,一会儿后点点头:
“谢、谢谢阿姨……”
女子脸色骤沉,暗暗瞪了他一眼。
张子骞则不动声色地垂眸,睨向这没点定力的臭小子。
他很快收回目光抬起头来:“还是不必了,既有不快,何必再留下来彼此堵心,我等还是告辞。”
女子迅速收敛怒意,也对他笑:“客官不必如此,我们家掌柜便是这样的人,敏感心眼儿小,总觉得人人都在针对他,其实呀,嗨,就是他多心。
客官今日在本店闹得不愉快,小女子作为本店合伙人,实在感到愧疚,便让我好生弥补一番吧,不然我们这店的客人呀,真都被那位掌柜赶光了。”
她说着,脸上笑意加深,甜而不腻、真挚又纯净。
张子骞感受到她身上的亲和之力加重了,知是怎么回事,这时又正好看到女子给掌柜的使了个凌厉的眼神,掌柜的虽满脸不情愿,却也立马低下头颅、放低姿态道:“是了,是我等失礼,胡乱生气冲撞了贵客,还请贵客包涵。”
张子骞很快明白这两者的地位关系,便就顺水推舟,缓下面上神情,一副恍惚样:“好吧,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女子明目张胆地勾唇一笑,将张子骞往原先的桌子引。
张子骞坐下后,又将剑放回桌面。
这时女子睨了他的剑一眼,又将他原先留下的灵石推回去:“既然本店先有冒犯,今日便给客官免单了。客官想吃什么、想住哪里,随便提,不必客气!”
回头向店小二招手:“先将我们店最好的灵兔肉、灵牛肉烧上两斤,来给客官尝尝!”
张子骞也不客气,大方将灵石收下,这才开口:“便再加一壶特产青竹酒、一碗温粥即可。”
女子也不再与他客套推销,倒是刻意拉长尾音:“那这鹿茸酒——”
“不必,修道之人,本该六根清净。”
“啧啧啧。”女子嫣然一笑,一副“信了你的邪”的表情,“那好吧,可惜了这上等大补酒哟~”
一边轻笑着,一边往厨房去了。
很快店小二把菜一一端上来。
灵兔肉、灵牛肉还刻意烧成适合下酒的样式,只留少许汤汁在菜盘子底,其余全被又嫩又爽口的肉吸收入味。
张子骞其实是辟谷之人,食物可有可无,不过看周遭人都在看自己,他为了“下酒”,还是动了筷子。
幽幽这时从失魂的状态回过神了,看见兔肉牛肉,不大敢兴趣,但是看到张子骞手中的酒杯——
“主——不对,剑师,你你你,你喝酒啊?”
张子骞斜睨过去:“又有何问题?”
幽幽睁着大眼睛,咽了咽口水:“我都不知道呢!那、那我……”
“不到年纪。”
“呸,我到了的!我不小了的!想喝一口,就一口,我想尝尝……”想学大人喝酒,想跟主砸闯江湖。
张子骞深吸一口气,不耐烦地看着他。
但后者丝毫没有自觉心,还是眼巴巴地盯着那个青翠雅致很好看的小酒杯,两眼充满了渴望。
张子骞算是服气了,余光瞥见酒馆柜台,想了想,还是妥协地将同样青翠如竹的仿玉酒壶放到幽幽面前。
“喝。”
幽幽开心地小耶一声,小心翼翼地捧起酒壶,两眼发光。
但看到桌上没有多余的酒杯,便看向一旁的一些酒客,有模有样地学着他们的样子,豪迈地将酒壶悬空,细长弯曲的壶口对着自己嘴巴,张嘴——酒咕咚咕咚地滑落嘴里。
一壶瞬间倒了一半。
然而酒方入喉,他便被带着烈性的酒味呛到,瞬间咳得飚了眼泪弯了腰!
张子骞把玩着手上的酒杯,玩味地看着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到一会儿,那本来白白净净的少年便红透了一张脸,“主”字才发了一个音,他便目光一滞、身子一歪,哐当倒在桌面上,不省鹿事。
张子骞见状轻笑一声,摇摇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后,他看向一直倚在收银柜旁盯着自己的女子,笑意轻浅:“看来今日,我二人非留宿不可了。”
女子一脸愉悦,拍手道:“欢迎欢迎。”
“本店最好的客房,早就为客官敞开大门。”
………………
入夜,风微凉,外有细雨飘飘。
吴家酒馆旁的吴家客栈,今日难得住了人,还住在唯一的天字号房中。
房内有一张大而舒适的床,还有能够看到客栈后竹林的巨大的窗。
有一人临窗而立,看着窗外风景。床上躺着一浑身通红的少年郎,此时睡相有些不安分,是要清醒的迹象。
而门外有一阵呛鼻的腐臭味由远及近,某种细碎密集、如尖刺摩擦地面的声音同步传来。声音一会儿在地上,一会儿转移到墙上,庞大的身躯所带来阴影也随之移动,最后阴影与声音都一起,缓慢而轻悄悄地、张牙舞爪地停在天字号门前的大门框上。
192 共度良宵
门外的巨影停在门框上,几乎占据了一整扇门,却仅是它一半的体积,另一半似乎还贴到了门上的天花板。
巨影停下后,有一小段时间静止不动,旋即忽然,它的身子剧烈一颤,紧接着身形迅速收缩、变小,最后啪嗒一声落到地面,幻化出一道凹凸有致的倩影。
光凭着门上的幽暗剪影,便不难觉出有熟悉之感。
很快更熟悉的声音响起:“客官,这么晚了,还不睡么?”
张子骞在房中远眺窗外,一只手背在后背,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久久未有作答,似是未闻。
门外身影静等片刻,见得不到回应,便自行抬手推门,一步跨入房内。
于是看到窗边之人背对着自己,如修竹长立。
他今日着一身墨底红云长衫,衣料纤薄,随着窗外风吹,衣摆也随之翻飞而起,轻盈又饱含仙气。
那顺如黑瀑的长发一半披散在背后,一半被一道暗红发缎松垮绑着,看似懒散又莫名惹眼,引得入房的女子忍不住向他靠近。
“客官……?你这是看什么走神了?”
女子背在身后的手暗暗结了套印契,旋即走到张子骞背后,抬起长着黑而长的指甲的手,轻轻搭在他背后。
动作看似诱惑,但手缓缓移动,绕过他的后颈再往前,锋利且淬毒的五指指甲便斜斜横在他的颈动脉上。
“客官,你倒是说话呀~回头看看我呀?若你再不搭理我,我可就要……自己动手咯?”
她说着,五指用力,指甲往张子骞颈肉微陷,眼中划过一抹狠戾。
随着这一动作,她很快感受到张子骞的身子变得僵硬。
她这才感觉到有趣一些,心中冷哼一声,神情又变得温和,将他扳回来让他面对自己。
于是她看到张子骞那张透露着冷酷的脸。
这张属于男性的面庞不知从何时开始,竟透露出一种好看的阴柔。
那稍嫌锐利的轮廓、斜飞入鬓的眉、狭长的眼和薄红的唇,本该尽显男性特征,但此时此刻,各处轮廓好似都经过了柔化,每一处细节都细致完美,即便在暗夜之中也美得足够笔笔入画。
他的面容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然不似当年的张子骞了。
至于像谁……总之他面前的女子无从得知。
当意识到自己心头涌出“美”这个评价时,女子暗暗一惊,旋即再又打量了张子骞两眼。
随后她好似十分欢喜,极具挑逗意味地抬手,用长指甲顺着他的侧脸轮廓往下滑,指尖的力度控制在随时能够刺入皮肉的力度:
“公子,白日我还不曾发现,原来你长得这般俊俏呢。”
张子骞仗着身高优势睥睨着她,似笑非笑:“这位姑娘,更深夜静的,你不请自入,是否不大妥当?”
女子微微一笑,一种与年纪截然不同的成熟韵味流露出来:“人家只是想关心你那位小兄弟嘛。”
“公子你好狠的心呐,明知道酒里有毒,还把酒给小兄弟喝,还眼睁睁看着他喝那么多。人说最是薄情男儿心,真是不假。”
张子骞耸了耸肩:“防备心全无,毒死便毒死了。”
“哈,若不是亲眼看着你将人背上来,我还就当真了。”
“说吧,有何来意?”
“噫,别这么不解风情嘛。”
张子骞冷笑,忽而沉声道:“手别乱放。”
女子动作一僵,见他目光凌厉,嘁了一声将无声下移到他胸膛的手缩回来。
“你一个结丹期修士,定力倒是出奇地足,竟能抵抗如此强的惑力。”
“你一只高阶蚀精天蛛,胃口也是不小,酒中下药,是想迷惑男子,来个一箭双雕,快活够了再来吸取精气修行么?”
蚀精天蛛剐了他一眼,再没有那种妖娆暧昧的神情。
一身惑力提至最高,阴笑着瞪着他:“能猜到我修为,倒是令我意外。
既然你一整天都处处防备到位,那我定下一个你是冲我们来的结论,并不过分吧?你白日在楼下这般放肆无礼,也是故意的吧?
不过你再如何精明,也只能这样了,从现在开始,你老实交待你究竟是谁,是组织中人,还是门派弟子,还是别的什么,来这里又有什么目的?!”
张子骞感受到她惑力的威迫,却无动于衷,不答反问:“那你与你的体修手下,又都为谁卖命?你这蚀精天蛛还能召集多少小天蛛?哦,对了,我记得你这样的妖类修行,需要吸收不少男子的精气,那么你手下应当颇多人命,我杀你,功德要比业力高多了,你道是么?”
蚀精天蛛眉头一蹙,有些愕然:“你说什么?”
旋即猛然意识到:“你怎么不受惑力影响?!不可能,区区结丹修士,不可能抵抗我的惑力!”
张子骞好笑地勾着唇:“或许我不是结丹修为呢?”
蚀精天蛛一愣,但很快否决:“即便你不是,你也逃不脱我的惑力,是个男人就不可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说到这里,她猛然停顿,迟疑又诧异地看向张子骞:“你不会是女儿身吧?!”
说着没忍住,指甲奇长的手迅速摁向他胸口——
张子骞化出折扇拍开她的手:“无礼。”
顺势“啪”一声打开扇子,悠哉扇起风来:“你的时间拖够了么?这满屋子的天蛛,是你的操控极限了么?”
蚀精天蛛又是一愣,旋即狠狠地瞪着他。
周遭本有刻意隐藏的细碎声突然放开,一阵密集如雨的沙沙声迅速传开,此起彼伏!
不到一会儿,声音安静下来了,蚀精天蛛的脸也终于放晴:“哎呀,客官,我看你实在长得俊俏又迷人,还以为今夜咱倆有话好好谈,谈完了共度一夜春宵,搞不好明日我便不想要你性命了,将你收作男奴,日后咱们随时可以……”
“可惜你呀不赏脸,也不知好歹,好像还挺了解我们天蛛一族的样子?——那你应该清楚,我们蚀精天蛛的团队,究竟有多强大!”
她说罢,两手一抬,偌大的客房之中忽有大片大片的红光相继而亮。
193 蚀精天蛛
这个客房的地面、四壁与天花板上无不布满一样的红光。
若仔细透过红光往里看,能够看到那是一只只黑绒长腿小蜘蛛,蜘蛛背上均有一个小小的如同狭长花蕊的符咒,便是这符咒散发出红光。
这些符咒乍眼看去,像是一双双在暗处窥伺的神秘之眼,但再看数眼,便会感觉符咒不断在眼前放大,符咒本身也在收缩、扩张,充满了某些暧昧的暗示。
张子骞从满墙满地的符咒中收回目光,摇摇头:“恶趣味。”
这满天地的暗示,加上蕴含其中的惑力,若当真换做寻常男子,怎生不缴械投降?
他冷声道:“你们便是倚靠这等伎俩,踩着男性尸体提升?”
蚀精天蛛不屑一顾:“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手段如何重要么?再说可不是每一个男子都有资格实现他们的幻想的,那些倚靠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啊,总是稍加挑逗,便顺从得像条狗一样,还以为是他们征服了女人。
哪知道我们天蛛族的姑娘并不需要舍弃贞操陪他们玩,而他们想要尽兴,却得赔上一条命——讽刺吗?哈哈哈!”
张子骞上下瞄了她一眼:“若不是知道你们天性如此,我还会以为你们曾经失了足,这怨气,真重。”
蚀精天蛛轻哼一声,旋即盯到他的某个部位:“你这定力真是超出常理,看来你要么不中用,要么……现出你的真身吧。”
张子骞一动不动:“闻说蚀精天蛛只擅长针对男性,也只擅长施展惑术,如今对手不吃这套了,你们又要如何?到楼下搬救兵么?”
“那些废物?哼,不需要。你听闻的都是传言,我们天蛛一族最擅长的可是用毒!”
“哦?”他目露了然,环视一周室内,忽生一个念头,“明白了——这遍地的天蛛都带毒是么。”
“怕了?怕便自己招出底细。”
“怕么倒是还早。就是这毒在哪里?功效如何?看样子是自带毒囊,那么是攻心剧毒,还是慢性区域毒?”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以折扇挑了其中一只半巴掌大的天蛛,放到天蛛女肩上。
一边看那天蛛活动,一边回忆道:“当年我与你们祖宗交过手,不过她带的天蛛与你这些不同,她也败得太快,我尚来不及了解了解你们。”
“这一室天蛛之毒,加起来能够毒倒多少楼下体修?能够重复利用么?接受训练么?这么小的体积,行动起来过慢了吧?身上可有特殊护甲?总不能外人随便一脚,便能把它们踩死了吧?”
张子骞忽然连番提问,惹得天蛛女一阵愕然。
花了好些时间才消化掉所有信息,不可思议道:“你是想打探本族的机密信息么?哈哈哈,你——”
话未说完,她猛觉咽喉一堵,顿时瘙痒与刺痛感交替产生!
她清楚感觉到喉间落了一只大蜘蛛,并因为突发的变故而剧烈挣扎,导致带着尖刺的八足不断在她喉壁剐划,而腿上的蛛毛又挠得内壁奇痒无比,她一难受,一口气往下咽,好歹是将这天蛛咽入腹中!
而对面的张子骞满目阴寒地盯着她的喉咙,完全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将天蛛塞她嘴里的,她分明连他动手的动作都没看到!
他看到她做出吞咽的动作,这才抬头“解释”:“我就是看看,看你倆撞到一起,究竟是它毒你还是你毒它,不过现在看来,你们彼此免疫,也就是说,你们身上有不惧怕彼此之毒的元素。”
天蛛女气得猩红了一双眼,起手召集所有天蛛:“枉我给足了你脸面,还想看在你这身好皮囊的份上对你温柔一些,你简直是不识好人心,那便去死吧!”
话说的间隙满室噪音起,数不尽的黑色天蛛唰唰唰往他靠拢,天花板上的也唰唰往下掉,仿似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张子骞灵力发出,形成一层薄薄的防御层护住自身。
太多的天蛛让他有些烦躁,看她确实不会再召更多的天蛛了,他便也不再等下去,疾风出手,瞬间扼住天蛛女的喉咙——
“你怎么就忘了?我才说我与你们老祖宗交过手,深知你们的致命处。”
他说着,手下用力,五指收拢,远超于结丹修士该有的力量使得天蛛女咽喉咔咔作响。
在天蛛女无力呼吸,想要化回原形逃脱的时候,他又猛然释出全身灵力,锁向她的腹中妖丹。
待她迅速调动妖力护妖丹时,他将早已凝成短针形状的神识之力发出,以迅雷之势冲击埋藏在天蛛女脑海深处的某个椭圆内核!
天蛛女只觉“轰”的一下,脑海生出炸裂的痛苦!
那神识之力如针般细,却极其强悍,在刺入脑海的同时准确无误地窥中她意识内核的薄弱点,一举击溃!
天蛛女剧痛的同时还在不可思议,看着眼前冷若冰霜的男子朱唇欲启。
她想问他怎么能够知道她有与妖丹一样重要的内核,又是怎么知道内核的薄弱点,又是如何在毫无接触的情况下窥破薄弱点将她的内核防护击碎!
可是她尚未来得及开口,便感觉男人的手松开自己的喉咙,往自己头上移动。
很快落到自己的天灵盖,随后,她的妖丹被对方的灵力生生碾裂,旋即又听闻自己的头部“咔擦”一声响,眼前的视野便定格在有些扭曲,并再也不动的画面!
她的身子瞬间失去所有的支撑力量,重重倒在地上。
与她一同倒地不动的,还有一室的天蛛!
张子骞在天蛛女来不及诧异、来不及深思,甚至来不及问一句为什么的时候,就将她的头生生捏碎,以内力裹住她的意识内核,将其从脑中剥离,落到自己掌心。
天蛛一族的致命点一在妖丹,那是等同于修士内丹的至关重要的存在,所有的妖类皆有此共性。
另一处致命点便在其意识内核,这内核需用妖丹力量来养护,只有能够练出妖丹的天蛛能够拥有,因此分去了一部分的妖丹之力。
并且其控制着其主的大部分思维与动作反应,相当于人类的大脑,是区分普通天蛛与成妖天蛛的重要元素。
更重要者,这意识内核能够操纵指挥天蛛族最原始的小天蛛,也就是这落了一地的天蛛。
张子骞将她的意识内核夺走,这些天蛛便不再行动。
而当他依照当年了解到的方法,将自己的力量灌输到内核,重新激活内核后,他发现那一地死掉一般的天蛛又开始缓慢地,按照他的意愿,又开始活动起来。
194 二选一
半刻钟后,一室小天蛛全数退到房外,房中又恢复安静。
天蛛退开,这才现出房中一边的床,上面躺着的人周身被精密的法阵包裹着,法阵之上灵力缓慢流转,十分温和,但又坚不可摧。
张子骞先在死去并化回原形的天蛛女侧面蹲下,释出数道灵力凝成刀状,在它腹部划拉几下,将切口撑开,露出一个洞来。
腹中的一切构造呈现出来,张子骞看了看,一个不漏地将内中器官全摘下来,以灵力包裹着,送入储物袋。
又将血液装入小瓶,将头部也剖开,能摘的地方全摘空去,最后催动一张灵焰符。
他站起来将符抛到地上的残尸身上,就没再多看,往床边走去。
浅蓝色的灵力火焰迅速升起,无声吞灭这具尸身,不到一会儿便将其蚕食得灰也不剩,房中找不到半点天蛛女曾存在过的痕迹。
张子骞走向大木床,床上的人微微侧着头,直直看着他靠近。
待他停步后,对方眼眶唰一下就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张子骞瞧了他一眼:“哭什么?”
后者不说话,眼泪还是哗啦啦的。
张子骞蹙眉,看向他的身子,未有发现任何异样才收回目光:“怕?”
幽幽点点头,又迅速摇头。
张子骞将法阵撤开:“又落不到你身上,你怕什么。”
不料幽幽直接哇一声哭出来,哭得惊天动地、上气不接下气的。
张子骞瞬间蹙紧两道眉,往后退了两步,微眯眼中的不悦已经很明显了。
幽幽马上感受到急剧下降的气温,吓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把哭声憋回去。
又憋得太急,一口气没捋顺,“额”一声打了个隔。
“……”
“额。”
又打了一个。
张子骞眉眼之中尽是阴霾,一点也不客气地谴责道:“吵。”
幽幽先是努力顺气,顺着顺着自暴自弃地大吼一声:“你无情!!!”
张子骞瞥向他:“又怎么?”
“你无情!你冷血!你喂我喝毒酒!!!”
“……”
少顷,张子骞终于明白他哭什么了。
果然方才醒了,就什么也听进去了。
他更没好气:“我不说了?该你的。”
“我怎么知道那是毒酒?!”
“不知道你还喝?”
“我看你喝了!”
“我喝你就喝?”
“那不然呢?!”
“你倒了我倒了么?”
“……”
“明知前方是敌,你不知酒量深浅,贸然便喝,其罪一。
明知对手来路不明、不怀好意,送来的食物不假思索、不加防范便吃下,其罪二。
犯错不思过,只知哭哭啼啼、埋怨他人,其罪三。
醒了还躺在床上不动,等着他人守护,身为灵兽还怕小小的毒蜘蛛,其罪四。”
张子骞轻描淡写地瞄向他,语气却带着令人发寒的冷酷:“你,自今日起,五倍量修行,出门负重至少五十公斤,若少了,次日翻倍。”
幽幽缩在床角,骤然变成一塑雕像。
妈耶……
不就哭了一场吗?
就被罚成这样啦?!
五倍量!
知道他平时怎么修炼的吗?
一刻都不带停了啊!
还要五倍量!
还能活吗?!
“主砸……”
“谈条件再翻一倍。”
瞬间噤声。
想哭。
可是不能哭。
突然怀念那个虽然毒舌实际上好宠自己的百灵大大!
怪不得出门前大家都让自己自求多福啊……
幽幽不说话了,捂着嘴巴小心翼翼缩成一团,生怕多蹦一个字多被罚一点。
张子骞见他终于消停,便往侧面的大木茶桌走。
其实他知道酒里只是一种能够麻痹神经但不至死的轻型毒,所以并没有阻止幽幽喝。
在幽幽喝酒前,他也在壶口抹了解毒散,所以幽幽昏迷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只是因为不胜酒量,顺带在酒方入口时,有一阵轻微的中毒的反应。
不过他没有将事实说出来,就当做是一次深刻教训,让这个大部分时间只在林子里修炼的天真灵兽长点经验。
这时才是三更天时间,时候还早,他便坐到茶桌旁,闲来无事沏起了茶。
…………
次日,张子骞与幽幽下楼,看到楼下躺了一地被小天蛛惑术迷倒投毒的体修。
这些都是隔壁茶馆的人,包括掌柜、小二还有一众“客人”。
小天蛛趴在这些人身上,也是一动不动的,好像死去一样。但当张子骞捏下印契的时候,其中一个体修身上的小天蛛又开始沙沙地爬,很快那位体修因为这些动静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看清所处地方后,体修唰一下弹起来。
他身上的天蛛稳稳当当趴在他身上,导致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吓得疯狂往后退,又想拍下这些天蛛,又怕惊动到它们。
天蛛有毒这些人是知道的,故而并不敢招惹它们,更不敢拍死,怕内中毒液有什么腐蚀作用。
他看到天蛛却没看到天蛛女,有些生气,抬头正想喊人,不料看到的是正一左一右俯视着自己的张子骞和幽幽。
“……”
看到张子骞没有看到天蛛女,体修的第一个反应是心慌。
他想起昨晚他们是在楼下等待支援的,见天蛛女的小天蛛爬了进去,很快又退了出来,还以为一切顺利,没想那黑压压一群的天蛛竟向他们施展起惑术。
接下来再睁眼,就已经是现在了,这时他才注意到,外面已经有阳光洒入,也就是说现在至少是清晨时光。
可是他们的计划明明是想趁深夜时分,让天蛛女亲自出马,先威胁这两个人表明身份与前来的目的,再将他们杀掉,制成天蛛女的“养分”,顺道将这剑修的剑夺走,再看看还有什么灵丹法宝。
现在人没死,天蛛女不在,小天蛛还全爬到自己人身上?!
体修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张子骞操纵其中几只小天蛛爬到体修的脖子前,将带毒的口器对准他的颈动脉。
其他还在昏迷的体修也被这些天蛛占据致命位置,张子骞道:“要么你自觉带路,将我们带到你们的主地盘,要么,我便送你们入黄泉,二选一。”
体修开始嘴唇发抖。
195 别人家的地盘
这体修浑身发颤地看向楼上天字号客房:“那女的呢……”
“死了。”
“……”
许是没料到张子骞回答得如此干脆,体修又颤了一颤,满脸惊恐:“怎么可能……你的修为在她之下……”
张子骞不想与他废话,操纵天蛛往他脸上爬:“需要让它钻入你的嘴里证明么?”
体修连忙闭紧嘴巴,拼命摇头。
蚀精天蛛的毒会让人生不如死,他亲眼见过那场面,比直接被杀要可怕多了,所以他不敢也不想被这些毒东西咬到。
张子骞又道:“不想死,便老实坦白。”
可是体修也不敢坦白,因为若是暴露组织基地的话,那个东西……
他满脸惊恐,拼命摇起头来,眼里满是绝望。
张子骞眼一眯,微微抬起下巴:“你要知道,即便你不说,我也可以在你死后搜魂,保守秘密毫无用处。”
体修实在崩溃,眼泪都出来了。
本以为他们有毒妇天蛛女,就可以无所畏惧,谁能想到……
张子骞失去耐心,让幽幽踹醒另一个体修。
后者醒来后,几乎和第一个体修一样的反应,张子骞也以同样的方式让他看清目前形势,随后印契一捏——
第一个体修被一身的天蛛噬咬起来。
很快惨叫着倒地,一边求饶一边抓自己的身子。
然而蛛毒已经入体,很快他的皮肤开始冒出一个个猩红的水泡。
水泡迅速膨胀、裂开,里面溅出腥臭无比的液体,一半落回体修的身上,如火一般灼得他的皮肤嗞嗞冒烟,一半溅到地上和一旁还在昏迷的体修身上,瞬间让那些体修痛叫着醒来,满地打滚!
后来被喊醒的那名体修眼睁睁看着场面失控,坐起来都比幽幽高一半的巨大块头抖得如筛糠一般。
很快被下毒的体修吼声越来越低,打滚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他们的体表皮肤汩汩冒血,身上很快全被染红。
而他们的身体慢慢塌软下去,如失去木架支撑的纸人一般——这是他们体内骨骼被毒液完全腐蚀的表现。
最后,这些沾了蛛毒的体修瘫在地上不动了,但从大睁的眼睛能够看出来,他们还没有彻底死亡,大约还在承受体内五脏六腑被毒腐蚀的痛苦。
张子骞终于明白天蛛之毒如何作用,收回目光,看向那个看傻了的体修:“是选择与他们一起,亦或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体修身子猛然一颤,低下头来:“说,我说,我带你们去……”
…………
吴家城边缘,一条通往不知名地方的小径上,缓缓走来三个人。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被麻绳捆住的高大壮汉,后面跟着一位看着很谦和的蹁跹公子,和一个十分活泼的少年郎。
前方是早上被吓得投降的体修,身体看起来正常了,但其实在衣服里面还藏着许多的小天蛛,一旦他表现出任何异样举动,都能感受到天蛛抓他皮肤的力度加深。
于是他只能乖乖带路,一会儿后将人带到隐藏在密林之中的一座古老的高塔前。
幽幽在塔前停步的时候,很是夸张地“哇”了一声。
这塔比林子中的树高多了,塔外还画满了符纹,这风格与他平素看到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导致他忍不住便问:“这是什么建筑啊?真厉害!”
张子骞望着这足有十层高的塔楼,冷笑一声:“镇尸塔,你们真是够胆。”
前方体修瑟瑟回头看他:“地方到了,你是不是可以放开我?”
张子骞看过去:“不带入门么?不知道来者皆是客?”
“……”体修心想你还真有那个脸。
可是衣服底下的天蛛又开始动了,他打了大大的一个激灵,无奈之下带人往里走。
塔门开,一阵阴风袭来。
幽幽冷得猛打一个哆嗦,很快又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十分刺鼻的臭味,他总感觉塔内气氛不对,阴森森的特别瘆人,于是他往后退了一步,缩到张子骞身后,拽住他的衣摆。
张子骞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又吓得缩起脑袋:“我……我害怕……我就躲一会儿,还有这儿好臭……”
张子骞也闻到那个气味了,想了想,终究没拽他出来,只道:“那是尸气,有毒,自己屏息。”
幽幽一听“有毒”,想到昨天的经历,连忙施展屏气术,不敢耽误哪怕一秒钟。
体修又回头看了张子骞一眼,辗转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何知道这是镇尸塔?”
听语气不仅仅是知道,还十分熟悉的样子。
可是镇尸塔是源自古老的封印塔,这种封印术早已失传,虽说这一座塔是后建的,但也是背地里偷偷地建,外人不会知道,更不可能一眼便将其认出。
身后这修士仅有结丹修为,纵使再将他修为拔高一层,也不过数百年岁数,以镇尸塔失传上千年的岁月来看,这人不可能知道。
他内心疑惑,很想知道答案,可是张子骞自然不可能告诉他。
他只道:“你都能知道,我为何不能知道?”
体修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再看看张子骞的脸,忽然又闭上,什么也没有说。
张子骞由他带着,来到塔中央的旋转阶梯。
阶梯一直往上,直通塔顶,一眼看去有些微微的眩晕感,总感觉这阶梯其实没有终点,直通天际。
这感觉不单纯是由阶梯的螺旋形状造成,张子骞察觉到手侧拽着自己的少年身子晃了晃,便抬手绕到他脑后,将他脑袋往下按:“不要看。”
旋即又对前方体修道:“上去,莫要耍花样。”
内心正算计着如何逃脱的体修:“……”
可是走到这里,他已经身处自家地盘了,有些事情便轮不到那两个外来人决定。
他无形有了底气,不过十分机智地按捺住,未有表露出半点。
他还是装作战战兢兢的样子,抬腿往塔上走:“你、你要去哪里?”
“不如先带我见见你的兄弟。”
体修有些迟疑,不过还是往塔上走:“他们通常在底三层。”
张子骞未有应答,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
196 放倒一片
体修将人带到二层塔,通过旋转楼道侧面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塔中面积还是十分宽广的,每间隔一段距离便有一间小室子,但室门全都紧闭着,看不到内中场景。
整层塔楼呈圆形分布,故而也不能一眼看透前后方向,加之塔内光线不足,主要依靠墙上长明灯照明,便显得气氛有些阴沉森寒。
幽幽走在这条道上,越发瑟缩,就差没有把自己塞到张子骞衣服里了。
张子骞实在忍不住,反手将他提溜出来,推到自己稍前方,让他在前面走。
三人走了一小段路,绕到看不见来时木门的地方,这时,前方体修倏忽停步。
紧接着后方破空声起,一把刀锋锐利的短斧呼啸飞来!
与此同时前方体修如同踩入某个洞穴,人嗖一下便没了踪影。但他先前所穿衣物都还在,落到了地面,且衣物之间有天蛛的身影。
张子骞骤然停步,流光剑同时现出,于半空中划开耀眼剑光,“铛——”地拦下飞来的短斧。
此时前方又有不少暗箭袭来,他手腕一抖,折扇飞出,扇面在途中打开,通体流转着沛然灵力,在半空中刷刷几下将暗箭全数打下。
后方短斧还在半空与他的流光剑僵持着,兵刃交接处发出嗞嗞的摩擦声,接口地方还有刺眼的火花迸溅。
解决了前方暗箭的张子骞微微侧头,对幽幽道:“接下来,你自己自保。”
说着回身,翻掌释出灵力往剑上一推,流光剑将短斧破成两半,又直直向前飞去。
“出来。”
他冷然道。
很快流光剑刺入一张无形的屏障,将屏障刺破。
后方数个人高马大的体修汉子阴沉着脸,提着又大又重的各种武器直盯着他。
张子骞看了看这些人,手指一挑,流光剑回到他手上。
旋即问:“人到齐了么?”
前排的两个体修闻言,对视了一眼,回望他:“擅闯别人地盘,说话还这般狂妄,这可使不得。”
张子骞道:“不管使得使不得,我话也说了,人也擅闯了,若你们尚有后招,最好一并使出,以免浪费彼此的时间。”
前方体修怒喝一声:“放肆!你究竟是什么人?出自什么门派?怎么知道我们的存在,又是如何摸到这里来?!”
这次张子骞十分认真地想了想,这才回答:“尚真派剑师张子骞,后续问题应当不需要我回答了吧?”
体修一惊,旋即目光沉下:“哦,便是你们逼死了何强!”
“逼?”张子骞甚觉好笑,“如何是逼?”
体修恨恨道:“你们门派设下体修这类分部,便应当对他们一视同仁,而不是无尽的冷落、容忍其余弟子嘲笑与侮辱他们!”
张子骞仍是不解的模样:“何谓冷落?据我所知,尚真派的功法秘籍全数公开,除却修行阶段对应功法,其余功法也能够在书屋阅览。”
“体修也有相应专司炼体之大师指导收徒,宗门内享受的一切待遇与其他修士并无差别,至于你说的嘲笑与侮辱,恕我直言,当今世上并不存在绝对公平,便是你们最痛恨的剑修术修之间,同样存在攀比、歧视与凌辱,即便在尚真派,这等现象也并不少见,你们体修未有任何特别之处。”
对方一共五个体修,闻言皆是满不相信的表情。
张子骞明白,有些人一旦形成既定的偏见,便不可能改变。尤其是那些满心认为世界对自己不公之人,便是出门下了一场雨,也会认为是上苍刻意针对。
这样的人,不必要与他们讲道理。
也不想与他们讲道理。
于是他再度起剑,对这五人道:“这镇尸塔我有意摸清楚,你们若降,我不动你们。若执意抵抗,那么今日便抱歉了——毕竟你们住在镇尸塔下,所作所为绝不干净,算是死有余辜。”
五个体修均是冷哼,为首的体修再又召出一把短斧,活动好筋骨摆好架势,决一死战的气势:“免了。”
后四个体修也抡起武器,气汹汹便要往前攻,而幽幽那方向也冲出数个体修,是要堵死两人的架势。
张子骞对这结果并不意外:他也只是先礼后兵罢了。
于是流光剑起,惊鸿飞出,张子骞人不动,仅以一剑杀入战团,与五人的刀斧斗出阵阵刀光剑影。
另一边他回头对幽幽道:“后方归你,若败,日后你便做这镇尸塔亡魂,与我等再无干系。”
幽幽一听还得了?昨日已经让人生气了一把,今日若再当个拖油瓶,他相信以身后之人的脾气,就算他不败,也会被对方乱剑砍死!
他虽从未与真正的敌人交手过,但这时也不敢表现出半点怯场之意,迅速收心敛神,提力猛攻!
幽幽在遇到儿时的云常儿前,本是一只才接触修行的初阶得不能再初阶的小兽。
遇到云常儿后,被她多次救过性命不止,还被她短短半个月便收服了云家村内外山岭的所有灵兽的实力所折服。
随后还发现她竟自带军团,麾下全是实力不知尽头的凶兽,更是膜拜得五体投地,从此凭借着城墙厚的脸皮功夫,死缠烂打挤进这个队伍。
再之后,便开始接受无边无际的特训了。
并非训练,而是特训,先前他带五角兽进入的那个特训法阵,便是他日夜常待的特训场合。
那里有十分神奇的秘法,身处阵中感官会受秘法影响,阵中三日,实际只有民间一日,因此他所受到的训练,实乃寻常灵兽修炼的三倍量。
再加上这云门门人惯例不要命的训练强度,以及日常与各种凶兽对练的非人训练……
幽幽看起来年纪小、经验少,不堪一击的样子,实际实力比同等条件的灵兽强上数倍有余。
因此前一秒还是个战战兢兢的小少年,后一秒光是掌风便划开了两位体修的钢铁般的肌肤,又接连两下鞭腿,撂倒另两位体修。
他不想用他的宝贝武器,便坚持赤手空拳作战。小小的身影穿梭在巨人一般的体修之间,眨眼放倒了一片。
197 塔中尸
幽幽这边刚把人放倒,那边张子骞的敌人也血流成河,全数断气。
幽幽看着脚底的一群壮汉,表情有些复杂:“你们都练的啥啊?!”
“天啊,口口声声喊别人不尊重你们,那你们看看你们这什么水平呀?连我也打不过,还敢来闹事,活该你们被瞧不起呀。”
他未曾杀过人,因此被他打倒的体修都还剩着一口气。
其中一个意识还比较清醒的体修闻言,气汹汹地瞪他:“闭……闭嘴……”
幽幽哼了一声,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些只知怨天怨地却不思进取之人。
他拍拍沾了灰的手,又低头瞧瞧自己沾到血的衣服,颇为不满地撅了撅嘴,跑向张子骞:“主——剑师,我打赢啦!”
但话音未落,身后又有破空声传来!
张子骞回头,流光剑瞬间到了幽幽头顶。
但是他未有将暗器打落,只通过剑端发出一道灵力,生生将暗器的袭击速度降到最低。
幽幽有了充分的时间反应,连忙回身打落暗器。
这时他才发现是一把短匕首,而扔出匕首的,是一个倒在稍后方,不死心便趁好不容易缓过气的间隙,想偷袭自己的体修。
张子骞等幽幽打落匕首后,这才再一发力,推动流光剑贯穿偷袭体修的眉心。
旋即对幽幽道:“只要敌人还剩一口气,就不该将后背与命门露出。”
幽幽也是吓了好大一跳,反应过来时冷汗都冒了一背脊。
听到张子骞教诲,他感同身受地拼命点头,见偷袭的体修脑袋都被削出一道大口子,他嗓子咽了咽,有些反胃地侧过头。
可是没过一会儿,他又看过去,再看向地上全都“还剩一口气”的敌人。
又回头看看张子骞脚下的一众尸体,想到方才不仅仅是自己背对着那些没被自己杀死的敌人,于是他一咬牙,弯腰捡起地上某个体修掉落的大刀,两手握着,刀尖向下,对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体修:
“对不起啦,我是出来历练的,将来是要保护我们家小主砸的!所以……你们还是死一死吧!”
说罢,心一横眼一闭,刀起刀落!
又咬牙在其他体修身旁走过,带出一路的血河……
“……”
张子骞看到幽幽这番举动,眨了眨眼睛,着实有些意外。
再看看瞬间全变成尸体的人……
不过他最后还是未有多说:跟着他走这条道的人,有些东西必不可免。
再说这里是敌营,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训练场,所有的仁慈到最后都会成为隐患,故而即便幽幽不动手,他到最后也还是会动手。
于是他等幽幽解决掉隐患,又等他站在血泊中缓了好一会儿心情,这才开口让他往下一处地点走。
幽幽这时神情有些恍惚,闻声扔了刀,摇摇晃晃、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众尸身,走到张子骞身边,跟着他走。
走着走着,他在他身旁低声道:“主砸……”
“嗯?”
“杀人不好受。”
“……是啊。”
之后两人便再无对话,静静地离开这层塔楼,走到下一层。
在张子骞准备推门时,幽幽才再度开口:“主砸。”
他好似从方才的情绪中缓过来了不少,语气较之先前要轻松些许。
张子骞垂眸看他,他问道:“这里还会有别人吗?百灵大大说了,这是个小组织,方才那些体修至少十人,加上那什么吴家酒馆的,好多好多了,应该没有了吧?”
张子骞斩钉截铁:“有。”
幽幽不解地问:“为什么?”
“你忘了方才凭空消失的体修?”
“啊?……哦!难道是有人救了他?!”
“不然呢?”
“唔……那好吧,看来还得再找。”
张子骞便不再多话,又准备推门。
然而这时,塔顶方向忽而传出一阵阴邪之气,往塔下震荡而来。
张子骞动作一顿,抬头往源头处看去。
这阵阴气寒至冻骨,并非什么刻意发出的力量,而是一种无法控制自然发出的尸气。
但这气息非比寻常,意味着气息之主也绝不简单,张子骞沉默了一下,有一个想法从脑海中冒出。
根据百灵的情报,这组织之中体修不超过三十人。
如今死去的已然过半了。
那么剩下的理应不多。
于是他放下推门的手,对幽幽道:“分头行事。”
幽幽一愣:“啊?”
他方才也感受到那阵气息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家主子会因此提出这样的要求。
张子骞又重复了一遍:“分头行事,底三层你独自负责,我到塔顶一观。”
幽幽整只鹿是懵的:“我一个人?!”
“有问题?”
“死了怎么办?!”
“你来踏青不成?”
“可是,我——”
张子骞见他惶恐不已,干脆起手召出从尚真派“借用”的汲灵杵递给他:
“此乃汲灵杵,我已注入大部分力量,紧急之时你再将你自身灵力注入,便能顺利激发。”
“若你不敌对手,便利用此法器扰乱周遭法阵与体修灵力,以你目前身手打赢未有灵力与法阵协助的体修不是问题,若还打不赢,你也不必回去见人。”
说罢他又召出一道金色的符,往幽幽身上一拍,符没入幽幽体内。
“此乃护魂符,若你当真有难,此符将护住你魂体,将魂体带回我手上。届时即便你肉身落入敌人之手,我尚可寻找机会替你借尸还魂,总之你死不掉。”
听得发懵的幽幽:“……”
做个人好嘛?!
这么随便的嘛?!
可是张子骞真是说到做到,将符拍入幽幽体内后,便转身往楼上走。
幽幽快要崩溃了:“不是……主砸……”
可是张子骞一去不回头,不到一会儿人便消失在转角,留下幽幽一个独自泪目。
他不敢追上去,怕被人家一掌拍死。
也不敢哭不敢喊,怕提前扰动敌人,被敌人乱刀砍死。
想到方才那些动不动设法阵扔暗器的对手,他整只鹿是崩溃的,心想早知道不天天嚷着跟主砸出门历练了,这就才第一次历练呢,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他万般无奈地纠结了好一会儿,终是没有办法,一咬牙小心翼翼地推门入内。
而张子骞正好也走到了顶层,来到楼道终点正对的一扇铜门面前。
铜门用的是常规门锁,他以流光剑迅速将锁破开,跨入门内。
198 你确定?
门后是一个圆弧状的巨大暗室,铜墙铁壁,四周无窗。
壁上画尽符纹,其上偶尔有金色法力流过,气息微弱,早已盖不住这塔楼的阴邪之气。
张子骞刚步入内中,暗室的门便“嘭”一声自动关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并未着急,借着室内符纹的微光继续往前走。
暗室中央有一方大圆台,圆台呈微微倾斜状,倾向暗室门,圆台上放着一本厚重有质感的巨大书籍。
圆台中段镂空,中间架着一座暗黑的鼎,鼎上也有符纹,但与暗室四壁的符纹不一样,鼎上符纹气息阴邪,流动着暗沉的带着黑雾的光。
而在圆台后方,还横着一张至少两米长的石台。
石台下又有九道修于地面的凹渠,延伸向四周墙沿,石台与凹渠此时都空无一物,但有一阵浓重发臭的血腥味自上方散发。
张子骞才靠近圆台,圆台上闭合的书便开始躁动,书页微微有要翻开的征兆,但又迟迟不曾完全打开。
张子骞见状立马停步,不再靠近圆台,目露思索。
圆台上的书籍正是百灵的侦察兵汇报的炼尸经,圆台中段放置的,则是炼魂炉。
这一整套装置合起来,便是那失传已久的禁术——尸魂秘法。
所以这个地方,拥有失传已久的镇尸塔与失传已久的尸魂秘法。
可真有意思。
这时张子骞也看出其中的端倪了:“阁下似乎等着我们前来。”
霎时暗室之中荡出浑厚阴沉的声音:“确实久等,也令人意外。”
张子骞折扇一开,微微扇风,顺道扇走这腐臭的血腥味:“如何意外?”
声音道:“本以为能够杀死高阶天蛛妖女之人,至少是个元婴修士,没想到……结丹后期未到?”
张子骞笑笑:“你怎么不想想,或许是你高估了她之实力?”
“她之实力于同族之中,确实并非佼佼者,但,对付一位纯粹的结丹期修士,还是绰绰有余。”
“感谢夸奖。”
“不必客气。”
张子骞又道:“那么你刻意将我家鸟儿放入暗室,是无差别招揽‘养分’,亦或是……嗯?”
阴沉之声低低一笑:“谈及此点,镇尸塔阴气颇重,邪力颇深,寻常生物无不避之而不及,但朋友你之‘眼线’却反其道而行,想方设法入内,实在是……训练有缺啊。”
“回头必定仔细教训。”
“确实应当。”
“那么方才问题?”
“鄙人纯粹好奇。”
张子骞便沉默下来。
那声音之主也沉默。
好一阵子过后。
声音之主打破沉寂:“楼下的小兄弟身手不错。”
“多得你的麾下承让。”
“他们不过是不满现状的年轻人,谈不成麾下,否则这般水准,可会让人贻笑大方。”
“这倒确实,立志当尸王之人,又怎会招揽区区低级体修。若要成就大业,势力必定……就不知这苍大陆,究竟有多少类似的‘镇尸塔’了。”
“朋友,你懂得挺多。”
“不过皮毛,起码我尚不知还有利用尸魂秘法以毒攻毒、反操纵镇尸塔的操作。”
声音之主低笑,好一会儿才道:“看来朋友并非伪装,骨子里还是正道之人。”
张子骞沉默不答,声音之主又道:“既然如此,留着这具伪装的尸身在此,也只不过是为我提供‘养分’。朋友你既与我有缘,不如……本尊来一趟如何?”
张子骞摇扇的停下,面色微沉。
体内灵力暗暗储起,蓄势待发。
“我是借躯前来不错,但阁下你也不是真魂在场,若要比斗起来,输赢可不一定。”
那人还是在笑,笑得猖狂了一些:“你都看破本尊立志当尸王了,你以区区结丹修士来挑战尸王能为,朋友,你可是过于天真?”
见张子骞不答,那人忽然冷哼,暗室之内鬼力突起,直袭张子骞后脑!
张子骞错步回身,折扇一挡,将鬼力卸开一半,但还有一半无法抵挡,透过他的眉心直刺识海!
登时,他的识海处一阵剧痛,致使他连退两步。
这一退正好撞到身后圆台的炼尸经,沉重书页瞬间有所感应,嘭一声打开!
其中经文涌现出来,化成暗黑色的经文锁链张扬地悬浮于空中。下一秒锁链如捕猎鹰爪,以迅雷之势卷住张子骞身躯,牢牢锁住!
张子骞折扇跌落在地,而身躯被一阵难以抵抗之力锁死,其中还暗藏一股炼化之势,迅速腐蚀他的身躯。
他眸光骤沉,想要运力,不料这时鬼力再现,又一次刺入他的识海!
登时张子骞的双眸如被吹灭的火光,迅速黯淡下去。
识海之中属于云常儿的神识之力被鬼力震荡,有一瞬间与张子骞的识海脱离。
鬼力破了云常儿所设的识海防御层,余下的威力不大,仅将云常儿的神识之力撞击开去,便也迅速衰竭消失。
这时,那声音之主诧异道:“竟是位女子。”
不过他很快收回诧异,控制炼尸经的捆尸锁链收紧,将张子骞扔到一旁的停尸台上。
旋即对张子骞道:“看,这结丹修士的身躯实在经不起打击,而姑娘你注入其中的神识之力,也实在微弱。”
“尸魂秘法本就是尸身与魂魄的天敌,即便姑娘你有通天的本事,这身躯也绝敌不过炼尸经之力,所以姑娘你若还想要这副道具,还想要楼下那位还在卖命的小兄弟,那本尊还是奉劝你一句,亲自来赎回‘你自己’吧。”
声音之主如此说着,但停尸台上之人还是一动不动、毫无声息,宛如死透。
好一会儿后,等到声音之主都不耐烦了,这身躯才微微一颤,旋即有无形的具有吸力的力量自他脑海生出。
很快,云常儿的神识之力回归,再度与张子骞的识海融合到一起。
旋即张子骞睁眼,无神的眼眸重现光彩,其中还有一抹耐人寻味的幽光。
他看着暗室的天花板,轻声道:“其实我并不打算阻止你炼成尸王,我今日来此,只打算摸透你这组织,看你有害无害罢了。”
“若你现在放人,一切尚可商量,若你执意要我前来……”
“我只问一句——你,确定?”
199 来拆塔
“未来尸王”哈哈大笑:“姑娘,你道你并不打算阻止我?”
“你这一路先派鸟兵前来探我组织虚实,再夺我汲灵杵、杀我天蛛妖女,还取其内核,带走所有小天蛛,甚至夺走天蛛女的毒囊与器官——我猜你是想炼毒之余,再研究同种毒类的解毒秘方,对么?”
“如今你来我这暗室,恐怕也不是净来观光的,以你一路作风,我若不出面阻止,我这一整个镇尸塔的秘宝,恐怕都得落你手上,你道是不是这样?”
“而你拥有鸟兵,还拥有灵宠,那麋鹿方才还称呼你为‘主子’。观你言行举止,更不似什么普通修士,那么你或许自有势力,这势力或许还不小,势力之间对峙,不是合作便是吞灭,你猜我是否相信你‘并不打算阻止我’这番话?”
张子骞闻言低低地笑,笑罢也不回答,但身体的表层开始泛光,有灵力覆盖在身体之上,形成茧一般的防护层。
“看来你非见我不可。”
尸王十分笃定:“不错。本尊限你三日时间,三日后的这一时刻,你若还是未到,你的伪装道具与灵宠本尊便笑纳了,你道如何?”
张子骞道:“若我到了,将这塔拆了,你也莫要置气,将这一塔的法宝灵器拱手相让,你道如何?”
“呵呵,有志气,那么就这么成交了。”
“很好,大气之人果真好沟通,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双方同时不再说话,暗室陷入死寂。
停尸台上的张子骞被包裹在灵力之中闭着眼睛,也不再有任何动作,久久地静止着。
…………
次日,尚真派。
曦和广场的任务墙前,有一人久久伫立,目光在墙上牌子一一掠过。
此人正是云常儿,慢悠悠地找着与吴家城同城或邻近的任务。
负责登记的执法人见她看了许久,忍不住走过去问:“怎么?今日找不到心仪的任务了?”
他从云常儿还是个小娃儿的时候,便看着她选择各种任务。
时间一久,他便发现她对任务都挺“挑剔”,时常在任务墙前站上半天,才决定选哪一个任务。
执法人曾经问她原因,她只道是因任务称心,执行起来才比较舒服。何况有一些任务她觉得奖励与难度不符,故而需要再三衡量。
执法人见这小姑娘行动积极,但凡接下任务,也从未有过差错或拖后腿的行为,故而并不计较她的挑剔。
如今十余年过去,更是对她特别熟悉,很多时候他见她难以抉择了,还会主动上前帮忙。
于是他惯例走过去问,云常儿也惯例道:“这次不想远足,想选个青州的任务,越近越好。”
执法人很快从巨大的任务墙上摘下数道任务牌:“中级或高级?宦月城的牌子被领光了,剩下景南城、吴家城各一个高级任务,子观城、吴家城、关山城各两个中级任务,其余的都是初级,你肯定不要,便不予你介绍了。”
云常儿看向他手中牌子:“吴家城什么任务?”
“哪个等级?”
“都可。”
“嗯……其实都是妖类作祟。”
“哦?”
“高级是四尾狐妖,中级是几只小猫妖,因着地方不同,委托之人不同,便就分了两个牌子,不过其实合二为一也是可以的。”
云常儿接过牌子详细看了看:果然全是妖类作祟。
想到先前对付的天蛛妖女,她摩挲了下牌子:“便接中级的吧。”
高级任务乃四尾妖狐,以她在人前的修为,若接下,执法人还会为她安排更高修为的“师兄师姐”同行,因为她大概率“应付不来”。
果然只接中级任务,执法人便未有多说什么,利索地带着牌子往登记处走:“好。这几只小猫妖修为不高,但十分狡猾,你前去注意安全,多留心思。”
“若晚些有师兄师姐接了高级那个,我可以让他们前往找你,以防你应付不来。”
云常儿意思意思点点头:“好。”便不再多说。
她不怕届时真的有人来找,只要她接下任务,如何完成任务全是她的事情。届时她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说辞,来解释她为何不在任务的地点待着。
很快登记完毕,她拿着牌子记下地点与任务描述,转身往山下走。
收拾好行囊,将行囊扔入储物戒,她便一身轻松地往宗门外走。
不过走至半途,她遇到一个人,在对方直勾勾盯着的目光下,她还是礼节性地停下了脚步。
“恢复得不错。”她简短评价道。
头上绑着绷带、还得杵着拐杖走路的云晓年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她。
“出门啊?”
“嗯。”
“什么任务啊?”
“中级,猫妖。”
“哦……”
陷入沉默。
云常儿礼貌完了,也没多停留,抬腿又要往前走。
“等等。”
又回头。
“那什么……注、注意安全。”
“……”
云常儿收回脚步,看了他的脸一阵,微微侧头:“有话直说?”
云晓年一怔,忍不住翻白眼:真是个不讲气氛的。
不过也做足了心理建设,于是憋了一会儿,他微微把头偏过一点,错过云常儿的目光,声音低低道:“谢了。”
云常儿:“……”
这次她倒是有点意外。
不过很快她便释然,露了个淡淡的笑:“谢你兰兄弟吧,是他拼命破阵找了帮手。”
“还有,你与兰姑娘该好好修炼了,闻说剑师收徒之日快到,考核不过不要紧,拜师的机会可不要再错过。”
她说罢,便随手一挥以示告别,头也不回地离开。
终于放下心中一颗大石的云晓年在后方看着,等到看不到人影之后,才转移目光,又望着远处思索:怎么还这么好心提醒他们呢?
…………
半日过后。
吴家城边缘,镇尸塔所在的林子外,有人踏着夕阳余光靠近。
云常儿手上捏着几颗猫妖的妖丹,一边把玩着,一边往林子深处走。
很快,她便来到镇尸塔前。
停步在门外之时,塔楼中传出阴冷的声音:“就是你吗,隐藏修为的姑娘?……你还杀了本尊的猫妖。”
云常儿一下将手上的妖丹捏碎,洒在他的塔前,旋即右足微微抬起,往地上一踩——
“轰!”
无尽魔功释出,将十层高的镇尸塔震得粉碎。
“是我。”
200 有话好好好说
林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镇尸塔的砖砖瓦瓦稀里哗啦往下坠,林子里烟尘漫天,几不可视物,然而动静并未缓解半点沉寂的氛围,敌方十分安静。
云常儿释出魔力,将沙尘中的一人一鹿裹住,带了出来。
又接连裹起空中散落的各种法器秘宝,以及放置炼魂炉、炼尸经的圆台,一一放到自己面前。
“这些,我便收下了。”
又将圆台拉到自己身侧,手往炼尸经上一按,魔力通过炼尸经延伸向不知何处,不一会儿拉出一条通体墨黑的魂体。
“你——”尸王魂体被从炼尸经拖出,吓得惊叫。
然而云常儿不等他说完话,便扼住他的咽喉,手劲收紧:“有胆相约,便该有胆承担结果。”
“可你——”尸王只见眼前人分明十来岁少女的样貌,身上灵力淡淡,魔力气息更是根本没有,却能动动手便释出如此浩瀚的魔功。
“你究竟——”
云常儿再度收紧手劲,魔功死死扼住尸王的魂体,导致他瞬间失声。
“相似的问题问得太多,不回答。”
说着便催力欲杀。
这时,尸王魂体急急喊停:“且慢!!!”
云常儿动作稍顿,垂眸看去。
尸王沉默一瞬,咬牙道:“本尊在这镇尸塔下数百年了……”
不料云常儿眼一眯,再度施力:“本尊?”
“我!我!”
云常儿手劲稍缓,冷笑道:“想说什么?”
尸王又急又不敢妄动,谨慎斟酌道:“我在这塔下辛辛苦苦才有了今日,只要你愿意高抬贵手,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我招揽的手下可随你调遣,收集来的一切宝物法器,也可……全赠予你。”
云常儿笑道:“全赠予我?汲汲营营得来的势力与宝物,若全赠出,你又何必继续苟活于世?”
尸王见她有商量的语气,悬着的心放下一些,说话也从容了一点,又有先前在塔顶的淡定风范了:
“民间不是有句话说,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我汲汲营营的可不仅是我的势力,更多的还是我这条生命。成王败寇我可以认,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也可以认,但是这条千辛万苦保下的命,我可不想随便认了。”
云常儿觉得他有点意思:“你方才说,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不正是暗示留你一条命,你随时能够卷土重来?”
尸王一噎,旋即干笑道:“我的意思,是事业与钱财都不如生命重要。我算计数百年,无非也只是为日后留条后路罢了,若今日姑娘不喜我这手段,我也无妨一改。”
“啧。”云常儿兴致更浓,“我倒是第一次见你这般……”
话到后头又停顿下来,似乎有些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人为好。
尸王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样子,自个儿接到:“这般毫无尊严之人?”
云常儿沉默一阵,缓慢摇头。
与其说是毫无尊严,不如说是太懂得审时度势,太懂得进退,太过于能屈能伸。
这人从始至终都在说求饶的话,但无论语气或是用词,又都流露着傲骨,是在与你商量,与你讲道理,而非单纯的一味的求饶。
他话中之意也十分明朗了:我所拥有的都能交出,只要留着这条命。
可是留着这条命,相当于留着千万的变数,谁又能知道他将镇尸塔之力破解后,将会做出怎样更惊人的举动?
此人的目的十分明确,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能够为此不择手段,这是大才品格。
先前交手之时,又展露出不错的智慧,条理清晰布局缜密,也有大才的素质。
然而大才之人一旦心向邪道……
云常儿十分中肯地评价:“你威胁过大。”
后者自我定位也挺明确,似乎早料到云常儿这般反应,于是他道:“你若实在担心,不妨提个条件,做个契约。你所守护的地方,我日后绝对不碰便是。”
“若我不许你碰整个人界?”
“无妨,我之意向实也重在鬼界。”
“若我不允许你踏入人界半步?”
“也可,六界之大,随便一界便够我征伐许久了。”
“若我要你投降、归我麾下、任我差遣?”
“……”
“这嘛……”
云常儿笑了,摇头道:“你莫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所谓的放弃人界,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假设立下契约,再假定你是守约之人,你也不过是与我熬着,看谁比较命长罢了,更何况你看着便不像守信之人。”
“你是个可塑之才,可惜,道不同,无法相留。”
“更何况以你能为,想要征战六界,也实在困难。这么说吧,如今你有两条道可走,第一,现在便认了这条命,莫再做无用功挣扎;
第二,归我麾下,至少在你成功离开镇尸塔前,绝对听命于我——以噬心蛊为誓。”
她说罢,便在他颈上凝出一把魔刀,再凝出一个装着噬心蛊的黑瓶子,是不再有第三个选择之意。
尸王见状,无声沉默下来。
那盯着魔刀与噬心蛊的凝重的神情,昭示着他的不悦与思考。
好一阵子过后,他才看向云常儿,淡然开口:“我猜……你也在发展某些势力?或者说,背后谋划着什么?”
“聪明。”
“毕竟以我现状,你不可能是要放我出来,当你打手。而以你能力,也不需要我这般打手。我目前最大的优势,以我看来,应当是各州据点以及情报,还有……人力?”
“说得不错。”
“那么除此之外,你还想得到什么?”
“实话。”
“嗯?”
云常儿看向他,目光深沉:“是谁在背后协助你?”
尸王怔住。
旋即沉默。
云常儿又问了一句,语气比方才低冷:“是谁?”
“若我说没有人……”
“不可能。”
他叹了一口气。
好一会儿过去,他才转移目光,看向远处摇头:“其实我不知。”
“哦?”
“那人……是鬼界之人,我只知这点。”
“鬼界之人,却安排妖族众妖协助你?”
“正是此点,我百思不得其解。而事实上最有可能威胁人界秩序的,也是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