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 魔界之战·三
“我的意思是，再派一人潜入魔界，独自行动，继续原先属于小七的任务同时，密切关注小七一方动态，随时回报。”
紫茵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问的不是这个。
“属下的意思是……门主想让……”
“嗯，你去。”
“……”
“即刻动身，秘密潜入。为防日后遇到意外被敌方利用，希望你切断与其他将士之间的联系，否则一旦被敌方操纵，向己方传达虚假信息引诱己方陷入圈套，会是一件麻烦事。”
紫茵默默听着，一颗心也由炙热地带，默默沉入冰川。
浑身的血液如同被冻住一般，她仿佛能听见血管中由快到慢最后静止的血流声音。
果然……
她现下坚信青衣将军被调遣魔界，绝非是偶然决定了。
半晌，她低头抱拳：“属下领命。”
云长霁神色淡淡：“由此处到魔界，需要许多时间。你若单靠脚程，慢了。”
“但若御剑前行，恐怕你容易被发现。”
“前些日子幽幽带回一只受伤灵鹤，才将伤势养好，还一直喊着要报恩。那便让它送你一程，若表现不错，日后也可加入云门。”
紫茵听着，又暗暗捏了一下拳。
派什么灵鹤，全都是借口。
这是一点机会也不给她留了。
不过想想也罢，去就去吧，正好也确实担心入了魔界的青衣与小七。
并且普罗世当时的留字，也着实令她在意，或许她应当跳出目前的局面，看个清楚。
于是她又应下：“是。”
云长霁摆摆手，对她道：“灵鹤在门外等着了，你去吧，路上小心。”
紫茵又一抱拳：“属下告退，这些日子望门主务必保重。”
“嗯。”
“若属下回不来了，希望门主……保护好云门。”
“这是自然。”
至此，她再无话可说，当场将云长霁所说的除云长霁以外的一切神识联系断开，转身离开。
背影毅然决然，好似赴向回不来的战场。
云长霁看着紫茵离开，看着两扇房门在面前缓缓合上。
门外才倾泻一瞬的厚重暮光又被阻断，她的脸重新隐入一片阴暗。
半晌，她听见基地上空传来翅膀扑簌的声音，冰冷得如同凝固的脸上，忽然现出阴森晦暗的笑意。
看着书桌上的笔架，捏下一道印契：
“百灵。”
………………
紫茵就这么独自一人前往魔界，谁也不曾透露。
毕竟当下局势，她担心一旦透露，反而会连累被她透露之人，甚至连累整个云门。
同时次日，在书房待了一整夜的云长霁也若无其事的样子，缓缓步出，看到门外将士们来来往往，虽是大敌当前，精神状态也丝毫不差。
将士们看到云长霁，也纷纷抱拳行礼，个个精气神十足地喊：“门主早！”
云长霁微微颔首，以示回应，旋即道：“今日练习照旧，辛苦了。”
众人身体挺得笔直：“不辛苦！为云门服务！”
云长霁笑笑，未有再回应，往别处的训练场地走。
行至半途，撞见匆匆赶来的南江。后者一看到她也立马停步，向她行了一礼道：“圣宗门主来访，现下正在大堂等候。”
云长霁意外道：“这速度够快。”
未有多说，脚步一转，准备走向大堂。
就在这时，南江看看后方大院，忽然疑惑地开口：“属下昨日分明见紫茵回来了，却一直未见回房，是又出门了？……我还没问莎荼姑娘的任务进行得如何了呢。”
云长霁一听，停下脚步反问道：“她未曾告知你？”
南江很是坦然：“紫茵才回来便向门主汇报了，之后我也不曾与她见面，无从得知。”
云长霁点点头：“这样……”
忽而笑道：“莎荼姑娘一事，她完成得很好。昨夜我又安排她秘密执行了另一项任务，大概是时间紧迫，急着出发，便未回房吧。”
南江“哦”了一声，意外道：“哪项任务如此紧急？可需要属下协助？”
云长霁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说了‘秘密任务’？”
这让南江有些诧异：对门内人也保密的任务么？
自从他与紫茵一起被救离封印，便时常一同执行任务。许多事情，紫茵知道他便也知道，他知道紫茵也会很快知道。
并且在青州时候，即便紫茵已经出门执行任务，导致无法细说，云长霁或其他门人、众兽也会将任务详情转达于他，因为这样一旦紫茵那边出了问题，他可以第一时间带队前往支援，而无需在出事之际，消耗多余的时间了解详情。
像今日这种只字不提的情况，他许久不曾遇到过了。
不过现下大敌当前，又有魔界异数这个不可掌控的因素存在，或许有些任务越少人知越好吧。
他也不再多问，抱拳告退，好让云长霁去找圣宗门主。
云长霁在他离开后，没有第一时间离开，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见他到了大院，也只是神色正常地与同僚打个招呼，便加入集训的队伍，她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终于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
云长霁才步入大堂，便见仙风道骨的圣宗门主站在大堂之中，仰头观望着堂内的一副壁画。
是仙人入定图。
画上乃一位高山之巅席地打坐的女仙，身上雪白仙衣沾染了血迹，衣袂处斑驳破损。一头半束于冠、半散落肩背的墨发略有凌乱，与仙衣一同在凛风中飞扬，一副恶战方休的模样。
不过女仙虽形容狼狈，面色却镇静无比。
在凛风肆虐的环境下，依旧自若地闭着双眸，背挺如松、坐如稳钟，一身仙力隐隐在身周形成朦胧的雾状轮廓，头顶上空有数只小巧的飞鸟盘旋，美轮美奂。
圣宗门主直直盯着这幅画，待云长霁走至他身后，才头也不回道：“此画生动细致，与云门精神亦有异曲同工之妙，真是一幅难得的好作品。”
云长霁顺着看了一眼，却是不大感兴趣的模样：“忘了何人挂在此处。若圣宗门主喜欢，大可将它带走。”
337 魔界之战·四
圣宗掌门一听，急急回身摆手：“老夫怎能随便带走云门之物？”
“此画无论来自何处，必定都是门主的门人所挂。那画上女仙又正好有门主风范，想必正是门人悬挂的理由。”
云长霁又看了一眼那副画，依旧神色淡淡，收回目光：“还是谈正事吧。圣宗门主可是有了重要发现？”
圣宗门主直觉她在回避自己方才的话题，但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也说到主题上。
瞬时正色起来，化出封锁着异力的瓶子：“老夫以术法掩饰了异力气息，旋即带着此瓶与曦和门主、紫幽门主相继会面，发现此异力仅对紫幽门主有所反应。”
“哦？”云长霁一副意外的模样。
圣宗门主道：“为防误会，老夫尚托南江等人带老夫到未痊愈的凡界百姓面前试验。发现但凡受到异力影响者，都有一致的反应，故而能够确认此结果准确无误。”
他说到此处，面色凝重地看向云长霁：“老夫实在无法想象，紫幽门主竟当真受了异力影响。”
云长霁同样一脸沉重，扼腕道：“我原以为受影响者，是玉羲和。”
“他当时与祝凌云联手，所作所为实不寻常，想来应是最有可能被异力控制者。而紫幽，我也一直抱着一丝期望，期望是我多疑，而不是她当真存了异心。”
她说到这里，微微地别过头，那样子仿佛心情十分沉痛。
圣宗门主见状，不由一声叹息：“不瞒门主，老夫当时也是如此认为，谁知事实如此残酷。”
“紫幽门主在老夫眼里，是个道心十分坚定的修道者。若按长霁门主先前的推论，老夫实在不明白，在紫幽门主心中，究竟有怎样的执念。”
云长霁跟着点头：“我亦如此，想不明白。”
随后看向圣宗门主：“不知圣宗门主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圣宗门主抿着长须，蹙着白眉，陷入深思。
好半晌过去，他道：“我看紫幽门主的表现，与苍大陆受影响的百姓表现完全不一致，想必是紫幽门主在异力的影响下，仍然能够保持自主思考与行动能力。那么长霁门主你们对苍大陆百姓所用的办法，在紫幽门主身上必定不管用。”
“既然如此，老夫需要一些时间，去研究能够帮助紫幽门主脱离影响之法，希望能够早日有所突破，以免酿成恶果啊。”
云长霁闻言，露了个不易察觉的笑。
旋即道：“那便有劳圣宗门主。实在抱歉，若非云门诸事缠身，或许我能早一些发现这个问题。也怪我复出以来，总是疏于修炼，这么一点小事情竟然都做不好了。”
圣宗门主忙道：“门主怎可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
“若真要纠结因果，若非老夫当年糊涂，后续恐怕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门主你莫要再自责了，既然发现问题，我等尽力解决便是。”
云长霁笑笑：“太好了，圣宗门主也终于不再自责了。”
圣宗门主一怔，听出云长霁暗示的意思，登时不好意思地咳嗽起来。
“咳……唉，好了好了，老夫明白门主的用心良苦了。确实，现下都不是自责或包揽责任的时候。门主放心，此事交给老夫操心便好，门主你便带领云门，做云门该做的事情。”
“哦对了，关于魔界一事，老夫也不能束手旁观。老夫先前约见曦和门主，得知曦和门主与长霁门主你冰释前嫌，甚至将曦和令交于门主保管，让门主随意调遣曦和门将士。”
“那么老夫也调遣圣宗门大将前来协助门主，在魔界大患除尽之前，你可以随意差遣他们。他们均是阵法方面的佼佼者，相信在日后多少能够帮助到门主。”
云长霁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那便谢过圣宗门主。”
“正好云门在阵法方面，总是有所欠缺，这些日子可让两门将士一同交流，相互学习。”
“老夫正是如此认为。”
两人“一拍即合”，圣宗门主表示会以最快速度让自家大将前来报道。
云长霁欣然接受，又与圣宗门主客套了一阵，旋即在他提出告辞之时，亲自送他出门。
很快又带着小瓶子消失在眼前。
云长霁直直目送圣宗门主远离，直到用神识也探不到他的存在，她才幽幽收回目光，一脸幽冷地回云门。
在云门大院，众将士正好在结界范围内高强度训练了一次，现下进入休息时间。
看到云长霁，众人齐齐行了礼，又眼看着她走入书房，关上房门。
其中一位跟在南江手下的剑士看着房门，想到方才所见的墨色背影，忽然低声在南江身侧道：“门主近日都爱穿墨色的衣裳了。”
也不是他过于清闲，连人着装习惯都要评价一二。实在是他家门主以往最不喜这类衣裳，总是能有多素便有多素。以致于有时她在仙界云门，云雾缭绕的地方，身影总是时隐时现，几乎能与那仙气白云融为一处，肉眼难辨。
得亏还有一头墨发可供辨认。
然而如今墨发要与衣裳融为一处了。
有些不习惯。
他这句话音量不大，但还是被小范围内的将士们听见。
于是几位将士纷纷低声附和，看那表情，显然深有同感。
南江闻言，也回想到这些日子所见的模样，微微点了下头：“确实。不过大抵是这些日子过于劳累，心情不佳，某些习惯便也跟着改变了吧。”
尚有一些话他未有多说，一是他本人也只听紫茵提过一次，但那时话题不了了之，从那之后他便少有时间与紫茵接触，自己也少有时间深究此事。
二是这样的话，在群体面前多说无益，否则一旦引起混乱，后续麻烦便大了。
他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便迅速收回目光，低声对那几位将士道：“门主毕竟是门主，你们即便好奇，也不该在这样的场合议论过多，下次千万注意。”
几人听罢，立马点头，忽然又有一人低声问：“门主将调查紫幽门主之事交于圣宗门主，当真合适么？还有……你们可有感觉，我们这阵子所练的静心诀，有些不妥？”
338 魔界之战·五
南江诧异地看向发话那人：“什么问题？”
那人一看南江的表情，便知道他没有与自己一样的疑问，登时有些迟疑道：“或许是我自身原因？近期练了静心诀，反而容易迷迷糊糊，精神有些……恍惚。”
怕大家以为他胡乱归因，又添了句：“这在以前是没有的，自从这阵子集训，加入静心诀，这才开始。并且怎么说呢，我个人感觉修炼之时最为明显，所以……”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看到南江与附近人的表情均有些疑惑。
那么他们必定没有与自己一样的体验。
他便想要停止这个话题，不料听到后方又有一人低声道：“你也一样？”
众人一听，又顺声看去，看到是一位女将。
最先提出这个问题的那人忙问：“你也如此么？”
因为这套静心诀在他们遭封印以前、发现魔界异数有操纵人心功能，便已开始集体修炼过。
在应对对方的蛊惑时，它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并且那时候，这套静心诀给人的感觉是如沐春风，每每运转一套此诀，均能内心静如止水，灵台清明，舒适非常。
绝不可能出现迷糊和恍惚的现象。
女将点点头：“确实与你描述的一样，我也以为是自身原因……”
说到这里，相继有趁着休息靠近闲聊的人表示自己也有类似的反应。
那便不是巧合现象了。
南江面色凝重。
他们所练的静心诀，出自于仙界的静心功法，其中的极境静心诀则是整套功法的至高境。
此套功法他已全数掌握，所以确定他们所练并未问题。
可为何会出现此等现象？
是功体原因？
但他自身未有感觉不妥，其他不少将士也同样感觉没有问题。
那会不会是因为这些有不良反应的将士，哪个地方与旁人有异？
有祝凌云等人的例子在前，他不敢掉以轻心。
思索片刻，道：“稍后我先替你们详细检查，若未有发现，再向门主反映。”
那几人对此未有异议，一会儿后果真虽南江到一旁检查去了。
但结果未有任何发现，南江只得问清了情况，再去问云长霁。
云长霁听到他的汇报，招来其中几位异常者，释出魔功探测。
片刻后收回，淡淡道：“单看现下的状态，并无问题。你们确定是在修炼静心诀时感到不适？”
几人坚定地点头。
云长霁看向南江：“可有询问不在本基地的将士？”
南江应道：“联系了青州、麓州等五个基地，也有类似状况存在。”
云长霁蹙眉：“既感不适，为何不一早提出？”
最先说出的那位将士忙道：“我等均以为是自身问题所致。毕竟极境静心诀早有修炼，那时毫无异象，那么这次理应同样顺利才对。”
云长霁道：“你们如今毕竟是魔躯，又有魔神圣典等威胁存在，静心诀是否同样适用，本就存疑。当时我让你们集训的同时每日运转此诀，同时密切注意自身变化，这其中便包括你们的身体与精神，你们倒是全忘了。”
众人见她面色不佳，知她心情不好，便都不再解释。
南江出来解围道：“属下听他们描述，这些不适感觉并非十分强烈，在每日紧张训练之时，稍有忽略也是情理之中。既然现下发现了问题，属下这便通知剩余基地做详细调查，并提醒所有将士注意此事。”
云长霁面色稍缓一些，摆手道：“这时候大医师应当回来了，去将她请来。”
南江立马出去喊人，在他不在书房的时候，云长霁又看了其余将士一眼。
很快她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低头，继续看案上的书籍，仿佛这些人都不存在。
几位将士忽然一怔，面面相觑。
如此冷淡的门主，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以往即便再忙，心情再不佳，看到门人，均会换上温和许多的神情。
要是共处一室，也不会摆出这般宛若无人的冷漠姿态。
今日这般模样，让这几位将士有些不适应了。
不过想到现下的局势，再想想门主一天到晚四处奔波，脾气变了也是情理之中。
他们甚至有些心疼她了，这么一想，开始自责自己竟然连这些小事情都处理不好，以致于又给门主多添一个麻烦。
几人纷纷垂下头，在心中一遍又一遍谴责自己。
不一会儿南江带着大医师走来，这才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大医师在路上便听南江陈述了事情缘由，进门向云长霁行了礼，便先化出许多银针，隔空刺入将士们的穴位，检查那几位将士的身体。
云长霁与南江能够从将士们的功体状态判断他们是否有异常，他们无法得出结论，便只能让大医师给这些人来一次专业的针对性的检查。
一会儿后，大医师收回银针，眉头微蹙：“经脉通畅，身体并未异样。”
看向云长霁：“若这是大规模现象，属下需要更详细的检查。”
云长霁挥了挥衣袖：“带到医师堂吧，有结果了立马汇报。”
大医师点头，并向那几位将士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事先提醒，稍后可能需要动刀子，你们可别喊。”
然而众人想到大医师的刀，以及她执刀时的模样，当下就想哭了。
幸亏在门主面前，他们未有失态，亦步亦趋地跟着大医师出门，远离书房，才开始向大医师“哭”着求饶。
那边数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远了，这边云长霁与南江依旧在沉默之中。
云长霁一直看着面前的一本不知何名的书籍，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若大医师也未有发现，便将方术自江阳调来，加入研究。”
南江有些担忧：“此事究竟会否与异力有关？会否存在我等均未发现的其他力量，影响了他们？”
云长霁摇头：“总之我未有发现，是否存在那样的力量，端看后续检查的结果。”
“另外，既然他们出现异常，为防万一，后续训练你让他们与其他将士隔开，你亲自监督观察他们，看看是否有其他他们不曾发现的异样。”
339 魔界之战·六
南江领命：“是。”
云长霁摆手道：“退吧。”
南江依言退出书房，待他离开，云长霁才抬眸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次日。
大医师的全面检查结果出来，毫无异样。
南江等人无奈，只得请对静心诀有极深了解的方术前来。
这次一起在几位大将运转静心诀之时观察，连云长霁也亲自过来了。
然而依旧一无所获。
众人俱惊，不知何故。方术放眼看向布在基地四周的法阵，忽然道：“或许是这些法阵的缘故？”
云门到底是出自仙界的大宗门，即便是资历最浅、功力最弱的门人，全力施展起来，也比苍大陆绝大部分的顶尖修士厉害。
更何况现在的云门留下的，仅剩当年参与大战的战士，他们又是云长霁精心挑选出来的精英，功力更是深厚。
故而当云长霁选择将基地建于苍大陆，便注定了他们必须倚靠各种法阵，隔绝集训时将士们爆发的力量，才能保护周遭的环境与人民不受伤害。
现在方术认为这些法阵可能影响了静心诀。
将士们更困惑了。
这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种东西啊。
其中一位道：“这法阵与静心诀并不冲突，并且一旦撤走，对附近环境影响必定极大。”
方术道：“若论现下有什么与当年不同的地方，除却魔体，便只有这法阵。”
“魔体方面连门主也未有发现异样，我们只能先从法阵排除。”
还是那句话，有魔神圣典在，他们绝不能掉以轻心，必须调查清楚。
不能再出现被敌方潜入、背后捅一刀的情况了。
这时又有一个将士小小声说：“可这法阵是门主亲自设的。”
言外之意，门主做的事能有什么问题？
此人虽压低了声音，却也未有刻意掩饰自己言论的想法，故而他的话众人都听到了。
也包括稍远一些的云长霁。
她淡淡看过来一眼，不语。
旁人却无由感觉到压力。
方术自己也怔了一怔，好似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可是转念一想，又没好气地拍了那人的脑袋：“想什么呢？都说可能是法阵本身与静心诀有冲突，关门主什么事？门主能知道你们会出现不良反应么？”
被拍的人脑袋一缩：“是我想岔了……抱歉抱歉。”
又看向门主：“门主，属下错了，门主莫要生气。”
云长霁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对方术道：“你全权负责，注意莫要引起不良影响。”
方术应道：“属下明白。”便带人部署去了。
至此，没有云长霁什么事，她也就暂不多管，又钻入书房。
…………
那边紫茵进入九幽州后，绑了一个从魔界进入凡界的魔者，取了它的身份牌并易容成相似的模样，借此潜入魔界。
依照云长霁的命令，她早切断了包括小七与青衣在内的神识联系，所以她无法依靠联络两人的方式，寻找他们。
不过她先前与小七沟通过，知道她们的根据地，她可以自己前往。并且在对小七与青衣都有怀疑的前提下，她冷不丁摸过去，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一路前行。
靠着伪装，她未有被魔界怀疑。
花了数日时间，一直赶路，终于来到魔界纳贤大会的地方。
那里仍旧有人在参赛。
场面十分热闹，看起来魔民们热情高涨。
紫茵本想先在一旁观察，不料听到旁观的魔民们都在议论十分“有趣”的话题。
他们在拿台上的参赛者，与另两位魔者比较。
这其一正是傀儡者，它的名号已经连苍大陆的民众都有耳闻。
另一位则叫什么“复仇者”，还有人称之为“假面公子”，十分奇怪的称呼。
对于前一位傀儡者，众人的议论与紫茵所了解到的信息相差不远。
倒是第二位复仇者，引起了紫茵莫大的注意。
众人评价他奇快无比，神秘莫测，长着一张俊美无比的脸，却干着残忍至极的事。
据说此人也会无尽傀儡术，并因此当众质疑了傀儡者，即便如此，也还被皇家大祭司引入皇家大殿，会见魔君。
更重要的是，紫茵从众人的议论之中，听到这位复仇者的“仇人”，正是她们云门的门主，云长霁。
紫茵迅速回忆云门与魔界数千年的恩怨。
思来想去，每次结仇，都是因为魔界主动来袭，并且云门所斩杀者，全是魔界皇家所带来的大军，从未杀害过魔界的普通魔民。
所以那位复仇者，理应出自皇家大军才对。
然而听周围魔民的描述，又好似与皇家素不相识，起码皇家的反应不像认识此人，那到底还有谁会与云门，不，长霁门主，有深仇大恨？
作为从云门创立不久，便跟着门主打天下的“元老级”人物，紫茵表示对这样的人没有印象。
只能暂时放弃盲猜此人身份的念头。
但这人也会无尽傀儡一事，让她无法忽视。
便靠近议论得最激烈的一小群魔民，直接问：“谁是复仇者？”
魔民俱是震惊：“你竟然不认识复仇者？！”
有人半开玩笑道：“现下魔界谁人不识复仇者？敢杀尽当日的参赛者、与大祭司呛声、质疑皇家大功臣傀儡者，闻说还敢在皇家大殿公然袭击魔君，简直不要太放肆！”
还有人上下打量乔装过后的紫茵，语带嘲讽：“这位兄台，看你这打扮，可是乡下来的？若是从那些个偏僻角落而来，不认识这等大事也是正常，也劝你不必好奇了，这复仇者自从得到魔君的肯定后，不可能再来此处露面。”
他的话引起旁人窃笑，然而紫茵并不在意，问道：“那人袭击魔君，竟然还能得到魔君肯定？”
话里刻意放大的诧异语气，令得旁人更有一种优越感，答道：“魔界准备攻下人界，需要大量的英才，那人能够绕过整个大殿的顶级守卫袭击魔君呢，魔君当然收下他！”
紫茵更奇怪了：“你们为何知道得如此详细？”
这时，众人一愣，旋即嘿嘿怪笑。
340 魔界之战·七
一位魔民搭上紫茵肩膀：“这位兄台，你并非魔界中人吧？”
紫茵蹙眉，不悦地侧跨一步，远离那散发着异味的魔民。
这才冷静道：“我自魁亚山谷来，加之许多年潜心修行，不曾离开山谷，自然有许多消息不及诸位灵通。”
魁亚山谷乃魔界边缘地区的一处地方，一切落后，包括资源与消息，魔界喜欢称其为“野蛮之地”。
苍大陆的九幽州时常有这地方的魔民进入居住，因为他们在魔界不受待见，便来人界寻找生存发展的机会。更有甚者在魔界遭受欺压，便来人界找比他们弱的人界百姓欺压发泄，丧尽天良。
果然那些魔民一听，便露出了然与鄙夷的神情：“还真是那旮旯之地来的！”
“不过瞧你言行举止，也不像那旮旯的人嘛。”
紫茵淡然道：“我是为了清净，才到那里修行。”
言外之意，又不是那里的人了。
魔民们闻言，觉得没什么好八卦的，便不再纠结此人的来历。
而先前嘲笑她的魔民解释道：“魔界如今有个奇怪的组织，专门搜刮皇家消息，十分准确。我们的消息自然是从那里得知。”
紫茵更奇怪了：“有这种组织？皇家不会逮捕他们？”
魔民道：“逮捕不完呀。那组织行踪莫测，似有用不尽的人，皇家抓了一个，又冒出来更多个，正如那烧不尽的野草，顽强。”
紫茵又问：“那么你们又如何取得他们的消息？”
“他们有秘密渠道。初次接触他们，必须要有会员引荐，之后向他们缴费成为组内会员，便能够从他们手上购买消息。”
“若你需要打探他们没有的消息，则需再一次缴费，成为他们的黄金会员，再按打探相应消息所需承担的风险大小付费，之后便可以回家坐等消息送上门来。”
紫茵挑眉：这与赏金猎人倒有些类似。
但她奇怪的是：“看样子，你们的消息都是从他们手上买来的。”
可他们无论装束亦或言谈举止，均不像是花钱买八卦的富裕模样，所以她对此十分怀疑。
果然魔民们忽然面面相觑，透露这则信息的魔民则挠了挠脑袋，一副难堪样。
“这个嘛……”
紫茵一看这反应便知道：应当是买来这则消息之人，未有妥善保密，而是转眼将这消息散布出去。
新鲜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变得众所周知了。
然而即便她不了解这个组织，也知道这样的运转方式，必定需要“买卖”双方严格遵守保密原则，卖方才能借此保护自身的利益。
她有些不想与这些破坏规则的魔民讲话，但是，她又需要更多的关于那位复仇者的消息。
想了想，她问：“不知这组织如何会面？我若想要寻求他们的帮助，又该找谁代为引荐？”
魔民见她未有深究，面子上好看了些。
其中一位魔民道：“你想打探什么消息？”
紫茵不假思索：“我原在山谷结识了一位女子，与她情投意合，约定修行结束后，便离开山谷，寻一清静地方共度一生。”
“谁料我才出关，便发现我的心上人被杀害了！她分明是一位普普通通、与世无争的善良女子，却被莫名杀害。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也无法原谅杀害她的那些人，故而一路追查。奈何走了近半个魔界，竟也追踪不到那仇家，若你们所说的组织是真，我即便倾家荡产，也要托他们一寻。”
她所伪装的那位魔者是位男性，故而众人也当她是男性，对她的话毫不质疑。
加之她虽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却出离愤怒，两者一结合，便让旁人觉得她是恨到了无法以表情表达，巴不得立马将那仇人揪出来拆皮剥骨。
一旁的魔民均是男性，又是普通群众，对这等原本潇洒浪漫，却被生生破坏的遗憾事，总有些怜惜。
加之紫茵这打扮看起来又是个贫穷孤苦样，更是有种同情之感，有人拍拍紫茵的肩膀，叹道：“你是个可怜人。”
“若当真如此，此处往东，有一希乐营地。你到那里随便寻一路人询问，都会知道一处叫‘极乐地’的魔泉酒棺，那里的掌柜便是会员，并且是核心会员喔！告诉她你是王老八介绍去的，她一定会好生招待你，毕竟我也是她酒馆的核心会员呢，哈哈！”
其余几位魔民也跟着附和，看样子都与那位掌柜很熟。
紫茵与他们客套了几句，又旁敲侧击地打探了一会儿，发现他们也不再知道更多复仇者或傀儡者的消息，便与他们告辞，准备前往那个叫“极乐地”的地方。
她在临走前，又看了一会儿纳贤大会的比试。
大致看到备受吹捧的“贤者”的水平后，她满怀心思地离开。
…………
虽然紫茵进入魔界，是以寻找、协助青衣、小七为目的，但途中听到这些骇人的消息，她还是决定先绕路打探一圈。
顺道看看能否从其他方向，了解到那两位被绑暗卫的消息。
沿着魔民所指的方向一路走去，很快，她来到那个希乐营地。
再找路过的魔民一问，果然问出了极乐地的准确方向。不过那魔民告知具体位置后，竟以一种十分奇怪又微妙的眼神看着紫茵，看得她浑身难受，如有火灼。
她奇怪地回视过去，又见那魔民迅速转移目光，一副心虚的模样。
紫茵有种不好的预感，并非对方设了陷阱，而是……
那酒馆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带着忐忑的疑问，紫茵匆匆赶路。
最后来到一个全由头骨搭成的骨屋前。骨屋正门上方挂着魔文所写的“极乐地”牌匾，门旁两侧，则各立着一个燃着魔元火焰的小火坛。
紫茵看一眼那两团魔元火焰，一眼认出那是魔阵的阵源。
此阵源能够在阵源之主的催动下，要么形成防御魔阵，要么形成禁锢攻击魔阵。
并且从魔元的气息来看，魔元之主一定是位强者，她现在有些犹豫要不要冒险去验证组织之事了。
341 魔界之战·八
不过人都来了，看一眼人家的阵源，又调头便走，无疑更为可疑。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进去一趟。
整理好表情，迈步入门。内中尽是由各种头骨所造的头骨火灯，在不大的骨屋之中，火光摇曳，壁上光影幢幢。
这地方虽小，却样样齐全。
此时基本无人，那位正倚着长柜台染蔻丹的贵气女子，便显得尤为显眼。
而那女子也同时看到了紫茵。
手上涂抹的动作未停，细长上挑的丹凤眼直直盯着紫茵：“哟~好公子，来饮酒么？”
声音酥，麻无比，姿态软若无骨，却都不令人觉得粘腻。
紫茵看了一眼她的手，再顺着抬头，看她那身修为，最后微微一笑：“是。”
走过去，见靠近柜台的地方便放置了数把长脚的木椅，随手拉了一把，放到女掌柜面前：“可以坐在此处么？”
掌柜自紫茵入门，眼睛视线便未有离开她半分。
此时闻言，更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的脸：“你是来这里的客官中，第一位如此从容的人。”
紫茵看了一眼四周：“是我忽略了什么？这四处难道有不寻常之处？”
掌柜道：“门外的骷髅火，不算不寻常么？”
紫茵从容道：“造型确实别致，但应不至于为此震惊许久吧。”
掌柜又道：“以你的修为，应也不至于只看出造型别致吧？”
紫茵猛然抬眸，直勾勾盯着掌柜——
方才看她修为，分明在自己之下，并且气息与门外魔元气息也非一致。
门外的魔元经过阵法隐藏，普通修行者绝对无法看出其蹊跷，能看出其蹊跷者，修为一定不简单。而能看出谁能看出其蹊跷者，则更不简单。
所以这掌柜隐藏修为了？
还是在讹人？
若能在自己面前隐藏实力，实力便必定在自己之上。如此修为的人，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当酒馆掌柜？
紫茵心绪急转，面上却平静如初：“否则还有更不同的地方？”
女掌柜半笑不笑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扬起更灿烂的笑脸，一副玩笑结束的模样：“哎呀，看来又是一位憨公子。”
抬起修长的手，吹吹指尖如血般殷红的蔻丹。
“不逗你了。喝酒亦或谈心？你这打扮……莫不是遥远山旮旯那来的吧？本店虽小，却只卖好酒，这价钱么，不算天价，却也不大便宜。”
紫茵看向她身后陈列酒坛的酒格子，最后被一个通体透明、内装青翠液体的小酒坛吸引目光。
向那边抬抬下巴：“那酒……”
女掌柜往回看了一眼，又讶异地回头：“竹叶青。你倒是眼光刁钻。”
此乃一种以竹叶青蛇毒特别调制的清酒，本有剧毒，但被一种同样名为竹叶青的稀有灵草中和毒性，最后变成清冽甘香的好酒。
“此酒，普通人轻易不敢尝试。”女掌柜一边介绍此酒的特殊，一边提醒道。
紫茵却觉有些恍惚：她们门主曾经独爱此酒，那时此酒难遇，她们便专门请了一位顶级的酿酒师，专酿此酒，供整个云门享用。
那时云门初建，门人个个满腔热血，一边为云门奔波，一边潇洒快意，四处玩荡。
门主那时起便很稳重，但性子之中又还有些潇洒。门人如此放纵，她也不会多管，还时常与她们混到一起，享尽世间美味佳肴、琼浆玉露。
与她们一起的，还有紫茵门主、曦和门主，以及只看不吃也乐呵呵的圣宗门主。
那时的四门，人人都还保持着那份热血、那颗初心、那样年轻。
紫茵眼角忽而有些湿润。
她的异样被女掌柜看在眼里，一副诧异模样道：“小公子，你怎生一副睹物思人的样子？”
紫茵立马回神，有些局促地轻咳一声：“想起往事罢了。”
“往事？”女掌柜又看了一眼竹叶青的酒坛，“尝过？”
“要说此酒难酿，受众同样不多，一般酒家不会有这样的酒，甚至不认识这样的酒。”
紫茵心说云门见识过的稀奇玩意儿多着呢，脱口而出：“我的——”
说到一般猛然顿住：险些要说门主了。
女掌柜却忽而满脸八卦样，纤长的身子前倾，隔着柜台靠近她：“你的——什么？”
紫茵抿了抿唇，想到自己给自己安排的“身份”，咬牙道：“我……娘子。”
“我家娘子十分喜爱此酒，尝过一次，便再也不碰其他酒了，今日一见，自然有些想念。”
不料女掌柜长眉一挑，一脸的震惊与不思议。
半晌，她拖着长长的尾调：“你的——娘子？”
直起身来，风，情，万种地倚着柜台，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紫茵：“你真有娘子啊~？”
紫茵莫名感觉她的语气带着揶揄，并且是一种看破不说破的揶揄。
便又一想，“如实”改口：“我倆尚未成亲，不过，她是我今生认定的女人，喊她娘子也不为过。”
她直觉现下的氛围往一种诡异的方向发展，她不愿往下深谈，以免暴露事实。
便顺势摆出一副心痛欲绝、愤恨无比的模样，怒拍一掌桌子，进入主题：“可惜我娘子数个月前，在我闭关修行的时候，竟然被贼人所害！”
“不瞒这位掌柜，我此番前来，不为别的，正是想托掌柜为我引荐，让我能够一查娘子惨死的真相。”
女掌柜见她忽然激动起来，仿佛有些不适应。
不过很快，她眯起双眼，语气也变了：“是谁让你来找我？”
紫茵一听便知：果真是此人。
人也随之“冷静”下来：“一位叫做王老五的男子。”
掌柜又问：“你倆如何相识？”
紫茵道：“路过纳贤大会之地，本想看看便走，却听闻众人议论傀儡者与复仇者一事。”
“再一细听，又了解到某个能够替人搜集信息的组织。”
“我如今正需要这样的信息渠道，便上前细问，最后一位叫做王老五的男子，建议我来此处寻酒馆的掌柜——是你吧？”
女掌柜听罢，“呵呵”两声，意味不明。
342 魔界之战·九
不过她到底未有多说。
食指指腹在柜面打了一个圈：“你若想托他们办事，费用可比这一坛珍稀竹叶青都高。”
紫茵淡然道：“无妨。我虽在山谷闭关许久，却不代表我是个穷人。”
“哦？”女掌柜尾音轻挑，“若是如此，先拿一锭魔银来看看。”
紫茵当即取出放到台上。
女掌柜好似颇有些意外，看看完整一锭魔银，再看看紫茵。
表情忽而变了，满是笑意，长袖状似不经意地拂过柜面，那锭魔银紧接着消失不见。
“哎呀~”她又恢复苏软的腔调。
“既然有钱，那一切好说。这魔银便当是押金了，具体费用便看你消息获取渠道的难易程度，最后添上入会费，多还少补。”
“押金？”紫茵眉微蹙，“我原以为你只是一位引荐人。”
掌柜道：“这你便有所不知了。现下这个组织正在风口浪尖中，暂时不见新会员，仅有我们这样的老成员代为沟通。”
“这也是谨防组织被外来人渗透。像皇家那样守卫严格的地方，都被人界那些个暗卫潜入，我们这样的小势力，又怎可能不寻思自保呢。”
紫茵眉一挑：“暗卫？”
掌柜诧异道：“你不知道？”
“皇城近日抓了两个人界云门的暗卫，闻说尚有不少暗卫埋伏在其他位置，皇家正继续搜捕呢。”
紫茵心下一跳，琢磨一会儿，又问道：“人界云门我亦略有耳闻，那样水平的暗卫也能被皇家发现，你们又是如何逃过他们的耳目？”
掌柜歪头，手指捋了下散在鬓侧的碎发，指尖顺势在发尾处绕了一个圈。
“瞧你这话说得。”
她压低了些声音：“谁告诉你，我们组织一定都是外来人？”
紫茵一惊，意识到她的意思。
掌柜也未有绕圈子的打算，继续道：“正是因为队伍的核心，来自于皇家内部，我们才有足够的资本吸引如你一样对我们不知根底的陌生人。”
“也正因如此，我们行事需要有分寸，不得将事情闹大。否则的话，那些提供消息的内部人员便会十分危险。”
紫茵装作一副震惊的模样：“还能这样……那皇家必定也深知泄露消息的都是些什么人吧。”
掌柜看了她两眼，忽而笑笑：“小公子，你认为我们的‘服务’费用高么？”
紫茵不假思索：“极高。”
押金便需一锭魔银。
掌柜又道：“那你认为这么高，仅是因为我们想这样？”
“……”
官，官相护，利益均分么。
紫茵了然，同时无声一笑：“这些规则，果然处处一致。”
掌柜不语，但脸上笑意，已表明她默认紫茵的“总结”。
紫茵看对方连这般深层的消息也敢明说，无论是因利益，亦或其他任何原因，都表明主客之间的“信任度”已达到默认的程度。
那么有些话，她很快便可以敞开来说。
她先是点上一杯竹叶青，再一副闲聊的模样，旁敲侧击打探了一些暗卫与复仇者、傀儡者之间的消息。
顺道将魔界近期的状况了解了一些。
随后她又在掌柜的询问下，将她一路编造的“心上人”故事告知于掌柜，并将那不存在的“敌人”的相关信息一一阐明。
大概是她投入充分，掌柜对她的故事未有提出半句质疑，甚至为她的一片“痴心”感动到动容。
将信息与模糊的线索记下后，掌柜便让她耐心等待结果。
至此，紫茵也不再多说。有些时候，谈话进行到一定程度，便该适可而止，这样才能够促使下一次的谈话更顺利地进行。
她结了竹叶青的账，便起身提出告辞。这时，女掌柜深深看了她一眼，指向酒馆外某个方向：“我看公子打扮与经历，也不像是有落脚之处的人。”
“此处出门左拐，前进不到三十步的距离，有一家住宿的地方，也是整个营地唯一一处供外来人留宿之处。”
“在那个地方正背面，又有一处小民房，正是我的家宅。你若不喜那住宿处随意肮脏的环境，可到寒舍借住一晚。”
见紫茵面露诧异，她又补充：“放心，本姑娘虽能手刃毒蛇，却不敢起害人之心，收留你，只是看在你出手阔绰，慷慨大方，废话又不多的份上。”
“若你愿意，入夜之后来酒馆坐坐，为小馆增添一些人气，那再不好不过。只要你来，这坛竹叶青便全归你——反正这个地方，懂得欣赏它的人，寥寥无几。”
紫茵见她“大方”收留，却是不敢轻信半分。
只道先去那留宿之处看看，便转身走了。
临到门口之时，她又忽而停住。
回头看看掌柜，回想其方才的话，忽而问：“你对那个组织，一直用‘我们’来指代，听起来如同一家人一般亲昵。”
“所以那位王老五所说的‘会员引荐’，其实是假，你根本便是那‘内部’的成员之一，对么？”
女掌柜一愣，把玩鬓发的手顿住。
半晌，露出一个意味模糊的笑容：“你猜……？”
…………
紫茵等待“仇人”的消息等了两日，期间多次前往纳贤大会现场，一边打探消息，一边期待复仇者或傀儡者现身。
奈何这期待如同天方夜谭，对方连一个影子也未出现。
她同时还找到小七所说的据点，不过未曾看到小七或青衣，也未曾看见其他云门暗卫。
更未发现她们有任何行动，为防万一，紫茵只在附近观察，并且前后两日停留的时间均不长。
两日后，她再次来到酒馆。
掌柜又在柜台后方染蔻丹，今日蔻丹色泽更明艳了，红如杜鹃啼血，在一旁火光的映照下，折射着妖冶的光。
看到紫茵入门，掌柜抬了抬眼帘，又含笑垂下：“你这公子，说是为报仇苦苦追查了数月，结果追查得来的信息，连掌握着绝大部分魔民家底的皇家人，也查无此人。”
“所以究竟是公子你办事太过差劲呢……亦或本来就是‘查无此人’，而公子你，是来寻我们开心的？”
343 魔界之战·十
紫茵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也毫不惊慌。
但面上摆出一副失望的样子：“怎么你们也是查无此人？”
“哦？也？”
“我出关以后，发现她已被杀害，并且她住得偏僻，附近再无旁人，竟没有一人了解此事。”
“我只能根据留下的些许线索，约莫推断出某些消息，但顺之查下去，又发现毫无指向性。”
“我以为是我的能力，查不到更深层处，故而毫无收获。没想到你们口中的皇家之人，竟也查不出来么？”
她把话说得好似意有所指，又好似无意使然，给人一种此人或许执拗又无知的感觉。
看得掌柜的反倒乐了，淡淡笑道：“我就当你是真的茫然吧。你也不必一副失望的模样，若你的消息当真不错，不如你将这些消息都抛却，将当时具体的细节说出来，我来替你捋捋。”
紫茵便将当时自己“所见”说了一遍。
旋即一副着急的模样：“那怎么办？若查不出来，我连为心上人报仇的机会也没有了么？”
掌柜未有安慰她，默默重复了一遍她话里的关键词，旋即点点头。
之后也未有继续这个话题，看向紫茵状似不经意摆上桌面的一柄剑。
“哦，你练剑？”
紫茵道：“不错。可惜至今尚未找到趁手的佩剑，换来换去，依旧觉得差了些什么。”
“剑修啊。”掌柜顺手在剑上拂过，总结道，“剑是好剑，可惜没有灵魂。”
“灵魂？”紫茵挑眉，“看起来你对剑也有研究。”
掌柜的未有回答，只道：“下次还是自己请人铸剑吧，这买来的东西，终究不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你说对么？”
这又让紫茵诧异：竟然还能看出来这是外头买的？
她还特意选了造型少见，看起来又比较陈旧的一柄，这样的剑，看着就像是用了许久的私人剑。
这位掌柜当真不简单。
紫茵佯笑道：“是了。”便未有多说，以免深入这话题再绕不出去。
掌柜见她回得简单，哪里不知她不愿深谈。也不再继续，两人陷入沉默。
直到好一会儿后，紫茵终于再度开口：“请问，你们这组织能够调查纳贤大会的那些人么？”
掌柜的有些诧异：“哦？你对纳贤大会有兴趣？”
再看看桌上的剑，想到她来时的情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你这两日来回的方向，难道都去纳贤大会了？”
紫茵点头道：“正是。我有意入皇家打拼一番。”
掌柜一手托腮，看向门外：“我以为你一心只有复仇呢。”
“复仇自然是一等一大事，可复仇也需要经济基础不是么？你看我光是打探消息，便用了整一锭魔银，尚未算一路以来的吃穿用度，开销可是不小。”
掌柜点点头：“所以你便想打入内部，或许还可以借此便利，去深入调查。”
“掌柜的果然通透。”
“可你这连剑都选不好的水平，想要混入皇家，恐怕难吧？”
“不瞒掌柜，我今日便上台挑战了数位参赛者，收获不错。”
“哦？”掌柜挑起眉头，“那么可有获得大祭司的通行令？”
“嗯……暂未获得。或许对比于那什么傀儡者、复仇者，我单凭这一身剑术，难以博得众人眼球吧。”
掌柜笑笑：“这可不是什么美人选秀大会，若公子认为单凭极端的手段便能获得旁人认可，那么我倒要劝公子继续潜心修行了。”
紫茵佯装愤慨：“难道不是么？我今日是会上第一，却未得到认可，说什么让我明日再来，以便深入观察……要我说，或许我打败了那两人，这一切都会不同。”
掌柜高高挑眉，显然是被她的言论惊到了。
“小公子，你是不知道那两位有多厉害呢吧？”
“据说一位会那什么无尽傀儡术，一位则身法奇快。可具体如何，尚未见识过，到底是无法轻易服气。”
掌柜在他身上上下扫了两眼，最后冷笑一声：“也罢。你这样的人啊，我也见得多了。”
“可惜他们一位从未露面，一位入了一趟皇家，也再不出现，你想要见识也不可能了。”
紫茵顺势问：“那你们组织能查么？”
“……”
“闻说你们能取得魔界一切消息，那他们的下落，你们可有办法获知？”
“……”
掌柜盯了她许久，这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可是发烧了？”
说着还伸长手，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
“体温正常啊。那怎么就如此糊涂呢？”
她收回手，也终于收起玩笑的心思，压着声音神秘莫测：“连皇家魔君都不知下落的人，你认为我们有多大的本事，能够先皇家一步呢？”
“再者说，傀儡者我不知道，可这复仇者，可是一个无情嗜杀的大魔头。即便你得知下落前往挑战，若赢自然不提，若输……你以为你小命能保？”
紫茵下意识往后避了避掌柜的手，等她收回后，这才回到原来的位置。
“再一锭魔银，多了不必补，少了我再添，这样可以查到么？”
“公子……”
“我闭关修行如此多年，说实话，也很想与这些高手切磋切磋。若我当真不甚命丧黄泉，那也好，起码我可以与我的心上人团聚了。”
“你这是……”
这时紫茵长叹一句：“说起来，我长年修行，一身本事无人赏识，到最后连未来的娘子也无法保护。呵，我活着可真是没意思呢。”
这话语气沮丧到极致，使得那忽然的情绪变化，非得不突兀，还真实得如同她正是那么一个普通、自大又情绪化的无能男人。
掌柜的看着突然垂头丧气的她，一直习惯上扬的嘴角忽然往下收了收。
半晌，她莫名冷笑一下，回头看一眼在酒柜上码得规整的酒坛子，取下那坛晶莹好看得仿似不真实的竹叶青，倒了一杯。
“所以说我不喜欢男人。”她将捏成头骨形状的小酒杯推至紫茵面前，“总是以为自己怀才不遇，一遇到一些挫折，便往极端的方向想。”
“你若当真觉得自己能力非凡，这锭魔银我可以收下，消息嘛，唯一知道的，是那复仇者曾在西区出现过。”
344 魔界之战·十一
“实际上关于复仇者的消息，有不少与你一样自大的人，或者自称杀了自己亲友必须报仇的魔者，前来托我们调查。”
“而这则消息，我也一一如实相告，不过当真前往那里寻找的人，据我所知，要么回来了叹息毫无线索，要么……”掌柜诡秘一笑，“再也不见回来的那一日。”
说罢，收敛略显夸张的表情，随手拿起一张列了店内食物清单的纸张，给自己扇风：“所以究竟要不要去找，还望你三思，万一那人根本就住在那里呢？你这一趟可会凶多吉少。”
紫茵心道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点头：“我自有分寸。”
“那你死了可别化作怨灵来找我。”
“……”云门之人，还怕死的风险么？
“放心，我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不分是非黑白的人。这些魔银是我这些年辛苦攒下的积蓄，希望掌柜的莫要坑我，否则咱们的交易，没有下次了。”
掌柜笑笑，拿起酒坛子放她面前：“那今日这酒这下酒菜，全都免费赠送，就当是为你……祝福了。”
紫茵心想这话说得，好似给了多大的情分一样。可自己前后一共给了她两锭魔银，前一次当做押金不说，这一次，一个人人都能打听到的消息，还需要这么昂贵的费用么？
她是绝不信前来打探此消息的人，出手都能如此阔绰。
更何况前一次消息一无所获，自己给出的信息，也注定对方不必也不会耗费多少心神来调查。所以这掌柜铁定是看自己“人傻钱多”，使劲儿坑自己呢，还特意装作心善大方的样子，着实是……
太会做“魔”了。
好在这些魔银是从上次大战“拐”来的使者身上搜刮来的，所以紫茵自己花着也不心疼。
见掌柜开口，她一副开心的样子，吃吃喝喝，将“人傻钱多”的特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在酒馆坐了一个下午，到了入夜时分，酒馆人多了起来，她与掌柜的秘密谈话便不宜再继续。
这期间又从掌柜口中套到不少信息，包括皇家抓获的暗卫，以及小七提供的据点周围的种种信息。
见时候差不多了，魔银也花了太多，她决定起身告辞，并一副蠢蠢欲动想夜探西区的模样。
掌柜笑眯眯地收走最后一块碎银，又笑眯眯道：“你若真要前往那个地方，记住，看到戴面具之人，无论什么面具，走为上策。”
“当然了，这些日子与公子相谈甚欢，大家都是性情中人，我私心还是希望公子莫要冒险。通过正规渠道比试、专心为心上人报仇，多好。”
紫茵心想不是因为相谈甚欢才有此等私心的吧？是因为她身上的魔银吧？
倒不愿道破，虚虚敷衍了几句，便提剑离开。
而她前脚一走，后脚酒馆之外又走来一人。
看了一眼门口的招牌匾额，便急急迈步入内。
又看一眼酒馆的环境，锁定掌柜的位置，坐到她对面——紫茵先前所坐的椅子上。
“咳咳，掌柜的，来一壶清酒。”
女掌柜将他入门时的举动看在眼里，仅仅瞥了他一眼，便语气慵懒道：“清酒有许多，客官想要哪一种？”
“额……普通的便好。”
她随手取了一壶最便宜的酒，随手放到热水之中热热，摆到那人面前。
那人接过小酒壶，随意地闻闻，便将它放到一旁，神秘兮兮地对掌柜勾手指：“咳！那个，掌柜的，你过来，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掌柜擦拭酒瓶子的动作一顿，好似早预料到会有这一出，嘴角撇了撇。
面无表情地靠近：“何事？”
那人见她只是意思意思侧了个身，腰都未弯，离得实在有够远。便自己站起，主动凑近她，又是一脸神秘样在她耳边道：“我是王老五推荐来的！”
掌柜：“……”
“王老五说，你是‘那个’组织的成员，可将我引荐到组织。我有消息要查，你便行行方便，将我带过去吧！”
“……”掌柜。
须臾后，她连正眼都不给对方一下，继续擦拭瓶子。
语气干脆冷酷：“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大抵是认错人了。”
男子立马惊诧道：“王老五说了，这里的掌柜能够带我进入那个无所不知的组织，为我打探消息！怎么会认错呢？你不就是掌柜的？”
“我是来打工的。我也不认识王老五。”
“……嗯？那那位掌柜呢？”
“并不清楚。”
男子懵了，盯着女掌柜沉默了大半晌。
之后，他忽然了然状，取出一把碎魔银放到桌上：“这是本人的入会费，若不够，我还有！”
“抱歉，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
“再加一锭魔银！看，这可是足金足两的魔银，若不够，我，我还有！”
“抱歉，你再加多少钱，我还是不清楚。我真的不是掌柜的，你请回。”
“可王老五——”
“本店并不认识一位叫做王老五的人。你从哪里认识的这人，建议再回去问清楚了。”
“这——”
“这位客人，此处是柜台，是来往顾客点酒结账的地方，不方便坐人，还请坐到对面的顾客区域。”
“可方才那人——”
“抱歉，你再不走我可要喊人带你走咯。”
“你——”
那人很快被掌柜气走，连带着酒钱也未付。
掌柜丝毫不介意，甚至连那人先前拍在桌上的魔银也未看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些随处可见的石头。
待柜台前再无旁人，她停下擦拭酒瓶的动作，垂眸看向放在靠墙位置的竹叶青。
半晌，她拿起这坛酒，换了一块干净的棉布，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心情愉快地在上方反复擦拭，又变回紫茵所见到的，热情、优雅又知性的模样。
…………
紫茵说是要探西区，实际才走一半路程，便折身混入人群之中，最后来到离西区尚有距离的一处高地。
她可不信女掌柜，至少并非完全相信。
想要验证女掌柜是否诚实，还是设了陷阱跟踪埋伏，她在这个可将西区小镇一览无余的地方，很快便能见分晓。
345 魔界之战·十二
一夜过去。
西区风平浪静。
紫茵在高地的树上坐了一整晚，也不曾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正想先回去再做打算。
现下她来魔界已有一些时日，多次前往小七所说的据点，均未看见任何人出现在附近。她失去与小七的联络途径，自然无法联系小七，不过也正是因为无法联络，据点又无人，皇家也不曾传出任何与小七或青衣有关的消息，这才显得整件事可疑。
她还记得先前门主对小七的推断。
虽说门主现下也不大正常，但对于此事的看法，还是极其合理的。
所以她现下不光要调查复仇者与傀儡者，还要进一步调查小七，包括青衣。
她从树上翻身而下，准备回暂住的地方。
却在这时，她余光瞥见西区的一个角落闪过一道人影。
本来此处有人来往，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但这道身影之所以能吸引她的目光，完全是因为它在一瞬间的时间，闪起一道银色的光。
是金属制品在光线下折射的光芒。
她顺着银光看去，果然看见一个戴着银色面具、一身黑衣的颀长身影。她想起酒馆掌柜描述的复仇者的形象，虽无法当即确定，却也果断改变了方向，顺着面具人所走的地方摸去。
一路保持在视线所能及的极限距离。
那人好似未曾察觉紫茵的存在，慢悠悠地往一处山谷走去。
此时尚早，本就人少，沿途又因为路途偏僻，更无人注意到此人的存在。
紫茵跟了一路，最后看到那人来到一处小密林前。
她立马停下脚步，不再追踪，因为她在密林之中，感应到一阵极不寻常的魔息，以及尸体腐烂的恶臭味！
这魔息十分怪异，好似并非来源于一位魔者。但具体有多少魔者，她又完全无法分辨，就好似是一团混沌之气笼罩在那里，捋不清源头，也顺不出末尾。
光凭那阵气息，她便能清楚明白，无论魔息是否来源于她所追踪之人，那人的身份都不会简单。
毕竟普通人一旦靠近这种地方，便会因为扛不住气息的压力，轻则形成严重内伤当场昏厥，重则爆体身亡。
而这位面具人却能在此地安然无恙。
紫茵不再往前走，以免对方不止一人，她寡不胜众胜算极低。
但也不曾想要离开，寻了一处隐秘又能够观察的角落，在那里静静地等待。
那位面具人在即将进入密林之时，稍稍停步，往后方看了一眼。
大抵是见无人跟踪，这才放下心来，一边摘面具，一边往密林里走。
紫茵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摘面具了！
虽说她从未见过那位复仇者，并无法分清眼前这位是否便是他，但也不妨碍她想要看清此人的真面目。
那人转过头去。
在完全回头的时候，正好将面具摘下。
登时一张苍白得有些过分的侧脸展露出来。
而这张侧脸，线条柔和，轮廓小巧。
最令紫茵在意的，是那人的耳廓后方，一处被秀发遮挡了绝大部分面积的肌肤上，有一抹淡淡的红，是一种胎记的颜色。
紫茵眼睁睁看着这人摘下面具的同时，一闪身钻入密林。
而那片极小的红色肌肤，则在她脑海之中挥之不去，令她诧异不已。
……
小七！
…………
紫茵自从看到那张侧脸以及那块胎记，便一直心绪不宁。
她只看到侧脸的些许轮廓，但也足够令她认出这位曾经朝夕相处的同门伙伴。
而这人后颈那块位置一样、颜色也一样的胎记，更是令她坚信自己的判断。她知道小七有极好的易容本领，能够令自己从面貌到身形都完全变了一个人。这本事让小七每每都能完美地完成任务，也因此在方才这段路上，将紫茵也骗了个彻底。
紫茵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小七。
也没有想通为什么小七不在据点，而在这种偏僻且魔息混乱的地方。
那青衣也在里面吗？
那些尸臭味道，又是来源于何处何人身上？
种种问题令紫茵感觉头疼，尤其是她听说那复仇者总是戴着银质面具现身，而现在小七也……
她不禁联想到门主对小七的猜测。
指关节忽然被她捏得噼啪直响。
还要跟进去吗？
若按方才一路追踪的情况来看，小七不像是被人控制了的模样。
她在密林的外围咬紧牙关。
时间又在她的情绪波动之下，过去了一刻钟。
小七已经消失在密林许久，午时的太阳悬挂到正上空。
看那刺眼的光芒，今日此地温度应当较高。然而在这片魔息重重的密林周围，阳光不曾送来半点温度，四下皆是幽冷。
紫茵在这样的环境下，逐渐调整好情绪，冷静下来。
若那人真是小七，且未曾被人控制，那么她能够外出一次，便能够外出第二次，紫茵准备在此处守株待兔，直到弄清楚对方的立场，再看是否需要与之碰面。
若小七真与青衣汇合了，并且要联手解救暗卫，那么她会在她们动手之际，助她们一臂之力，争取将人救出后，一起回凡界，再不在这种已经暴露自身的地方冒险。
若她们当真出现异常行为，那么，她也不会手下留情，即便不当场肃清，也必须将她们带回云门接受审问与调查。
这么想着，她举目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换了地势更高、更为隐蔽、更适合藏身的地方。
之后便不再动弹，眼睛如鹰一般，死死盯着整片密林。
半日过去，夜幕再度笼罩四方。
待到明月升起，林间忽而有飞鸟惊起，啼叫着往四面八方飞散。
紫茵一看便是林中有动静了。果然一会儿后，密林中有一同样面戴银色面具，身高体型却与小七截然不同之人，在月华铺出的道路下，缓步走出。
待到紫茵看清此人的体型与衣着，看清其走路的姿势与气势，她的内心便咯噔一跳。
与先前所见的小七不同，此人无论身材亦或走路的姿势习惯，都明确指向一人——青衣大将军。
正当紫茵诧异时，忽然，林外与大将军面对面的方向，又传来一个脚步声——有人来了！
346 魔界之战·十三
正当紫茵诧异时，忽然，林外与大将军面对面的方向，又传来一个脚步声——有人来了！
正在急急思索下一步的紫茵动作顿住，迅速往来人的方向看去。
却见一人娉婷而来，一身贵气的同时，又流露出一丝天然的美态，一看便知是个女子。
她也戴着一副面具，临到神似青衣之人面前，缓缓停步。
两人一看便相识，相互打了个招呼。
随后不知在一起说了些什么，好一阵子没有挪动位置。
由于说话的声音不大，并且一看便都是有修为之人，声音不会似凡人一般肆意外传，以紫茵的位置根本无法听见她们谈话的内容，仅凭肢体语言能看出两人在交流。
过了一会儿，紫茵见青衣脊背一僵，抬眸往四下看去。
紫茵下意识侧身，往树后躲去，仅留一丝丝视线。
看到青衣将这周围的高低处全观察了一遍，这才收回目光，又与那人说话。
紫茵默默看向那位姿态优雅的女子，心下有了一些猜测。
她在树上的密叶中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见两人动了。
两人分离，青衣走回密林，那优雅女子则也原路返回。
紫茵暂且不管那女子，看着青衣来到密林之间。她希望她会如小七一般，在密林之前摘下面具。
然而这次她没有如愿。
“青衣”头也不回，径直入了林中。
整片山谷很快安静下来。
风萧萧，月夜下的风更显寒凉，宛如自冰水之中浸泡过。
紫茵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才所见的场面，心下沉沉。
那后来的面具人应当是那女掌柜不错。
从那人的姿态，以及青衣听她说话后便警惕地向四周张望看来，那人可能是来告知自己行踪的。
毕竟自己一日不曾回去，也不曾在酒馆出现，也就只有掌柜可以发现。
可若如此，却又证明掌柜与小七、青衣等人有所联系。但她在说暗卫消息时，又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紫茵开始觉得这一切都复杂得有些出乎意料。
她曾想过掌柜与那所谓的“组织”，可能是个圈套。
但她也只认为，那是与皇家、傀儡者等人一起的圈套。毕竟她如今易容之身，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破的。而魔界真正能够从本源气息上认得她的，除了前些日子交战过的几位魔者与以往的魔界大军，也不会再有多少人。
所以她做好了这是对方人马的准备，后来前往寻找所谓的复仇者时，都留了心眼，先观察后打算。
却不曾想那人与小七等人有关。
毕竟小七等人，无所谓利用这种组织的幌子，来诱导那些单纯对皇家感兴趣的普通魔民吧？
若目的不是普通魔民，那就是要从魔民之中挑选合适人选，有针对地进行某些行为。可她在掌柜面前表现出来的，并非是复仇者等人的同伴，她甚至可以说是他们的敌人，那么小七等人也不必要特意以复仇者的幌子将她引来。
除非，她们想要拉拢一切可能与皇家、复仇者站在对立面的人。
可这样的风险实在太大，不是小七或青衣的行事风格。并且她自己在掌柜面前透露的，只是单纯对复仇者感兴趣，谈不上深仇大恨，若这样也是她们的“合适人选”，她们未免也太“饥不择食”了。
不是她们的风格。
当然，紫茵也排除了那掌柜认出自己是谁，所以替小七她们把自己引来的可能。因为这是多此一举，非常的多此一举。
那么就只剩一个可能——小七与青衣不知为何，与敌方站到了一起！
若小七真如门主猜测，落了敌方的控制，又正好青衣脑内的混沌之力，也是出于魔界……
紫茵登时心寒了一半。
不能再等了。
她没有办法再坐以待毙。
必须查清楚此事。
这么想着，她身形一动，从树上跳下，要往密林的方向走。
她如今是易容之身，若抱着最坏的打算，猜测小七与敌方站到统一战线，那么她希望自己能够不那么快暴露。
可正在她逐步靠近密林之际，忽然，一阵阴风自身后袭来！
她反应迅速，回身格挡，却猛然发现那里竟然无人！
诧异之时，又感觉身后再次有猛力突袭。
她顿时想起一人：那据说速度奇快的复仇者！
这就好似一个人正向上天祈祷坏事不要发生，坏事却正正好砸到你脸前。
这感觉除了令人心寒，还令人莫名愤怒。登时“这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惊疑充斥了紫茵的心，令得她霎时生了杀意。
提起最快速度，险险躲过身后一击的同时回身，果然见一个戴着截然不同面具的黑衣人。
她内心一凉，心里的怀疑更加深厚。
她怒急攻心，化剑猛攻。然而很快，她便发现她根本无法捕捉此人的行踪，连身影也捕捉不到！
太快了！
不到片刻，她便感觉喉间一凉，那人在她身后，冰块一样冰冷的手扼住她的喉咙。
一道阴森的声音响起：“找我么？”
紫茵惊道：这速度……
同时确定了此人的身份。
她正欲说话，却见眼前景象一变。
再定睛时，人已经到了林中！
是那人将她劫持来了。
真的好快……
这时，她先前闻到的那种尸体腐臭味更浓了。
弥漫了整个林子，令人作呕。
冲天的魔息也令人深感不适，比在林外所感应到的强烈太多。
同时她又听到那个声音响起：“辛辛苦苦在外潜伏两日，可是有任何收获？”
声音阴冷邪肆，如魅如惑，似有一股摄人心神的力量，扰人心绪。
紫茵已经坚信她被此人反追踪了，诧异此人能够令自己毫无察觉。
不过看这人的身法，能够瞒天过海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咬牙不语，思绪急转。
却又听见那人开口：“你方才所见之人，可是眼熟？”
紫茵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们究竟——”
话音未落，她又觉眼前景象一变。一片浓雾铺天盖地而来，同时腐臭之味愈发浓烈。
旋即，浓雾散开，眼前平静寻常的林中之景不再，取而代之的景象，令紫茵登时睁大眼睛，浑身发颤——
竟都是……
347 魔界之战·十四
尸体。
满树挂满尸体！
不管人亦或兽类，有已然腐烂见骨的，也有正在膨胀发臭的，她所闻到的那些臭味，便是从此处散发出来。
这还并非要点。
重要的是……
她看到小七与青衣。
还有几位云门暗卫，
就挂在自己面前！！！
身上所穿与方才所见完全一致，可她们现在的模样，分明已经……
已经……
她霎时怒火冲天，回身就是一剑！
但后方那人显然早有预料，在她动作的同时已经没了影儿。
紫茵趁隙想过去放下那两具尸身一探究竟，却又在即将碰到她们的一瞬间，被一阵掌风逼停。
那黑衣人立在中间，阴测测地笑了一声：“你也不怕这一切都是陷阱？云门的……紫茵？”
紫茵看到自己数千年的同门以如此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冲动是假的，故而还忽略了对方准确认出自己的这细节。
她倒希望这一切都是陷阱，希望这一切都是幻象，但即便是，眼前之人也必须死！
她提剑直对对面的人，说话的声音都嘶哑了：“你对她们——这些人，都做了什么？！”
那人依旧赫赫地笑：“做了什么，眼前的一切不够说清楚么？”
“那方才那两个？！”
“哦，方才——”
黑衣人啪地打了个响指。
忽然一团幽火燃起，瞬时又一分为二。
它们钻入小七和青衣体内，很快，那两具已然腐烂的尸身竟又“活”了过来！
一阵僵硬的“活动”之后，两具尸身同时抬起头，变了形的眼睛毫无生气地看着紫茵，而同时，“当啷”两声脆响，两副款式一样的银质面具自两人的袖口处滑落在地……
紫茵猛地捂住嘴巴——行尸……！
小七面部腐烂的程度，恰好只剩那一丝丝轮廓，就是她、先前在林子前看到的轮廓……
一阵铁锈的腥味涌上喉头，紫茵眼眶霎时红了。
看这腐烂的程度，分明已经历时许久，比发声通知她们暗卫被抓的时间还要久！
瞬时充斥满胸腔的，不知究竟是悲亦或怒，滔天的情绪涨满她的脑子，令她形至癫狂。
“——纳命来！！！”
可这面具人身手极快，无论如何紫茵也够不着他。
最后一身气力用尽，对方也还能够悠哉善哉地立在自己面前。
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沉重的无力，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这一切——小七的消息——是你在背后操纵发出的，是么？！”
那人语气淡淡：“谁能想到，你们云门上当一次，还会上当第二次呢？”
“派了门下最强的大将过来，也就罢了，未过数日，竟又将你这么一个不如大将的也派来，你们门主——赶着让你们送死么？”
紫茵一手攥得青筋暴起：“你利用小七，骗了大将军——”
“还骗了你呀。”
“你就是复仇者？！”
“正是在下。”
“你与云门究竟何仇何怨？！将你的面具摘下来……摘下来！！！”
黑衣人笑笑：“我还是首次见到，一个完全被敌人压制的人脾气竟还如此暴躁。”
“哦哦，并非首次，你们云门之人，各个如此。啧啧，要说你们好骨气呢，亦或是蠢？”
紫茵一剑横扫过去：“住口！”
那人背着手，轻飘飘便躲过攻击。紫茵在此间隙极速捏印，想要通知云长霁这一切都是敌方的计。却不料手指头刚动，一阵剧痛传来——那人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生生将她的手腕捏断。
旋即又飘远，声音之中满是笑意：“莫要急着通风报信，你们尚有利用价值。”
紫茵一想到这人利用小七与青衣报了不少“信”，便又怒得浑身发抖。
忽然，她想到那女掌柜：“那酒馆——”
这次那人未有应答，只低低地笑了两声。不过听那笑意，便知答应如何。
紫茵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已然在短时间内过度消耗，若方才她便无法靠近那人，现下也不可能了。
那人当真不知是何修为，速度分明比门主还要快！不仅如此，在她跟随云门征战多年的经历中，即便是面对异界之主，也从不曾见有如此速度之人！
导致她不仅无法看清对方的任何招数，连对方的武器也无法看见。
非但如此，她连对方的气息也未能捕捉！
她不知道云门何时与这样的人结仇，也不想知道了。
她余光看了一眼形容凄惨的两位同门，心又一阵抽痛。暗暗环顾起四周，想要拼尽最后一次机会，好歹，将她们带出去！
这么想着，她按捺住体内乱如麻的气息，也按捺住自己的心情。
看着那人：“你究竟与云门有何恩怨？我在云门初建便跟随门主打拼，能够确定不曾遇到你这样的人，更毋论与你结仇！”
那人笑道：“不曾遇到？”
指指自己的面具，走近一步：“你尚未见过我的真容，真就敢确信不曾遇到过么？”
紫茵顺势后退一步，更靠近两具尸身。同时蹙眉：“那你便莫要隐隐藏藏、畏畏缩缩。将那面具摘下来！”
那人笑笑：“可我又不想你一说摘，我便老老实实地摘——这可如何是好？”
紫茵气急：还有时间开玩笑！
好在那人一路说话，也一路走着，一副停不下来的样子。
给了她靠近小七与青衣的机会——她若能走，她便带她们走。
若不能，对方既然能够利用她们与云门通信，那么她也必然可以，就等最后的时机了！
她佯装忌惮对方的样子，随着对方的步伐，也步步后退。
很快青衣就在她手边触手可及，她开始寻找动作的机会。
然而就在这时，那男子忽然停步，歪着脑袋看她：“我想通了。不如就让你看看我的样子，还让你死得明明白白吧。”
说着抬手，当真一副要摘下面具的样子：“看清楚咯，准备好咯。看清之时，便是你断气之时。”
紫茵见状，捏紧仅剩的尚能活动的一只手，准备好动手的同时，也等着他露出庐山真面目。
很快，那人摘下了面具。
露出一张俊美无比的脸。
紫茵一看，惊得忘记了一切动作，愕然失声：“你——”
348 魔界之战·十五
“呲啦”一声响，紫茵只感觉喉间再度一凉，后面的话再说不出来。
一双晶亮的眼睛骤然黯淡，握剑的手一松，剑当啷落地。
眼前是那带着微笑却笑得森然的奸人。两侧是自己的同门，同门的旁侧，还有更多的同门。
她始终不明白眼前男子的目的。
可先前妄想过的幻觉、陷阱，等等等等，均被正在体内不断流逝的生机，打了确凿的烙印。
败战在前，她自知已无翻盘的可能。
可是想到这些同样惨死的同门，她还是拼尽仅剩的一丝力气，手指以最小的幅度暗暗捏印——
“咔擦。”
眼前之人果然又不见了身影，眨眼来到自己面前，将仅剩的一只手也折断。
紫茵再无力气抵抗，心中绝望，只剩一个向天的祈求：但愿云门……
两眼一黑，就此散尽最后一丝生气。
脱下面具的男子长手一伸，把这具尸身托住。
释出神识搜魂过后，抬起眼眸，看着这一林子的云门门人，笑得肆意狂妄：下一个……
不该再是喽啰了。
…………
魔界。
皇城。
皇家大殿之中，魔君正聆听众臣的汇报。
待将问题一一解决，他屏退众臣，殿中只余放置在布有严密防御法阵的书台上的魔神圣典。
魔君看向这本折射着冷光的书：“前辈，这些时日你的状态可有好转？”
摩伽尔的声音从书中传出：“不知为何，依旧无甚精力，终日只觉疲惫不堪。”
“嗯？莫非这段时间的休养，竟不足以令其好转？”
“莫说好转，我总感觉变本加厉，这些日子能够保持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魔君沉眸：“这——”
这是怎么一回事？
摩伽尔深知他的疑虑为何，叹息道：“按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应当清楚。可这次无论我如何自查，或请医师诊治，均未有发现病症结点所在，实在是诡异非常……”
魔君小心翼翼问道：“莫非，是先前那场大战影响……”
摩伽尔道：“自然是大战影响。我这症状，也是大战之后才出现。就是那时我受创不算严重，理应不会有此反应。”
“可是，前辈莫要忘记，那时云长霁将心血抽出，断了与前辈的契约。前辈沉眠此书以来，一直依靠那滴心血维持能量运转，或许契约不再，前辈无法汲取心血之力，正是此次问题的症结所在。”
一提起云长霁，摩伽尔便没点好气：“哼，我之所以万般设计，将她们仙界搅得一片混乱，除却想令她们自我消耗、自断其臂以外，尚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便是争取更多的时间，修补好我自身的运转核元，避免受她这滴心血的牵制。”
“如今数百年过去，那云长霁都能借助神龙之力重出江湖，我岂会连自身的运转核元也无法修补完全？——自我决计将祝凌云识海中的原罪之力收回，我的运转核元便彻底恢复，无需再倚靠那滴心血支撑。”
魔君恍然大悟状：“原是如此。那……又是否可能是云长霁与前辈以原罪之力斗法时，被她反影响到？”
摩伽尔忽而怒极：“难不成你认为我这个力量之主，还比不过她一个强抢强用的人？！”
魔君登时住口，不敢再多说什么。
但一双狮眼露出了一抹恼怒的杀意，一闪即逝。
旋即他再度好声好气地开口：“那么我命众将带着医师到皇城之外，寻找对前辈病症有研究的能人，为前辈诊治。”
摩伽尔烦躁地应了一声，转眼小声嘀咕：“不过我也是始料未及，这个云长霁，分明非我魔界之人，一身仙术被逆转，不曾产生反噬反应不仅，还能够自如运用这身魔功。”
“他们云门之人在被转换仙体之后，虽也能够迅速压制反噬之力，可是驾驭起来明显力有不逮，功力大大地不胜当初。”
“之后压入封印再出，更是受创严重。往后虽拼命修炼，却也不过仅仅回到以往的水准。”
“但是她云长霁，竟然能够视种种限制于无物，不退反进！”
“在封印之中便扛着神龙压力，突破仙家境界，直入神境！”
“如今诸多压力之下，功力也还一直上升，便说我与她那两次对峙，前后不超数月，那功力与状态，竟全然不同了……”
“她甚至能够将我的原罪之力运用得好似出自她手一般？！”
“此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魔君也是第一次见摩伽尔如此评价一人，面色凝重：“若论此人出身与经历，实在不过是比他人更勤奋，天资又更好一些罢了。”
摩伽尔叹气道：“我自然知道这些背景，所以才更奇怪，此人究竟依仗什么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正说着，忽然一道狂妄之声凭空响起：“原来你们如此忌惮你们的敌人。”
摩伽尔与魔君听到这个声音，俱是一惊：“你怎么——”
话音未落，殿内便出现一人。
悠悠然地落地，悠悠然地坐到侧面一张魔界重臣才能坐的鎏金椅上，姿态狂妄。
“又是‘你怎么’、‘你为何’、‘你竟然’……你们这些无聊的废话，能够适可而止么？”
“你们堂堂皇家，看守防御之力却形同虚设，被我潜入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竟然还值得你们惊诧如斯——啧。”
魔君怒极起身：“来人！”
袖清风动动手指，那皇家大殿的殿门便“嘭”一声关上、扣紧，将外面仓皇赶来的侍卫全关在门外。
“我说，若我此时大开杀戒，将你这位魔君与你身旁的破书全杀了，这魔界，是否便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魔君功力爆发，扭曲空间的滔天魔功欺压而来：“莫要太过放肆！”
袖清风瞅了一眼怒气腾腾的魔君，微微一笑，又在空中挥挥手，一副要驱散这魔息的样子：“哎呀，还是厉害的，杀不起杀不起。”
旋即手一摆，在大殿中央化出一溜的尸身：“我将他们都带来了。闻说你们才逮到两个暗卫，我却把她们的贼巢都掀了，唉，看来又是我赢了。”
349 魔界之战·十六
魔君与摩伽尔看到这一幕，哪里还顾得上听袖清风说了什么？
魔君沉眸道：“这些都是——”
“都是你们放进来的云门细作呀。你们真的是，难道只有我一只魔在认真办事吗？否则的话，你们效率怎会如此之低？”
“顺道一问，你们抓住的那两个暗卫，可有招供任何消息？云门暗卫可是出了名的忠贞，若你们出手太慢，他们要么跑，要么自爆与敌人同归于尽，总之不会给你们机会套话，你们……可有让他们得逞？”
魔君的脸一下子绿了，简直是被说中心思的模样。
袖清风一看，翻了个白眼，靠到椅背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真不中用。”
“够了！”魔君怒道，“他们有此行为，你竟也不提前知会，害得我们白白浪费了两个搜集信息的机会，你还好意思讽刺我们！”
“哈？你又好意思将责任推卸到我的身上？”袖清风冷哼，“但凡能当暗卫者，落网便自尽是职业操守，是常规操作，你们连这点常识也没有么？”
“魔界暗卫莫非是能够任人宰割之人？”
“还是说，道理你们都懂，但到底是出师不利，便随便找个理由推卸责任，寻求心理安慰？”
“所以外界四处流传的‘皇家抓获两名云门暗卫，正在严审’的消息，都是假的咯？”
“人你们确实抓了是吧，毕竟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他们了呢。可是又没有套出消息，所以人家自爆了咯？那你们不会还倒贴了兵将吧？毕竟他们自爆的力量，可是能够碾碎一大片林子呢。”
魔君：“……”
真是够了！
其实他们只抓到一个暗卫，并且确实自爆了。
为了能先于袖清风将另一个暗卫抓住，他们故意对他说抓了两名，这样他或许就不会去找剩余的那位，那么剩余的那位迟早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毕竟他们无论如何，都得掌握一些属于自己的一手消息，才能不那么被动不是么？
谁能料到这消息转眼又被传播出去，他们怀疑就是袖清风本人干的事情，但是没有证据。
其他可能的人也查不出来，只得又散布消息，说是两个暗卫都在受审之中，先将皇家的形象保护好。
没想到这袖清风这一出现，就又将这件事撕开得彻底。
魔君非常的气，可是面对那一地云门人的尸身，以及袖清风的身法，他又无法追究到底。
到底是摩伽尔更沉得住气，撇开这个话题问：“这些人，你都是如何发现的？”
“另有两人不似云门之人，又分别是谁？”
袖清风看向他，笑道：“我不说了，都是云门的细作。”
“左边那位，是乔装过后的云门大将军，青衣。”
“右边则是偷了别人身份与模样潜入的紫茵。”
摩伽尔又问：“你又如何发现她们是云门之人伪装？”
方才他看过两人的情况，身上生气全无，确实死了，但气息也消失得精光，看起来与寻常魔民并无二致。
袖清风道：“我既然掌握了一众暗卫，那么借用暗卫之手，将更多的云门人吸引过来，很难么？”
摩伽尔语气之中透露着一些兴奋：“嗯？原是你用计引敌。”
袖清风道：“不光她们，我还可以将更多的云门大将吸引过来。不过么……”
摩伽尔道：“兄台可是有什么需求？但说无妨，我们皇家必定全力配合。”
袖清风看了一眼他，深深地笑：“还是你比较上道。”
这让一旁的魔君暗暗蹙眉，看了一眼摩伽尔。
摩伽尔只关心眼前利益，又问：“不知兄台有什么样的需求？”
“我要云长霁的一滴心血。”
“……”
“我在这些大将的识海之中，发现一个专克云长霁的方法，但需要用到这滴心血。”
摩伽尔语气沉下：“我们也并非不曾对云门之人搜魂，根本未曾发现类似的方法。”
“也曾运用这滴心血进行研究，但至多，也只能在云长霁在场的一定距离内，对其产生影响。因为她每滴心血离体，都十分谨慎地做了预防措施，根本不给心血影响自己的机会。”
袖清风轻嗤一声：“方才还很机智，现在怎么又糊涂了呢？”
“你所搜的门人之魂是什么身份，我所搜的，又是什么身份？所能获得的消息，又岂能相提并论？”
“这左边一位，青衣大将军，乃云门堪比副门主的存在。云门除却云长霁，就属她修为最高、功劳最高、与云长霁的关系也最好。”
“这右边一位，紫茵，是云长霁复出后所救出的第一批大将之一。在云门复出之路上，她贡献颇多，深得云长霁信任。之后青衣大将军再出，她也时常与大将军一同执行任务，算是第二位大将军。”
“这两人光凭身份，便不是其他门人能比的。所得知的消息自然也不是其他门人能比的。你说说，究竟是你搜魂来的消息靠谱，还是我搜魂来的消息更靠谱？”
摩伽尔沉默。
半晌，开口道：“那你说，那是什么方法？”
袖清风冷笑：“我打探来的消息，为何告知你？”
“若告知你，你不给我心血了，这可怎么办？”
“你若非要知道，也不是不行。先将心血交出来，一手交心血，一手交信息。”
他说着，朝摩伽尔伸出手，笑得似只狐狸。
摩伽尔持续沉默。
魔君开口道：“你若是云门细作，我们将心血给你，岂不是纵虎归山？”
袖清风翻白眼：“你家细作会残杀自己同门？”
“罢了罢了，不愿意也罢，我自己对付云门好了，反正你们也毫无作用。”
他说着，拂袖又将一地尸身收回。
魔君蹙眉。
摩伽尔看不见什么神情，但那一身冷凝的气息，显示情绪也并不太好。
袖清风倒是悠然自在地要往外走。
最后还是摩伽尔开口：“你可以不将方法全数告知，起码将大致形式、所出之处透露一二，好让我们有个判断，再做交易。”
袖清风停步，思索起来。
350 魔界之战·十七
很快他点头：“可以。”
“此法出自她的剑谱归元诀。其中数招均与心血相连，外人不清楚，但她的两位下属知道。”
“你身上也留有她这剑招，我现在这么一提，相信你便能猜到，自从上次大战后便一直萎靡不振的原因。”
他说着，回身伸手：“说完了，交出心血，你便可以得知具体的招数与运用心血之法。”
摩伽尔一惊：归元诀竟然与心血有关？
他见识过云长霁的“归元诀”，十分霸道又变幻莫测的招式，大战那时她也确实有过施展，可他在这里面也不曾发现有任何招式需要动用到心血。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需要考虑。”
袖清风：“……”
“出尔反尔是会遭雷劈的知道吗？？”
摩伽尔：“……”
立马解释：“此事事关重要，而你我之间，并未达到如此的信任。”
袖清风啧了一声：“别以为我不清楚，这滴心血在你身上，已毫无用处。”
“你无法破除她对心血的防护，也就无法再立契约。”
“就算你能够破除防护、重新立契，以你们之间的能力来看，未必是你牵制她。以她这种老狐狸的作风，你很有可能因此留下致命的隐患——所以你不如将心血让出来，放到真正有用的途径上。”
摩伽尔十分不悦：“你对她的评价倒是极高。”
“但魔神圣典的契约，全出自我一人之手，无人能够比我更了解它的特性与运转形式。即便我不取走她的心血，她也不可能反利用契约来禁锢我。”
袖清风摇头叹气：“所以怎么说，上位者的自尊心多余且无用？”
“我方才已有提示，你回到魔界后依然疲惫不堪、精力不济，正是因为归元诀与那滴心血。你若坚决不信，那便好好留着它吧。”
说着，他不愿再多谈，再度转身。
“若你改变心意，知道该如何联系我。”
说罢化作一阵风离开。
魔君措手不及，亲自发力将大殿殿门关严实后，看向摩伽尔：“他将那些尸身全带走了，也未留下更多信息。”
摩伽尔也很头疼：这互相试探、谈条件的时候，这人竟然如此任性，说走就走。
难道真有如此不在乎么？
他深吸一口气，反问道：“你认为这心血应当给他么？”
魔君满目纠结：“若他方才所说是事实，意味着前辈所中的归元诀之招，确实与那滴心血有所关联。”
“若是如此，云长霁留下那滴心血又必定是故意为之。所以她当时是否有类似的行为？”
摩伽尔回忆了片刻，凝重道：“当时情况紧急，谁曾注意那样的细节。”
“不过她在最后收回心血之时，的确自行放手了，到底是因为已无力坚持或者有意为之，我也难以判断。”
魔君道：“但前辈回来后一直状态不佳，是不争的事实。”
摩伽尔反驳：“也有可能是那人听到我们的谈话，投机取巧，随口编了个理由。”
两人一同陷入沉默。
不仅为了眼前的难题，还为这偌大的大殿、偌大的皇室，竟无法拦住一人，也无法阻止他暗中窃听。
他们甚至连对方什么时候来的，都不清楚。
此人的实力太可怖了。
最后还是摩伽尔先行开口：“将他找回来，就说心血会给他。另外告诉他，皇家有意与他建立更密切的合作关系，让他将云门大将的尸身交出来，供我方验明真伪。”
“还是那句话，即便云长霁再如何老狐狸，也不可能随意让自家大将送命。若那些尸身都是真的，袖清风便不可能是云门的细作。”
魔君点头道：“我立马派人去办。”
摩伽尔又道：“既然袖清风如此了解云门，又有不错的本事，那么在皇室准备充分之前，便让他去扰乱云门秩序，我们皇家先隔岸观火。”
“你届时问问他，下一步想如何走。只要他的方式未有危害皇家利益，我们尽力在背后配合他。”
魔君又应下：“明白。前辈尽管休息，此事交由我来处理。”
摩伽尔顺势进入休眠状态，几乎只是一眨眼，便气息全无。
魔君看着连光芒也黯淡下去的厚重“书籍”，低低喊了两声，均不见对方有所反应，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魔神圣典”在蛰伏浮屠山之时，便利用压制云长霁的神龙之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盗用”了神龙之力，掩饰自己气息。
现在回来魔界也不愿放开此力，以至于能够毫不费力地隐藏自己的踪迹。
真是占了好大的便宜。
不仅如此，他还仗着自己的辈分，以及对仙凡二界的了解，以能够对付云长霁为由，对整个皇家包括自己这个堂堂魔君，指手画脚。
明明终日疲惫，连现出真身都难以做到，也还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
真是个老不死的。
魔君看在他尚能发挥用处的份上，暂时压下心中的杀意。
但想到袖清风的那些话，他心里有了另外的算计……
…………
两日后，袖清风再度回到皇家。
在魔君与摩伽尔的极力争取下，袖清风先让他们验了云门人尸身的真身。
这些人无论暗卫亦或大将，全都被同一个招式所杀，而这招式又与袖清风甫出现时，诛杀纳贤大会魔民的招式一致。
所以魔君等人无法对她们进行搜魂，因为她们的脑部已被蛮力破坏殆尽。
但是从尸身的一系列特点，包括紫茵与青衣尸身上隐藏的云门法令，都能看出她们的的确确是云门之人。
魔君等人对无法搜魂这一点，还是抱有极大的意见。
但袖清风直言那是他自己的筹码，在皇家未曾出力半分的前提下，他不可能与他们信息共享。
所以魔君等人也无可奈何。
之后，摩伽尔为了获知云长霁的死穴，在有重重护卫及法阵保护的前提下，忍痛让出那滴心血。
袖清风笑眯眯地将心血接下，收到一个同样有层层防护的宝盒之中，十分干脆地将心血的运用方式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