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御昆仑TXT下载御昆仑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御昆仑全文阅读

作者:清诚     御昆仑txt下载     御昆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一章:铁匠

    自铸剑司开炉之后每天都有人中暑昏迷,司外单是负责运输清水的士兵便不下百人,宫里派来监工的太监仅是远远的望了一眼,还没进门便已经是浑身细汗,对铸剑司艰苦的条件暗自钦佩。

    叮叮当当的炉火房中,一个个赤着上身或精瘦或肌肉纠结的身子在殷勤的挥洒着汗水,清澈的沧澜江水浇在通红的剑器上,立时召来一片水雾升腾缭绕,铸剑人专注的看着手中由深红变成黢黑的铁器,身上汗珠密密麻麻,滚滚而下。

    “罗老哥,休息一会儿吧!别又昏过去了!”

    铸房外同僚的声音隐约传来,中年人恍若未闻,手持重锤一丝不苟的开始捶打剑器,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很快就和周遭声响混在一起,遮掩了铸房外的吵嚷,那名劝说的汉子尴尬的挠了挠头,对身边同样歇息的同僚道:

    “难不成这家伙每天都晕好几次,是为了引起司主大人的注意?”

    话音刚落众人便是一阵巨大的哄笑声,还有的开玩笑说,那从今以后劳资一天晕十次!

    中年人手握着刚刚打开的长剑细细打量,被江水浸凉之后,清澈的剑身上倒映着他皱纹弥补,汗水淋漓的脸庞,他讲长剑放置到堆满了长剑的小推车里,摇动了自己的铸铃。

    很快就有两个专门的验收人员前来,熟悉的和中年人打了个招呼后,两人推着小车走出铸房,开始对长剑做出相关的专业检测,合格的方才能打上铸剑司以及铸剑人的印记。

    验收的官员在确定合格后,将空车推回铸房,看着依旧沉默打铁的中年人,好奇的问了句:

    “罗老哥,别人铸剑都会打上自己的名字,恨不得自己与长剑一起名扬天下,可你为什么却唯独喜欢打上平安二字?”

    罗浩打铁的手就此一顿,片刻后方才缓缓道:“我的妻儿,常爱跟我念叨平安。”

    验收人面色一愣,连连道歉。

    罗浩是从中原一路逃到江户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家伙一直都是独身一人,又哪里来的妻儿?罗浩不至于在这件事上撒谎,所以答案就是他的妻儿死在了从中原逃亡到江户的路上,所以验收人才会说出道歉的话。

    面对验收人的道歉,罗浩不置一词,依旧沉默的挥锤,挥锤,再挥锤,他只是个普通的铁匠,没有什么本事,就连生平最擅长的打铁都要经过名剑山庄的指导后,方才又资格开炉,在众多工匠中他不是学习最好最快的那个,但却始终是铸剑最多的那个!

    汗水模糊了双眼,罗浩沉沉的大口喘息,每次喜气肺部都如火炽热,持锤的手臂颤抖。

    又到极限了吗.....

    罗浩重重的放下手中铁锤,头脑止不住的一阵眩晕,他扶着鼓风箱强自站立,目光对上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时恍然。

    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有妻有儿,生活也拮据无比,每天都在为几文钱的事发愁,做什么都精打细算,不过幸好他有个强壮的身体,别的铁匠在炉边最多只能待四个时辰,他能坚持足足六七个时辰,靠着这股拼劲,生活总是有盼头的。

    那时候他的妻子担心工作量太大而累坏了身体,日日在他出门时都要为他祈求平安。

    平安,平安,岁岁平安,出入平安,平安这两个字成了妻子每天都要念叨好几遍的字眼,罗浩不胜其烦,甚至由此醉酒还因此和妻子吵了一架,罗浩没有忍住,动手打了她,第二天他如往常外出做工,双眼通红的妻子却是沉默的帮他收拾了工具,临出门的那一刻,罗汉阵的在心中非常后悔,这么好的女人,求的不过是自己平安而已,你怎么能打她?

    暗自懊悔的罗浩那天只做了四个时辰的工,又走了几十里的路进城为妻子买了桂花糕,口拙的他不善言辞,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歉意,可是当他小心的将糕点装入怀中包好要出城的时候,却得到叛军将至,城门闭锁的消息。

    直到三个月后城门重开,他心急如焚的赶回家中,见到妻子憔悴的脸庞,生平第一次将她揽入怀中笨拙的诉说着歉意和担心。

    在那之后就是逃亡,每天一睁眼就开始,仿佛无止境的逃亡,中原地区尽皆沦为战场,叛军甚至攻下了京都城,天下十室九空。

    罗浩只是个普通的铁匠,他的儿子死于半年后的一个冬天,妻子死于一场万民奔逃的踩踏,他恨战争,更恨那些叛军,可是他只是个铁匠,只会打铁。

    视线恍惚中,罗浩仿佛从那跳动的火焰中见到了久别的妻子,她正轻轻小声的念叨着两个字,平安。

    铁塔般的身子仰天倒下,可是没等他摔落在地,一双有力的手忽然就搀扶住了他,然后一道清越如银铃的声音响在耳边:“辛苦了。”

    罗浩仰天痴痴望着那张经验的脸庞,忽然笑了:“任宫主....”

    任青将一缕气机渡向罗浩体内,听说了这位罗老哥家事的江神宫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的笑了笑:“天这么热,得注意休息了,要知道平安是福啊!”

    罗浩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泪涌如崩,失声痛哭,他哭不是为别的,而是为时隔多年后,又有人像家人似的在和自己念叨‘平安’二字。

    神武元年八月艳阳高照,任青尽起铸剑司月余所铸长剑十三万柄,遮天蔽日的过沧澜江外驻扎的叛军营地,陈朝驻扎的军营连绵足有百里,可是却尽皆被这片庞大到不可思议的钢铁剑云所笼罩,天地失光,黑暗降临,在打坐中的陈驰两个月以来第一次步出营帐,看着天空黑压压的一片‘阴云’,脸色倏然变得苍白吓人。

    她怎么敢来?她怎么能来?

    伤势恢复比任青速度还要更胜一筹的陈驰,其实不怕和任青交手,他怕的是那十几万剑云背后,那一道道通天彻地的巨龙嘶吼!

    青龙之力,可杀天人!

    何况陈驰这个国运加持的伪天人?

第二百六十二章:我只要几十年

    自知不可力敌这十多万长剑加持的青龙之力,陈驰却在这绝境下哈哈大笑起来,对着空中高声道“不愧是天下第一人,陈某今天才算是拜服了,看来这天下英雄,也就唯君与陈某耳!只要任宫主点点头,陈某愿意将天下拱手相让!”

    说实话这个提议是真的诱人,这个陈驰也无愧枭雄之称,眼见不可力敌,为了活命连辛苦打下的江山都能当成条件来奉送,而任青一直以来在江户忙碌奔波,不久是为了一统天下之后的那种国运加持,从而破镜入天人吗?

    如今这一切都近在眼前,唾手可得,不用等可定中原,不用等西梁重新发展运作,说实话,任青心动了。

    有风吹过浮沉于高空之上的剑云,发出细微的剑锋轻吟,任青从这其中见到有无数柄锋利森寒的长剑剑柄处印刻有‘平安’二字,微微一愣,脑海中武断浮现出一句话。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几年战乱烽火,死了多少人,毁了多少个像罗浩那样的家庭?

    任青此刻终于隐隐有所明悟,为何天道始终非要自己能在国运加持这一条路才能晋升天人的用意,因为佛说因果,道讲承负,人做的事情无论好坏,冥冥中自有报应,而造成中原杀戮大乱的叛军陈驰就要为自己坐下的杀业付出代价!

    心念已决,杀意骤起,任青顿时感觉体内气机轰鸣,调转的速度比自己全盛之时还要更快上三分,这正是天人性灵暗合天道的一种境界体现,虽然没有就此直入天人,可任青知道这是在肯定自己心中所下的决断。

    无数层层叠叠的长剑被任青手中的大圣遗音所牵引,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灿烂光芒,向着下方军营砸落,十三万长剑如十三万道映亮了半边天天际的庞大流星群,灭世般涤荡人间!

    这一场战争,在天下人看来必是一场江户艰难一战的新旧两朝对决,就此在任青御起十几万长剑的阵势下开始拉开胜负的结局。

    剑雨过后,早已集结完毕的江户大军也刹时出动,三万精兵直入陈朝残破的十几万军帐大营,来回肆意冲杀,陈朝大败。

    神武元年八月,西梁太傅宋西楼,张福功领三万精兵与陈朝十几万大军决战语沧澜江,时日忽然乌云盖顶,笼罩陈朝百里营帐,而后巨龙吟啸不绝,天降飞剑十三万,贼首陈驰当场身死,西梁就势进攻,大胜!

    此战胜后,江户上下无论官员百姓,尽皆欢欣鼓舞,官员朝廷为陈驰身死,入住中原有望而欢欣,百姓为“拒敌于国门之外”,从而免除了一场波及家园的战乱而高兴,总之整个江户都陷入到了一种极度欢庆的气氛中。

    而做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时却气息虚弱的躺在江神宫中,一口一口的合着无名老婆婆递送到嘴边的汤药。

    自从跌出天人后,任青的身体越来越经受不住动用青龙之力后的那种反噬之力了,现实一头青丝转白发,再是伤势未痊愈之时又一次全力推动,终于造成了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连喝口汤药都需要人喂。

    “我说,你堂堂任大宫主,天下第一人,不会以后都是这个样子吧?”

    喂完了汤药的老婆婆哟个手帕细心的为她擦了擦嘴角,发出了让任青忍不住连翻白眼的疑问。

    “杀了陈驰可是功德,我回江户以来一心要契合天道重入天人,天道不会如此待我,伤好之后我就要闭关重新的冲击一次天人试试!”

    任青身体虽然虚弱,但是精神头却非常的好,因为陈驰一死,庞大的陈朝就会陷入到四分五裂当中,中原重新陷入大乱,西梁便有了重新入主中原的机会,而且西梁有着两百多年教化天下的优势在,争取的成功性是非常大的。

    老婆婆一双灵动的妙目看着任青心情愉悦的俏脸,忍不住笑道:

    “说实话,我倒是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在青衣楼见惯了你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到了江神宫再看到你万人敬仰,地位遵从的做派实在不太好适应。”

    听老婆婆提及青衣楼,任青顿了顿,然后不屑的哼了一声:“什么叫柔弱不能自理?明明就是形势比人强,我不得不进行妥协!”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弟子上前来禀告,说名剑山庄的赵司主登门拜访,引得老婆婆对着任青连连眨眼,调侃道:

    “好了,你的小情人来了,我就识趣点早早退下吧。”

    正欢欣于天人在望的任青立刻便从春风得意被迫换成了窘迫无比,对于赵东琼这样的大美人,任青要说没有一点心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有一种深深的罪恶感,觉得特别对不起相依为命,一路走来的惜福,于是便开口紧张的解释:

    “你别瞎说,我对惜福....我对丫头是....一心一意的....”

    老婆婆闻言顿时停在了门口回头调笑的看着任青,问道:

    “待会儿要不要我帮你支走附近的杂役人手?”

    任青不明其意的愣了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像个被人凭空污了清白的孔秀才,手指颤抖的指着老婆婆,脸色通红的叫道:“出去!关门!”

    很难想象这个看起来面容苍老的老婆婆是如何发出这一阵银铃般的娇笑的。

    这一晚,任青与赵东琼并没有春风一度,不是赵东琼不乐意,而是任青躲在床上扭捏的像个被闲汉调戏的大姑娘似的,绵绵软软的第四部从,气急的赵东琼最后‘杀红了眼’,干脆整个身子都压在任青身上,后者感受着身上那两处惊心动魄的触感,只觉天旋地转的几乎就要就此昏死过去。

    “任青,你到底想怎么样?”

    被压在身下的任青简直都要哭了,这哪里是我想怎么样,分明就是你要怎么样!

    但是这种事情当段不断反而更是麻烦,任青勉强镇定了良久,方才将惜福的事对赵东琼讲了出来,后者眼神幽幽的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之后她忽然笑了笑,轻快的在任青的脸上轻轻一吻:

    “你与惜福都是长生人间的神仙眷侣,我只要几十年就好了。”

    任青望着她近在咫尺的娇颜,这一刻她很想吻上去,可理智终压住了冲动:“我....”

    话没说完,赵东琼已经翩然起身,直接二话不说的就走了,任青望着赵东琼离开的背影,忽然心里空落落的,谁知走到门口的赵东琼忽然转过身来,淡淡的对任青宣布道:

    “打今儿起,我住江神宫了。”

    任青闻言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但是具体在担忧什么一时间又说不上来,总之当下有忧郁

第二百六十三章:唯我徐秉真

    神武元年九月,当陈驰身死,大军惨败的消息传回中原后,外表看似强盛繁荣的陈超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几大跟随着陈驰南征北讨而握有兵马重权的将军纷纷宣布自立。

    京都城范围内的局势,因为事发比较突然,争权的战事也仅仅发生在高层建的宅院皇宫里,除了震天的喊杀哀嚎外,并没有任何的扰民伤民。

    但是其他的地方就没有高层权贵们这么迅速决绝的文雅吃相了,中原各州地如西梁江户所预料的那样,开始迅速的重新陷入到战乱之中,也由此使得原本已经停止了逃亡的难民大量的涌入到江户,很快开始了新的一波接受工作。

    与富有九州大地的中原相比,江户虽为富庶的鱼米之乡,但是要用来争取天下还是力有不逮,故而对于那些逃亡过来的难民,西梁朝廷方面来者不拒的一概全部接受,以来可以借此来宣扬大梁的仁义,爱护百姓的名声,二来还可以添加人手,身体强壮着编入军伍,较差的老弱一流则编入农户田佣。

    可是如此一来,时间长了江户的幻境也受到了影响,大批衣衫篓缕的难民随处可见,治安也每况愈下,寻常衙门的人手已经不足以维持,街上每时都有全副武装的将士巡逻队伍来回巡视。

    其实治安和环境倒是还在其次,任青最担心的还是卫生方面的问题,因为一路逃亡过来的难民条件不好,一旦有了什么传染病在江户蔓延起来,那在这个时代可是足以致命的,昔年沧澜江的怪鱼疫病之患就是前车之鉴,还是任青领兵亲自镇压的。

    西梁朝廷的班底到底还是弘治一朝最为忠心的骨干良臣,对于任青的这个担忧早有准备,早在第一波难民涌入到江户之时,便有专员上到清凉山上请早已退隐修道的梅池韵出山坐堂,甚至还许以高官厚禄,请他出任太医院院首之位。

    但是年事已高的梅池韵在早年经过了承平朝的名重一方,弘治朝被打成乱党的颠沛流离后,梅池韵对于世间的名利和权势就看淡了许多,朝中几位大臣连番劝说都未能请动他,直到已是出任内阁的宋西楼亲去了一趟方才应允下来,隔日便着弟子洪七随自己出山坐镇,负责诊治难民。

    因为江神宫正处于沧澜江边,许多渡江而来的难民无处可去,便在江神宫请求收留,面对黑压压的难民,人手根本就不足的江神宫杂役们大眼瞪小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任青也同样的犹豫不决,救人固然也算是功德一件,可其中隐患麻烦也都是不少,这辈子也是个上过战场亲手杀过不知多少敌人的狠角色了,任青对于这种事情早就看的开始麻木,仅有内心深处受前世二十多年以人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在隐隐的提醒着她的于心不忍。

    正是无法决断之时,江神宫的无名老婆婆依然引领着官府兵差前来帮这些难民登记收录入军营或田佣,任青见此不禁为之松了一口气,深感当初自己拉拢留下这个女人是这辈子做的为数不多的英明之举,她在江湖上厮混的时间久了,一时间居然没有想到这么个简单的办法。

    一群洮南的难民都能让你束手无策,真不知道你那么响亮的名号是怎么闯出来的!

    眼见到任青受挫的徐秉真不屑的嘲讽着这个死敌,任青看她那挑衅的表情就知道她恨不得与自己打一架,于是别过头去撇撇嘴,没有还口。

    自从江浙那战之后,徐秉真做为中原前来助阵的江湖侠义之士,便被安置在了江神宫歇息,不止是她,还有其他的许多江湖义士,因为当年任青在京都城以一敌整座江湖的壮举之后,再朝在野的威望都已经隐隐成为了武林盟主一样的存在,所以朝廷的这一次安排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两人之间的复杂恩怨。

    徐秉真对于这样的安排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只是每天见到任青的时候不免会冷嘲热讽一番,这段日子以来任青早就习惯了,倒是同住在江神宫的赵东琼看不过去,每天两人争锋相对的都恨不得打上一架,让夹在中间的任青对于这种情形很是痛苦,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做和事佬,因为赵东琼打不过徐秉真啊!

    今天赵东琼要去铸剑司做事,所以不再宫中,没有对手的徐秉真把握到机会把任青数落了一个够后,任青见她嘴角微扬,似乎是心情不错,于是便小心的问道:

    “既然你把我看的那么不堪,为什么在沧澜江边你要救我?还救了两次.....”

    一次是和大和尚,一次是太祖陈驰。

    徐秉真似乎是没有想到任青会忽然这么问,呆滞了片刻后看着不说话陪着小心的任青,忽然联想到两人初遇在江边时,堂堂天下第一人,天下剑客仰视的女剑仙,却像个怪蜀黍似的张牙舞爪的吓唬自己,定下了什么狗屁的二十年斗剑之约,连哄带吓的简直可恶极了。

    徐秉真一时怒声道:“天下间能杀你的,只有西蜀大侠徐怀素的女儿,徐秉真才行!二十年后我一定亲手把你打败,取你的佩剑和狗头来祭奠我楼中先辈!”

    也不知是不是内心愧疚,任青每次面对救了自己两条命的徐秉真时都会忍不住的气弱,虽说杀掉徐怀素无可厚非,自己也没有后悔,可是每当看这这个小姑娘背负着天下间那些不好的非议之时,她总是忍不住会内疚一下,有点可怜或是怜惜的情绪。

    徐秉真说完就狠狠的剜了任青一样,然后就回房打坐去了,也许是在沧澜江上见识到了任青以江为剑的手段和御剑十万杀天人的道行后,她心知彼此间的差距,所以在江神宫的日子里每天除了吃睡和嘲讽任青外,其他时间几乎都在打坐修行,刻苦专心的程度一度让任青觉得自己是条咸鱼,所以修行刻苦的兴致一下就被带动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下流

    眼见徐秉真回去修行,任青也回房打坐,自从梁朝收拢难民的政策用出之后,身为护国剑仙的任青是最具体的能感受到那种突然变得亲切的天地之力,说明大梁的国运之力正在以缓慢的形式加强,被朝廷赦封的任青自然也就因此而受益,甚至只要大梁能够入主中原,相叠加起来的国运之力甚至都不用任青做什么就能一举把她推到天人境,只不过这样的天人与陈驰的异样,相当于伪天人,没有五百年大长生可享。

    这就有点不符合任青对于神仙眷侣的计划了,所以该修行的刻苦的时候也不能偷懒,两人各自在房中静修到杂役前来敲门喊吃晚饭方才步出房间,江神宫用饭被任青恢复了以前在红府的作风,打架都围在一张加长的桌子边吃饭,不分高低贵贱。

    饭间自然少不了徐秉真的嘲讽拌饭,同桌的杂役都以一张脸敬仰的表情看着胆敢对天下第一人嘲讽的徐秉真,让她忍不住有些得意,不过还没有忘形,毕竟还是在江神宫杂役的面前,她讲话常常是点到为止,很注意分寸,所以任青也还容得下去,但是如果长此以往的,把任青心中的那点愧疚磨完了的时候会如何,那就不知道了。

    直到晚饭用完之后,赵东琼都在铸剑司忙碌没空过来,任青为此不仅松了一口气,从表白之后她每次见到这个美丽的女人心头都会有种隐隐的压力,这种压力来自很多方面,有惜福的,自己的,赵东琼的,单独把她们分开来看都是很美好的东西,可是放到一起偏偏就成了考验人的压力,不过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任青居然有点喜欢这种压力?

    “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任青望着那处本该是赵东琼落座的空椅,任由杂役们开始忙碌的收拾碗筷,自己却发出了一声长叹,本来挺深沉的,可是落到徐秉真的眼中却只换来了一句“下流!”。

    “???”

    任青一脸无辜的看着无端发火的徐秉真,有心想要解释点什么又无从说起,周边正在收拾碗筷的杂役们动作齐齐停滞下来,微妙的表情让任青有一种当街调戏良家女子而被抓了个现行的感觉,可是这种事情该怎么解释呢?!

    惜福与任青之间的事,在江神宫的一些老人眼里早就不是什么大秘密了,对自家宫主的口味自然是清楚的,见此,任青阴了阴脸色,低沉的道:

    “都看什么呢?不用做事了?”

    任大宫主稍作颜色,众咋一门连忙低头手脚飞快的收拾好东西转身就出了门,不过他们一脸暧昧的笑容是他吗的怎么回事啊?!老子明明坐在这里动都没动一下好不好?

    任青在心中疯狂的咆哮,脸色就难免更阴沉了一些,徐秉真本想再说几句的嘴,见到她这个样子,于是便愤愤然的没有再说话,只是轻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对任青的不屑,然后回房借着修行。

    这小丫头片子修行这么刻苦的吗?看着徐秉真毫不犹豫的步子脉动,心中那种“我是个不努力的咸鱼”想法有充斥在任青的心头,其实要放到当初在青衣楼那会儿,任青刻苦程度丝毫不下雨徐秉真,甚至犹有过之,因为那个时候的压力够大,她就有了拼命向前的动力,反观现在局势太好,天人在望,唾手可得,任青对于修行的执著就不再那么迫切,于是就咸鱼了下来。

    用过饭后任青想到处走走,饭后散步时她长久以来的一个习惯,从京都任府时就养成至今。

    任青出了江神宫这次却没有沿江去那块常坐的大石头,反而是漫无目的的信马由缰,待到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名剑山庄的铸剑司处,任青望着灯火通明的里间,脑海中刹时便构想出了赵东琼一身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包裹在合身而又威严的官袍中,认真又细致的批阅奏折的样子,真是制.....

    “任宫主!您怎么来了?快往里进啊!”

    “咳咳咳咳!!”

    被门房忽然一嗓子打断思绪的任青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凭她日渐高涨的强悍道行,居然连一个堪堪入门的门房弟子脚步声都没有听出来,简直就是色迷心窍!

    门房弟子看着忽然咳嗽起来的任宫主有些不解,身形单薄娇弱的任青形象是那种很容易引起怜惜的类型,门房弟子就忍不住下意识的伸手过去想要拍一拍她的背,可是刚刚伸手却又止住缩回,面对这样仙子似的佳人,他只觉得多碰一下都是亵渎,于是忐忑担心的问:

    “您没事吧?”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任青脸色有些发烧,满脸醉人红晕的她此时无论如何都装不出任大宫主的高冷范儿了,而且临近门前她虽然也隐约的想进去看看,可是理智始终在告诫自己,不能去,于是便对那门房弟子摆了摆手:

    “我刚吃完饭,到处随便走走好消食,就不进去了。”

    任青执意要走,去意坚决,那个门房弟子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的,只好眼睁睁的目送任青离开,并送上一句“任宫主慢走”,一直到任青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这个门房弟子方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返身回到庄内。

    名剑山庄积压如山的公文书房中,赵东琼一身便装长发如瀑披散,她似乎坐在这里看了很久的报告公文,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好似刚醒的慵懒成熟风韵,魅力惊人。

    因为朝廷最近在为入主中原而做准备,无论是军方需要更新替换的刀兵衣甲,还是开垦荒田所需的农具,都是一笔庞大的开支数目和铸造数目,名剑山庄铸兵多年早已是名声在外,这铸造的重担自然也就落在了新成立的铸剑司头上。

    赵东琼初担大任,新官赴任对于这积压如山的公文自是来者不拒的照单全收,几乎是事无巨细的都要审查一遍,今日在这书房中已经坐了一天了,疲累之下所以才会有这种诱人的风情从身上散发出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没出息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和人声,赵东起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何事?

    身边侍奉的俏丽是女立时回道:“是门房弟子阿雄,他带了点厨房做的晚饭给你送来,说实在等就又要凉透了。”

    赵东琼的玉手执握朱笔在折子上画了个圈,然后长出了一口气对是女说了一声进来,然后起身拿了件宽大的披风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毕竟男女有别,她在没有外人的书房中随便一点就算了,可不敢就这么穿着见别人。

    门房弟子端着饭食交与侍女,后者端着饭食放到赵东琼案前,目光低垂的只敢用余光打量美貌惊人的庄主大人,这世间好像除了任青这样出入戏台,受人敬仰的怪胎不怕别人看外,其他女子对于那种大胆直视的目光可是很抵触的。

    交了饭食的阿雄正要离开,却听赵东琼忽然开口问了句:“等一下,宫中可还有别的折子送来?”

    阿雄想了想,摇头:“下午那批是最后一趟,晚间没有再来。”

    赵东琼点头还没等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却听那侍女在旁补刀道:“听说宫里规矩多,到了晚间出入宫禁需得皇权特许,新的折子怕是到明早才能到吧....”

    赵东琼闻言揉了揉眉眼,又问门房弟子阿雄:“可有宫里的人过来催问?”

    有些事情做很是不做不知道,像赵东琼这样的人虽然武道修为不高,但也是有修为在身,身体素质极高的存在,如此下来尚且顶不住为官的折子轰炸,她真是不敢想哪些知识文弱书生的内阁宋西楼,张福功等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阿雄这次倒是回的干净利落,只不过有件事不知要不要说。

    “宫里头没有人来催问,倒是....倒是任宫主饭后过来了一趟,弟子请她进来,她没应。”

    赵东琼面色如常的用着饭,那门房弟子见状还道自己说的太小声了,庄主大人没有听清楚,正要在说一遍时,侍奉在书房的侍女已经低声让他回去,这名弟子只好点头拱手退出了书房。

    他不知道,书房案前那个用饭的女人已经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笑的见眉不见眼,向来文雅的吃相居然在此刻吃的吭吭哧哧的,瞧得那名侍女连翻白眼,暗道自家庄主真是没有出息,等什么时候真的进门成亲了,你还不得乐疯了?

    任青从铸剑司出来后忽然想去看看梅池韵这个老家伙,她回江户这么久一直在忙自己的事,也没空上山看看他们,也不知自己那个成家的徒弟洪七孩子生下来没有,说起来自己今年也就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要被人叫做师祖了,这辈分升的可是真够快的,不过任青不知道她传下来的那些个梨园手艺在外面早就不止师祖辈了,发展比她武道一支还要迅速。

    不多时,任青便来到了气味比较一言难尽的难民集结营地,所有从外地涌入的难民都要在这里做好相对简单的检查和分派工作,兵部与户部携同太医院人手三方齐动,将身体底子较好的送往军营,其他老弱沦为农户,当然也有宫里敬事房招人的,这个就比前面两个项目的受欢迎程度就小了很多,就算是找不着洗的难民也难得有几个能想的这么开的。

    任青进了难民营地,找了两个当值的营官所在,刚一现身还没张嘴,那两个明显愣神的营官已经推金山倒玉柱的开始向地上叩拜,吓得任青连忙止住:

    “你们这是干什么?好好的行这么大的礼?”

    原来自任青御剑杀掉陈驰之后,朝中又加封给了任青不少的闲职尊称,其中文武官员四品之下见面尽皆行礼叩拜,四品之上即便是阁老也须低眉拱手,如此李宇规格可以说是开了大梁朝廷的先河,就是数遍前人历史也没有几个能达到这种程度的。

    任青跟那两个人好说歹说的终于把他两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得知任青前来是见梅池韵的后,连忙殷勤的引路。

    这个世间点还不算晚,任青见到梅池韵的时候,这老家伙还正在诵读一卷道经《黄庭》,梅池韵对于任青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此处离江神宫不远,他早就料定了任青回过来看两眼老朋友,毕竟当年也是共患难过的交情。

    “来了?坐吧。”

    梅池韵手中的黄庭不放,随手一指身前椅子简短的道。

    任青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只觉多年不见,苦心钻研导学的梅池韵身上当真修出了那种有道全真的淡然出尘感:

    “梅先生,照你这样修下去,说不清真的有可能修出一个元神不灭,香火成神呐!”

    原本淡然出尘的梅池韵乍听此言顿时喜形于色,一把将手中黄庭道经抓的皱巴巴的,叠声忙问:

    “真的吗?真的吗?老夫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人了,你可不能骗我....”

    任青眼角抽搐的甩开了被梅池韵抓着的衣袖,假笑道:“不会不会,任某从不骗人!”

    至于真的会不会,其实任青心里也没有底,不管这两句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但是听的人已经满足了,梅池韵得到任青的肯定后整个人松弛不少,这才注意到那被抓皱了的黄庭,连忙伸指细细的重新捋平。

    任青看着他那副紧张小心的样子好笑,调侃道:“现在知道心疼东西了,我看你这道修了这么多年也没修出来一个心如止水啊!”

    梅池韵闻言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真能心如止水的人,不是神仙就是死人,就是修不到才一直修啊,你懂不懂?奥,对了你不懂,你是个念佛的。”

    观神法的确源自于佛门,只是任青用了它修意气神意的法门,却没有被其中的宗教性质诱惑,这天下间能够不信佛却能修成观神法至高境界的,也就是剑仙之体的任青能够做到了,她以剑代佛的修行可以说是另辟蹊径,同样的功法换了别人却未必能行。

    两人聊了一会儿,梅池韵忽然叫人去把洪七叫过来拜见师父,然后就和任青聊起了这个小子的事。

第二百六十六章:痛哭

    就在去年,洪七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洪克定,任青听着这杀意难掩的名字,琢磨着难不成洪七还指着这小子将来收复中原还是咋地?

    难民区的工作量比之名剑山庄铸剑司的还要更加的繁忙,因为无论是人员的审查调配,兵器农具的大致数目,初步结果都是由这里统计出来的,梅池韵年纪大了不可能撑得住这么多琐事公文的轰炸,索性就全都交给了年富力壮的弟子洪七。

    “弟子洪七,拜见师父,师傅万福金安,多福多寿!”

    洪七进门一见到任青那道单薄的身影便立刻想也不想的俯身拜倒,任青对洪七可谓是有着养育授艺之恩,在这个世界上的礼法也是如君如父的存在,故而就端坐在椅子上生生受了他这一礼方才将之扶起,坐于对面的梅池韵呵呵一笑,挥手让几个下官退了出去。

    看着今年不过二十来岁就已经做了爹的徒弟洪七,任青就忍不住在心中涌起了分感慨,伸手拍了拍洪七的肩膀:“当年你娘把你送过来本想叫你跟着我学门吃饭的手艺,唱戏谋生的活下去,阴差阳错的,反倒是成就了你。”

    先前在于梅池韵的交谈中,任青得知这位小徒弟在山下开了一个医馆,多年经营下来居然也在江户弄的声明挺响,好事者还送了他一个医剑双绝的名号,洪七对这个称号很喜欢,他觉得这样子才显得没有辱没了两位师傅的教导栽培,特意还情人打了一幅匾额挂在医馆的中堂上。

    任青在江神宫收徒的那些日子里,不乏有学成的弟子在外头闯出了名堂,再回来报效自己的,可是那些弟子与洪七不同,眼前这位可是自小就带在身边教导的,用梨园如今的行话来说那叫儿徒,相当于亲传嫡系了。

    说起当年的事,洪七也一时双眼泛红,不过到底是成家立业的大人了,也不至于就这么事态的当场哭出来,只是时隔多年仍有些不好意思和感动的道:

    “那时候弟子不懂事,取一块不好的糕点孝敬师傅吃,惹得是兄弟们哄堂大笑,就是没想到师傅居然一点也不嫌弃,一口全吃了。”

    故人相逢自然不能没有酒菜,三人落座后不过片刻便有酒食端上,任青如今身份尊崇,三人对饮片刻后又相继有兵部与户部的驻地主官前来拜见,这些人都是人精似的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不会做个碍眼的人留下来打扰三人的兴致,所以拜访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并没有自来熟的坐下来套近乎。

    任青是不怎么喝酒的,虽然修为极高单酒量却不大,幸好江户的酒水比较符合任青对古时的认识,酒力绵软无力,与前世的啤酒相当,任青还是能喝一点的,要是换成南关城的同盛金那样的高纯度烈酒,她可喝不了几口就得运气机蒸发酒精,白白浪费东西。

    推杯换盏中,三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顾虑也越来越少,梅池韵醉眼稀松的指着任青一头白发,连连追问是怎么弄的。

    “好家伙,你是不知道,刚进门的那会儿见到你这白发我都要愣住了,幸好劳资道行够深,不动声色!”

    面对梅池韵的追问任青始终不愿细说,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杀人总不是件叫人愉快的事情,也许是这篇源自于佛门的观想法在任青内心深处埋下了一颗慈悲的种子,她对于那些个打打杀杀的话题从来都不待到家里或饭桌上,因为那都可以说是罪过。

    “没什么,可能是我这辈子杀业有点多了,老天想要给我一点惩罚。”

    任青虽然将话说的平淡,可是两人又不是蠢人,这位人间剑仙自连破十八城而出道以来,干的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南北遥远,消息彼此有些闭塞,故而对于任青在南关城发生了何事还真没几个人知道的。

    这个世间能够资格与任青同一张桌子吃饭的人科布多,除去了江神宫的那群都比杂役之外,细数能让任青坐下聊一聊的还真是没有几个,所以两人见到任青没有对此事细说的意思,他们也都绝口不再提,好不容易坐在一起的,为什么不说点开心的?

    这一场酒喝的很尽兴,梅池韵年纪大了,喝的上头也上脸,说话都变大了舌头,任青也是醺醺然的发晕,不过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任青就没有运转气机驱散。

    洪七的神智倒是还算清醒,坚持要找人备轿子把任青送回去,任青想吹吹江风,好说歹说的才劝下来,临分别之际,一直表现的还算克制的洪七忽然忍不住跪地抱着任青的腿开始大哭,原来这小子自打拜师那天起就几乎将任青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当初递给她的那块糕点就是一种表示认同的举动,所以有时候洪七甚至把任青当成母亲看。

    任青看着大哭的洪七,一时间也开始哭笑不得,记得那时候他年轻把洪七送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年纪还小,那个时候洪七亲生母亲的音容笑貌如今早已模糊,印象最深刻的反而是那包径直的糕点和热腾腾的包子。

    洪七扬名之后洪七也曾找人给娘亲画像,也派人去京都打听过,却是一无所获,而画像更是求了不知多少幅,看起来都不尽如人意,直到有天他突发奇想,将任青的面容与记忆中的混合在一起后,方才如是珍宝的将画像供奉在家中。

    好不容易等到这家伙哭累了,任青连忙一指垫在他的后颈,先把他弄安静了再说,因为她实在是不擅长安慰人这种事,让人将昏睡过去的洪七抬走后,稍稍醒酒的梅池韵看着死猪似的洪七被抬走,酸酸的道:

    “你把这小子扔在清凉山的时候才十五六岁,劳资带身边教也教这么久了,怎么就没见和我这么真情流露啊!”

    任青听出了梅池韵话中的那点酸意,安慰道:“你说的都是废话,我们多长时间见一面?你们天天见,天天看你那张老脸谁还能感动起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十年人间

    梅池韵品了品话里的意思,居然点点头表示赞同:“那倒也是。”

    任青失笑,两人相行走到门口,任青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梅池韵道:

    “我听说你寄情山水已久,朝中那么多的大臣软磨硬泡的请你下山你都没下来,为什么宋西楼只去一趟你就下来打工了?”

    梅池韵捏着白胡子笑道:“我这没几年好活的老头子早就视名利如粪土了,能打动我的也就是后辈的那点琐事,老夫膝下海尔早夭,收了洪七在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想着他能好好的,为他铺铺路嘛!”

    华夏自古都是如此,每个人活到最后的大概都是这么一个“为后辈铺铺路”的念想。

    “有空来江神宫坐坐,我回请一桌。”

    梅池韵倚在门上打了酒嗝,对任青的邀请笑了笑:“好啊,不过下回我可不带洪七了,哭得难听死了!”

    任青忍俊不禁,拱手微醺而回。

    神武五年,绸缪备战多时的西梁江户终于攻入中原,于神武八年重回京都城。

    同年,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年近九旬的梅池韵在百草堂的旧院中,安然长逝,死时神态安详,手执一卷黄庭。

    任青得到消息后并未前往祭拜,反而是带着梅池韵的长生牌位,护着其中的一道真灵辗转而入清凉山。

    本来如梅池韵这般不成天人的凡夫俗子,就算有清凉山的神道秘法在,也难保他的真灵不会在凝成神灵之前被天地磨灭,可是任青却注意到梅池韵的真灵上有一道功德金光相护持,细想下来便知,那是梅池韵一声悬壶济世而积累下来的功德相互,也正因为此,梅池韵多了一份转入神道的可能,不过具体该如何运作,那就不是任青能办到的了,所以她才动身前往清凉山。

    接待任青的依旧是鹿鼎真人,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在门口迎接,而是让道童领着进门看茶。

    鹿鼎真人进门的时候还正在看书,他慈眉善目的请任青入座,任青无意中见到他正在看的书籍名字,心中顿时一惊:“真人,你....”

    这位天人境的道门高人,清凉山掌教手中握着的书不是别的,正是清凉山只此一家的香火神道秘法注解,天人有五百年的大长生可享,寿元相比普通凡人堪比神仙中人,可终究没法长生不死。

    “贫道大限虽未至,却也是不远了,提前看看早做准备,好效仿先辈以神道长生。”

    鹿鼎真人在说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伤感,好像只是谈论中午想吃什么似的轻松写意,可是他的淡然并不能将任青心中的那种震撼和恐惧完全抹除,后者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将梅池韵带有真灵的牌位递出,说明了此次的来由。

    梅池韵生前曾在山上住过许久,与鹿鼎真人相处的不错,听到这位老朋友过世,鹿鼎真人也道了声无量天尊,而后表示可以将排位送入清凉山的祖祠之中,助他早日成就神道。

    只是梅池韵到底是凡人转修,护持真灵的功德金光到底能不能支持到他成就神道之时还犹未可知,所以鹿鼎真人对此也不敢打包票。

    如此也就够了,了却一桩心事的任青留下梅池韵的长生牌位后便只身出了清凉山,回转江神宫。

    随着西梁朝廷将中原京都重新夺回之后,江户的朝廷部分全部都转移到了中原,仅留下原定的江户官府衙门,就连主官张福功也跟着升迁入内阁,而为官三品的赵东琼则卸下了一身管制,神武五年的时候甚至连名剑山庄都交给了门下弟子,专心的留在江神宫,与任青好像是出双入对的夫妻般朝夕相对。

    而徐秉真则因为看不惯两人的行径,在神武六年的时候跟随西梁朝廷大军开始向中原发动攻势的时候随大军出征,美名曰磨砺剑道修行,昔年其父徐怀素在西蜀时也是借战场修行剑道有成的。

    朝廷大军东征正是用人之际,自然少不了任青这样一人足以敌一国的护国剑仙坐镇,为了能够请动任青这尊大神,已成长为少年的天子亲率百官前往江神宫相请,就连徐秉真也不时的看向任青的表情,好像蛮在乎她会不会去打仗似的。

    可是任青对这些打仗拼杀之类的东西开始敬而远之,但是又碍于朝廷的诚心,不得已只要答应在军中挂一个虚职虚名,真身并不前去战场。

    这个结果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是任青的意志也是没有人能够强迫的了,挂个虚名在军中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个这种的妥协,少年天子此时胸中已有城府,虽然心中相当的不喜,可是表面功夫仍做的相当到位,满脸如沐春风的笑容直到重新入轿时方才消退。

    如此浩大的邀请阵势就这么得来一个虚名,实在是叫人有些没面子,徐秉真在随军将官的行列中回头,用嘴型对任青说了“胆小鬼”三个字后,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其实任青坚持不去也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天人不嫩给沾染太多的人间因果,否则就会被天道降下雷罚,强入天人也难逃制裁,真是神通不敌业力,一旦人间因果业力牵扯的太深,很有可能因此而阻碍了晋升天人的脚步,任青正是怕战场上杀戮过重方才极力的争取不去。

    西梁大军在神武五年出征,历时三年终于重新夺回了京都城,中原九州有其五已经握在手中,起于四洲各自拥立却已经难成大患,在西凉日渐强盛的冰封下不是灭亡就是投降,统一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曾任三朝元老权相的陆元庭在神武五年,大军出征的前夜强托病体为大军写就一片出师表,以书生意气写就出一片千古流传的慷慨文章,可惜最终陆元庭也没能看到大军夺回京都的场景便长辞世间。

    神武八年十一月,西梁昭告天下重归正统,远在江户的任青立即便感受到了猛然增加的国运加持之力,在无时无刻的助涨她的气机进境,任青极力的压制国运所带来的助益,因为她不想成为陈驰那样的伪天人,故而想要突破天人她还需要好好的闭一次关。

    与南关城的十八年之约越来越近了,但是任青却已经有些等不及,她打算冲击天人之后便去一趟南关,于是开始着手处理身边的琐事,因为她这次闭关最少也要年逾方成,单偏偏今年是西梁重夺京都入主中原的重要一年,有许多事情任青就算不怎么理事,可毕竟国师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多少还是要回应参与一下的,就比如名剑山庄在江浙重建的观礼,凭任青与赵东琼的关系就不得不出席。

第二百六十八章:剑海仙人图

    以任青如今在大梁的名望地位,出席这样的民间观礼是件相当轰动的事情,名剑山庄起于草莽,兴于官府工部,现如今已经是半官方的一个铸剑所在,只要大梁朝廷不倒,便可以一直兴盛下去。

    赵东琼与任青做为观礼之中身份地位最为尊崇之人,自然都被齐齐的安排在最上首的位置,她们两人并肩向前,一个是朝廷前三品大院退下来的,一个是现在正如日中天的国师大人,江浙无论在朝在野之人都不敢妄自尊大的同他们两个一道同行,山庄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沉默前行的任青忽然听到身边的赵东琼转身在耳边低语:

    “你说,这像不像我们两个人的婚礼?”

    女子馨香温热的气息打在任青的耳边,无论是话里的东西还是附带的温度都叫任青有些猝不及防,当场面色略带红晕,几乎不敢去看眉眼含笑的赵东琼一眼,整场观礼都这么恍恍惚惚的过去了。

    观礼之后,赵东琼与任青一同回转江神宫的路上,两人在没有提过任何一句观礼上的事,晚饭的时候,任青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对赵东琼道:

    “从明天起我就会闭关,冲击天人境。”

    成就天人所代表着的含义,赵东琼心知肚明,但是她却面色如常的淡淡应了声好,末了她含着筷子加了句我等你出关。

    任青见此实在说不出再多拒绝的话来,因为自神武元年至今,赵东琼已经在江神宫陪了自己八年,做为朝中三品的工部高官,她连官位都不要了也要留在江户陪自己,任青看着她淡然无所谓的样子心中其实很感动,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的回了一个好字,起身离桌。

    赵东琼吃饭不像任青那么狼吞虎样的快,出身名门的她历来讲究吃相,必须要文雅斯文,所以直到任青离桌都没有吃完,她一筷子一筷子的夹菜吃饭,越吃越是大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喉间的更严压下去,落泪无声。

    有人与你立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

    赵东琼于江神宫中等了她八年,终于在今天等来了一个好字,有人说深情总是被辜负,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良人。

    重新盘坐在练功密室的任青,花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将心中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自幼一生坎坷不顺的任青自然不会把国运加身就将天人境看成唾手可得之物,无比全心全意的做到最好。

    大圣遗音横于膝前,任青静静低头安静的望着这柄不知觉间与自己纠缠甚深的长剑,细指由鞘及柄,细细抚过,缓缓闭目。

    斗室之中,剑气长吟。

    神武十二年,天下归服,南关城王青相也在这之前就早早的递出了愿意继续效忠大梁的书信,当今天子神武帝龙颜大悦,令工匠于京都城中又起了一座高楼,上挂神武开朝以来功绩最为卓著的三十六位功臣,上应天罡之数,以供后人纪念参拜,而其中位于手洗的,正是远在江户闭关未出的任青,而随着大军南征北讨的徐秉真也位列其中。

    这两位江湖百年也未必能出一个的女子剑仙共登此楼,被世人传为一时佳话。

    只是朝臣之中对那位在江户深居简出的任大宫主能够位列在诸臣之首颇有不服,楼中有那位江湖女子徐秉真也就算了,毕竟人家是实打实的在军中南征北讨,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功臣,那任青又是何德何能,能够将画像挂在朝中号称中流砥柱的宋西楼之前?

    终究久乱之后,天下间能够记得住剑仙任青或是任二爷的人已经不太多了,神武一朝至今已经有十二年,有许多承平,弘治朝时期的老人大多已经辞官归隐,是以这些新任朝官的新人们对那个什么江神宫国师大人并不了解,这才口出狂言。

    能够讲出这种话的无不是新入朝堂的新贵,基层较多,是以如此言论并未上达天听,或许天子也听到了,但是不在乎,工程如期进行,中间还有位名噪一时的大画家不远千里的去往江户,只为了能够画出任青的样貌留存在楼内,可奈何任大宫主此时仍处于闭关之中,画师注定无功而返,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这位任宫主是位容貌绝世的美人儿。

    摘星楼落成的那天,引来大量的官员百姓前往观看,那群质疑任青首席位置的年轻官员们也在其中,摘星楼中每幅画像之下都会有一处专门记载其人生平对朝对国的重要功绩,每个人的画像下都写有密密麻麻的无数蝇头小字,每一件功绩都让人心生敬佩,其中被誉为大梁擎天玉柱的宋西楼,画像的身位因功绩的关系,竟足足占了楼中三个人的站位。

    年轻的官员们来到楼中最后压轴的一副任青画像之前,发现画中只有一片云海,而写在其下述说功绩的碑文也只有简短的几句话,立刻便引来哄堂大笑。

    与前面那诸位大人们的功绩相比,眼前这位三十六功臣之首的任大国师,生平未免也太过难看了,当即便有人大步上前,带着嘲弄羞辱的以为大声的将画像下那一排述说功绩的碑文读了出来:

    “神武元年八月,国师于江户御剑十万余众,沧澜江前斩贼首陈驰,平安乃还。”

    话音落下,原本还在哄笑的众多同僚顿时像被掐住脖子似的再也笑不出来,一个个念叨着不可能,在沧澜江以弱胜强的分明就是宋西楼送达人啊,那改变天下命运格局的一战,何时竟成了那个任青的手笔?

    读着任青功绩的年轻人见到同伴们哑了火,心中有异,问道:“你们干嘛一副见了鬼似的?那陈驰是谁?”

    那群年轻人自觉没有脸面留在这里,于是便有人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个大声诵读生平的人,冷声道:“陈驰都不知道是谁,你读的个什么书?”

    说罢转身下楼,聚众的年轻人们顷刻便走了个干净,只留下那个不明所以的年轻人犹在原地挠头:“陈驰很厉害?我一定得知道吗?”

    目光放到了画像上,直到此时这个年轻人才发现,原来画上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云海,而是无数密密麻麻由无数长剑连在一起的庞大剑云。

    意识到这一点的年轻人在看这幅画时,只觉得一股透纸而出的磅礴大势几乎扑面而来,无数剑云之中,一个衣袖翻飞,宛如仙人的身影,也就此深深印在了他的眼中。

第二百六十九章:交杯与悲鸣

    原来那位画师奉天子之名而开始为三十六位大梁功臣描绘画像之时,因为并未见到任青阵容,依照着旁人的描述自己又画不出来满意的画像,于是便想了个法子,直接画出了这副剑海图,竟成为了生平巅峰力作。

    摘星楼一事最终在市井间流传开来,当然人们对于那位年轻官员的无知只是顺带的嘲讽一下,重点还在那位画师所画的剑海仙人图上。

    只不过这样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就传入道当今天子的耳中,神武帝当即动怒下旨,将那个不知陈驰是谁的年轻官员直接夺取了官身,永不录用,应且开金口说了句:

    “记不住国仇家恨的读书人,朕可不敢用。”

    也许是当年弘治朝的雨打风吹,和神武西梁的坎坷成长,造就了这位年轻画地心中的逆鳞,谁都不能碰。

    神武十三年,任青出关,成就长生天人,几乎思念成疾的赵东琼第一个扑入怀中,久久不分,良久之后赵东琼问任青:

    “你是不是要去一趟南关?”

    任青闻言用力回抱了一下赵东琼,仿佛能够就此安抚下她的不安:

    “我成就天人后,御剑足以日行千里,去去就回的事,不用担心。”

    赵东琼闻言居然就这么不依的在任青怀中撒起娇来,这种事情可是前所未有的,让任青一时间都有些措不及防:

    “不行不行!你一闭关就是好些年,宫里的事不管也不问,多留几天处理一下再走吧!顺便....顺便再....”

    任青见赵东琼越说声音越低,甚至有诱人的红晕在脸颊上蔓延至径直的脖颈,她一时会错了意,嘴角带着几分暧昧不亲的坏笑低下头去,对着赵东琼温软小巧的耳垂低声道:

    “顺便什么?”

    好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妩媚与娇俏并存的赵东琼忐忑的抬起头,说出了任青始料不及的两个字:“成亲!”

    啊?

    任青果然呆住,不过两个女人成亲,在这个世道看来是有些惊世骇俗,可是任青却觉得理所当然,打不了置办的时候低调一点也就是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赵东琼会在这个时候提及,一时有些迟疑:

    “要不等我从南关....”

    任青话音未落便被赵东琼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好像她这一去自己就会立马失去她似的,紧张又惶恐:

    “不行,你必须娶我!”

    说罢赵东琼仰起脸,眼中竟不知何时已经挂泪,带着几分哀求道:“哪怕做个妾!”

    任青心底一算,抱着赵东琼纤细的腰身呢喃:“我怎么可能让你做妾....”

    既然决定了要在江神宫办一场娶亲,那么久不能马虎,虽然任青觉得这样有些对不起惜福,可是相比较对不起,她不想让赵东琼苦苦的等自己一辈子,因为就如她当年压在自己身上时说的那句话一样,她只有几十年的时间,自己喝惜福却又成百上千年的时光,她想尽量的让赵东琼高兴。

    成亲自然也就要有一位主婚人,这个人必须要德高望重,在任青的熟人里,一个梅池韵和陆元庭算是几个的,可是奈何两人都先后故去了,这主婚的人选一时间还真不好找。

    最后任青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清凉山掌教,鹿鼎真人!

    这位得道已久的道门真人来当自己的主婚人,那真是又有面子又有里子,天下间怕是在没有一位能够德高望重到他这种地步的。

    任青上山相请的时候,老真人还满口的答应着,一时好奇的追问任青,是天下间那位英雄有幸得了任宫主的青眼?得知是那在江户美名不在任青之下的赵东琼时,老真人常年止水的心境差点当场就崩了。

    女人和女人成亲?还找自己当主婚人?

    鹿鼎真人看向任青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魔鬼,后者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安慰道:“放心,放心,我又不请什么人过来,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我也不会到处和别人说的.....”

    搞定证婚人之后任青就开始回江神宫布置,张灯结彩,剪纸贴红,忙忙碌碌中任青与赵东琼的视线无意中碰在了一起,彼此相视一笑,幸福无言。

    本来成亲的日子是要好好挑选一下的,任青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委屈了赵东琼,早就做好了长期等候的准备,谁知赵东琼却好像急不可耐似的硬是自作主张的把日子定在了一个不好不坏的一天,任青对这些不解就问赵东琼,后者只是笑着说,平淡是福,希望她们以后的日子都是这么平平淡淡,不好不坏的。

    婚礼进行的那天夜里,除了江神宫的杂役们之外,还邀请了名剑山庄几名与赵东琼亲近的门人弟子上宫中做客,任青在成亲前足足请教了好几名专门置办喜事的先生婆子,将民间娶亲的规矩一个部落的全都依足了规矩来,赵东琼看着忙得几乎脚不沾地的任青,脸上笑着,眼中带泪。

    终于到了白糖的那一刻,鹿鼎真人一身朴素的道袍此时愣是被人摆弄出了几分喜庆的味道来,只见他无奈的看着堂下长身玉立的一堆玉人,开始唱诺早就准备好的词: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待到新人三拜之后,鹿鼎真人面容严肃的沉声运气,仿佛是向天地宣告般的宏声道:“礼成!”

    宾客宴席上立刻掌声如雷。

    赵东琼被人送入洞房之中,任青留在原地应酬宾客,在这个时代世界里,应酬从来都是男主人的事,妻子从来都是停在丈夫背后为她遮风挡雨的。

    任青的酒量不好,但修为绝顶,可以千杯不醉,可是两辈子加在一起也没有过这种经历的任青,忽然就不想用气机来解酒,索性就由着世情醉上了一场。

    酒宴尽兴之后,依着规矩还有个闹洞房的习俗,这个要么主人家花言巧语的就此揭过去,要么用红包揭过,任青对此早有准备,只见她豪气干云的站在新娘子房前派发着红包,只是红包发到一半的时候,不知有谁说了一句好久没听二爷唱戏了,结果一呼百应,就连鹿鼎真人都饶有兴趣的加入到了围观行列,盛情难却之下的任青只好答应。

    不过此时她不想唱那些戏曲,反正梨园都是她捣鼓出来的,唱歌里头的戏腔说是戏也没人知道,于是就在万众期待下,任青笑着扬起了酡红的小脸,对月清唱,多年练就的本能在刹那间好似被唤醒,手指在月光下如兰花绽放更迭,无声凄美中仿佛悄悄演绎了一场悲欢离合。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寞,她唱须以血来和。

    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

    短短几句唱词在任青强大精神的渲染下,竟引得中任意时间沉浸在戏曲的已经中不能自拔,就连鹿鼎真人都忍不住低宣了一声无量天尊,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而任青则早已入了洞房之中了。

    江神宫在晚间历来有一个传统,那就是从来都不会顾惜烛火,因为任青过惯了二十一世纪的那种灯火通明的夜晚,所以宫中更换点亮烛火的消耗厉害都是一种很大消耗,而今在两人的婚房之中更是如此,铜光蜡烛将房间映得如同白昼。

    赵东琼坐在大床上早在任青进来之前便已是面红如醉,这位曾出任山庄掌舵人,朝廷三品大员的女子尽管在心中已经羞怯的不行,可表面的镇定仍在,问任青道:

    “你刚刚在门外唱的那是什么?听起来好凄美.....”

    任青看出了她强自镇定找话题背后的羞怯,她到了两杯酒一边朝着床边走,一边解释道:“我唱的那个严格来说不是戏曲,而是类似于乡间俚语土歌里的一个戏腔,有一点像是平时唱戏,但不全是。”

    任青于床边与赵东琼坐在一处,后者早在见到任青朝着自己迈步近前的时候就乱了心绪与方寸,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根本就没有听清任青在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呼吸微乱。

    直到一杯酒停放入眼帘方才鼓起了勇气,抬头正视着任青。

    “交杯酒。”

    灯下美人相映成双,惊人的艳光仿佛一卷绝世的画像,赵东琼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所换来的这一天让她此时头脑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愣愣的接过酒杯将手臂与任青交缠紧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望着任青一时竟不知该开口称呼什么。

    任青对此只是展颜一笑,低声期待的唤了赵东琼一声娘子?

    谁知一贯表现羞怯的赵东琼居然在这个时候一反常态的歪了歪脑袋,问道:“凭什么我是hi娘子?”

    任青的笑容一僵,细想之下好像先前确实没有分配好各自的角色,看着忽然间好像从娇羞转变成了跃跃欲试的赵东琼,任青捏着空那个就被的手不禁抖了抖,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你想怎么样?”

    问出这句话的任青很快就知道了答案,赵东琼手指气劲四散,扑灭满屋跳动的烛火,大床首尾两端被丝线系着的帐幔也随之被拉下,赵东琼直接将浑身就像的任青拽倒在床上,从此长夜漫漫有人共寝到天明。

    很难想象坐拥天人修为在身的任青是如何不低这一夜美人情长的,第二日日上三竿之时,门外前来讨要红包的杂役们的敲门声响起一阵又一阵,任青整个人好像从一场千秋的大梦中醒过来,浑身酸软无力,鼻间仍有馨香环绕。

    早已经梳妆打扮好的赵东琼大大咧咧的坐在镜台前,听到身后的动静便转头看了一眼,那惊喜的样子叫任青恨不得羞愤的再睡过去。

    “哎哟,你终于醒了,再不起来我就要拿水浇你了!这都要中午了,快点穿衣起来,新人在床上赖久了会被人家笑话的.....”

    不能怪任青“不济”,前后两辈子加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她,只和丫头惜福做过那种纯纯的爱恋,哪及得上这位已婚多年同时也守寡多年的赵东琼手段繁多?

    当下只有在赵东琼的念叨下红着脸,默默穿衣。

    江神宫中任青是最大的,新人起床后拜见亲长的这一条算是不用了,不过主婚人德高望重的还是要当面感谢一番。

    可是等到任青与赵东琼收拾出屋后才知晓,原来老真人等不及两个赖床的人,留下几句祝福就回了清凉山。

    任青不以为意,她本来就是个不喜欢应酬交际的孤僻性子,一切从简是最好不过了。

    当天大家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忽然有一名杂役告诉任青,说供奉在大殿之中的那柄大圣遗音在她昨天大婚的时候忽然发出无端的长鸣,任青心里一突,当即去挡江神大殿察看,仔细感知良久也没有什么异样,只有大圣遗音不知何故好似有悲伤之意在流露。

    在南关城任青用这把剑斩去了自身的天人修为后,这柄大圣遗音早已通灵,与任青之间有了某种莫名的联系,任青能够在江户持此剑御剑十万杀天人,全靠背后这柄剑的的神异相助。

    这柄剑在任青手中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这种悲鸣的情况发生,到底是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任青忽然想到,杂役说这剑是在自己成亲迎娶赵东琼那天发出悲鸣的,那是不是媳妇在冥冥中对我的埋怨?

    想到这里,任青不禁将目光放到殿中神台上的惜福神像,失去了惜福真灵元神寄存的神像尽管被雕刻的五官灵动,活灵活现,可是一眼望去便知道是个死物。

    任青心中就此一痛,开始生出一种强烈动身前去南关的冲动,不过她与赵东琼才不过刚刚新婚,去之前还是与她说一声的好,于是任青便先将迫切的心情按捺了下来,打算过完了今天明日一早动身,争取不在路上耽搁太久,一日来回。

第二百七十章:拦路封圣

    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任青与赵东琼说了去南关的打算,赵东琼对镜梳头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神色如常的回了个好字,对于别的在没问一句。

    只是这一晚的缠绵比之昨夜更加疯狂,任青能体会到赵东琼这股疯狂背后的恐惧,所以极力的安抚,直到天光微亮,历经了两页疯狂的赵东琼方才终于沉沉疲倦的睡去。

    任青则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她看着身边沉沉睡去的赵东琼,在那双妩媚与娇俏并存的凤目眉梢处甚至还带有几滴泪珠,不由得苦笑一声:

    “你还真不怕我在路上疲劳驾驶啊。”

    在床上沉沉睡去的赵东琼没有回应,甚至还发出轻轻的鼾声,任青浑身酸软的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她起床穿衣,一切都收拾停当之后又轻轻在赵东琼的眉眼吻了一下,替她掖掖被角,转身出门。

    然而任青不知道的是,在她出门之后没多久,沉沉睡着的赵东琼忽然抬手抚摸了下那处被任青吻过的地方,幽幽发出一声长叹。

    任青提剑刚刚走出宫门,迎面却有两名甲胄齐全的魁梧将士,在门口好像门神似的站着,见到任青后两人立刻二话不说的便下拜行礼。

    “见过国师大人!”

    任青为了晋身天人,自神武元年一战斩杀陈驰太祖之后,因为害怕因果业力的纠缠,便早早的归隐于江神宫中,鲜少与外界有交流,国师大人这四个自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提及了,所以任青微微一愣,对两位将士连道快快请起。

    “国师大人在,我家大人在外已经恭候多时,还请国师大人赏脸一见。”

    任青没有回答两个将士的话,而是将目光放到了宫门前不远处的一顶官轿上。

    大梁朝中有关于官员用轿的规格有着严格的限制规定,眼前这顶官轿用料制工都是朝中官员所用最为高级的存在,江户主官的规格都未必有这等手笔,而且先前两名将士呼吸深长细微,几乎没有断绝,其气机修为显然已经到了极为高深的境地,说话口音也不似江户本地,反而带有都城特有的那种京腔。

    任青对此感到十分的好奇,京都城来的大官还在宫外特意等了自己一夜,难道是要拜托自己去杀什么人?

    大圣遗音重重驻地,任青脸上似笑非笑的盯着那顶官轿,等着看里面能飞出什么幺蛾子,她伸手大梁国运加持方才晋身进入到天人境,于情于理为大梁朝庭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先前她一直借口闭关事由来推脱上面的琐事,其实还是有点不负责任的,如今天人在握,一切又都开始步入正轨,任青也想替朝廷做点事来当作补偿。

    轿帘掀开,从中走出一位长身玉立的清瘦中年人,他长须及胸,面容儒雅,笑容如沐春风的冲着任青拱手道:

    “老夫宋西楼,不请自来,还望任国师不要见怪。”

    任青没有想到,今日来见自己的居然会试着合围宋阁首,自神武五年三朝老相国陆元庭故去之后,朝中新起的掌舵之人便是眼前这位宋西楼了,论地位在朝中可谓是一人之下,地位尊崇至极,权柄盖过以往大梁朝任何一位臣子,如此人物居然在江神宫外如此屈尊的等了自己一夜,任青一时间越发的感觉到这件事情的不简单了。

    “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国师,怎么敢怪罪堂堂的阁首宋大人?任某一介武夫,不太懂文人间千转百回的虚礼客套,宋大人有事不妨直说。”

    任青性格想来爽利不拖拉,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不说正是开门见山才符合她的风格。

    宋西楼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介意,温和的道:“国师大人快言快语,宋某也不嗦!国师大人借助大梁国运成就天人,如今圆满出关,宋某特意奉天子之名前来请任国师上京听封!”

    大梁朝廷关于知晓自己天人之事,任青并不感到意外,而且这件事她也根本没有打算隐瞒,只是她对于宋西楼口中的“上京听封”这四个字有些不太理解。

    “送达人足智多谋,因该知道任某对权势看的并不重,国师之位于我而言束缚更大于实际,听封就算了吧,其实就连这个国师之位,要不是因为要晋身天人我也不会坐的。”

    “如今四海升平,说实话朝廷能用到任宫主的地方实在不多了,当今天子有感于宫主对大梁的功绩,特意想在京都为你加封为神武至上先师,只是个千金买马骨的名号罢了,尽管放心,在这之后任宫主想要做什么我们都不会管。”

    宋西楼看出了任青确实是那种无心权势地位的人,所以言语间巧妙的又换回了‘任宫主’的称呼,他说完后看着陷入沉默的任青,摇头苦笑:

    “自神武元年至今,朝廷不知多少次前来邀请任宫主,却无一次能够请动的,宋某以为这大概会是最后一次了,还请任宫主看在宋某诚意十足的份上,答应了这次请求吧。”

    任青不语,轻轻拍了拍驻地的长剑剑柄,不得不说宋西楼的确是个很好的说客,昔年打算老死在山上的梅池韵都能被他说动下山,何况一个去接人的任青?

    “好,但是受封不能加盖天子印玺。”

    这是任青回复的一个条件,不加盖天子印玺的赦封等于就是一张空头支票,无法兑现,自然也不会让国运与任青之间的牵绊更深,现如今的这些国运之力,只要能够保持住任青的天人修为不至于衰退就好。

    “好,没问题!”

    宋西楼从善如流。

    “好,你们先回京都,我随后便到!”

    任青见宋西楼答应的爽快,自己也不拖拉,直接将长剑从地上提起就要御剑而去,她如今修为乃是实打实的天人在身,往来南关最多也就一天时间而已,先去接了惜福再去京都不迟。

    谁知宋西楼见到任青要走,这个一贯儒雅的大臣情急之下居然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角,急道:“不忙,不忙,任宫主此去可是为了南关城收下的那二十多位弟子?”

    任青闻言诧异道:“你们连这个都知道?”

    宋西楼拉着任青的衣角不撒手,凭他们两个人的身份这个样子有些不成体统,不过任青也没有在意,只见宋西楼陪着笑:“前几年大梁收复境内失地,四海臣服升平,就连远在南关的王青相也递了书信过来,表示愿意继续奉大梁国号,为国效力,同时还送来了你拿二十多位弟子留驻京中。”

    任青闻言点头失笑:“原来你们生怕我不去京都,还准了这么一手,那好吧,我也没什么收拾的。”

    宋西楼这才松开了手,擦了擦额头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苦笑道:“谁叫你这尊大佛实在难请,老臣圣命在身,不得不做万全之备。”

    江户至京都往来足有八百里,昔年任青杀出京都去往伏魔台的时候走过一遍,事隔多年又要重温,而且戏服此时也在京都等着自己,任青不禁眉眼带笑的当即就开始催促宋西楼开始赶路。

    因为随身有江神之力的若你去哪个,天生对水就由着难以言说的亲和力,所以任青走水路的速度要远远比走陆路要快上许多,这样的行程安排也正符合宋西楼的意思,他在江神宫外停了一夜,休息并不怎么好,虽说像他这样的朝中重臣日理万机,阅文批折到深夜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人毕竟也都会疲累。

    宋西楼上船之后在床上一直睡到大日西斜方才转醒,他走到甲板上吹风,正见到船头任青白发飞扬的站在那里远眺江水,好似沉浸在沧澜江的美景落日之中。

    远方落日将天空与江水染成通红如火的一片颜色,景色壮阔处不亚于万丈高山鸟瞰时翻涌的云海。

    宋西楼未曾走到任青身边之时,这位天人高手就已经察觉到了来人,头也不回的淡淡笑道:

    “过去我成就天人以来,鲜少有过这样慢慢赶路的时候,来回都是御剑而行,高来高去,不曾想,原来不经意间错过了这么多的美景。”

    “也不全是吧,起码御剑而行,从高俯视大地云海的景色,我想这世间没几个人见过,一定很精彩。”

    宋西楼对于任青的那种御剑而行表示出来十分的羡慕,他看着任青带笑的脸色,忽然问道:“任宫主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我幼年历尽辛苦,如今总算苦尽甘来,家人在侧,修为有成,富贵不愁,当然开心了。”

    “想不到任宫主马上就要封圣的一个人,开心的事情居然也和寻常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宋西楼一时失笑,然后又道:“照任宫主的说法,宋某也很开心,因为在十多年前还风雨飘摇西梁朝廷,至今日总算是开始步上了中兴正轨,不止是我,大梁历代祖先泉下有知也当含笑了。”

    任青闻言对宋西楼摇了摇头:“不,你事业有成,大梁复兴是真的,但是我能感觉到你心里有事,说不上开心。”

    “哦?想不到任宫主还有这种识人之术,那不知我心中的事是什么呢?”

    宋西楼不动声色的回问,得来的却是任青轻轻犹如哥们般的在肩膀上的拍手:

    “放心,都会过去的。”

    宋西楼一时不语,随后一个人望着远方江水,双手负后,缓缓道:“我的心事,即是这大梁天下!”

    江潮起伏不断,水声连绵,宋西楼唇边轻轻散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第二百七十一章:识破骗局

    船行一日后,任青一行人便开始上岸走陆路,直到出发后的第十一天任青他们方才踏上京都城的土地。

    本来是可以更快的,但是考虑到宋西楼的书生体质,所以耽搁了几天,饶是如此,宋西楼也是整日的面色苍白,天天都卧榻在床上休息,到京都后好生的修养了一段时间方才缓过劲来。

    “任府一切如常,任宫主随时都可以过去入住,如果下人们有什么不周到的您尽管知会一声。”

    宋西楼以堂堂内阁首席大臣的身份做到如此地步,任青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天人高手于国而言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用的不好反而会伤到自己,所以一直以来大梁神武朝的臣子们对待任青的态度都是想当的谦和,单是任青从来不敢忘了自己出身在哪里,是以对待每个人都颇为客气。

    人敬我一尺,我回人一尺半。

    “宋大人费心了,只是不知道任某在那关的那些弟子们如今在京都境况如何?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现在就去看看。”

    在江户居住多年,而且还在那里结了婚的任青,心中对于那座过去的任府并没有多少的留恋,唯一能让她感到缅怀和珍惜的只有和惜福一起渡过的那段日子,相比之下她更迫切的想要确认惜福转生在谁的身上。

    对于任青的急切,宋西楼也没有过多的表示,沉默了一下后拿出一块金牌递过去,并且说了一个地方的名字,北镇抚司。

    京都城中的北镇抚司乃是五城兵马司中的一个分支,同管城中治安,属于半军半捕快性质的部门,分别坐镇东南西北四大方位,而居中调度的总部与这四镇抚司合成五城兵马司。

    京都乃是天子脚下,治安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语,所以五城兵马司壁纸京兆尹的权势还要更加重上三分,等级上相对也高级一些,任青在京都住过一段时间,自然也无需人引路,只是和宋西楼客套了两局早点休息后,便双双告辞。

    宋西楼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亲眼看着任青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方才移步上轿,一人独处的时候他的脸上终于倦色难掩的露出几分苦笑来,对着轿外魁梧的两名将士道:

    “请转告陛下,老臣幸不辱命,已经将任宫主请至京都,后续如何便看天意吧。”

    “送达人,此事机密至极,还是您亲自面禀陛下比较稳妥!”

    轿外将士恭敬的建议道,宋西楼却闭了眼睛倚在轿中好似假寐:“我这一路上如履薄冰,太累了,想早点回去歇歇。”

    “是!”

    北镇抚司位于城北人烟稀少的一处地方,弘治朝的时候衙门司所历来都是哪里热闹就忘哪凑,如今却偏偏背道而驰,美名曰不扰民。

    确实不扰民,甚至连个纹路的百姓都寻不见,任青上午到的京都城,愣是在城中走到中午方才找见了衙门,给门口护卫递交了金牌后,北镇抚司的千户左秋蝉领着手下列队欢迎,笑容满面。

    这样的迎接架势叫任青忍不住回想起上辈子见到的,那种大领导到基层去视察工作的样子,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北镇抚司做为朝廷一个相对高级的治安部门,左秋蝉的工作能力如何不知道,但是这场迎奉的手段可真是叫任青有种回到家的感觉,她自认接触过不少官员,有的大义凛然,刚正不阿,也有浮华于事的,可是这溜须拍马的高官任青还是第一次御剑,一时有些不适应,于是便问从南关而来的那群女子现在何处?

    “下官早早便接到国师大人远到京都的讯息,正令下人们备下酒席,大人若不嫌弃,不妨在舍下饮杯水酒,至于那些南关而来的女子,席间自然会与大人相见。”

    左秋蝉的笑意吟吟中,透着叫人难以拒绝的热情和期待,可是任青的脚步却忽然停在廊道中住步不前,脸上笑容虽然还有,却已经是极淡极淡。

    整个北镇抚司都欢迎的热切气氛,都在随着任青的这一停步而开始有所停滞,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任青单薄娇小的身上,有股难以掩饰的紧张随之散开。

    “左大人,任某耐心有限,那些个弟子如果真的在这里最好快点让我看见,要不然这北镇抚司以后就要再换一个地方。”

    左秋蝉笑容不改,可是眼神里却有几分惊惧,连连拱手道:“是是是,是下官孟浪了,这就领大人前去探看。”

    任青无视周边诸多军士眼中的警戒,一把提起左秋蝉的身子,笑容温和的道:“指路!”

    “那....那儿...!”

    随着左秋蝉的话音刚落,任青挟带着一个成年男子立时化身成一片模糊的电光,向着左秋蝉所指的房间风驰电掣而去,呼吸便至。

    早在听到南关来人在北镇抚司的时候,任青心中就有种说不出来的不适感,处身梁朝京都都这么久,任青也略微只消一些朝中各司的运作程序,按理来说像这种南关来人应该是有鸿胪寺主持安排的,为什么会落到一个不相干的“高级供案”的头上?

    虽然仔细回想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异样,可是任青总是有种莫名的不安,这种不安在见到左秋蝉的逢迎拍马之后,越发的开始强烈,她甚至怀疑这是一场骗局,而其目的,难道是为了叫自己不去南关?

    紧闭的大门就在任青身前,她看了一眼在自己手中战战兢兢的左秋蝉一眼,一把将大门推开。

    入目的二十多个少女娇俏的身影,让任青紧绷的心情微微一松,待到打量起这些女孩的面容时,心中忍不住又悬了起来,因为屋中这二十四个女孩眉眼间,全都隐约带有几分当年惜福的模样。

    “哪位是陈雨柔姑娘?”

    事到临头,任青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不过还是能够镇定下来,思路清晰的叫了一个人的名字,此人正是当年南关陈氏夫妇所在,抓周的那天因为选了一根笛子,被任青将当年与惜福的那根普通竹笛送出,如今正是验证之时。

第二百七十二章:破城

    任青问话之后房中好像并无一人回应,她微微皱眉的回头看了左秋蝉一眼,这个家伙立刻紧张的帮腔:

    “陈姑娘唉!不要怕不要怕,还不赶快拜见国师大人?!”

    一个面容清秀微胖的女孩立刻如梦初醒般的上前万福拜见:

    “小女子陈雨柔,见过国师大人,左大人!”

    任青又接着问了一些有关南关的许多事宜,陈雨柔不仅对答如流而且还有一种仪态万方的名家闺秀之感,如此谈吐与风度也正符合南关名绅的陈氏夫妇家世,叫任青一是放下了担心。

    “那根竹笛你可曾带到身上?”

    任青米免有期待的望着陈雨柔问道,后者一连难堪又惶恐的下拜请罪:“国师大人恕罪,事隔多年,那根竹笛早已朽坏不堪,南关至此路途又是遥远颠簸,早已化成一堆残灰,还请国师大人宽恕民女看护不力之罪!”

    看着递到身前的一个锦盒,先是扶起了惶恐的陈雨柔,然后缓缓打开了锦盒,入目是一片残损不成样子的竹片,十几年的时间过去,这跟材质普通的竹笛早已朽烂的不成样子,几乎就连辨认都已经很困难了。

    任青低头看着锦盒里的残状物品,小声说了几句没事,也不知是对谁。

    “南关怎么样了?”

    任青收下了锦盒随口问道,陈雨柔则小心的观察这任青的表情,确定其在心中没有什么发怒怪罪的兆头,方才小心翼翼的道:

    “都....都挺好,国师大人当年一战杀破了南蛮的胆气,这么多年也不敢钦犯南关领土,就是王爷和军师宗师念叨您。”

    任青闻言心中有异,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算着何春秋今年的岁数,又问:“军士今年岁数也不小了,不知身体可还好?”

    陈雨柔乖巧的道:“何军师身体还算硬朗,春江潮是每天都要饮上几杯的,倒是没有什么病痛!”

    陈雨柔的话音才刚落,左秋蝉便立即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掉头就跑。

    屋中众女不解其意,陈雨柔更是一脸愕然的不知所措,可是很快的她便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刹那间化作一片的苍白。

    惜福在南关转世之人的二十四个可以人选里,个个都是出身平民家庭,其中家世条件最好的莫过于陈氏夫妇,可就是他们那样也顶多也是个地主,与南关城土皇帝一样的高层人员又怎么可能会熟悉?更别说还要知道王青相与何春秋的生活琐事了。

    左秋蝉便是立即察觉到了这一点,菜当机立断的毫不犹豫就开始跑,眼前这位爷可是当年在皇城里都大开杀戒的存在啊!

    锦盒直直摔落在地上,里面盛着的竹片残物,经过这一撞立时粉碎成一大片灰尘,那个自称陈雨柔的微胖女孩,脸色苍白的对着任青跪了下来,嘴唇颤抖的说着一些不关我的事之类的话。

    任青任由那个叫左秋蝉的家伙狼狈奔逃,丝毫没有动手阻杀的意思,因为她心中知道这北镇抚司的所有人都不过是拖住自己的棋子而已,真正的主使者不在这里。

    不过在去见那个主使人之前,任青想先知道一件事,于是她上前两步,手提厂家拿的蹲下身来,对着吓得梨花带雨的陈雨柔轻声问道:

    “南关城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去?”

    陈雨柔面带惊恐的望着好似平静如水的任青,她是神武朝新成立的一批情报组织成员,对于这位多年隐居江湖十几年不出的任剑仙往日事迹,自然是耳熟能详,除了承平弘治时期的老人外,当今之世很少有人清楚知道任青手上的那些斑斑血迹,也清楚如果她想要杀这里的人,那么她们一个也走不掉。

    “我....我们只是接到了扮演南关女子的任务,其他的我们官职太低,根本无权得知。”

    “好,既然你们是棋子,那我就去找执棋的问个清楚!”

    通天的剑光拔地而起,如同天空云层降下的一道巨大光柱,任青手中大圣遗音不曾出鞘,可是显化出来的剑光却自发的透鞘而出,在身外化成了一道遁光,直扑向紫禁十八城!

    宋府书房之中,宋西楼刚刚换过一身衣服便听到下人的情报,说任青已经识破了朝廷的骗局,如今正御剑直扑向皇城!

    听到这个消息的宋西楼大惊失色,连轿子都顾不上叫,直接牵过一匹良驹就开始疯狂的在遇到上奔驰,但是骑马的四条腿再快也快不过任青的天人御剑。

    朱雀门换班的将士们正顶着正午的阳光值守岗位,忽然有人指着远方天空惊叫道:

    “那是个什么东西?流星吗?”

    守城的将军骂骂咧咧的走出来就要揍那个胡言乱语的家伙,天下间哪有大白天就看见流星的?大白天的又哪来的流星给你看?

    然而还没有等将军走到那名士兵面前,朱雀城楼之上的值守将士们便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从脚下传来,站的较外的几名将士甚至差点从城墙上摔下来,待好不容易惊魂已定,忽然就听到城门底下有人嘶声力竭的大叫:

    “破了,破了!城门被打破了!”

    巍然高耸的厚重朱雀门当中被破开了一个近丈许的大洞,破木碎片四下散落,还未等有人近前细看,耳边又传来一声惊天的巨响。

    “轰隆!”

    朱雀门城墙上的士兵与刚出城楼的将军,一起呆呆的向后望着被剑光狠狠贯过去的城门,口中喃喃念道:“破了,城门破了!”

    守城的将军气顿时就不打一处来,一巴掌重重抽在那名士兵的脸上,怒声道:“破你吗!叫敌袭!”

    那道无视阻碍杀入皇城的“流星”正是任青所驾驭的剑光!

    她脑海于那个小皇帝的心怀叵测,(在她眼中的神武帝仍然还是神武元年的那个小屁孩),存心要用这种碾压无敌的姿态强行冲入到皇城里,所以这一道灿烂剑光呼啸间已动用了任青全身的气机修为,剑光一去不返,势不可挡!

第二百七十三章:心存死志

    可是在破开城门的一瞬间,任青便感到从剑身上穿传来的一丝反震之力,这种感觉初时还不太明显,随着破开的城门越多,反震开始越发的强烈,最后凭任青以天人境的全力而出的一剑,居然没能将这十八道城门一道道全部破开,最终止步于宣德门前。

    国运反噬?

    任青站在宣德门前皱眉不前,她凭借大梁握有九州之地的庞大国运而修成了完整的天人,因果业力在无形之中早已将她与大梁国运相连在一起,如今她这个大梁国师亲手要砸掉自家的门户,那么国运上有所反噬也是正常的。

    劳资做事从不半途而废,说要破十八门就破你十八门!

    任青丝毫没有理会宣德门上守将的威胁呵斥,大圣遗音在手中悍然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强烈铮鸣,蓄气待发!

    忽然,身后长长的御道上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紧接着就是宋西楼上气不接下气,但却声嘶力竭的呐喊:

    “任.....宫主!等...一等!老夫有话要说!”

    年岁约有五十上下的宋西楼这一路上狂扁策马的赶到这里,已经是累的几乎要喘不上气了,好不容易叫住了任青后,他连忙下马,喘息的道:

    “有事.....问我....误伤天子....”

    “南关城如何了?”

    任青问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可是手中长剑却铮鸣不停,仿佛随时都要挟势而出,宋西楼光是听着那剑鸣便心如擂鼓,片刻之后方才视死如归的道:

    “一家一人的情感放到国家的层面上讲太过渺小,任青,错都在我,不要动陛下!”

    剑锋狂呼漫卷起惊天的气劲直扑向宋西楼的立身之处,大圣遗音上携带的剑风生生将他吹钉在厚重的城门上,森寒的剑锋在他面前险险停住,任青一字一顿的重复道:

    “南关到底如何了?”

    强大的压力下,宋西楼几乎是连呼吸都十分困难,片刻便涨红着脸嘶声道:

    “南关城,破!”

    话音刚落,任青如遭雷击的愣在那里,被气劲强行钉在城门上的宋西楼立时普通医生掉落在地,咳嗽不止,心头一阵凄凄。

    毕竟也都是大梁百姓,无论是怎么说,宋西楼的心中内疚都是十分沉重的,甚至早已心存死志。

    “南关城早在承平朝就已经成了大梁尾大不掉的心病,先帝爷与镇南王去后,王青相其人心性如何早已是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他作用三十万铁骑,兵锋太强太盛,一旦有了异心后果不亚于另一个陈驰造反,我们费了这么多年才勉强将国家重新推入正规,不能把大梁的命运交到一个年轻人虚无缥缈的忠心上,所以早在两个月前南关告急时我们便策划了这一局。”

    “一方面朝廷会告诉南关援军马上就到,一方面封锁拦截来自南关的各种信件,将你骗到京都,其实在来的路上我并没有那么累,借口休息不见你是怕被你看出破绽,可惜最后到了京都还是被你识破了。”

    摊牌之后的宋西楼神色间再也无法掩饰那种源自良知上的痛苦,叹息道:“其实大梁早就不把南蛮当作对手了,反而是兵马强盛几乎是自成一国的南关城,渐渐成为了历代帝王心中的卧榻之虎,弘治爷临朝时急于攻克狄戎便是打着借开疆的赫赫武功趁势削藩夺权的心思,可惜急于求成,最终功败垂成,今日南关城之乱全都是我宋西楼谋划而起,与他人无关,任青你动手吧,你不杀我,我自己也过不去那一关!”

    宋西楼立身于宣德门前,面色坦然的向任青求死,正如那日他在沧澜江上与任青同船共看夕阳垂落大江时所说的那样,他的心事即是这大梁天下。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的身前身后名!

    可是他的良心有愧,不知是因为那死守难关的三十万将士,也有因战乱而死的无数南关百姓,所以他宁愿站在这里用死来平息任青的怒火。

    可是宋西楼有一点想错了,他低估了任青的怒火,也高估了自己这条命的价值。

    大圣遗音在手中呼啸卷动的风声如巨龙嘶吼,巨大而厚重的宣德门纵然有国运反噬之力相互也难以幸免,在任青一剑之下破碎成无数崩飞的碎木,弥天而起的尘土中宋西楼震天的惨叫声猛然响起,直到任青走后许久,有士兵下去探看,发现无数废墟中被半掩埋的宋阁首,地上是凌乱的被剑气削断的四肢与血迹。

    你想以死来洗清内心的愧疚,我偏要留你一命让你活在痛苦里。

    你说自己心事即是大梁天下事,那我就要你亲眼看看,这片江山你还护不护得住!

    在无数将士嘹亮的示警军号声中,剑气如一挂长虹,直入宫禁。

    太和殿

    一身便装的神武帝正在就赦封任青为大梁‘神武至圣先师’一事,对礼部的官员进行最后的磋商和确定章程。

    神武帝笑容温和而亲切,但是下方礼部官员却不敢有半点轻松之一,反而时刻紧绷着脑海之中的神经不敢稍加放松,因为这个自幼年便登极大位的君主在多年朝廷生活中早已变得城府深沉可怖,表面上看似轻松随意的笑意吟吟,好像更胜过承平朝的神宗爷,实则内心冷淡孤傲处更胜过其父李恒。

    诸事议定之后,神武帝忽然问了句有关宋西楼的消息,那名礼部大员正为赦封圣人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又哪里知道宋西楼近况如何?只是摇头不知。

    “老师一路扶持朕,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幼童成长至今,回想一路辛苦宛如昨日,此次将那任青请回京中,老师更是居功至伟,朕担心她知晓我们的谋划后会对老师动杀意,食不知味啊!”

    礼部官员有些惊悚的将目光压下低垂,不敢让神武地看出自己心中的情绪。

    步入官场这么多年,他早已不是那种听几句好话就闷头前冲的新丁了,听到这位陛下好似无心的感叹后便立即明白了过来,这是要借着自己口,将皇帝对宋西楼的爱护和担心宣扬出去啊!

第二百七十四章:要甚的天道?

    自古帝王做错了事,为了遮丑通常都会拉出一位大臣来替自己承受诸般骂名,从此留下坏名声在青史的倒霉大臣不在少数,但是这一次这名礼部官员却以为,不止是宋西楼替神武帝背负骂名那么简单,眼前这位天子,还想要完完全全的掌握朝政,而不是活在宋阁首的阴影之下!

    宋西楼身为前朝陛下的托孤重臣,又是帝师身份,自坐上内阁阁首之位后权柄一时无两,即便时候来神武帝开始成人,宋西楼开始逐步的递交出手中权柄也难以消灭他在朝在野的巨大影响。

    一山不容二虎,一天不容二日!

    神武帝想借任青的手,将宋西楼诛杀!

    礼部大院压下了心中的千头万绪,面色有些不太自然,语气却恭顺的沿着神武帝的想法走:

    “陛下如此体恤老臣,实乃朝臣社稷之福,微臣常听说皇城之中有护卫陛下安全,寸步不离的二十八星宿护卫,微臣之见呢,陛下不妨将之派往去保护宋大人,以示皇恩浩荡!”

    “爱情所言正是朕刚刚想到的,好!就这么办!”

    神武帝很高兴与这名礼部大院的识趣,他端起茶盏正要喝口水,可是动作却忽然一顿。

    安静摆放在御案上的茶盏中,茶汤透亮,此时正有点点涟漪从其中来回荡漾,神武帝感受着脚下传来的细微震动,微微皱眉:

    “地龙翻身?”

    地震这种天灾人祸每次发动都是朝廷一次巨大损失,因为灾难过后的一系列影响与变故都是很叫人头疼的,一个处理不好又会滋生出无数乱民,虽说与大局无碍,可却会阻碍大梁强盛的脚步,使得所有预定的计划向后推迟。

    “来人啊!”

    神武帝忽然发声高喊,站在西方的官员起初以为是宣召二十八星宿近前听令,可是片刻后也跟着察觉到了脚下的细微动静,一时间对外面请示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如果真的是地龙翻身,在京中造成了不可预估的损失,那别的不说,赦封圣人的仪式便不得不向后推迟了。

    不等这一对心思各异的君臣再有什么别的想法,太和殿外忽然开始想起连绵起伏的急促军号,神武帝乃是皇城之主,对于公众的各种传令讯号自然请出无比,再听到军号的一瞬间脸色便是沉了下来,不用多说什么,大殿暗处横梁上顷刻便落下七八个矫捷的身影,团团护住神武帝,正是特意保护帝王的二十八星宿。

    大殿之外甲叶摩擦,脚步雷动,顷刻间便将气氛渲染的紧张至极。

    而那名礼部大员则在心中满是疑惑,虽然知晓怕是有人擅闯皇城,可是心中却无变电紧张害怕,因为当今天下刚刚平定乱菊,仍有不少的亡命乱党仍在活动,可是凭那几个人就是对皇城发动进攻无疑是件天方夜谭的事情。

    然而事实很快就对这位礼部官员上了一课,紧闭的大殿宫门在一阵巨大的爆炸声中碎成了满天碎片,整栋太和殿都仿佛在这一撞之下抖了三抖,那名礼部官员一个站立不稳,立即一屁股坐到地上,惊骇欲绝的望着宫门处滚滚烟尘中的那个单薄瘦小的隐约身影。

    任青!

    虽然神武帝从来都没有见过任青的真实面容,可是当剑光破开厚重宫门的一瞬间,他的心中便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这两个字,待到尘烟散尽,任青手握出鞘的大圣遗音冷冷的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就算是手握天下权柄的帝王之尊也暗自紧张忐忑。

    直到此时,所谓的二十八星宿才堪堪在皇帝身边聚齐,这些往日里曾无数次给皇帝信心的高强护卫们仿佛给神武帝带来了一丝勇气和镇定,只见他露出一贯温和无害的亲切笑容道:

    “任国师,我和李大人刚刚还在商议赦封你为大梁圣人的事情,眼下你来了正好,我们一起商议商议日子如何?”

    任青对于神武帝的虚伪客套不理也不睬,只是动作缓慢,好像背上担负着千山万水,一步重逾一步,这种无声的怪异沉默所带来的沉重压力比之任何狠话所造成的压力都要来的更为压抑,神武帝脸上挂了十多年的虚伪笑容在任青一步一步的逼近下显得有些僵硬。

    这位人间的至尊帝王忍不住在强势的逼迫下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低沉的问道:“任国师,你想干什么?”

    握剑在手的任青仍旧无动于衷,随着她与神武帝的距离越来越近,冥冥中来自国运的反噬之力便越发的强烈,在彼此间距三十多步之后,任青眉心处那道紫线已是呈极淡极浅,隐约还透着鲜红。

    这处鲜艳的印记顿时带给了神武帝无穷的信心,身为大梁帝国的掌权人,他对于国中这位仅有的天人境武夫做过的功课不可谓不多,对任青凭借国运成就天人的玄机知晓的一清二楚,自己身为一国之主,还是中兴大梁的一国之主,任青是不可能违背天道意志在国运反噬之下将自己强杀的。

    任青最终在神武帝面前十步左右的距离站定,这个距离搁在往日已经是对皇帝的极大不敬,可是拱卫在君王身边的二十八星宿却连个屁都不敢放,面罩甲衣之下的身上冷汗淋漓,别说是出手,就连大气都不敢喘。

    “任青,朕好歹也是大梁的一国君主,你如此目无纲常,直闯宫禁,是不是也太无法无天了?”

    神武帝冷着脸色问着话,话虽然不重可是却让身边拱卫的二十八星宿的心提了起来,但见十步之外站定的任青脸上并无怒色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十步的距离已经是国运反噬的极限边缘地带,任青虽说可以预见百丈外取人性命,可是那种方法根本连皇帝的衣角都不会摸到,就会被国运之力所抵消,凭任青的道行修为只有在十步之内出剑方才有可能顶着反噬强杀神武帝。

    近在咫尺,人尽敌国!

    “我今天站在这儿,就是想问你一句,南关城到底如何了?是不是真的被南蛮攻破,朝廷大军却在原地不动?”

    任青开口的第一句便叫神武帝皱起的眉头更加的深了,片刻之后方才反问:“宋西楼没有告诉你吗?”

    听到这话的任青笑了,那露齿的白牙与绝美的笑容却叫神武帝心头忍不住的发凉。

    “他不过是一个背黑锅的,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所有的杀意与决绝都在这笑容中一下子释放了出来,任青体内气机开始诡异的在巅峰和低潮之间来回转换,大圣遗音发出声声宛如嘶吼的躁动剑吟。

    神武帝虽然无法感知到任青在干什么,心中却隐隐的能够猜测到,眼前这种种异象恐怕就是任青为了能够再进一步,而在与冥冥中的大梁国运相抗衡,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位号称人间剑仙的任宫主能否突破了这种障碍来到自己身前,神武帝不敢赌,也害怕用自己的命去赌。

    神武帝心思电转间已经下了决断,绝口不提南关之事,只是将所有的责任都往宋西楼的身上推,可他越是这样不提难关的事情,就说明南关城的境况有多么糟糕。

    “都是宋西楼的计划!这个老贼看着朕年纪越来越大,他过惯了独揽朝纲的日子,越发的恋位贪权,朕对于此事所知甚少啊!”

    神武帝这个慌说的并不高明,因为一个连死都能够坦然面对的人,又如何能成为神武帝口中说的那样?

    任青对神武帝简直是失望透顶,甚至还有点为宋西楼感到不值,这样的一个皇帝值得他这样效忠用命吗?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在地上瘫坐的那名礼部大员忽然开了口:“国师大人如若想要知晓南关近况,陛下案头自然可以找到有关的军机密报!”

    这名官员的话音刚落,神武帝便不可思议的瞪着他,愤怒的大叫:“李年!”

    名为李年的礼部官员却对神武帝的事态怒吼恍若不闻,微微拱手后指着案上的一众堆积如山的奏折公文:

    “朝中奏疏红色为政,黄色为民事,而军事则为玄色,国师尽可挑选观看。”

    在所有人或愤怒或震惊或不解的目光中,礼部官员李年将神武帝一下子卖的干干净净,原因很简单,因为今天在这和太和殿中他不但知晓了南关破灭背后的秘辛,更是清楚了神武帝栽赃宋西楼这间秘事,如果今天神武帝不死,那么日以后被灭口的一定就是自己了!

    李年不想死,所以在这个关键的档口将神武帝卖了个干净。

    皇帝与拱卫在身边的二十八星宿便在任青强大气势的震慑下,眼睁睁的看着李年将御案上的公文一份一份的区分出来,最后在御案的一处暗格找到了有关南关军报的黑色密档,当李年手拿着这份密档想要呈给任青的时候,神武帝面色铁青的吐出三个字:“拦下他!“

    不等二十八星宿听令行事,一道恐怖的剑气刹那间在殿内的金砖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剑痕,使得神武帝一方终于不敢再动。

    她突破了国运反噬,她对朕真的动了杀心!

    神武帝面色苍白的站在原地,忽然大声的叫喊:“来人,来人啊,快来护驾!”

    任青对于神武帝的叫喊充耳不闻,只是对双手持折而来的李年道了句:“留步。”

    李年微微一愣,讶然道:“大人?”

    任青双目缓缓闭上,良久方才吐出一个字:“念!”

    她不敢接那份南关的黑色密折,这薄薄的基业纸承载了她太多的东西,以至于不敢亲手打开来看,只是叫李年站在那里,将有关南关的问题一一诵读出来。

    对于任青的这个要求李年不以为意,将密折打开来,把那些触目惊心打蚊子一一诵读。

    “神武九年,何春秋病死家中。

    神武十三年九月,南关城告急朝廷,在南蛮倾力而攻下苦守三个月,直至城破,镇南王王青相战死于城头,南关城为草原所破,铁骑入城......“

    李年读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任青的脸色,方才继续道:

    “杀了许多人。”

    杀了许多人.....

    认亲故此时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几个字,连手中的大圣遗音都几乎要握不住,不自觉的低垂触地。

    宫殿之外铠甲摩擦声在听到神武帝惊呼求救之后接踵而来,沉重的脚步声密密麻麻,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金甲威武的将军领兵进入到宫殿,对着手握大圣遗音的那道单薄瘦小的背影却不敢擅自动手,高声喝道:

    “大胆任青,皇宫重地,天颜在前,你竟敢行如此大逆,不怕天诛吗?!”

    “天诛?”

    任青闻言微微回首望去,如此细小的一个动作,居然叫那名领兵的金甲雄武将军,忍不住的向后退了一步:

    “什么是天诛?”

    反应过来的金甲将军脸上顿时羞怒交加,虽然眼下情势紧张,并无人对他做出什么嬉笑嘲讽的表情,可是他心中却总觉得这些人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羞愤的几乎叫他忍不住就要喝令士兵动手。

    “我的国师大人啊,你用我大梁的国运成就天人,转眼间就要把朕这个大梁皇帝斩于剑下,这种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的举止,不符天道啊!”

    神武帝以为是天诛暂时震慑住了任青,故人对于天地有种出于本能的敬畏,因为从远古时期过来的人们眼见地震狂风,电闪雷鸣等等各种异象,根本就无法解释,于自然而言人力无疑又是渺小的,所以直到今天人们对于天地的敬畏之心是刻骨铭心的,以天道的因果规则来束缚天人,便是神武帝在堆任青做了大量功课之后的办法,只是成果如何是否能够见效,他自己都不知道。

    年轻的皇帝话音才刚落,殿中忽然生气了一道炫目的剑气,二十八星宿从浑身紧绷的大筋猛然收放,而是把病各式各样的奇门兵器同时递出,随后便是响声密集如银瓶乍破的清脆长吟。

    仅是一剑之力,二十八名从小起便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所蓄养出来的天子护卫尽皆横尸当场,任青目光冷漠,身子仍旧站在十步之外,好似连动也未动,可是殿中所有人都知道,方才那一刀惊才绝艳的剑光绝对是出自她的手笔!

    剑仙任青!

    原本满腔羞怒之意充斥胸膛的金价将军,此时再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了。

    “不,你不能杀朕,你忘了吗?你花了十几年的时间菜用大梁国运成就了天人之道,这一剑下来你什么都没了!没有大梁国运相护,天道也会再次厌弃,你这十几年,不,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第四次如天人了!就算你重新建立了一个新的朝堂也不可能!天人大长生会因天道的厌弃而永远的和你无缘,任大国师,任大宫主,任二爷!你考虑仔细了!”

    神武帝在死亡的威胁下终于失态的开始大吼大叫,他不停的后腿却被脚下崩碎的兵刃绊倒,锋利的碎刃割伤了他的足裸,使得他后退的路径留下了点滴的鲜血,触目惊心。

    任青身后的一众护卫禁军顿时齐齐而动,无数甲叶摩擦声如夜里永无止境的雨声,层层叠叠的响起,可是脚步很快就定在了那里。

    因为就在那短短的片刻呼吸间,任青手中的大圣遗音已经穿透了神武帝的胸膛,鲜血顺着剑尖汇聚滑落,少年天子知道任青杀意决绝,只是没有想到她动手居然毫无一点征兆,随着冰凉的剑尖透过胸膛的那一瞬,浑身上下的所有力气都随着这一剑而开始迅速的消散,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开口张合双唇,嘶声道:

    “你....你....”

    静的落针可闻的大殿中,天子鲜血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异常的清晰响亮,任青毫不停顿的将贯入天子体内的长剑拔出,眉心处那点最后一抹紫意也就此散尽。

    “陛下!”

    领兵的金甲将军见天子神思之后并没有立即做出任何攻击的姿态,反而是悲呼着向着年轻天子死不瞑目的尸身处拜倒,拥有庞大数量的禁军士兵能否将任青拿下,金甲将军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是,如果真的动手,那么仅仅一剑就能轻易杀掉二十八星宿合击的任青,绝对能在千军万马中取自己的项上人头。

    他选择了自保,跪地痛苦驾崩是为了给任青从容逃走的机会,但是任青并没有逃,一剑杀掉大梁帝国的最高掌权人,天人境被反噬的国运从中阻断了天人感应,同样也断绝了大长生之路,这些都没有叫她的心境产生什么波澜,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还在回荡着礼部官员李年诵读奏折时的那一句“杀了很多人”。

    杀了很多人....

    那一年任青连破皇宫十八城,同样也死了很多人。

    大圣遗音又一次在发出悲切的长吟,任青失去了天人御剑的仙人手段,只有凭着这柄神剑去感应与遥控皇城范围内的所有长剑,可是这一次任青却没有再成功的召唤出万剑相随的壮阔场面,皇城晴朗的天空中什么都没有,四周皇城范围内只有无数长剑应和大圣遗音的召唤而发出同样的悲鸣。

    满城尽是剑气悲鸣声,当空却无一把剑被任青驾驭,因为神武帝为了应对数日后对任青的圣人加封仪式,早在很多个月以前便下令锁死了全程房源三百里内的所有剑型器物,为的就是让任青御剑不能,而此时任青仅凭大圣遗音的神异御剑,果然不能奏效。

    任青对着死不瞑目的少年天子,恨声道:“我任青,要甚的天道?”

    仿佛震怒于任青的大逆不道,晴朗的天空忽然有霹雳打来,天雷振动下,天地都好似在巨响声中开始动摇,皇城中久守在城外的禁军被这突变的天象吓得魂不附体,唯有任青反而哈哈大笑,一步一步朝着殿外走去。

    密密麻麻的军阵因为她的脚步而自发的分散出一条干净的道路,也不知是摄于她的天下无敌还是惧怕她蔑视天道怕被殃及的狂妄,皇城中兵甲数量足有数万之众的禁军居然没有一个人胆敢对着她拔刀的,眼睁睁的看着她笑容癫狂的一步快过一步,最终在漫长御道的浸透,宣德门前化虹向南而去,城中雷声终止,唯有仍在轻吟的剑器悲鸣如诉如泣,如人悲哭。

    任青在星夜十分感到了南关城,昔年巍然高耸的城楼早已化为了大片的废墟残垣,任青凭着当年的记忆在城中奔走,寻遍了当年那二十四家弟子的住处,可是却没有找到一个活人,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和不知死了多久的尸体,自入南关以来鼻间便开始弥漫有经久不散的臭味。

    南关至此一战已经很久了,自己终究是来晚了....来晚了...

    一路风尘仆仆的任青浑身都在赶路中给沾染了一身灰尘,唯有手中铮亮如水的大圣遗音明亮依旧,而且自入南关以来它还在宛如有灵的不时发出一声声的悲鸣,任青坐在陈府的废墟中愣愣望着灿若秋水的剑身,二中替你照顾和那声声清越的低吟,恍惚中好像在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轻轻哭泣。

    是你吗?惜福?

    任青望着清越如一泓秋水的见面,仿佛见到了惜福的脸庞,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擦泪,刚刚伸手,手指间就是一痛,剑锋在她指间划开了一道小小的血口,任青茫然四顾周身已化为一片废墟的南关城,忽然仰天嘶吼。

    南关城的天空依旧那么蓝的不染纤尘,白云悠远,天地浩渺,人如蚁尘。

    这一天,任青提剑入草原,她没有明确的什么目标,只为了杀,杀光南蛮犯境的军队!杀光所有胆敢握刀之人!

    不过数日的功夫,草原上便开始盛传开了一个白发邪魔的传说,如此盛传了半个月之后,在任青越杀越多的影响下,远征在外与大梁枕边军队相对吃的南蛮部队居然开始派遣队伍回返探明情况,草原因对付南关城兵马倾力而出,破城后损失太大,为安抚各部,草原狼主大汗变作出了向中原进发吞并的战略指示,因此草原上反而驻军不多,多为老幼。

    而随着任青在草原上的凶名开始四起之后,前方作战的南蛮士兵们终于按捺不住担心,开始往回派遣斥候或小股的军队前去助力。

    可是这些人手全都尽数死在任青的大圣遗音下,南蛮自从天人体魄的高手贺兰敌嘶吼,便再无一个天人境高手,手握名剑的任青完全可以称霸无敌,但她终究不再是天人了,以凡人之身是扛不住一个庞大国家的消耗的,所以就算任青的修为道行在怎么高,不入天人便不可能在无数兵马的围攻下幸存。

    当任青只身仗剑杀入草原的消息传入中原之时,所有人都不太看好这位名贯一时的国师大人,毕竟是在与一个国家巨兽对抗,凭一己之力除非是神仙,否则人力是办不到的,为此甚至还有许多赌坊趁机捞钱,就赌任青能在草原上撑多久,据说押的最多的时间是两个月。

    而任青足足在草原上待了三个月,她似乎是有意的克制自己前进的脚步,因为凭她的形成速度,以体能之内杀到王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可她为什么要好像实在故意制造恐慌似的以这种办法来吸引仇恨和目光?

    在众多无数的不理解和猜测中,任青每天做多事情就是不断的杀人,杀杀杀!

    恐慌由此在草原上开始疯狂的蔓延,有无数个部落的人在睡下后就在没有醒过来的恐怖故事。

    如此赶尽杀绝的杀法,终于使得远征的大军开始分兵回援,不是没有排过高手队伍去搜查探明,而是草原那么大,任青功力又是高强的几乎是天下第一人,难满足孩子哄无人能制,只是徒劳,这段时间的杀戮叫他们明白,想要杀掉这个魔头的唯一办法就是调动军队,用将士的性命去围堵,直到气机耗尽为止。

    当任青手中长剑刺透神武帝的胸膛时她就不是天人了,甚至永远不可能是了,所以远征的大军开始大批的分兵回援,入南蛮草原境内开始有效的搜寻的时候,任青也开始每天的活命而来回奔走,并且随着四大军帐所分调的巨大包围圈的缩小而越发的处境艰难。

    任青也知道,当这个庞大的包围圈彻底汇合行程之后,自己就算握有十把大圣遗音也不可能杀出重围,终究是凡人,何况此处是南蛮深处,军帐中无论将官士兵一律都是不用剑的,根本就御不得剑,没有外力可借,这是个死局。

    可是任青不怕,她的脚步最终停在了祁连山王帐大营的十里之外,这点距离别说是任青这等可以御剑的高手,就是一匹寻常的快吗也是呼吸可至的距离,可是任青始终与王帐维持着这个距离,既不靠近也不离开,若非当代狼主大汗是位极具胆魄的雄主,说不定早就被任青吓得卷铺盖跑了。

    广阔草原上一群黄甲士兵伫立在王帐不远的土地上,领兵的将领是位面色苍白的少年将军,一双虎目如利剑般的不顾四周,有部属上前建言道:

    “少帅,那魔头任青的目标恐怕就是王帐了,只要她不死,少帅终究有对上她的一天,又何必如此不顾身体?”

    原来在这名黄甲的少年将军乃是南蛮王帐分设下四大帅帐中,秋帐的少帅,任青在草原肆虐,搞得大家人心惶惶,为了安定前线将士的心,同时也为了给未来帐中下任继承人铺路,四大帅帐的元帅各自不约而同的将接班人派往草原驰援,一次来树立威名。

    很不巧的是,四位少帅总只有秋帐的少帅遇到了任青,并随着一场大战,秋少帅自持武功想要生擒下任青,好对大汗狼主夸耀武功,可是交手仅三合便差点丢掉了性命,王帐大汗得知后顾念他的身体状况,特意下令让他带兵在王帐四周驻守拱卫,这本来是一片好意,可是这样一来四位少帅中国只有自己再次驻军留守,秋少帅难免心中生恨,此事一直被他视为奇耻大辱。

    如今伤势刚刚有所好转便迫不及待的巡视手下,搜查周边房源,他的手下一方面担心少帅的身体撑不住,一方面又担心真的将任青那个魔头给搜出来,到时候可真不知该怎么收场了。

    秋少帅对手下的建议不置一词,只是低声的道:“就快要收网了,那个魔头走了就罢,不走的话,我草原四大帅帐的骑兵阵势一旦结成,草原魔鬼的传说就要终结在这里了,区别只是谁来终结而已!”

    秋少帅言语坚决,如果说先前因为败于任青之手成为了他的屈辱的话,那么能否以人海战术将任青杀死,则是他摆脱那份屈辱的唯一办法。

    远方忽有沉重的军号声传来,苍凉的号角在厚重的大地上传播极广,秋少帅目光中立时便有光芒从中闪过,只见他默不作声的带上了一只面罩,紧握缰绳策马狂奔,身后无数骑士紧随其后,片刻便组成了一支庞大的由秋少帅组成的三角冲锋阵型,蹄声如震,荡起无边尘土。

    在这片广阔的草原之上,任青终于是在斥候队伍的搜寻下显露出了踪迹,随着四大帅帐的骑兵包围圈越来越小,任青逃亡的可能与选择也开始越来越少,但是她却从未想过离开,依旧如故如我的终日在王帐四周徘徊不去就像个等待时机的复仇幽魂。

    层层叠叠的战阵中,那又如何盖世魔神一般的人被骑兵围堵的水泄不通,血腥气味远隔数里都能闻到,不时会有十几个残肢断臂的士兵惊觉中被像玩具似的扫飞想空中,秋少帅翻身下马,脚步踩在草地上却溅起道道血花。

    “有多久了?”

    秋少帅简介的问向指挥官,后者冷汗淋漓的道:“半个时辰。”

    仅仅是半个时辰,这支军队折损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六成,要不是王帐就在左近不远,如此高的阵亡率放到天下任何一个惨烈的战场上都是一个值得主官叫停的伤亡数字,如今眼见到四大帅帐之一的秋少帅领兵来此,这位指挥官方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至少家底还能留下点,不至于就这么拼光了。

    “辛苦了将军,把你的人都撤下来吧。”

    秋少帅冷淡的话语并没有让这位指挥官生出被蔑视的感觉,反而感激的对秋少帅用左手轻敲了下胸膛领命守兵。

    当密密麻麻的将士们撤出包围,这场尸横遍野的战场才终于显现出它的阵容,伏尸遍地,血流成河,泥土与鲜血混杂在一起,踩在上面有种奇特恶心的粘稠感,任青一身宽袍大袖早在连月的拼杀中变的破破烂烂,到处都是灰尘和破洞,一头本该如水银泻地的耀眼白发也变成了一团灰白,若是有人见过任青绝世姿容的人,在此地绝对不会相信,被誉为剑中仙人的任青,会成为眼前这副模样,简直就是阳间之鬼!

    士兵们潮水退去,任青一时也暂得喘息,虽然她修行眉心祖窍,气机号称是无穷无尽,可厮杀宗师要体力的,大圣遗音就背在身后并未出鞘,任青手握两把早已卷刃的长刀站在自己一手造成的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深深吸气。

    这段日子的厮杀早就叫她习惯了血腥的味道,每天都在逃亡和拼杀中渡过的人,是不会被这点味道呛到的。

    黄甲秋帐少帅策马向前,尽管无法从面容上将任青辨认出来,可她身上那种独一无二的其实确实比面容更加的好辨认,他自持事已至此,大军合围之势已成,任青已不可能逃出去,于是便心存几分戏谑,好似在看历史中绝代名将的最后一战,高声问道:

    “魔头任青,可还记得本帅?”

    任青站在原地不动,喘息着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秋帐少帅根本来不及发怒,因为下一刻任青手中的两把卷刃的长刀已经挟恐怖风声杀到,他狼狈不堪的跳下马去,险险避开了这两刀,可是身下那匹坐骑却没有那么幸运,直接就被分了尸。

    再次在任青面前狼狈不堪的丢了面子,秋帐少帅的怒火几乎无法压制,面容扭曲的怒吼:“进攻!进攻!进攻!!”

    草原南蛮的四大帅帐兵马精锐程度绝对不是草原上寻常部落军队所能比拟的,在秋少帅的一声令下,马蹄未动却又箭雨攻至,眼看无数仿佛蝗虫密集,铺天盖地的箭雨杀到,任青不慌不忙的用脚尖挑起一柄长柄大刀,背后青袍长须的关圣法相顿时应运而起。

    草原弓弩不如中原的杀伤巨大,因为技术限制等条件的原因,威力虽然不如,但是在灵活上却是远远胜过,任青与南蛮士兵交战除了要看着眼前拼杀,背后的各种暗算更是一刻也没有听过,经过这么久的厮杀,任青发现还是运用这些神将法相加持更加的适用于这种复杂的战场,不仅消耗的相对较少,杀敌效率也比江湖武道要高出一大截。

    一刀在手的任青在召出法相的那一刻起,双目便陷入到了似闭似睁的状态,大刀在手中宛如游龙四下卷动,青色的刀光在人群中轻轻一掠便如死神之刃般收割了三条人命,流转处混元如意,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与迟疑。

    就这样割麦子一般的屠杀了不知多久,任青平复下来的喘息声不自觉的又开始响起,随着一声异常响亮的惨叫声响起,任青那柄长柄大刀的刀锋直接卡在了一名士兵的肩胛骨,这柄大刀材料做工也只是普通而已,砍杀至今少说也杀了上百人,能够坚持到现在才卷刃崩裂已属不易。

    任青没有丝毫迟疑的飞起一脚将那人踹飞,岂料大刀的刀头也在那人飞起的一瞬间一同折断。

    一把将刀柄插在草地上,任青又随手夺过一柄长枪,唤出赵云法相,枪式如骤雨倾盆,点倒无数想趁机捞便宜的士兵。

    虽然身边有无数的重兵相围,但是任青往前推进的脚步仍然不可阻挡,只是速度有些太慢了,自秋帐少帅参战至今,任青拖动着大军向前推进了大约三百米的距离,深绿的草原上一道血红的长线由此而生,从高空望去宛如恶魔的狞笑。

    秋帐少帅面色铁青的望着阵中那道迅捷的身影来回冲杀,他就是在心高气傲十倍也不会在正面与任青为敌了,因为送死和心高气高根本就是两回事!他就是在讨厌任青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导航的确称得上是盖世无双,举目无敌!

    忽然,四周传来沉重的军号声,连绵起伏,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下不倒的秋帐少帅铁青的脸色忽然露出狂喜,狠狠的对着阵中的任青挥了下拳头,高声叫骂道:

    “魔头,你就等死吧!我大军汇合之势已经....”

    秋帐少帅的话忽然戛然而止,因为任青在不知何时毅然投出了手中铁枪,一下从少帅的胸膛中穿过,做完这一切后四周好像潮水般永无止境的士兵居然一时停止了动作,任凭站在阵中呼呼喘息不止的任青仰天大笑。

    “来吧,全都来吧,今天内务就要用整个南蛮给惜福陪葬!”

    有些事情一旦中途有了停顿,往往很多人都会没有勇气继续下去,将士们望着大口喘息宛如杀神一般的任青,没有一个人再敢主动动手,仿佛少帅的死将他们心中最后的一丝勇气也击溃了。

    包围圈就这样随着任青的脚步而缓缓移动着,没有人胆敢在对这个犹如神魔一般的人物出手,可是随着四周合围的骑兵马蹄和号角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秋帐之中除少帅外的最高领兵大将终于又一次下达了进攻的指令,先前没有人看到也就算了,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见到他们这样惧怕这个魔头该怎么办?

第二百七十五章: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任何地方都不会喜欢懦夫!

    新的一轮冲锋又开始了,任青这一次没有再去拾捡地上散落的重武器,反而是自开展以来第一次伸手握剑!

    大圣遗音出鞘的瞬间,阴沉的天空中忽然炸响了一道门类,轰隆隆的雷鸣刹那压过了天地所有的杂音,惶惶大气的雷鸣仿佛是打在每个人的心头,震慑神魂,随即便是任青自入南蛮以来便一直苦等的大雨,倾盆大雨!

    任青朝天举剑,大圣遗音嘹亮的嘶吼声在这一刻丝毫不损色方才震慑天地的雷音,疯狂发泄着她心中的怒气与怨气。

    回想这一生,任青这辈子几乎所有重要的大事都是在雨中。

    拔剑出难关的那天,遇到惜福也是下着雨。

    御剑连过十八门,顿悟陆地神仙时,也是下着雨。

    伏魔台上她因惜福临终前一句的我不喜欢而拔剑斩龙时,也是下着雨。

    漫天大雨中,任青无视四周疯狂涌来的南蛮士兵,仰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天怒吼:“惜福,且看我这一剑!”

    一声春雷长发散,一更别我二更回!

    倾盆的大雨在这一刻毫无预兆的忽然停止,无数颗晶莹璀璨的雨珠,就在任青的一声呐喊下就此悬浮在空中,还不停的有新的雨珠从阴云中落下,几乎不可计数。

    任青体内的将神之力疯狂运转,连同眉心那抹红线都显现出了继续金色的光泽,圆锥型的细小雨珠渐渐的开始拉伸变形,最后纷纷化作了细小的剑型。

    天地无声中,任青披散着一头灰白的长发,挥动着破破烂烂的宽袍衣袖,疯疯癫癫的朝天大喊着:“看剑!”

    无数剑雨坠落,草原上阴云所照之处无论人畜,无一幸免存活。

    神武十四年,南蛮草原王帐被灭,前线正与;梁朝对持的草原军队知悉后军心大乱,终于被领兵将领抓住时机,一举大破草原蛮兵,举国欢庆。

    而以一己之力几乎屠灭了整个南蛮草原的任青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杀戮过多,在那天雨夜里的一声看剑之后,南蛮无一人存活的同时,在她手中相伴多年的大圣遗音也轰然破碎。

    长剑碎裂的那一刻,任青也好像是一截朽木似的躺倒在满是血水的草地上,大雨如期而至,广阔的草地上再也没有一个活人,任青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好累,就这么躺在那里睡了两天三夜。

    直到第四天她方才起身收拢好了大圣遗音的碎片,肚子徒步向着江户而去,在挥刀中原的时候,有关任青所做的事早已传开,不过朝廷为了维护颜面硬是将杀死神武帝与屠灭南蛮的时间做了对调,并且修改的很是夸张。

    在民间流传的版本中,说任青在江户闭关十三年,顿悟出飞升之法而成就金仙果位,单临飞升前得知南蛮破城杀人的无道行为后,硬是强留下界,只身单剑的前往草原,在灭掉南蛮之后又到京都,挟中兴大梁的神武帝一道飞升。

    原本刺杀帝王的逆贼,转眼变成了化虹而去的仙人,真是可笑又讽刺。

    没了能够御剑而行的大圣遗音,没了天人在握的绝世修为,更没了那种意气风发,这往返的千余里路任青只能徒步而返,她风餐露宿,走到江户之时单从外表已经连男女都分不清了,倒是省了被人认出来的麻烦。

    任青没有回江神宫,而是直接去了清凉山,但是接引的道童却不相信眼前这个乞丐一样的人,回会是那传说中早已化虹飞升的剑中仙人。

    于是任青只好躲开了耳目,独自一人来到了鹿鼎真人的住处。

    可是叫人意外的是,这里并没有鹿鼎真人,只有老真人预先留下的一名弟子,他在房中等候任青已久,关于她的到来小弟子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剑中仙人竟然会是如此打扮。

    “师傅早在任宫主出江户的那天就已经提前羽化了,他老人临去之前说过宫主一定会再来,着我再次等候,若见到宫主便将此信予你。”

    任青接过了信奉,拆开来看,只见信上只有四个字:

    缘分已尽。

    一滴泪打落在信封上,若你去哪个没有等其他更多的再流下来,将鹿鼎真人的那封信一口气撕了个粉碎,然后毅然下山,回江神宫。

    宫中弟子们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乞丐就是自家那个清丽如仙的宫主大人,直到无名老婆婆点头之后方才半信半疑,议论纷纷。

    回宫后无名老婆婆想与任青聊聊,可是后者却把自己关在江神大殿里,一步不出,热水喝新衣都已经备好的咋一门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时,任青忽然隔着房门问了声赵东琼的事,可是得来的确实一个去向不明的答案。

    去向不明....

    任青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才好,原来自从那天任青随宋西楼走后的第二天,赵东琼便离开了江神宫,期间有杂役弟子跑到名剑山庄和铸剑司问过,竟是无人知晓,而远去京都打听的人还没有回来,说不定那儿会有消息。

    但是任青知道,京都也不会有消息的,全都因为一句话,君生我已老。

    自古名将与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赵东琼无法容忍自己在任青眼中慢慢老去的样子,所以选择在自己还不老的时候离开任青,从此不再见,女人就是这么狠,对自己狠,对爱人也狠,任青很软就想起了那天她对自己想要结婚的哀求,恐怕从那时候起,她就打定了主意要离开自己,独自老去了。

    独自老去啊....

    认亲观望者惜福的江神塑像,暗自紧握双拳。

    傻了神武帝,灭了南蛮的自己,躲在这江神宫里又何尝不是独自老去?

    任青忽然迈步抬手,在身前地板上狠狠的砸了一个拳,猛烈的气机和泥土纷飞四溅,巨大的土坑中任青的手掌伤口鲜血四溢,她不甘心就这样如凡人一样的老去,如果此蛇蛊没有那等天人风光也就罢了,可是偏偏天人大长生要顺和天道。

    什么狗屁的天道?

    我就不信没有你天道加持,我任青不能长生!

    我就不信转世的惜福会找不到江神宫所在!

    江神宫大殿的宫门毫无预兆的打开,先前任青盛怒一拳下,整座江神宫都仿佛晃了一晃,众人战战兢兢的等了半晌,但见宫门洞开,自家宫主握着尚在滴血的拳头,无声站在宫门口时,所有人都害怕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江神宫鲜少有女人,而任青在洗漱的时候也不喜欢让别人进来服侍,有时候安安静静的自己一个人待会儿,会比平时热热闹闹的要好很多。

    武器升腾的浴室中,任青仰天闭目好似酣睡,实则是在思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直到一只无骨的小手轻轻覆在自己肩头,替任青揉捏方才断了纷乱如麻的思绪,微微叹息道:

    “真是不中用了,连你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卸去一脸老旧妆容的少女,容颜浅笑惊艳,她轻轻揉动着任青那刀削般的素嫩肩头,这一刻她既不是江神宫的无名老婆婆,也不是青衣楼的四大内侍,她只是一个名叫初夏的任青朋友。

    “好歹我也是当时一品,怎么就非要让你知道了。”

    这话放在平时,任青说什么都只会哑然一笑,可是如今却没有半点想笑的意思,轻轻叹气好像带着无限的疲倦:

    “惜福终究是走了,但是我相信只要江神宫还在,总有一天她会自己找回来,可是我没有想到东琼也会走....”

    “夫人在去的时候曾经留话给你,叫你不要去找她。”

    “不找便不找吧,我杀了神武帝,朝廷如今态度不明,她走了我也好了无牵挂。”

    初夏面对任青的吐露的那句惊世骇俗的话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平平淡淡的嗯了一声,好像听到的只是晚上吃了什么似的,普通又随意,片刻后反问:

    “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虽然身心惜福会来这里找我,但是我不知道要多久,所以我不能死,更不能老。”

    “神道转修?”

    “神道乃是天地有道之士的修行方法,根本在于天人那强大的性灵之上,不成天人终究难以修成,只有梅池韵那样悬壶一世的功德之人方才有意思可能,而我几次三番的自散修为,早就被天道厌弃,如今又屠灭草原更是罪孽深重,神道与我早就无缘了。”

    捏在肩头的小手就此一顿,初夏从身后望着任青单薄的背影一时无言,只觉得这双瘦弱的减胖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背负起了那么多。

    背对着初夏的任青再次开口:“在帮我两件事。”

    初夏轻轻点头:“你说。”

    “帮我收集天下道藏,佛经典籍。第二,帮我找到东琼。”

    第一件事还好,天下藏书千万,可若是糖糖江神宫开口借阅,天下又有谁敢说个不字?围堵这第二个不是太好办。

    “夫人临走时说过....”

    “她说过的归她说过的,在我这里不算。”

    任青从浴桶中哗然一声站起身来,丝无寸缕的样子叫初夏一时脸色涨的通红,慌忙的递过去遮掩的浴巾,待到任青将之包好之后,初夏心中蓦然又升起一阵难掩的失落。

    “我现在不是天人了,以后也不会是,所以我只是个会老会死,遇到高手还有可能打不过的凡人,时不我待,必须抓紧时间。”

    任青穿戴整齐之后便与重新化妆成老婆婆模样的初夏分别出了见帅哥很攻,后者前往各地倒灌寺庙搜集典籍,前者则开始四处追寻赵东琼的下落,于是没有朝廷助力的任青,也就只剩下高强道行与震慑宵小的威名而已,想要凭一己之力找到可以躲闪的赵东琼谈何容易?

    四处寻人无果之后,任青干脆就带上了大圣遗音的碎片直接去往了名剑山庄,天下论铸剑手段无人能出此剑左右,虽然名剑山庄已经换了主人,没有赵东琼掌权偏袒,但是凭着江神宫的面子修复一柄碎剑还是做得到的。

    任青的大驾光临,名剑山庄新任庄主自然是要好生招待的,当下便心怀忐忑的邀了任青留宴庄内,后者自然是婉言谢绝了好意。

    新任的庄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行事小心且谨慎,平日里在庄内表现的根本不如其他几名女弟子来的机灵,任青想着应该是东琼当年以女子之身掌权山庄,受尽了风言风语冷眼歧视,体会过其中辛苦自然想着后人的路能号走一点,而名剑山庄走到如今这一步,任青在无形之中起到的作用很大,如果再这个关头任用一个锐意进取的反而更容易给山庄带来祸事。

    真是走一步算百步啊,难为你了。

    任青临走时忽然想到当初两人相见的那个祠堂看看,于是便提出来,谁知庄主居然面色有些不太自然,不怎么愿意带任青去,可又架不住这位当世仙人的再三请求,最后只借口有急事处理,挑了位机灵的剑童引路。

    到了祠堂,任青终于哭笑不得的明白了为何刚才自己提出来看看的要求时,庄主那满脸的不自然了。

    重重爹地的无数山庄先人牌位之中,赵东琼与任青的名字赫然也在其中,而在任青这两个字的牵头,居然写着娘子二字。

    相公赵东琼,娘子任青之灵位!

    任青在祠堂前站了一会儿,想办法支开了年幼的剑童后,做贼似的的左右张望了一番后,将两人这块提前做好的牌位取了下来就要修改各自的称呼,双指如剑屈伸,预料中的笔走龙蛇却是没有出现,因为看着这个牌位,任青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初两人洞房交杯时,赵东琼的那句凭什么我是娘子?

    鼻间发酸的任青最后还是将那块牌位仔细的方回了原处,低声道:“那就依你吧....”

    剑童回转祠堂,好奇的看着这位名声在外好似神仙的大姐姐双眼红红的,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说话做事都赔上了三分小心。

    任青离开了名剑山庄,夜里又独身一人折返回祠堂处,等了半晌也没有什么动静,最后任青只能从上到下的在山庄内四处都走了一遍,却是没有找到赵东琼躲在哪里。

    又一次无功而返的任青终于回到江神宫开始老老实实的研读佛道两教的经典,希望能够在无数前辈先人的只会中得到长生的启迪,可惜长时间以来柄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反倒是几经起落后的心境修为更胜过往昔许多。

    在任青研读道藏的这段时间,宫里头曾派人来过,经过南关一事后任青对这个传承两百多年的王朝再无任何好感,本想要直接动手轰出去,可又想到自身已经不是天人境界,立身于世俗之中有些事还不能做绝,于是便耐着性子将来人留在了宫里,想要打听对方的意图。

    有关于任青剑杀神武帝的传说,在京都皇城之中早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了,只不过如今世人更愿意相信任大剑仙化虹飞升的那个版本而已,朝廷方面也有意借此遮丑,这才没让真相流传起来。

    如今的皇城里对于任青的态度无非就是分作了主战和主和这两派,主战以太皇太后为首的一群保皇派认为,如此逆臣不杀不足以告慰大梁皇室尊严,而主和一派则务实精明的多了,他们以为神武帝的杀身之祸完全都是自己太过贪心,所以对报仇一事只字不提,只是建议派出使者前往江神宫,晓以大义说动任青替朝廷出手,镇压在皇帝死后的诸镇不服之人。

    后者主和的策略得到了朝中许多大臣的认同,因为他们不止是务实,其中更有不少承平,弘治年间走过来的老臣,对于这位剑中仙人的敬畏早已刻在心头,与其劳民伤财的组织大军去打一个不知结果的仗,不如用三寸舌收服为己用的划算。

    当两名主和派的官员说了条件之后,任青果断的拒绝。

    失去天人境道行,与大圣遗音护身的她,不再是那样无视人间规则的陆地神仙了,天下无敌或许还能勉强的撑一下,可是再入战场面对千军万马就力有不逮了,一旦朝廷发现了自身境界衰落的如此厉害之后,难保不会动什么歪心思。

    于是任青便故意当着两人的面,将先帝赐下的匾额与加封圣旨一剑撕成了粉碎,然后淡然的道:“自从朝廷对南关放任不管的时候,我与这朝廷甚至是整个天下都在没有瓜葛了。”

    两名使者黯然而回,之后再无朝中之人前来,虽然有许多人都暗自猜测任青在自毁长城之后肯定大不如前,可是诸位朱紫大臣们却极有默契的谁也没有对江神宫试探出手,谁会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不知真假的猜测呢?

    对此任青只笑那满朝文武之中竟然没有一个有胆色的,真是宋西楼之后无名臣呐!

    说到宋西楼,任青在发生南关城一事之前对这位权相还是有几分好感的,但是皇城中被削去四肢之后已经成为了废人,最后被一个朝中政敌下手暗杀,满腹才华随身而去,不久之后大梁境内又有了内战爆发,任青对这些漠不关心,只是一心读着自己的道藏。

    又过了几个秋,好像是仗打完了,一身黑袍的徐秉真忽然登门,扬言要与任青决一死战,任青左右实在是避不过,只得提起早已被名剑山庄修好的大圣遗音迎战,这柄神剑外形虽然已经补好,但是内里神意却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修好放回江神宫以来任青很少用它,因为每次握起她心中都会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直戳腰眼的那种。

    军中厮杀多年,纷乱血腥的战场上,少女徐秉真早已悄然成长为了一名能够独挡一面的剑道魁首,一身浪漫江湖的白衣也早就换做了沉默压抑的黑袍,任青与她相对两丈各自握剑在手,忍不住一时感慨的道:

    “还是穿白衣好看。”

    “找死!”

    这两位当世剑道绝颠的一战并未有多少人得知,而且观众也只有江神宫的一众杂役们,把这种见到绝顶之战给他们看,简直就是不解风情。

    决斗最后以任青险胜而告终,战场求道多年的徐秉真早已召出了属于自己的路,所以任青这一仗省得并不轻松,双方罢剑之时,任青握剑的那只手都还在颤抖,要不是此处临近沧澜江,将神之力取之不竭,胜负如何还真不好说。

    “你动手吧。”

    徐秉真跪坐在蜀道之前,黑袍上满是灰尘的决然道。

    任青看着神情落寞的徐秉真,这一次她还是下不去手:“你走吧。”

    “我不用你可怜!”

    徐秉真紧握长剑低吼,好像随时都会挺剑在杀过来的母豹子,任青对此只是叹了口气,解释道:“不是可怜你,神武元年如果没有你的那一剑,我怕是尸骨都已经寒了,还你一命正好两清,二十年后....”

    “十年!”

    徐秉真忽然开口打断了任青,斩钉截铁的道:“十年后西蜀藏剑楼!”

    对着徐秉真认真坚毅的眼神,任青忍不住点头:“好。”

    得到答复的徐秉真默不作声的转身,倒拖着长剑一瘸一拐的慢慢远离了任青的视线,原来在常年的征战与拼杀中,徐秉真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断了一条腿。

    任青一直站在两人交手的地方,看着徐秉真的背影在眼中直至不见,心头忽然涌出无穷的寂寞。

    从此以后,两人每隔十年便相约决斗一次,每次交手都是任青险胜一招,有一回任青对这个连续好几次都没有赢过的徐秉真心生不忍,故意想要输给她一招,谁知一招棋错之后徐秉真手中剑势杀招迭出,将任青逼的险象环生,终于在留下二十多个伤口之后险之又险的又拿下了这一局,从此在不干有想让输剑的念头。

    如此几十年过去,任青每日都在研修道藏和寻找赵东琼的过程中渡过,其中有关于道门内景经的记载,热情已经修行到最高境界,可自身仍旧不入天人。

    而赵东琼在过去几十年依旧音讯全无,任青在名剑山庄与铸剑司亮出闹了不下百次,最后为了能引出赵东琼不惜诈死送葬,棺材都埋下去七天也没见赵东琼前来祭拜,叫任青一度以为人已经去了关外。

    直到有一年冬天,大雪纷飞中,一个被风雪染得白眉白发的名剑山庄弟子送来了一枚簪子,任青这才疯狂的向着江浙冒着风雪狂奔。

    白发苍苍的赵东琼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太师椅上,于空无一人的大堂屋檐下悄悄的等着任青,四周下人早已被挥退。

    任青缓缓走到了已是垂垂老朽的赵东琼身边,好悬没有掉下泪来的问道:“你怎么这么狠?说不见就不见?”

    已是老人的赵东琼挑眉一笑:“人在临死前心肠总会脆弱很多,所以相见就见了呀!”

    话音未落,赵东琼眼中泪水已决堤:“我...我想在你的记忆里留下我最漂亮的时候,可是我忍不住就是忍不住了....”

    任青凑过来都不是一个善言辞的人,更从来不会安慰人,可是这一刻,她对着泪如决堤的苍老赵东琼忽然好似福至心灵,伸手递出了那枚发簪,轻轻地,无比小心的别在了她白发苍苍的发髻案,含泪轻声道:

    “还是好看。”

    赵东琼破涕为笑,只是生命已经走到尽头的她时间不多,没多久便气息奄奄,她极力的伸出手来出没任青眼角的那一道道细纹,问道:“天人也会老吗?”

    任青笑而不语,不做解释。

    赵东琼也不深究,她没时间深究,只是呓语似的问道:“我想听那天我们成亲时你在房外唱的那首歌了,这么多年我自己哼的不成调子,你能唱给我听吗?”

    任青起身于大雪纷飞的院中站定,手指如兰花纷飞绽放,戏腔婉转: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

    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

    “你们是得享天人大长生的神仙眷侣,我只要几十年而已。”

    “凭什么我是娘子?”

    “娶我吧,哪怕是个妾。”

    赵东琼在任青婉转低回的唱腔中缓缓闭目长逝。

    任青停了动作低头不语,转过身时已是泪流满面,她将赵东琼冰凉的手掌握在手中,想起那年在江神宫里,她出嫁给自己时那一身火红嫁衣的样子。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004/ 第一时间欣赏御昆仑最新章节! 作者:清诚所写的《御昆仑》为转载作品,御昆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御昆仑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御昆仑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御昆仑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御昆仑介绍:
南关城刺客,一剑杀敌八百零一。
勾栏院巷里,一袭红衣法相一品。
伏魔台神仙,已驻留人间八百秋。
紫禁十八城,蟒袍天魔一人守城。
人处市井江湖,在心目中却是仙侠故事。
一声春雷长发散,一更别我二更回。
唔,最近变文风声有点紧。
开了本穿越聊斋的仙侠文,因为成绩惨淡,来打个广告,啃得下去的朋友可以去看看,QWQ。
《我在聊斋当法海》御昆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御昆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御昆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