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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昆仑全文阅读

作者:清诚     御昆仑txt下载     御昆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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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王大贵不动声色的细细打量着手上的珠钗,不忘多看了任青一眼。

    一个皮包骨头的瘦弱小丫头,在京城里多的是这种也许熬不过一个冬天的角色,有些姿色和潜质的,最好的活命手段是送到勾栏院馆里,这样不仅家里有了生计,以后说不定被哪个大人物看上收做金丝雀,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

    打定了心思的王大贵默默将珠钗收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道:“十两。”

    “你知道这根珠钗是从谁头上摘下来的吗?”

    前世后世加在一起已经三十多岁的任青虽说没什么太过丰富的社会经验,但是这种明显的坑骗却不难识破,何况这辈子投身女身,从小就吃尽了苦头,早就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薄凉和势利。

    王大贵不紧不慢的敲了敲桌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任青怒气难平的脸庞:“你如果想平平安安的把这生意做了,最好快点,南关城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

    若是真换了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子,或许真的也就屈服了,不过更多的可能是连听都听不懂。

    任青低下了头,双拳捏的死紧,最后一字一句,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带着隐隐哭腔:“十五两!”

    女孩本该柔嫩的嗓音落入王大贵耳中,却是意外的尖细,隐隐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似乎是阴森,王大贵不确定。

    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王大贵立刻轻笑了一声,为自己刚才那没来由的寒意好笑,痛快的拿出了十五两银子递了过去。

    典当的伙计不明白一向吝啬的老板为什么忽然这么好说话,有些不解的看着任青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凑上前问。

    “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来回都是我的。”老板低声对伙计吩咐了几句,后者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在老板的注视下点了点头,看了一下四周,转身向着后门走去。

    走出当铺,乌云阴阴沉沉的压在南关城的上空,任青吊着身后跟着的尾巴,来来回回的在街头巷尾四处窜门,最后捏着怀里仅存的十两银子走进了一处偏僻的小巷。

    伙计握着手中的木棍,看着无人小巷中形单影只的任青,有些后悔出来的时候有些慌乱,没有带上一把刀。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三棍?不,两棍吧,这么瘦弱的身子,打在要害很快就过去了。

    伙计深吸了一口气,迈着缓慢却沉稳的步子向任青走去。

    任青抱着那把从街尾用了五两银子买来的黑铁剑。

    握住剑的一瞬间,她抬头看了下天。

    乌云厚重的堆积在天空,或有长风浩荡而来,却只带来沉闷。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

    天地浩渺,人如蚁尘。

    承平十四年春,南关城北风水顶好之处又添了一座新坟,城中向来颇有口碑的王记典当铺子被人劈成了碎片,据传是一位剑客所为。

    南关城乃边关重城,历年与南蛮交战,剑客被疑为南蛮探马刺客,甚至惊动了镇南边军。

    破军营星夜五十骑出营。

    ........

    .................

    春雨绵绵,细细不尽。

    李家村有一条蜿蜒不绝的溪行小河,是三十里外的南关护城河的一处支流,村子多年来风调雨顺,即使月余无雨的旱季也未见有多艰难,多亏这条河。村里老人都说,只要大梁王朝龙气不衰,这河便不会有片刻断流。

    丫头薄湿着衣裳收拾好了今天搓洗的衣物,自小就是孤儿的她并没有嫌弃老天爷这场不近人情的小雨,反而在她脸上还能找到些许笑意。

    她总是这么笑着,仿佛辛苦贫困的生活没有带给她一丝的不快乐,事实上她的生活也一直在改善着。

    丫头满月的时候被人丢在了李家村的村口,这太平年间虽说比三十年前的兵荒马乱要强太多,但是在家里多一张嘴吃饭总是个不轻的负担。也幸好村子里的人世代祖辈都生活的淳朴踏实,也不忍心这么一个刚刚满月的小女娃饿死,于是这家一口饭,那家一口奶的,居然也把丫头养到了如今十六岁的模样。

    长大了的丫头渐渐也有自己的谋生手段,开始在村子里接一些杂活,拾柴也好,采药也好,不过还是给人家搓洗衣裳为主。

    有关于未来,丫头也想过,最好的归宿无非就是找一个憨厚的丈夫,懂得照顾自己,最好在没什么赌博喝酒的坏习惯,然后两个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生个孩子,一生也就这么过去了。

    丫头抱着装满了各种旧衣裳的木盆,开始哼着自己瞎编的曲调子往回走。

    河水一如这么十六年来一般细细淌过,只是在河流远方,丫头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浮浮沉沉。

    似乎是个人。

序章(三)

    马蹄声敲碎清晨的宁静。

    张彪晃荡在马背上,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晨间清冷的空气吹的人精神振奋,远离了南关城之后,似乎连呼吸都轻松了不少。

    “彪哥,元帅府的李先生说了,那丫头是天生剑仙,要活的。”

    张彪嗤笑:“不抓活的,她能走到这里?”随行骑兵顿时一阵哄笑,等身边的人笑容淡下去之后,张彪又渐渐扳起了脸:“听好了,五十骑破军拦不住一个小丫头片子,老子丢不起那个人!老子不懂什么狗屁的剑仙,只信手里的刀,这趟拦不住,回去我就隔了你们裤裆里的玩意给元帅谢罪!”

    “彪哥放心,这次就是天王老子也走不出村子!”

    “抽刀!”

    一行五十骑,默默驾驭着身下战马于李家村口集合。

    一夜的休眠,任青觉得全身上下的伤势微微减轻了少许,只是那种剧烈运动过之后的酸痛感觉却是更加的浓烈了。

    丫头居住的草庐地方不大,任青身子躺了许久也需要活动,她撑着身子下了床,小腹处那道伤口在动作下发出刺痛,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额头已经冷汗淋漓。

    逃出南关城那天,遇到过一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拦截,自己顺着水流逃过了追杀,如果对方想要追击的话应该很简单。

    雨后的空气微微带着些寒意,对于身体还很虚弱的任青来说不亚于是一场折磨,只是眼下情况实在让人担忧,说不准下一秒那帮死神样的军士会不会出现。

    现在只能躲起来,希望能避开他们的搜查。

    就在任青考虑要不要给丫头留一张字条的时候,草庐小路的尽头,忽然出现一高一小两个身影,如此同时,丫头那喋喋不休,充满元气的声音也随之而起。

    “大侠大侠,你是不是来救那位伤重的姐姐的?她好漂亮啊,你们是情侣吗?你有没有手刃了伤她的那个大坏蛋?”

    与丫头喋喋不休的追问比起来,那位随之而来的高大身影却只是只言片语的回应几句。

    “对了大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领着那个不知道是谁的陌生人就这样来到了自家的草庐前,无视了任青僵硬的表情,丫头如此天真的眨着一双眼睛问道。

    来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一样,片刻才道:“秦之火。”

    “好酷的名字!”丫头很是捧场的欢呼一声。

    这特么有什么好捧场的啊啊!!

    秦之火在报出姓名的那一刻,任青分明看到了他腰间悬挂的那柄细剑微微颤动了一下。

    仿佛是山中猛虎不经意的一个懒腰,低低沉啸中透出的却是森森威慑。

    虽然冥冥中任青感觉这个家伙很危险,可是如果利用的好了,说不定会是一个很厉害的挡箭牌。

    秦之火头戴一顶斗笠,虽然无法判断年龄长相,但是从嗓音还可以听出来他的年纪并不大,不是什么老江湖,任青的机会也多了几分。

    丫头很高兴,因为眼前这个大侠果然如同口口相传的那样出手大方,只不过一顿饭食就给了自己十两银子,不过同时她也有些微微低落,因为大侠和先前她救的那位大姐姐并不认识,似乎连一句话也不想多说,这让一直以为见证了江湖爱情的丫头颇为遗憾。

    嘱咐了几句让任青不要在门外一直站着,伤重未愈的身子经不起折腾云云,之后就匆匆的出去买酱牛肉和烧刀子了。

    回到草庐中的两人大眼瞪小眼,当然秦之火只是坐在一边喝了几口水就一直闭目养神,把江湖中人高深莫测的高人形象诠释的淋漓尽致,特别是那如哑巴一般的口舌,单单沉默是金这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任青在心中正默默吐槽着这个家伙的处世方式,冷不防一直安静坐着的秦之火忽然开了口:“听丫头说,你是从南关城那里过来的?”

    心中一动,任青低眉顺眼的道:“是,南关城年年兵灾,城中生活也是人吃人,我年纪不大,在城中受不了那些人的欺负,于是就偷偷跑了出来。”

    “赵王旗下有一营名为破军,营中有个轻车将军彭玉海,你听过他吗?”

    轻车将军在朝中编制只是一个杂号将军,南关城久战之地,有这种杂号的将军职称的不知道多少,任青在南关城虽然过了好几年,但是因为出身只是小农小户,对于那些军中人物又如何能知道的那么详细,不过对于几名首领人物的名字多少还是知道的。

    轻车将军虽然不知道是谁,不过彭玉海这个名字却是如雷贯耳。

    “我只知道南关城内地五十里外有一个副城,主管南关粮草,城主名叫彭玉海,是军中大将。”

    秦之火轻轻点头,然后提剑出门。

    门外五十骑破军营将士已经整装待发,悄悄围拢了这一间小小的草庐。

    长刀森冷,五十骑连人带马都没有半点声息发出,安静的犹如从地狱里走出的阴魂。

    张彪策马前行,在马上拱手,用的居然是标标准准的江湖礼节。

    “南关多战乱,比不过京师多繁华,青衣楼第一席位的莲先生不知道来这里有什么大事要办啊?”

    话是对这秦之火说的,目光却在审视着站立都有些不稳的任青,似乎在思考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

    青衣楼是当今天下最大的杀手情报集团,青衣楼每隔十年会举办一次杀手集会,除了分布重大的任务安排和统计排名之外,最大的目的还是选举出下任的楼主。

    青衣楼主一职向来是从十大杀手中选出,而在集会中众人的座位都是按照任务达成的难易多少来安排的,上次排名第一的是秦之火,所以也被称作第一首席。

    秦之火不是一个普通的杀手,虽然没有一个杀手会自认平凡,但他的确不是。

    长剑不杀无名之辈,金钱名欲都不能使唤手中的长剑。

    剑名:道燃。

    “十四年过去,看来军爷们都忘了很多旧人。”秦之火信手拔剑,细长的剑身清若秋水,在内劲的灌注下,渐渐变作深红。

    剑气的寒意如冬雪寒风扑面而来,连同主人的眉眼中,也带着一份肃杀。

    “队长,情况不太对吧。”

    张彪渐渐冷了表情。

    “素闻青衣楼首席非大富大贵大奸者不杀,杀则以红莲为记。我们兄弟说不上来大奸大恶,更轮不上大富大贵,可是看他如今动作,并非想要善了。”

    张彪冷哼一声:“被破军营灭门绝派的门户不知多少,他一个青衣楼的杀手,我们想要带走的人,他能挡多少骑?”

    秦之火长剑低垂触地,明明是森寒的剑锋,在接触到地面一片水洼的时候居然将雨水蒸发化汽,变为袅袅云烟升起。

    “今天来南关的没有青衣楼首席莲先生,只有秦家独子,秦之火。”

    承平元年冬,天下初定,新皇登基。

    江湖有侠,以武犯禁。

    破军八百骑出营,涤荡江湖。

    “至于挡多少骑,我想大概不多不少,能挡八百零一骑吧。”

序章(四)

    秦之火的斗笠在战斗中被人一箭射掉了。他露着烧伤犹如恶鬼般的脸,缓缓走进了屋子,在门口与任青擦肩,身后是一百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一百条活生生的性命被利器收割,本该多少也该有点也有血流成河的样子,可是道然剑性质特异,入体见血则燃,满地死尸的空地上并没有留多少血,反而有一股隐约的恶臭和肉香,让人作呕。

    任青不知该怎样面对这样的场景,双方把剑相冲的那一刻,她只感到似乎有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冰冷的寒意如噩梦版顷刻夺走了全身温度,血液都几乎冻结的冰冷里,她牙齿都在打颤。

    当战马悲鸣,一个又一个的军士倒在那把剑下时,任青又感到一股止不住的热血在体内来回奔啸,她双手颤抖,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兴奋。

    肉香传入鼻腔,任青低头跪地,痛快的吐出早上喝下的米粥,她吃的本来就不多,只吐了几口就只能吐清水,清水吐完了胃部仍在一抽一抽的反呕,腹部伤口在这反复的呕吐抽搐下又重新裂开,渗出血迹,痛的任青满头都是冷汗。

    任青猛喘了几口气,入鼻的却是那恶心的腥香混杂的尸体味,呕吐的欲望反而更重,她再也按耐不住,只能控制着身子向旁侧倒,不至于一头趴在自己的呕吐物上。

    就在这时,买好吃食的丫头终于出现在了小路的尽头,看见了自家院前的满地残尸,她惊叫了一声,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任青自觉地如果在这么吐下去,难保自己不会步丫头的后尘,不过从实际上看的话,任青还是觉得吐死的几率要更大一点。

    连滚带爬的进了屋子,任青惨白着一张不见血色的脸,对秦之火道:“你吃的东西来了,可惜人晕了,大侠武功盖世,我一个重度伤残,现在是帮不上忙的。”

    秦之火闭着双眼,似在养神,并没有说话的意思,片刻后他忽然吐了口血,缓缓道:“你去把他背进来。”

    他年幼时家逢大变,一场大火烧的他面目全非,此刻没了斗笠遮掩,整个人坐在那里就如一具陈年朽尸,在黑暗中等待着什么,一口被血浸红的白牙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任青看着他可怖又恶心的脸,隐隐感到已经平静下来的肠胃又有了复苏的迹象。

    “我看的很清楚,那些人连你一片衣角都没碰....”

    话未说完,秦之火已经扔下了一本薄册子。

    “做完,这个就是你的了。”安静的草庐中一时只有秦之火略带沙哑的嗓音。

    册子封面字迹潦草的勾画着几个大字,秦家凤火剑。

    任青吞咽了下口水,艰难的点了点头。

    这段好像在讨论嫖资一样的话语打动了任青。

    重生在异世,她不仅想要活下去,还想活得更好。

    小路不足五十米的来回,几乎要了任青的命,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此时已经有了死人才有的青色,动作动过剧烈的话,眼前还会一阵的发黑。不过值得安慰的那本册子终于如愿的进入到了任青的怀里,她觉得自己在那一刻收货了一个巨大的宝藏,连同身体上的痛苦都在那段欢欣的心情下边的微不足道起来。

    达到了目的的秦之火此刻皱着眉,因为出去买吃食的丫头,居然只买回来十斤牛肉和十斤烧酒,这样的伙食称不上寒酸,但也不能当饭吃吧。秦之火只有看了眼半死不活的任青和晕过去的丫头,只有起身找到了屋子里的谷物,用屋外的灶又做熟了一锅饭。

    牛肉配白饭有些单调,秦之火又跨步出门,四处兜兜转转,穿行过一地死尸,在村子附近找到了不少的野菜....

    足足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荤素两样菜式才上了桌,秦之火有条不紊的吃起了饭。

    任青也看着眼红,毫不客气的拿过碗自己盛满了,刚要动筷子又想起了丫头晕在一边没有饭吃,于是单独拨开一份菜和饭,这才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与任青的饿死鬼投胎完全是两种风格的秦之火皱了下眉:“你一个姑娘家,吃饭能不能斯文些?”

    被戳到痛脚的任青立时涨红了脸,想要来个有力的反驳却又找不到什么措辞,如今她确实是个女人没错,尽管身体里的思想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

    大概是刚刚那一场碾压式的战斗太过触目惊心,尽管秦之火此时没有半分的烟火气息,但任青内心仍是有些惧怕的,于是她有些惺惺,同时也有些自怨自艾:“我从小家里就穷的吃不上饭,哪里比得上你这江湖大侠,随手都是百八十两的打赏。”

    秦之火不再说话,一大一小两人默默地吃饭。

    直到两人不再动筷的时候,草庐外才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声尖叫,是村子里的人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只要经历过战争年代的老人,都会记住那种军队才有的嘶吼喊杀,因此在经过好长一段时间后才有人壮着胆子过来看看情况。

    外面的情况是有够让人惊悚的,一百具被剑与剑气斩的支离破碎的尸体足够让任何人体会到沙场的血腥,以至于当场就有村民吓得失禁,或直接晕倒。

    草庐之外,人心惶惶,莫名的呼喊声乱作一团。

    草庐中秦之火丝毫不为所动,仿佛外面那些来回奔走的村民只是电视里的戏剧一般,有句下流的老话叫做饱暖思**,但同样的保暖又是也叫人思家乡。秦之火闭上双眼,轻声开口,像是对任青说,也像是自言自语式的一种另类倾诉。

    承平元年,江湖侠客持武而不法,天子下令镇南王带兵威慑,凡有抗者按叛国罪论处。

    征战十几年的破军营八百骑出动,马踏江湖,即便是禅心寺,长生教这等超然大派也不得不俯首,只是天子令下,一声服软就够了吗?在镇南王的手艺下,各门各派珍藏的典籍都被抢夺一空,据说就长生教的镇教宝典都被抢去了半部,敢怒不敢言。

    但是谁也不敢动手,这是与整个朝廷为敌,可是江湖门派又不会如此甘心,于是暗杀下毒层出不穷,终于惹怒了沙场半生的镇南王,秦家也就成了破军营怒火之下的牺牲品,满门上下惨遭屠戮。

    “那年我十六岁,被一个老仆偷偷藏进了暗室,我亲眼见到父亲大人被破军营的神机弩给射的体无完肤,他老人家内功深厚,就算全身插满了箭羽倒都倒不下,一时半刻却死不了。于是我和他老人家就亲眼看着母亲和姐姐为了免受侮辱而撞柱,破军营那些东西抓不到活的,气的全场将她们分尸,父亲就是活活气死的。”

    秦之火说这些时仿佛在讲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故事,当他看到任青确实是很认真的在听,心中微微有了一丝安慰。

    “他们杀光了人,就立刻放了一把火,我躲在暗室里生怕他们没走远,所以不敢出来,结果就被烧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这十四年来我日夜疯了一样的练功,找所有可能的办法提升功力,逼迫自己的潜力,走到如今的地位,一切都是我这双手挣得。”

    青衣楼十大杀手第一席,杀人以红莲为记的莲先生。

    “本来我还想用这双手挣回家族的血仇,不过我没时间了。”秦之火叹气,第一次露出了些惆怅。

    四年前的青衣集会中,他本来想要夺取青衣楼主之后,动用青衣楼的力量去报仇,可惜千算万算,他居然会输给一个十八岁都不到的小姑娘,而且输得很惨,甚至伤到了根基。

    四年来他的伤势始终不见好转,他也没有寻医问药,因为他伤的并不是身体,而是心境。近年来他隐隐感到自己费尽心力去拔升逼迫的修为,开始有了回落的趋势后,立刻便动了孤身复仇的想法。

    “你给了我这本武功,意思就是找个传承,不至于让秦家剑法失传?”

    任青想着秦之火的心思,随机又有些气愤道:“不管你想的是什么,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我和丫头都跑不掉了!”

    “我只是想让世人多级的秦家凤火剑几年。”秦之火盘膝坐下,又掏出一些碎银子:“这里距离南关城不愿,边关又是久经战乱之地,发生了这等大事,村民们的第一反应只能是找南关城守军而不是官府。所以你们有时逃走,一来一回需要时间,而我也会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吸引视线。”

    任青没有去接秦之火递来的碎银,愣愣看着昏迷中的丫头,对于未来此刻真的是在心头布满了迷茫和无措。

    自己一个女儿身,带着另一个傻白甜的妹纸在这个封建世界能做什么呢?一点点的小本生意?自小就在南关困苦中长大的任青自然之道生活的艰难,不仅处处受气看人脸色,还要忍受来自各个层面的欺压,比如混混和官府的那些官差。

    何况任青自小就是有名的美人胚子,她烂赌又嗜酒的便宜老爹更是不止一次的想要把她卖出去,垂涎的大有人在。

    何况上辈子一直在读书的任青也不觉得,一个现代灵魂在处处受限的封建商场上能发生什么逆袭的事情。

    虽然前路迷茫,但任青还是结果了秦之火地来的碎银子,未来的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没钱的话可不行。

    “假如没有地方去的话,就去青衣楼吧。”

    任青想着秦之火跪了下来:“请师父传给弟子一个凭证。”

    “我秦家的武功,就是凭证。”

    此时外面的嘈杂声已经平复了下来,门外有个苍老的声音在颤颤巍巍的喊着丫头。

    于是丫头就这么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刚刚清醒的丫头神智还不太清醒,情绪也比较激动,费了任青好大的功夫才安抚下来,但是当丫头看到秦之火被烧的面目全非的脸后,又一阵鸡飞狗跳的尖叫,幸亏之前有了先入为主的大侠观念,否则得的情绪失控的再晕一次不可。

    “你,你为什么要杀那些边关将士?它们守卫南关,都是大好人啊.....”丫头颤颤悠悠的居然在质问秦之火,这让任青不仅非常感叹。

    南关自古多受南蛮异族的侵略,一有机会,生活苦寒的南蛮部落便会入关抢劫,虽然这些年有镇南王赵越统兵镇守,使南蛮多年不敢大举进犯。

    不过小打小闹的是少不了的,南关也因此养成了民风彪悍,即便是整天之乎者也的读书人,喝高了也会跳着脚和别人交流三字经,而且花样层出不穷,将狂士风度理解为撒酒疯的也不在少数,于是无论是承平已久的京师还是江南苏杭这等才子汇聚之地,都同意对南关之人称作南蛮子。

    丫头的这一番质问,显然是当地官府宣传过政治工作的结果,在任青看来,效果并不比后世要差,一个被称作南蛮子的地方却有如此出色的整治成果,实在叫人替京师那帮大儒名士脸红。

    任青不得不又费了些口舌将秦之火的身世讲了一遍,做完这些的任青有种就要脱力的感觉,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知晓了前因后果,以及未来去向的丫头居然坚决的表示了自己不会离开村子。

    丫头的理论是,秦之火为了报家仇杀人是没错,而将士杀人是奉命而为,两者相互的仇杀也不存在什么对错,而自己只是一个村子里普普通通的孤女,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既然秦之火没错,而边军将士也没有错,那么他们就不是不讲道理的华人,所以青白的自己并不会受到什么牵连,安心的在村子里住下去也不是不行,何必要背井离乡?

    任青觉得好有道理,她几乎无言以对,可是为什么脑门一直发疼呢。

    就算按照现代来说,一个在逃的罪犯中枪之后被人救起,之后也不报警,本身就有窝藏罪犯的嫌疑,何况又路过了一个国际惯犯似得秦之火,杀了五十个公务员不说,还住在了家里。这种一百张嘴说出实话也没人相信的事情,官府怎么会认为丫头是青白的?

    再说五十骑破军营将士非比寻常,营帐主将知道后一定不会罢休,一个小小孤女很难说不会成为泄愤的对象,南关多年战乱向来都是军政大于民政。

    可惜世间的利害道理都抵不过一个蠢字,从头蠢到脚的丫头认定了自己是好人,不会被冤枉,就是不肯走。

    “算了,我沿村子小溪一路向南,就装作路过这里,丫头和他们都同在一个村,相信他们也不会多嘴说什么。”

    秦之火起身提剑就想往外走,到门口时又折回来,任青以为他又有什么事要交代自己,于是打起了精神,谁知秦之火只是信步走向了桌子边的那十斤烧刀子。

    记得幼年时,秦家还很兴旺,父亲层用筷子粘上烈酒喂给怀中的自己尝辛,父亲说男儿生来不饮酒,空负了满腔豪情。他酒量也因此变的很好,善饮,也爱饮。只是十六岁那年后,他再未饮过一滴。

    “男儿生来不饮酒,空负了满腔豪情。”他喃喃念叨着,南关城和破军营如今近在眼前,他忽然就想要大醉一场。

    任青看着秦之火抱着酒坛的背影走出草庐,忽然意识到他这一去也许在没有回头的可能,于是她跪下来,对秦之火恭恭敬敬的到了一句:“师傅。”

    秦之火没有反应,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收徒,他只是不希望秦家的名声就此断在自己的手上。

    “秦家,没了。”

    秦之火走出草庐的第三天就死在了南关副城的城墙上。

    副城主将彭玉海被一剑夺命,随之而去的还有破军营七百六十余名将士英灵。

    南关震动,查清楚刺客身份后,镇南王迅速拔掉了青衣楼在南方的各种眼线势力,还打算遣人前往京师,直达青衣楼总楼问罪。同时南关也上书朝廷,要求剿灭青衣楼。

    不过谁都知道,青衣楼开在京中,虽是江湖势力,却是由朝中贵人暗中把持,京师乃是天子居处,边关手握重兵的大将亲王要想硬来,稍有不慎就会使个谋反大罪,何况彭玉海这些年来妄自尊大,仗着跟随镇南王征战十几年的苦劳,在南关寻了个看护粮草的闲职富差,当年叱咤江湖和沙场的八百破军虽被他扩张到了三千人,可十几年后却抵不过一个一品武夫的一把剑。

第一章:京都青衣楼

    春风轻送,吹皱一池春水。

    镇南王如今已是五十四岁的老头子了,闲坐家中,一身素服便装的他就如一个挑夫老似得不起眼,那双常年握刀布满了老茧的大手执黑,在棋盘上空悬了半天迟迟不定,最后一把掀了棋盘了事。

    “大将军既然弃权了,那这把就是我赢。”

    何春秋正对着似乎有发火迹象的镇南王,淡定自若,反而像多年老友般语带调笑。

    镇南王双眼一瞪,可惜这位传说中凶神恶煞足以吓死人的恶意目光并不能唬住陪伴多年的老伙计,后者只是耸耸肩,干脆不再理会瞪眼的镇南王,起身拿走块糕点,捏碎了撒在湖中。

    水面初时还算平静,不过多时,刹那如沸腾似得涌现无数锦鲤鱼群。

    “万鲤浮水,说起来是挺场面气派的,真到眼皮底下却有点吓人了。”

    何春秋扔完了糕点,拍了拍手中的碎屑。

    “大将军还在烦恼彭玉海的事情吗?”

    镇南王点点头,虽然死掉的是并肩多年的老兄弟,但是他并未露出多大的悲伤:

    “其实消息已经查清了,杀人的是当年江湖公案里面的余孽,找人报仇理所当然。不过青衣楼根脚不净,这里面有没有别的说不清楚。老彭虽说是跟着我十几年的老兄弟,但是这些年来他可能是看我老了,越来越不像话,我听手底下人说,这些年他还跟南蛮那边搭上线了?”

    “都是你的老部下,这些年那些自持有军功的,就算不张扬,可家里面的小崽子却不省心,这么些年你睁眼闭眼的,外面早就怨言四起了。”

    何春秋双手抄袖,看着渐渐开始平静下来的湖面。

    “我早就跟你说过,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你今年都五十四了,万一哪天蹬腿走了,且不说朝廷那边,单就说你儿子吧,你剩下的那些老部下能服?”

    “放屁!老子能活一百岁!手底下那帮王八蛋哪个活的比我长?”

    镇南王吹胡子瞪眼,何春秋却连看都不看,仿佛他就真的只是一个撒泼的老农。

    “这些年你培养的那帮江湖高手,秘籍是看了不少,十几年前的存货能给的都给了,可是一个一品高手都没有。”

    何春秋斜了镇南王一眼:“我可听说了,青衣楼出了位高手,不过二十来岁,副城墙上的那个,还是她的手下败将!”

    镇南王皱着眉:“那又怎么样,她还敢过来跟老子三十万镇南军掰腕子不成?”

    这话说的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清楚,自己在的时候朝廷固然是有所顾忌,但是如果自己了死了,那威望不足的儿子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何春秋不说话,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半晌镇南王才无奈道:“那要怎么办?”

    “追啊,那天一剑劈了王家当铺的小丫头,说不得就是我们世子的救命观世音了。”

    “一个小丫头,虽然有些潜力....”镇南王看着地上散落的棋子:“是不是有些晚了?”

    “被别人捡走了那才叫晚!”

    何春秋看着镇南王仍是一副不理解的样子,有些头疼:“当年你马踏江湖,如果有一个陆地剑仙在,你还敢不敢上门抢书?”

    “陆地剑仙...”

    回想那段岁月,江湖中不服管束的高手比比皆是,更有一些惊才绝艳的盖世高手,就算最终难逃被铁蹄压身的命运,可那神采风度,实在让人心折。

    镇南王的目光渐渐热切:“那也不能把希望全都放在那个丫头身上。”

    “我来谋划。”何春秋眺望着远方:“这未来,都是年轻人的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朝堂事,江湖事,统统不关任青的事。

    一路风尘仆仆,已经化身为乞丐的任青和丫头,经历过长达一个多月的波折辛苦后终于来到了京师之中闻名天下的青衣楼。

    辛苦终于走到了尽头,任青几乎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站在雅致清幽,出入皆是贵人的青衣楼大门前。

    丫头怯怯的拉了一下任青的衣袖,在身后轻轻道:“我们一定要进去吗...这里...”

    青衣楼二楼栏杆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有的对下方往来人群爱答不理,有的则是细声媚笑,虽然没有在门口拉客那么夸张露骨,但这特么分明就是个妓院啊!

    “我们只是去拜访一下秦师傅的朋友而已,没事的。”

    满嘴安慰的任青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可是从南关一路走来,花销早就没了,说来也惭愧,要不是丫头从小就吹得一手好笛子,孤儿的她也不像寻常女儿家那样怕羞,实在穷的走投无路的时候,丫头就在一些酒楼还能靠着吹笛子来混一顿饱饭。有时运气好,也会得几文赏钱。

    这么一路磕磕绊绊的走过来,对任青来说实在太不容易了。

    有时夜深人静,在荒郊野外,或是破庙祠堂里,任青脑子里难免会想到很多事情。

    想家,想父母,这世的还有那世的,总之就是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涌上来,却偏偏每一样都让人感到异常的悲伤难受。

    任青很讨厌自己流眼泪,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认为哭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可是从南关一路走来,两世加一块都已经三十岁的任青确实被一个十六岁的丫头在照顾着,有时在茶馆里讨个饱饭也会受人白眼和戏弄,有回碰到一个有钱有势的,两个人差点被抓回府中为奴为婢。

    每次想到这些,任青心中都会有一种气,那气涌上眼帘,化为雾后又结为水滴,从脸上像断线珍珠一样不停落下,每次丫头看到都会过来搂着任青的身子,小手放在她的长发上一遍又一遍的抚过,好像这个动作能将任青心中的那股气抚平。

    每当丫头这么做的时候,任青都会哭的更厉害。

    当然,大多时候任青是不会承认自己哭了,她只是梗着脖子红着脸的说,那是夜里在讲梦话。

    用力的捏了捏丫头的小手,任青另一只手握着长途赶路时用到的一根细长竹棍,大步向着青衣楼走去。

第二章:京都青衣楼(二)

    日头高挂的晌午,青衣楼其实并不怎么招待客人。

    做为京师中首屈一指的夜场,白天的时间基本都是用来准备晚上的好戏,李四倚在门前懒懒的嗮着太阳,在这不算忙的光景里偷着闲,忽然只觉头顶一暗,心中也顿时微惊,怕是管事出来打骂,不过最怕的还是怠慢了贵客。

    阳光明艳下,任青与丫头一身脏兮兮的乞丐模样瞬间打碎了李四心中的那点敬畏,他的脸色立即变得无比难看,正要发作的时候,却听见任青先开了口,声线意外的清澈透亮,带着女孩子独有的浪漫娇柔:

    “我是秦之火的学生,通知你们老板。”

    脱口而出喝骂及动作被生生止住,李四虽然放下了拳头,可仍有犹豫,只是轻哼一声: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雪老板经营这么大的生意,又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李四一边说一边在脑子里拼命的回想着楼里有哪些管事是姓秦的。

    任青想了想,伸手在怀里将那本秦家秘籍的封面撕了下来,递给李四:

    “你拿这个去,她大概就能见到我了。”

    李四在那封面上瞄了一眼,心中一惊,他虽不知道什么江湖事,但那龙飞凤舞的秦家凤火剑五个大字已经警钟似得敲响在了耳边,他非常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出手,这种一看就涉及江湖事的人,他可不敢多惹。

    “一页纸就想见我们老板啊?不过我这人好心,就替你跑一趟吧,乖乖等着啊!”

    李四捏着手中的封皮转身就快步往楼里走。

    看着李四的身影消失在楼里,任青的心情开始变得有些激动。

    她不知道迎接她的会是什么,所以心中激动的同时,还有一种对过往生活的恐惧。

    不管是男是女,任青都不会甘心,一辈子就这样过去。

    “阿青,你饿不饿,我去里面吹笛卖个艺吧!”

    丫头惜福俏生生指着方才还畏之如虎的青衣楼,虽然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这已经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的酒楼了。

    惜福的话才刚说完,她的肚子就很应景的叫了几声,任青没有说话,惜福却唰的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冲着任青傻笑:

    “其实我早就饿了,嘿嘿....”

    这一路上的辛酸苦辣走马观花似的在任青脑海中刹那而过,她红了眼眶,很想在这一刻大哭一场。

    “丫头,我是不是很没用?”任青有些哽咽的问。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惜福笑嘻嘻的,没心没肺的道:“阿青懂那么多东西,有很大的志向,还会讲很多故事哄我开心,怎么会没用?”

    李四急匆匆的从青衣楼走了出来,见到任青仍然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后方才松了口气,似乎是在担心她会走掉。

    “雪师姐要见你,不过在这之前你得打扮梳洗下。”

    李四说着,身后又走出几名气质娴静的侍女。

    任青点点头,拉着惜福的手,对那几名侍女道:“我们一起的。”

    侍女领路,任青和惜福就这么相继走进了青衣楼。

    脸色微红的任青甩开了一脸不舍又怕怕表情的丫头,两人隔间梳洗完毕后,少女那天然绝色的形象跃然眼前,任青话并不多,可五官芊秀精致,即便是没什么表情的冷面,也会从那双细长的眸底间透出隐约妩媚,青衣楼向来不缺绝色的美人,侍女们也都春兰秋菊的阅人无数,可是见到焕然一新的任青,眼底难掩惊艳。

    相对任青,惜福的姿色却相对太过平凡,即便是楼中一个端茶烧水的婢女,也比她更有几分味道和风致。

    在走廊中几回转折,任青与丫头来到青衣楼的后院之中,在一处亭台绿水间,看到了一袭红衣的此间主人,深雪楠。

    身子慵懒的女人,单从远处便可看出其中的曼妙风情。

    任青一步步由远及近,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步步推进中被缓缓唤醒。

    “雪师姐!”几名侍女向着那个女人行礼,齐声轻唤。

    那红衣女人轻轻哦了一声,转过头来对着任青微微笑了笑:“秦之火死前将东西给了你?”

    任青呼吸轻促,几乎不能回答,只是点头道了句是,连惜福丫头也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只有那四名侍女似乎司空见惯,不为所动。

    深雪楠一直盯着任青看,颇有几分肆无忌惮的意味在里头,她的眼睛含笑含俏也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

    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诱人的女人,她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别人的神经。

    “把秘籍给我。”

    任青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从怀中掏出了那本没了封皮的秦家凤火剑。

    芊芊玉指捧读着那本册子,深雪楠赞叹:“好剑法!”

    任青立刻向深雪楠行了一个师礼:

    “请雪师姐收下我二人,秦师傅临去之前吩咐过让我们二人前来投奔。”

    “你叫我师姐?那就是要入我门下了?”

    深雪楠捂嘴娇笑,花枝乱颤,任青不敢多看那胸前的汹涌春意,将头往下低了低。

    “秦之火曾是我楼中第一杀手,外号红莲先生。他临死前既然找了你做学生,想必也有你的过人之处。”

    深雪楠语气依旧娇媚,眼神却缓缓转为冰凉:

    “可是我青衣楼与杀手向来都是你取我予的利益关系,不存在什么香火情分的。”

    任青的心情渐渐冰凉,又听那女人续道:

    “不过秦家凤火剑也算是一门江湖绝学,你这么不远千里的送到我手里,不管怎么说我都该关照一下,随便给你在杀手中找个不算太差的名额,让你继续生活。”

    魅惑的红唇悄然上扬,如恶魔精心勾勒出的一个骇人弧度,从美丽中透出血的腥味。

    深雪楠晃了晃手中的风火剑秘籍:“学了几层?”

    任青仿佛抓到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带着几分忐忑,激动的道:

    “弟子资质驽钝,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略微通晓了几条经脉的行气之法,剑术不到两成。”

    如此叫人称赞的资质,深雪楠却叹了口气:

    “想不到这么短时间竟然能有这等成绩,看来师姐我不得不毁了你的丹田气海,断了你的奇经八脉,废了你这起于微末却前途无量的武功了。”

    任青全身上下再没一丝温度,只感到彻骨寒意,干涩道:“为什么?”

    深雪楠噗嗤一连娇笑,轻掩红唇好像刚刚只是一个恶作剧的玩笑,吐出的字句却叫人绝望,甚至恐怖:

    “你见过哪个妓院头牌,是身怀武功的?就算有,那也不会是在青衣楼。”

    “我千辛万苦将秘籍送来,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能平安活下去,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说到最后一句的任青已经失控的大声怒吼起来,整个人疯了样的冲向深雪楠,可她才刚刚起身,一直默不作声的侍女立即出手,四条手臂好像铁铸一般被死死按住了她的所有动作。

    “本来人家也是打算给你个杀手当当,都让侍女暗中查探你的资质了,说不定几年后我们青衣楼又出了一个红莲先生。”

    深雪楠装出一副向往的模样,遗憾道:

    “不过我们有件更重要的事,而你又是比较适合的,我们就只好割爱了。”

    “再过几年会有一个年轻人,上京听封,你的任务就是勾引,没错,就像你刚见到我时,我勾引你那样,当然手段要高明些,资质自然也要更好才行。在这之前我们会倾尽全力的去教你,而你学习的身份就是头牌姑娘了,要好好努力啊!”

    在双肩紧锁的的手臂忽然用力将任青抬起,布满浑厚真气的两双手,硬是将她固定成一个直直跪在地上的姿态。

    深雪楠缓步上前来,窈窕的美腿于红衣摆间若隐若现,这叫人口干舌燥的曼妙风姿,此刻却如毒蛇般的使人胆寒。

    “破丹田气海倒还好说,断奇经八脉又不伤性命却是难了。需要你不做任何抵抗,任我施为。”

    任青咬牙切齿的等着深雪楠,感受到双臂上冷酷无情的巨力,感受到渺小软弱任人摆布的无力,也感受着其中的渗到骨子里的恐惧。

    落到这个疯子样的女人手里,痛苦的尽头就只能是屈服,可是任青宁愿自己立刻死掉!

    任青像是个木偶被迫驾着,直视深雪楠妩媚的容颜,嘴角颤抖,带着无边恐惧和无助的骂她,希望能激怒她,给自己一个痛快:“草..草你吗...”

    从来没想到任青会忽然骂出这种话的深雪楠,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就在这时,任青听到身边噗通一声,她没法转头,也来不及想到什么,只听到惜福丫头认真的道:

    “雪老板,你大人大量,放了阿青吧,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如果非要找人的话,可以找我!”

    说完,惜福就认认真真的在地上给深雪楠磕头。

    一个,两个....

    砰砰声磕的地板直响,磕的惜福丫头额头上一片乌青,也磕的所有人哈哈大笑。

    “你说,你要代替她?”

    深雪楠笑的几乎要出来眼泪,看着丫头那张连清秀也说不上来的平凡五官,上前摸掉了她磕头时粘上的草屑:

    “你凭什么就能代替她呀?”

    直视着深雪楠,丫头毫不怯场的说:

    “我吹笛子很好听,村子里的叔伯,一路走过的那些茶楼酒馆,还有阿青都说过我吹的很好听!”

    深雪楠的笑容渐渐收起,似乎是对这个丫头傻里傻气的行为耗尽了耐心。

    惜福慌忙从怀中拿出竹笛,刚刚放在唇边,一直蓄满了力的手掌就抽在了她的脸上,突如其来的巨力甚至将她单薄的身子掀飞。

    脸颊迅速肿起,惜福吐出几颗带血的断牙,滑稽又可笑的在地上眯着肿起的眼睛摸索竹笛,叫人不禁想起了街边上那些被恶少欺负的瞎子乞丐。

    可是惜福明明不瞎,更不是乞丐!

    摸到了竹笛,丫头含着泪将它放到唇边,可惜肿胀的脸已经吹不出匀称的音符,入耳只是一片噪音。

    深雪楠对任青说:“不用为她伤心,这样的结果对待会儿的你来说,会是种解脱。”

    曼妙的腰肢款款向着破碎不堪入耳音符的惜福而去。

    一滴水珠落在任青跪着的地板上,她抬起头,又有几滴顺着尖俏的脸颊落下。

    任青很讨厌流眼泪,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认为哭是一种很丢人的事情。

    “任青啊,现在你还觉得这笛声好听吗?”

    任青忽然疯狂的挣扎起来,可是按住她的侍女手法奇特,任青几乎将手臂挣断也没什么作用,只听她破口大骂,却是在骂丫头:

    “丫头,你搅合什么,能进青衣楼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我高兴还来不及,你胆敢插手强抢,坏我的好事?还不给我放下笛子!”

    丫头眼中含泪,仍旧颤抖着在吹着破碎的不成调的曲子。

    听了任青话里意思的深雪楠停下了步子,转身微微笑了笑,侍女就此撤手,重归自由的任青一步上前,夺过了丫头的竹笛,使尽全身力气的将它摔在地板上。

    陪丫头七年的破旧竹笛,就此再也吹不出任何声音。

    丫头愣愣看着任青,蓄满泪水的双眼一片茫然的惶惶不安。

    任青大笑,刚站起的双膝再次跪落,请求深雪楠废去她这一生摆脱命运的力量。

    她笑着,却止不住眼泪涌出,只好闭上双眼。

    “我这一指点下去,你这辈子再没习武的可能,而且入了我青衣楼,就要被种下青蛊,永远听从楼主之令,否则便会血脉逆流,受尽万般痛楚而死。”

    深雪楠微笑,伸出细长的玉指:“任青,大声说一遍,你可愿废去武功,入我青衣楼?”

    “弟子自愿!”

    “弟子自愿!!”

    “弟子自愿!!!”

    任青大叫着连喊三遍,喊得大声有力,喊的满院具闻。

    喊得一旁丫头,终于落下泪水。

    任青,那个被丫头视为偶像侠客的任青,那个明明哭的稀里哗啦,打死也不承认的任青,那个立志要闯出一番惊天侠业,用武功摆脱命运的任青,如今屈辱的跪在那个女人面前,任凭她剥夺身上最宝贵的东西。

    “请雪师姐出手!”

    任青大叫,全身都在发抖。

    泪水嚎啕而下。

第三章:药浴

    任青被用以奇重无比的手法毁了丹田经脉,足足在床上昏迷了两天两夜。

    其间身子时而发冷时而发热,丫头留在楼中陪着任青,整天在屋里忙前忙后,吊足了心。深雪楠把过几次脉,

    对医师开出来的方子略作修改和调整,加重了几味药,总算是让任青又重新睁开了眼,只是这双眼,神采再不复之前鲜明。

    “怎么了?好像不烫了?”惜福松了口气,欢喜的摸着任青的额头。

    任青不语,此刻的她万念俱灰,脑子里一片死寂。

    “阿青你看,我的旧竹笛虽然坏了,但是我又捡到一个新的呢!楼里有好多姑娘吹笛子都好好听,我想跟她们学,又不好意思跟她们开口,不过每次她们在练我都偷偷的记,你想不想听?”

    惜福拿着楼中一支姑娘随手丢弃不要的紫竹笛,献宝似得跟任青分享自己的喜悦,试着逗任青说话。

    任青只是摇了摇头,又闭上眼睛,如果她这次不再醒来,就这样昏迷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阿青,等我记全了就吹给你听,好不好?其实这里也挺好的,有肉吃,还有高楼住,平日穿的也都是绸缎,我在这里住了几天,都不想回李家村了呢!”

    惜福逗着任青说话,自己却流下了眼泪。

    她再不懂事,也应该晓得青衣楼是一个做什么生意的地方,她再笨,也明白从来不在人前示弱的任青,那天为什么跪在那个女人面前哭的稀里哗啦。

    “你走吧,回李家村去好好生活,将来....”任青勉强做出个笑容:“将来如果我发达了,一定好好去看你,报答你救过本大侠的恩情。”

    丫头伏在任青还未发育起规模的胸口泣不成声。

    门外雨落青瓦,水洼的声音淅淅沥沥入耳,那是任青前世极爱的小楼春雨声。

    看着好像比自己还伤心,哭的稀里哗啦的丫头,任青死寂的心忽然开始变得柔软起来。

    雨声不紧也不慢,细听却又似密似疏,就如那天在李家村她们第一次遇见。

    就在这使人心情沉静的雨声中,远方高楼之上依稀有渺渺的琴声冥冥而来,曲调深厚灵透,音韵淳朴古雅,掺合在淅沥的雨声中,有种洗净灵魂般的神奇力量。

    琴声婉转灵动,如少女青春的笑颜,在芊芊细指的挑抚间又缓缓转作低沉,忽然一声高亢的长音破空而至,连同带起满耳雨声都徒然变作肃杀的潇湘之意,琴声铿锵而起,于金戈之中又有一缕柔音,细喃不绝,好似江湖波澜之中的一份儿女情长,任凭金戈如何轰鸣炸裂,这股细缕长情却始终不断。

    “好美的琴声!”丫头由衷赞叹,竟忘了哭泣。

    琴声渐低,最终在琴弦一片细细绵绵的颤动中间不可闻,就好像一场隔了梦境般的相似,细细绵绵中,淹没了所有。

    这时,门外有名侍女撑伞而来,走到房间后看任青笑道:

    “雪师姐说了你今日必醒,着我过来叫你,你应该能起床吧,快随我走一趟。”

    任青老实的起床,也许是方才那一曲琴声太过惊艳,无形之中居然抚平她心中许多悲伤愁思。

    任青起身,惜福也紧跟在他屁股后,直到两人走到门口,侍女这才将惜福退回门内,说只要任青过去。惜福还想争辩一下,任青却摇头制止了,留下一句等我回来就潇洒的撑伞离开。

    本以为不是上次的地方就是在楼中见面,谁知道侍女却一路领着她,从后院住房往青衣楼的大门走,似乎见面不在青衣楼里。

    虽然下雨,但是时辰却到了掌灯时分,青衣楼大门往来人群不少,正值顶峰,胭脂香味与女人笑声,男人低低沉沉的喘息,都好像锥子似得折磨着任青的耳朵,想到自己以后的生活可能也要这样,她忍不住就有些反胃。

    人多眼杂,大门是不走了,侍女领着任青从旁的小门不动声色的走过,门外街口拐角早就停了辆普通马车在候着,上马车前,任青看到青衣楼的好几个护院在围着一个脏兮兮的老头打。

    那老头被打的满头是血,白头发乱如草介,起码有一半被血染红了,惨叫着喊些这就走,这就走的求饶,可是那些护院似乎心中有火气,存心不想放过,打的那老头痛的满地打滚。

    任青看的心中颇为不忍,不过还是在侍女的催促下进了马车。

    两女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赶车的瘦小汉子熟练的握起缰绳,马车也摇摇晃晃的就此跑了起来。

    瞧出了任青心情郁结的侍女开口道:“怎么了?进了青衣楼不高兴?”

    任青勉强笑了笑,本能的掩饰道:“哪有,当初我也是自愿进来的。”

    也许是笑容太过勉强,也许是任青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净,侍女抿嘴一笑,颇有几分动人:

    “当初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慢慢的就习惯了,青衣楼虽然是风尘之地,却也不乏性情中人。”

    任青听着侍女说着青衣楼的种种好处,想到此刻也许被人打死了的那个老头子,一时想附和却又不知道怎么接话。

    好像看透了任青心思的侍女轻声道:

    “我青衣楼色艺在天下都是双绝,每日捧场前来的达官贵人不知多少,不入流的酸儒落魄子弟就更没数了,那个老头算是最差的了,每次都喝的醉醺醺的倒在门口,一身恶臭,身边三尺都进不得人,护院赶了好几次都不走,只好打了。”

    任青不想在这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多说废话,问:“姐姐可知道雪师姐让我去什么地方?有什么事情?”

    侍女神秘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最终在一家寻常独门独户的小院前停下,侍女下车后领着任青入内,一路上也走多余的路,直接领着就进了内室闺房。

    “雪师姐等你很久了,自己进去吧。”

    侍女领到门口后便下去了,任青上前推开了房门,房间如烟,只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空气比之外面还要潮湿几分,随机鼻中就闻到一股恶臭。

    “把门关上。“深雪楠背对着门中的任青,扶着一个颇大的浴桶,伸手在其中搅拌,似乎是在试水温。她那曼妙成熟的诱人身姿虽然只是背对,却在无声中道出女子曲线的玲珑风情。

    “雪师姐。”关上门的任青心中有些不安,忍着房间中难以忍受的臭气,上前向深雪楠问号,后者终于转过身,只见她方才放入浴桶中的左手沾满了绿色的汁液,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任青再看向那浴桶,只见桶中的水呈暗绿色,就好像毒虫临死前从身体里流出来的毒液,阵阵恶臭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脱。”深雪楠微微笑着,脸上还带着几分期待,她在期待什么鬼东西任青不知道,此刻的她已经隐隐有些想吐了。

    “你不会想让我坐在那里面吧?”

    任青不可置信的指着那暗绿色,散发恶臭的浴桶,这和泡在一桶屎里有什么区别?

    看出任青的抵触,也不指望用语言就能让她屈服的深雪楠二话不说,直接提起任青就往浴桶里摁。

    瞬间,任青只觉得浑身上下似乎有成千上万的针在扎一般,隐隐作痛,她大叫着要爬出来,可是深雪楠却一把摁住了任青的头,直接摁进水里,任青只感觉七窍都要废掉,她觉得再这样下去,眼睛会瞎的!

    时间缓慢的流逝,任青逐渐感觉呼吸困难,用尽全身力气,不停地挣扎,手掌和双脚拍打起无数水花,可深雪楠就好像要憋死她似得就是不放手。

    任青再也没有力气了,她已经开始窒息。

    当她离死亡只有一线,意识开始模糊,七窍也开始渗血的时候,深雪楠终于野蛮的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提了起来。

    满脑子只剩下呼吸的任青来不及表示什么,毫无形象的大口大口呼吸着房间中布满恶臭的空气,暗绿色的药汁沾了她满头满身,深雪楠分明看到任青脸上有一道清晰的泪痕。

    “放心,死不了,就是难受一点,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深雪楠的安慰一点作用也没有,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的任青哭着大喊大叫:“等一下,我要吃饭,我从昏迷到现在一直都没吃饭!”

    “不用吃了,能少吐一点。”

    深雪楠抿嘴笑了笑:“休息好了吗?”

    任青终于大声哭了出来,浑身上下还泡在浴桶里,难受之极,仿佛这暗绿色的药汁里面有无数细小的毒虫,每时每刻都在啃噬她的躯体,她求饶道:“求你放过...”

    话音未落,深雪楠又一次将她摁进桶里。

    这一次比上回更痛苦十倍,好似有一把生锈的刀在刮自己的骨头,甚至连她身上的皮肤都开始脱落,痛的她死去活来,张嘴惨叫却被恶臭的药汁灌入口中,发出一阵呛水声,而后胃部反呕,只是更加难受罢了。

    头顶摁着的那只小手仿佛铁铸,雷打不动。

    而深雪楠,只是静静的看着任青,只是在她堪堪生死一线的时候,抓着头发把她提起来罢了。

第六章:擦肩而过的机缘

    雕琢雅致的门房上覆着零星未及化去的风雪。

    初夏领着任青直接进去,一路直奔主题的来到小院主人的卧室。

    青衣楼内门之中几乎全是女子,女人与女人之间的豪放程度向来都是让人口干舌燥的。

    这些年来任青已经被迫接受了不少这方面的习惯,可是等她走到主人小院的卧室时,仍是忍不住心跳。

    “缀姐姐,人我带来了,不耽搁吧?”

    初夏向着不远处一张纱帐大床上的女人行了一礼,动作虽然是依旧的规范标准,看起来赏心悦目,却无论如何也都看不到该有的诚意。

    缀烟晚拢了拢披散开的如瀑长发,眉眼清浅的笑了笑却没有回答,有些阴暗的卧室中,竟在她一笑之下似乎都变得光亮了许多。

    深雪楠在青衣楼中男女通吃的性子是个半公开的秘密,就算是丫头也知道一二,楼内多是女子,对她即便是有些反感也不惧于权势,不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这些任青早有耳闻,本来她以为自己是来自现代的开放人,就算深雪楠当着自己的面来一场也不会有多惊讶,可是直接包养这么漂亮的一个可真的是吓到她了。

    初夏临走前似笑非笑的看了任青一眼,那双好像带有别样深意的眼神瞬间让她想到了之前离去的深雪楠,以及那声莫名沙哑下去的话。

    那种感觉....

    任青尽量将目光移向别处,常年和丫头腻在一起,如果说丫头是个纯洁的白兔,那自己就是狼了。

    早就和丫头胡闹过,知道其中滋味的任青,有时受点刺激身体就会开始“预热”,那种小腹电流乱窜似得麻痒,换成谁都只能是脸红心跳的一副娇羞模样。

    “随便坐吧,有些琐事,招呼不周了。”

    缀烟晚颇为慵懒的看着任青,眸光如水轻柔,脸上未去的潮红,似乎连那几不可闻的吐息都带着羞人的燥意。

    大床前的台阶下有小桌茶盏,许是和男人的事后烟大致相仿,深雪楠喜欢事后喝一口茶?

    任青笑着低头过去,先坐了下来,随后又像是猛地想起似得,问:“缀姐姐,我来时摔了一跤,手上脏了,能不能先洗过手?”

    脸上带着笑,那只沾了血的手却不敢分毫的露。

    缀烟晚答非所问的道:“听说你进楼是被强迫的?”说着她撑起虚软的身子从床上起来,脚步却意外沉稳的走到一扇窗子前。

    连任青都能看出来她身子虚软,那说明就已经真的很虚很软了。

    不过任青也借此看清了这位被深雪楠养在深闺里的金丝雀。

    缀烟晚有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细细的眉,高挑幽深的眸,将她天使样的容颜衬托得越发脱俗。

    坚毅挺直的鼻梁,兼有女性的娇美,又有点男性才有英气,明明才和别人做了那种事情,连房间中都还带有那种暧昧的味道,可缀烟晚却云淡风轻的撑着春泥似得身子走到床边,轻轻推开了深锁不见天日的窗。

    冷风夹杂残雪,猛然回灌进屋,让浮想联翩的任青定下了思绪的同时,也打了个冷颤,浑身有些发痒。

    任青没有立即回答缀烟晚,只是感觉出了些不对劲,她倒了一杯茶,升腾的水汽云遮雾绕,低声道:“没进楼的时候,我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整天担惊受怕的提防着哪天官府会把我们抓回去。现在锦衣玉食,夜宿高楼,怎么会是强迫?”

    透骨的寒风吹动了缀烟晚的发鬓,冰雪映着她单薄衣裳下如玉肌肤,伸手轻轻托住一片飞来的残雪,笑道:“想不想....杀了深雪楠?”

    任青的瞳孔蓦然收缩,并不是因为这个女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而是因为一柄剑。

    冰雪汇聚而成的极寒之剑!

    满室如春的温暖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炭炉中的火苗在这强势而唐突的寒潮中倔强又无力的摇摆着它越来越小的身子,斗室之中剑锋划破空气所带动的隐隐雷鸣正滚滚而来,仿佛远方云海深处的蛰龙露出了爪牙,于九天之上张目咆哮!

    “你这是....”任青牙齿上下打颤,全身也在跟着颤抖,这种颤抖并非是出自于畏惧,而是源自于眼前这把冰雪而成的长剑,其中的森寒剑气与冰雪寒意相互混杂,形成了如今这种足以威慑人心的效果。

    缀烟晚脸色发白,假如说方才在出剑之前这个女人是水做的,那么此刻的她无疑就是冰做的。

    “十步杀一人的本事,我知道你对青楼里的吹拉弹唱天赋极高却兴趣缺缺,取悦男人的本事你不想学,我这个,你学不学?”

    缀烟晚直视着任青的双眼,房中寒潮因为洞开的窗和她手中的剑,持续仿佛没有尽头的疯涨,好像连血脉连同骨髓都一同冻住。

    “这不是...深雪楠让你...教的东西吧?”任青打颤的牙齿勉励之下只能断断续续的说话。

    “只要你点个头,我就把这凝雪成剑的本事交给你,只要替我做件小事就可以了。”握剑的手依旧稳如泰山,可她的主人内心却不似这般平静。

    因为任青分明能感受到这冰剑内里躁动不安的气息,随时都有可能重拍冰制的牢笼,在外肆意咆哮。

    就好像一颗随时会爆开的炸弹。

    “我同不同意不重要,你把下我的脉就知道了。”任青伸出手来,任由缀烟晚握住。

    冰剑坠地,撤去所有内息真劲的冰剑,也不过是一团造型像剑的冰块而已,摔在地板上,粉碎。

    房间内暖意回潮,炭炉中的火苗在刹那间变得活泼起来,任青由着缀烟晚抓着手腕,那冰雪般脸上,神情尚自在反复交替。

    任青喝了一口变凉许多的茶:“看来武功是学不成了。”

    房间内只余下一扇窗户,映着绿竹白雪,灌着冷风。

    缀烟晚好像没了全身力气和精神,松开任青,一步一步的走回自己的大床上,一头栽倒在上面。

    任青给自己续了一杯,表情略带着苦笑,就算把长生证仙经和大至势如来真经这两部经典放到她面前,经脉尽毁,断绝了修行之路的她能做的也只剩下这种表情了。

    卧室之中暖意回拢,仅余下一丝若有无的寒气不时从窗口吹来,任青不确定这个缀烟晚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样的目的,不敢贸然开口暴露自己的意图。

    可是转念想象,深雪楠要控制自己,只需下一个青蛇蛊就可以了,虽然任青没有感受过这蛊毒的威力,可能被青衣楼视为控人利器的密蛊,效果怎么可能会差?

    等了许久,想着自己心事的任青总算是等到了缀烟晚先开口:“今儿我有点乏了,你随便坐会儿就回吧。”

    任青起身替她合上了那扇窗,若无其事的向缀烟晚告辞离开。

    出了门的任青并没有直接打道回府,而是跟初夏汇报了这件事情。

    在青衣楼的日子虽然过的看似宽松自由,而实际上却是半点都不由着自己。

    每天要做什么,做多久,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虽然这个现实会让人感到很耻辱,可任青却没有办法,她和丫头不过是普通的弱女子,想要离开青衣楼的掌控根本不可能。

    问清了缘由的初夏向着卧室方向的绣楼看了一眼,鼻中发出不屑的冷哼,似乎是瞧不起里面那位如水佳人。

    好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事情汇报给深雪楠,初夏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走人:“那好,明天再来。”

    回去的路上,任青问了有关缀烟晚的事情,也许是女人的天性,一向对这类旁敲侧击的话题都是反应淡淡的初夏居然难得的多说了几句。

    缀烟晚是朝中一个罪臣的女儿,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相机而亡了。当时因为是得罪了一名势力很大的权贵,没几天就在一次早朝散去的路上,连宫门口都没出就被那位权贵拦住了,当场打断了一条腿,内外伤更是不知道多少。

    缀烟晚的父亲本来只是一个普通读书人,才干平平,读书也平平的普通官员,更没有什么名气,但是经这一件事后,倒是声名大震,读书人都讲究个风骨,敢向权贵伸拳头那才叫风骨不折腰。

    可惜的是缀烟晚的父亲名声震了没几天权贵就再一次找上门了,说是访客,拦在门口医生汤药都进不去,就这么生生耗死在了病床上。

    而后不知从哪查处一宗案子,七拐八拐的缀家也牵连上去,一家老小就这样被送进了教坊司,为奴为婢的卖笑而生。

    “那贱人仗着自己生了幅好皮囊,勾引男人我就不说了,偏偏...”初夏话没说完就低了下去,不过后面的话任青大致也清楚了。

    方才房中缀烟晚大概是为了让自己帮她报仇,一个刚记事的小姑娘从小就遭了这么大罪,心中没点仇恨那是假的,可那手凝雪成剑的武功就有点匪夷所思了。不过仔细想想,缀烟晚既然做了深雪楠的禁脔,那说不定也是从她那里学来的。

    深雪楠深不可测,如果缀烟晚有武功不可能不发觉,而作为深雪楠的枕边人,想要弄清楚自己的事情也不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缀烟晚对自己的认识多少也带了点深雪楠的想法,既然缀烟晚有离间自己的举动,说明在深雪楠眼中,自己始终还是不放心的。

    青蛇蛊....

    想到深雪楠离去时的眼神,任青觉得自己离接受青蛇蛊的日子已经不远,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提前回来的任青并没有见到惜福,通常任青出去学习“各大名师安身立命的本事”的时候,惜福一个人在房间没什么事可做,就会去找些洗衣服烧水,甚至是劈柴的杂事来挣些银子,因为楼内对任青的大力栽培,使得惜福在那些下人中也是个不受气的,有地位的存在。

    炭炉中火苗吞吐伸缩,任青洗净了手,脱下外套,直接躺进床上的被窝里,不久便安静的好想入睡。

    直到傍晚时分,丫头回来了,床上的任青依旧不动不语,直到丫头轻手轻脚的将她抱住后,后者才徐徐睁开了双眼。

    “唔,今天事情好多啊.....”

    丫头将自己的小脑袋放到任青的长发间,呼吸着那股淡淡好闻的清香,感到全身每处细胞都在这股香气中沉醉放松,一天忙来忙去的神经的瞬间松弛。

    “那你今天...高兴吗?”任青微笑,用了整个下午的时间修行,他丝毫感觉不到困倦,反而神采奕奕,感知力更强与白天数倍。

    “很充实!”惜福笑着,声音已经开始低了下去,眼皮在拥着任青的清香气味中渐渐开始打架,双手与任青不知不觉得握在了一起。

    任青毫无睡意,只是用自己细腻的指尖渐渐抚过她手上的肌肤,与寻常少女的娇嫩不同,自小就是一个人自力更生的丫头的手,并没有那种该有的柔润,生活中的艰辛磨糙了这双本该细嫩的手,而就是这双手,让两人从边城国境一路上京的任青不至于饿死接头,也正是这双手,让任青甘愿留在了青衣楼。

    他紧握着惜福的手,不管世事如何变化,不管旁的人如何看,和惜福在一起的时候,面对惜福的时候,在任青的心理从未将自己看做一个女人。

    “你知道吗,那天我受了好多的刀伤,全身都动不了,有发着高烧,身后一大批的追兵,只能任由自己越来越糟糕的身体在河水里浮沉,那种感觉真的好像要死掉了。”

    任青稍稍松了下,怕握醒迷糊困倦的丫头:“当时我就想,如果这样也死不掉,将来我一定能成为超级厉害的,盖世无双的大侠!”

    “好厉害...那么困难的时候青砸就有这么高的志向了!”丫头有些迷糊,含含糊糊的低声道。

    “谢谢...我一定可以!”

    房间中,丫头轻微的鼾声响起。

第八章:装病逃课

    青蛇蛊入体之后,任青大病了一场。

    京城第一的医号百草堂,里面的坐镇大夫数次出入青楼诊治,最后之得出一个风寒入体,需要静养的结论。

    不过这也托了青蛇蛊的福,往日风雨无阻学习的课程也就此告一段落,可是任青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窗外冬意已经逐渐消退了,被寒风吹下的叶子也重新在枝桠上抽枝发芽,于万物萧索的枯败中点缀一缕勃勃生机。

    任青病怏怏的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一点绿色,眼神愣愣犹如失了魂魄,身上包裹着的是一层厚厚的被褥。

    尽管冬天过去了,可是寒意却止不住的从身上往外冒。

    惜福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汤药来到任青近前,低低唤了声:“阿青。”

    任青无神的眸子这才恢复了几分神采,他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只是看起来有些勉强:“早就好了,只是有点后遗症,养几天就好。”

    青蛇蛊初入身体,正需要大量精血进补成长,任青有时甚至能感觉到这诡异的蛇蛊在体内无时无刻的吞食自己的力气。

    深雪楠这些日子来过几次,也许是对蛇蛊很放心,自施蛊之后似乎是真正的将任青看作了自己人,不仅言语多有宽慰,生活上也是嘘寒问暖的体贴不已,可他们态度越是友好,任青反而越是不安,这说明蛇蛊的威力大的几乎不可抗拒。

    惜福闻言愣了愣,然后抿着唇闷闷将手中汤药放到了一边,她看着坐在床上抱着厚被子仍冻的发抖的任青,眼眶慢慢发红,似有泪要落下来,又被强行的忍住,怕被任青看出来,于是转身背对着任青,不发一言。

    说实话,惜福很怀念南关一路走过来的艰苦日子,那段时间她们虽然朝不保系,时时都在为三餐忧虑,可惜福却不在乎,她从小都吃惯了苦,不在乎。

    与能不能吃一顿饱饭相比,她更在乎自己在任青的生命中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是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并不结实却坚定的臂膀?

    还是沉默无声都跟在她背后,当可有可无混吃等死的米虫?

    惜福仰头,想要将哀怨自己没用的泪水倒流回去,却忽然觉得头顶一重,周围一层层的冬装被子瞬间将她小小的身子吞没。

    好暖和.....

    惜福身姿仅是短暂僵直了片刻,然后就立刻软软的倒在了背后那个并不宽厚,却叫人异常踏实的怀中。

    “阿青....”惜福绵软的声音轻飘飘的散在房间的黑暗里,带着隐约的哭泣:“对不起.....对不起....”

    这简单的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垮了任青一直以来强撑着的内心。他抱着惜福的手臂紧了紧,因为天地之大,孑然一身的任青能够拥抱和依靠的也只有惜福。

    “记不记得那个面容如恶鬼的大侠,秦之火?”

    任青苍白虚弱的小脸上缓缓浮现出几丝笑意,他的手指冰凉,生怕冻到惜福,所以手脚轻柔至极的将她脸上的泪珠擦去,后者回头侧仰着小脸,泪眼婆娑的双眼中透着不解,似乎不懂为什么任青忽然要提起那个恐怖的人。

    “他死了。”

    任青话音刚落便听到惜福一声惊呼,当年五十骁骑出城抓捕任青,在乡下村子里遇见了秦之火,被他一人一剑全灭,那等修罗地狱一样的场景至今都是惜福的噩梦,忍不住问:“他这么厉害的剑客,又有谁能杀的了他?”

    “其实单凭功力剑法的深浅,秦之火甚至论不上江湖前十。他最厉害的地方是藏匿刺杀。可是在南关最后一战,他却拔剑指向千军万马,赴死一样完成了一场不是刺杀的刺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任青每当说道江湖上这些波澜壮阔的故事时,他的双眼都有一种夺目的光芒在其中闪烁,那是因为在她的人生中,只有武道,只有剑术这等高人一等的力量,能挣脱现实的束缚。

    如果任青是修为圆满的道教大真人,佛门金身罗汉,一人能挡千军万马,那他即刻就带惜福一路冲杀出京城,不用再去学什么舞蹈,柔术,更不用看谁的脸色强颜欢笑的做事,天高海阔都随他们逍遥自在。

    惜福转身用力的回抱任青,因为每当任青谈论起这些的时候她都会感觉到很陌生。

    江湖距离惜福而言太过遥远,从开始到现在,惜福一直都是个乡下丫头而已,她也向往和羡慕话本故事中的江湖,可每当身边熟悉的任青目带神采,眉飞色舞的说起这些时,惜福都会在心中感到害怕。

    她怕那个让人羡慕和向往的江湖太远,会带走任青离开自己的生活。

    见惜福没有答话,只是紧紧抱着自己,任青没有再接着追问,只是放轻了声音,自解自答得说:

    “那是因为江湖人的心中都会有一件东西,值得江湖人用尽全身所有去守护,哪怕就此长眠,消失于人间也在所不惜。”

    “什么东西?”惜福怯怯的问。

    任青暗笑着装出严肃的样子摇了摇头:

    “别人的东西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心中那个拼尽所有都要守护的东西,是你,惜福。”

    脸蛋顿时一片通红,惜福像是被一句话击穿了灵魂,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任青见状勾唇一笑,上扬的眉峰嘴角,刹那间将她这张清丽如不食烟火仙子的容颜点亮的鲜活起来,连同这房间都仿佛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惜福就在这样的景色中渐渐变的神色迷离起来,不知今夕何夕,向来怯懦胆小的她,在这一刻面对任青那张越凑越近的娇艳红唇,甘之如饴。

    唇舌相处,任青的唇瓣小舌清凉的如一泓山间泉水,清凉又纯净,仿佛还带有丝丝隐约的甘甜。

    蛇蛊在体内多日来大肆侵吞任青体内的精血来壮大自己,使他身体一直处于阴冷虚弱却又不至病变的微妙状态。可就是这样微妙的状态,使得这次亲吻更多了一份异于平常的感官趣味。

    两人深拥在一起,任青这几天一直精神不济,吻着吻着竟然不知觉的昏睡过去,等到他重新醒过来的时候,下人已经端着饭食过来了。

    一觉醒来,任青居然发现连日来一直纠缠不去的阴冷已经全然不见了,而且神完气足,远比中蛊之前的状态更好!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蛇蛊在侵**血之后开始反哺宿主的阶段。

    下人过来将饭食摆好后就恭立在房中,等着任青用完了饭食再收拾退下。

    因为连日来任青全身阴寒,每日起床就根本不想沾水洗漱,如今他身子打好正要让那下人去打些热水过来洗漱,可还刚到嘴边,对上那下人明亮的双眼,又被他咽了下去,一直赖在床上不肯起身。

    因为任青不想上青衣楼安排的那些课程,虽然身体大好了,但是借着这次生病能多休息几天也是好的。

    他不想让下人看出来,于是装着一副仍在病中的虚弱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早饭,一边和那下人说话。

    “大师姐多日不曾来了,不知在忙些什么?”

    “大师姐忙什么哪里是我们下人能知道的,姑娘说笑了。”

    下人说的谦逊,可任青却不以为然,青衣楼有内外之分,外门是风月场,内门藏龙卧虎,这个下人就是内门的一员,干的情报碟子一类工作。

    “有些日子没见了,有点心事想聊聊啊。”

    任青话说一半,就住口,抛下了鱼饵只能下人上钩。

    他知道这下人名义上是来伺候起居的,其实是过来监视的,一个好的碟子不仅要把动向起居明细如实查清回报,关于目标人物的喜好心情把握也很重要,对目标人物的情报工作越是细致入微,那就说明这个碟子水平越高。

    下人轻手轻脚的收拾碗筷,笑着一副漫不经心的道:

    “大师姐事务繁忙,虽然不能时常来看姑娘,可平日里总是询问小人,姑娘的病情如何。任姑娘若是有什么事,不妨告诉小人,若是大师姐问了,小人也能帮着转告一声。”

    任青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将被子拉高,怕这个急于立功的碟子看出什么,闷着声音道:

    “我这身子养了这么久也不见好,这几夜噩梦不断,我听说城外有座观音禅院很是灵验,想去拜一拜。”

    “小人知道了,大师姐日后若是问起,小人一定禀告清楚。”

    “多谢了。”

    任青一直把自己捂到下人完全退出去后,才将被子掀开到一旁,呼呼喘气。

    早就知道真相的惜福乖巧的上前给任青煽风:

    “他们能答应出门吗?”

    “七八成吧。”

    任青眯眼笑道,成竹在胸,蛇蛊入体后任青就在离不开青衣楼,深雪楠也不怕他出什么阴谋诡计,这点小事答应该是不难的。

    “那我可要好好准备准备!”

    惜福欢呼一声,眉眼弯弯的小脸与任青对撞在一起,此时此刻,在这本该愁云惨淡的青衣楼里,任青与惜福第一次小心又喜悦的把握住了一点点幸福的感觉。

    还不错,算是个好的开始。

第九章:答错了会不会被烧死

    深雪楠果然答应了任青的这个小小愿望。

    第二天任青与惜福就欢欢喜喜的坐上了去礼佛的马车。

    马车一如既往的低调舒适,赶车的马夫正是昨日的伺候用饭的下人,初夏也跟着随行。

    那下人也不跟任青邀功,谦卑的将两人都送上马车后,他才握着鞭子将马车驱赶出来。

    “大师姐说了,玩够了明天接着去学东西吧。”

    初夏一直都是一副冷冰冰,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把目光缓缓从窗外收回,古波无惊的老成样子:“别以为你装病没人知道,只是不想逼你太紧而已。”

    “多谢大师姐体谅。”

    初夏的低温气场有些吓到惜福,任青捏了捏他的手,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后者才慢慢自然起来。

    一路上初夏都不怎么说话,一直闭着眼睛,好像在打坐运气。

    任青则抱着惜福坐在车窗边,不时探出张小脸向外张望,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任青想的倒是很开,能够出来玩一次已经很不容易了,被识破也是迟早的。

    观音禅院坐落在京都四十里外的一座小山上,地势也不算险峻,寻常人费些脚力也就到了,更没有什么神异的仙人传说故事,它的出名仅仅是因为这里曾出过一位武道强悍的大和尚。

    马车行至山脚便不好在通行,因为上山的道路上到处都是走动的百姓。

    任青下了马车,看着山路上井然有序,依次排开直达山顶的商家小贩,有些震惊和无语。

    这不就是前世旅游景点的那些套路吗!

    任青看着热闹非凡的山道,问赶车的下人:“怎么今天有赶集吗?”

    赶车的下人将马匹赶到一出人少的地方,系上了缰绳,然后笑呵呵的跟任青解释:

    “不是赶集,这禅院的老禅师是个妙人儿,自三十多年前观音院出了位武道通玄的大和尚之后,观音院的香火规模都开始渐渐兴盛。附近靠山吃饭的百姓不少,听了院中法印禅师的话,在这山道上买卖了物件,刚开始还是好几个村子之间以物换物,后来上山的香客多了,村民也看到了商机,这才慢慢演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这不就是开发地方特色景点,然后带动地方群众发家致富的套路吗?

    任青有点怀疑那位禅院的法印和尚是不是穿越过来的,一面跟下人打听一面往山上走。

    “任姑娘见谅,小香山山路不算远,路上驱车不便,小的还要留在山脚看守咱们的马车。姑娘有什么想问的,初夏执事比小人知道的清楚。”

    下人眼看任青当先就要走,自己却没有丝毫跟上去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陪笑。

    任青撇撇嘴,拉着惜福的手开始沿着热闹的山道走。

    山道上的这条购物街,起初是几个村子交易东西,以物换物用的,所以表面看起来很种类很多,五花八门,实际上可买的东西却没多少。

    什么糖人,糖画,贴画,首饰,扇团之类的物件根本就没有,大多是些药材和兽肉,盐巴等一些生活品。所以任青、惜福一路上并没有多少留恋,只是看个稀罕而已,不一会就走到了山顶的观音禅院。

    禅院山门建设的颇为高大华丽,看得出来院中主持应该对经营一道很有研究,很清楚世人的心理,虽然还没走到院里,可高大山门牌坊后屋舍俨然,奢华之气已经隐约可见了。

    进到山门之中,发现其中建筑果然华贵大气,院中古树森然,人于树荫之下宛如置身在一处巨大宁静的古林道场之中,佛教特有的宁静祥和之气,夹杂着阵阵檀火烟香。

    怪不得这里香火鼎盛,人人都愿意过来参拜,环境布置的这么好,任青都有种诚心拜拜佛像的冲动。

    来到大雄宝殿才发现,想要上香叩拜还要买香,宝殿之外有个年轻的僧人摆了一张黄布铺就的香案,上面有一贯铜钱的柱香,也有几文钱的细香,应有尽有,明码标价的摆在那里。

    惜福瞧着有趣,笑着说:

    “老听出家人说香火钱,原来香火钱就是这个呀,真是名副其实,就是有点贵!小师傅,细香四文钱两份成不成?我和阿青上香的时候会跟菩萨替你美言几句的!”

    “不...额...小僧也不过是个卖香的,这些香都是有数的....卖多卖少的,小僧也做不得主....”

    小和尚一面结结巴巴的跟惜福回话,一面自以为隐蔽的偷瞄着任青,他在这里卖了一年多的香火,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漂亮的女人,简直比院里的观音菩萨还....

    不不不!她们都是一样的好看!都是一样的好看!!

    这往日诵经虔诚的小和尚一时懊恼,怎么能把这位女施主摆在菩萨前面呢,真是太不尊敬菩萨了....

    小和尚往日里的一副伶牙俐齿,此时全然发挥不出来,话说完后又觉得有些不自在,脸色涨红。

    惜福被拒绝后丝毫不见气馁,她自小就过惯了苦日子,一文钱都恨不得掰成两份花出去,看上眼的东西就是心里在喜欢也总要讲一番价再买,不然心里总觉得亏的慌。

    她拉着任青的小手往前走了几步,还没开口却见那小和尚的脸瞬间又红了几分,眼看就要撑守不住的时候,初夏面无表情的递上了二两碎银,小和尚如获大赦的赶紧奉上两根儿臂粗细的柱香。

    惜福一时没敢接,回头看了眼任青,后者拉了拉惜福的小手示意接过,然后对面无表情的面瘫少女点了点头,笑道;“有劳夏管事了。”

    两人拿着足有儿臂粗的柱香进到大雄宝殿中叩拜。

    惜福比任青矮了半个头,力气也不太够,用香烛点香的时候颇为费力,不过她倒兴致勃勃的乐在其中。

    任青上完香后起身退到一旁,惜福扔在蒲团上虔诚的合十闭眼许愿。

    大殿之中香烟冉冉升起,偶有一两声木鱼混着含糊不清的诵经声响起。

    任青一时有感,望着足有三丈高低的菩萨金身塑像,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没有寻常人的崇拜,反而有些平静的冷冽光泽。

    “施主用最好的香来进奉佛主,为何却对自己如此吝啬?”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任青一跳,她回头转身,见到一位黄色僧袍的干瘦老人正微微佝偻着腰背,双手负后,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大师何处此言?”

    老和尚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上前几步想着金身泥塑的观世音施了一礼后,才不紧不慢的道:

    “禅院每日送往的香客成百上千,无论贫穷富贵,柱香,细香,凡上香之后在菩萨座下必有所求。即便是老衲我,每日诵经礼佛,做课参禅,不也是为了日后能够登临极乐嘛!”

    老和尚爽朗的笑着,指了下仍然跪坐在蒲团上的惜福:

    “方才施主奉上香后就直接退了回来,故而老衲才有此一问。”

    原来如此,老和尚在奇怪自己为什么奉香敬佛却不曾许愿。这个年纪颇大的老僧说话却是这么爽朗幽默,让任青心中的一丝抵触悄悄散去不少。

    还记得前世,道士和尚一流的骗子实在太多,见惯了那些东西的任青,在面对和尚的时候总会在心中有几分戒备和怀疑。

    可这个老和尚并没有上来就用宗教的神秘来包装自己,说话反而豁达洒脱,很接地气,这让任青对他挺有好感,也有接着交谈下去的想法。

    任青伸手指着不远处三丈高低的金身菩萨,问了一个自以为很难的问题:“大师可知菩萨为何低眉?”

    这句自以为很难,难到完全就是超脱佛理,直指美术,雕塑方面的问题,根本就没有对老和尚造成任何压力。

    她的问话声刚落,老和尚张嘴就答了上来。

    “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

    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任青脸上笑意顿时僵住。

    合着这个问题在佛教里还有标准答案?那我要提不同意见的话,这个老家伙会不会直接把我当成魔鬼烧死?

    脑海中想着西方教会在处理异端的画面,任青沉默了下来。

    见任青不说话,老和尚笑着又道:“佛门光大,号称有三千法门可成就正果。施主若有什么想法不如讲出来,让老衲也参详参详。”

第十一章:金钟降魔,观神自照

    山脚下,赶车的下人正坐在马车上打瞌睡,见了任青一行快步下山回来,他堆笑着点头起身,去把系在树上的缰绳解开,驱使马车掉头。

    初夏与任青她们一同进了马车后,便一个人坐在那里闭目运功,一言不发。

    任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四品武者无论放在哪里都担得起一声高手称呼,在一些小的县镇里面,就是连寻常的六品高手都很难找一个出来,一些江湖二流门派的长老掌门也不过堪堪在四品门槛打转而已。

    可即便是这样不可多得的高手,与传说中返老还童的陆地神仙相比,两者仍是判若云泥。

    这个初夏就是人间四品的高手,可对“陆地神仙”法印大师郑重送出的功法秘籍却看都不看一眼,这叫一路上拿着秘籍却提心吊胆的任青有些想不明白,是初夏身为武者的尊严太过骄傲了,还是别的什么因素?

    武道有成的高手在灵觉方面向来都是异于常人的,感受到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初夏不得不从打坐中回过神来,望着任青冷静的问:

    “什么事?”

    “没事没事,就觉得夏管事挺好看的!”

    任青一副懂事乖巧的样子拍着马屁,后者却并不领情,作为一个正常取向的女人,初夏向来对深雪楠那类人敬而远之,甚至还有一定的厌恶。

    在青衣楼,任青与惜福的暧昧关系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嚼舌根的人到处都有,何况是女人聚集地的青楼?

    初夏之所以一直没有把那种厌恶明显的表达出来,那是顾及到了深雪楠的面子。

    开玩笑,公司的BOSS喜欢磨豆腐,你却表现的很厌恶磨豆腐,不怕人家排挤你,给你小鞋穿?

    初夏轻哼了一声,没有回话的打算。

    任青笑着凑上来,一副请教的样子:

    “夏管事,你是没有进大殿,没看到法印大师的惊人功力,那真是,那家伙,一念贯通,立时就返老还童,我想就算是陆地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法印是京都出了名的修佛不修力的有道高僧,于武道一窍不通,佛法修为在高,能延年益寿包养自身已经很厉害了,影响现实却不太可能,又何谈陆地神仙?”

    修佛不修力...于武道一窍.....

    任青咽了口唾沫,小心的问道:

    “可是在大雄宝殿里头,他...他...”

    “过去正统佛门修意而不修力,号称一念光明普照十万世界,尽渡有缘。后来佛教传入中原,与道教相互有了竞争,这才慢慢演化出了龙象功,大至势如来真经这等武道神功。可即便如此,武道也只是佛门中的护法手段,算不上正统。法印和尚修的就是正统的佛门功法,到了高深处念头光明通达,可以普照自身,先前大殿之中就是如此,跟武功没有半点关系。”

    初夏的一番讲解任青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如今在她脑海中回荡哀嚎的只有五个字。

    “他不会武功,他不会武功!!”

    任青从袖中取出那册泛黄的秘籍,无力的问道:

    “那这又算是什么?”

    “法印大师观神自照的参禅功夫京都文明,先前大殿中你也见识到了返老还童的神奇,虽然比不上道家大真人,陆地神仙一流寿逾五百载,却也能轻松活过两个甲子的寿数。”

    看着任青一副失魂落魄的颓废表情,初夏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任青的目光带了一份戏谑,冰冷的脸上也隐约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该不会把佛门高僧当作了武道仙人?那份观神法也以为是神功秘籍?先前你在山道上对我躲躲闪闪的,是怕我抢走你的手上的神功?”

    任青忽然哈哈大笑,强撑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笑声之突然,把旁边的惜福都吓了一跳,只见她叠声否认: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话说到这里,初夏哪里还看不出任青心中真是所想,她面无表情的幽幽补刀:

    “法印处世修禅的手段都是当世一流,京中有无数权贵和他姣好,你手里的这本观神自照法,京都里会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分老幼。”

    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任青心中好失望,自己对老和尚可是有点拨之恩,给的不是神功秘籍不说,合着还是一门大路货色?

    初夏嘴角隐约带笑,她闭了眼不再看任青,淡淡道:

    “不然你以为,那禅院光靠着卖几根香就能盖起来?”

    悲愤,羞愧,失望....

    种种情绪在轰然在心中爆发的任青哀鸣一声,下意识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此时他就像一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埋起来了事。

    “阿青你没事吧?”

    惜福上前安慰,任青却像是找到了安慰对象似的,低着个脑袋就想埋在惜福那并不丰满的胸前。

    “呀,你做什么啊!”

    平时私底下也很羞涩的惜福自然受不了这个,何况两人身前还坐着一个大活人呢!惜福脸色涨红的推拒着任青的小脑袋,慌乱的看了一眼闭目打坐的初夏,有些羞恼。

    两人的打闹终于再次惊醒了打坐中的初夏,这个年轻的青衣楼四大管事皱眉冷哼了一声,眼中终于浮现出一丝厌恶,干脆拂袖来到了马车外面,并肩和那个赶车的下人坐在了一起,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初夏走后,任青心中的负向情绪才平淡下来许多,他重新安静下来,抱着惜福软软的身子,将脸放在她瘦弱的肩上,只觉脸蛋发烧发烫。

    可恶,居然整整一天都在自作多情.....

    忽然,远方隐约响起一声浩大却细微的交击声。

    浩大是因为声音本质中蕴含的意境,细微是因为声响传入耳中时,已经为不可闻。

    “丫头,刚才什么声音?”

    不知为何,听到这阵细微声响的任青心头悸动,冥冥中的第六感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咚.....”

    这次声响比之前清晰了许多,依稀能听出来好像是禅院的钟声。

    惜福闻言侧耳静听,片刻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任青立刻拉开了车帘,她看着小香山上连巨大的山门招牌都已经模糊不清的禅院,心中有些不确定。因为这么远的距离,禅院的钟声想要传过来有些不太可能。

    “我好像听到了禅院的钟声。”

    任青话音刚落,耳边钟声再次轰然炸响!

    “咚!!”

    眼中惜福的嘴唇上下张合,却没有丝毫声音发出来。

    任青伸手拼命的捂住了耳朵,天地之间再无其他声响,只有这震耳欲聋的钟声轰然在耳边炸裂!

    她痛苦的从座位上跌落下来到了马车地板上,钟声鼎沸,仿佛不在作用于身体耳朵,而是直接在她的灵魂深处轰鸣巨响。

    钟声最激烈时,任青抱头仰天,最大程度的张开了嘴,想要嘶吼惨叫,可张开的嘴巴里却不发出半点声响。

    “阿青你怎么了?”

    惜福被吓的六神无主,哪里还会去分辨什么钟不钟声的,慌忙的上前把任青压在自己胸口。

    嘶吼无声的任青,脖子下条条青筋突绽暴起,惜福隐约见到有一条游蛇般的突起在附近游曳,忽然,一声虫蛇似的怪异嘶吼轰然穿过了任青的喉舌!

    青蛇蛊!

    这声怪异嘶吼过后,任青脑海中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几乎炸裂的耳膜,心脏,终于开始缓缓正常。

    他看着眼含泪花的惜福,低声喘息着:“

    不要....不要声张,我没事...”

    虽然身心俱疲,可心灵深处却前所未有的通明透澈,佛门光明正大,钟声浩荡清正,可镇压当世四魔邪祟。

    而蛇蛊阴邪诡异,中者受人摆布,分明就是邪魔的一种,钟声之所以在任青身上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应当是蛇蛊被镇压之故!

    任青在惜福的帮助下擦干净了额头冷汗,重新在座位上坐好。

    她翻出那卷老僧赠送的小册子,他知道,有关于钟声和蛇蛊之间的问题答案,应该就在这册秘籍里。

    天地间虫蛇鸟兽与人的耳膜频率不同,所以动物天生对地震之类的自然灾害敏锐先知,而人就不一样了,在惜福耳中微不可闻的佛门钟声,落到身藏蛇蛊的任青耳中却是洪吕大钟一般的震撼灵魂,正是因为这个道理。

    路途颠簸,加上光线并不好,马车并不是什么好的看书地方,可任青的心情已经等不及了,掀开一处车帘就认真的翻看起来。

    这观神自照法乃是上古佛教秘传,佛教起源于西方,立教之初并没有什么武道功法,观神法更像是道家高人修炼元神,锤炼道心的一种手段。

    修行到至高处有明心见性,花开见佛的境界,本身并没有什么攻伐手段。可是佛门后来创立的种种神功,如龙象功,如来真经却都是以此为基础的。

    或许....这也能成为日后自己神功的基础。

    目光闪动,任青合上了书册,心中振奋。

第十二章:捏泥人

    自从小香山回来之后,任青每天除了学习深雪楠布置下来的“课业”外,每日雷打不动的休息那卷簿册记载的观神法。

    尽管生活困苦,可心里总是要有些盼头才行。

    观神法这套毫无杀伤能力又能养生的保健神功,就成了任青对江湖的一种精神寄托。

    随着日渐修行的功力加深,任青也感受到这部佛门经典的神异之处。

    比如任青天生就很敏感的五官感知越来越强,有时候任青闭上眼睛,身前十米之内有几个人都能在心中感应出来,简直就是神乎其技。

    不过有一点任青很担心,这部佛门经典观神法传承千年以来,无不是在佛门虔诚的僧侣间口口相传,后来佛中传入中原之后,这等没有杀伐能力的功法才被渐渐摒弃没落,因此修行它的人不再单单局限于真传僧侣弟子,许多俗家向佛之人也得到了传承。

    为什么这部功法的修行者不是僧侣,就是一心向佛的虔诚信徒呢?

    因为观神法修行的方式就是在神识灵台之中观想佛陀的样貌,感受其中光明普照之意,使自身内心纯净。

    观想出佛陀金身之后,若想再进一步,那边要参照佛经典籍,于识海中铸造出佛国世界,如佛祖割肉喂鹰,捏花一笑等等经典禅意,最终达到意念化实,影响现实的最高境界,也就是意念肉身尽皆成佛。

    这就需要一定的佛学基础了,任青对这个可是一窍不通,本来她想借几本佛经参悟一下,可每次捧起经书不过片刻就已经昏昏欲睡了,哪里还学的下去。

    于是修佛不成的任青干脆就放弃了,另辟蹊径的选择修剑!

    昔年南关城她第一次握剑,气感自生,竟然生生一剑劈碎了一座当铺房屋!

    镇南王府的军事谋士,赞叹此乃天生的剑仙之胚,武道宗师。

    只可惜这位武道宗师,剑仙之胚被人废了丹田气脉,只能试着修行这种毫无杀伤能力的佛门经典,能否化腐朽为神奇。

    任青有些担心,观神法修到最后,神识灵台之中想要官相处的金身佛陀即是本我,我即是佛陀,那自己观想剑法,到最后会不会被影响现实而化实体的剑气破脑而出?

    那可太衰了。

    转眼数日,鉴于这几天任青的老实听话,深雪楠额外开恩的放了她一天假,难得空闲下来的任青不想整日都憋在楼里,于是拉着丫头惜福出门闲逛打转。

    往日热闹的青衣楼,此时完全没有半点中原第一楼的气势。

    没有了扑面醉人也迷人的香风,没有了靡靡之声和互相唱和的人文墨客,青衣楼此时在京师中也不过是一栋比较大,也比较冷清的楼而已。

    在朝廷政令之下,全城不得有丝竹歌舞之声,早早就关了门的青衣楼自然也不得幸免,甚至连正常开门都不能。

    可就算不开门,高高台阶与平台也足够宽敞透亮,老人的小摊就摆在门口的位置,很是显眼,街上走动的人们一眼就能看见。

    老人的小摊贩卖些糖人泥玩具之类的小东西,特别是泥玩具,一些小猫小狗之类的动物,都是老人自己捏出来,再涂上不一样的颜色,活灵活现,非常好看。

    这在早已宣禁了一切娱乐的京城中倒也算是一景,很受孩子们的欢迎。

    自从老人在这里摆摊之后,丫头每天都要过来看一会儿,玩一会儿,老人从来都是看着眼睛忽闪的丫头笑,任由她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管。

    有时赶上老人再捏新的玩具,丫头就站在那看不够的打量,直到楼里干杂活儿的管事骂骂咧咧的出来把她叫走,挨一顿训斥。

    丫头很佩服老人的手艺,经常问任青,他的手指那么粗,怎么就能那么活灵活现的捏出那么小的动物来?

    这是她感到最神奇的地方。

    老人的手艺虽然很受欢迎,但是大多人都和丫头一般只看不买,所以老人的生活并不富裕,不过能糊口。

    因为生意并不太好,老人捏新玩具的机会也不多,今天却不得不捏出些新花样来吸引人了,因为厂此下去,怕是连看的人都会腻味了。

    他抬头问一旁不说话的丫头:

    “你说捏个什么好?”

    丫头先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老人会忽然跟自己说话,然后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才兴冲冲的道:

    “捏一个齐天大圣吧!”

    “齐天大圣?”

    老人愣住,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姑娘,老头子读书不多,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丫头绘声绘色的将西游记的故事讲了出来,任青在一旁看着丫头兴奋涨红的小脸,哑然失笑。

    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任青和丫头每晚的睡前故事,刚开始几天是兴之所至,后来慢慢的就在丫头的央求下成为了每日必讲的故事,西游记的原著任青是没看过,但是不妨碍他重新编出来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所以孙悟空就成为了小丫头心目中的盖世英雄,无所不能。

    一老一少一个说,一个问,一个身穿威猛锁子甲的齐天大圣渐渐成型,只是用的颜料就不是丫头所能尽数道明白的了,这还需要老人自己琢磨。

    上颜色的时候老人专心致志,并不开口说话,丫头眼巴巴看着那神情着实渴望,任青一时不忍,问她要不要买下来带回去玩?

    丫头欣然点头。

    老人动作很是灵巧,很快就将一个人形盔甲的模子给捏了出来,任青在旁不时出言指点,一个小巧精致的美猴王就这么诞生了。

    任青身上没有装银子,只带了深雪楠送的几个首饰权当以物换物,掏出一个银镯子递了过去,吓的老人连连摇头不敢去接,苦笑道:

    “姑娘,您这镯子老头就是卖一辈子泥人也挣不回来,实在太贵重了!”

    双方争执了一会儿,老人建议容他去找个当铺之类的铺子,将银镯换成银子,自己只取几文就好,其余的如数归还。

    任青看老人执意不肯占便宜,光明磊落,心中敬佩,也不推辞。

第十三章:摆脱卖肉生涯的希望

    这个冬天的年过的一点年味也没有。

    不说爆竹、红灯笼、春联门神了,连街道都是一副冷冷清清,死气沉沉的。

    只有偶尔打闹的稚童会给这个死气沉沉的街道带来些许活力。

    青衣楼的大师傅手艺很好,羊肉大葱饺子皮薄汤汁浓厚,任青和惜福一共足足吃了六十个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

    本来按照规矩,吃完热气腾腾的饺子之后任青是要跟着楼中的人,给深雪楠一起拜年的,可这大过年的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居然一整天都没有见人。

    一到了这种年关时节,任青这等闲散人士自然是闲了下来,高层的领导们却忙得不亦乐乎,大号的春节,任青一天竟是除了早上去给深雪楠排队拜年外,在没有其他的活动了。

    回房和任青腻在一起,听她笨拙的给自己吹走刚刚学会的笛子,下下棋,吃吃东西,这让一直以来课程都排很紧的任青同学有点不适应。

    倒不是任青心态转变了,而是人一旦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就比如当他发现这种什么都不想,只用吃吃喝喝的日子还真不如去上课!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安然睡去,唯有任青悄悄的跳出了被我,披着一件厚实的异兽皮毛制成的披风,坐在冷清的院子里,孤零零的抬头看月亮。

    冬夜静的一丝虫鸣也无,任青仰头望着天空高悬的硕大明月,心中有无限哀愁。

    怎么就变成了个女的呢....

    怎么混着混着就跑到青楼里了呢.....

    以后要是出道了,还要跟人上床不成?....

    千头万绪,都是一个愁啊!

    冷冷清清的庭院中,任青长叹了一口气。

    她想家了,也想妈了。

    虽然这些说起来都是人之常情,可是真的讲出来却显得有点没出息。

    没事的任青,好男儿志在四方....好女儿更志在四方,等把那套观神法练出来了,我们就冲到江湖上去大杀四方!

    强行安慰自己的任青像是催眠一样,拼命给自己灌输一种神功大成之后的美好蓝图,总算是把心中的哀愁和眼眶的眼泪冲散了不少。

    “阿青....”

    一声软绵绵的轻呼从身后屋前的台阶上传过来,任青自从修行了这观神法后五感惊人,几乎从未有人能无声无息的欺近身前十米内自己却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何况还是在这四下寂静无人的深夜。

    任青猛然回头,见到惜福眼角眉梢都还带着刚刚醒来没有散去的睡意,因为天冷,她起床甚至没有穿衣服,就这么直接披着一层厚厚的棉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乍一看就像是一个小土包堆在了那儿。

    “早点睡吧,我出来撒个尿就回。”

    “..........”

    任青微笑着安慰,然后接着仰头看月亮。

    如水的月光明亮又不失柔和的照遍了整个小院,任青仰头望月时,这种柔和的光线就这么顺着她玉砌雕成似的天鹅玉颈处流淌而下,顺着领口而浸没在那神秘涟漪的黑暗中。

    惜福的角度下,只能见到任青沐浴在月色中的一个精致侧颜,忽然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加入自己回屋了,眼前这个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人儿会不会悄悄飞到月亮上去?

    惜福呵着浓浓的哈气,一步一晃的笼着厚厚的棉被在任青身边坐下。

    任青听到了这个小丫头的动静,也无心去劝了,因为此时她真的是有点忧愁,如果身边能有个人愿意听听自己说话,那也挺好的不是吗,起码没有那么寂寞。

    惜福学着任青的样子仰头望月,刚看了一眼就赞叹道:“好圆啊!”

    月至中天,皎如银盘,任青说:

    “在我老家那,每年八月十五月亮这么圆的时候,家家都要吃月饼.....”

    “大梁也有啊.....”

    “我们还有元宵.....”

    “大梁也有啊.....”

    “我们还有诗!”

    “大.....”

    “不准说有!”任青怒视,惜福不屑的撇了撇嘴,又收拢了一下身上犹如乌龟壳一样厚厚的被子。

    任青咳了咳嗓子,将苏东坡的一首水调歌头大声的背了出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

    任青出来时只穿了一件里衣,外面披了个披风就坐在院子里伤感了,此时早就冻得浑身哆嗦,可诗意上头之下有心给丫头显摆,摇头晃脑的强撑。

    “转朱....嗯?”摇头晃脑中的任青忽然停了下来,惜福拉着厚棉被从背后将任青整个身子都包住,暖意徒然上升。

    “转什么?”惜福眨了眨眼睛,本来暖和的乌龟壳棉被忽然打开,灌进的寒风已经很凉了,任青的小身子在外头冻了半天,浑身上下也没多少暖和气,一时间冻的惜福都有点哆嗦。

    任青鼻子有点发酸,无论老家二十一世纪如何精彩,此生此世,他身边拥有的也不过只有一个丫头了。

    棉被中暖意渐升,惜福将小脑袋靠放在任青肩上,丝丝吐息都在无意撩拨吐在了她的脖颈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具年轻身体相拥在一起的缘故,早先还寒冷的身体此时竟然有了一丝燥热。

    空气正暧昧,任青看到一只小手穿过腋下,拿着一根齐天大圣的小泥人递到了眼前。

    “送你吧。”

    任青默默接过,看着月光下这个活灵活现的美猴王孙悟空,好想哭的想着:

    “可恶,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会撩了,我一个大老爷们被撩的好想哭啊可恶....”

    惜福靠在任青肩上,困意袭来,声音也渐渐低微下去,跟任青小声讲着今天在老人摊位上的事。

    “就这一个泥人,给了我,你怎么办?”

    任青不敢乱动,僵硬的站在原地。

    “没关系。”

    惜福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道:“你有齐天大圣,我有你啊。”

    任青长呼出了一口气,月光下,一道长长的白练雾气徐徐消散在凄冷的夜色里。

    好半晌,任青才止住了心中的感觉,抽了抽鼻子:

    “是啊,你还有我,死丫头,越来越会撩了....”

    伏靠在身上的人儿呼吸均匀,酣然有声,任青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子,将惜福抱起,就这么披着厚重宛如乌龟壳的棉被缓慢的向屋里走去。

    尽管动作已经极度小心,可仍然弄醒了惜福,小丫头摸清了状况后安心的窝在任青怀里,忽然噫了一声:

    “齐天大圣呢?”

    原来为了能尽量保持力度而不惊醒惜福,任青放下了手中的泥人大圣,用双手抱着她。听到丫头发问,任青不在意的道:

    “没事,我有你就够了。”

    刚走了几步,任青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根被放在地上的泥人。

    他好像想到了一个摆脱卖肉的点子。

    惜福以为任青不舍得,其实她也有点不舍,低声道:

    “花了钱的....”

    任青却没管那么许多,有些忐忑的问:

    “惜福,你方才说,那个捏泥人的老人,从来没有听过孙悟空的名字?”

    小惜福含糊的道了声没有,似乎就要谁去,任青赶紧问了好几个名字,什么白蛇传,三国演义,杨家将,贵妃醉酒,捉放曹,直把惜福听得晕头转向,一律只说没有。

    “那.....”

    任青声音颤抖,并不高耸的胸膛起伏了一阵,好像是心情颇为激动的问:“惜福,你听说过京剧吗?”

    “没有。”

    一个堪称拨云见日的惊喜之色浮现在脸上,任青按耐下心中的激动,将困倦不已的惜福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后也轻手轻脚的躺下。

    黑暗中,即便已经躺在了睡床上,任青也敛不去脸上无声的笑意。

    按照如今他在青衣楼的这些课业,一旦全部学习完成之后,这偌大的京都立时便会多一位色艺双绝的头牌花魁。

    可即便如此又能怎么样?还不是逢人迎笑,侍弄于酒席宴会之中,卖色于欢场之上。

    京都这么大的第法规,哪一年青楼妓坊不捧出个花魁?还不都是那两下,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如果任青改为唱京剧出道,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起码京剧演员可是正了八经的靠手艺吃饭,在从前的热烈程度甚至不下于后世的明星。最最重要的是,不用天天在酒席上给人赔笑敬酒,更不用沦为以色事人的那等地步。

    唯一难办的就是京剧太难了,做为前世的国粹,即便有师傅领着进门修行,往往没有七八年苦功都难登台,何况如任青现下这般要自己摸索的,更是难上加难,青衣楼会给自己这么长时间吗?

    怎么办?

    任青闭上了眼睛,皱眉沉思。

    对于能不学那些媚术手段,转而去学京剧团他是十分赞成,京剧再难,只要有决心中能挺过去,可就怕五年十年的自己都拿不出手,深雪楠可不会给自己这么多的时间来学这个,怕是还没学成就被推出去选花魁了。

    正是愁眉不展之际,任青又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观神法!

    上辈子在老家乡下的时候,经常有一些为家里老人办三周年,他们通常为了热闹会请草台戏班子来唱戏。

    任青凑着热闹大大小小的听过足有上百场,有些是能叫出名的戏剧,有的不能。

    前世时常有一种说法,人体大脑是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

    那是不是,可以借观神法来参悟那些已经在大脑中模糊不全的京剧画面,然后进行记忆加身和修补?

    假如说任青此时对京剧的知识是1,其余的片段全都是模糊不清的,那么是不是可以借观神法来将这个模糊不清的地方放大,修补,最后成为圆满的一百?

    也就是说,他的观神法,不修佛,不修剑,专修京剧!

    想到就做到!任青起身披衣,也不睡了,直接就这么在床上盘膝打坐,观神自照。

    夜色静谧,任青仿佛听到有一声粗犷豪放的叫喝声破空而来。

    “哇呀呀呀!......”

第十六章:筹备戏剧

    尽管回去的时候已经洗净了血迹,可崩断的指甲伤口仍是触目惊心的不能掩饰。丫头惜福不免又是一阵红着眼眶的痛惜好久,任青搜肠刮肚的讲了好几个笑话都没用。

    惜福从小是过惯了苦日子的,自然也懂得当苦无妨,当归即好的人生道理,可是剪刀任青受苦受伤,心中仍是免不了的难过。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下腰,劈叉这等拉伸筋骨的舞蹈基本功也在缀烟晚的冷面教导下有条不紊的进行。深陷其中,遭受诸般苦难的任青心中倒是看得开,因为京剧与这些都有相当密切的联系,都属于舞台表演的性质。

    两者其中都有很多相同的地方,而且任青对于京剧的理解其实也很简单,无论从话本剧目还是表演上的功夫,他都得摸索前行,所以跟缀烟晚学习的这些天,他格外的虚心,倒是经常请教一些登台的实质性经验,好像是下决心要做好这一行似得,让楼中对任青有些了解的人不禁有些意外。

    随着功夫的日渐加深,任青慢慢的也完善了自己的剧目话本,大致的表演已经确定了下来,只是随着对这种表演技艺的越加深入,越发觉能感受到登台演出的艰难之处,光是入门的门槛之高就远超人之所想,加上任青又是独自一人摸索,根本就没有半句指点引导,更是难上加难。

    正是因为知道其中艰难,任青媒体除了晚间必修的那篇养神剑诀外,基本都将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了对京剧戏曲的研究上,偶尔的,任青也会向缀烟晚透漏一些这方面的预想和志向,一向平淡的缀烟晚姑娘倒是颇为认真的想了想,并难得的为此点头。

    “你有国色之姿,一言一行比之常人更能引人心神动荡,你的想法虽然异想天开,可若真的成了,对于红尘中的苦命女子来说未尝不是另外一个出路。”

    缀烟晚认可了任青的想法,她本是官家小姐,也算出身名门,可惜后来父亲招祸连累家人,她也被打入贱籍,对于“红尘中的苦命女子”这一词感触颇深,也正因如此,任青对于缀烟晚这个冰冷女子的感官也改变了许多。

    “我会和雪师姐请求,你最好多做准备。”

    任青用力的点头,对这个话不多的美丽女人生出无尽感激,只是她完全没有想到,就在她点头之后没有几天的时间就接到了深雪楠的召见,速度之快远超所想,任青这心里不禁有些慌神。

    戏剧博大精微之处远非常人可想,如她这样的初学乍练,仅靠一个舞蹈老师从旁指点,自己摸索过河,几个月的功夫还是太过粗浅,经过一番强烈的思想斗争,任青终于是勉强的稳下了心神,只求在深雪楠面前如常发挥。

    接见的地点就在缀烟晚的小院中,任青早早就起了,坐着马车在小院中等待。

    青衣楼家大业大,又是朝中权贵放在朝野之外的一个机密组织,深雪楠身为楼中高层领导,自然不会在小院里等着任青给自己唱戏,甚至这次点头应允看戏都算是施恩给了任青一次机会。

    晌午过后,一身大红的深雪楠总算姗姗来迟,任青和缀烟晚见礼之后并无过多客套,深雪楠与缀烟晚共坐一处,亲密之情易于言表,而且不加掩饰,一点也不怕任青看到。

    看着明显有些紧张的任青,仅仅是稍作闲话休息的深雪楠饶有兴趣的道:“好了,直接开始吧。我倒想看看,你说的那个戏剧是个什么样子。”

    任青稳了下心神,皎如白玉的脸庞渐渐平静,拿捏好了架势后才徐徐提气开嗓,将准备多日的唱词用戏腔娓娓唱出,他音乐本就拔群出色,刻意的跟随缀烟晚学习歌舞之后更是婉转低回的悦耳动听,加上身姿优美,将缀烟晚教授的那些台步动作等要领一一施展出来,看的深雪楠顿有惊艳新鲜之感。

    一曲终了,任青站在原地,微喘的看向深雪楠。

    后者眉眼含笑,似乎对任青的惊艳表演颇为满意,笑着问:“这些唱词精妙不凡,可都是你写的吗?”

    任青将早就准备好的小说话本拿出来,深雪楠扫了一眼封面:“石头记?”

    “是我闲时与惜福胡乱编者玩的,请雪师姐指点!”

    任青从中感到了成功的希望,心中不禁有些期待的喜悦开始丝丝涌动。

    深雪楠信手翻看,瞩目最多还是其中诗词,故事情节仅仅是一扫而过,如她这般久经世事的人物对这种小说话本的故事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这薄薄几页文字好像是有魔力,深雪楠刚才随便的扫了几眼看了大概,过不多会儿竟然后知后觉的想要拿起来再细细看一遍。

    “小青儿还真是个才女!烟晚教出一个好弟子。”

    深雪楠收起那份小说话本,脸上是任青印象中绝无仅有的和颜悦色:

    “楼中事务繁多,我处理了一天,今日就留在这里了。这段时间你也练得辛苦,就放你一天假。戏曲的法子新奇有趣,可以发展下去,往后有什么需求就跟烟晚提,不过分的我尽量都满足。”

    这就是应下了唱戏的意思啊!

    任青心头情绪复杂,说有多高兴却也没有,反而有种淡淡的失落,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起码往后的路不是寻常青楼女子那样的出卖色相,而是出卖才艺了。

    跟深雪楠告辞的时候,任青忽然想到自己从今往后算不算是艺术家了?

    坐在马车里想着想着,好像自己的身形都因为艺术这两个字而变的高大了起来,呵呵傻笑一会儿,他开始在自己的心里打着小算盘。

    刚才院中深雪楠说过,以后有什么不过分的要求她都尽量满足。

    那意味着任青拥有了在青衣楼中搭建自己班底的条件。

    青衣楼中歌舞一般都是双数以上,因此舞伴是每个姑娘都必不可少的,而任青的戏剧和别的歌舞不同,他另辟蹊径,楼中一般的舞伴不熟悉戏剧都不合适,只有经过任青的调教讲解才能上台配合,所以这伴舞就等于给了任青一个收拢手下的机会,在阶级层面上,等于一跃成为了管理层,是领导者的莫大信任。

    任青自己也清楚,这份信任完全来自于前段时间种在身体里的青蛇蛊。

    每每想到这个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心都会忍不住的发凉。

    这诡异的毒蛊种下之后无知无觉,起初的那份恐惧虽然随着时间而淡去不少,可每每想起还是在心中留有余悸。

    马车停下,任青再跨国青衣楼门槛的时候已经压下了心头所有的不安,脸上尽是一片低低浅浅的阳光笑意。

    他要告诉家中那个翘首以待等着他消息的丫头,唱戏的事成了。

    就像很多高中的秀才,凯旋的将军,将平安和喜讯报与妻知一般。

第十七章:约定两年

    晨光初起,任青的小院里到处回响着咿咿呀呀的怪叫。

    这样的光景约莫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之久,楼中的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任青刻意避开丫头惜福睡眼惺忪的嗔怪,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对着阳光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大声道:

    “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啊。”

    如果少了那些怪异的咿呀怪叫,这个早晨还真的算是挺让人开心的。

    不知不觉隆冬已过,正是初春万物勃发的季节,关于任青出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青楼与寻常民间朝野的出阁不同,青楼中的出阁就意味着开始接客,同时也是姑娘步入风尘的开始,一些刻意培养的胚子往往都会有一场隆重的出阁宴。

    与楼中其他人不同,已经收下了数名弟子教授唱戏的任青,觉得自己的出阁反而更像是出道。

    没有黄花闺女的忐忑不安,反而心中有所期待。

    因为自从进楼以来他都是为别人活,从教上弟子,研习唱戏的开始,他在心中渐渐开始有了一种为自己活的感觉。

    他开始有了能看见的目标和希望,他不再像那个破庙里半夜偷偷哭泣的无助小孩,而是一个咬着牙迈过了千辛万苦的大人,穿越这么多年,任青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干过比这个更爷们的事情。

    其实穿越至今,任青的痛苦源头大多来自这副转了性别的身体,女人的身体男人的尊严,这种矛盾冲突中各种事情的碰撞下被无数的放大,刺激的人几乎发疯,每一秒对任青来说都是噩梦,每一天都是愁云惨淡的可悲光景。

    现如今任青这楼中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班底,院中的那些随他唱戏的弟子们就是他的凭仗,虽说命运仍旧远远称不上握在自己手中,可起码任青有了良好的开始,而且这开始并不像那篇观神功法那样虚无缥缈,它是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的。

    任青闭上眼睛像是这回忆什么,慢慢走到一张书案前,良久之后他才徐徐睁眼,提起一只吸饱了墨的笔杆开始奋笔疾书。

    自从修炼那篇功法以来,任青虽说毫无内力气机,可整个人却越发的神完气足,整个人的气韵气质比之前更加提升了一个档次,以至于他每日去缀烟晚的小院,经常遇到京城中那些狂蜂浪蝶的堵门。

    如今的京城之中在小范围内开始流传一些流言,说是青衣楼养了一名容貌倾城的女子,偶尔出楼学艺便会引起骚动,据说有见过女子相貌的无不神魂颠倒。

    一个章回的小说抄完之后,任青搁笔在案头,拿起纸张吹着上面未干的墨迹。

    那篇养神功夫越是修行,任青的神念意头就越是强大,甚至连前世看过一遍的红楼梦都能只字不差的默写出来,只可惜玄妙归玄妙,功法本身却没有半点威力可言。

    叫过一名吊嗓的弟子,将写好的章回小说折好交给了她,嘱咐着要亲手交到某某书社的掌柜手中,后者一脸崇拜的连连点头,事后小心的发问,能不能看过之后再递交到掌柜手中。

    得到答复后这名弟子开心之情溢于言表,恭敬的退了下去。

    这段时间任青一直都在干这件事,那就是写小说。

    将他前世看过的那些古典小说一章一章,一本一本的默写出来,印刷成册,散发到民间。

    他在为戏曲造势,因为她担心古代百姓思想不够开化,对一些标新立异的东西会产生排斥心理,于是任青起了笔名,开始日复一日的抄书生涯,这个时代的娱乐项目不多,而且大多娱乐都是富足之人才能享受的,唯有小说是雅俗共赏,人人都能看的。

    所以他借此打出戏曲的名气,省的将来任青开台,大家对什么杨家将,白蛇传的一点也不了解,先出书,也算是打下观众基础。

    刚开始的时候任青写书是往外搭钱的,要不是深雪楠当初支持的话还有效,任青的这个计划早就破产了,后来书商见到任青的书卖的好,于是纷纷上前商求买断,这才开始了挣钱。

    如今京城中《石头记》,《杨家将》,《白蛇传》这三本小说传的正火,甚至有的酒楼已经开始有了说书的先生整编成段子招揽顾客,人气极高。

    不止普通民众,就连京城的上流圈子也有所耳闻,只是蔓延的有些慢,有不少好奇的权贵打探作者虚实,顺藤摸瓜到了青衣楼,如今有不少留言说那写书之人正是那日前去城外学艺的美丽女子,也有不少人说,是楼内请的教习老师闲时所做,各个版本都有理有据宛如真的一般,这是造成公子权贵们在城外堵任青的重要原因。

    美人谁没见过?可是能写出这样故事的美人谁不想见一眼?就连许多闺中小姐都存着这样的心思。

    早上用过饭后,楼中来了位三十多岁的漂亮妇人前来拜访,简单的问礼客套后就直奔了主题,任青认出来这女人是楼中外务的一名大管事,权力不小,楼中许多姑娘的命运她一言可决。

    青衣楼名满天下花林,有内务和外务之分,外务是迎来送往的卖笑营生,共有四大管事分别掌控,内务则是不传之秘,深雪楠便是总领楼中所有外务,兼顾部分内务,故而在楼中地位超然,人人敬畏。

    “任小姐年纪轻轻就独创一派,为人师表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妇人名叫云轻绸,三十许的年纪不曾显老,反而把女性的成熟之美雕琢的更加诱人,乍一看是与深雪楠一般的熟透诱人,细分之下却也有很大区别。

    如果说常年一袭深红大衣的深雪楠是禁欲系,那么云轻绸就是魅惑系了。

    生就一双桃花杏眼的她,即便生气也是水润诱人。

    “云姐姐真客气,任青教授弟子多亏了云姐给予的诸多方便,以后有所成,万万不敢忘了云姐你这位恩人。”

    任青亲手斟茶敬上,姿态摆得很低,倒是把云淡风轻的云轻绸给逗乐了。

    “你这姑娘说话说的,跟那些薄情的公子哥一个调门!”

    云轻绸笑着说了句,稍稍整了脸色,含笑道:“任青妹妹,你是雪师姐看重的人,本来你的出阁日子我是不敢私自决定的,可前日雪师姐问了,我便前来想听听你的意思。”

    云轻绸虽为外务管事,却深知楼中权利核心还是归于内务总领,任青虽然表面归外务管控,可到底还是内务放在外面的一个棋子,青衣楼背后之人的打算云轻绸不敢妄加猜测,因此才和颜悦色的和任青商量出阁的日子,她管领外务也好有所准备。

    换了别家青楼,哪有管事和姑娘一起商量出阁日子的。

    任青早已将出阁两个字视为出道,心中没有多少芥蒂,略一沉吟便道:

    “我自身技艺远远没有大成,不过登台勉强尚可,只是手下的弟子们火候不足,还要磨练。”

    云轻绸追问还要多久,得到的答复是半年,当下摇头:“不成不成。”

    她久经欢场,对舞台的经验远超他人,知道台上一个主角只要出色,其余配角只要过得去也就是,于是问道:

    “任青妹妹,你看这样如何,全楼善歌舞的姑娘全都任你挑选,最快多久可以登台?”

    任青沉吟片刻:“两年。”

    “好!”

第十八章:学剑的梦想

    虽然应下来了两年登台,但任青并未从楼中的姑娘里挑选弟子,反而是去了缀烟晚那里,请她和自己唱对角戏,霸王别姬。

    这是一出经典的戏剧,讲的是楚霸王项羽和爱人虞姬诀别的故事,英雄美人,江山战场,堪称荡气回肠。

    缀烟晚本来是犹豫的,她虽然有感于风尘女子的境况,大力支持任青的创新,可真的要她自己出去咿呀卖唱,曾经的官家小姐身份还是让她心存羞怯。

    这点犹豫最后在深雪楠的安抚下,终于还是点了头。

    如今这段日子任青经常和缀烟晚讨论剧目到很晚方才回来,两人对分角一事一直争执不休,因为谁都想演那个霸王。

    任青想演霸王那自然是理所当然,而缀烟晚抢着演完全是看任青着急的样子好玩而已。

    来回讨论了好多次,最后终于让任青如愿的演上了霸王,自以为斗争胜利的任青心情极好,回家路上都哼着歌,颇有自得之意,却不知道人家压根就不想和她争,只是逗她好玩而已。

    接下来就是每天日以继夜的对练了,幸好缀烟晚不仅武功高,舞蹈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家,听着任青描述京剧表演的效果形式,稍加思索就能演出万种风情的版本来让任青选定,其中身形步法都有讲究,往细了说甚至还包括指法,而演员的表情,特别是眼神,更加是重中之重。

    舞蹈之中也有对眼神的强调,但是相对戏剧来说未免过于单一。

    因为戏子扮演的角色情节不同,表达的情绪更是复杂多变,单就笑这一个表情来说,就有大笑,冷笑,窃笑,阴笑,怪笑,惨笑等等等,如何将这些笑区分开来,并且表达到位,就要看你的眼神能否到位,同时还要搭配一定的肢体语言,而正统的戏剧里,演员都有自己的眼神练法,并非是自己拿个铜镜对着瞪眼就能出效果。

    前世家中有老人家是练戏剧的,从小到大对这一行当耳濡目染的了解不少,知道唱戏的练眼神,都讲究头不动,脖子不懂,只有眼珠子斜斜的滚,滚熟了,眼皮眼眶眉毛都要配合到一起,这才能打到七情上脸,哭笑自来的效果。

    有的戏唱词不多,只有靠眼神来渲染人物形象和情绪,所以这行有句话形容眼神的重要性叫做“眼为情苗,心为欲种”。

    只是单单一个眼神到位,娇娇怯怯的任青怕是演不了盖世英雄的楚霸王一角儿的,于是他想到了唱戏时演员上妆的花脸,五彩油墨涂上去,给人一种光怪陆离的威严感,此时再拧眉怒目,颇有一股凝重的霸道之感。

    除此之外,任青特意跟楼中护院学来了一些大开大合的枪棒、关刀的招式,不求实用只求好看,自打学了这些架势之后,每天晚饭后任青都会拎着一根棍子在院中披星戴月的打上半个时辰(一小时)。

    在可以追求观赏性的心理下,越来越像是一套刚猛不凡的枪法了。

    至少在丫头惜福眼中是这样的。

    其实除了这些枪法刀法,任青还跟护院打手们请教了剑法,对外只说是英雄美人,一枪一剑的组合都要有,其实则不然,缀烟晚一手凝气成剑的手段仍然记忆犹新,如此高明的剑客又哪里需要去向几个护院讨教学剑术?

    分明就是任青学剑之心不死,借机想要进一步锤炼下那自祖窍修习的观神法是否能有所突破。

    可惜事实证明,任青除了对剑术的学习快的惊人之外,别的在没什么进展,依旧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武力突破。

    外形上的首演身法能够嚯嚯呀呀的登台亮相,可是声音却还留有问题,堂堂霸王上了台,开口却是娇娇怯怯的女声,那还怎么能叫霸王别姬?

    声音的问题困扰了任青好几天,甚至连每晚入定都会挂着脑海里念念不忘,直到有天他忽然想到了练武人常说一句气沉丹田,是否能将声音也沉下去,让自己清脆的声音低沉下来,或者能带动起几分沉重的压迫感也是好的。

    一试之下果然有所成效,事后她曾把这个方法教给记名弟子,唱出来的效果却像是装腔作势的有气无力,任青私下思索其中窍门,忽然想起刚才对外讲唱戏时,缀烟晚对自己评价的一番话。

    “有倾城之姿,比常人更能引人心神动荡。”

    其实如论容貌,满分为十,那么任青至多不过八九,之所以被喝醉烟晚评价为倾城之姿,那是因为她修炼那篇意剑诀,常年都在蓄神养意的缘故,内在神意沛然,与常人相比自然是让人一见难忘,印象深刻。

    正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同样表演的精髓也不仅仅是简单的皮相工程,它是要投入自身感情的,因为只有表演中投入了感情,你才能将情绪感染到其他人。

    任青修习剑诀因而神念强大,情绪流转刻意的外在,即便再迟钝的人也能够感同身受的体会到,这才是奠定了表演的基础,将情绪及霸王的情仇能够不违和的表达出来。

    有了这一先天便利的条件,任青将手眼身法步的功法大致吃透,练熟之后大半的经历都放到了如何将眉心修炼多年的那股神意展现出来。

    他每天镜不离手,就照着自己的脸,从眼神到表情,然后再到整个人的气质,每时每刻都在变幻,从高兴到悲伤,从朝气到暮气,时间长了,任青有时会在心中产生某种错觉,那蕴藏在眉心祖窍深处的神意,仿佛就是一般有形有质的力量,就像江湖高手的真元气机,只要心念一动便可山呼海啸的打出来,摧枯拉朽的毁掉一切敢挡在身前的东西。

    不过任青也知道,这仅仅是神意强大,在由内而外到时候所造成的一种错觉罢了。

    就像有的人会当凌绝顶之时,有种江山入怀的错觉是一样的,任青可不会傻到将这种感觉当真。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他很喜欢这种握到力量的感觉,哪怕它是假的。

    这种感觉同样也引动了任青心中,早已尘封多时的渴望。

    没到夜深人静,丫头惜福都会偷偷的趴在窗口望向院中舞剑的任青,就如同望着儿时心中憧憬着的稚气幻想,梦境样的不切实际,却最是甜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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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昆仑介绍:
南关城刺客,一剑杀敌八百零一。
勾栏院巷里,一袭红衣法相一品。
伏魔台神仙,已驻留人间八百秋。
紫禁十八城,蟒袍天魔一人守城。
人处市井江湖,在心目中却是仙侠故事。
一声春雷长发散,一更别我二更回。
唔,最近变文风声有点紧。
开了本穿越聊斋的仙侠文,因为成绩惨淡,来打个广告,啃得下去的朋友可以去看看,QWQ。
《我在聊斋当法海》御昆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御昆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御昆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