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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诚     御昆仑txt下载     御昆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七章:任二爷

    这一声响彻庭院的“看剑”,顿时引起了所有人心中强烈的不安。

    这种不安来自于那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惊慌感。

    王青相这辈子遇到过无数次舍生忘死的死士刺杀,可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堂堂正正的刺杀,就好像话本小说里的主角在诛杀魔头时那般的正气凛然,好像自己就是该死在侠士剑侠的无耻恶徒一般的理所当然。

    以至于当缀烟晚带着沛然气机的长剑刺来时,他甚至都没有招架的想法,因为这一剑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家中淘气小妹的玩闹,带着一股很傻的幼稚。

    的确是很幼稚的一剑,因为缀烟晚这一剑没有任何的封挡回护的意思,虽然气机剑意浩大,如江似海,可她仅仅迈出数步就有四把钢刀重重砍在了身上!

    血花溅起,泪花同时也在泛起。

    任青泪眼婆娑的看着一剑冲阵的缀烟晚,那些护卫们的呼喊声刹那间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他仿佛看到了不久之前虞姬缓缓倒在霸王怀中的那一幕。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千年前的虞姬在人生的最后选择了倒在君王怀,而千年后的缀烟晚选择了拔剑。

    手掌几次合拢成拳,又缓缓松开。

    任青看着缀烟晚一袭红衣长裙,鲜血在她身上如花怒发,心中生出一种软弱的恐惧与极大的愤怒。

    他甚至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做什么,自己又能做什么。

    刀口森寒,粘稠的血液为这来自南关的阴冷窄刀更添上了一分狞色,红衣已成血衣,可缀烟晚那手中的剑光却在陷入刀光之后,猛的灿烂起来!

    这一变化叫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王青相甚至因此举而心寒,仿佛他的森冷刀口砍的不是有知有觉的活人,而是一具行尸走肉。

    就在缀烟晚灿烂一剑已经在所有人面前显露出死亡的狰狞时,任青注意到,王青相一直空着的左手,没有任何征兆的闪过一道冷艳的寒光!

    接下来的一幕比缀烟晚的这一剑更加让人惊奇。

    因为任青忽然发现,四周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连同缀烟晚舍生忘死的灿烂一剑,都在那一刻仿佛电影慢放似的渐渐开始褪去那不似凡间的色彩。

    无论是运剑发力还是气机纠缠发散的轨迹,都开始在眼中清晰起来。

    夜风卷动残叶拂起,眼前的一切仿佛都从这个世界隔离开变成了独特的一方,任青心中有种怪异至极的感觉,只觉越看心跳进变得越沉重,好像无形中有一只大手在心脏的位置缓缓收紧,一股血腥之气自胸腔之内强自的涌动到喉头,几乎站立不住。

    不对,不是他们的动作慢了!

    任青强咽下喉间腥气,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抹冷艳的刀光身上,这才猛然发现在所有人动作变缓之后,这抹刀光的速度仍是一如既往的不快不慢。

    不对,是快到了极致!所以其他人在任青眼中的动作才会变得缓慢,王青相的精神专注强大至极,当他全神贯注出刀的时候,仿佛这方天地都在他的专注下自成一方界域!

    这还是武功吗?

    任青震撼莫名,在想通了前因后果之后,出自左手的一刀在眼中刹那间沾染上了无数玄妙的意味,刀身出鞘,仿佛遵循着天地间无形的某种规律,自然而然,或者说理所当然。

    一直浑然好似无知无觉的缀烟晚此刻终于发出了一声痛哼,紧接着视线里,一截苍白持剑的手臂,恰好摔落在任青面前。

    这一刀,拦住了缀烟晚一往无前的长剑,斩断了她握剑的手臂。

    拔刀术!

    任青双唇颤抖的盯着地上那截上一刻还鲜活娇嫩的手臂,胸腔先前强压下去的腥气又在翻腾作怪,他捂着口鼻向踉跄了两步。

    一场轰轰烈烈的刺杀此刻终于尘埃落定,王青相颤抖着左手将窄刀入鞘。

    “殿下,她还未死。”

    一名侍卫上前俯身禀告,眼中闪动着的杀意毫不掩饰,今日的这一场刺杀虽然被王青相一刀化解,可无论怎么看这群侍卫起到的作用都是微乎其微,故而此刻看向缀烟晚的眼神都充满了杀意,他们都是沙场退下里的老卒,心中没有半点寻常人怜香惜玉之情。

    王青相看着已经凄惨无比的缀烟晚,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她此刻像鬼多过像人,哪里还有昨日虞姬的风华绝代?

    他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又落到此刻同样狼狈不堪,气度全无的任青身上,忽然极有些意兴阑珊。

    身为南关世子,不仅自小就要学习各种技能防身,提防这种无处不在的刺杀,对外还要假装一副荒唐无能的浪荡模样,身心早已俱疲,还要在年轻些的时候,王青相无比羡慕那些打马负剑,快意来去的江湖儿女,听着他们那放荡潇洒的故事,无数次的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此。

    可当真的接触了江湖,王青相才知道,那些舍生忘死的侠士,娇俏可人的女侠,豪气干云的剑客,从来都是说给江湖以外的人听的。

    其实江湖庙堂,一样都是尔虞我诈的名利场,少有风流地。

    王青相怜悯的望了任青一眼,然后低声道:“杀。”

    长刀出鞘,侍卫们狞笑着开始在小院中砍杀那些随任青而来的乐师以及本院的下人。

    这是干什么?这是为什么?

    任青瞠目结舌,不明白这番杀戮是什么意思,她大声质问王青相。

    这位在世人眼中不学无术的南关世子,这个飞扬跋扈,肆意妄为,挨了自己一巴掌后还笑眯眯拱手告辞的王青相,神色平静的回道:

    “灭口。”

    感受着四周不怀好意,虎视眈眈那的目光,任青如坠冰窟。

    是了,他那么辛苦的在外面塑造了一个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跋扈世子模样,如今在这次刺杀中被逼显出了原形,怎么可能容自己这些人说出去?

    怪不得侍卫们封锁住了通道,原来从他拔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这个小院没有活人了。

    “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不管我的事...”

    阵阵哄笑的音浪一层一层的炸开,炸的任青耳中嗡嗡直响,脑袋一阵一阵的眩晕。

    还没等回过神来,一并窄长的南刀当啷一声丢在了任青身前,寒光映着他那张惶惶恐惧的小脸。

    扔刀的侍卫恶声恶气的道:“任青,你和刺客同吃同住又同出一门,若想要证明清白,杀了她!”

    “或者你可以自杀,换地上这个可怜的女子一命。说实话,我还是比较欣赏单枪匹马就敢刺杀世子爷的缀姑娘的。”

    此时庭院中的下人和乐师都已经死尽,鲜血在地上蜿蜒成溪。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任青失身的坐倒在地上,手脚发颤。

    王青相看着失魂落魄的任青,想要开口保下她的性命,却又强行忍住了。

    他与任青相遇之初,是在梨园的那一场演出。

    他这辈子从没见过一个女子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沙场将军似的,吟词诵曲。

    他的父亲是镇南王,自小就听过无数次父亲带兵征战的故事,他对沙场,对将军,对英雄,有一种莫名的崇拜和渴望。

    他从未遇到过任青这样特殊的女子。

    两人见面之初,任青抽了王青相一巴掌,那一瞬间王青相其实是想要发脾气的,可是当戾气涌上,看到任青那张清丽掘强的小脸的时候,理智又压过了冲动。

    他们是如话本小说里的男女主角一般相遇了,那么为什么不继续下去呢?

    于是王青相笑嘻嘻的拱手称任青一声二爷,反正自己的名声荒唐惯了,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不对。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与众不同的,英姿飒爽的任青,真的面对生死的时候也不过是世间庸庸碌碌的一份子罢了,没有什么特殊不同,甚至没有什么傲骨凌然。

    庙堂之中,他已经看惯了尔虞我诈,争权夺利,他很想看看曾经向往的江湖中,是否真的有故事中热血侠义,是否更有情有义一点。

    生死之际,连寻常的呼吸都带着难以想象的沉重。

    有那么一瞬间,任青几乎就像撕破所有脸皮,捡起地上那柄寒冷的南刀,狠狠一刀将奄奄一息的缀烟晚砍死,然后仰仗着世子殿下的鼻息,像狗一样卑微的活下去。

    这般想法刹那就占据了主动,任青颤抖的握住了那柄寒光闪烁的南刀,踉跄的朝缀烟晚走去。

    当她捡起刀的那一瞬间,全场都安静了下来,然后就是侍卫们的冷笑,和一声轻佻的口哨,鄙夷的冷笑充斥在每个人的脸上。

    南刀高高举起,阳光反射光芒有些刺眼,王青相转身就走,再也不看任青一眼,只是地叹了一声平时叹过无数次的老腔调:

    “江湖寂寞啊!”

    缀烟晚是将死之人,如今局面完全是王青相赢了,我这一刀下去也只是将她所受的痛苦提前结束而已,在说今天这场刺杀,还不是她一手造成的?!

    用她将死的生命来换取我的生机,再也划算不过!再也划算不过!!再也划算不过了!!

    任青思绪如狂,眼中却有泪水涌出划落,模糊了她浑浊的视线,而就在这模糊中,任青仿佛听到耳边回响着缀烟晚轻轻叫自己名字的声音,想起她坐在轿子里,调皮又无赖的捉弄自己,想起那日水雾缭绕的浴房中,她眼神迷离的唤着那让人心颤的两个字。

    “二爷!”

    在内心深处,那股被青衣楼压抑了许久的热血,唯有年轻人所独有的一点血性,忽然爆发出来,直灌脑际!

    她仰天狂吼一声,将手中南刀胡乱的挥向身后那名看热闹的侍卫,因为太过紧张害怕,任青张牙舞爪的南刀没有一点章法可言,只是在起初吓了那人一跳后就被一脚正踹在胸口,整个人像是撞上了一辆狂奔的马车般仰天载倒。

    剧痛和窒息的感觉同时袭来,任青在地面上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一用力那种窒息的痛楚反而就越强烈,他不得不喘息着仰倒在地上,手中那柄对任青来说颇为沉重的南刀,仍然死死握在手里,仿佛紧握着一颗能救命的稻草。

第三十八章:拔刀(除夕快乐~)

    任青眯着双眼,望着月朗星稀的夜空。

    经历过初时的那股剧痛之后,胸口遗留的是一阵连绵不去的阵痛,这股阵痛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有了加强的趋势。

    任青也是吃过苦的,当胸那一脚带来的伤可能已经踹出骨裂的重伤。

    平复呼吸之后尽量轻的从地上坐了起来,看到缀烟晚早已昏了过去,若不是那稍稍有所起伏的胸口,那凄惨的样子与死人无异。

    事到临头,任青反而冷静了许多。

    “不愧是京中盛传的二爷,事到临头倒也有几分血性。”

    瘦高侍卫脸上带笑,却止不住心间越来越强的戾气,只见他紧握着手中窄刀,步伐沉稳的向着任青而去,心中早已杀意昂然。

    官靴踏地的清脆声在耳边响起,任青心头发冷。

    这个侍卫发笑是因为身经百战,明晓任何咒骂痛斥都是消耗精力的无用功,而他步伐沉稳,更是因为心中杀意已决,此刻正是狮子搏兔全力以赴的时候。

    任青并不认为自己能挡住这人的长刀,幼年时在南关,即便是能催发剑气的全盛之时,面对那些官兵的追捕也是险死还生,何况筋脉俱毁的如今?

    就算不是对手,任青也不想束手待毙,昔年青衣楼第一刺客莲先生死前一剑曾挡八百骑,他留给任青的那本风火剑谱早就背的滚瓜烂熟。

    这些年来任青日夜观想,心中对剑道的认识早就不输当世任何一名剑道名家。

    即便是后来创建梨园的这些日子来,也时常的请教武行的人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

    凭什么就不能拼一把?

    谁规定了我任青就该毫无抵抗的倒在这些杂碎刀下,叫人耻笑?

    高手侍卫眼神忽而一凝,待任青警觉抬刀之时,他手中窄刀已经划开一道凄厉的破空声斩向任青的头颅。

    若非后者六识敏锐提前有所只觉,任青怕是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这毫无预兆的割头一刀。

    饶是如此,挡下这一刀的任青手中长刀也被巨力震动的几乎脱手。

    这个年代的兵器大多都是一体建造的,传递惯性的作用也比较大,接下高瘦侍卫这一刀后任青整只右手都没了知觉,胸口先前的伤势也在大力的作用下重新发作,一连串的剧痛下,任青几乎是束手待毙,眼睁睁看着侍卫毫无花巧的一刀捅穿了自己的肚子。

    周围并无人叫好,因为在他们看来,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出手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只是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没人就这么杀了难免可惜,当下就有人急冲冲的上前阻止。

    刀尖透体而出,任青痛苦的皱着眉头,刚才那一刀其实高瘦侍卫是可以直接去走自己性命的,可他偏偏一刀扎进自己的肚子,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肚子捅穿了是要不了命的,反而会因为对方卡住武器,从而导致自己丧命,高瘦侍卫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让任青尽可能痛苦的死去。

    抬头,对上侍卫那双发红的双眼,那其中已被一股病态的疯狂笑意所浸染,叫人不寒而立。

    战场上下来的人,果然都他妈不正常!

    任青口齿不清的骂了一声,随着腹部贯穿性伤口不断流失的血液,任青渐渐开始觉得头脑昏沉,同时心里也有一丝害怕,她不知道这个人还要用什么手段对付自己,反正一定不会多舒服。

    高瘦侍卫泛着红光的双眼中一阵兴奋,他并没有把刀抽出来,因为伤口没了这把刀的话,流血会更快。

    眼前这个娇弱的小美人挺不了多久就会流血致死,岂不是败坏了兴致?

    他紧紧握着刀柄,然后一手捏住任青肩膀,狞笑着用横贯在体内的刀,带动着身体,好像跳现代舞似的转圈。

    任青只觉腹中肠子都好像被绞断似的痛,脑海之中来不及做任何思虑,几乎就是本能的只知道哀嚎,连同眉心都一阵呼吸似的胀痛。

    少女痛苦的嚎叫更添了侍卫们的兽性,他们脸皮都兴奋的涨红了,揽着任青的肩膀就凑连过去胡乱啃咬。

    这一举动瞬间就热闹了整场所有人,当即就有几名侍卫大笑着朝哀嚎中的任青走去。

    剧痛之下的任青脑海之中几乎就是一片空白,只是隐约的看到四周有人开始想着自己涌来,耳边隐隐听着一声并不响亮,却异常清晰的嘶鸣。

    这声嘶鸣好像来自某种野兽,说不清是远是近,仿佛是任青心绪感情的凝结,在嘶鸣的末尾,任青只觉持刀的手臂中仿佛有一条热流于其中行走,紧接着手臂一轻,竟是下意识的撩刀上扬。

    窄刀在空中闪动的道光极快,任青只隐约感到手中长刀在上扬的过程中略微有些停滞,而后便是畅通无阻的痛快。

    满场兴奋的热闹就此鸦雀无声,直到有人大叫着喊了一声什么,长刀出鞘的声音才森然有序的响起,杂乱的声响在不复现前的兴奋与热闹,只有森冷。

    一捧热血劈头盖脸的浇在了任青身上,带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也带着股怒吼的狂热,不过却叫任青昏沉的脑袋神智一清。

    然后他睁开了眼,看到方才为恶的那个高瘦侍卫面容呆滞的笑着,身体由下至上,被自己一记撩刀生生分成了两半。

    窄刀带着温热的鲜血划开身后斩向空处,震颤的刀身抖落滴滴刺目惊心的鲜血,因为大力而未尽的缘故,窄刀颤抖的刀身就如山林野草间昂首而出的蛇蟒,正对着天空昂首嘶鸣。

    “嗡!”

    刀鸣之声,响彻庭院。

    自来到此世以来,任青把遭遇的种种苦难都深深埋在心里头,早些年的时候在南关经历贫困之时,尚可用武功这一前景和未来做为继续前进的动力,可在青衣楼之后,她的精神支柱轰然倒下,未来也变得黯淡一片,青衣楼和深雪楠的身影压迫使她几乎不能呼吸。

    后来戏曲的出现,使任青摆脱了寻常卖笑为生的可悲命运,也得到了许多人的赏识。

    之后,任青在人前清高,讲原则也重规矩,在府里同样也不忘摆出一副严肃威严的老爷样子,并不是成名的生活让她感觉良好了,而是曾经事事受制于人的任青,想要极力守护这些来之不易的安稳。

    她没有一剑决千里的盖世武功来游戏人间,所以尽管明知那些宴席上拱手敬酒的客人大多不怀好意,仍然每天忙绿的穿梭于其中来回应酬。

    她没有一言决人生死前途的权势,故而才在府内府外都摆出一副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大老爷样,生怕旁人轻视轻辱。

    凡此种种还有很多,甚至就连和任青朝夕相处的丫头都感到了任青的转变,觉得遥远而陌生,故而才有了那一晚的深夜哭泣。

    任青闭上双眼,只觉眉心依旧有几分胀痛,可随着方才挥刀上扬,那份胀痛好似消减了几分,至此她心中隐隐有所明悟,只是仍有一点任青想不明白。

    她想要以眉心祖窍取代丹田气海,可在深雪楠重手之下毁坏的不止丹田,还有奇经八脉,就算祖窍功成圆满,修炼出的气机劲力又如何在筋脉中流转?

    “你做的?”

    王青相惊讶的声音传入耳中,任青睁开眼睛看到先前去而复返的王青相正站在门口,受伤后苍白的脸满是震惊,似乎很是不解先前还是任人宰割的弱质女流,如何就成了提刀杀人的武学高手?

    任青很满意王青相的震惊,执刀在手只是看着,王青相就能感到浑身汗毛倒竖,有种被天敌环伺的紧迫危机,心中震撼于任青威势之余,也有着十万分的不可思议。

    “世子爷贵为王侯,我等草民挣命的丑态想必是不入眼的,还是早早回屋,稍后任青和缀姑娘就要从这别院之中,杀将出去!”

    王青相皱眉,听得任青这旁若无人的言语,冷笑一声还要在说些什么,却见任青已经不在看自己一眼,反而大步走向气息奄奄的缀烟晚。

    任青吃力的将缀烟晚伤痕累累的身子揽在怀中,尽管已经很小心了,可缀烟晚身上伤口实在太多,即便昏迷半死也因为任青的动作而触动到了伤口,皱眉痛哼。

    四周侍卫悄无声息的压了上来,恰如索命的幽魂深沉可怖,森寒的刀锋来回闪动,仿佛要将两人人的生路都一一拦住。

    “胡吹什么大气,你以为你是戏里的霸王?刚才怎么不见你这么拼命?”

    握着手中的窄刀,任青没有说话。

    她骤得功力,其实并没有从这里杀出去的把握,不说这些如狼似虎的侍卫,单单那个高深莫测的王青相就不是好对付的,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恨不过刚才他们的做派,想要奉还一点过去。

    环形的包围圈越压越近,刀锋上的寒光越来越冷,包围圈外的王青相,沉默的将手放到了刀柄上。

    “对不起.....”

    任青低着头,对着昏迷不醒的缀烟晚低声道,然后仰头,深深吸气。

    “王青相,你常说江湖寂寞,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听到声音!”

    手中窄刀如龙咆哮,卷动漫天刀光!

第三十九章:你还江湖寂寞吗(二更,修字,捉虫)

    自大梁立朝以来,天下武人皆被钦天监按照朝廷官品划分,共有九品十八级。

    江湖武夫,三教修行中人,但凡四品以上的高手,皆可入朝受封二等侍卫,官阶正四品,共有编制人数三百,可领朝廷俸禄,供养修行。

    所以大梁武风昌盛,年年都有无数辛苦练武的年轻人,渴望能够入朝借一身武力,平步青云。

    任青一套观神法强壮内神,终于将眉心剑意突破到了影响现实的地步,一出手便是人间二品上境的强悍实力。

    如此功力就是在武风昌盛的大梁皇宫之中,也没几个能够和她比肩的。

    二品修为在江湖中也被称为小宗师,意味着气机修为已经大成,足以傲视世间九成九以上的武夫。

    手中南关制式的军刀卷动起可怖的呼啸,任青单手握刀像是一个酩酊的醉汉,兴之所至便是如龙吟啸的狂放刀气,肆意的近乎是任性妄为的在挥刀。

    周边围拢过来的侍卫,在这绝对碾压实力的刀气之下非死即残,甚至连她身边三丈之地都不能靠近,简直就是一台人型绞肉机。

    王青相将场中局势看的分明,这个莫名其妙一步即登顶宗师境界的任二爷,此时此刻,已经完完全全的脱离了凡夫俗子的范围。

    气机汹涌澎湃,刀法娴熟精湛,近乎出神入化,仅仅是一套江湖上随处可见的《大劈刀》,便将南关战场上百死还生的沙场将士杀得溃不成军,这个任青在人眼中的形象,瞬时如妖似魔一般的恐怖。

    “退下!”

    王青相不忍这群老兵尽数死在这里,沉声呵斥,可是四周的血腥与战友的纷纷倒毙,使得这群军汉红了双眼,死战不肯退去。

    “我说退下!”王青相饱含气机的沉声怒喝,终于惊醒了沉浸在搏杀中的侍卫们,他们望着兄弟们死伤满地的凄惨场面,一个个虎目含泪,悲愤欲绝的望着任青,恨不得就此上去拼了性命,撕下她身上一块肉。

    众多侍卫在王青相的一声令下,纷纷不甘的退开,让出庭院之中偌大的空地。

    因为身上伤口不断流血的缘故,任青此刻头脑因为失血过多而变的有些昏沉。

    她这一套出神入化的大劈刀术乃是学自府中护院,是最粗浅的混江湖手艺,也是最费体力的一套外门刀术。

    腹间伤口受创不浅,每次挥刀走动都会牵动到伤势,痛不可当,还要兼顾到身后背着的缀烟晚,看似威风凛凛的不可一世,其实已经如那戏文中强弩之末的霸王一样。

    任青喘息着倒拖手中长刀,缓慢的前行,对着脸色难看的王青相咧嘴一笑,透露出无尽的杀伐之气。

    “怎么,心疼手下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王青相绝不敢相信,前一刻还是纤纤弱质人人拿捏的戏子,此时却像是一个喋血沙场的百战悍将。

    一滴冷汗悄然滑落,王青相自身功力虽然也在二品,可是刚才为了压制缀烟晚时,催动秘法强行越境败敌,一身气机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那招神乎其技的左手刀术也使不出第二次了。

    面对二品上境,气势如虹的任青,王青相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可是这位南关世子仍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见丝毫慌乱。

    “青衣楼果然是煞费苦心,想不到,缀烟晚只是试探我的底细,真正的杀手锏,是你名满京都的任二爷,深雪楠可真舍得你这个日进斗金的摇钱树啊!”

    王青相自污名声二十多年,自懂事起便受王府暗中教导,虽未曾在世间展露出世子峥嵘,可心底沟壑不输当世任何一位青年俊杰。

    此时他侃侃而谈,正是一副看穿了“你们阴谋诡计”的悠然智者,貌似智珠在握,英明神武的王大世子,在任青眼中却是个屁。

    她此刻失血过多,神智意识都是昏昏沉沉的,全然没了平日行止有度的京都任二爷,她只当自己是爷们任青!

    毫无形象可言的对着王大世子吐了一口带血吐沫,张口就是一句“放NMD屁”。

    王大世子再也维持不住智珠在握的高人形象,脸皮抽搐。

    “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什么人物了....”

    任青絮絮叨叨的,有些神经质的低声细语,拖着窄刀,步履沉重的前行。

    自身上延留下的血迹,在身后留下一条艳丽的血迹长路。

    “什么阴谋诡计都是针对你的,什么江湖故事都该贴合你心中预想的,你不是爱说江湖寂寞吗?站着别动接老子一刀,我看你还寂寞不寂寞!”

    眉心处有一道鲜红的竖线凸显,给任青清丽如仙的面容上更添了一份魅惑的娇艳,她手中窄刀随着话语声而渐渐发出铮鸣,最后气机震荡,一刀当头落下!

    舍去了刀势笨拙野蛮的套路,任青这一刀纯粹就是以气力压人,沛然浩荡的气机洒洒扬扬,当空如天河倒覆,王青相只接了一刀便口吐鲜血,筋脉欲裂的几乎站立不住。

    刀势一刀紧接着一刀,像潮汐江边连绵不绝的江潮,永无断绝。

    王青相勉力的接了两刀之后,手中南关名刀终于拿捏不住的被斩飞出去,左手臂上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肆意喷洒着鲜血。

    他惊骇的望着步步逼近的任青,终于扛不住死亡的压力,闷头往外跑去。

    任青在后面像是喝醉的醉汉一样,大呼小叫,手中窄刀气机涌动,故意戏耍这位南关世子一般,刀气只在他身旁斩落,卷动起碎石尘土,弄的他狼狈不堪。

    “你别走啊,不是寂寞吗,跑那么快干什么?”

    时至此刻,王青相终于相信,任青根本就不是什么杀手,如果真的是青衣楼派来的,自己怕是连刚才的那三刀都接不住,直接就被一起斩杀了。

    他冲出了别院,见到院外几乎破开别院侍卫防守的太子禁军,简直比见了亲爹都要亲一百倍。

    “救命啊,救命啊!”

    王大世子狼狈的高声叫喊,此时到了外面,他一身修为更是不能在人前显露,干脆就抱头鼠窜的只顾着逃命。

    身后任青那如恶魔般的笑声与磅礴刀气如影随形,这真刀真枪,碰着就是一个非死即残的场面,把一众厮打斗殴的禁军和护卫们,看的目光呆滞。

    王青相堂堂世子殿下,被追得险象环生,见到这群人呆愣的样子,心中早就在任青压迫下积了一肚子的火,顿时怒不可遏的怒骂。

    “看!看NM!还不过来帮忙!”

    东宫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对于政治的敏感性远超他人,只是稍微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利害,瞬间浑身涌出一阵冷汗。

    如果今天王青相被刺身死,那么带禁军前来闹事的东宫太子岂不是被泼了一身脏水?

    到时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为了给远在南关的镇南王一个交代,自己东宫位置怕是要不保!

    这是一场夺嫡的阴谋!

    太子殿下愤恨的怒视身边,尚在摸不着头脑的文敏行。

    这个家伙明显是被人家利用,让自己也着了道,幸亏这个草包世子命大没死。

    看着狂奔而来,奋声怒骂,脏话连篇的王青相,一贯很注重仪容仪表的太子殿下在这一瞬间也很想骂娘。

    这特么的都什么事?

    “救他!”

    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后,太子忍不住一巴掌扇在文敏行的脸上。

    禁军侍卫,潮水般将狼狈奔行的王青相收入阵中,持盾握枪,军容肃穆的将任青围在中间。

    任青此刻已经是真正的强弩之末,气机仍然汹涌澎湃,可眼前已经止不住的一阵阵发黑。

    意识的最后一刻,任青听到远方马蹄震动,隐约有人喊着,五城兵马司的名号。

    随便了,反正今天是杀不出去了。

    精疲力尽的任青干脆跌坐在地,扔了手中窄刀不在挣扎,她望着缩在层层禁卫包围之中,龇牙咧嘴,包扎伤口的王青相,嗤笑一声:

    “王大世子,江湖还寂寞吗?”

    王青相面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任青仰天哈哈一笑,再也撑不住沉重的眼皮,意识也昏沉到了极处,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什么,倒在地面上渐渐没了动静。

第四十一章:承平十四年的故人

    牢中日子清苦,每日饭食只有一碗白饭和盐水,唯一略有欣慰的便是铁链不再强行吊制手脚,放松了许多,起码足够在这牢房之中自由活动。

    “姑娘莫问了,这段时间京都风平浪静,并未听过有什么大事发生。”

    送饭的是一名不苟言笑的中年狱卒,想必此间关押的都是重犯的关系,这中年狱卒呼吸绵密,手脚在空荡安静的牢房中微不可察,一身穿着也有别于寻常公服,绣工严谨,贴身利索,竟有几分华丽之感。

    “这几日在下几乎连续夜不成寐,偶尔入眠,脑海之中也都是些断肢残臂的画面,实在是心忧府上,打扰先生了。”

    身陷绝地,任青对于这位松了钳制,并每天都按时送饭的中年人颇为感激,先前她还有点担心早就烟消云散了。

    “奴不过天家一介家奴罢了,当不得先生称呼。倒是姑娘救济困苦,还写有趣文杂技,似石头记那等书籍小说,最合小人口味,小人驻守天牢烦闷,用这个消磨时间最是惬意不过。”

    中年咧嘴一笑,到处连日来善待任青的缘由,叫后者恍然大悟。

    先前听着中年人讲话,声音有些尖细,可没想到竟然宫中太监出身。

    而且还担任天牢看护这一重要职位,看来这处大牢真的不简单。

    古代太监属于皇帝家奴,可以说是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前世历史上那些祸乱朝纲的大太监数不胜数,凭的就是这种信任和亲近,而这处大牢竟然由一名太监监管,其意义重大不言而喻。

    “在下平日里维持梨园开销演唱,实在没有心思补写《石头记》,但是日后若我有幸出去,定向公公送上全本!”

    任青这话说的有些没有底气,因为红楼梦这本经典著作本身就没有写完,后世曾有位研读十多年的现代人续写上了后面的,却不敢说堪比原作。

    任青虽说也能默写出来,可要是被人家察觉了,少不了多一个烂尾的名声。

    中年太监听了“原作者”的承诺后,寡淡的脸上也挂上了几分笑意:

    “任大家在民间,士林向来颇有名望,若非刺客可恶,有心利用,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身陷囹圄。当今圣上乃是有道明君,定会明察秋毫,否则姑娘府上又怎么会安然至今呢。”

    中年太监的话给了任青不少安慰,这几日在牢中生活清苦无比,任青清减憔悴了许多,想必今天能稍稍睡得好一些。

    中年人在任青这又待了一会,稍稍聊了几句后便起身告辞,临走时告知任青,他名叫陈寿。

    任青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接触了这么些天他从未问过陈寿的名字,换个心胸狭隘的说不定怀恨在心都有可能,这也是任青为人处事的缺点。

    陈寿走后,大牢归于沉寂。

    任青拖着铁链叮叮当当的坐倒在枯草堆中,背靠着墙,牢房阴冷潮湿,任青虽然修有眉心祖窍上丹田的玄功,但也只在王青相别院那一夜发挥了奇效,被打入大牢这段时间以来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般,再无神异,甚至连寻常驱寒都无法做到,所以才四处抱了些枯草堆起来取暖。

    天牢条件艰苦,任青这几日作息混乱,有时被冻醒有时被饿醒,在这空荡的牢房中,不过片刻就能感到困意如潮袭来,她困犯的闭上了双眼,很快就意识浑噩的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任青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外面有人在吵架,虽然声音不大,但在空荡安静的牢狱中却是格外的刺耳。

    撑开眼皮,阴暗的牢房光线中,任青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直直冲着自己牢房所在而来,这人靴子踩地的声响清脆有力,给步伐带上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显然不可能是哪位沉稳的陈寿公公。

    任青振作了一番精神,想要起身,可刚一动作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长时间靠坐在墙壁上,双腿都有些麻痹。

    王青相看着靠墙哼哼唧唧的任青,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你在我院子里砍人的时候可没现在可爱。”

    任青对眼前这个贵比王侯的男人一句话也没有,不知道面对王青相应该说什么,更不清楚这个时候他巴巴的跑到这等大牢来看自己是什么意思。

    报复?调戏?还是心善的同情怜惜?

    任青猜不出来,可明明自己的性命好像都握在他的手上,但看着王青相那张带笑的脸,不知为何就是害怕不起来。

    有些人,天生就是有那种亲和力。

    “那件事暂时就告一段落。

    ”王青相对任青的不理不睬毫不在意,反而干脆席地坐在了枯草堆上,他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信手捏起一根干草叼在嘴里,吊儿郎当的说:“跟我去南关吧,我把你捞出来。”

    任青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本就憔悴的小脸也由此更生出无数种的楚楚可怜,让王青相心中莫名一软,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嬉皮笑脸的接着说:

    “小娘子,你看咱们名字里都带了一个青字,是不是生下来就定好了缘分?南关虽然苦,但是天牢更苦,不如我们结伴同行,两全其美!”

    任青看着这个毫无架子的世子爷,在心中默默盘算。

    都说人生如戏,任青觉得眼前这位吊儿郎当的世子爷才是个中高手,演技精湛。

    那日在青衣楼中他当众送刀的豪爽,分明就是少年英杰的雄主之姿,可在别院刺杀之中他又显得凉薄高傲,对之前交谈甚欢的任青一言就决出生死,陌生的就如陌路行人一般。

    如今盘坐在大牢枯草之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放荡公子哥调戏良家的架势,实在叫人琢磨不透。

    那索性就不琢磨了!

    任青闭了双眼,尽管已经女身多年,可自打她在京城之中成名以来人人敬称二爷,平日里出入府中,登台演出,也都是一副男主老爷的派头架势。

    “小娘子”这三个字如的耳中让任青感到很不舒服。

    王青相眼看软语不成,眸色蓦然暗了暗,随即唇角上扬,无声的朝着被铁链钳制的任青迫近:“你可知南关南边的人都是怎么称呼我的?”

    任青豁然睁眼,冷漠的看着几乎就要与自己脸贴脸的王青相,面无表情:“你信不信,我动念就能杀你!”

    王青相眼看就要亲上任青脸颊的动作顿时僵住,自小就见惯了阴谋刺杀暗算的世子爷自然不可能被一个小姑娘轻飘飘一句话就吓住。

    他偷香的动作之所以停下,是因为冥冥中的武者第六感,感应到了这小小的天牢之中,充满了一股凌厉的气。

    天牢之中,剑气纵横!

    “咕咚!”

    王青相喉结滚动,暗自咽了一口口水。

    先前为了进入这把守森严的大牢,他身边得力的护卫全都在外头和那个中年太监陈寿对持拼斗。

    他自持大牢之中有玄铁链锁身钳臂,又有秘药针法镇封丹田气脉,小小一个任青再强,也不过是一直野猫罢了,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谁知道就这样还是阴沟翻了船!

    先前天牢之中还有稀疏的虫鸣响动,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变为一片寂静。

    仿佛连这些没有灵智的虫子都在本能的畏惧这可怕的剑气。

    而身处其中感触最深的王青相,隐约都可听到可怕的剑吟长啸。

    这位当朝最跋扈的世子爷殿下若无其事的退回了原位,先前的暧昧浪荡的表情,神奇又毫无烟火气的转变成了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

    “实不相瞒,二爷,这趟我是来救你出去的,青衣楼那帮货不当人啊!怎么样,跟我出去吧?”

    任青背靠厚重的石壁如磐石不动,可小小斗室之中剑意凛然,即便是身怀不俗功力的王青相也丝毫不敢妄动。

    这就是力量的感觉....穿越至今不说尝遍人间痛楚,可总是时时被这时代的命运洪流左右沉浮,任青在此刻终于体会到了掌握命运的感觉。

    嘴角微扬,绽放出一抹明艳的笑容,王青相在这一瞬间仿佛觉得整座幽暗的天牢都在这笑容下明亮了起来。

    “任青只是一介草民,在京城能有片瓦遮身就够了,请回吧。”

    任青淡淡说着,语气神态不见息怒,满室剑意气机如潮汐褪去,天牢中虫鸣又起,端坐在枯草上僵硬着身体的王青相暗自松了一口气。

    任青重新闭眼,微微仰头,冥冥中好像是在感应着什么。

    其实就在睡醒之后,任青就察觉出了体内异常,被暴力毁坏的丹田在多年后首次传来了一阵悸动,耳中隐约有虫蛇嘶吼。

    青蛇蛊!它在体内承接了丹田气海,充当了奇经八脉的作用!

    王青相小幅度的活动了一下身体,收回气势的任青使得天牢恢复了先前那清冷的气氛,好像刚才剑意纵横只不过是一场惊醒的噩梦。

    深陷其中恐怖的王青相自然不会觉得那是一场梦,因为眼前任青眉心处仍有一线红印尚未完全退去。

    这一点连任青自己都不知道,每当上丹田眉心催发剑意气机的时候都会浮现出一道红色的竖线,王青相看在眼中胆颤心惊。

    当年南关军奉命涤荡江湖之后,镇南王府多了无数江湖秘传的武功秘籍,可任他此刻想遍府中藏书也想不到哪一种功法由此特征。

    面对油盐不进的任青,王青相一时间也无计可施,双方沉默了一会儿后,王青相叹息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件东西递到任青面前:“不知道任姑娘可还记得这个小玩意儿。”

    任青愣愣看着王青相手中的小玩意儿,赶人的话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那是一枚带有硕大的珍珠的玉钗,款式是早些年比较流行的,虽然保养的很好,可仍能看出这支钗年份已经不浅了。这不是什么绝世奇珍,却足够让任青狠不下任何心肠。

    “承平十四年,你不会忘记这个吧?本来我是不想挟恩图报的,可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做点手段。”

    王青相抓住任青的手,将这支珍珠玉钗放到他手中,这一回没有剑拔弩张的反映,任青毫无抵抗的接过了这支钗,紧紧握在手中。

    “自古藩王拥兵在外,都是留有质子在京的。这些年弹劾猜忌的折子雪花似的都指向我爹,圣上若是一直春秋鼎盛自然无虑,可是......”

    王青相近前一步,貌似亲昵,实则冷然的低声道:“他总要为将来打算。”

    “何况你也不想一辈子都待在青衣楼那种地方吧?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总要为你府上的人想想吧。”

第四十二章:果然是南蛮子

    牢房之中久久沉默,任青犹如呆滞了一般愣愣看着手中陈旧的朱钗,似乎是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之中。

    一卷泛黄的册子映入眼中,王青相将一册老卷递到了眼前,淡淡道:

    “我自污名声,就是连做善事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我知道,你对缀姑娘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看了这个也许会释怀一点。”

    任青打开册子,漫无目的地看了半天,心神仍旧没能从那段往事中挣脱出来。

    王青相见她心无所定,叹了口气,不自觉放柔了声调:

    “二十年前南蛮草原雪灾,大军压境,南关告急。父王好不容易将求援信送到京中,却引来了诸多言官不满。”

    王屿涛手握重兵却无一质子在京,身处边关国门,可说一念之差就可决国运。

    南关多年来常被朝中文官言党猜忌,信中又是要兵要粮的,于是京中就开始有谣言传出,说南关城已然失守,镇守南关的大将军王屿涛早已叛国通敌,所谓的要兵要粮不过是南蛮的削弱朝廷势力的计策云云。

    许多文官由此上书,请圣上三思,至少也要派人查明虚实情况再说。

    神州幅员辽阔,从边关到京都往来至少需要半个多月,当时战况已经是刻不容缓,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就在一群臣子吵吵嚷嚷的向皇帝吐沫横飞的进谏时,高大厚重的宫墙之外,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聚集了百多名头发花白的伤残老人。

    他们都是从南关边军退下来被安置在京中颐养天年的老兵,可是当他们听到有关通敌的谣言后,自发的来到了宫门前,想要进谏。

    因为官阶不够,京都朝中也没有什么得势的官员拂照,自然也就见不到圣上,更说不上什么话。

    在这束手无策之际,众人干脆就死谏在这宫墙之外!

    于是五十三个闲赋老兵就这么前赴后继的撞死在了宫墙上,血腥经月不散。

    这等轰动京都的大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中,满朝大臣们唾沫横飞的圣人之言在这等血淋淋的死谏下也苍白了起来,救命的粮草和援军就此赶赴南关。

    隔年开春之际,稳固了南关边防的王屿涛入京述职,到了京都后,愣是把接自己进宫面圣的近侍从早上晾到了傍晚。

    直到王屿涛走遍了当日死谏宫墙外的那些老兵家属之后,才随着惶惶不安的近侍昂首入宫,直至深夜方出。

    那一晚君臣如何奏对的无人可知,只知道第二天上朝,大将军王屿涛被亲封为镇南王的时候一言不发,如庙堂泥塑的神像。

    散朝之际,众多官员熙熙攘攘的就要跨过宫门,当初那个带头吵嚷着南关异心的首脑文官被镇南王截住,生生打断了双腿。

    不久之后,这文官被查出收受贿赂,被革职查办,一家老小也都收到了牵连。

    这名文官姓缀,正是缀烟晚的父亲。

    “这些个上辈子的恩怨情仇,于我们这一辈而言,就是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赚得了眼泪,再赚性命却是不值了。假如没有那天别院的刺杀,我也不会深究什么,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只能说时也命也。”

    王青相站起身来,拍了拍绸衣上沾挂着的草屑,语气神态也带了几分不似以往常示于人前的那份轻浮,反而是有着几分沉重。

    “过去的这些年我见过太多是非,人间话本里的英雄故事我自小听着长大,可等真的投身其中的时候,却恍然发现压根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别院那一夜,我曾以为二爷和缀姑娘不过是个寻常的风尘中人,是我走眼了。”

    “世子殿下……抬举了。”

    任青出神的想着什么,眼前仿佛又一次看见了那日临行别院的马车中,缀烟晚眉眼弯弯的咬着糖葫芦的样子,看见了她一身盛装虞姬的模样,却活出了霸王风采的决绝凛然,一时恍惚,喃喃低声:

    “其实我们都只是登台演戏的戏子罢了,从很久以前开始,我们求的也仅是一餐温饱,片瓦遮身,图个安稳而已.......”

    王青相的建言当真是直戳在要害,合则两利。

    他南关世子殿下需要一个逃离京都的理由,只要回到天高皇帝远的南关,他王青相名义上不是世子,却胜似世子,待老王爷百年之后,王位依然是他的。

    纨绔的王大世子和青楼女子私奔,听起来虽然匪夷所思,却也符合他建立多年的人设。

    而任青也需要一个契机,借此来逃离青衣楼的掌控。

    两人可以说是各取所需。

    牢房之中那股莫名的气势不知在何时已经散去,王青相看着这一刻宛如处子安静的任青,有些痴了。

    ........

    ...................

    任青并没有等太久,仅仅两天时间,王青相便如约而至,安排好了一切。

    牢房之中的任青,敏锐的感应到牢头大门处有一股堪称强大的气机轰然爆发,而后又在一声细微的刀吟下迅速如潮退散无踪。

    应当是那名叫陈寿的公公败了,动手之人不问可知。

    任青危襟正坐,在这即将脱身牢笼的档口,内心不禁有些忐忑和激动。

    “承平二十一年,南关世子殿下亲赴天牢劫狱,救得京城名角儿,江湖上就此又多了一对神仙眷侣的佳话。”

    王青相亲率手下跨步走入天牢,身后寒意凌然。

    因为在他身后的侍卫们,人人都握着出鞘的长刀,竟是一路从牢口生生打到了这里。

    “京中人都喜欢叫你们南蛮子,看来不是没有道理。”

    任青有些发蒙,以为王青相的救出去是在朝中打点关系,大事化小的慢慢化解,就算是谈不拢动了手,那也是私底下掰腕子解决,哪有这么正大光明无视律法的?

    任青哪里会知道,朝中关系虽说错综复杂,党派林立,可对于南关一脉方面确实出奇的一致,所以就算镇南王世子殿下在南关有多么权势滔天,到了京城都得低调行事。

    大事化小的本事是没有,但是凭着昔年镇南老王爷,与当今圣上打天下时积攒下的交情和信任,倒是可以放肆一下。

    此时的任青已经有些后悔答应了王青相的要求,这家伙根本就是疯的。

    劫狱已经牵扯不到什么重罪不重罪了,因为这根本就是无视皇室尊严的面子问题,就算是再宠信的大臣也不可能轻轻放过。

    明知两人是合演一出戏,骗过京中所有人,王青相还煞有其事的皱着眉头,宛如训斥不听话使性子的恋人一般:

    “这种话别人说可以,你可说不得,马上就是我们南关的人了,哪有自己骂自己野蛮的?”

    话音刚落就见任青面色不善,王青相暗笑一阵也不敢太过,命人上前解了牢门铁索。

    “陈公公在牢中对我多有照顾,还请不要伤他。”

    任青与王青相一道向牢门走去,路上并没有见到什么人,按说天牢重地应当是守卫森严,机关重重的地方,就算被王青相带人强行打通也不该是如此景象才对。

    “你说看守牢房的那个老太监?他是钦定的看门人,劫狱这等大事受点伤比不受要好的多。我出手有分寸,伤不到根基。”

    王青相随口回答,有条不紊的向任青讲述下步计划:

    “别院之中我已经挂印留于陛下,言明我舍去王侯富贵,与你携手江湖而去。稍后你我同乘一匹快马出城,其他人已经赶往任府接人,我们在城外汇合。”

    出了牢门,王青相翻身上马,利落的身手颇有一股将门子弟的英气,他见任青尚在原地,略有迟疑,于是伸出手去,对任青道:

    “上马吧,让这京城所有沿路的百姓成为我们私奔的人证!”

    任青默不作声的,仰头直勾勾的看着马上的王青相,只把后者看的背后生凉。

    就在王青相以为任青不会上马的时候,伸出悬空了好久的手上忽然一沉,有股大力几乎就要将自己拽下马来似的,他急忙夹紧了马腹,险险的稳住了身子。

    “抱紧了,架!”

    任青上马之后直接握起缰绳,催马急行,自打眉心上丹田蓄气有成之后,很多事情冥冥中好像都变得驾轻就熟似的能信手拈来。

    就像这骑马,之前任青就从未学过,如今刚一上马身体自然而然的就做了许多平衡驾驭的调整动作,比之南关马背上征战多年的将士也不遑多让。

第四十三章:鱼九阳

    自那夜别院之后,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对于很多东西,任青都有一种神而明之的神奇领悟。

    常言大道三千,可真正能够修至正果,得天人大道的法门,在记载中只有佛道两家而已。

    道家起于中原,在他们的理念中,尘世乃是铜炉苦海,想要安然修行唯有强健自身根本,主修气海筑于丹田之中。

    而佛家正好相反,虽与道家一样视世间如苦海,但肉身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副臭皮囊,修行也是依靠冥想将气海筑于眉心上丹田。

    禅宗一脉修行,历来一朝顿悟的佛门高僧不胜枚举,古来更有不少传闻说高僧带有宿世智慧转生,正是因为上丹田修行的神妙。

    上丹田修行有成的高僧,虽不如道家高人那般,气脉悠长浑厚,但胜在神妙无方,修行者仿佛能拥有宿慧。

    这也正是为什么任青对很多事情都有种神而明之的莫名感悟。

    胯下黑马颇为神俊,虽载有两人,可速度仍是风驰电掣,清脆的马蹄敲击在厚重的青石板上,路上行人远远见了免不得要暗骂一声,然后连忙退开。

    任青正在奔走的这条长街乃是自主城处直修通往宫门的一条御道。

    往年兵荒马乱,传递较远边关军情之时会用到这条路,京城中久安的百姓们也都慢慢忘了这条御道的作用,只有一些久居京城的老人看到御道上奔驰的骏马时才依稀想起点什么,将那声就要出口的叫骂生生咽回肚子里。

    几十年太平日子,昔年供军报所用的御道上早就堆满了行人与叫卖的小贩。

    任青一行狂奔到人多的地方就再难潇洒奔驰了,只好无奈的勒住了缰绳,控制着马速缓缓走出拥挤的人群。

    “二爷不光武艺超群,没想到连骑术都如此精湛,本世子真是佩服佩服!”

    马匹不在狂奔,王青相嘴里半是真心半是吹嘘的称赞。

    大梁王朝地处中原腹地,虽有大片江水河山,可战马却只有南关出产。

    南关临近草原,那里出产的野马无一不是烈性难驯,军中每年因为驯服烈马而摔死的士兵骑手不知有多少。

    王青相不知上丹田气海玄妙,对于这位一上手就能控制战马的“爷”实在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城门在望了世子爷,到了外头要是看不到惜福,我勒马就回!”

    往来行人众多,任青干脆就下了马,牵着缰绳与王青相并肩而行。

    眼看即将冲出京城这种巨大的牢笼,就算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任青此时也忍不住有些激动和急切,面上虽然还挂着养气的功夫不显山露水的,可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

    当年和惜福满怀憧憬,千辛万苦的从南关走到了京城,又有谁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如避蛇蝎的想要逃回去?

    脑海中千转百回,脚下步子却是一刻不停。

    忽然,任青握着缰绳的手一紧,转头看去,只见王青相一手拉住了她,已经停下了脚步,扭头望着身后御道,面色颇为凝重。

    任青皱眉,这才意识到原本行人众多的街道上竟然不知何时静了下来。

    路面上行人稀少,在这宽敞的御道上有些许肃杀的味道。

    她不由得顺着王青相的目光看去,见到宽敞的御道上有一个佝偻着身子的人影正向着自己缓缓而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一支沉默却衣裳华贵的队伍。

    “宫里来人了!”

    王青相喃喃低语,看着领头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神色间似乎是带着点不可思议,低声道:

    “这老家伙还活着....”

    领头的那个老人肤色苍白,好像多年不曾见过太阳似的惨白,嘴唇猩红,如饱吸过人血一样的妖异,正对着两人微微的笑着,却没有一丝活人该有的温度。

    简直就像只形容枯槁的厉鬼!

    “这个人周身气机晦涩涌动,不似常人,是宫里的高手?”

    任青低声问向王青相,后者还未开口就听那白发如鬼的老人一阵阴柔的大笑,竟是隔了老远就听到了两人的交谈,高声回应道:

    “杂家年纪大了,久不出深宫,高手一词万万当不起。要不是世子爷这趟动静太大,老奴这辈子就准备籍籍无名的老死深宫了。”

    “我以为这老家伙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活着,我们出不去了!”

    王青相见识到老太监惊人的耳力后,又压了压声音,细如蚊蝇的对任青说道,手心在不知何时尽是冷汗。

    即便当初面对缀烟晚舍命一剑的时候,他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过。

    “快了,快了,杂家这些年躲在宫里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若非皇后娘娘三请四调的,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想动这些干戈。”

    老人说话间竟以一种神妙的步伐,迅速甩开了身后的一众跟随,只身佝偻着身子,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了两人的面前。

    任青这才发现,这老家伙只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外袍不知是来的太急没赶上穿还是特立独行故意不穿,光天化日下,这么不讲究的也算是一个奇葩了。

    “鱼公公大名,早在十三年前本世子就如雷贯耳了,今日别说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就是单独到此,本世子也会买公公帐的!”

    王青相只在初时的凝重之后就重新变得笑嘻嘻的,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对付的办法,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毫无办法,干脆又重新变作往日那副纨绔的样子。

    只是任青此刻的神情有些让他担心,对于天下高手势力,如数家珍的王青相,对老太监固然是知根知底的,就算任青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是人家的对手。

    天下修行一至九品,二品即可称为宗师,一品以上的大宗师境界并不光看功力的深浅,有许多东西都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眼前这个老太监虽不是超越了大宗师境界的陆地神仙,却在天下武人评定的四大宗师里面敬陪末座。

    王青相知道其中利害,明知再怎么压低声线也会被对方听到,干脆就半吹半捧半是如实的讲解起了大太监鱼九阳的事迹。

    其实不用王青相讲解提醒,任青从气机感应上或多或少的,都能感觉到一些。

    因为这个老太监周身气机虽然晦涩不畅,仿佛重伤迟暮之人在艰难的吞吐气息似的,可在一吞一吐间的气象,却叫人感到不安。

    特别是鱼九阳,那双阴柔的目光放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那种感觉更加的突兀明显,好像是在黑暗中被什么未知的野兽盯上了。

    “二爷在风尘之地的名声,杂家在宫里也是略有耳闻的,今天碰见了,也随我一道回宫吧,皇后娘娘想瞧瞧,那个在民间偌大名声,把世子爷迷得五迷三道的女子,生的个什么模样。”

    鱼九阳嘿嘿的笑着,苍老的脸上神情极为诚恳友善,像一个无害的老人。

第四十四章:人间之力

    在这个世道,无论是武道高人还是什么世外仙人,面对朝廷皇权这等人间伟力也唯有退避一途,何况那个气息奄奄的老太监所展现出来的手段和气机都让任青感到心悸。

    大梁朝崇尚火德,宫城正门以四象之中的朱雀为名,正前那条直通宫城的御道就叫作朱雀大道。

    任青与王青相前呼后拥的从朱雀门进去,直穿过正阳宣德等门。

    从未进过皇城,见过这等皇家气象的任青,在这等雄伟建筑城墙下也感到了一丝自己的渺小。

    大梁以兵马雄壮著称当世,这皇宫宫门城墙,自最外围的朱雀门算,起共有一十八道之多,每道都有重兵悍将把守。

    历年来各国使臣或朝拜或交流,见到此等雄伟浩大的工程无不暗生恭敬之心。

    “昔年各国用兵,天下战乱,我朝南方战事连年吃紧,朝廷为了南方的军费辎重也是勒紧了腰带,想尽了办法,赋税也比往年重了些。于是在野江湖之中,竟有人听信了小人挑拨之言,妄图闯宫面圣,请当今圣上清君侧。”

    走在高大的宫城下,看着巨大的城砖上斑驳的痕迹,王青相也感到了一种历史的厚重感,情不自禁的对任青讲起了当年的往事。

    “清君侧,清的是你父亲镇南王吧?”

    在梁朝多年,对于这位凭借战功,位极人臣的异姓王爷的故事,多少也听了一些。

    王青相脸上浮现出一丝讥笑:“对啊,父亲在朝战功第一,虽然战功彪炳却被人诟病杀戮太多,妄自尊大。再朝在野名声都不如那些修桥铺路的文官老爷们。当年那些江湖人当中,有一位陆地神仙境的大宗师,就是受了这些人的蛊惑。”

    “陆地神仙?”

    任青喃喃自语,望着巍峨高耸的城墙,沉默下来。

    随着功力的骤然提升,任青时常会感到一种俯视众生的优越感。

    因为在修行武道的高手看来,只要丹田一气在手,那么生杀予夺的权利就握在手中。

    任青一路走来也算是历经辛苦,没有豪门大户出身的那些公子少侠那样傲气凛然,时常会反省自身得失,可是那种感觉或多或少的还是存在的。

    就功力高低而言,任青或许连一品高手都算不上,可即便如此,也足以傲视一方。

    到这等境界,无论是眼界还是心胸都远非常人可比,任青无法想象远在一品之上的,号称一气三千里的陆地神仙是何等的气象,这样的人物站在这浩大的城门前闯宫,又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嘿,是啊!陆地神仙,那真是话本里才有的英雄人物啊!历朝历代,从未有过这等人间伟力闯宫禁的事情发生,百年以降还是头一遭,也叫世人重新定义了陆地神仙的含义。”

    王青相说到这里也勾起了不少对江湖的情结:“皇城有御林金吾一万八千人,枪阵,盾阵,箭阵,刀阵,不管什么雄狮战阵,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大宗师一骑绝尘,拦都拦不住他的脚步。就在最后一道承天门前,眼看就要拦不住的时候,大太监鱼九阳出手了。”

    “最后的承天门?我们刚刚不是走过了?”任青回想着一路上见过的城门,依稀记得在这之前见到过承天二字。

    “当年大宗师闯宫时,皇宫筑城墙仅一十三道。”

    “鱼公公拦下了?”

    虽然知道这个老太监很强,可没想到这么强,居然能和陆地神仙境的大宗师交手。

    任青自打通玄关以来,以功法神妙而言至多也就是二品巅峰,即便如此任青都感觉可以在京城之中横行了,陆地神仙该是什么样的伟力,几乎不可想象。

    王青相摇了摇头,吐出两个让任青背后发凉的字:“吃了。”

    大太监鱼九阳,一路上虽说笑容和善,可阴沉的气质却是掩不住的,这个历经三朝的老太监听闻后辈再说起有关自己当年的往事的时候,看着那一张张年轻鲜活的面孔,心中颇为感慨,低声道:

    “可惜,杂家打过之后也废了。”

    老太监说话声音虽低,可两人都是武道好手,怎么可能听不到,于是住口不言。

    倒是鱼九阳在一声自嘲后似乎是来了兴致,给两人讲解道:

    “昔年宫城门禁仅有一十三道,直到那叛逆闯宫,连破十三门之后不久,圣上有感天下宗师武者之强,这才又加了五道。之后镇南王的马踏江湖大半也由此而来。”

    “我常听人说起鱼公公那番事迹,可从未听过细节,只知十三道宫禁门前,叛逆刘午阳身死当场,不知鱼公公可否讲讲当年细节?”

    王青相兴致勃勃,从小就相忘江湖的王青相对百年来江湖上的风流人物如数家珍,而刘午阳正是几十年前武评四大宗师之一。

    作为当年人间武力极致的代表之一,却惨死在了这个苍老不堪,气息晦涩的老太监之手,其中故事一定很精彩,起码王青相就觉得一定很精彩,他充满了好奇。

    鱼九阳白眉动了动,似乎是叹了口气,又似乎没有。

    自打杀掉刘午阳之后,作为护驾第一功的太监来说,皇帝丝毫没有亏待他,开国以来他是第一个被赐予蟒袍的太监,作为宫里的三朝老臣,不敢说一人之下,可也算享尽了荣华。

    可是这些风光并不足以完全弥补他在武道上的遗憾。

    这么多年来他旧伤反复,一身一品巅峰的功力不进反退,昔年几乎是将陆地神仙视为囊中之物的武道新星,如今也只靠着搏杀宗师的名头才勉强在四大宗师之中敬陪末座,在无望更进一步。

    所以每当提起当年那改变自己命运的一战时,未免就多了一些旁人不能理解的情绪。

    “抛开叛逆不谈,刘午阳的武道修为确实不愧大宗师之名。当时他连破十二门,已是力疲神乏。承天门前,我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才勉强胜他,是在不足夸耀。倒是这些年来,杂家碍于当年那一战的伤势,这么多年来不得寸进,终身无望那至高的上玄之境,心有遗憾之余,也有些许不足道哉的感悟,不知道世子爷可愿听杂家絮叨絮叨?”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最后一道宣德门前,侍从小太监向城门将军递交了令牌之后,将军点头放行,厚重沉闷的城门这才在悠长的闷响声中缓缓拉开。

    任青随着队伍走进了城门的阴影里,忽然发现所有人的面孔都在这阴影下变得阴森起来,而其中最阴森的那个,就是面容枯槁的鱼九阳了。

    “鱼公公有话直说便是,本世子洗耳恭听。”

    王青相也感到了气氛的异常,可他并没有什么表示,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还用了本世子的自称。

    鱼九阳无声无息的转过头来看着任青与王青相,先前那还算和善的笑容刺客在城门的阴影下全然化作了阴森,两人心中生出了无穷的寒意。

    “江湖上暗杀第一的莲先生入南关报仇,死前破甲八百零一骑,万箭穿心而死!.....”

    “前朝皇叔,枪术通神,沙场之上十荡十决,国破之时一人守城,拒万骑于城外不足半个时辰,被万马踏成了肉泥!”

    “在这道门前面,有个人破甲两千四,连过御门十二道,最后力竭,被杂家区区一品修为毙于掌下!”

    “你想说什么?”

    在这等无形其实的压迫下,伪装精深如王青相再也按捺不下心中突生的寒意,后脖汗毛根根炸起,再摆不出嬉笑的嘴脸。

    鱼九阳人处阴影之下仿佛就真的化身幽魂,城墙阴影中,他阴柔的嗓音缓缓散开,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任青感觉有种说不出的阴毒与森寒。

    “杂家想说的是啊,这人间之力,至多不过三千里。于这天地之间不过是沧海一粟。”

    鱼九阳这番话分明就是在告诫两人,不要指望着功力高深就可以任性妄为,哪怕再怎么超凡入圣的武人,一口气用尽之后在换气的间隙中就是他最为脆弱的时候。

    陆地神仙作为最高的武道境界,气机浑厚至多也不过三千里,故而鱼九阳才有不过沧海一粟的感慨。

    佝偻的老太监率先走出了城门的阴影,沐浴在阳光下的他看着还尚在阴影中漫步走来的任青与王青相,意味深长的笑道:

    “人间之力,至此而休矣。”

第四十五章:神宗与昭德

    连过十三道御门之后,任青和王青相一道同路了没多久就分道扬镳。

    “世子是去清凉殿面圣的,圣上可没说过要见你。”

    领头的黄门太监瞥了一眼任青,带着几分不屑的样子,转身又是一副讨喜的笑脸,对王青相道了句这边请后,就快着小碎步当先走了,在没看旁的一眼。

    “圣上既然没说见我,那为什么还把我带进皇宫?”

    眼看王青相都走了,一群押送他们而来的侍卫太监也散了个干净,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好像透明的一样,任青心底有些错愕和恼火。

    “二爷在外头好大名头,也是一府之主,怎么一点静气都没有。”

    眉发雪白的大太监鱼九阳摇头轻轻斥责,身边早就有侍立已久的小太监,乖巧的服侍着他穿上宫袍。

    鱼九阳不紧不慢的仔细收拾了一番仪容后,才对着干瞪眼的任青点点头:

    “是皇后娘娘要见你,跟我来吧,小凡子,路上教教她规矩!”

    所谓的规矩,其实也不过是叩拜和说话时的注意事项。

    觐见天颜这种事可大可小,像任青这等身份的人,假若一个不好冒犯了天颜,那可是说杀就杀的。

    皇宫很大,觐见皇后娘娘的路很长,一番交代叮嘱的话却不多,没走多远,小凡子就已经明明白白的交代完了,这小太监一路上又翻来覆去,不厌其烦的讲了好几遍,一直讲到堪堪临近凤梧宫时才住了口。

    任青对此并没有什么不耐,天下规矩繁复的多了,别说是这人间至尊的深宫,就连青楼酒馆中卖艺的也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准则。

    任青在场面上也混过几年,对这小太监的小心谨慎到烦人地步的叮嘱,也没有先出什么厌恶的神情,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倒是让一路留心的鱼九阳高看了几分,似乎这个小丫头也没有自己心目中想的那么不经事。

    任青在殿门外恭候等着通传召见,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任青在外头足足等了两拨宫中巡逻队伍经过,才被皇后传召入内。

    “进了门不要抬头打量,只管盯着身前三尺之地,恭声请圣问安就是了。”

    小太监临了仍不忘加了一句叮嘱,生怕这民间来的斗升小民没个见识,见了皇后天颜失了礼,那要追究起来可没什么人给自己说好话。

    任青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就算是骤得无上功力的当下,此时心中也不禁有几分紧张和忐忑。

    随着小太监跨进门槛后,任青悄悄打量着四周,好分散下紧张的心情。

    因有小太监的‘谆谆教导’言犹在耳,任青也只是用余光打量观看。

    大梁皇宫的规格建制乃是前朝遗留改建而成,昔年前朝太祖定鼎立国之后,以为天下江山会在后世子孙手中绵延万代,因此都城皇宫建制规模都极为大气雄伟,比如入皇城的十三道城门,大半都是前朝遗留的下的手尾工程。

    任青入得后宫居所,只见风梧宫大气之余也不失秀雅幽趣,不说一路行来所看到的虬枝老树,异草幽香,单这宫殿内玉柱上细致的浮雕,横梁,吊檐上精细的镌刻都叫任青叹为观止。

    自打梨园建成以来,在京中从来都是座无虚席,迎来送往的达官贵人不知凡几,承蒙贵人赏脸看得起时,任青也应约赴宴去过别人府上,也不是没见过京中豪门大宅是个什么样子。

    可往日见的那些东西和皇宫一比简直太过小气,不可同日而语。

    入得殿中,任青收敛了心神正对着高高在上位俯视的皇后娘娘问安,可双手刚刚抬起几分便立刻僵在那里,像是石化了一般。

    小太监笑着与皇后娘娘说了一句人带到之后,久久没有听到任青请安的声音。

    他心中一紧,心中想着:到底是民间的斗升小民,没见过世面,刚才一路上翻来覆去的跟她讲规矩,到底也没记住!

    当下就急忙回头,对着呆立的任青挤眉弄眼,可任青却浑然不觉的杵在原地,一句话也没有。

    因为,任青看到了一个熟人。

    一个经常出现在噩梦中的熟人。

    那人一身朝廷制式的墨绿色女官裙装,双袖宽大几乎垂膝,倒心形的领口露出触目惊心的壮阔雪白,许是刚刚与皇后在殿中汇报工作,此时脸上仍带着几分恭敬的严肃。

    她与任青的视线在空中对接了一下后,毫无意外的坦然一笑,上扬的眉峰就此显露出几分说不清的风情味道。

    深雪楠!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凭什么会在这里?!

    几乎瞬间,任青背后寒毛炸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南关入京以来,这个女人的身影无时无刻的宛如恶魔一样笼罩着自己,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深雪楠积威多年,任青就算苦修出了无上功力,又莫名摆脱了青蛇蛊的纠缠,可在面对压制着么了这几多年的深雪楠时,心中要是没有半点恐惧,那是不可能的。

    “大胆刁民,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跪拜问安?刚才教你的规矩都白讲了吗?”

    任青久久没有反应,小凡子干脆就急了眼,高声用尖锐的嗓音喝道,倒是把震惊中的任青叫回了神。

    “皇后娘娘恕罪,小人一介草民,今日有幸入得宫堂,见识了皇家气派,又得见天颜,心情激荡,一时忘乎所以,难以言语。”

    回了神的任青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连连拱手作揖,一副不知所措的乡下愚民样子。

    当朝昭德皇后本家姓文,年轻时候也是个跳脱慕侠的活泼性子,虽从小深受礼仪教导,深明女戒女训,可心中总是向往着自由洒脱的生活。

    她见任青容貌清丽如莲,论姿色便是富有天下的皇宫之内也没几个比得上的,说话也有几分异于寻常深闺女子的娇气柔媚,反倒像是个江湖客,心中并无什么不悦的情绪升起。

    “你一个女子学那些文人士子拱手作揖干什么?还不快快跪下!”

    小凡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任青吐沫横飞。

    就在任青想着跪还是不跪的时候,那个高高在上的凤冠女人轻轻笑着说了句算了,殿中因小太监而起的喧哗就在这轻柔的两个字下就此息声。

    “你在梨园的时候哀家就听过你的名字,本以为是个与深雪楠一样风情各异的美人,想不到却这么年轻。”

    “不敢当皇后娘娘如此盛赞。”

    任青仍表现出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来麻痹别人,一来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灵魂,从骨子里鄙夷封建时代动不动就给人下跪的那一套,装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能躲一下就是一下,二来嘛.....

    任青望了一眼无声静立在大殿中的深雪楠,脸上惶恐之色更浓。

    早在刚进青衣楼的时候任青就听说过一些传闻,有人说青衣楼的幕后老板是朝堂上的一方大佬,今日在这风梧宫中遇见了深雪楠汇报工作,那么一直以来盛传的幕后大佬难道就是眼前这位头戴凤冠的女人?

    一想到堂堂一国之母居然担当着天下第一青楼老板的位置,心中就忍不住生出一股荒缪的感觉。

    ..........

    ....................

    王青相一路心情也是忐忑不已的来到了清凉殿。

    这是大梁王朝的人间至尊,神宗皇帝平日里办公的地方。

    这间宫殿与别处雄奇幽静的大梁风格有所不同,吊檐青瓦的格局气象还保留着前朝的七八分神韵,在偌大的皇宫之中,清凉殿位置偏僻,算是最不起眼的一处宫殿,也因此这座大殿没有其他建筑那样大肆的扩建改修,看起来较为古朴。

    据说神宗皇帝少年时并不得意,时常来清凉殿躲清净,后来登基之后这个习惯也没有变,朝政之中除了比较重要的会见、议事,其他时候皇帝的办公场所大多都在这里进行,甚至在朝臣之中还有一个不进清凉殿,不可称天子心腹近臣的说法。

    王青相还没走到殿门口就听到了神宗皇帝声音洪亮的叫骂声,这位自幼便在父亲打骂下成长起来的世子爷擦了下冷汗,在门口犹豫着,是不是等他老人家火气下去一点再行问安,却听里面神宗皇帝话锋一转,大声道:

    “来了就给朕滚进来!”

    王青相咽了口唾沫,对这位朝堂上素来威严深沉的神宗皇帝充满了敬畏,要知道自己可是劫了大狱的重型恐怖分子,他回头看着门口侍立的黄门太监,做了一个询问请教的手势,后者不自在的笑了笑,回了他一个请进的手势。

    行吧,是福不是祸!

    王青相整整衣冠,临进门前狠命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别管待会发生什么,他打定了主意,一进去就痛哭流涕的跪地求饶认错,老爹不是经常私底下跟自己吹嘘,他和皇帝的感情铁吗,说不定这等招式糊弄一下,就放过自己了呢.....

第四十六章:给他条毛巾

    王青相做了前期准备工作,跨过门槛还没走几步,连场中站着多少人都没看清楚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一跪的动静之大,让上首的神宗皇帝都想问问,这一下是不是把膝盖跪折了?

    “陛下哇!微臣真的知道错......”

    “闭嘴!跪好!!”

    神宗皇帝根本不和这小子墨迹,毫不客气的把王青相悔恨交加的哭声打断,转而问向侍立在一旁的绯红色官袍老者继续商讨国事:

    “北胡这次来使求亲,朕是不会答应的,就说朕膝下只有一女,已经许配给了镇南世子了。”

    跪在下方的王青相听到这话想要说点什么,刚抬头就见神皇帝一眼瞪下去,于是只有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站在殿中的绯红官袍的年老大臣,正是鸿胪寺卿,常安民大人。

    他是建元三十年进士出身,两朝元老。

    今日正是为北胡狄戎求亲一事,来探个底线意思的。

    这位年老大臣虽然主文职外交,可骨子里却有武人的倔强和强硬,对于和亲一事向来抵触。

    大梁朝兵马强盛,在很多官员大臣看来,向别朝和亲送公主,无疑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情。

    神宗皇帝一口就定下了不和亲的基调后,常大人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他扫了一眼左手边跪着的王青相,笑着又与皇帝商量了些许细节,诸事完毕后才行礼退去。

    神宗皇帝处理完这件事后略感到口渴,刚端起茶杯不知想起了什么,心血来潮的对着王青相叫了一句:“着!”

    后者心头一惊,刚刚抬起头就见到一股热水当头浇下,劈头盖脸的将他弄的满脸狼狈。

    清凉殿中,君臣之间一时静默。

    “陛下功力深厚,这一杯茶泼的如天马行空不着痕迹,让微臣避无可避,微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王青相献媚的笑着恭维,这脸皮和马屁的功夫叫皇帝身旁随身多年的深宫老太监都啧啧称奇。

    神宗皇帝放下茶杯,神色间微微有些不自然和失望:

    “朕以为你好歹也是镇南王的亲儿子,就算外面传的如何不堪,也该是有点真功夫在身的.....”

    谁知一试之下,除了马屁和脸皮叫人叹为观止外,再无其他可以称道的。

    “陛下明鉴,微臣虽不像父王那般上马安天下,可也是自幼弓马娴熟,武艺高强的军中好手!”

    王青相满脸严肃,身躯挺拔之后,倒是真有一股将门的英武之气,一番振振有词的高声答话叫神皇帝一时侧目。

    “哦?那你......”

    在王青相的吹嘘下,神皇帝在心底也起了几分希望,其实两家关系私底下还是很好的,对于镇南王,神皇帝也是有着足够的信任。

    神宗皇帝知道,只要自己在一日,那么镇南王家就绝不会反了自己,可是如果皇帝换了自己的儿子呢?

    这个年轻纨绔的小王爷会像他的父亲一样效忠自己的儿子吗?

    所以神皇帝才会想让王青相做自己的女婿,就算以后王青相留不住,真的去了南关,那起码在京都的这些日子里,有了联姻的这个纽带,自己也有足够的时间培养王青相与自己接任者的关系。

    神宗皇帝正期待的要说什么,看到王青相一脸坚毅的表情上,未干的茶水犹自不定的汇流成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流,顿时无力的挥了挥手:

    “给他条毛巾。”

    神宗皇帝揉着额角道:

    “罢了,你这孩子!北胡狄戎这趟过来是求亲的,他们气候已成,想要腾出时间来平缓发展,学习我大梁富民强国之道,朕不答应,更不会将公主许配给他们!

    狄戎起于白山黑水间,野蛮尚武,宴会上求亲不成,恐怕会向你挑战决斗,你这趟带的护卫可有高手?要是没有,朕可以从宫中找几个暂时充当你的护卫。”

    王青相闻言顿时便想到了任青,聪明如他知道劫狱这种大事已经在皇帝的放纵下轻轻揭过去了,此时最重要的还是狄戎来访。

    只是这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架势太过吓人了,竟然连多年不曾出宫门的鱼九阳都派出来抓自己,王青相还真的以为这次皇帝发怒了。

    一时间,王青相在心中转过了许多念头,想到自己固然是因为皇帝恩宠,身份特殊而被放过了,可任青无依无靠的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于是就向皇帝建言让任青在宴会上担当自己的护卫,抵挡狄戎的请战。

    “你说那个江湖戏子?”

    神皇帝面色不见喜怒,但凡熟悉皇帝脾性的都知道,一旦牵扯到了军国大事的,这位向来人情味很浓的皇帝陛下,胸中城府就会变的深不可测起来。

    “陛下明鉴,按我朝武人品级,此人可当二品上境!”

    王青相跪在原地不敢稍动,书房之中一片静默。

    神宗皇帝眼神幽深,淡淡开口道:

    “你平日里鹰飞走马,少年任侠,闯了不少祸事。这京都毕竟是在朕的手眼底下,总归能让你有惊无险。

    可这一回要再论输赢,那就是真正的军国大事了!所以你要是想为她开脱,而找的这个借口,那就省省吧。”

    “鱼公公见过她,陛下可以问问。”

    王青相额头隐约见汗,这片刻的功夫间,空气中压抑的气氛,几乎让这位年轻的世子爷喘不上气。

    堂堂一国君主,掌国几十年的积威气势,简直比一般武道宗师凝神待发的气势,更加震慑心神!

    神宗皇帝沉吟片刻,见王青相态度肯定,于是感叹一声:

    “想不到一个江湖戏子,于武道之上还有如此成就。”

    由不得皇帝不生出感叹。

    自大梁为天下武人分立品级以来,一至三品高手于人间便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以大梁如今的鼎盛之势,皇宫之内此等品级的高手也不过五六人之数,而且都已经是成名多年的名宿角色。

    倘若狄戎比武恐怕一上场就会被认出身份来,根本不可能假装王青相的护卫出手。

    神宗皇帝看着王青相的身影,语重心长的道:

    “我大梁兵马城池甲天下,那是十几年前,你老爹站在南关城跟南蛮八十万大军生生打出来的,现在轮到你,别弄丢了。”

    皇帝正说着话,忽然就觉得眼前一阵的发黑,他不动声色的缓缓向后仰坐在龙椅上,顾不得剩下敲打王青相的话,对着下面挥了挥手让他可以回去了。

    王青相奇怪神皇帝的大度,巴不得赶快揭过这一节,也不废话行礼之后就快步退了出去。

    早就看出不对的老太监将王青相送走,一路疾跑着回来,他刚担心的叫了一声陛下,后者虚弱又疲倦的道了句:

    “请梅先生入宫。”

    叫和请字只有一字之差,多年伺候的老太监如何不知其中关键奥妙?

    小意的扶着皇帝去里间躺下,然后身子一晃,快如鬼魅的直冲宫外而去。

第四十七章:猜测

    与清凉殿的语重心长,恩威并重不同,风梧宫内一片笑语宴宴。

    昭德皇后十六岁入宫,今年已四十多岁,常年的深宫生活使她不止一次的回想眷恋过宫外的日子。

    如今见了外头名头甚大的任青,一番交谈下来倒是听着他讲了不少江湖趣事,气氛颇为融洽。

    其实任青混在京城的日子并不算长,仅仅一年半载罢了,江湖阅历并不算丰富多彩,只是碍于名声美貌,在京中应酬颇多,一来二去的酒桌宴席上也就听了不少趣闻,记了不少故事。

    一时之间拿来糊弄一下深宫里的女人倒还可以,可时间长了却难免乏味。

    就在任青几乎词穷的时候,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唤求救,门外一名侍立的宫女进门禀告了一声镇南世子求见问安的消息,叫任青暗自松了一口气。

    眼下这情景,高高在上的皇后固然是因为任青一个笑话给逗得合不拢嘴,语笑宴宴,连头顶华贵的凤冠都给晃得一阵叮咚脆响。

    可这都是一时新鲜,任青讲的这些大多都是别人的趣事,自己的哪有那么多?

    她的江湖也就混过一两年而已。

    听到王青相的信儿后,这位久居深宫的一国之后,才恢复了些许母仪天下的气度来。

    收敛了几分笑意,她一双妙目注视着殿下的任青,这一番笑谈后两人间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半开玩笑的道:

    “你这丫头魅力不小,本宫还没把你怎么样,他就急冲冲的跑过来要人了。”

    在心底,任青极其厌恶别在人这种乱配CP的行为,特别是把自己和配一个男人到一起。

    可是在这宫闱之中她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草民而已,早就不是那个初出茅庐,心比天高的任青,在这环境下能有棵现成的大树遮风挡雨何乐而不为?

    她可不会认为眼前这个平易近人的皇后娘娘真的是什么良善之人,于是低眉顺眼的做出一个温顺的笑脸来。

    此时一名宫娥从外进来,跟皇后娘娘近前耳语一番,皇后柳眉一挑,有些惊讶的看着任青:

    “想不到小任你还通晓武道?哀家可真没看出来,狄戎不日就要进京朝拜,我听人说那些蛮子凶残成性,动不动就要拉人做什么生死决斗,陛下亲点了你应付,你若有什么难处,不妨说说,哀家多少也是能帮衬一下的。”

    应付狄戎?

    任青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把目光放到刚进殿门问安的王青相,后者对他得意一笑。

    任青心中八成想到了应该是这个家伙使得招,自己要真打退了狄戎的比武也算是立功了,那么越狱天牢,别院刺杀的那么些腌臜事儿也就算是揭过去了。

    王青相贵为镇南世子对于皇帝的问责自然好应付,自己一个无根草民一枚,如果没点用处功劳,当成律法森严的挡箭牌,说杀就杀了。

    想通关节的任青对王青相点了点头,后者也不知是演纨绔子弟入魔了还是怎么,得到美人笑语回应的他,居然当场就几乎眉飞色舞起来,连一旁的宫娥都皱起了眉头,对这轻浮的纨绔世子颇有不屑。

    “多谢皇后娘娘,若真有那么一日,草民当全力以赴,不负皇上,皇后看中。”

    得到任青亲口应诺的皇后娘娘仍然心存顾虑,转而对王青相道:

    “你大老远从南关过来,你爹就没多派几个高手护着?叫一个姑娘家家的出来帮你打擂台,算个什么本事!”

    王青相在下面仗着宠信嘻嘻一笑,正要回话,一直在殿中默不作声的深雪楠忽然出言相助:

    “皇后娘娘大可放心,任姑娘在京城不仅是出名的戏好嗓子好,武道一途也堪称宗师,足足有三品呢!”

    昭德皇后虽说不通武道,可到底是天底下最顶尖的权利人物,对于人间武夫分级定品的意义理解自然远超常人,深知三品高手的威力与珍贵,笑吟吟的道:

    “好啊,怪不得你一介女儿身还能在这群狼环伺的京都保全自己,原来是有这么一个依仗啊!”

    说罢,她轻轻斥了王青相一句:“你这堂堂七尺男儿,南关未来几十万兵马的掌舵人,却要一个女人来保护,羞也不羞?”

    王青相嬉笑如常,不以为然,反以为荣的道:

    “世人都以为习得一身高强文武艺才算是真的本事,殊不知让这些学成的人,为自己卖命才是真正的本事!”

    这话倒把皇后娘娘气笑了,笑骂了一句:“歪理邪说,照这么说,你倒成了最有本事的了?”

    王青相满是得意的脸上,连忙叠声不敢。

    “小任,你若能真的胜了狄戎,给陛下和帝国挣了脸面,不仅皇上有赏赐,哀家这也有份大礼给你!”

    奖不奖赏,大不大礼的,任青并不关心。

    历经别院刺杀,天牢困锁之后的她,只想着能够平平安安的回家,守着小惜福。

    于是她心情平静的谢过隆恩,嘴上又是一阵效死命的保证,心里只想着能够早点回家。

    “好了,聊了这么久,哀家也累了,就不烦你们了。冬儿,送送世子和小任。”

    文皇后似已尽兴,满意的对低眉顺眼的任青笑了笑后就让两人回去了。

    任青与王青相终于能回去了,两人都在心中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一路上,王青相不顾路过和领路的宫人,不停的跟任青炫耀自己的机智。

    无论是劫大牢还是牵扯到刺杀世子的罪,那在朝廷方面可都是一等一的杀头大罪,就因为狄戎来使一事就被钻了一空子,使得皇帝轻轻放过了两人。

    他生平惹事闯祸无数,可能这样干净的不留手尾还是首次,简直就是纨绔生涯的巅峰之作,如何能不得意?

    任青可没心思和他一起谱写混账二世祖世子的传奇故事,因为她发现这领路的宫女分明就是青衣楼四大内门管事之一的初冬!

    之所以现在认出来是因为当初青衣楼的四大管事,在制度内地位颇高,平时并不常见。

    而这个初冬则更是神秘,只有一些特殊的日子里才会偶尔的见一面。

    没想到明面上的身份居然是皇后的贴身侍女,真是不可思议。

    因为这样一来,事情就有些诡异了,青衣楼号称大师姐的深雪楠,是宫中不起眼的女官,而身为四大内门管事的初冬,又是皇后近人。

    难不成这给在民间士林中口碑极好的昭德皇后真的是青衣楼的幕后老板?

第四十八章:忍让,民不与官斗

    成何体统!

    几乎在瞬间任青脑子里就闪过了这四个字,也是她穿过来这些年,被本土思想感染的一种下意识反应。

    大梁推崇读书文化十几年,号称以武开国,以礼治国,对体统,礼制,孝道等的看重,简直可以上升到政志的高度。

    青衣楼虽说是一个情报暗杀组织,可说到底也是一个青楼妓馆,风月场所,如果幕后老板是皇后的话,曝光出去后位不保不说,士子们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这位母仪天下二十多年的皇后娘娘。

    任青皱起了眉,虽说这等朝堂大佬,可以坐镇幕后找替死鬼冲锋在前,权谋宫斗的人心阴暗处,也没有什么人伦五常可言。

    可要说皇后是青衣楼的幕后老板,总有种对不上来的怪异,先前她曾在风梧宫中接见自己,言语神态温和大气,可这一面之下为人如何还真不好武断......

    真是烦死个人了!

    反正不管怎样,此间事了,任青都不想在京城待下去了,干脆收拾收拾跟着这位王大世子去南关躲开这些是非好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终于走到宣德门前,宫女初冬留下一块令牌给任青,当作是日后入宫验明身份的信物。

    任青双手接过牌子目送这位面容娇美,神色却淡漠高傲的宫女离开后,进步上前请求守将开关。

    守将陈玉阳早早就瞄见了任青打远从宫中过来,好好的整理了一番鲜明的盔甲。

    这位不到二十岁便在金吾卫中披甲执剑的守关将领不仅前途远大,背景更是远大。

    自多年前南蛮举国意欲南下被阻止后,双方都是元气大伤,大梁一时疲于北顾,北方狄戎也由此而兴。

    多年来朝廷不仅一方面要稳住南方边境线,同时又要抽调军中精锐前方北方,阻止狄戎野心的扩张,这也给了许多世家子弟调动安排的空缺。

    比如说这宫禁城门之地,自刘午阳携不世之威强闯宫禁失败后,江湖那群自命不凡的门派侠客都遭到了清洗,十三道城墙的增加,不仅仅是有感于天下武人的威力,也是因为内里守关的将领不再是依靠战功资历来的了。

    陈玉阳便是其中翘楚,起码在内城的最后三道城防将领中他家世一流,人长的也一流,在青衣楼,翠莺坊这等京都销金地方,他都是最受欢迎的那一批公子哥。

    身躯挺拔,龙行虎步的下了城楼,来到任青面前。

    看着那张宜嗔宜喜的娴静娇颜,心头一阵火热。

    陈玉阳绷着面孔,他生了一副高大的身材,配上金吾卫的金甲更在视觉上添了三分威武,很是能唬住那些不知深浅的家伙,就连当朝阁老陆启章老大人都曾亲口赞过他一句气势不凡。

    因此在他想来,吓唬一个民间戏子调戏调戏绰绰有余了。

    让他颇为挫败的是,任青面色平静的递过了令牌,陈玉阳失望之余也有了一种莫名的恼意,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番深情演给了瞎子看,后者无知无觉的依旧我行我素。

    陈玉阳接过了令牌,手指看似不经意的,轻轻划掠过任青白嫩的掌心,然后看似认真的开始检查手上的令牌。

    男人粗糙的指尖在掌心虽只有一掠,可任青自小受青衣楼汤药娇养出来的肌肤是何等的敏感,只觉连同心间都好像是过了一道电流似的,递交令牌的手都颤了一下。

    任青的反应落入陈玉阳眼中,使他外表严肃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猥亵笑意,心头更是火热的暗道:

    “这小娘皮看起来冷冷清清,竟然这么敏感,真是不可多得的尤物....”

    按捺下心中的恶寒呕意,任青面上不动声色,心中虽有怒意升起,却强制忍耐着。

    这些年登台之后结交过不少三教九流,也看过高宅大门的豪门巨客,本以为皇城宫禁这等威严庄重之地不会有这些下流的市井手段,这才一时不察被占了一点便宜。

    如今任青已经不是初出茅庐好无城府的小白了,而是经营着一个大戏班的班主,一大帮子人跟着她混饭吃。

    是以心中虽然又怒又恶心的想要发作,可表面上仍然是风平浪静的认了下来,淡淡道:

    “令牌乃是宫中赐下的进宫信物,狄戎不日将前来朝拜,以便来日接待狄戎使臣。”

    “宫中造令自有暗花标记,以便我等宫禁将士辨明真伪。本将职责所在,还请姑娘见谅则个。”

    宫中令牌确实有暗处记号,可若拿在掌中几个呼吸便可辨认,哪里需要他这么来回翻看,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故意为难任青,抖抖官老爷威风吓吓她,来日在去梨园听曲儿看戏的时候也好有个来往。

    至于任青说的皇命在身,接见使臣,在陈玉阳来看,就是登台给他国来宾唱个戏。

    他陈玉阳在宫中值守这么久,又岂会被一句话给吓住?

    当下并不把这当回事,可是一旁的王青相可咽不下这口闲气。

    “小子,本世子进宫怎么就没有那么多规矩?刚刚鱼九阳领着进来,也不见你小子拦一下啊?怎么还欺生起来了?”

    王青相恶声恶气的说着陈玉阳的不是,那模样好像就要挽袖子开干了似的,直把身边值守的士兵吓得不清。

    跟着上司调戏欺负一个外出的小娘子还行,可要是动手,谁敢和这些出入宫禁的朱紫贵人动手啊!

    “世子爷的身份谁人不知,名头又有谁人不晓,本将也是抱着对皇上负责,对大内宫禁负责的态度,盘查一下宫外人员而已,怎么会有欺生一说。”

    京都子弟虽不比南关悍勇血气,可讲起场面话确实有板有眼的叫人无从反驳。

    同为大梁的高干子弟,陈玉阳天生就对王青相这等权重一方,却“野蛮粗俗”的外来人有种不屑感。

    想着这位世子爷在京的纨绔恶名,如今却被自己堵在宫禁之中进退不得,一时间原本只是借故调戏一个美人的想法,就变了几分味道,反而隐隐对王青相有股挑衅。

    任青已然看出这两位高官子弟间点燃起的小火苗了,悄悄的退后两步给好似斗鸡的两位权贵子弟让出了宽敞的位置,打算作壁上观。

    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又是封建时期王朝的官?

第四十九章:快滚

    巍然的宣德宫禁城门下,当朝的两位权贵子弟间,剑拔弩张的火药味愈演愈烈。

    周围数十名披甲将士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围拢了过来,使得占据主场优势的陈玉阳气焰越发嚣张起来。

    “南关来的世子殿下,不要以为本将军敬你三分就是怕了你,本将军敬的是为我大梁在南关守土的几十万将士!在这宫禁你要敢撒野,那本将军就敢当场拿下你问罪!”

    大梁首重军功,对于从军将士的待遇向来优厚,也多有敬重。

    大梁都城之中之所以常常有文官进言弹劾,大多都是斥责他们的无理野蛮,陈玉阳年纪尚轻却已经深得官场三味,一句话就将这件事的基调,与守土边关的将士划分开来,高调声明自己是是对人不对事的刚正不阿,只能说不愧是高干家族里出来的人才。

    这位恶名昭著的南关世子,仅是回头看了任青一眼,再转过头来,面对陈玉阳的时候已经是满面春风的笑意。

    他一把拉住不明所以,反应慢了一拍的陈玉阳,亲昵的搭在他的肩膀上笑道:

    “玉阳兄别发怒啊,可是恼恨那日在青楼比较房中骑术时逊了我一筹,白白损失了好大一笔嫖资?来日方长,为兄明晚重新宴请玉阳兄,随了你的争胜之心如何?”

    王青相的声音洪亮似是有意而为,倒是把陈玉阳一句话噎得不轻。

    守城的这些军士大多都是寒门出身,除了平日工作与陈玉阳有些交际外再无其他。

    自陈玉阳上任以来,他好色的性格大家多少也都了解一些,只是听到王青相这么直白显浅的曝光后,才明白这位相貌堂堂的顶头上司,是何等的荒唐好色。

    感受到身边属下人怪异的目光,陈玉阳终于再也顾不上任青。

    他努力挣脱王青相的搂抱,却惊觉对方力气大得惊人,他就像是青楼里被大汉强行XX的小姑娘一样,使尽了自己一身六品武者的气力居然都无法撼动分毫,脸都涨红了怒骂道:

    “我看你是疯了!你纨绔子弟自甘堕落,哪个跟你去了那种地方,更别说比较....我呸!.”

    王青相嬉笑如常的上下打量着陈玉阳,最后在他下体瞥了眼,透着些许猥琐:

    “我早知道玉阳兄不会承认,若非那日大家坦诚相见,为兄无意见到你屁股上的一处祥云胎记,这事儿怕就诊的被你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

    “你放屁!”

    陈玉阳羞愤难当,这南关将士在京都市场都是士林文官们攻击的对象,大梁号称以礼治国,所以文官言党可谓是把持了世间的道德标准,嫖是风流,一掷千金买醉也是风流,可是要说到几个人聚在一起开无遮大会那就是下流了。

    现如今的大梁与文人之间的关系正是如胶似漆的蜜月期,正因为有朝廷国家给捧着,所以京都的文人士子对于清白名声是非常看重的,大有你侮辱我一句我就杀你全家的架势.

    要是让往来宫禁的文官,看到了自己和这恶名昭著的南关世子,亲密的搂搂抱抱,说些不着边际的下流话,那他这名声可算是毁了。

    陈玉阳自打当上了这宫禁守将之后,好不容易得了朝中贵人一句气势不凡的称赞,在京中士林也树立了一个好形象,眼下这光景要是被有心人瞧了去,给宣传一番,那陈玉阳这些年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名声算是毁了一半。

    好不容易挣脱了王青相热情的拉拢,陈玉阳一身盔甲已经拉扯出了几分狼狈之感,盔斜甲乱。

    他如避蛇蝎的往后退了几步,左右四下望了望,生怕这喜怒无常,胡言乱语的神经病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叫别人当真的听了去,厌恶又气恼的挥手:

    “让他们给我滚!”

    .............

    .................

    出得城门,任青打远从朱雀门见到外头一大帮子跨刀黑衣的侍卫围在一起,认出那是王青相身边的人,略微迟疑了一下,随既与王青相告辞,打算在这里就分道扬镳。

    那日在别院里,任青受不了轻蔑,一气之下拔刀血战了一场。

    她骤得二品功力,出手没个轻重章法,有不少在他刀下缺胳膊断腿的,说起来也是仇怨。

    “世子殿下,宫中我没你熟,狄戎一事我就在府中静候消息了,有什么事派个人过来说一声,就此别过。”

    任青对王青相点点头拱手就走,自宣德门守将陈玉阳一事后,这位世子殿下一路沉默不语,当嬉笑打骂的表情退去后,他一身气势颇为低沉,有种让人压抑的感觉,任青以为这是南关带过来的骄傲被挫败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等一等!”

    王青相忽然叫住了任青,后者看着他等下文,半晌后才听王青相有些诺诺的道:“对不起....”

    对不起?

    任青愣了下,片刻后才在王青相低声絮叨中明白过来,合着是因为陈玉阳的事让他觉得对不起自己?

    这可不太妙啊.....

    看着王青相毫无宣德门下时那种市侩猥琐,嚣张跋扈,反而变的唯唯诺诺的样子,任青倒吸了一口凉气,嘴上却跟着敷衍客气。

    心里直犯恶心。

    趁着王青相手下前呼后拥的时候,任青连忙转身,使出尚不熟练的轻身身法走了。

    任青这道身法学自当年南关赠书的秦之火,源自秦家风火剑。

    常言道剑走轻灵,刀行厚重。

    这套剑谱上的身形步伐也是极尽灵巧迅捷,任青昔年参悟这套功法时功力浅薄,许多细微奥妙处并不尽如人意。

    此时她功至二品,再次施展出来,走不出二里就已经渐得神妙,心中快意非常,恨不得当即就找个空地,将早就记在脑海中的风火剑痛痛快快的使一遍。

    只是这一番念头,在他走到府宅大门前时,就完全熄灭了。

    什么江湖快意,剑法奥妙,二品宗师,哪里比得上惜福软软甜甜的唤自己一声“阿青”更让人高兴?

    任青上前握住铜环叩击,厚重的声响从大门远远的递向深宅。

    她久别回家,也是几度生死来回,虽然只有短短几天时间,可对任青来说却如同隔世,如今家门在前,恨不得直接轻身翻墙过去,明知铜环三遍叩击足以,可仍是忍不住心急来回叩了好几遍。

    不多时门内就传来寿伯急切的声音,连声道:“来了,来了....”

第五十章:终于英雄再会了

    不多时门内就传来寿伯急切的声音,连声道:“来了,来了....”

    看到寿伯气喘吁吁的打开门,任青不禁有了几分歉意,对寿伯笑着点了点头道:“寿伯,我回来了。”

    “你....老....老爷?”

    寿伯不可置信的表情仅是一瞬,下一秒就变作了狂喜,甚至有些喜极而泣的样子,看起来很激动:“您终于回来了!”

    老爷这个称呼是任青一开始开府就要求的,她以女子之身掌府开戏班,所以对内对外都要有威严。

    以往在府中,明面上的大管家是从青衣楼跟着过来的初夏,可实际上行使管家之职的却是门房管事的寿伯。

    自从别院一晚过后,名义上的管家初夏便直接回了青衣楼,留下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在府外日夜轮守,直到前日才撤去。

    任青低沉的语气叫寿伯精神一振,好似从中汲取了不少力量,镇定了不少,他四下看了一眼,轻轻锤了下自己的掌心,连忙道:

    “是老奴糊涂了,让这么多人看笑话,老爷快快请进!”

    任青回过头,这才发现府宅之外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人群。

    四周人头攒动,窃窃私语不断,不时还有人指指点点,也有平日里与任青有过接触的,明白这位好心的姑娘并不像寻常那等高门大户一般的趾高气昂,高人一等,反而很是平易近人,对邻里街坊也多有帮助接济。

    有些胆子比较大的,对府上近况比较关心的当即就喊了一句:

    “二爷,您没事了吧?这几天城里头风言风语的乱传,大伙都惦记着您呐!”

    别院刺杀一案惊动了城中的五城兵马司以及禁宫侍卫,当日全司兵马浩荡出城围捕,动静可当真不小。

    任青身处天牢这些日子来,民间有无数版本在流传。

    本就是京城里别具一格的名角儿,任青这趟回来虽说也算低调,可任府本就是市井百姓们日常关注,讨论闲谈的地方,任青又是姿容绝世的玉人儿,所以敲了几遍门就吸引了周围目光,聚成了光景。

    “谢过诸位关心,任某已然无事,待来日闲暇再与各位叙旧!”

    任青大方得体的笑着四处拱了拱手,应对自如的讲了一番客气的场面话,然后不紧不慢的迈进了宅门。

    开玩笑,京城名角儿任青也当了好久,这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话也没有什么压力,反而更能把握其中风度轻重,可能这就是前世常说的镜头感和舞台感吧。

    寿伯是自打建府就跟着任青的老人,甚至这位女老爷的脾气,不用吩咐就领头带着任青往后院惜福的居所而去,一路上不停的将这几日府上的事讲给任青听。

    寿伯年纪大了,任青不在这段时间外头风言风语的传什么的都有,他只是个下人,没什么手段人脉,所以这几天虽然时间不长,老人家确实顶着莫大的压力的,眼下见了任青自然难免激动,嘴里将的事情也颇为琐碎,左右也不过是些家长里短,财米油盐的话。

    任青听着寿伯将那些琐碎的事情一一道来,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反而觉得格外温馨真实,只因一直以来他从未有过如此自由的的时候,只觉人生光明,大道坦途也不外如是。

    “自二爷失踪后,这府中上下都好似没了主心骨,外头也是风言风语传的厉害,闹得人心惶惶。

    初夏管家一早便不知去向,所幸的是没有卷走府中银钱,各大青楼妓坊不知从哪得的消息,都认定二爷回不来似的,花了重金来挖平日府中学习戏文的弟子,许多下人也见识不妙,没有签下卖身契的大多都领钱溜之大吉了....”

    难怪一路走来,感觉府上冷清不少。

    任青对此也不意外,只是来时没有想到而已。

    这种树倒猢狲散的人情冷暖,从来只有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才会感叹,自小就吃尽苦头,见过人性丑恶的是不会因此感叹的。

    可事到如今任青也难免有些失落:“我亲授的那四个徒弟可还在?”

    “您说的可是黄药师,洪七...”

    “对!没走是吧?不枉我一番心血教导,稍后一道吃饭的时候叫上就是了。”

    到了后院居所,任青一边吩咐一边推开了门。

    后院居所装饰并不豪华,反而朴实平凡,没有天南海北的精致风气,更无上乘手法的排园布景,这就是一处普普通通的寻常农家小院。

    任青与惜福的小院。

    惜福许是听到了开门的响动,正打开窗户从里向外的晃着颗脑袋冲外探看,见到任青立刻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竟光这一双脚丫就往外跑。

    “阿青!”

    任青心肠蓦然柔软起来,她看着小家伙脸蛋因为兴奋而变得红扑扑的颜色,也涌起了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脚下步子一掠一迈就是十几米,将没穿鞋子就跑出来的惜福一把抱在怀里:

    “小心地上零碎东西扎了脚!”

    院中,无数飞鸟受惊而起,扑凌凌的一阵乱飞。

    任青抱着惜福,只觉能抱着她的时刻真的是有够安心满足,虽然明知余生漫长,自己在外面也总有许多事情要忙,可是内心深处却总是贪恋两人相处时宁静安然的无言幸福感,无论怎样都抱不够。

    “这么多飞鸟,你又吹笛子了?有没有想我啊?”

    眼见无数飞鸟掠空而去,在小院上空来回盘旋不肯离去,任青便知这大概就是自家丫头的手笔了,果然见到怀中的惜福微红着脸点了点头,细声的嗯了一声。

    自从数年前丫头笛艺有成以来,每每吹奏都会引来许多鸟兽驻足停留,场面玄妙,宛如神迹。

    想来是惜福为人纯真无暇,笛曲也由人的关系而变得透澈无垢,这才能吸引鸟兽停留吧。

    “我在外头受了大机缘,也算是得了造化。”

    任青故作神秘的对惜福说着,一面往里屋走,直把惜福的好奇心钓出来询问了半晌后她才哈哈一笑,伸手一招,放置在几步之外的窗台上,一根朴实无华的竹笛如有丝线牵扯,无声息的飞入手中。

    “你....你练了戏法?还是说....被授了仙法?”

    被这一手隔空取物给惜福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看着得意洋洋的任青,在她简单的世界里,武功就是高来高去的飞檐走壁,剑气纵横,像这等隔空取物的花招就只能是戏法了。

    任青嘿嘿一笑,伸手点了点惜福的额头:

    “你在想什么呢,现如今我可是正经的二品功力加身,这小戏法可不是人人都会变的!”

    “二品功力!”

    惜福立时就瞪圆了一双眼睛,反应可谓是赚足了任青的虚荣感,惜福虽然对世事懵懂,可也知道朝廷对天下武人的分级定品,二品武人意味着什么,就是自小在乡下长大的小丫头也是知道的。

    惜福整个人好像比任青还要兴奋,大声用娇嫩的嗓子大吼大叫:“阿青,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任青咧嘴大笑,同样的大声的回应:“要做一名盖世的豪侠剑客!”

    “真的吗?真的吗?”丫头的脸都叫红了,整个人都处在兴奋的状态,仿佛回到那在无数个夜里,任青讲给她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一般。

    “江湖英雄再会!”

    任青将惜福紧紧抱在怀中,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幸福。

    午时用饭,全府上下的人都聚在了一张餐桌上。

    昔日任青名满京都,不仅梨园票价卖得好,常常座无虚席,就连家中用饭的餐厅也是如此。

    除了平日自己在流民里挑选的弟子外,不少酒楼妓馆的下九流行当都眼馋梨园的红火,又不是卖身赔笑的行当,还能挣钱,谁不想掺和一笔?

    不少人巴结送礼的送来不少学艺的弟子,希望能在任青手底下学到点东西后,回来好帮衬老东家。

    所以任青在京都九流的行当里头也算是有一定地位的。

    九流行当虽不起眼,但却代表着一个地方的基层,权贵体面的人毕竟是少数,九成的人都要跟着这些个行当混饭吃的。

    所以九流行当也算是江湖,虽然没有那些门派宗门的江湖那样高来高去,剑气纵横,却是天底下最真实,也是所有人都触手可及的江湖。

    不管往日如何风光,繁华都已经雨打风吹去了。

    任青看着长餐桌上只做了一小半的弟子和下人们,沉默片刻后才轻声道了句开饭。

    以往前来拜师学艺的数不胜数,府中人数也一再添加,就说这餐厅长桌就一连改建加长了三次才容得下人。

    只可惜任青只在牢房里待了几天,再出来昔日那门庭若市的风光景象已经没有了,满府上下人手,全都坐下来,也坐不满长桌的一半。

    大家都看出来,今天这顿饭是有事儿的,所以吃饭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留神“老爷”的动静,生怕错过了什么。

    任青一直等桌上的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才放下碗筷开口,她端起桌面上一个盛酒的的小杯,举起向众人致敬。

    本来这个举动都是家中当家的男子要做的事情,可任青自打建府以来从来不以女子自居,一来是心中仍然有些抵触这个,一切言行举止都是遵照本性使然。

    二来任青家里说起来也就自己和惜福两人,余下的弟子下人都靠着自己撑门面,对这些场面上的东西该来的都得来。

    下人们对这个事情心知肚明,内心深处难免也有些敬佩任青以一个女子之身忍受重重‘辛苦’撑起了这个任府,却不知道其实任青做这些的时候有多舒服和自然。

    “我先谢过诸位这段时间还留在任府帮衬的恩情,这事儿到今天总归是过去了。任某今天就在这里,敬诸位一杯!”

    “幸好这次有贵人相助,麻烦也过去了,通过这个事情我明白一个道理,在京城混饭吃光有手艺还不行,背后还得有靠山。

    可惜我任青是不会给人低头折腰,舍不得脸皮也放不下身段去讨好别人。

    这次虽然逃过了一劫,可难保下次不会出事。所以我就想着,是不是该收拾收拾,归隐田园了?”

    “今天我执意请府上的所有人过来吃饭,一来是答谢诸位这段时间对任府的不离不弃,二来也是跟大伙吃一顿散伙饭。

    京都不好混呐!我打算打着惜福找个地方乡下隐居,平日里闲了就收几个徒弟,把我这点本事教给他,余生粗茶淡饭的也就这么过去了。

    诸位如果有想要接着跟我的,任某自然欢迎,不想跟我去乡下的也不勉强。”

    任青叫过寿伯:“待会有想留在京城的,私底下找寿伯领三倍工钱,至多一个月时间,我就要启程动身了。”

    安排好了府中下人事宜,任青给自己续了一杯,看着端坐在自己下首的四名弟子。

    这个时代,在江湖九流里头出道的歌姬戏子都需要给自己起个艺名,因为怕辱没了自家祖上先人的姓氏。

    任青给这四名起的名字也好记,分别是黄药师,欧阳锋,段智鑫,洪七,全都是按着前世某五绝的名字起的。

    这些年来任青手底下戏剧的手艺没有传这些人半点,反倒是秦家风火剑上面的剑谱悉心教了一个遍。

    京都城里就是一个平头百姓也晓得,当下最值钱的园子当属梨园任府,日进斗金都不足以形容它们的精贵红火,任青这些年来大半的收益都托人去买了养气药材,用来给这四名弟子增补道行修为,可以说是不计代价成本,拼了命的也要堆出一个高手来。

    “你们四个都是我收养过来的,跟了我这么久却没学到什么本事,不会怨我吧?”

    任青端着酒壶给他们一一倒上,后者一个个诚惶诚恐的十分感动,听到任青的问话后也是死命的摇头。

    “要不是师傅给了口吃的,我们早就饿死了,怎么会怨恨师傅?”

    “好啊,我虽然徒弟都被挖走了,但其实只要你们四个不走,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心疼损失。”

    任青酒杯和四人碰了一下,又说了一会儿体贴关心的话,最后交代后面几天的安排,让寿伯去准备一辆马车在外面候着,还点了洪七随行。

    任青名下的产业不多,最值钱的要数梨园了,可以说是如今京都里头最红火的园子,寿伯不敢擅自做主,于是要先问过任青的意思。

    “我隐居之后也是要教徒弟挣饭吃的,这样吧,就把我要归隐的消息放出去,让我名下的那些个弟子们争取吧。”

    好歹是亲手打造的一份基业,任青不忍就这么卖了,干脆就便宜了以前跟自己学手艺的徒弟了。

    寿伯觉得有些可惜,还想劝劝,可任青去意已决,留个园子在手里或卖个好价钱都不如留个好念想踏实。

    这年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不怨那些被挖走了自立门户的徒弟,世道人心如此,恨也没用。

    任青在京都崛起的太快,看似花团锦簇,其实毫无根基,对这一天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了。

    “府上还有什么产业都一一结算清楚,价钱低一点没关系,我和惜福先回去歇一会。”

    任青吩咐完了就拉着惜福的小手离开了餐厅,刚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家里的药材还有多少?这回变卖了手中产业就多买一点放着,不要舍不得花钱,以后隐居住在小地方,在想买就不如在京都这么方便了。你们用了饭先歇会在说吧,不着急。”

    府上采买药材是自打任青收徒之后就一直没断过的事情,即便是府中实质性的管家寿伯,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采购这么多昂贵药材。

    不过主人既然吩咐了,自己一个下人照做也就是了。

    只不过眼看偌大一个任府就这么星流云散,心中感慨,也有点不舍。

    寿伯是京城人士,以往也在别的府上干过管事门房之类的下人,这么多年下来也攒了不少银子,虽说不至于晚年享清福,吃口饱饭也够了。

    常言道人离乡贱,何况寿伯这等半截身子都已经埋进土里的迟暮之人?所以他打算帮着任青把府上的后事做好了再开口留下,不打算跟着朱家奔波辛苦了。

    任青回到和丫头的房间后就直接打坐观神,修为道行到了二品境界完全可以用行功来替代睡觉,他之所以要求吃完饭歇一会儿,完全是为了照顾惜福和忙碌的下人。

第五十二章:老实人常大人

    任青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杀人时候的感觉。

    劣质的铁剑从那个当铺伙计的胸膛一贯而入,温热的血水欢快的从伤口喷溅出来。

    看着那张年轻却已经没有丝毫生气的脸庞,任青心中只有慢慢的恐惧和懊悔。

    或许他只是想把自己身上的银子抢回来,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或许只是想吓唬一下自己....

    杀人的恐惧和压抑击倒了任青所有理智,他呼吸错乱的在原地站了很久,眼神飘忽,思绪停顿,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之后五十骑出动,将自己追得好像一条丧家之犬,狼狈逃生。

    时至今日,任青对杀了严新觉已经没有任何的负面感觉了。

    顶多就是会在心底对这个曾经的徒弟惋惜和失望。

    因为在任青看来,在虎狼环伺的京都里想要把梨园保住,交到严新觉这样心狠手辣的人身上也无不可。

    虽然他从道德上讲是一个人渣败类,可从成功的角度来说,确是个能发展事业的好手。

    一个登台演戏的戏子能够在九流市井中混的有声有色,慢慢发展成一个手下众多的严爷,这其中难度有多不好把握,岂会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在发生这件事情之前,任青的确有考虑过将梨园交到他的手上的,因为他够恶,所以很有可能在京都守住梨园这份基业。

    只可惜,他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一想到严新觉在马车前那副可恶的嘴脸,任青就来气,他有点后悔让那家伙死的太快了,打断脊椎弄他个高位截瘫,让他在床上躺一辈子看着自己打拼来的东西一件件离他而去那不是更好?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压不住火气冲动啊......

    在京都九流里打滚了这么久,任青看人待事的想法都与常人有些不同,并非完全按照那些人品道德之类的东西来看人待事,尽量务实。

    就在任青自我检讨批评的时候,马车也回到了任府。

    刚一下车就看到寿伯急步向着自己走过来,看样子竟然是一直在门外等着自己。

    “老爷,您怎么才回来啊!鸿胪寺卿常大人等您好久了!”

    任青听了这话,立时就想到北方狄戎求亲来朝的事,于是连忙撩着长褂下摆的衣袍,急步奔着客厅就是一路小跑。

    开玩笑,堂堂鸿胪寺卿可是当朝的三品大员品级,随着大梁这些年来的抑武杨文,文官的地位就越来越显得清贵,话语权和民间舆论也越来越重。

    鸿胪寺主官常安民在士林民间颇有口碑,这位大梁朝的外交官手段刚正,烈性十足,虽是文人体质却有武将气魄,大梁外交史上很多交口称赞的事件都是这位老大人做出来的。

    任青在京都混了这么些年,虽说地位在九流江湖里是举足轻重的存在,被江湖人人敬称一声二爷,可说到底这种江湖势力在庙堂大佬的眼中和纸团糊的没什么区别,除非天下大乱,时势造英雄,否则根本就是个不成气候的聚众小民而已。

    两人的身份地位相差悬殊,这位老大人去巴巴的亲自动身来找自己,这其中意味就很值得琢磨了。

    任青笑容可掬的迎步上前,对着客厅中等候已久的常大人拱手作揖:

    “不知常大人驾到,任某在外不能及时欢迎,还请恕罪。”

    常安民今年六十有四,在这个修行之士辈出的年代里也不算是很高龄,这次来拜访也没有穿官服,而是随意的一身便装,他笑眯眯的看着任青行礼请罪,没有因为自己等久了而生气,反而爽朗的道:

    “是老夫不请自来了,任大家能给杯茶水,老夫已经很知足了,怎么可能怪罪?”

    我大华夏对人办事就是这样,不管有事没事的在正式谈话之前总要客套一番。

    两人笑谈几句之后,任青大步走到主人的位子上开始将谈话进入正题。

    “今天下午狄戎已经住进城外驿站了,我禀告了陛下,安排后天中午入宫面圣。陛下会在宫中摆下宴席,皆时自然会有人过来提前通知你过去。”

    常安民说完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任青知道肯定还有下文,否则他堂堂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凭什么亲自来任府通知一个消息?

    果然,常安民喝下口茶水后,笑着接着说:“另外还有一事,算是老夫的请求。”

    任青就在等着一句了,立刻就抱拳表明立场:“常大人不用客气,任某虽然是江湖戏子,却最是敬佩老大人这等为国为民的好官,凡事我任青能够帮忙的,绝不推辞!”

    “好,任姑娘如此豪爽痛快,老夫也不藏掖了!”

    任谁都喜欢听好话的,上了年纪的老大人也是如此,他见任青这么痛快的应承下来也不妄自己等了她这么久,振奋了精神道: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本来接待狄戎国入宫事宜是我太常寺和礼部一同负责的,按照以往接待外国来宾都不在话下,可是这次陛下开了金口,提了要求,让我等一帮老朽愁眉不展啊!”

    大梁自从大力发展文治以来,朝野之上人才济济,如今朝廷六部的主官无不是像常大人这样老成持重的老臣,按工作能力来说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怎么会巴巴的跑过来请教自己一个戏子?

    任青心中不解,配合的问道:

    “老大人有什么烦心事?”

    “陛下说,狄戎完颜氏起于白山黑水之间,如今收复了周边大量部落,人口激增,他们建国不足两年,生产力一定供不上民众需求,所以北方边关恐怕早晚会有一战,陛下说此等虎狼之国教化无用,只有摄之以军威才是王道,只是.....”

    常大人说道这里苦笑了一下。

    “陛下所言切中要害,我们虽然深表认同,可奈何....以往宫人奏乐的曲目中,并无类似军阵的金戈铁马之声,宫人也从未学过。老夫曾想在军中直接着一些战鼓手入宫奏乐,可那等鼓声....”

    常安民脸上露出不堪的神色:“那等鼓声用来只会军阵自然是极好的,可是要用来演奏不免有些贻笑大方。”

    常安民看着任青,眼神诚恳:“老夫平日常听说任姑娘在京都号称曲艺双绝,如今特来请教。”

    合着是请我来给你编主题曲的!

    任青心中了然,在常安民话音未落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大致用意了,当下不仅将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

    常安民见到任青一脸为难,脸上也有些许歉意:

    “我知道此时时间太过仓促,也是为难任姑娘,可是事关国体,轻忽不得,在来之前我已经派人走访了全城的乐理高手,他们手中并无此等曲谱,只说任姑娘昔日开创戏曲梨园,所用曲目全是自创,故而斗胆前来相求。”

    任青依然死死的皱着眉,这件事她也愁啊,她愁自己到底应该挑那一首才好啊!

    早在常大人请求还没说完的时候,前世在网络上听过的诸多国风燃曲就开始在脑海中盘旋,想要挑一首出来应付场面自然简单,可难就难在挑谁才好!

    虽然事情好办,可老江湖任青还是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郑重的抱拳:

    “此事关乎国体,任青就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还请大人放心,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常安民见状松了一口气,似这等牵扯到外交的国家大事,做的好了自然是声名远扬,可要是办砸了那可就臭了名声了。

    常某人在外交一事上任主官多年,历来都是如履薄冰,行事慎重,为了这戏曲一事他找了不少京中有名有姓的名家,可事关重大,一个个都推辞不敢帮忙,如今重担压在一个年不过双十的丫头身上,让常安民欣慰感动之余,不禁也有一丝愧疚。

    “任姑娘深明大义,请受老夫一拜!”

    任青赶紧阻拦,推辞万万不敢受这位老大人的礼,常安民今年六十有四,为此事奔波一整天已经乏累不已,与任青僵持片刻就不再坚持了。

    他拉着任青的手诚恳道:“任姑娘日后若有什么苦难,不妨对老夫直说,常某这身老骨头在京都还是能说上句话的。”

    这做做样子就收获了一位当朝大员的人情承诺,这么便宜的事可不多见。

    当下赌咒发誓的定要将曲子的事情在狄戎来之前完成。

    两人又坐下聊了一会儿,常安民之前以为一个混迹江湖人称二爷的女子,不是那种烟行媚视的交际花,就是浑身肌肉一统江湖的女汉子,听着京中的传闻前者几率更大一点,谁知道闻名不如见面。

    一见之下他发现任青不仅清纯大方,对待国事也不似他之前拜访的名家那样言辞闪烁来回推委,心中对其好感何止倍升。

    常安民越聊越是投机,他发现这个女子虽然年轻却见识不凡,许多新奇想法说辞,听起来古古怪怪的,可仔细一想却很有道理。

    在任青府上这么久,他也很累了,奔波一天的事情解决后,困倦之意也如潮水袭来,当下便起身告辞。

    任青一路将老大人送到府外方回,还找下人赶来马车送他。

    常安民笑眯眯的意外没有推辞,他俯身钻进马车,临走之时回望了一眼任府匾额,回忆起今天在京都各大乐理名家处奔走一天,却一无所获的场景,不仅感叹道:

    “仗义每多屠狗辈。”

第五十三章:《长生诀》

    接手了编曲一事后,任青当时还以为是个简单的差事。

    可是第二天早上,当乐师看着任青写出来的乐谱,直呼看不懂的时候,她才有所醒悟!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时代的产物!

    古代乐理没有后世1234567那么多音节,只有宫商角徵羽这五个音,所以古人形容一个人唱歌不好喜欢用五音不全。

    “这下可闹大乌龙了.....”

    昨天还意气风发,以为编曲不过是探囊取物的任青这才傻眼,她着急的将府中乐师都召集起来,硬着头皮一句一句的把曲子唱出来给乐师听,让他们揣摩编曲。

    短笛长萧这等乐器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在一些音域比较广的乐器上着手。

    如古筝,箜篌,琵琶,最后连被淘汰下来的军鼓手都重新找过来,原因无他,时间紧迫,光是把曲子弄好时间就已经到了下午,留给每个人练习的时间实在是不多。

    于是任青就想到了个办法,一种乐器只练习一小段,最后高昂处再合并到一起演奏,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半夜,所有的乐师都疲惫不堪,连任青如今这二品高手的修为在身都是忙的头昏脑胀的。

    不过终于算是搞好了,太特娘的惊险了!

    任青在心中摸着冷汗,眼看明天中午就要入宫演奏,干脆就收拾出房间让这些乐师现在府上住下,准备最大程度的节约时间,好能在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多演练磨合几遍。

    演练忙活了一天,任青也累了,回房后惜福对今天敲敲打打的事情很感兴趣,追着问东问西的,任青困的不行,明天早上还要早点起来接着增加几个乐师之间的磨合,于是随意的敷衍了几句,把乐谱给惜福让她自己看着先玩,不懂的再来问自己。

    惜福也不生气,兴致勃勃的对照乐谱试着吹了几下,发现自己的笛子孔只有五个,根本就吹不了,正要问任青,却见这家伙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惜福撇撇嘴,自己用刀在竹笛上挖了两个孔,打算明天早起完整的把曲子吹出来好叫任青吓一跳。

    无人打扰的任青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任青一睁眼就立刻起床穿衣服。

    狄戎入宫的事和编曲全都凑在了一起,终于叫她感受到了一种无时无刻的压力。

    起床洗漱的动静惊醒了惜福,小丫头揉着眼迷糊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非要把昨天苦练的曲子吹给任青听,可任青心底压着事哪有这个功夫?只好温言软语的先哄着,说等自己从宫里出来一定好好听丫头吹笛子。

    惜福虽然也有些不甘心,可也知道任青的事情比较重要,只要细心的给她收整了一番褶皱的衣服,闷闷道:

    “回来不好好听,我就不理你了!”

    任青咧嘴无声笑着,看着好像贤惠妻子给外出工作丈夫收整衣服的惜福,她忍不住在小丫头额头上轻轻一吻。

    惜福脸色瞬间通红,什么闷闷不乐全都抛到脑后了。

    任青草草的用过早饭就去找那群乐师,如今是非常时期,中午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办完了就要远走高飞了,所以无论是比武还是演奏,都不容出半点差错。

    一连合演了几次之后,曲子并没有什么大的毛病,于是任青说了几句场面上的鼓励话,然后就带着这群人浩浩荡荡的到朱雀门外禀告。

    临出门的时候,任青为防止青衣楼动作,仔细交代了四大弟子好好看守后院惜福的庭院。

    就此还有些不大放心,去信给王青相,让他派护卫过来等着接人,整个任府布置的固若金汤。

    常大人的办事效率很快,任青一行人没有在外面等多久就被常安民殷勤的接了进来,众人换过宫中服侍之后就听着一名老太监,温声和他们讲解宫中的禁忌规矩。

    “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了,待事成之后,老夫和礼部的陈大人一起向陛下为你请功!”

    常安民在听过众多乐师合演的曲子之后很是振奋,他虽然不通乐理,可那合演之声震撼人心,即便是他这等年迈老人,心神仍有飞扬雀跃之意。

    “为国尽忠,理所当然,老大人言重了,辛苦的应该是这些乐师才对。”

    任青谦虚起来简直就不是人,一副虚怀若谷的样子。

    “你这丫头,不混官场真是浪费人才!官话说的比我都溜!”

    常安民哈哈大笑。

    任青连道哪里哪里。

    两人并肩走了几步后,常安民收敛了几分笑意开始询问任青对战狄戎的把握,后者微微一笑,谦虚的说了个八九成左右。

    这番信心并非虚言,以大梁江湖而言,二品高手已是世间绝顶,除非是一些百年以上的大门大派,会有一两个一品级别的高手震慑外,其余最高的也不过就是二品左右。

    而且任青修行的乃是千年前佛门直指无上大道的精神法,以眉心祖窍为根基的玄妙功法,气机之绵长远胜过寻常同品高手,就算是一品宗师出手任青也敢一搏。

    而狄戎国在建国之前不过是一个野蛮人部落群居的穷山恶水,对修行对他们来说就是锤炼体魄,并没有什么出名的绝世高手。

    常安民闻言放下了久悬的心,笑呵呵道:“那老夫就拭目以待了。”

    午时,狄戎使团奉召入宫。

    身高足足有两米的完颜霸,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寺院的弥勒佛,已经胖硕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无路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好奇的看两眼。

    这位来自狄戎的三王子很是自傲,可如今在这十八道巍峨城门下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雄伟气魄确实不是一般王朝能够造起来的,起码狄戎就不能。

    礼部的官员在前面和国师红叶和尚侃侃而谈,完颜霸无心插嘴。

    早在来大梁之前,他就无数次的听别人所起过大梁如何如何的繁华,好像全天下的美人和财富都在这座城市里面一样。

    完颜霸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那又如何?

    在他看来一个繁华的世界不是用来崇拜的,而是用来掠夺的!

    太常寺和礼部的官员引领着这十几人的狄戎使团,穿过这十八道巍然城门之时,嘴里间或穿插着一些过去宫城的趣事。

    看似家常闲话一样的闲谈,背后却透露着古朝悠久,屹立不倒的味道在里面,只是看这群人或哈哈大笑或摇头不屑的,也不知到底听懂了没。

    背地里疯狂腹议,可表面上仍笑容可掬的在众多大臣,终于带着狄戎的臣子进了太和殿,殿中早有宫人摆好了宴席。

    领头的狄戎国师,红叶和尚是个正宗的大梁人,他早年在江湖上被正道追杀,无奈之下遁入北方,最后在北方遇到了如今的狄戎国主,完颜仓错。

    国主爱惜他一身武功,于是聘请他为部落祭祀,两年前立国时改封为国师,专门教授北胡人炼气修行之法。

    红叶恭敬的对殿中高高在上的神宗皇帝行礼问安,并送上珍稀异兽皮草和十几根百年以上的人参当作礼物。

    神宗皇帝什么样的奇珍没有见过,对于狄戎的进献不以为意,随口谢过之后着令礼部拟定物件回礼。

    双方刚刚寒暄过后,身为狄戎三王子的完颜霸就迫不及待的越众而出,看样子竟是打算直接向皇帝进言,却被红叶伸手拦住了。

    对于这位三王子要说什么,在场之人全都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求娶陛下公主而已,只是这么急切的近乎失礼的求亲,在场中大臣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再想借求亲的机会换取我朝先进技术,好歹也等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在说吧,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也太不讲究了。

    对于三王子完颜霸的小动作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又视而不见,一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的样子。

    双方依次入席之后,那完颜霸似乎有些不开心,除了刚开始的几道敬酒之后,其他时间都不曾说过话,一律都是闷头喝酒。

    任青看的有趣,不由嘴角带着几分笑意。

    王青相本就是武道高手,眼力不凡,完颜霸一出场时他就看出这个家伙呼吸粗重,内气修行浅薄,只是堪堪入品境界,简直不值一提,就连那个所谓的什么国师也不过是三品巅峰上下的高手,修行的也不是什么中原正宗的玄门功法,旁门一路到了上三品境界很难再有晋升,除非转修正宗。

    总之就是一句话,这个王子和国师加在一起都不够任青打的!

    一番宾主相宜的客套讲究话后场面热烈了不少,有名老太监对着下方宫人挥了挥手,后者会意点头,不一会儿就将昨天任青演练了一整天的乐师们请上了场。

    王青相看着这些乐师,正坐了几分微微向后倾,小声问道:“听说曲子是你写的?叫什么名堂?”

    任青从心底不喜欢这个王青相,若非是利益驱使,任青不杀他都是好的,可是听到王青相开口问这辛苦一天,才堪堪搞出来的东西,心中不免也有几分得意。

    “长生诀!”

    古筝声铮铮响起,满殿寂静,众大臣屏息静听之时,却有一声洪亮的大叫声瞬息盖过了这金戈之声。

    “且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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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昆仑介绍:
南关城刺客,一剑杀敌八百零一。
勾栏院巷里,一袭红衣法相一品。
伏魔台神仙,已驻留人间八百秋。
紫禁十八城,蟒袍天魔一人守城。
人处市井江湖,在心目中却是仙侠故事。
一声春雷长发散,一更别我二更回。
唔,最近变文风声有点紧。
开了本穿越聊斋的仙侠文,因为成绩惨淡,来打个广告,啃得下去的朋友可以去看看,QWQ。
《我在聊斋当法海》御昆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御昆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御昆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