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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诚     御昆仑txt下载     御昆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七章:千秋大业

    历经鱼九阳请辞一事的景文皇帝,终于将办公的地方从寝宫挪了出来,将朱批阅折之地定在了接待外宾,富丽堂皇的太和殿上。

    往日里动不动就以死进谏,却没有丝毫作用的文官大臣们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归结于祖先有灵,天佑大梁。

    太和殿上,景文帝正认真的看着一处有关北方狄戎的奏折,不再假于女官宫娥之口。

    当日鱼九阳入宫请辞之时,只字未提勤政的劝谏之言,只是言语几句趣事而已,可内里精神却深深牵动了这位新君的诸多心肠。

    老人坚守了一生的显赫功绩与平淡言语,比什么慷慨激昂的死谏都要来的叫人震撼,以至于景文皇帝在面对往日里看不顺眼的年老文官之时,不自觉的便会想起鱼九阳苍老的样貌来。

    于是为了他们为国事尽忠而辛苦一生,语气神情都比以往和蔼容忍了许多。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改变,却让一次散朝时年已古稀的一位文官大臣,感同莫名。

    一众老大人还没有走到宣德门,便一个个老泪纵横,直呼大梁中兴有望。

    中兴有望这四个字,对于人君来说是多么沉重的字眼?

    景文帝李恒,皇位得来不正,早在民间士林,朝堂大臣们当中有无数流言。

    每当这位新君所作所为稍有逾矩之嫌,早已作古的先帝与太子便会被人拿来与之比较,使得景文帝郁闷不已。

    无数臣工百姓们都在念着先帝在位时的励精图治,民生富庶,国库钱粮充裕的功绩,只道是位英明的好皇帝,可景文帝志向并不在此。

    大梁自经承平一朝的积蓄发展,早已民富兵强,合该一位锐意进取的君主,来凭此建立不世功业,为大梁开疆扩土!

    太和殿中,有青衣楼分出来的谍报探子,正跪在御案之前汇报着狄戎使团的行程。

    “启禀陛下,狄戎使团一行携带我朝书籍数十辆,又有公主銮驾同行,故而行程较慢,结合地方奏报与臣等推测,再有两日便会走出我大梁国境。”

    奏报之人不敢抬头直视天颜,只能从眼角余光出隐约见到,御桌之后的那个英挺男子的下巴嘴唇,无声的列出些许冷然的笑意。

    “出国境之后,杀!一应典籍就地焚烧,连一页残片都不需留!”

    天下士林百姓中,对于这位大梁新君的不满大多因为这次和狄戎和亲,送典籍的事情而来,殊不知这一步正是景文帝李恒还是王爷之时就已经定下的谋划。

    借狄戎之力登基大位,之后暗中伏杀,事后还能根据文德公主之死为借口发难狄戎,建功立业,正在当时!

    “微臣明白....只是...不知使团之中的文德公主是否需要提前想办法告知?”

    景文帝淡淡道:“朕已将皇妹交付给了狄戎三王子,完颜霸。倘若狄戎使团护卫尽死,三王子也身死当场,我大梁公主何以幸免?”

    奏报之人心头一愣,连忙收回目光叩头应是,小心的后退出了殿门,将这道冷酷的天家密令带了下去。

    出了大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后背居然不知何时被冷汗浸透了。

    他心有余悸的望了一眼太和殿,早就听说过天家无情,自己效命的这位年轻君主,更是将这四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叫人不得不心头生寒。

    密探退去之后的太和殿恢复了平日的安静,景文帝端坐于御案之前,沉稳如故的批阅着奏折,脑海之中不知为何,闪现出了那密探接到杀令时惊恐的眼神。

    心头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大怒,殿外侍女见议事的大人离开,想必是密会时间已过,捧着午间因政事延误的茶点便去给景文帝送去。

    碰盘的时候,她还特意抬了抬双手袖口,露出一双极美如玉葱似的小手。

    昔日在寝宫侍奉之时,景文帝边看中了她的一双好看的玉手,钦点为随侍的宫娥。

    侍女刚刚走进太和殿,却听见御案前一刻还好好的陛下,忽然毫无预兆的将手中御笔狠狠的往地上掼,神色暴怒之极,吓得她将手中茶盘摔落在地,狼藉一片。

    景文帝怒气未歇的眼眸落到侍女身上时,直把她吓得几乎哭出来,连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吓得抽泣。

    “你哭什么?啊?朕问你哭什么?难不成连你也视朕为暴君吗?!”

    年轻的君主面容冷酷如霜,喜怒无常的作态使得身边无人胆敢出言求情,只得愣愣的执行命令。

    整座太和殿在侍女哭嚎求饶的拖拽声中重新变得安静下来,景文帝深深喘息着上前,在断裂的御笔前蹲了下来。

    这杆御笔乃是经由上百道工艺制成,笔杆毫锋皆是用各种奇珍制成,用之敲击硬物,笔身可发金石之声。

    先帝为人节俭,宫中库存仅有五支,乃是上好的皇家贡笔。

    “朕这是为了大梁万世基业,朕没有错!”

    景文帝望着断裂的御笔,忽然开口,说话掷地有声。

    ....

    .........

    北方国境边缘,一行绵长的马队打着旌节,有条不紊的向着狄戎国方向前行。

    红叶很满意这次出使的结果,作为一个狄戎国的外来子民,他在狄戎的贵族中始终是一个无法忽视的异类。

    他很明白,狄戎国主为何如此厚待自己,无非是想要将大梁中原的内气修行之法搞到手,这样一来狄戎在武道上修行之上可谓是内外兼修,将来能够一举超越中原也未可知。

    可是随着功法奥妙的参悟和领悟,红叶的价值也在逐渐变小,想要在狄戎高层贵族中彻底站稳,功劳是必须的,这样才能在君主的眼中成为一个永远有价值的人,不至于在以后被厌弃。

    展望人生美好未来的红叶国师心情舒畅,就连平日里完颜霸那讨人厌的粗嗓门都变得顺耳了许多。

    忽然,马车队伍拉送书籍的地方传来一阵骚动,红叶立刻急步赶过去查看,发现原来只是存放书籍的马车轮子坏了而已,没什么大事,不由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红叶未来的功名富贵都在这些大梁送来的书籍上面,倘若日后狄戎有史记载,那么他红叶也要一并载入其中,成为至圣先师那样的传道人物了。

    想着这些,他对这些典籍的爱护之心也越发的认真起来,正俯身拾捡的时候,耳听空中隐约有锐利的尖啸破空声响起,浑身寒毛立时便是一炸。

    他久居边塞,伸出白山黑水间饱经战事,对这利箭破空之声绝不陌生,只是他一时想不通,什么样的人会对打带着旌节队伍的注意?

    “敌袭!小心箭雨!小心箭雨!”

    红叶大声嘶吼着,眼睁睁看着三轮齐射之后死伤满地的使团队伍,他们的军队在助力李恒登基之时就折损了许多,如今队伍中都带有许多伤残不能战斗的士兵,一时间骁勇善战的狄戎士兵们死伤惨重!

    “我乃狄戎使团,大梁皇帝的盟书在此,你们想要挑起两国仇怨吗?”

    红叶厉声呐喊,得来的却是一声不吭的,冰冷杀戮。

    昔年青衣楼十大杀手,今日尽出其六,只为留下这诸多使团与满车典籍!

第一百二十八章:吃饺子

    修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斩人头。

    清凉山上无甲子,漫漫人间又一秋。

    伏魔台上,任青与传说中的彭祖如何交谈,天下无人知晓,只知道坐谈了一天的任青,星夜下山而去,不到凌晨破晓便背着一个物件折回伏魔台,从此再没有出过伏魔台一步。

    据本山弟子所言,任青当日下山背回来的,是昔年名震天下的雷道天师,方幽明的肉身。

    至于为什么要巴巴的将这具肉身带上伏魔台,也没有人知道。

    有人猜测,彭祖是要以无边法力将之起死回生,救一个是救,救两个也是一样,索性便连惜福带方幽明全都救了。

    这传闻猜测可在清凉山上热闹了好久,直到方幽明的长生牌位和真人塑像被供奉在祠堂之后,这个消息蔓延的趋势方才慢慢止住。

    随着任青在伏魔台中隐居不出的日子越久,鹿鼎真人干脆派弟子下去,将梅池韵洪七两人都请上了清凉山。

    后者两人本来是抱着视死如归的莫大勇气,前来给任青料理后事的,谁知在山上的热情款待下才发现,清凉山居然对他们是礼敬有加,这让早就做足了心里准备的梅池韵还偷偷抹了几回眼泪,把洪七看的鄙夷不已。

    两人就这样在清凉山上被当成大爷似的住了好些时候,住的他们是坐立不安,终于有机会道出疑问向鹿鼎真人求解,后者却老神在在的一笑,并不作答,只说来日自己问任青就是了。

    随着对当日任青所为之事了解的越多,梅池韵一直以来在山上不安的心情也开始好转下来。

    他本就心慕道学,晚年时候连神宗皇帝邀请入宫为官都没有理会,一心研究医道,如今在清凉山这等道家祖庭的仙山福地,一旦放下心事后每日都过的舒畅无比,反而是年轻的洪七,时常忧虑的望向伏魔台方向,心事重重的样子。

    “放心了,你师傅任二爷那是何等人物,一剑斩蛟龙,一剑退江潮的绝顶剑仙,此番伏魔台闭关必定是彭祖他老人家看重,传授无上仙法,旁人羡慕都来不及,你担心个什么劲?”

    在清凉山上日复一日,叶子黄了,沧澜江水冰封了,弘治二年的除夕新年,较之以往要清静许多,可能是江潮水患之故,大多数农家百姓虽然性命无碍,可钱粮庄稼却受创至深。

    可是只要是过年,就算生活再苦再愁,面对整整齐齐的一大家子人,脸上总归还是有笑容的。

    除夕年关守岁之时,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煮着饺子,洪七多煮了一碗与梅池韵共处一桌,两人你望我,我望你的停了半天,谁都没有先动筷子,最后还是梅池韵轻叹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

    “快吃吧,你师父跟着彭祖老神仙在伏魔台修行,早就不食人间烟火了。”

    在清凉山的这几个月,梅池韵算是彻底融入到了道家的生活中,就连平时打扮穿着也是道士装束,颇有几分看破红尘,就此山中终老的意思。

    门外忽然有响动,洪七不等梅池韵说什么,人已如一道青烟似的冲出了门口,在漫天大雪中遥望了好久,最终无功而返。

    梅池韵看着洪七一副失落的样子,好歹也是悉心教导了一年的学徒弟子,心中不免有些吃味:

    “哦?伏魔台上的那个师傅就是师傅,我这个师傅就是捡来的是吧?”

    洪七连忙摇头,解释道:

    “不是的梅师傅,任师傅她...她不一样的....”

    没有人知道这个幼年入任府的小孩子,早就在心中将任青视为母亲一样的存在,那年在京都地牢里,他意识模糊的一声娘亲,看似无意,实则刻意。

    耳听得任梅池韵在饭桌上絮絮叨叨家长里短,给这个冬日寒冷的家中悄然注入了一丝温暖人情之时,洪七有种莫名的感动,只觉鼻头酸涩想哭。

    正吃着年夜饭,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问道:

    “下来晚了,不知道还有我的吗?”

    洪七不可置信的回头,眼中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

    任青淡淡一笑,走过去从容的坐下,属于她的那那一碗饺子已经有些凉了,她挑拣出几个放到一空碗中,然后掏出两个红包分别给了梅池韵和洪七。

    洪七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新年好的吉祥话,伸手接过红包,而梅池韵则是一副不可思议,宛如见了鬼一样的看着任青:

    “怎么老夫还有?”

    “慰劳你辛苦嘛!”

    任青笑了笑,端着碗在两人栖身的小屋里走动,找到了三根贡香,用功力搓着,直接插在另一碗饺子之前,权当作是给惜福在天之灵享用了。

    看着任青如此动作的梅池韵,心中暗道不妙,难不成连伏魔台上的彭祖老神仙都没有办法救惜福?

    可是看着任青的样子似乎是从悲痛中走了出来,难不成这几个月她在伏魔台一直都再听彭祖开解?

    心中个存着疑惑,梅池韵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他是跟着任青一路从京都走过来的,丫头在她心中是何等地位最是清楚不过,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可是任青对惜福一事只字未提,三人其乐融融的用过年饭后,泡了杯粗茶稍作歇息,任青开始考较起洪七的功课来,于是三人又走到大雪未停的院子里。

    洪七做为任青当年选定的护院弟子,虽然从未学过梨园技艺,剑道上却是悉心教导过的,故而今天考较的也是他的剑法。

    冰天雪地的农家院落中,洪七持剑的身影纷飞变幻,剑光如龙游走四方,竟是四品高手的气象!

    梅池韵与任青就这么并肩站在院中,看着洪七演练剑法,这个活得堪称无拘无束的医道圣手,此时双手插在袖中,就像是个畏寒的田间老农,瞪着一双看不出好坏的眼,对洪七的剑法品头论足。

    “初一不在家里过了。”

    任青双手捧着一杯粗茶,呵着冷气,语气平淡的将家这个字说的自然无比,轻描淡写的没有一丝突兀,叫梅池韵下意识的点头应了声好,随即又愣住。

    漫天风雪摇落,却神奇的一片都不曾落到任青身上,这位从剑仙天人境跌落回人间一品的剑客,虽然不再是那个一念起而招引万剑相随的天人之身,可内里气象仍旧叫人不敢度测,高深无比。

    “彭祖是真正的神仙,却不能真正的起死回生。我需要下清凉山一趟,去沧澜江为惜福改命,不管成不成都不会回来了,你们在清凉山好好生活。”

    “改命?改个啥子命?”

    “改一个,长生不死,万劫不灭的命!”

    “乖乖,那不是成神仙了!”

    任青闻言大笑:“就是神仙!”

第一百二十九章:下山

    任青给洪七留下了一套《掌中佛国》的口诀功法,星夜就开始趁雪下山,梅池韵与洪七坚持要送她下山不可,三人共同结伴来到山门处,发现眉发皆白,飘然如山中仙人的鹿鼎真人,早在风雪中静候多时了。

    “贫道就知道,以任剑仙至情至性的为人,出了伏魔台的第一件事便是下山,谁都拦不住!”

    鹿鼎真人笑眯眯的和蔼说着,自任青天人一剑斩杀恶龙之后,一直围绕在这老道心中三十年的魔障也被一举消除,如今心境平和,远超凡俗,对谁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没有丝毫烟火气。

    任青三人向这位清凉山的天人掌教齐齐施礼,躬身问安,那些昨日恩仇早在任青一剑之下全部都随风散去,何况当日任青上山也没有杀清凉山门人。

    鹿鼎真人伸手在山门处,做了个请的手势,竟是有意让任青先行,后者当然不敢拿大,两人无论是年龄还是修为道行,鹿鼎真人都远胜任青。

    双方争执了片刻,鹿鼎真人见任青神情坚决不肯先走,于是干脆哈哈一笑,一把抓住了任青行礼推辞的小臂,两人并肩一道下回山。

    老道办事痛快爽利,颇符合任青口味,临下山前的这一场结伴相送,更是在心中涌起了无数的尊重与好感。

    “方真人一事,任某深表歉意,待惜福的事情了结,在下愿意上山领受处罚。”

    如果说自己有什么对不住清凉山的地方,那也就只有借刀杀人,杀了方幽明这一条了。

    虽说当日动手的都不是自己,可也没必要因为这些旁枝末节去牵连别人,可能这在旁人看来很傻,可任青做人就是这样。

    “任小友严重了,其实此事我派彭祖早有预料,方师弟虽说天资纵横,道途之中合该有此一劫,如今他因祸得福,受我清凉山香火供奉,百十年后又会是彭祖一般的神道灵修,不敢说天地同寿,好歹也与山河共戚休了。”

    鹿鼎真人的话传入梅池韵的耳中,就像是一道惊雷震动。

    他精研医道大半辈子,使尽平生所学也只是延续肉身上的生机延绵不衰,深感其中的不易与极限,并不能让人长生久视,这才转而在晚年开始精研道门。

    如今他亲耳听到鹿鼎真人所言的香火神道之法,立时便是双眼放光,顾不得许多便在鹿鼎真人身后接连请教香火神道上面的诸多问题。

    “怪不得没能救下惜福,二爷却不见有什么沮丧,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香火神道啊!”

    梅池韵恍然大悟,怪不得彭祖能够常驻人间八百春秋,这清凉山哪里是什么道门祖庭?

    分明就是三百多年前,天人阳寿将尽的彭祖为自己盖起来的一座道场,使他能在五百年的天人界限之后转入神道。

    只要香火不熄,便是与世长存的神仙一流人物。

    长生久视谁不想要?梅池韵一生精研医道,最终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不就是这种无病无灾的香火神道之法吗?

    当下心思涌动,连呼吸都加深了许多。

    鹿鼎真人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不紧不慢的温言为其解惑:

    “梅小友所言正是,只不过寻常凡人想要凭此道成就神位,殊为不易。需知世间红尘万丈,人人深陷其中不得解脱,身处滚滚业力当中,性灵黯淡,唯有修至陆地神仙的天人境后,可洞观天地规则,与日月同息,从而强壮性灵。待到肉身阳寿大限之后,便可转入神道,成就神位。”

    鹿鼎真人说完,一直沉默的洪七忽然开口问道:

    “可是惜福小姐也是寻常凡人,如何就能够.....”

    “山人自有妙计!”

    鹿鼎真人呵呵一笑也不说破,任由梅池韵与洪七这一大一小去瞎猜。

    “照这么说,任二爷下山是为了给惜福小姐找到强壮性灵的灵物,那二爷你能不能....”

    梅池韵眉飞色舞的就要与任青同去见识下,却被后者无情拒绝。

    “不能。”

    看到梅池韵瞬间黯淡下来的表情,任青意识到说话有些太过冷硬,于是解释道:

    “我在伏魔台修行的这段时间并不顺利,去的地方据彭祖交代,是有点危险的,如今我已经不再是御剑万千的陆地神仙,有个闪失的话怕会不上你。”

    梅池韵活了大半辈子,生平什么东西没有见过?虽然心中失望却也明白其中利害,于是缓缓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如果有多的,我都给你。”

    任青说出这句话后,总算是让这个老头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他嘴上还在客气的说着什么,那多不好意思之类的话,站在他身边的洪七立即走到他三尺之外,深深鄙夷这老家伙的虚伪。

    终于是到了山脚下,任青对着送行的三人躬身作揖,相互道别。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见,诸位还请保重身体。”

    任青对着三人躬身下拜,对面连忙还礼,年纪又长了一岁的洪七抽着鼻子喊了一声师傅,泪眼汪汪。

    任青从来都不是那种喜欢婆妈墨迹的人,道别之后也不留恋,转身便大步向着远方而去。

    梅池韵望着她纤瘦却仿佛能担起山岳之重的背影,忽然问鹿鼎真人,她这是去找什么东西?

    后者轻声回了他四个字,惊得梅池韵瞪大了双眼,忽然对着就要看不清的任青背影,大声喊了一句:

    “实在不行就先回来想办法,折在外头可太不值了!”

    那远行之人听了这怪老头的喊话也没回头,只是对这漫天风雪冲天挥了挥手,身影终于是消失在了大雪之中,遁入江湖再不可见。

    望着任青远去的背影,鹿鼎真人缓缓的叹了一口气,梅池韵看在眼中,忙问了句胜算几何的话,得到的答案却是前程未卜。

    鹿鼎真人乃是有道真修,他说前途未卜,那就说明是真的没有什么把握,于是忍不住问道:

    “难道连堂堂彭祖都没有办法?”

    鹿鼎真人沉默半晌,轻叹一声:

    “三教修行不比凡俗武夫讲究根骨资质,更看重悟性,按说任青二十一岁入陆地神仙,虽然现下天人境界不存,可根骨资质悟性都应该是当世一流才对,本来七天的修行她足足耽误了数月之久,道法进展神速,但是唯独对天心体悟不得寸进,因此她掌握的道法始终有形无神,能否成功始终无法掌握!”

    梅池韵闻言顿时就一拍大腿,一个六七十的老头儿居然跳着脚叫道:“还没十足把握她下山去干啥?天人寿命五百载,她就算不是天人了,可一百年时间总是有的吧?为啥不能慢慢来!?”

    鹿鼎真人面露怅然忧色:“如今惜福姑娘的性灵魂魄已经很微弱,不能再耽搁了,任青这次冒险下山,若不能成,怕是会死于天道反噬之下。”

    回山的路上梅池韵有点心不在焉,直到惊觉身上覆盖着的积雪时,感受着整个冬夜风雪中,刺骨寒风才忽然发现,原来一路相送,从山上到山下,任青都在无声的给这位老人用气机撑着一把遮挡风雪的大伞,使他这把老骨头不受风雪侵蚀。

    想到山下鹿鼎真人亲口说的那番话,一辈子无儿无女,连学徒都没几个的老头子,心中便有了几分骄傲和辛酸。

    “到底是入过陆地神仙境的高手,这气魄,这口气....”

    老人一时词穷,竟找不出形容词来,直把眉毛上的积雪都给急化了,直到洪七伸手在他身上好似宽慰一般的拍了拍后,方才平缓过来那种丢人的情绪。

    只是还没有等梅池韵感叹小徒弟体贴,学会心疼师傅的时候,洪七已经一脸嫌弃的开腔道:

    “梅师傅,你能不能别笑了?那一脸褶子笑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惦记哪家大姑娘的二流子呢!猥琐的要死!”

    堂堂医道圣手如遭雷击的愣在原地,半晌方才咬牙切齿的道:

    “老夫今天不把你这兔崽子摁在雪里揍,我就不姓梅了!”

    洪七早有预料的一步飞窜跑开,在他身后追赶的老头气的哇哇怪叫连连,一老一少满山的追着跑。

第一百三十章:怪鱼

    弘治二年的头几天,大雪纷飞几可眯眼。

    民间有句话叫做,瑞雪兆丰年。

    年初的大雪往往预示着春秋两季的丰收,只是这样象征吉祥的好兆头,放在大水刚去不久的江户,也不知是否能如往常一般的应验。

    江户主官胡万倾,数月连发奏折一十四道,以安抚水患百姓,筹备来年春耕为由,请求朝廷拨款,尽皆都是石沉大海。

    当这位年近六旬的老官员,在寒冬书房中,披衣书写第十五道奏折之时,陛下的怒斥也终于传入耳中。

    “老匹夫不识大体,不知轻重,区区一地民生,怎比得上大梁筹备已久,千秋万代的军国大事?!”

    胡万倾望着书房外大雪压满枝头的雪景出神片刻,低头书写依旧。

    ........

    .............

    清凉山北去三十里左右,临岸便有一条横贯千里左右的大江,名为沧澜。

    江边庙宇繁多,常年香火鼎盛,只因人人都畏惧江水中一条可兴云布雨的恶龙。

    每当佳节时分,百姓都会齐聚于此,奉上香火供品,祈求捕鱼的渔夫平安,来年田间的雨水丰沛。

    这传承已久的习俗,自打任青在伏魔台上挥出的那一剑之后,便再不复存在了。

    山下有无数百姓亲眼见到,那一道璀璨剑光斩下龙头的骇然场景。

    江户水患从此便可无忧矣!

    任青来到千里沧澜江边之时,天边已经开始破晓。

    她只身简装上路,在穿过山下大沽镇之时,用银子添置了一身行头和一头驴子,买了二十几把铁剑与数月的干粮,满满当当的绑在了驴子身上,看起来像是一个走货的商人。

    江户地区不久之前刚刚遭逢大水,正是百业凋敝之时,饶是任青有钱,为了这些东西也费了不少周折方才备齐。

    生民凋蔽的情况在出了大沽镇之后,情况越演越烈,仅仅是相隔三十里的距离,沧澜江边的境况居然堪称一声惨烈。

    任青一路走来发觉,此处生民已经十不存一,因为距离沧澜江发水的地方较近,植被农作物的破坏也相当彻底,存粮堪忧,大批难民都在想着大沽镇的方向转移,这也是为什么任青购买行头的时候,困难重重的关系。

    只因物资短缺。

    任青牵着被包裹的略显臃肿笨拙的驴子,沿着沧澜江边走了半天,最终选择了去江边破庙里住,而不是找个农家院。

    当初没上清凉山时,王家村的那个农家小姑娘,给任青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了,所以宁愿离群索居也不想在与人有什么交集接触。

    沧澜江边每隔几里便有一间供奉龙王的神庙,只是大灾过后,许多人的民宅房屋被大水冲塌,又有无数人见证一剑斩龙的骇人场景,于是诸多无家可归的村民干脆就住进龙王庙里。

    也算有几分,你坏我家园,我住你道场的架势。

    任青一连找了好几间神庙都发现其中有人住了,只得一路牵着那头,被冻的瑟瑟发抖的驴子继续向北方前行。

    说来也奇怪,北方江边的岸上,沿途越是深入,兴建的龙王庙宇便越是稀少,越是稀少,每座龙王庙的规模便越大,同时空着的神庙便越多,好像是当地人忌讳这里的庙宇,不肯入住似的。

    任青在心中起了好奇的念头,干脆牵着可怜的驴子一路向北,最终在走了将近百里之后,方才在一座规模庞大的龙王庙前驻步,若有所思。

    沧澜江由北而上便是其源头所在,恐怕也是那条恶龙的来处。

    这一路上所见庙宇众多,越是往北规模就越是恢宏大气,想必这间神庙便是沧澜江所有神庙的祖庙了。

    一念至此,任青心中便生起了几分意动,迈步向着祖庙而去,想要进到其中一探奥妙。

    可是刚刚走了没多远,便听到一个稚嫩的童声叫住了自己。

    “喂,别往里去了,龙王爷有灵,无事擅闯神庙可是要遭报应的!”

    说话的是一名十四五岁,年纪与洪七大致相仿的小姑娘,瘦弱的可怕,污头垢面的活像是个假小子,若非说话清脆,任青几乎要将她当作一个男孩子。

    听到这女孩的挺行,任青心中的好奇更重,更像要进去看看了,于是问这姑娘:

    “哦?那如果我进去了,会受到什么样的报应呢?”

    那小姑娘待任青走近了些,方才在这几欲迷人眼睛的风雪中看清了来人的相貌,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遇到了下凡的仙子,随即又在任青面前升起了某种莫名的自卑感,交换了一下提着大雨的手,怯怯的说不出话来。

    任青这才意识到,这姑娘手中的大鱼气息不大对劲,于是也不着急追问,只是留神观察女孩手中被草绳系着的大鱼。

    这是一条寻常两三斤大小的鱼,模样和前世任青记忆中的鲤鱼和草鱼的特征有点出入,一时间竟然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鱼这般重量,在万物都是野生土长的古代,也算得上是一条大鱼了,只是这鱼的眼珠子有些奇异的泛红,此时被小姑娘用草绳穿鳃而系,仍然生命力顽强的张合着带有利齿的鱼唇,极力呼吸,甚至还有暗红色的鱼血从中流出,竟是蜿蜒着在洁白雪地上,触目惊心的洒了一路。

    任青好歹也是入过陆地神仙的存在,虽然天人境界的神妙不在,可对天地各类气息仍旧敏感,察觉出这条鱼的气息古怪,于是开口道:

    “这条鱼有古怪,最好不要吃。”

    那女孩闻言不仅没有回话,反而警惕的将那条大鱼往身后藏了藏,眼神之中满是戒备。

    也对,水患之后的江户,物资短缺匮乏,朝廷因筹备吞并北方狄戎一事正在大肆征收赋税,节约各府开支用度,这次沧澜江大水并没有成为大患,仅是对农作物造成了相当大的破坏,户部筹备军饷粮草已属不易,对受灾民生问题只道一句勒紧裤腰带,用往年储备的粮仓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因此做为受水患最严重的地方,经常有因为一口吃的而去伤人,甚至是杀人的事情发生,小女孩也因此生了警惕之心,也属正常反应。

    任青不得不开口解释,指了一下地上的暗红血迹:“沧澜江距离此地足有里许,这一条鱼哪来的那么多血可流,还是暗红色的?”

    女孩闻言不禁打眼望去,果然见到自己一路走来的路上有一条蜿蜒的暗红血迹,在雪地上显得触目惊心。她咽了口吐沫,仍旧紧握着那条大鱼,一声不吭的,固执的就要离开。

    “等一下!”任青见女孩想要离开,从驴子身上取出几张大饼递了过去:“谢谢你提醒我。”

    女孩望着递来的大饼楞了一下,眼下这光景粮食可是精贵的东西,她迟疑了片刻后方才伸手去接,刚伸出一半又连忙缩回,在脏兮兮的衣服上擦了擦,也见不得就干净到哪里去,转身就跑开了。

    任青摇了摇头,正低头系着打开的大饼袋子,忽然听到那个跑开的小女孩,大声的回头说了一句谢谢,随后便以更快的速度跑开。

    任青闻言楞了一下,随即也大声的喊了一句别吃那个鱼肉,漫天风雪中也不知道那个女孩是否听到了没有,随后牵着驴子直奔那龙王神庙所在而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沧澜江神

    其实有关于那条鱼,任青还有一条没有说完,只是这小女孩警惕性太高,又太过固执,没等任青说完就开溜了,鬼精的叫人心疼。

    龙王祖庙是用来祭拜沧澜江中那条恶龙所用,按理来说建立前后也不过三四十年而已,可是眼前神庙越是走近,那种沧桑古朴的感觉便越是能在心头眼前浮现,任青站在朱红色的庙门前暗自心惊,心中也不禁生出了三分警惕。

    也许是动物出于对危险的敏感天赋,身后那只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驴子在龙王庙前开始躁动不安,开始倔着一副驴脾气,任凭怎样都不肯再往前走了。

    世上形容一个人倔强固执,往往会用到驴脾气这个词,任青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驴脾气,可是又不太忍心下狠手,一来这头驴子一路上表现的也算是任劳任怨,二来驴脾气真的上来了,抽的再狠也没用。

    任青再原地和它掰扯半天没见成效,心中也有了几分怒气,一把扯住缰绳气机交鸣,使出一品宗师境界的蛮力,生生将这头数百斤重的倔驴强行拽着前行。

    这乡下小镇里出来的驴子哪里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事情?当下撒泼吐口水,身后屎尿齐流,口中又是发出嘹亮怪异的嚎叫,搞的声势惊天动地,颇有民间悍妇倒地撒泼的气势。

    可惜驴子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却仍然抵不过任青一品宗师的无上伟力,四根蹄子在雪地里犁出数道深沟!

    终于将这头倔驴强行拉到了龙王庙前,任青拍了拍手掌,只觉刚才那一番角力虽然赢了,可是也丢尽了堂堂剑仙的脸面,她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影,悄悄松了一口气。

    驴子被强行拉到龙王庙前,已经全然没有了脾气,好像一个机械的木偶任任摆布。

    事出反常,任青也对这个古朴的龙王庙产生了好奇。

    昔日在伏魔台上,受彭祖教导香火神道之时就曾有言,天地有灵,而浩瀚千里的沧澜江的灵便在这座龙王庙中,如果想要为惜福改命,这里就是第一站!

    那么来到这沧澜江灵气所在做什么呢?

    任青望着身前龙王庙朱红色的大门,一直随彭祖修炼道法以来平静无波的心境,终于开始道道涟漪。

    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神仙,更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办法。惜福身死已经有半年之久,肉身也早已在清凉山腐朽,唯一能够让她重新降临在这个世上的办法,就是封神!

    是的,赦封神位!

    那天雪夜清凉山上,鹿鼎真人被梅池韵问及任青下山为何时,所回答的四个字,就是沧澜江神!

    神道香火其实类似于世间流传的鬼仙一类,不同的地方在于鬼仙是自身有根基修行,而神道则是受生民供奉而修行。

    前者自修我道,后者贴近天道。

    而想要体悟天道,就要遵循三教中人的修心之法,因为只有明白了什么天道,才能在天地间的规则下获得天道的承认。

    任青连月以来日夜不停的勤修道法,对术之一道早就烂熟于胸,就算数遍清凉山都未必能找出比她更专业的人来,可是偏偏对体悟天道始终不得寸进,这也是鹿鼎真人对此行成败不太乐观的原因所在。

    从身后异常安静的驴子身上抽出一把铁剑握在手中,然后将身前的大门,重重一掌推开!

    神庙的朱红大门想必自从任青那日的天人一剑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开过了,被掌力洞开之下,大门发出吱吱呀呀的木料摩擦的悠长细响,视线之中灰尘随风雪一同乱舞,幽深阴暗的大殿内,没有一丝鲜活人气,就仿佛这间庙宇在此地已经封闭了百年一般。

    与此同时,洞开的神庙大门好像是刺激到了那头安静的驴子,怪异的长鸣嘶叫声嘹亮的响起,在幽深的神庙大殿中响起阵阵回荡。

    “闭嘴!”

    任青被这头大惊小怪的畜生弄的心中有些烦躁,冥冥中她本能的觉得这座神庙有古怪,本想小心低调行事,却被这头畜生连连搅和。

    她不禁发誓,如果这头该死的驴子胆敢在捣乱,自己立刻就宰了它!

    好像是察觉到了任青眼中的杀意,这驴子居然真的就在任青一声呵斥下安静了下来,稳定好后方的任青终于正式跨入到这座阴暗的神庙当中,入门的第一眼她只觉周遭内里布置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布置,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神庙大殿空间极大,正中有一尊龙头人身的丈高塑像,身披帝袍端坐于上,塑像左右皆有化作人形的老龟服侍,大殿两旁有两排似人似妖的虾兵蟹将,如人间朝堂臣子觐见帝王的规格无二,气势肃穆严谨,这古朴又透着一丝悠久的苍凉,似乎年代已久,远远不止三四十年。

    任青手握长剑,大步上前,她想要走进一点仔细看看龙王塑像,伏魔台上,彭祖便是将元神法神都寄存在塑像之上,那条恶龙在江湖作威作福几十年,受尽了香火朝拜,这神像正好可以物尽其用。

    来到供案之前,任青正要仔细观察龙王塑像,忽然只听到身后大门“碰”的一声重重闭合的声音,她反应神速,几乎就是不假思索的拔剑在手,明艳的剑光在大殿一直乍现便照亮了半数阴暗,任青豁然转身望去,空旷的大殿内,一时间只有风雪声在门外呼啸,原来不过是阵风而已。

    接连在这庙中吃瘪的任青开始有些不耐烦,她直接纵身跳到神台上,就近检查这尊龙王塑像。

    塑像高约三四米左右,任青整个人连它王座的高度都没有,也只有跃上神台才发现,这尊塑像随处可见的都是一些深深的刻痕。

    任青看着这些刻痕不知为何,有些眼熟,情不自禁的伸手触摸了一下,手指刚刚按在上面,大殿之中顿时响起了某种尖利的啸声,像是触动了某种沉睡已久的巨兽,任青浑身汗毛瞬间炸立,差点就要忍不住拔剑出手。

    殿中又有驴叫响起,似乎是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

第一百三十二章:逆天赦封

    任青皱眉紧盯着这个高大的龙王塑像,只听得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断裂了开来,然后塑像整个龙头突兀的掉落下来,径直砸落在地上。

    塑像脖颈处,一道光洁如镜的斩痕赫然在目!

    大殿之中的异象伴随着龙头的跌落而恢复了先前的死寂,任青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整座神庙先前一直萦绕不去的诡异感就此再无踪迹,整座神庙就和寻常的庙宇再没有任何差别。

    任青见此思虑片刻,结合数月以来在伏魔台上修行,终于隐隐有所明悟。

    她之所以觉得大殿布置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皆是因为这座神庙乃是前朝所建,供奉江神所用。

    当年任青出入皇宫,见城门蔚然十八道,再到皇后所居的风梧宫,全都是由前朝建筑改建而成,皇城居所是何等的气派?风格自然给任青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所以才会对着神庙感到莫名的熟悉。

    而这丈高的塑像想必便是那恶龙吸食香火的法相所在,当日伏魔台上,任青一剑气机三千里,隔千里沧澜江斩杀恶龙后,将这座神庙中的恶龙香火也斩的仅剩下一缕残留,自己触摸到塑像身上的剑痕之后,立刻引发了剑气共振,从而剿灭了它最后那点凭借香火复生的希望。

    可以,这趟没有白来!

    想通了其中前因后果的任青,紧握着手中铁剑,对着身前这尊去掉头后,仍有丈高的塑像底座便是凶猛的一剑斩下。

    凭她如今人间法相的宗师境界,包含了全部功力的一剑居然无法斩断它!也不知道是这塑像用的木头神异,还是经受香火之后的异常。

    一剑无法斩断,那就两剑,三剑,一万剑!

    眉心处竖线殷红,无声浮起,任青剑起又剑落,木屑纷飞如雨,不一会儿便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总算是将这丈高的塑像从神台上斩断了。

    任青还剑入鞘,抱着塑像使出了浑身力气方才将之搬起,这丈高的塑像虽是木料,可重量坚韧都是出乎意料的强悍,足有千斤之重。

    将这塑像放到一处角落,任青比划打量了片刻,像是在思索谋划着什么。

    自从龙头掉落下来之后,驴子对大殿中的抵触也跟着渐渐消失,只是似乎对任青的所作所为有点意见,摇头晃脑的对着这个主人便是啊啊的连连怪叫,任青狠狠给了它一巴掌才老实了许多。

    搬下龙王塑像的任青心情极好,掏出两把豆子喂给了这头驴子,依着江户当下的年景,能够吃上一口豆子都殊为不易,何况是区区一头畜生?

    喂过驴子,任青拍了拍手,握着长剑活动了一下手腕,正正的站在龙王塑像面前深深吸气。

    强行赦封神位,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就是逆天而行,如果是能洞悉天地规则的陆地神仙或许还能与天相争一线生机,可是如果人间法相一品的话....

    此时此刻,这位干过御剑连过十八门,一剑斩龙的的人间剑仙心头有些紧张。

    下一刻,长剑挟带的犀利剑气如云中乍现的无声闪电,明艳的剑光将整座幽深的大殿都映照的如同白昼。

    这木料是自前朝便开始饱受江边百姓香火供奉,后被恶龙当做元神法身的寄身所在,早就成为当世一种奇珍似的材料,任青手中铁剑不过是乡野间的寻常货色,故而出售削砍间已尽全力,剑光纵横,声势惊人,就连身后那只顾嚼食的驴子都忘了咀嚼,呆呆的看着这团越来越盛的剑光肆虐!

    任青从重入伏魔台,得见彭祖的那天起,她除了听真人讲法之外,每天都坚持着一件事。

    雕刻。

    本来以惜福区区凡人之姿,想要以香火神道之法成道根本不可能,可偏偏当日在伏魔台上,任青曾挥剑斩杀了一头恶龙,那条恶龙虽然作恶多端,食人无数,可当地是秉承天地精华而生的灵物,生来便是这千里沧澜江中的神灵,江神陨落之后,沧澜江便是一片无主之地。

    任青今日斗胆,在此赦封凡人惜福为沧澜江神,执掌江户一地云雨,解生民于倒悬!

    整座塑像在剑光的削斩下渐渐露出木心,剑光递进的困难以几何的形式越发艰难,掌中铁剑在一阵不堪重负的咯咯异响中,轰然崩碎成粉末!

    任青去掉手中仅剩的剑柄,如同步倒行,鬼魅般的现身在那头驴子身边,直接将那一捆十几柄铁剑背起,沧然又拔出一剑。

    大殿当中,伴随着任青这一记拔剑而生起无数虫蛇嘶鸣,仿佛在幽深阴暗处有无数鬼魅在幽幽耸动着,正是青蛇蛊之力!

    赦封江神乃是天地之事,就算是陆地神仙也只能勉力一试,何况区区一品的人间法相?

    口中鲜血大口喷出,任青双眼却在这一刻显得极为有神,身前被刨开的木心在她纷飞纵横的剑光下渐渐成型,渐渐清晰,她只觉鼻头发酸,心中快意,哪里又能感到什么困难与艰辛?

    气势恢宏的龙王庙上空,不知何时悄然聚拢了一片阴沉沉的乌云,浓如墨汁,不时有翻滚的紫色电芒于其中闪烁,气势压抑至极。

    伏魔台上,掌教鹿鼎真人与彭祖正对坐饮茶,这位活了八百年的道门祖师,说是饮茶,气势连茶盏也懒得端,只是凭空对着那茶香轻轻吸了一口气,便回味无穷的连连咂嘴,正应了那句食气者神明而寿的说法。

    远方沧澜江边,雷云起的迅猛而又仓促,自然逃不过这位大真人洞观天下的法眼。

    鹿鼎真人望着远方雷云,不禁有些担忧的道:“祖师明见,这天地雷劫乃是陆地神仙一流承负的劫数,凭任剑仙此时的道行,恐怕....”

    彭祖看也不看,只漫不经心道:“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的弟子....”

    鹿鼎真人苦笑:“任剑仙在伏魔台那一剑,至情至性,不仅解了江户百姓的大患,就连我的心魔都一并斩去,凡夫俗子尚且知晓一句,得人恩果千年记,贫道修行这些年,若是不思回报,心下如何能安?”

    彭祖闻言斜了他一眼:“你想用唠叨我的太极阵图接过这天雷吧?那阵图就在你老小子屁股底下坐着呢,要不是你跑过来和我拉东扯西的不谈正事,我早就把阵图甩过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堂堂清凉山掌教真人,立刻如火烧屁股似的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咒声颂起,那方早年间被彭祖倚为护身之宝的太极阵图,被鹿鼎真人轻轻往下抛去,然后望着江边乌云稠密处,含笑抚须。

    忽然乌云深处,有紫电悍然落向神庙大殿!

    那张先前经由鹿鼎真人抛出的太极阵图,凭空浮现,阴阳双鱼疯狂旋转,消磨着紫电神力。

    鹿鼎真人站在伏魔台上极目远眺,运尽了目力,双手不自觉的暗自握紧:“也不知任青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彭祖轻吸了一口云茶精气没有说话,因为连他也不敢断言任青此举能否成功:

    “能做的我们已经都做了,接下来就要看任青的了。”

    一时间两位当世绝顶的人物,都对任青这一次封神,心怀忐忑的等待结果。

    耳中雷声轰鸣炸裂,神庙屋顶不时有阵阵灰尘被震落下来,那头刚入大殿还未安享几刻安稳的驴子,此刻正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满地木屑的大殿当中,一个眉目清晰的塑像身着寻常粗布衣裳的少女,巧笑嫣兮的站立在任青身前,几乎已经完工。

    只是塑像双眼却没有什么神采,使得雕像整体都显得死气沉沉,为塑像点睛是封神赦令,召唤真灵的最后一步,同时也是最紧要的一步,就为了这一点,任青在伏魔台上足足修行了月余方才有所领悟。

    手中铁剑艰难前行,却在距离神像三尺之地便崩碎成粉末,经过这一阵的雕削剑刻,此时留存在任青身上的长剑已经不足三把。

    整座大殿仿佛已经化身为一方雷池,耳中雷鸣炸裂愈发尖锐激烈,任青汗出如浆,几乎已经力竭。

    接连将剩余的三柄铁剑,全都无一例外的全部崩碎成粉末,任青终于吐出了第一口鲜血,然后便像是打开了闸口,口鼻之中的血线丝缕不绝,向外逸散。

    以凡人之躯赦封神位,本就是逆天而行。

    不仅有九天紫雷加身,更有冥冥中的天地伟力相斥,一品境界撑到现在,任青已经是筋疲力尽。

    她跪坐在地上,泪眼模糊的望着只差点睛一笔的惜福塑像。

    假如江湖中人见到世间盛传天下第一的剑仙,居然连一个木头都劈不动,也不知会不会成为遗笑江湖的大笑话。

    御剑连过十八门,九百里剑魔凶灵,伏魔台上一剑杀天人。

    任青这一路走了过来,却偏偏在神像点睛这一笔上倒下,她不甘心,可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道门看山的三重境界,如天堑般横在身前,在这等天地相斥的赦封塑像之前,便是她立即重返陆地神仙境,也不可能递出无视规则的点睛一剑。

    何况此时此刻,任青手中连剑都用完了。

    九天紫雷已经到了气势最盛之时,天崩地裂的轰击守护神庙的太极阵图,直到彭祖随身的护道灵宝中,终于在大势之下不堪重负,在连绵不绝的惊雷下,发出一声叫人心颤的裂帛声。

    任青立身之处的上方屋顶,立刻便被一丝雷芒余劲震塌了一块大洞。

    九天之上狰狞可怖的雷光与摇摇欲坠的太极图腾,在视线中终于露出真容,看的叫人胆战心惊。

    有呼啸的风雪顺势灌注到大殿里,原本惊惧不已的驴子,凭着趋吉避凶的本能,极力的撑着发软的四蹄便往神庙之外跑。

    任青无心逃命,只是跪坐在满是木屑剑柄的地板上,看着风雪飘落中,只差点睛一笔的惜福愣愣出神。

    “假如下辈子阿青找不到惜福,记不得惜福,你被人欺负了,偷哭没人安慰,饿肚子的时候没人给你讨饭,到时候可怎么办才好?”

    神庙上空的太极图,终于在紫雷不断的轰击下碎成了一片光点,就如梦中惊起的一片萤火虫,四散飞舞,天雷自九天倒灌而下,声势骇人!

    任青嚎啕大哭。

    远方伏魔台上,鹿鼎真人望着直灌入神庙的惊人紫雷,整个人从座位上霍然而起,就要出手。

    “晚了。”

    彭祖叹了口气,对此结果并不意外:“凡人看山就是山,观不得天地大道,就不能贴合天道规则封神赦令。其实她早在下山之时,对此结果就早有预料,索性也不过是与心爱之人共赴黄泉罢了,也算.....也算痛快。”

    紫色神雷以万钧之势轰然倒灌,手无寸铁的任青恍若不觉。

    在这生死的最后一刻,她开始奋力的,不管不顾的向着惜福爬去。

    凡人看山就是山,道门看山的三重境界,就是一道横陈的天堑,凡人无法逾越。

    顺着头顶大洞倒灌而回的风雪四下飘摇,任青眼中此时只有惜福一人,手臂重如山岳,艰难前行。

    在伏魔台上修行的这几个月,留存世间八百年的彭祖自认见识过无数的人和事,可唯独不能理解,为何任青不能迈过道门看山的三重修心境界。

    因为领悟道家看山便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的这三种境界并不算难,真正难的是三教圣人那种,以自己天地贴合天道,进而御使天道的神仙手段。

    彭祖当然不会理解任青,因为自投身此世以来,任青最不能够认同的便是这幅女生的身躯,一个连自己身体都不能认同的人,如何能够做到三教圣人那般,身心无垢的洞观天地,进而御使天道的地步?

    泪眼朦胧中任青伸手向惜福的脸颊,整条手臂如担山负岳,奇重无比。

    她想起了在青衣楼时,丫头曾经对自己说过得一句话。

    “如果有下辈子真想在这样摸摸你的脸。”

    对不起,我就是个俗气至顶的凡人。

    看山是山,见海是海,看见花便是花。

    可是我这一生,唯独见了你,云海开始翻涌,江潮开始澎湃,你无需开口,我和天地万物通通奔向你。

    手掌颤抖的覆上了惜福塑像脸颊,如同越过千山万水,几生几世。

    人间烟火,山海远阔。

    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雷光轰然下落,携带万钧之势的雷电,却偏偏悬停在任青与神像的寸许之地不得寸进。

    神庙之中有阵阵金粉从地基四处聚拢成形,最后化为一道不真实的金色光柱,推着九天落下的紫雷倒灌天际!

    金光之中,任青泪流满面的仰望屋顶大洞,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声大喊:

    “今有凡女惜福,出言斩杀当世恶龙,救江户百姓于危难,功德无量,特请天地替惜福受封神位,特请天地为惜福赦封神位,特请天地为惜福赦封神位啊!!”

    三句嘶声力竭,切入心扉的呐喊之后,直灌天际的金色光束,就此微微一震,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最终金光显化,变作了一方印玺模样的东西,直接掉落下来,印在了惜福神像的眉心处。

    泪眼迷蒙中,任青分明见到神像之上的每一处线条,都在霎那间变得鲜活起来,眉目渐渐清晰灵动。

    就在这恍惚当中,她分明见到神像虚影里,有一张笑中带泪的脸庞。

    纵有千言万语,她却只是低头羞涩得轻轻地唤了一句:

    “阿青。”

    任青小心的将那方印玺从惜福眉心取下,只看了一眼,便泣不成声的抱着惜福。

    印玺上面冉冉生辉得八个大字,比世间什么祝福都要好上一万倍。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沧澜江边,有一道通天彻地的金色光柱,自是天地间扶摇而起,仿佛昭示天地

    伏魔台上,彭祖望着这道表明成功的金光一时出神。

    他不知,参不透看山三境的任青是如何与这天地契合的,事情发展已经有些超乎自己的预期,最后只得喃喃的道:

    “俗人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折磨。不为世道的不公而失望,不为世道的不容而屈服,当人者,如任青。”

第一百三十三章:任乙已

    任青将惜福神像雕成之后早已是筋疲力竭,她抱着神像,一直以来支撑着她的动力也就因满足而松懈下来,就这么抱着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神庙的屋顶因先前受天雷洗礼之故,被破开了一个方圆的丈许大洞,在这天寒地冻的大雪冬日里,神庙本该是寒风肆虐,雪花乱飘才对,也是一夜过去不知为何,明明头顶着一个漏风的大洞,神庙大殿中的温度却始终温暖如春,如同和外面成为了两个世界。

    这一觉,任青结结实实的睡了个够,还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头,她与已经化作了沧澜江神的丫头在神庙中团聚,两人生离死别之后自然有无数的话是要讲的,于是整整一个晚上几乎都是任青在喋喋不休的说话,只把这么就以来憋在心里头的委屈和难受统统都讲开出来,惹得两人又是一阵泪眼朦胧。

    夕阳在沧澜江浩瀚的江水中渐渐沉下,任青抱着惜福一同坐在江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望着通红的太阳一点点沉下,心中无限的安宁幸福。

    “丫头你知道吗,彭祖那个老家伙当时其实就在伏魔台上,他怕我当时一剑斩了他的法身元神,故意躲在神像里不出来的,哈哈哈......”

    “那天夜里我听了你的话,抄起长剑对着沧澜江就是一下子,你猜怎么样?那条肆虐江户多年的恶龙,被我一剑斩了龙头!”

    惜福将小脑袋依靠在任青的肩膀上,看着爱人眉飞色舞的吹嘘着自己的战绩,不由笑嘻嘻的伸手去戳她脸颊上的那两个好看的梨涡:

    “是啊是啊,任大剑仙可威风的不得了,就是不知道那天是哪个没出息的抱着我,哭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任青脸色瞬间涨红,抱着惜福的那只手臂使力紧了紧,可又不敢太过用力,只是将她固定在怀里,然后臭不要脸的强辩着,梗着脖子道:

    “胡说....读书,平不,这种英雄才能干的事情能叫哭吗?那不能啊!英雄那样,我那样,那叫有感而发!对,就是有感而发!”

    大石头上,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惜福笑嘻嘻的望着任青涨红脸色强辩的样子,越看心里越是喜欢,她忽然一个发力,将满腹心事都放在了狡辩当中的任青一下子扑到在大石头上,忽然闭眼探身对着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便是一吻。

    唇舌相触,并没有任青记忆中的那种温软的触感,她只觉得最终好似闯进了一条灵动又活泼的小舌,在其中四处嬉戏游动。

    任青先是瞪大了双眼,似乎没有想到一向性格胆小的惜福会如此的主动,惊讶过后很快就沉溺于其中的温柔。

    因为前世本身的性格中男人倔强的一面作祟,在这场零距离的追逐嬉戏之中,任青企图想要讲这种被动化为主动,可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惜福居然轻而易举的将她的所有反抗手段都变成了无谓的挣扎,仿佛人情知识稍稍动一下手指头,惜福便能洞悉她全部想法和动作,俨然便是一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腕。

    怎么可能?!

    两人相处以来一直都是任青占据主动的位置,如今久别重逢居然全然将以前的主导权调换了过来,这叫任青如何能够接受?

    惜福的温柔渐渐开始转为霸道,将任青所有的不甘和反抗全都镇压在喉舌间化为低低的呜咽,良久之后,就在任青神魂颠倒,软作一滩之时,惜福忽然松开了对任青的压制。

    夕阳已将近全部没于江水,四周一片昏沉中,就连近在咫尺的惜福面孔都有些模糊不清。

    任青喘息着刚要放一句再来三百回合的狠话,可话没开口就听见远方似乎有人在叫喊着什么,因为好像两者中间隔着什么,喊声有些听不清楚,即便以任青惊人的六识也不能将声音听清楚,只隐约的能够听出是什么人的哭喊。

    “好好照顾自己。”

    惜福讲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变得有些奇怪,带着前所未有的空灵,像是从很远的远方传递过来,声线清晰,入耳又显得那么的不真切。

    躺在大石头上被吻得迷迷糊糊的任青,周身像是一摊面条似的,她也不知为何惜福好像有了想要离开的意思,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袖子,刚刚探手抓了一下,只觉手中多了个什么硬物,她低头看去,只见手中握着一根七孔的竹笛,看那模样分明就是惜福自己钻的那根。

    耳边的哭喊声越来越响亮清晰,任青握着手中驻地正要发问,抬头却见四周竟早已空无一人,前一刻还温柔缠绵的惜福,此刻竟已经消失不见。

    任青慌张的四处叫喊着惜福的名字,可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江水根本什么都没有。

    夕阳中羽完全沉浸到了江水中,四周昏暗的难以辨认,任青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江边四处奔走叫喊,冷不防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当身体失重下落的那种感觉强烈袭来时,任青这才猛的从梦中惊醒过来。

    原来只是一个梦.....

    任青心情缓缓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那种难以言明的失落感,她动了下身子,忽然发现自己整个人入睡的姿势竟然是被惜福的塑像整个的横抱在胸前。

    公......公主抱?

    明明睡着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

    任青微红着老脸从神像上翻身下来,胡乱的整理着身上凌乱的衣服,不敢抬头细看高大的神像。

    她总觉得惜福好像就隐身在其中偷偷嘲笑自己。

    整理衣服的手忽然停住,任青在自己腰带上碰到了一个硬物,待取出放到眼前时,心中那股因美梦乍醒的失落感就此散去。

    一根破旧的七孔竹笛,静悄悄的躺在手中。

    下山之前,任青将这根竹笛与惜福的遗体放到了一起,眼下能办成这事儿的,只有晋身为沧澜江神的媳妇才能悄悄的办到了。

    原来都是真的....

    唇舌间仿佛还留有先前温存的热度,任青望着手中竹笛陷入到了傻笑当中,只是笑到一半的时候不知想起了什么,老脸一红的偷眼悄悄望了惜福塑像一眼,只见后者眉目灵动的仿佛也再回望着自己,立刻不好意思的恨不得钻到地缝当中去。

    不对啊,明明我才是一家之主!

    任青拿出了昔年在京都梨园二爷的大老爷架势,轻轻咳了一声,正要开嗓振一振夫纲,神庙大门外的声音越发的激烈起来,咚咚的敲门声越来越响。

第一百三十四章:人前显圣

    大门处紧张的敲门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任青这次总算是听清了门外来人的哭喊声,竟是村庄病人前来求龙王爷救命的。

    开什么玩笑,龙王爷已经被自己一剑斩了,别说它不会治病,就是会治此时也没有用了。

    话虽如此,任青还剩一面整着衣领,一面快步的赶过去开门。

    虽然靠着清凉山彭祖所传的神道功法将惜福封为了江神,得到了天道意志的肯定,可这并不代表以后就能高枕无忧的做神仙了。

    凡似这等神道修行者,无不以人间香火愿力为立足之本,就如彭祖建立清凉山,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开创出一个道场,使得后世人间香火不断,从而在天人大限的五百年后,又生生接续了三百年的寿命。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香火愿力,所请的天道赦封也只是第一步,后续广开神庙收拢信徒才是重中之重。

    而眼下着门外的哭喊求救声,便是江神惜福今后灵验威名的开始!

    思忖间的任青走路极快,整座大殿虽说占地空间很大,对她来说也就是呼吸的功夫。

    任青拉开门栓,随之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恶臭瞬间将她淹没,先前在开门时就想好的说辞一时间也卡在喉咙里半个字也讲不出来,只得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躲一下这叫人窒息的味道。

    神庙门外早就聚拢了一群面黄肌瘦的附近村民,他们大多身染恶疾,显露在外面的肌肤上有着大片大片的黄色脓包,像是癞蛤蟆身上的疙瘩,有的还破裂开来,正在往外渗着脓水与恶臭。

    这群村民们眼见庙门打开,一个个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来了劲头,纷纷叫嚷着像是任青前世丧尸电影里面的丧尸,朝着门口拥挤着就要进来,把任青看的心头火起。

    自打惜福在此受天道赦封之后,她便将这处神庙视作家一般的存在,如何能够让这些人乱闯?

    任青柳眉一皱,双臂伸展横栏,将体内汹涌的气机化作一股柔和的劲力打出,硬生生的将这数十名村民的拥挤脚步尽数拦在了门外。

    这帮乡下村民哪里见识过这种神仙手段?一个个顿时以为是龙王爷化形显身,下凡于此来解救众生,纷纷在地上长跪不起,龙神奶奶什么的乱叫一通,无非是想求着神仙人物施法救下他们这病痛。

    任青站在大门洞开的神庙门内,身躯纤细却笔直如剑,跟个紧守门户的门神似的,吐气开声,全场所有人都能清晰听到。

    “我乃清凉山上隐修之士,受天道感召,赦封江神于此,镇压风水,保千里沧澜江沃土平安顺遂。诸位有何难处,尽可一一上殿向江神娘娘供香述说,若是诚心诚意所求叩拜,江神娘娘必定会有所示下。”

    任青这一番话说的下面的村民心潮起伏,要不是他这个门神站在当中,他们个个都恨不得立刻冲到殿中去。

    任青经理了京都至清凉山的一路行程,早就对人性人心洞若观火,上一句话音刚落便又接着道:

    “尔等既然来到殿内,尚需知晓江神娘娘尊贵,言行举止不可轻忽慢待,不可叫喊吵嚷,依次排序入内。”

    任青讲完了要求便施施然的从门内让开了通行的位置,等着村民们入内奉香叩拜,谁知她让开门口半天也不见人进来,皱了皱眉,还没等说什么,只见一名畏畏缩缩的村民赔着一口大黄牙的讪笑:

    “仙人,你刚才说电话文绉绉的俺们听不太懂,能不能再讲一遍?”

    “........”

    任青只得又一次用通俗易懂的白话讲了一遍,村民们这才开始陆陆续续的入殿叩拜。

    吵嚷的人群刚一进入殿中便安静了下来,除了脚步声外,仅仅有几声压抑的咳嗽不时响起,使得这支队伍有了几分庄严肃穆的感觉。

    任青领头大步走在前面,对身后村民的表现有些满意。

    大殿之中虾兵蟹将们分坐两排依次排开,只是神台之上本该供奉龙王神像的位置却空空如也,众人不明所以,却有记着任青在门外时的告诫,不敢随意讨论,只是跟着任青走到了大殿正中。

    “前代江神乃是一条蛟龙得道,它倒行逆施,将江湖百姓弄得苦不堪言,已经在数个月前被诛灭,天道不忍你们在江户继续受苦,故而于昨夜赦封了一位新的江神。”

    任青说话间来到了惜福神像之前,在她敏感的六识感应中,申香丽的媳妇元神在听到自己介绍她时有些紧张,让任青不由的一阵好笑。

    “江神娘娘在上,今有信徒诚心奉香请愿,还请娘娘上赴神位,为生民解难!”

    任青双手伸展,郑重其事的对着惜福神像躬身行礼,在她弯腰下身的那一瞬间,眉心竖线立时鲜红如血,显然是功力全开,气机全盛之相!

    随着任青的这一记俯身下拜,汹涌的气机立时喷薄围绕着神像而动,大殿之中风满呼啸,将神像整个不足两米的身子虚空托起!

    惊呼声顿时在神庙中响起,村民们不可置信的看着这等神乎其技的画面,一个个激动的跪倒在地上,却无人发现,以一己之力隔空托起神像的任青,行礼下拜的双手已经在隐隐颤抖。

    “丫头,你该减肥了!”

    任青低声念叨着自己的吐槽,却见神像忽然往下一沉,蓦然沉重了数倍不止!

    憋得满脸通红的任青见此,不得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来,这才将神像送到了神台供奉的位置上。

    “上香开始!”

    完成了着重大的一项,任青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大声的叫道,于是神庙中隔断了数月之久的香火,终于开始接续起来。

    着神庙前任神像便是那为祸江户的恶龙,摄于它的银威,着庙中香火从来都没有中断过,庙中一应设备全都供应齐全,倒是省了任青许多事。

    与此同时,任青还发现,无论是昨夜那十几把报废的铁剑还是满地的脏乱,还包括屋顶的破洞和早上关好的大门,都是暗中被惜福整理好了,任青心里热乎乎的,望着神像的目光就像是在夸一个会持家的媳妇一般,说不出的甜蜜温柔。

第一百三十五章:怪鱼由来

    升腾的青烟香火与信徒低声喃喃的许愿声环绕在大殿里,在任青六识感应力,藏在神像中的惜福元神正处于一种玄妙的状态,似乎是在吸收这些人的香火愿力。

    没了惜福的眉来眼去,任青一时也有些无聊,干脆就开始观察那些面黄肌瘦,面带痛苦的病人,查看他们疾病特征。

    其实就凭惜福初登江神之位的那点能耐来说,托个梦什么的或许还行,可是要影响现实的救下重病之人就力有不逮了,所以关键还得看任青的手段。

    谁知任青这一看不要紧,竟然隐隐从中发现村民这黄脓恶臭的皮肤病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并不光是一个病灶而已,甚至不能以寻常医理度之。

    早在面门口开门的时候,任青确实被他们的惨状吓了一跳,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甚至还夸下海口,准备假托神灵之名施以救治。

    她之所以这样有信心的原因无他,只因清凉山上住着一个梅池韵罢了,这位昔日名满京都的医道圣手才是她一身信心所在。

    可是如今在任青的细心观察之下,发觉事情好像有不是那么简单的医理便能解决了。

    在医家和道家的世界观中,天下万事万物都是由气组成,就连天地都是清浊二气演化而来,故而世间病症更是如此,只要辨明病气所属,对症拿药便可。

    任青之所以敢在开门时许以神灵之名而夸下海口,所依仗的便是清凉山上的医圣梅池韵,只要请动他下山,什么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

    可是经过刚才的细心观察,任青发现这些村民所染的病症不光是有病气那么简单,其中还隐晦的有着一股死气与怨气。

    死气与怨气的概念,有些虚无缥缈,历来在风水学说中出现的比较多,任青在伏魔台上随彭祖随性道法的时候,因不得入道心之门而读了不少道藏学说,其中就有风水方面的书籍,对这两个东西并不算陌生。

    只是这两种东西为何会出现在活人的身上还有待考究。

    拉过几名染病恶臭的村民仔细的问他们,平日里在染病之前的去处和饮食后,人情发现他们都有着同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沧澜江附近抓了大鱼带回家充饥。

    大鱼?

    任青立刻便在脑海中想到了昨日在来神庙的路上,所遇见的那个小女孩,当时任青便猜想这鱼是不是有问题,没想到这个东西竟然有演化成瘟疫的趋势。

    江户自水患过后,田间庄家损毁无数,民众死伤虽然不多,可财产损失却极大,这也造成了灾后难民众多,物资匮乏的影响。

    这沧澜江附近的百姓可以说是受灾最重的地方,粮食肯定是抢手的物资,老百姓们为了活命什么能吃的都不会放过,恐怕最后因为吃这个怪鱼而得病的不会在少数!

    任青想不到,才刚刚和惜福上任江神之位便遇到了这种麻烦,要知道在古代的医疗条件可远远比不上现代,一个小小的传染病能够造成的影响几乎是不可估计的。

    别看梅池韵一人医术绝顶,可面对这等大规模灾难性的瘟疫,能够做的事情也很有限。

    甚至还没等梅池韵研究出专门针对瘟疫的解决之法,恐怕江户染病身亡的百姓都已经死了七八成了。

    任青正在思索着对策良谋,发现上过供香的病人都赖在殿中不肯离去,她上前问话才知晓,原来这些人苦于病痛的折磨,每天十二个时辰都难受不已,只有在神庙大殿中受江神娘娘的庇佑方才能稍稍的好受一点,所以才不愿离去。

    面对这些被病痛折磨的身心俱疲的百姓,任青也不好直接驱赶,他来到神像台前,状似信徒供奉,实则是与惜福暗中交流。

    惜福初登江神之位不久,神力正是微薄之时,虽然不足以去除然并百姓身上的痛苦,可对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是一清二楚,只是他此时元神尚弱,除了入梦之时,可以畅所欲言,在外面只能做些神念情绪上的表达。

    不过这也难不倒任青,只见他在神台前铺了几张黄纸,用毛笔蘸着朱砂随意的在半空抖撒,于是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铺在神台上的黄线在点点朱砂洒落下自行的化成了文字,竟是将这病源所在一一解释了过来。

    在场的村民们一时间接连见了两回神异,早将任青与这神庙供奉的江神娘娘视作在世神灵,纷纷跪倒在地上叩头不止。

    任青将铺就写满文字的黄纸捧起,从那不成气象的散落文字中依稀可见惜福手迹的模样,嘴角含笑。

    沧澜江大水之时卷没了沿江无数村庄,有许多来不及反应的百姓全都葬身江底,他们都曾是供奉龙神的信徒,被江水夺取家园性命之后,一个个怨愤难平,尸体在江水中浸泡的久了,引来无数鱼虾的啄食。

    这些鱼虾吃死人肉吃的多了,慢慢的便会向着妖化的方向走,变得更加强壮,也更加的具备攻击性,甚至一些食草的草鱼都在怨气的催化下长出了锋利的类似牙齿的武器。

    时值隆冬,沧澜江中大多数正常鱼类早已龟缩僵直不出,唯有这等异类鱼种躁动游走如故,村民们捉到的大多也就是这种吃死人肉的恶鱼,恶鱼体内因长期吞噬死人肉的缘故,积累了许多病气邪气,又被人抓捕吃掉,自然就又引发了当下这种让人作呕的黄色脓包病变,每时每刻都饱受折磨。

    即知晓病源所在,那就有了方法应对。

    任青又铺上数张黄纸,用朱笔将病人的症状特征尽数写在上面,然后借惜福元神之力,讲这张黄纸直接送到清凉山上。

    先前任青醒来时手中握着的那根竹笛便是以这种方式隔空送到的,此时不过是一张纸而已,速度只会更快。

    送出黄纸后仅仅是盏茶的功夫,清凉山鹿鼎真人的回信便到了,与之相伴的还有一沓厚厚的符纸,信上附赠的说明很简洁,只有四个字“和水吞服”。

第一百三十六章:舒服

    任青见到这四个字的瞬间便想到了前世那种骗人的道术,将黄符纸烧成灰搅拌在水中服下治病的画面。

    这辈子也入过陆地神仙,对于这种玄奇手段也不再抱有单纯的偏见,虽然心中略有不解,却不妨碍她这般救人,当下将符纸烧成灰烬放入水中,让几个村民服下。

    早就见识过任青种种神异手段的村民们。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的便喝干了符水,看那模样好像比任青本人还要相信这符纸的功效。

    封建迷信使人疯狂无畏啊!

    这次的瘟疫规模尚不知有多大,清凉山方面一接到消息便派出弟子去请了梅池韵一道下山,此时他们都在路上,最晚傍晚时分就能到庙里与任青汇合。

    任青将剩余的符纸收好,正好查看一下服用符水后的病患情况,却见前一刻还有气无力的病人们,顿时一个个痛苦不堪的倒在原地打滚,有的以头撞地,砰砰直响,有的状若疯狂的撕拽着身上浓脓的黄色脓包,白黄色的脓水流得到处都是,惨嚎声一片。

    惨嚎打滚的神庙大殿,顿时好像被拉入到了地狱之中。

    眼前变故之突然,以任青的高深修为镇场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只要出手运气,隔空封锁了病人疯狂的大穴,好歹让他们在剧痛之下不至于咬断舌头。

    封穴之法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若非任青一贯表现的神异,此时那些病人家属便要闹起来厮打了,就算不止于此,大殿中先前好不容易培养出的那种信仰也在这次事故中损伤殆尽了。

    “这位仙子,你不是说这符是江神娘娘赐下,能治我们的病痛的?为什么会这样啊?”

    “是啊,是啊!”

    任青温言安抚,又捧着清凉山的回信细看,从头到尾发现对符纸一事只有“和水吞服”这四个字,再无其他叮嘱。

    没有办法,任青只有凭自己的道行修为,将气机延伸出去到病人身上一探究竟,她蹲身在一名中年汉子的身前,一只纤细如羊脂的小手刚刚贴到那人背上,只见那汉子通身一颤,低低的长吟了一声,好像带着无尽的舒爽,挣扎僵硬的四肢也顿时软化了下来,就像是....就像是....

    一阵抖动后的索然无味?

    任青黑着一张脸,僵着就要按下的手掌悬停在半空,强自按捺下一掌拍死这家伙的冲动,最后还是为了弄清事情真相,冷着一张脸探下手去运施气机,侵入那汉子筋脉间查明情况。

    眉心竖线鲜红浮现,任青微微闭目,感知到这中年汉子体内的那股邪气已经几乎散尽,在他胸腹丹田间,正有一股微弱的清正之气在徐徐上顶,直达百汇方向,想来就是那烧灰和水服下的符纸之力了。

    任青仔细检查了这中年汉子的情况,发现他先前因病痛折磨而略微呆滞的双眼,此时已经恢复了清明,而皮肤上的黄脓色疙瘩也没有了先前那股恶臭,颜色也淡了许多。

    “刚才喝下符水后,你感觉怎么样?”

    那名中年汉子想是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神色有些不太自然的紧张扭捏:

    “就是...刚刚下肚没啥,忽然只觉肚子那块有股热气,然后就是全身跟针扎一样的难受,耳边好像还有啥子惨叫,许是俺听错了吧.....”

    任青据此分析,那股热气便是符纸之中的清正之气,它们在体内与那邪气作斗争,所以才让村民们感到痛苦失控,不过她并不打算讲这些告诉中年汉子,反而吓唬他道:

    “这次水患死人太多了,好多冤魂都来不及投胎,于是就寄居到了鱼身上,你吃的那条鱼就是这个情况,多亏了刚才那道江神娘娘赐下的符水,降住了那怨鬼,不然你就等死吧!”

    那中年汉子果然被吓唬住了,叠声的感谢不已,任青又问他现在感觉如何,那汉子咧嘴一笑,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任青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猥琐意味。

    “舒...舒服。”

    “......”

    此时大殿中喝下符水的病患都挺过了那阵躁动,纷纷有所好转的样子,任青隔空拂袖,将他们封锁的大穴一一解开,开口解释道:

    “尔等体内病气邪气,方才符水下肚后化为清正之气后已经去除了,两者相斗之下方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歇息片刻就好。”

    安抚好殿中百姓后,任青叮嘱随着病人而来的家属们回去后,记得告诉患上这种病的人需尽快过来神庙救治,又将那江中怪鱼之事分说清楚方才放了他们离开。

    将一众千恩万谢的老百姓送到了神庙门口,双方挥手作别,任青站在门口望着他们渐远的身影久久未动。

    沧澜江绵延江户千里,横贯整个江户上下,仅凭自己一座神庙根本就拦不住这场瘟疫的爆发和蔓延,能够保下附近的这几个村落都很难说。

    任青站在门口陷入思考,双袖自然而然的对插,将手掌塞入其中,动作娴熟的就像是一个田间的老农,很是破坏了外在那股仙子下凡的气质。

    这件事情光凭她个人,或者是整个清凉山的力量都显得略微有些不够,说不得最后还要要去趟官府,借助朝廷的人力和影响,希望能够将这场灾难压下去吧。

    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的任青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对着茫茫一片积雪未去的天地,长长呼出一口白气,摇头合上了大门,慢悠悠的一边想着前世的一些防疫知识,一边往里走,准备用朱笔把那些细节都写出来再交给官府,聊胜于无。

    任青回到大殿里就开始手执朱笔的将前世所知晓的防疫知识一一写下来,什么焚烧病尸,煮洗用具的一股脑洒洒洋洋的写下来,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

    在这期间神庙外不时的便会过来极为重病的村民上前求救,任青照例的宣传了一波江神娘娘神通广大的广告词,一一为他们烧符化水,看着他们尽数服下。

第一百三十七章:笛声

    有了先前的经验,这次在面对病人,心里就有了很大的底气,没又在出什么乱子,任青整个下午就这样写写字,治治病,这些病患也没个组织纪律性,偏偏来三三两两的来的络绎不绝。

    接待了五六次之后,任青也有些被消磨干净了耐心,可又不能放任不管,干脆从殿中搬了张桌子放到外面,连大门也不关了,就这么干坐在外面,远远都看见几个病人打远处过来了,任青直接将符纸烧了拌入水中,等病人近前了只说一句是江神娘娘赐下的灵药,倒也省事,就是枯燥了一点。

    任青有些后悔没有在心中让洪七也一块跟着下来,毕竟年轻人是需要历练的,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山上荒废青春,她表示对此极为痛心。

    就这样在外头一直坐到傍晚时分,清凉山的来人才终于赶到了神庙与任青汇合,要不是梅池韵当头领队,任青都几乎要以为是什么商马车队路过此地来栖身投宿的,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连马车带人居然有上百之众,这么从租的人手也让任青在心底生出一丝希望来。

    “接了你的传讯后,鹿鼎真人极为重视,如今整个清凉山上所有懂得岐黄医术的道长全部都来了,山上还有数百受篆的道长随时待命,连带还有老夫这把老骨头,都听凭二爷调遣!”

    清凉山自建成道统的那天起,爱护百姓的名声说一句爱民如子也不为过,旁人不知根由,只会感叹清凉山的道长胸怀天下,普度众生,慈悲为怀,可任青却知道其中奥妙。

    那高坐伏魔台的彭祖可是依凭向活而生的神道人物,如果说清凉山上的上千弟子供奉是可保他性灵不灭,与世长存的基础,那么山下万千江湖百姓们的供奉,就是能补益他修为的上好补品,试问如何能够忍心看着他们凋零?

    当然,这种看待事物的眼光太过世俗,也太过势利。

    惜福成就沧澜江神之后与伏魔台上的利益,其实应该是一致的,甚至可能会存在有信仰供奉上的冲突,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并不需要考虑这些,大家携手一道度过这场人间危难才是正经。

    正值隆冬时分,外面苦寒风大,任青起身邀请众人入殿中议事,因为人数太多,许多下山的道装弟子只是在外面牵马静立,偶尔就算有交谈也是三两聚众的小声言语,任青一眼猛的望去,竟然有一种直面军队的错觉,可见清凉山这次下来的弟子都是律法严明,素质良好的真传弟子。

    任青毫不掩饰面上对这群弟子们的信上和看重,这使得此次带队下山的云霞道长心生好感,爽朗的笑道:

    “山野之人,竟然劳烦剑仙玉趾相迎,实在惭愧,任二爷不必理会他们,咱们入殿详谈,请。”

    任青闻言先是对着一众顶风冒雪的清凉山年轻弟子们拱手致谢,随后方才领着梅池韵、云霞道人与几位年级较长的道人一同入殿。

    瘟疫在古代通常比入魔的陆地神仙还要可怕,如果对待不慎的话,灭国都不是什么稀罕事,清凉山在江户有着大量的信徒香火,发生这种意外根本就是有损彭祖道基的大事。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袖手旁观。

    在殿中,云霞道人表现的有些开门见山,没有那么多的虚礼客套,任青本就不是讲究那些东西的人,对众人有关病情的的发问一一回应,并送上了自己的推测,倒是一直倾听状态的梅池韵,自打进了大殿,见了惜福的塑像正含笑立在神台上的样子有些出神,然后他忽然走了过去,默默的点燃了一根供香奉上。

    任青咧嘴对着这个老人无声笑了笑,两人点了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中。

    就在云霞问任青要瘟疫的第一手详细资料之时,门外又来了书名同样症状的老农,任青这一次丝毫没有不耐烦,反而非常热情的将他们迎到大殿里,真把几名病患弄的有些受宠若惊,面对这一大帮子道士反而有些紧张。

    云霞与梅池韵之前仔细问过那病患感受,又分别把脉细探,甚至还将破裂的脓汁用银针挑起一些,放到鼻子眼前细细观察。

    任青虽然佩服这两位的医术,可并不代表她就能欣赏,撇下忙活的一大群人就要出殿门到外面透透气,临走时她想了想,找了块红布将惜福神像的脸盖住,省的她见了也犯恶心。

    神台供案上经过这一上午的生民供奉香火,案面与香炉都积了不少香灰,任青用小布片仔细的分出来一点收集包好了,然后又从那头驴子身上翻出好几根鱼竿来,喜滋滋的去江边钓鱼去了。

    其实对于病患的痛苦,只要一杯符水便能大大的缓解,梅池韵与云霞道人之所以还怎么大费周章的,无非便是想要研究出对抗这种传染病的病理所在,好制定出一个确切的治疗医案。

    中医草药包含阴阳五行,成千上万种不同种类,想要从中找出一套既能治病,又能快速治好的医案实在是一件很考验医术的事情,这些任青都是帮不上忙的,干脆就去江边干自己的事,钓鱼。

    前世的时候任青其实不怎么喜欢钓鱼,太过枯燥了,她没有耐心,一直盯着鱼符在水中的浮沉变动,所以她只在小时候和爸爸去过几次,然后就再没有钓过了。

    来到梦中江边的拿出大石头那儿,任青环顾四周发觉周边景色样貌都与她做的那个梦大致相同,不由得会心一笑。

    将那根七孔竹笛放到身上小心藏好,任青拿起鱼竿,将鱼钩沉入江水中。

    这杆钓竿来历不同寻常,乃是从伏魔台带下山的物件,整条钓竿翠绿如新,乃是由竹木制成,粗细不过一握,可是完全展开却足有数丈长短,一截一截的拼接而成。

    初次见到这根钓竿的时候,任青还有些惊讶,这种长度的鱼竿别说是在古代,就算是在现代也没有这么长的,因为制作技艺与材料的问题,鱼竿过长反而会更容易折断,在钓到大鱼的时候容易损毁。

第一百三十八章:宽慰

    任青有条不紊的哼着小曲,将散落的一截一截的鱼竿拼接起来,不时有清脆的咔嚓声从拼接处响起,细看下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出痕迹。

    待这根神奇的鱼竿完成拼接之后,落入江水中的鱼钩已经向前延伸了十几米的距离,整个鱼竿也足有十五米长短,要不是任青功力不凡,恐怕连握都握不起来,更别说钓了。

    十几米的鱼竿看起来极为巨大笨拙,可要是与眼前浩瀚的沧澜江相比便又显得灵巧了,任青站在大石头上选好位置,将出来时用布片包着的香灰扔到了水中,然后就单臂擎着巨竿,仅以空钩钓鱼。

    空钩下水后,任青整个人都从大石头上下来,盘膝靠坐在哪里,也不去看鱼鳔动静。

    因为这巨大的钓竿鱼线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根线和一个空钩。

    任青就这样靠坐在大石头上,闭目养神,仿佛睡去一般平静。

    江边忽有风吹来,钻入到那根竖起的竹笛孔洞中,好像有无形的一双手在轻抚笛孔,清凉而又隐约若无的笛声就这样被江风轻轻吹起,于是好像就此睡去的任青脸上,悄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而在她单手握竿的握柄处,鱼竿尾部在接触到江水之后有两个冉冉生辉的金字无声浮现,看形体是大梁几十年前流行的样式----钓龙。

    三十年前沧澜江恶龙为虐之时,清凉山苦于无法远隔千里对付恶龙,纵然有彭祖坐镇伏魔台也无法为天下除害,于是便想出了诸多迂回的办法。

    这杆钓龙便正是那是突发奇想的产物,乃是彭祖以香火愿力为诱饵炼制而成,可是那时候恶龙已经在神庙站住了脚跟,相比较于江边数十万百姓供奉的香火之力,彭祖这费事费力制出的诱饵未免就有些不够看了,于是这钓竿也就此搁置。

    周所众知,恶龙已经身死魂灭,任青在神庙中无意引发天人剑气共振,已经绝了它最后一丝转生神道的可能。

    之所以将这杆钓竿重新起出,那是因为惜福封神之后碍于天生的性灵不足,虽有神位加持,但毕竟根基不足,单从她不能白日现身,只能托梦便能看出一般。

    于是为了让惜福巩固神位,显化真身与常人无异,任青就需要那条恶龙修行多年的内丹。

    沧澜江浩瀚足有千里,其中不乏有诞生了灵芝的妖物异种,龙王庙大殿里供奉的虾兵蟹将便是证明,而恶龙死后的内丹去向,自然也就要问那些虾兵蟹将了。

    任青可不是上天入地的小猴子,她只能用这种笨法子来钓愿者上钩的妖物。

    因为恶龙死后它的内丹便相当于半个沧澜江神位,自然也就成为了他们争夺的目标,可眼下它们挣到了也只是增加一时的道行,龙王庙已经有了主子,得不到凡人香火供奉香火,任青抛下去的那个空钩变成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只是什么时候能勾到龙丹那就不好说了。

    若隐若现的笛声依旧缭绕在风中久久不曾散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晋升江神之位后得了神异的缘故,惜福的笛声传入任青耳中的时候,有种洗净灵魂的神奇力量,能够把人带入到一种奇妙的状态。

    闭目眼神中的任青心头意动,情绪在随着曲调高低走势,恍惚又重新回到了曾经一念起,而万剑相随的陆地神仙境!

    任青知道这些都是错觉,可仍止不住心潮起伏不定,正要意动试试真正的效果,神庙忽然来了名年轻的小道士过来请她回去议事。

    从小道士过来之后,风中隐约的笛声便不再复存,任青也从那种奇妙的心境中退了出来,她睁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好似刚从九天神游返还,停了停方才对那名神色颇为紧张的年轻小道士笑了笑,道了句走吧。

    钓龙竿展开足有十五米长短,拆分拼装都是快捷无比,小道士站在一旁看着任青手脚利索的将一杆巨竿拆分,然后背起钓竿便直爽的率先折返,整个过程流畅的没有一丝多余动作,仿佛演练了许多遍。、

    正值少年慕艾年级的小道士忙不得的跟了上去,几次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最后都沉默在了急匆匆的脚步里。

    最后就在两人就要步入神庙议事之时,这名小道士方才硬着头皮,紧张无比的向任青递出了自己的话:

    “小道云澜,久仰仙子剑道风采,不置可否有幸能在仙子身旁聆听教诲?”

    因为太过紧张,云澜小道士连讲话声音都是颤抖的,初入耳时有些怪异,就像是个语不成调的故意搞怪,颇为好笑,就连云澜本人都觉得十分可笑,丢人至极,万分懊悔没有展示出自身风度的同时,也有着浓脓的羞涩。

    不过对这些任青并没有嘲笑,甚至没有显露出丝毫的异样,其实早在云澜小道士过来江边之时就曾隐在一旁偷看闭目好似酣睡的任青,包括此时他在任青背后做的那些细微动作,她都一清二楚。

    从京都任二爷到如今的任剑仙,她拢共也才二十几岁的年级,可见的人与事也不少了,从一开始的恶心反感,到愤怒冰冷,再到如今的视而不见,这是种做人的境界。

    “清凉山道法数百年传承不断,精妙远胜我的剑道,任某可不敢误人子弟。”

    任青的玩具带着几分调笑的轻松写意,就像是平日几个朋友间的随意玩笑,留足了彼此的面子。

    小道士也不是不经事的愣头青,清凉山上能混到云字辈的都不是蠢货,听明白这话里话外的一丝,既安了心又难免有些失望。

    “是小道孟浪了,云霞师兄就在殿中,任仙子请。”

    任青瞧出了小道士心中的失落和难受,也没有安慰什么,只是一副过来人大哥的样子,好爽的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膀,直接去了大殿。

    云澜小道士愣愣看着任青利落的背影,一只手悄悄放到了他刚刚拍打的地方。

    不知为何,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被几个从小就一起光膀子撒尿和泥长大的师兄弟们安慰的错觉,那种男人间的无言安慰来的是那么的自然和直接,以至于让他失落的心情都为之延缓了许多。

第一百三十九章:任青,你变了

    十九岁开创梨园,二十一岁入陆地神仙,任青的名字早已在江湖上成为了传奇异样的存在,说是当代青年们的梦中情人也不为过。

    任青要是天天为这种事情生气,那天天都不用干别的了。

    大殿里头,先前诊治的那几名病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云霞道人和梅池韵已经商量出了针对瘟疫病症的医案,虽然早先凭着符纸之力化解方法太过霸道,如果是老人小孩的话难保会出意外,所以清凉山这一次才动用了这么多的人手,否贼光是待在山上画符就成了,哪里需要这么费事?

    任青对医道一知半解,对两位医道高人的医案自然没有一剑,两人之所以请任青回来,是希望三人结伴一道去拜访江户地区的主官,胡万倾,借助朝廷的力量来防治疫病,这样能更加顺利一点。

    “我这个身份....上山前还人人喊打呢!我过去和官府打交道,怕是不太合适。”

    任青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飘忽,中间光是惜福的塑像便看了好几次,旁人或许看不出来,连同她一起从京都逃过来的梅池韵哪里会看不出来她心中的算盘?

    当下翻着白眼道:“我说任大剑仙你就别装了,这会功夫你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也不怕惜福笑你!”

    简直就是活该了你们攻受地位互换!

    任青脸色一跨,就要和他开口争辩:“不是...你....”

    “你的事儿犯在承平一朝,弘治元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时候就应该没事了,之所以后续追杀不断,那是你连破十八城吓到了这位新君,生怕你效仿当年的刘午阳,到时候可没有第二个鱼九阳出来法相杀天人。”

    道理任青其实都懂,之所以连连推辞是因为惜福刚刚成就神位,不舍得离开她身边而已。

    可是如今梅池韵一番言语下,任青环顾了一圈四周,大殿当中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表态点头,再不舍得离开也得去一趟了,只好无奈又好气的嗯了一声,看着梅池韵的眼神颇为不善,似乎在琢磨如何报复这个不留情面的老头。

    梅池韵一路上都感觉后背在发凉。

    既然决定了去拜访主官总督胡万倾,那么人数就不应该过多,任青建议就他们三个人过去拜访,其余的人留在神庙当中待命,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行至总督府的时候已经是星夜十分,任青上前去叩门求见,得到的回应却是不慎冷淡,直到梅池韵从旁使了碎银子交上,门房才勉强的肯去通报一声,至于见与不见,那还另要两说。

    “这狗官不做为啊,我们是来解救江户百姓隐患的,居然如此冷遇我们!”

    梅池韵在一边小声嘀咕,今天一整天又是赶着下山又是来拜见官员的,可把他这身老骨头累的够呛,想他堂堂京都医圣,在当年那是何等的威风,多少达官贵人都奉为座上宾,今天上门却要给一个门房赔笑,实在是这损面子,当下言语就有些愤愤。

    云霞道人虽然也心急,毕竟是个出家人,涵养相对来说要好一点,没有妄加评价,任青更是心宽,她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过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对这些冷遇的软钉子早就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三人都是性格直爽的人,在心中如何阻止瘟疫的蔓延才是头等大事(一心想要留在庙里陪惜福的那个除外),对于那些繁文缛节和官场规则根本就没有想过,如今在人家门前等了半晌也不见人传唤,慢慢的也开始回过味来了。

    云霞道人叹了口气,劝梅池韵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再以清凉山的名义送上拜帖再来便是了,可是梅池韵却咽不下这口气,拼命的怂恿任青带着他们硬闯进去。

    梅池韵在京都时做惯了大爷的,满朝的大官几乎就没有他不认识的,如今虎落平阳,居然上门求见一个二品大臣都难,其中落差之大,梅老头咽不下去。

    “想我百草堂医圣,你梨园任二爷,那是何等的人物?如今却连一个小小的总督门房都过不去!”

    “上啊,你不是连皇宫都敢闯吗?小小的一个总督府算个球啊!给你这口气受,你受得了吗?”

    任青冷眼看着梅池韵唾沫横飞的怂恿自己打上门去,面无表情,动也不动,一旁的云霞道人则是满头大汗的劝阻,生怕任二爷一时兴起,真的冲上去上演全武行。

    京都直闯皇宫的时候那是没有办法,现如今生活有了盼头,天天在神庙里头陪着惜福还来不及,谁还跟你玩什么冲冠一怒啊!

    梅池韵说的是口干舌燥,最后见任青仍是一副不为所动,佛系如初的样子,不禁长叹一声:“任青,你真是变了。”

    任青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他,转而去问云霞道人,这个江户总督胡万倾平日里的官声如何,得来的是“清正廉明”这四个字的极高评价。

    于是任青将白天在庙中写出的防疫知识和细节,以及梅池韵和云霞道人商量出来的医案全部拿出,递交给得了好处的门房下人,亮出了清凉山的招牌,叮嘱务必送到胡万倾手中,然后便拉着还想再等等的两个人便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梅池韵仍有些愤愤不平,就连素来涵养极好的云霞道人也有点不高兴,任青不得不对他们解释:

    “江户总督位居朝廷正二拼,太平年岁里拖拖的就是一方封疆大吏,与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如何能够照见的上?江户大水以来生民遭难,百物待兴,胡大人百忙之中能抽空见我才算奇怪呢。”

    两人都年长任青许多,其实本身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逍遥的日子过惯了,凡事都有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这才没有想到,如今听了任青的解释,顿时都放平了心态,索性便好好的在城中休息一晚。

    城中客栈大多已经关门了,这个时间也不好来回找地方歇息,干脆就在附近民居的小巷子里找了家干净的院子住下,倒是任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为别的,就为了今天的梦能不能再梦到托梦的惜福而激动。

第一百四十一章:瘟疫之后

    一座破落的寻常小村庄中,任青面如冷霜,身着一身华丽的道袍在法坛之前念念有词,最后取出一沓符纸,点燃后放入到一碗一碗的清水之中。

    身后面黄肌瘦,饱含痛苦之色的村民们见此,目光中无不在露着畏惧和敬仰的神色,待到任青施法的仪式正式做足,对着大家说了一句好了之后,人群立刻蜂拥而至。

    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大家急促的脚步基本到了法坛之前就自发的开始约束和收敛起来,任青先前做了大量的心理工作和洗脑教育,敬畏神灵的理念刀削一般印在了他们的脑海中,所以才这样秩序俨然。

    饮下符水的都是一些年轻的青壮,受的了符纸中清正之气和体内的死气的冲抵消磨,而一些年老的则另开了一副药方,混入少量的符水入药,治疗的周期原本寻常的寻医问药要快许多。

    任青满意的看着身前饮下符水的村民们,暗自盘算着今天一路能走多少个村庄,收拢多少个龙王庙的信徒,像个执迷俗物的财迷,心情愉悦。

    虽然碍于形势上的一些压力,是的这次定制的计划有那么一点不太完美,不过总的来说还是让人愉快的。

    有关于医案所需要用到的药材,被胡万倾以官府的名义大肆的收购征调,凡是借此想要发一笔国难财的奸商,通通被打入大牢,手笔强硬无比,同时派遣官兵前往江边惜福所在的龙王庙,将清凉山传下来的符纸分发各处。

    压制瘟疫的计划在短短的三天时间里就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成功,任青在这期间就像是个发国难财的黑心商人,四处游走宣传江边龙王庙的神奇灵验之处,就连江户总督主官胡万倾都想前去拜拜了,并亲自为昔日的龙王庙重新提了一副匾额。

    发现瘟疫的第十六天,江边受灾不是那么严重的地区,基本已经肃清了病患,除了一些年老体弱的老人和小孩子,受不了符纸中清正之气的直接冲击,所以治疗的慢了一点,起于青壮都基本恢复了正常,也保证了正常家庭中的主要劳动力。

    只是粮食依旧是一个大问题,在主官胡万倾精打细算,省吃俭用之下,倒是也能够熬过这个隆冬年景,迎来第二次的丰收时节,江户一片欣欣向荣,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一面在发展,龙王庙也在任青的努力下,在民间渐渐积累了一定的口碑,改名为江神娘娘庙。

    有关于惜福江神和庙祝任青的神奇故事,也在江户地区被传的神乎其神,几乎成为了当地家中小孩的睡前故事。

    随着瘟疫的渐渐被控制,连轴忙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清凉山道众也在神庙中给自己放了假,并且在这之后开始减少下山的人数,陆续的回到山上。

    毕竟这些事情本来就应该是官府的事,此时江神娘娘的威名已经在百姓当中正是建立了起来,香火日趋的鼎盛,任青几乎每时每刻的都能感应到惜福法神的加强,同时她也发现了惜福在那种亲密事情上能够反守为攻的秘密!

    香火神道之灵,都有入梦之能,同时也可以洞悉梦境中的一切,所以任青在梦中的所有言行举止都不会逃过任青的感知,两人间的较量中,任青就好比一个拥有高超剑法的剑客,偏偏对上了会用独孤九剑的惜福,所有的反抗自然也就没了什么用。

    发现了这个秘密的任青立刻便打消了之前对自己的怀疑,她瞬间能感觉到那被惜福在梦中损坏殆尽的男性尊严全都回来了,二话不说的跑到大殿中,观赏大门对着惜福便是一通说教,内容无非就是劝告惜福不要再用这种天赋能力去干这种事情云云。

    然后当天晚上,任青就被睡了一个结结实实。

    清醒后的任青十分生气,连着两天都没怎么去神庙过夜,生怕一个不小心睡过去了又被惜福拉到梦里教育。

    在与困倦做斗争而捍卫自己男性尊严的这几天,任青时常会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分恐怖老电影《猛鬼街》,泪流满面有没有?

    为了自己地位而战的任青不得不四处打听,当然这种事情她不可能明着讲出来,所以只是旁敲侧击的进程有点慢。

    最后还是从云霞道人那里得到了解决的方案,那就是尽快让惜福凝聚出真身实体,这个过程需要太多的香火愿力了,以当年彭祖的能耐,走到凝聚真身实体的这一步,也用了足足二十年的时间,什么时候惜福也能打到实在不好说。

    这一天,云霞道人所代表的清凉山道众,最后一次为沿江百姓们诊治之后,星夜就要返回山上去,此时江户地区的瘟疫形势已经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控制,单仍有零星地区不知为何,始终无法彻底根除,不过在大的形式上已经无法构成灾难性的危险了。

    送云霞道人回山的路上,任青有些不解,为何不干脆在山下多待一些日子,反正回了山上也没什么大事,相比之下在山下救人岂不是更有意义?

    结果这位常驻山上的老道士摇头一笑,略有深意的道了一句:“清凉山有清凉山的位置,朝廷有朝廷的位置,我们不能冲突,有些事情就怕过犹不及,到时候才是真正的悔之晚矣。”

    怪不得清凉山能在王庭治下地位尊崇数百年,恩宠不衰,就着为人之道便是许多人都想不到的。

    与云霞道人一同回山的还有梅池韵,这个老头子在救治瘟疫期间还累倒了,此时返程正是病体初愈,精神不太好的时候,看起来有些虚弱,就在任青快要离开之际,他悄悄的拉住了任青的衣袖,说了点不为人道的话。

    “任二爷,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为了这趟也是拼了老命,看在我老人家劳苦功高的份上,能不能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看着梅池韵苍老虚弱的面容,又是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任青点头应道:“梅老你说,你我的交情,只要能办到,一定不推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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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昆仑介绍:
南关城刺客,一剑杀敌八百零一。
勾栏院巷里,一袭红衣法相一品。
伏魔台神仙,已驻留人间八百秋。
紫禁十八城,蟒袍天魔一人守城。
人处市井江湖,在心目中却是仙侠故事。
一声春雷长发散,一更别我二更回。
唔,最近变文风声有点紧。
开了本穿越聊斋的仙侠文,因为成绩惨淡,来打个广告,啃得下去的朋友可以去看看,QWQ。
《我在聊斋当法海》御昆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御昆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御昆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