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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藤蔓山枝     小仙君今天成功追到魔尊了吗txt下载     小仙君今天成功追到魔尊了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凤凰翎是凤凰的羽毛,持有凤凰翎的人若是以三味真火点燃凤凰翎,那么凤凰翎的主人就会立刻出现在持有凤凰翎的人面前。这是当初两人分开时,赤丹给缘衣的。

    萧骛话音刚落,缘衣身边出现了俊俏的青年。青年一身狼狈,然而即便狼狈不堪,也掩盖不了青年的风姿和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

    赤丹一到这地方就能感受到沙棠的气息,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缘衣的目光落在赤丹的臂膀上,赤色的衣袍上,一道撕裂的伤口正在涓涓流血,狰狞的伤口上甚至还隐隐散发着魔气。

    缘衣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厉声道:“你这伤口是怎么回事?你去哪里了?”

    赤丹似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受了伤,他右手捂住左手的伤口,摇摇头,“我没事。”

    他顿了顿,沉声道:“缘衣,我还在这里感受到了沙棠最后一片元神的气息,我有预感,我可以救沙棠了。”

    缘衣皱眉,问道:“沙棠的元神碎片你还没有找齐?”

    赤丹摇头,“当时沙棠出事时,我便立即去寻了她的元神碎片,原本想着元神碎片之间会有感应,谁想其他的都找到了,但是只有一块碎片我怎么也找不到。于是想着借用炼妖壶将沙棠元神复合,或许能感应到最后一块元神碎片。但是没想到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如今向来,应该是神器的力量阻止了沙棠的元神之间的互相感应。”

    君旻在一旁看着缘衣的手抓住赤丹的臂膀,脸色有点难看,不动声色地站在两人之间,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拿出一个青玉药瓶,柔声笑道:“你的伤口有些严重,这是我们天族的伤药,治疗魔气有奇效,你先用着吧。”

    赤丹看了一眼君旻,又看向缘衣。

    “看我干嘛,给你你就拿着啊。”

    大概是沙棠快要得救了,赤丹心情不错,久违的笑容又回来了,嘴角上扬接过君旻手中的伤药,笑道:“多谢。”

    君旻微笑,在只有赤丹能看到的地方,脚下微动,离得缘衣更近了。

    赤丹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只以为他是孩子心理依赖缘衣,一时失笑,转过头去,全当自己没看见。

    赤丹这时候才看见萧骛,萧骛身上有真龙庇佑,但却看不见天族的气息,只是凡间的皇帝。

    萧骛被忽视了那么久,倒也不生气,笑吟吟道:“这个仙家怎么称呼?”

    缘衣眼睛微动,没说什么。

    赤丹抬眸,“赤丹。”

    “听缘衣姑娘说,需要等您才能打开这扇门,您看这门,该如何打开?”

    缘衣看向石门,沉声道:“这门以凤凰眼为锁,只有你能打开。”

    说是以凤凰眼为锁,不如说是以凤凰眼作为结界。

    赤丹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凤凰陨落后,会留下两颗凤凰眼,凤凰眼乃是神器,若是以凤凰眼制作结界,非凤凰血不能破。

    即使知道了沙棠的死亡,但是再一次面对直面的打击,赤丹脸色还是很难看。想到了什么,他眼底浮上浓重的戾气,凡间之人如何会用凤凰眼作为结界,他再次确定,沙棠的死亡绝对不是意外,而是一场阴谋。

    赤丹走到石门前,时隔五百年未见的妹妹再次以雕画的形象出现在面前,赤丹眼眶发红,眼角落下一颗泪珠,转瞬即逝。

    他收拾好情绪,转过身看着萧骛,“你也要进去。”

    萧骛摊手,笑:“这位仙家可能还能不知,这墓是我要下的,这墓室里面躺着的是我大楚的先帝,于情于理我都是应该进去的吧。”

    听到这里是萧骛先祖的陵墓,赤丹看向萧骛的眼神瞬间变了。他不知道这里面的人是谁,但是他可以确定,里面的人和沙棠的死亡一定有关系,如果是里面的人害的沙棠陨落,赤丹眼底漫上杀意,他一定不会放过他,即使是黄泉碧落。

    赤丹看向萧骛,“你要进去可以,但是里面的情况我们都不知道,所以你身后的侍卫不能进去。”

    萧骛轻笑,“几位虽说是仙家,但是凡间有句话叫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大楚还需要朕呢,朕若是不带着他们,在里面出了事,那大楚的黎明百姓该怎么办?”

    这话说的有道理,赤丹无法反驳。他看向缘衣,缘衣一副为所谓的样子,反正在里面如果出什么事了,死了也是他们的命数。

    君旻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和缘衣无关的事情,他连半分精力都不想浪费。

    赤丹只好点头同意了。

    凤凰血珍贵无比,但是自从踏上寻找沙棠元神碎片的路上,赤丹流血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眼睛眨也不眨地割破手心,将鲜红的鲜血置于石门上时,一瞬间,流光溢彩。

    石门大开的那一刻,结界被破,一道仿佛来自远古时代的凤鸣声铮铮作响。

    凤凰眼蓦然出现在眼前,那是赤丹和沙棠娘亲留下的凤凰眼。赤丹拿回凤凰眼,低眸久久不语。

    萧骛脸上是难以压抑的惊喜和震撼,身后的侍卫在最初的恐慌之后,面上也流露出了震惊和欣喜,以及骨子里的对神族的敬重。

    有人震惊道:“是凤鸣,是凤鸣。原来我们先帝的传说是真的。”

    “我们大楚必将千秋万代。”

    说着,竟还跪了一地。萧骛并未阻止,他是一个帝王,深知民众的心思,让他们相信萧家先祖有神族庇佑,他们对皇族会更加忠心。

    石门打开后,一瞬间的神迹过后,眼前的是一片黑暗,没有想象中的以鲛人泪作为烛火照亮长眠的墓室,更没有什么奇珍异宝作为陪葬,空荡落魄地仿佛是民间最平凡不过的人的坟墓。

    萧骛从震惊中回神,掏出羊皮卷,来来回回翻看过后,眉头紧皱,这羊皮卷上画的内容与眼前的墓室完全不同,他走近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走,这路线与羊皮卷完全不一样。”

    赤丹抿唇,收回心思,手指向左方,“往那里走。”

    那个方向有沙棠元神的气息。

    萧骛正在犹豫,但是一抬头缘衣和君旻都跟着赤丹走了,他能怎么办,他什么也不知道,只能跟上了。

    *

    站在主墓室前,萧骛有些愣神。这就到了?这位人间杰出的帝王脸上难得露出迷茫的神色。

    这一路实在太顺了,他的这位先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身后事,这墓室竟然就真的只是墓室,一路上什么奇珍异宝都没有,连个防盗墓的机关都没有。

    萧骛看着眼前的石门,心里的疑惑达到顶峰,“萧祖为什么把自己的墓室弄得如此?”

    他想了半天,觉得这毕竟是自己的先辈,组织了一下措辞,“如此低调?”

    这话仿佛是自言自语,没有人搭理他。

    主墓室门前的装饰和墓室入口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

    赤丹双手碰上石门,来回摸索了一下,眉头微蹙,转头看向百无聊赖靠在石凤凰上的缘衣,“这石门有问题,虽然不是用凤凰眼封印,但是这上面有熟悉的味道。”

    缘衣不耐烦,“管他什么味道,打开进去拿到龙渊和沙棠的元神碎片不就好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萧骛也点头附和。

    赤丹皱眉,心里总有些放不下,又在石门前转了两圈,想要找出什么,这味道实在太熟悉了,他曾经一定闻过。

    君旻看着石门,若有所思,他迈步走上前,盯着石门看了一会儿。

    突然,君旻回眸,露出了小虎牙,邀功一样,“师父,这是朱厌的血的味道。”

    缘衣闻言来了点兴趣。

    五百年前朱厌突然出现在苍梧山,当时君旻被朱厌打伤,被困在那洞穴里好一会儿,他为了逃命,曾经伤了朱厌,濒临死亡时,感官都是很灵敏的,即使时隔五百年,他仍然记得朱厌的鲜血的味道。

    萧骛在一旁听的一脸懵,他想打断他们的谈话,让大家赶快进去取走神剑,但是不知怎么的一触到缘衣的眸子,他就有些怂。

    君旻抿唇,轻声道:“朱厌善隐匿,性狡诈,它的血亦可隐藏他物的踪迹。”他看向赤丹,“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才一直没有找到你妹妹的最后一块元神碎片。”

    他沉思了一会儿,一字一顿道:“有人不想让我们找到龙渊。”

    缘衣也走向前,看了一会儿,突然回头,萧骛还以为她看出什么了,结果听到缘衣冷漠道:“想不起来,劈了吧。”

    萧骛觉得自己今天一天经历的事情都足够震撼,缘衣自信十足地盯着石门看那么久,他还以为她能看出什么名堂来,结果得到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出奇的是他竟然觉得这样的缘衣很飒,一时间看缘衣的眼睛都是放光的。

    君旻本来眼里含笑看着缘衣,但是一感觉到萧骛的眼神变化,他脸色瞬间变了,冷冷看了一眼萧骛。

    萧骛突感身上一凉,下意识地收回落在缘衣身上的眼睛,又变回原来的态度,轻笑道:“这该怎么劈呢?”

第三十二章 萧策(一)

    缘衣眨了眨冷淡的眼睛,开口道:“就这样劈。”

    说着,手中幻化出一把碧青色的长剑,眼神凛冽,双手高高举起,一道青光闪过,眼前的石门被破。

    石块碎裂的同时,九重天月浮宫内,身穿青衣的男子狭长的眼眸兀地睁开,眼中似是有恼恨,但是很快,眼眸又平静下来,只是脸色不如刚才的好看。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出现在月浮宫内,左膝下跪,低声道:“主子,九尾已经在君旻体内留下魔气,将来若是君旻有执念,他入魔便指日可待。”

    辰烨双眼微动,轻笑道:“龙渊如何了?”

    黑影头低的更低了,颤声道:“萧策心性颇为坚定,他未入魔,龙渊还是神器。”

    辰烨神色冷了几分,撕下往日清冷绝尘的帝君形象,讥讽道:“愚蠢的人类,总是被情情爱爱所纠缠。”

    “罢了,不管他了。大荒如今如何了?”

    黑影想到什么,眼神染上些恐惧,颤声道:“自共工死后,它将自己封印于大荒,几十万年来都不曾挪动。属下派去的人已经寻到相柳的踪迹。只是相柳只听共工的吩咐,又是上古凶神,实在难以驯服。我们损伤惨重,但也未能伤的相柳分毫。”

    话到最后,黑影的声音抖得越发厉害。他以为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结果却听到上首传来一声闷笑。

    辰烨嘴角微扬,举起自己白皙而修长的手,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喃喃道:“你们不可以,就请我们的魔尊去看看啊,她可是一招击杀上古妖兽的。修为可是高的很啊,实在让人羡慕的很啊。”

    黑影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辰烨,往日清隽的辰烨帝君如今面目狰狞,眼里带着极致的疯狂。

    辰烨突然抬眸看向黑影,黑影打了个激灵,连忙垂下眼眸。

    “去通知鬼卿,让他想办法引缘衣去大荒。”

    黑影双手抱拳,“是。”

    *

    鬼卿看着黑影,眸间闪过不耐,“这次有什么事?”

    黑影盯着鬼卿,看出他脸上的不耐,面上露出嘲讽,桀桀怪笑道:“主子说了,让你想办法引缘衣去大荒。”

    鬼卿眉头微蹙,“大荒出什么事了?”

    鬼影冷笑,“这个你就不需要管了,你只需要引缘衣去大荒,剩下的事,主子自会安排。”

    鬼卿没说什么,似乎是在想什么,鬼影见他沉默,讥笑道:“当初既然做了选择,可就别后悔。别忘了你这条命是谁救的。是你自己没用,没能让魔尊对你动情,那可就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鬼卿双手别于身后,听了黑影的话似乎丝毫不在乎,眉眼淡淡,凉声道:“我知道,需要你一个成不了形的来提醒我?告诉主子,我知道了,滚吧。”

    黑影乃是辰烨于大荒之中寻得的煞气所化,辰烨为控制黑影,在炼化他时,于法术中下了禁制,他永远不能化形。只能以影子的形式出现。后辰烨唤其为魅影。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魅影永远都像影子一样,来无影去无踪,他才能自由出入大荒,不被看守大荒的肩吾发现。

    这也是辰烨当初创造魅影的目的,替他入大荒。

    谁都不想一辈子只能活得像个影子,即使终身只能当个影子的魅影也一样。被戳到了痛楚,魅影脸色一变,但是魅影并未做什么,只是冷哼一声,瞬间消失在原地,离开了。

    一个只能违背自己心愿做事的可怜人罢了,他不必和他一般见识,魅影如是想。

    等魅影走后,鬼卿放松的身体逐渐变得紧绷,别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握成拳,干净瘦削的指尖冒出了点点血迹,手心徒留几个深深的月牙。

    这位震慑魔界的左使此刻一脸迷茫和悲伤。

    *

    萧骛阻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眼前的石门已经劈裂了。他指着面前的碎石,看着宽敞的墓室,只好收回想说的话,祈祷萧祖为人大方点。

    五百年未曾面世的墓室,猛然被打开,扑面而来的是难闻的潮湿和发霉的味道,已经长期无人的阴凉。

    里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除了一个棺椁,只有空荡荡的一片。

    身后大楚的士兵捂住口鼻,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空寂的墓室。

    “这是不是弄错了,萧祖的墓室怎么会是如此......”

    身旁的侍卫瞥到他们的帝王脸色不对,暗暗打了一下说话的士兵。

    讲话的士兵一下子反应过来,瞬间面如菜色,急忙跪下道:“属下对萧祖不敬,请陛下责罚。”

    然而萧骛并没有搭理他,因为他同样难以置信。从进墓室开始,一切就都很奇怪,进了主墓室更加奇怪了,没有那个帝王会一点陪葬物都没有的,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寒酸。

    然而史书明明记载,为了纪念萧祖的功劳,萧祖逝世时,陪葬物有许多奇珍异宝,甚至萧祖的坟墓是他亲自监督的,派了许多能工巧匠来建造墓室,无论怎么说哦这墓室都不会如此寒酸啊。

    萧骛摇头,额头紧蹙,坚定道:“这一定不是萧祖的墓室,史书记载,萧祖墓室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怎么会是如此寒酸的模样。”

    自从怀疑这里面躺着的尸体和沙棠的死亡有关系时,赤丹就对萧骛再也没有好脸色了,听了这话,他冷笑道:“可能是他活着时道德败坏,为君不仁,死后没多久墓就被人盗了。”

    若是之前,大楚的士兵或许还会斥责这个对他们开国皇帝不敬的人,但是各自心里明白赤丹的身份不一般后,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说话。

    而且,他们无法反驳,毕竟这个墓室的确空荡的可怕。

    “不一定。”少年清隽的声音响彻在空荡的墓室里。惊扰了正在四处打量墓室的缘衣。

    缘衣回头看向君旻,君旻微微一笑,“这门口无论是以凤凰眼为阵眼的结界,还是以朱厌血封门的事实,都不是凡人所能做到的。”

    君旻乜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萧鹜:“你们大楚历史上可有记载什么通法术的修士,这个墓室的一切应该和他有关系。”

    萧鹜凝神想了一会儿,坚定道:“不会,史书上不曾记载过萧祖身边曾有什么通法术的修士。”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如果真有,但是史书没有记载,可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身后方才出言不逊的士兵挠了挠头,脸皱在一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直默默跟在萧鹜身后不说话的侍从瞥了他一眼,“你有话说?”

    士兵上前一步,“陛下,属下曾听爷爷说过,当年萧祖身边是有一位谋士的。但是传言说谋士不重名利,请求萧祖不要将他的名字载入史册。甚至在萧祖得了天下后,他就归隐山林了。”

    一番话说完,什么头绪也没有,谁也不知道墓室的荒凉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墓室的结界又是谁设的。

    赤丹扭头,看着面前的棺椁,冷笑道:“把棺椁打开不就好了。”

    萧鹜皱眉,想了想,建议道:“这毕竟是我大楚开国皇帝的棺椁,他死前受万人敬仰,如今却要被朕这个不孝子孙开棺,还请赤丹公子手下尊敬些。”

    这是萧鹜能为萧策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也算是内心的赎罪了。

    赤丹虽然对躺在里面的人没什么好感,但是他对死人还是有基本尊重,闻言脸色缓了几分。

    缘衣在一旁发出一声嗤笑,冷嘲热讽,“都要开人家棺椁了,本身就是不尊重的事情了,如今却又要让别人手下尊敬些,真是可笑。”

    虽然是情势所迫萧鹜才动了打开萧祖墓室的心思,他心里本就有愧,如今被缘衣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脸上一瞬间火辣辣的。

    但是帝王的心思难测,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他的面上便看不出难堪的神色,只聚拢的五指暴露了他并不轻松的心思。

    君旻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凝聚着笑意注视着缘衣,带着溢出眼底的宠溺。

    赤丹闷笑一声,心里虽然十分赞同缘衣的话,但是到底给了这位人间帝王几分面子,心道:待会儿下手时,手上动作轻缓些吧。

    话已经说了,还得了别人的评价,那评价虽然不太好,但是萧鹜也不能说什么,只好笑笑以掩饰窘迫。

    赤丹开棺的时候,君旻走到缘衣身边,弯腰低声问道:“师父,你的那把剑是什么剑啊,我怎么从没有见过,很好看呢。”

    君旻凑的太近了,贴近缘衣说话时呼吸洒出的热气一点点在缘衣脖颈处蔓延,缘衣不甚自在的朝旁边挪了挪,动作很小,但是君旻的瞳孔深了几分。

    缘衣道:“不过就是一把命剑,不是什么神器。”

    君旻嘴角微扬,眼里却没了笑意,覆上一层寒霜。骗人!缘衣拿出剑的时候,赤丹眼神都变了,虽然微不可见,可君旻注意到了,那把剑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命剑。

    “开了。”

    君旻从思索中回过神来,赤丹已经打开了萧策的棺椁。

    赤丹眉头紧皱看着棺椁内部,久久一言不发。

    萧鹜见状面色多了些焦急,“怎么了?”

    赤丹不语。

    萧鹜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越过高高的棺椁,看到了里面躺着的萧策。

    那里面的尸体,历经五百年,却仍然是面色红润,明艳如初。

第三十三章 萧策(二)

    棺椁里的青年穿着红色婚服,剑眉如画,若不是萧骛亲眼所见,恐怕只会以为眼前的人只是睡着了。

    赤丹对躺着的尸体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的全身心都放在了萧策身旁的那把剑。

    潜意识告诉他,这把剑就是神器龙渊。只是这把剑不知为什么,浑身暗淡无光,像是人间最普通的铸剑师铸出的最普通的剑。

    赤丹打量着龙渊剑,俊眉紧蹙,询问缘衣:“这是龙渊,怎么会如此平平无奇。”

    缘衣看了一会儿,肯定道:“这的确是龙渊,当年这把剑被我打落凡间,我还是记得它的模样的。”

    赤丹很信任缘衣,闻言道:“既然是龙渊,那就不用管它究竟长什么模样了。”

    龙渊已经找到了,但是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

    “刚才我还能感受到沙棠的气息,但是现在突然感受不到了。如果沙棠的最后一块元神碎片找不到,即使有了龙渊也没什么用。”

    缘衣双手撑住棺椁边缘,正欲说些什么,一直听着赤丹说话的萧骛突然冷声道:“几位虽是仙家,但是这神剑乃是我大楚的。如今大楚正值国难,这神剑是大楚最后的救星,朕绝对不会让你们将神剑取走的。”

    这把剑是用来救沙棠的,赤丹唯一的妹妹,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的。

    只见他眉眼冷冽,眼含讥讽,流露出了神族的威严,语气不屑:“你觉得你可以阻止我取剑?”

    虽然被人嘲讽,但是萧骛却并未生气,而是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把剑本就是我大楚开国皇帝的佩剑,如今我大楚国难当前,急需这把剑,还望仙君体量。”

    赤丹道:“真是有意思。这把剑乃是万年前,因战乱掉落凡间的神器,因机缘巧合被你们什么开国皇帝捡了去,怎么就成你们的了?莫非你们大楚是只能靠神器才能于天地间立足吗?”

    最后一句,话尾上挑,带着十足的挑衅意味,像极了缘衣,听的君旻眉头紧蹙。

    两人的语气太像,君旻心里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感觉,好像赤丹和缘衣之间有了他插不进去的亲昵。

    这话也太难听,将大楚的成就都归功于神器,好像他们都是一群废物一样。

    一直顾忌几人身份的萧骛气笑了,倏尔冷了脸色,似笑非笑道:“几位身份是朕这个凡人惹不起的,但此事事关我大楚数万百姓,朕是不会退让的。毕竟我想,这天界的神仙也不能随便伤害凡人吧。”

    赤丹眼神微动,萧骛说的没错,天族若是敢随意伤害凡人,就是违反天条,会受到天道的惩罚。

    赤丹虽然活得比萧骛久,但是出生几万年来他一直待在苍梧山,心性单纯。后来在凡间寻了沙棠的元神碎片五百年,但是也并未怎么接触什么居心叵测之人。

    但是萧骛不同,他出身皇家,自古帝王无情,他的皇位是踩着森森白骨,踏着白玉阶上清洗了三天三夜的鲜血才登上的。若论揣测人心,耍阴谋诡计,赤丹远远不是萧骛的对手。

    赤丹的神色明确地告诉了萧骛,他猜的没错。萧骛最是擅长先兵后礼,见赤丹脸色微变,他又软化了态度,毕竟这几位他得罪不起,轻笑道:“仙君勿动怒,我只是一介凡人,当然不能与仙君作对。这剑既然是天界神剑,自然是该归您的。刚才听仙君的意思是想用这剑救人,而且您已经寻了很久了。”

    萧骛走到赤丹面前,“既然您已经寻了那么久,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就先借我一用,退敌之后,必将神剑归还。您看如何?”

    缘衣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看着萧骛。萧骛这人虽为帝王,但是能屈能伸,心思又深,懂分寸,知进退。

    最关键的是这人的确很聪明,聪明又不自傲,她很喜欢。

    她心底有个想法。

    赤丹回过神来,嗤笑道:“你不过是一个凡人,我若是想得到这把剑,不用伤你,我也可以拿到这把剑,何须和你谈判。”

    萧骛还没说什么,缘衣哼笑道:“这把剑,我是要给我徒弟的。”

    她看向萧骛,露出一个微笑,柔声道:“而且忘了告诉你,我不是天族,而是魔族,不受天条约束。”

    这是缘衣对萧骛露出的第一个笑容,明眸善睐,眉眼含笑,娇媚撩人。

    君旻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了,眼里蒙上一层阴翳。看向萧骛的眼神竟多丝杀意,五指聚拢,紧紧攥起。

    萧骛被缘衣的美貌迷惑了一瞬,回过神来,笑了。他和君旻想的不一样,他在皇宫长大,从小被别人欺骗,利诱,他最是擅长揣测人心,从缘衣的笑容里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算计。

    她觉得他有利可图。

    有时候利益才是两人之间最牢不可破的关系。

    萧鹜轻笑,“缘衣姑娘想要什么?”

    君旻这才明白缘衣的意思,于是压下心底的杀意,竖起耳朵,等着缘衣说话。

    “利益也不一定就得现在兑现,先留着吧。”

    萧鹜面色淡然,嘴角微扬:“好的。”

    赤丹皱眉,哼了一声,心里也明白萧骛说的有道理,便不再说什么了。

    君旻扯出一个微笑,“既然谈妥了,那我们先把龙渊拿上,再去找沙棠的元神碎片吧。”

    赤丹和萧骛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君旻又看向缘衣,见缘衣也同意了,才伸手取龙渊。

    然而在君旻快要碰到龙渊时,刚才黯淡无光的龙渊却突然间爆发出金色的光芒,神器散发出的力量,逼的君旻步步后退。

    缘衣反应最快,几人还没站稳,缘衣已经从身后接住了被震得最远的君旻。

    一双软若无骨的的手散发出的微弱热量,隔着薄薄的衣物传到了君旻的身上,一丝红晕渐渐染红了君旻的耳朵。

    缘衣十分奇怪地看着君旻,“你这脸怎么一时白,一时红的,你受伤了?”

    君旻晃着红彤彤的耳朵连忙摇了摇头,从缘衣怀里起身,像个良家小媳妇,小声道:“我没事,师父。你不必担心。”

    这毕竟是自己的徒弟了,还为表真心给自己下了生死契。缘衣想了想,皱眉追问:“真没事?我刚才看你取龙渊之前就脸色发白,莫不是上次你被九尾妖狐伤到了?”

    想到刚才自己的不对劲儿,君旻神色微动,但是转瞬即逝,笑道:“师父多虑了,我没什么事,可能只是没有休息好。”

    缘衣盯着他看,好半晌,君旻仍然什么都不说,她也就不管了。

    毕竟如此拙劣的谎言,他既然说了,她就姑且装作相信了吧。反正她问过了,他自己什么都不说,便是出了事情也和她无关。

    等缘衣真不问了,君旻眼里划过一丝失望。

    君旻内心很矛盾,他既希望缘衣追问,知道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又担心她知道了会担心。如今缘衣不管他了,他又开始难受了。

    君旻脸上带了些嘲意,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

    缘衣收回关注君旻的目光,重新打量起龙渊来。

    赤丹不解,“这剑是怎么回事?”

    萧骛这时候才从地上起来,他是一个凡人,远远不如缘衣他们能抵挡神器的威力,若不是神剑察觉到他们没有恶意,萧骛恐怕已经交代在这儿了。

    听到赤丹的话,萧骛踉跄着身子走近观看,龙渊还是像最初见的那番模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此剑怕是生了剑灵了。”缘衣道。

    君旻走到缘衣身后,“剑灵?”

    赤丹解释道:“剑若是生了剑灵,若想再碰这剑,就得取得剑灵同意,否则谁也碰不了剑。”

    “但是我们来了这么久,这把剑都没有反应。此剑剑灵不愿面世。”缘衣凛着神色道。

    若是剑灵不愿出来,那便是找到龙渊,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块废铁罢了。

    赤丹盯着龙渊久久不语,眼眶发红,有些绝望,难道他寻了五百年,寻来的却是一场空吗?

    一时间墓室陷入了安静

    萧骛捂着犯疼的胸口,思索了一会儿,建议道:“他既然不愿意出来,那想必是有什么原因的,既然如此,我们进去寻他。山不来就我,我便就山。”

    萧骛话音刚落,赤丹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暗淡的眼神瞬间射出了光芒,“没错,我们可以进去。说不定可以说服剑灵,让他出来。”

    萧骛抿唇,又打碎赤丹的妄想,“可是我们根本碰不了神剑,又如何进得去?”

    缘衣打量了一圈周围,又看向了赤丹,若有所思。

    “沙棠的元神碎片。”

    “沙棠的元神碎片。”

    缘衣和君旻异口同声道。

    赤丹和萧骛疑惑地看向两人,赤丹不懂这事怎么和沙棠扯上关系了,而萧骛是纯粹地不知道沙棠是谁。

    缘衣看向君旻,并未惊讶君旻能猜的出来,她懒得开口,眼神示意君旻解释。

    君旻面皮微微泛红,轻声道:“赤丹找了五百年沙棠的元神碎片,然而最后一块元神碎片却一直找不到,刚才赤丹说这里有沙棠最后一块元神碎片的气息。再加上,这里的墓室以凤凰眼做结界,画上画的应该也是沙棠,这一切都在证明,这座墓室的主人和沙棠的关系不一般。或许,沙棠的元神的碎片可以帮助我们进入龙渊。”

第三十四章 萧策(三)

    赤丹一愣,他当然是知道沙棠和萧策定然是有什么关系的,但是沙棠即使是面对着死亡,她都不愿意找他这个哥哥帮忙。

    他害怕,凤凰一族的骄傲,她不会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脆弱和悲伤。

    可是赤丹也明白,目前只能试试这个方法。他拿出自己身上的那颗凤凰眼,凤凰眼周围隐隐闪光,那是沙棠的元神。

    赤丹轻声道:“这里面装的就是沙棠的元神,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能让里面的剑灵心甘情愿的出来?”

    然而话音刚落,凤凰眼像是被龙渊内的什么东西吸引,径直朝着龙渊飞去。龙渊也一改方才咸鱼的模样,浑身颤抖,像是久违的故人重逢。

    下一刻,沙棠的元神碎片突然突破凤凰眼的拘束,与龙渊合二为一,赤丹眼睁睁看着,却来不及阻止。

    电光火石之间,赤丹急红了眼,竟然想要和沙棠的元神一起进入龙渊。

    萧骛离赤丹最近,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急切道:“我们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不要轻举妄动。”

    赤丹又怎么会听得进去萧骛的建议,他唯一的妹妹死的不明不白,他好不容易花了五百年寻找沙棠的碎片,如今眼看就要成功了,沙棠的元神却进入了情况未知的龙渊,这让他如何冷静。

    赤丹若是真想进去,萧骛又如何拦得住他,眼看着萧骛被赤丹甩开,他就要进到龙渊时,一直默默不语的缘衣冷声道:“沙棠的最后一块碎片在龙渊中,她的元神已经合成完整的了。”

    赤丹这才看到沙棠元神的异处,原先大概是因为沙棠的元神不是完整的,因此总是显得十分暗淡,如今元神完整,整个龙渊剑散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

    紧接着,龙渊剑上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那身影很模糊,但是渐渐地渐渐地,越来越清晰,等身影彻底清晰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赫然是沙棠。

    赤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这是他的妹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下凡,这是他寻了五百年的妹妹。

    沙棠似乎很累,即使是隔着一层模糊的虚影,也能清楚地看到沙棠面容的憔悴。她嘴角微微上扬,对着赤丹露出一抹笑容,笑容里满是悲伤、愧疚和悔恨。

    赤丹颤声道:“沙棠,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沙棠闻言,本来悲伤的面孔渐渐变得迷茫、无措,紧接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变得十分痛苦,面目狰狞。

    赤丹赶紧阻止沙棠,劝道:“不想了不想了,如果想不起来,我们就不想了。”

    沙棠看向赤丹,眼神渐渐清明,她轻笑了一下,下一秒,整个人回到凤凰眼中。与此同时,龙渊剑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光芒过后,龙渊剑上出现一道虚门。

    赤丹收好凤凰眼,有些疑惑:“这是让我们进去的意思吗?”

    “应该是这个意思,可是为什么让我们进去?”君旻道。

    萧骛不想管这么多,他只知道现在能进龙渊了,若是进去之后能把剑灵唤出来,得他允许,大楚就有救了。

    萧骛看向君旻,“管这么多做什么,既然有机会进去,那我们就进去。进了龙渊,说不定能弄清事情原委,但是只在这里看着,又如何能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说的有理,君旻压下内心面对萧骛悄然而出的阴郁,凉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师父,那我们进去吗?”

    最后一句话,他看向缘衣说道,声音十分轻柔。若不是不合时宜,萧骛真想说声差别对待。

    缘衣点头,声音轻快,“进去啊,当然得进去,不进去怎么把这把剑送给你做命剑,怎么救沙棠?”她顿了一下,看着萧骛,“怎么和他谈合作。”

    萧骛对上缘衣的视线,低眸轻笑了一声。

    君旻冷眼看着两人的小互动,明明知道两人之间只是图利益,可是自内心深处生出的阴郁,逐渐疯长,然后蔓延至全身。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然而缘衣这一次没有注意到,她说完这句话,便大踏步进了龙渊。君旻想也没想,紧跟缘衣随后进入龙渊。

    赤丹又检查了一遍凤凰眼后,也毫不犹豫地进入了龙渊。

    萧骛正要进去,却被黑衣拉住了,青年一脸担心丝毫不做假,“陛下,这里面情况未知,您若是进去了,万一......”

    黑衣没有说完,但是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萧骛若是进去出了什么事,那大楚就是真的出事了。

    萧骛面无表情,帝王的威严显露无遗,“此事事关大楚国运,我是必须进去的。若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周国打进来了,你们能打便打,若是实在打不了了,为了大楚的百姓。”

    萧骛闭上眼,掩盖住眼底的疲惫,“便投降吧。活着总是好的。”

    黑衣闻言一脸震惊,随之而来的就是悲愤。一直不语的是从也满脸震惊地看着萧骛,这个大楚的神。

    随之而来的士兵闻言跪了一地,满目悲怆。

    他们心里明白这位大楚年轻的帝王说的没错,大楚如今其实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大楚历经五百年的风吹雨打,早已不是最初那个国力鼎盛时期的强国,上一任帝王贪图享受、荒淫奢靡,大楚更是岌岌可危。这些年来,周边各个小国野心渐起,其中当属周国野心最大,周国灭掉各个小国,如今盯上了大楚。

    萧骛登基以来,虽励精图治,但是年初的一场瘟疫,将大楚好不容易建起来的一点繁荣又打的粉碎,萧骛此行若是取不到龙渊,大楚怕是真的完了。

    萧骛没有再看地上跪着的他的子民,而是转身毅然决然地进了龙渊。

    *

    “你听说了吗,楚王世子此番大败齐国,还带回来一个美人。”

    “听说了听说了,不过那是什么美人,比得上我们世子的美貌吗?”

    这一句话引起众人哈哈大笑,大家都知道这话虽然是玩笑话,但是也是真话。谁不知楚王世子萧策生的一副好容貌,偏偏不是男子的阳刚之美,而是阴柔之美。

    坐在角落一直默默不语的中年男子赶紧轻吁了一声,一脸紧张,“你们找死呢?不知道这位世子最不喜欢别人谈论他的容貌吗?”

    众人回过神来,悻悻闭上嘴,他们一时得意忘形,这位世子因为长得太美了,常被别人做女人取笑。堂堂七尺男儿,总被人当成女人,萧策自然是不高兴的,因此非常不喜欢别人说他相貌。

    上一个说萧策长得像女人的人,如今的尸骨早已深埋战场了。

    沙棠坐在上面雅间,撑着下巴看着楼下的人嬉笑,扭过头看着旁边冷着脸的男人,眉开眼笑道:“阿策,他们夸我好看,还夸你好看。”

    男人俊美的面庞上带着些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他放下手中的热茶,沉声道:“如今玩也玩过了,我们应该回去了。”

    沙棠一听要回去就头大,她撇了撇嘴,双手缠上萧策的胳膊,娇声道:“我不喜欢宫里,那里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好玩。阿策,等你完成你的愿望后,我们就去游玩吧,我曾听人说过南方常年温暖如春,小桥流水,风景美得很,我也想去看看。”

    萧策眼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带着些诱哄的语气问道:“谁和你说的南方很好?你不喜欢北方吗?这里不好吗?”

    沙棠的小眉头微蹙,似乎是在纠结应该怎么回答。

    萧策面目有一丝阴沉,他将沙棠的手拿下放到他的脖颈上,沙棠顺势环住他的脖颈。

    萧策双手紧紧圈住沙棠的盈盈一握的细腰,以绝对的占有者的姿态,额头轻抵在沙棠的额头,声音带着些沙哑,魅惑道:“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沙棠被美色晕的迷迷糊糊地,却还是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好看。”

    环抱着沙棠细腰的大掌猛地收紧,沙棠才猛然被疼痛唤醒,等回过神来,入眼就是萧策眼中弥漫的暴戾。

    沙棠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双手捧住萧策的脸,手上丝毫没轻重,将萧策的帅脸捧得皱巴巴的,语气温软讨好道:“他虽然好看,但是我更喜欢你。”

    说完,萧策还没说什么,沙棠自顾自笑了。笑的十分明媚,一双干净澄澈的凤眼满是坦诚。

    萧策有一瞬间的愣神,竟被这双眼睛看的有些心虚,仿佛自己内心的阴暗想法在沙棠的眼中无可遁逃。

    沙棠是不会说谎的,那个和她说过南方风景的人是离墨。离墨是长得极好的,不如天界众仙也不会说缘衣和离墨很般配了。

    萧策虽然也好看,但却是远远不及离墨的,可是她喜欢的是萧策。

    突如起来的情话惹红了萧策的脸,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沙棠注意到了小细节,眼睛笑得眯起,下一刻,在萧策震惊和隐忍的眼神中,他修长的脖颈处传来一道温软和微凉的触感。

    萧策的瞳孔猛地放大。掐住沙棠细腰的双手这一次不受控制的缩紧。

第三十五章 萧策(四)

    第三十四章

    沙棠此生最大的幸运和不幸大概就是出入凡尘就遇到了萧策,这个弱小的凡间男子,虽然长着一张及其漂亮的脸,却总是冷冰冰的男子。

    沙棠还记得初见萧策时,少年带着及其丑陋的面具,一身玄衣染血,明明寡不敌众,快要被对面打死了,一双眼睛却是丝毫不示弱地藐视着前来刺杀他的杀手。

    她本意是不想救萧策的,她总是时刻谨记离墨的话,凡间众生生死皆有命数,天族不得随意插手。便是眼前是将死之人,那也是与你无关的。

    于是她冷眼看了一眼他们,眼里带着天真的残忍。但是命中注定沙棠会救下萧策,少年的面具在打斗中被挑下了,露出一张称得上是妍丽至极的脸。

    沙棠常常被赤丹嘲笑,说她见到好看的人就移不开眼,迈不开步子。当初见到缘衣时,还因为紧紧盯着愿意看,差点被缘衣罢了鸟毛。后来见到君旻,又厚着脸皮求缘衣救人。

    下凡兄妹两分别时,赤丹还嘱咐沙棠,凡人狡诈,叫她千万不可被凡人的皮囊迷惑。沙棠对赤丹的叮嘱嗤之以鼻,嘴上答应着赤丹,内心却不以为然,她怎么可能见到好看的人就挪不动步子。

    但是见到萧策的第一眼,她突然觉得那个不靠谱的哥哥也算是说了几句真话了,她的确是见了好看的人就挪不动步子了。

    那一刻,沙棠将离墨的话忘得干干净净,她救下了萧策。

    萧策伤得很重,沙棠只好在附近的农庄找了一户人家,用身上为数不多的钱财,租下了房间,以便萧策养伤。

    起初萧策总是冷冰冰的,无论沙棠怎么和他搭关系,少年总是一幅尔等凡人不配和他说话的表情。

    沙棠也不生气,脾气好的很,她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她也知道少年身份不凡,因为少年身上隐隐显露出龙气,这是凡人即将成为帝王的标志。

    所以沙棠每次在萧策那里热脸贴冷屁股后,总是会安慰自己这人是凡间的帝王,总会有些傲气的。她就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番见识。但是归根究底,沙棠心里明白,不过是因为萧策长得好看罢了。

    萧策不喜沙棠,其实沙棠最初也不喜欢萧策,纯粹是看萧策长得好看罢了。

    但是一场意外,彻底改变了两人的关系。

    那日沙棠一大早出门去替萧策去镇上抓药,当时正是寒冬,沙棠出门不久后就下起了鹅毛大雪。乡下闭塞,离镇上距离很远。雪后的路不好走,加上冬日天黑得早,沙棠清晨出门,却至天黑都不曾回到两人租住的小院子。

    她本想使用法术直接飞回去,但是她是与村里的村人一起出来的,她若是突然消失,说不定会引起恐慌。就这样,沙棠顶着鹅毛大雪一深一浅回到小院的时候,已经亥时过半了。

    当时沙棠心里后悔,怎么就为了个凡人做了那么多事呢,还在心里发誓,反正凡间那么大,总会有更好看的人的,明天就离开这里。

    嘴里嘟嘟囔囔的时候,她无意识地抬眼看了一眼前方,入眼却是一点红光。

    萧策披着她从农家借来的外衣,手里提着一盏红灯笼,和她一样,顶着漫天大雪,站在茅草院前等着她归来。

    沙棠不知怎么地,开心极了。本来慢腾腾的步子,突然就迈的老大了,眨眼间就像只兔子一样,蹦到了萧策面前。

    一双漂亮的凤眼亮晶晶地看着萧策,朗声笑道:“萧策,你是在等我吧。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少女的眼神太亮,在寒夜里像是能穿透人心,轻而易举地将人的内心真是想法看透。

    萧骛冷着脸移开眼,抿了抿唇,冷声道:“我只是怕你死在外面。我的伤还没好,你若是死了,谁来照顾我。”

    沙棠不相信萧骛的话,她自认为自己猜的是正确的,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明艳了。

    一个不解释,一个超自信,一时间,两人在门口僵住了,但是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直至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萧策还未好全的身体在寒风的刺激下,忍不住喉咙发痒,激起了剧烈咳嗽。

    沙棠这才想起来萧策目前还是个病秧子,于是手忙脚乱地扶着萧策进屋,然后跑去给他煎药。

    沙棠最终还是留了下来,继续日复一日地照顾着萧策。乡下医疗资源太差,这一养伤,时间竟然过去了一年。

    萧骛从一开始的冷冰冰,然后逐渐搭理沙棠,到后来愿意主动找沙棠讲话。

    呼唤沙棠的方式也从沙棠变成了棠棠。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沙棠也开始唤萧策为阿策。

    那段日子很平静,也很快乐,后来萧策回忆起来时,发现那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但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萧策伤好的时候,他的手下找来了。

    天下分裂,战火纷飞,四方枭雄纷纷起义。因为萧策的失踪,齐国大军直抵楚国青阳城。

    萧策手下到来的时候,沙棠正把玩着刚从路边采摘的野兰花,听说萧策要回去主持大局的时候,少女理所当然地跟着萧策回去了。

    萧策本就是少年英才,手里又有龙渊,齐国很快就战败了。青阳城也就是后来的月城,因为萧策逃过了一战。

    *

    沙棠最终还是回了冷冰冰的宫殿,她虽然不喜欢,但是她知道,萧策喜欢,她愿意为了他短暂的忍耐一段时间。

    沙棠躺在宽大的绣床上,吃着宫人准备的蜜饯果子,她和小宫女讲了两人的相识故事,沙棠脾气好,宫里的宫女和她相处久了,都不怕这位长得好看心底又善良的姑娘。

    被派来伺候沙棠的听琴捂嘴打趣道:“那么说,姑娘是对我们世子一见钟情喽。”

    沙棠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娇俏道:“不,我是见色起意,然后日久生情。”

    一番不害臊的话,惹得小宫女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萧策一进来就听到沙棠又在瞎说,脸上满是无奈。宫人见萧策来了,连忙收敛笑意,退了下去。

    萧策上前揽住沙棠的腰,在她耳边低喃:“你非要将我的糗事告诉所有人。”

    沙棠怕痒,萧策说话时喷出的热气不知道碰到了沙棠的哪个痒痒穴,惹得她在萧策怀里咯咯笑了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整个宫殿。

    等了好一会儿,萧策还不挪开,沙棠知道他是故意的了,只好柔声讨饶。

    萧策一直等沙棠笑得瘫软了身子,才慢腾腾挪开,轻轻含住沙棠温软得耳垂。

    沙棠瘫软在萧策怀里,双手捧着萧策的脸,漂亮的瞳孔中倒映出萧策俊美的面庞,含笑问道:“阿策,我问你件事。”

    萧策柔声道:“你问。”

    沙棠黑亮亮的眼珠转了转,“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萧策沉默了一会儿。

    少女单纯,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说出这话后,怀抱她的男子身子僵硬了一瞬,等她觉得萧策不对劲追问时,男子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柔情。

    萧策垂眸,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的心思,他沉声道:“如你所说,日久生情。”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不像你,我可没有见色起意。我一开始可讨厌你了。”

    沙棠也不生气,她当然知道萧策一开始不喜欢她,但是没关系,反正现在萧策是她的人了。

    *

    缘衣在沙棠体内冷眼看着两人浓情蜜意,简直没眼看蠢笨的沙棠。萧策表面虽然对沙棠十分好,好像深爱着沙棠一半,但是却总是在和沙棠亲热时,浑身僵硬,眼睛深处总是藏着一抹心虚。

    萧策在骗她,缘衣此刻真不知道就是沙棠真的蠢,还是因为所谓的爱情迷了她的眼,使得她连真相都看不清了。

    君旻在萧策体内看到了同样的画面,他当然也看出了萧策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在骗那个叫沙棠的姑娘。那个姑娘还很蠢,被骗的团团转。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与他无关。相比于他们,他现在更想知道缘衣在哪里,想知道缘衣现在是否安全。

    师徒两各怀心思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外界环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刚才发生过的场景又再一次发生了。

    缘衣凝眉看着眼前十分诡异的画面,在她眼前,沙棠和萧策的过往又一次发生了。

    缘衣就这样耐着性子等画面结束,然而结束后的下一刻,又是回到了最初两人相见的场景。

    缘衣这才明白,这所谓的虚门背后,竟然不过是幻境。不知是谁残留的一抹执念,制成了这副幻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地播放着。

    是怎么样的执念让这幻境存在了五百年。

    缘衣竟然有一瞬间的迷惑,日复一日地看着往事,这究竟是对过去的怀念,还是对自己的惩罚?

    君旻也正在为此疑惑时,下一刻,整个幻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一般,就像有人想把这幻境打破,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

    幻境背后的执念自然是不同意,无形的力量争执了许久,突然之间,那抹执念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放弃了挣扎。整个幻境结束了重复的循环往事。

    于是君旻看到萧策离开沙棠的宫殿后,进了一间密室,里面的装饰全都是奇门遁甲。

第三十六章 萧策(五)

    萧策看着面前依旧黯淡的鲛人泪珠,脸色十分难看。抬眸看向坐在蒲团的男子,冷脸道:“为什么这鲛人泪珠还是这副模样,它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如你所说发光发热。”

    男子气定神闲地轻啜了口清茶,嘴角微扬,漫不经心道:“这得问问你自己啊。是你自己没有本事让她爱上你,刻骨铭心地爱。你怎么能怪鲛人泪呢?”

    萧策闻言不语,盯着男子看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道:“灏宁,你若是敢骗我,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语罢,萧策转身离开了密室。

    灏宁在身后轻笑,觉得这凡人真是有意思,明明喜欢的是别人,却又苛求自己不喜欢的人对他死心塌地,这莫非就是愚蠢的人类时常挂在嘴边的爱情吗?

    灏宁喝下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茶,心道:原来人类的爱情和他一样,都是虚伪的。

    萧策出了密室后,画剑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久了。见萧策出来后,他立刻一脸焦急地迎了上去。

    萧策神色微凛,沉声道:“阿婧怎么样了?”

    画剑低眉,面有哀戚,颤声道:“白姑娘身体越发差了,大夫说只能撑半个月。”

    萧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吩咐他们照顾好阿婧。”

    画剑闻言,指尖微微颤抖,并没有回复萧策的话,好半晌,他低声道:“世子是不忍心下手了吗?如果世子不能下手,属下请命代劳。”

    然而画剑话音刚落,他就被萧策一脚踢倒在地了。萧策那一脚带了内力,画剑嘴角溢出血来,十分震惊地看着萧策。

    萧策眼里像是淬了毒箭,冷冰冰地看着画剑,等画剑缓过劲来,他凉声道:“下次你如果再说这种话,你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说完,萧策便大踏步离开了,去的方向正是沙棠的宫殿的方向。

    他走的很快,没有注意到身后画剑从震惊到悲伤,到最后又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一脸坚定地看着萧策离去的方向。

    沙棠正把玩着宫人刚送上来的玉如意,萧策冷着脸进来了。

    他一进来,什么话也不说,浑身散发着冷气,直勾勾盯着沙棠,身后宫人见状,赶紧缩着脖子小声退出去了。

    听琴从小就陪在萧策身边,自然知道萧策这时候是很生气的,她本不想离开,但这又不是她能决定的,只好担忧地看了沙棠一眼,转身出去了。

    沙棠放下手中的玉如意,起身牵起萧策的手,担忧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萧策看着面前沙棠单纯漂亮的脸蛋,又想到密室内一直黯淡无光的鲛人泪,他闭上眼睛,强忍着压下内心的暴戾,伸手将沙棠揽到怀里,轻声问:“棠棠,你爱我吗?”

    如他所想,怀里的人儿轻快地回了一句,“爱啊。”说话毫不犹豫。

    撒谎!

    沙棠话音刚落,萧策抱住沙棠的手猛地收紧,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萧策的手越来越紧,勒的沙棠身上一阵发疼,沙棠忍不住在萧策怀里扭动起来,然而扭动地越厉害,萧策抱得她越紧,像是生怕怀里的人突然消失了。

    沙棠察觉到萧策的情绪不好,便也不挣扎了,纤细的手缓缓搂住萧策的腰,等着怀抱她的人自行缓和情绪。

    良久,萧策回过神来,手下动作放轻,在沙棠耳边低喃道:“棠棠,对不住,我没控制住自己。”

    沙棠摇头,轻声道:“我没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萧策轻笑:“你能帮什么忙。”

    沙棠不满,“我怎么不能帮忙了,我可是。”

    她顿了一下,想起这是凡间,她的身份不宜暴露,便不再说了。

    沙棠不说话了,萧策眼神微暗,低声道:“你可是什么?是什么天上派来帮助我的天仙吗?”

    沙棠咯咯笑道,承认了萧策的话,“是啊,我可是天上派来帮你天仙,你可要好好对我。你如果对我不好,我可就会天上了。”

    萧策抱着沙棠的手紧了紧,紧绷着声线,像是真的怕眼前的人走了,“不会的,我一定会好好对你,让你舍不得离开我。”

    沙棠笑得看不见眼,却话音一转,“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呢,别想转移话题啊。”

    萧策眼睛看向别处,“没什么事,不过就是那些不成器的小国闹出的事情罢了。”

    听到是国家大事,沙棠便也不追问了,她知道眼前的人注定是赢家,她并未担心什么,嘴上却还是宽慰道:“你别担心,你那么厉害,肯定能赢的。”

    男子低声嗯了一声,并未再多说什么。

    *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萧策一语成谶,齐国战败后,齐国世子齐无言出逃至塞外西凉。不知道齐无言和西凉国王谈了什么条件,西凉王竟然愿意借三万精兵给他。

    若是齐无言只是借到了兵便也罢了,偏偏西凉王还借给了他西凉新选出的巫师。西凉位处塞外,能够多年统治蛮荒小国,靠的不仅仅是精兵,最关键的西凉人擅用蛊毒。

    西凉每三年会举行一场考验炼制、操控蛊虫的选拔,最终胜出者会成为西凉王亲封的巫师。

    蛊虫珍贵,一名优秀的巫师如果想养出一只极好的蛊虫,至少要花三年时间。因此,西凉一般是不会用蛊毒,但是这次齐无言借到了蛊虫。战争的局面一下子有了巨大的扭转,萧策再次披上战甲,上了战场。

    沙棠留在了她不喜欢的宫中,整日听着从前线传来的消息,听到萧策大败齐无言的声音,今天还听到了另一道声音。

    “你知道我们世子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娶沙棠姑娘为世子妃吗?”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宫人悄咪咪对身旁的小宫人道。

    看似是小声,声音却响彻在御花园,像是担心沙棠听不到还故意放大了。

    听琴冷了脸色,不知是哪里来的宫人,竟敢在宫里乱嚼舌根,她正要开口训斥,却被沙棠拦住了。

    沙棠颇有些好奇地看着说话的宫人,压低声音,“你别管,让她说,我还挺好奇的。”

    听琴看了一眼沙棠,欲言又止,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沙棠发话了,沙棠是主子,她只好止住了向前的步子。

    “是为什么啊?我是新进宫的,这位姐姐说来听听呗。”

    最先说话得意地睨了眼后来者,语气骄傲,不等对方再追问,自己迫不及待地把一切都说出来了,“你当然不知道,白家小姐怎么可能是你这种小人物知道的。白家小姐是我们世子恩师的女儿,两人可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谊深厚着呢。”

    说到这,那宫人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惜白家小姐命不好,为了救我们世子,死了。”

    最后两个字,那宫人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喃喃自语,但是沙棠听见了。她有些呆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一直听故事的宫人听完了完整的故事,也没忍住啊了一声,一脸惋惜道:“那位白姑娘也太可怜了,她若是还活着,如今必然是享不尽的荣华和尊荣啊。”

    “谁说不是呢。”

    听琴打量了一眼沙棠的神色,要被气死了,从两个宫人身后跳出来,呵斥道:“你们是哪宫的宫人,竟然敢在宫里乱嚼舌根,来人,把这两个拖下去关入天牢,等世子回来处置。”

    那两个宫人自听琴出声时就已经吓得跪倒在地了,尤其是那个一直听故事的宫人,被吓得浑身颤抖。讲故事的宫人却是面上颤抖,眼里毫无害怕的神色。直到听琴说要将两人压入天牢交给萧策处理,那人才真正害怕起来。

    身后士兵拉扯着两人,两人因为害怕在士兵的控制下尖叫挣扎。

    哭喊声刺激得沙棠回了神,她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混乱得一幕,良久,淡淡说道:“放了她们吧,不是什么大事。”

    少女此刻的神态是听琴从未见过得,她第一眼见到沙棠时,她就是开朗爱笑的,现在眼里却没了笑意。

    听琴顿了顿,又道:“姑娘,这是宫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如就罚她们受笞刑五十,如何?”

    既然都说了是宫规,沙棠也不好再破了别人的规矩,便点头同意了。

    士兵拉着两人正要下去时,沙棠手突然指向那个讲故事的宫人,眉眼淡淡,“留她一条命,我有事问她。”

    士兵点头领命,被拉走的宫人一脸惊愕,像是听见了什么非常不可思议的话。

    笞刑很快就结束了,宫人被拉到沙棠面前时,满身血迹,血腥味瞬间弥漫在整个宫殿。

    行刑的士兵谨记沙棠的吩咐,对宫人下手保留分寸,让她疼,却又让她有力气回答沙棠的问话。

    沙棠皱眉忍受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冷冷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是谁吩咐你这么说的。”

    沙棠单纯,却不蠢,宫人的行为明显表明了她身后有人。

    宫人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冷笑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吗?世子和你在一起不过就是为了救我们家小姐罢了,如果不是我们小姐受伤,又怎么会有你。”

    沙棠走到宫人面前,低眸俯视宫人:“你在撒谎,我如何救得了你家小姐?”

    宫人大笑,疼痛使得她喘不上气来,她笑得断断续续,话里满是嘲讽,“世人谁不知凤凰眼可以活死人医白骨,你不会以为世子不知道您是神鸟凤凰吧?”

第三十七章 萧策(六)

    沙棠是怎么也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个答案的,她笑容有些呆滞,言语晦涩,“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凤凰?”

    宫人冷笑,“您在装糊涂吗?你以为你怎么会正好在穷乡僻壤的地方遇见世子,那是因为早就有先生告诉世子,你会在那里出现,世子才会提前设下局,引你上钩。”

    她伤得很重,说这么一会儿子的话,就已经没力气再继续说下去了,停下来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后来的一切,你应该都知道了。世子是为了凤凰眼才接近你的,所以世子永远都不会娶你。”

    然而任凭宫人如何挑衅,沙棠没再说什么话。听琴在后面担忧地看着沙棠,她和画剑是生死搭档,从小就跟在萧策身边,最得萧策信任,这一切的事情,她是都知道的。

    沙棠愣了好一会儿,转头看向一直站在身后的听琴,像是迷路的孩子,一脸希冀的看着听琴,小心地问道:“听琴,她说的不是真的,是不是?”

    听琴心里同样难受,她能怎么说?难道说起初世子的确怀着这个心思,但这段时间她也不知道世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沙棠已经不需要答案了,听琴的沉默验证了宫人说的话都是事实。极致的悲伤过后,沙棠反倒冷静下来了,一双凤眼平静无波地看着听琴,“那个先生是谁?他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沙棠太平淡了,平淡地有些反常,如果不是眼睛深处流露出的迷茫,甚至让人觉得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听琴心疼地看着沙棠,“姑娘,对不住,这事世子不让您知道。”

    沙棠垂着头轻笑,“呵呵......”

    听琴想上前扶住沙棠,手还没碰到沙棠,就被沙棠躲过去了。

    渐渐地,沙棠笑声愈来愈大,最后演变成了仰天大笑。笑声歇住后,她伸手揩掉了眼角的泪。

    眼里最后的暖意消失殆尽,她抬眼看向听琴,流露出一丝杀意,左手化爪勒住听琴的脖子,狠厉道:“我若心善,便是神。我若心恶,便是魔。从来没有规定说我们凤凰一族必须是神族,你若是不将真相告诉我,我不介意这双手染上血。”

    听琴从小就接受暗卫的训练,但是如何能挡住沙棠的攻击,她脖子被勒住,因为充血,一张白皙的脸通红,眼睛却是十分信任地看着沙棠,凭借着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丝毫不相信沙棠会杀人。

    沙棠本质上就是一个十分善良的姑娘。

    但是听琴猜错了。较真来说,沙棠和赤丹算是离墨和缘衣一起养大的。两人生存环境不一样,思想观念也不一样,教育沙棠和赤丹的方式自然也是不同。

    离墨总是在沙棠和离墨教她们与人为善,潜心修道。但是缘衣不一样,她总是在离墨教完两人之后,像是与离墨作对一样,告诉两人,不要只听离墨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你就不要客气。

    “无论那人和你关系如何,只要她想害你,你就不要心软,该动手时就动手。”沙棠轻笑,“这是曾经有人对我说的话。我曾经心想,怎么会呢。敢害我的人,我是一定不会心软的。”

    缘衣挑眉,很欣慰沙棠还记得她的话。

    “倒是我太天真了,忘记了人类是世间心思最深的,与你交好又如何,还是会随时在你背后捅你一刀。”沙棠迷惑地皱了皱眉头,似是疑惑又似是嘲讽:“为了凤凰眼,萧策都牺牲色相了啊。”

    听琴眼里含着泪,双手拍了拍沙棠的手腕,示意她放手。沙棠松手,冷脸看着听琴,“说吧。”

    听琴刚从死神手里逃出来,像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一刻她的眼里多了一丝恐惧,她本以为沙棠不会杀她的,但是刚才她确实察觉到了眼前往日善良的小姑娘是真的想杀她的。

    她不得不承认,就算自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在真正面对死亡的那一刻,她发自内心的害怕。

    她抬头小心打量着面前这个完全不一样的姑娘,想了想开口道:“她说的没错,白姑娘出事后,有一位先生来找世子,说有方法救她,需要的就是传说中能活死人的凤凰眼。也是他告诉世子您会在哪里出现。”

    “所以我和萧策的相识就是一个圈套。”沙棠自虐一般问道。

    听琴僵硬地点了点头,又紧接着道:“但是世子如今的想法我也不知,这段时间白姑娘身体越发不好了,但是世子却一直没有找您。沙棠姑娘,你相信我,世子是喜欢你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像是垂死挣扎,听琴说了好几个相信我。

    沙棠却没有回复听琴的话,也没有言明她究竟相不相信萧策,而是问了一个似是而非的问题,“那个白姑娘有我好看吗?”

    听琴愣了一秒,随即点头,反应过来,又紧接着摇头。沙棠侧眸,眉眼冷冽,却并未管听琴反复的反应。她的唇形很好看,小巧的菱形,此刻微张,像是想要说些什么,还没说出什么话,一个士兵闯了进来。

    士兵面目焦急,火急火燎的,话里带着哭腔,“世子在前线中了蛊毒,情况危急,汾阳城也快守不住了。”

    汾阳城是大楚的防线,这道线一旦被攻破,大楚危矣。萧策如今又有生命危险,沙棠听了这话的反应却和众人想的都不一样,而是半天没有动,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呆滞地问道:“你说什么?”

    士兵抬头,啊了一声,焦急道:“姑娘,世子出事了,前线撑不住了。”

    沙棠:“哦。”

    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他骗了她,便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可是……心为什么那么疼呢?

    沙棠手摸上心口,她垂下长长的眼睫,眼底的情绪掩藏在乌黑的睫毛下。

    不知过了多久,沙棠突然起身,长长的裙摆垂于地面,整个人逆着光出了宫门。

    她想最后相信一次萧策,或许听琴说的是对的呢?或许萧策其实是爱她的?

    缘衣不太明白沙棠的选择,为什么明明知道萧策骗了她,却还不死心地想要再去找他,是世间男子太少了吗,还是萧策伤她伤得不够深?

    沙棠抵达汾阳的时候,缘衣确定了第二个猜想,是被伤得不够深。她叹了口气,这世上总是有人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会认清真相。

    汾阳城的战况比士兵说的更严重,齐无言借来的精兵个个以一敌百,他还有巫师的帮忙。楚国大军被齐军击退的节节溃败,萧策如果再不醒,汾阳城就守不住了。

    *

    汾阳城外十里处的军帐内,齐无言一身妖冶的红衣斜躺在座塌上,狭长的眼眸微阖,听着手下人的汇报,不知听到了什么,他的眼眸忽地张开,眉毛微蹙,疑惑道:“你说,萧策重伤?生死不明?”

    哨兵抬眼,“是的,城内我军细作传来的消息的确是这样的。”

    齐无言收敛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向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巫师,质问道:“你伤了萧策?”

    巫师诡谲的脸上露出同样的疑惑,“我的蛊虫没有丢失一只,我并未伤到他。他手里的剑诡异的很,寻常蛊虫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我最近正在研发新的蛊虫。”

    齐无言从一国世子沦落为求助边境小国,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心境得到了很大的磨练,看人的眼光也远胜从前,巫师有没有说谎,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齐军无人伤萧策,他却受伤了?齐无言眼里多了些兴味,有些好奇萧策究竟打什么主意。

    然而齐无言虽然对萧策的目的有兴趣,但是萧策重伤是事实,齐无言深谙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他两眼放光地从塌上起身,吩咐道:“召集所有士兵,今夜攻城。孤今日要让他萧策葬身汾阳。”

    巫师皱眉劝道:“齐世子,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你们中原有个成语叫瓮中捉鳖,万一这是萧策的计谋?”

    齐无言眼角眉梢都是邪肆,他嫣红的薄唇上扬,“你怕什么,我们不是还有蛊虫吗。他即使真是瓮中捉鳖,孤还不信一个重伤的人还能敌得过孤那么多人,孤今日要让萧策知道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赤丹在齐无言体内无奈地看着他,忍不住想翻个白眼,这几次齐无言和萧策的战争他看在眼里,觉得这齐无言会战败,不仅仅是天意,实在是这人还蠢的很。

    做事鲁莽冲动,从来不知道多制定几个计划,听到萧策重伤,不去考虑萧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或者有什么其他的计划,而是一头冲,还听不进去别人的劝,真是活该输。

    沙棠站在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萧策,良久,她伸出手,指尖落在萧策的眉心,滑过他略微上扬的眼角,高挺的鼻梁,因重伤毫无血色的嘴唇,最后停留在萧策的喉间。

    锋利的指甲在萧策的喉咙处停留了好一会儿,她缓缓作出切割的动作,在萧策耳边低喃道:“萧策,我再信你一次,你如果骗我,我会让你尝尝什么叫痛不欲生。”

第三十八章 萧策(七)

    第三十八章

    灏宁斜乜了一眼萧策,明明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但是萧策就是感受到了嘲讽。

    他看着灏宁手中的鲛人泪珠已经散发出光芒,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看不出喜怒,“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取到凤凰眼?能不能在不伤害沙棠的前提下拿到凤凰眼?”

    灏宁端详着手中的鲛人泪珠,本来只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的鲛人泪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发出了闪亮的蓝色,蓝色光芒在黑暗中十分耀眼,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鲛人泪总是忽闪忽闪的。

    “快了。”灏宁勾了勾唇。

    等你不再压抑自己情感的那天,他就可以下手了。

    画剑在后面着急地看着世子,如果不是不敢,他简直想冲上来替萧策说话。

    萧策冷睨了一眼画剑,并未说什么,画剑却知道世子现在内心的怒火已经压制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为了白婧,他可能已经活不成了。

    画剑背脊一阵发凉。

    萧策眼睑微垂,吐字道:“快了是多久?”

    事情快要做完了,灏宁现在心情好的很,也不吝啬回答萧策的话,扬声道:“大概七天左右吧。”

    萧策身上的帝王之气越发浓郁,离他一统天下,登基的日子想来不远了,灏宁决定在这之前解决掉一切。

    萧策咬牙,放低了态度,“孤有一事烦请先生。”

    灏宁瞳孔漆黑,抬眼看向萧策,点头同意了。

    “沙棠心性单纯,但是性子倔强,若是知道凤凰眼是用来救白婧的,她肯定不会同意。这鲛人泪已经亮了,足以证明沙棠心悦于我,我亦,我亦心悦沙棠。若我濒死,沙棠必定愿意拿出凤凰眼救我性命。”

    灏宁挑眉,“你想设局,作出重伤的假象,让沙棠心甘情愿地拿出凤凰眼。”

    萧策点头的时候,萧骛眼里满是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从小崇拜的萧祖,竟然这么利用一个女子。

    “但是沙棠聪明,我若是假的重伤,以她的能耐,定是能看出来的。如今我和齐无言暂时止战,齐无言借蛊毒打仗,倒不如利用蛊毒。我的人不方便出面,就烦请先生替我取只蛊虫回来。”

    画剑疑惑地看着萧策,不明白世子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了,明明来之前说好了。此行只是让灏宁提前取凤凰眼,怎么就成了世子要以身昨饵了。

    画剑不同意,“世子,若是齐无言趁您重伤,攻打汾阳怎么办?”

    灏宁没有管画剑的反应,唇角微扬同意了,只是心中多了一个疑惑,“你为何如此笃信她不会救那个女人,万一会呢?”

    萧策没有说话,他了解沙棠,即便她会救白婧,但是如果她知道了一切,他和沙棠就不可能在一起了。白婧他是一定要救的,但是他还要和沙棠在一起。一辈子。

    无论是齐无言还是沙棠,萧策都在赌,他赌齐无言不敢攻城,赌沙棠不会发现真相。

    但是后来的发生的一切都证明,萧策赌输了,生命中唯一一次作为一名赌徒,他输的一塌糊涂。

    齐无言并未像萧策想的那样苟且于后面,他太想赢了,所以在得到萧策重伤的消息,立马召集了士兵。

    齐军兵临城下的时候,画剑心想,世子聪明了一辈子却在一个这件事情上栽了跟头。一时间,画剑不明白,究竟是世子单纯的出现了兵法上错误,还是世子心思乱了,无暇顾及其他的了。

    齐军来势汹汹,城门被破的时候,画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世子有沙棠陪着,很安全。

    但是他没想到沙棠会帮大楚。

    城门被破的瞬间,一声清亮的凤鸣声响彻九天,画剑蓦然睁开眼睛,一只金色的凤凰高傲而自矜地展翅于汾阳城上空,齐军士兵被突如其来的神迹震撼到,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一时间整个汾阳城的人纷纷抬头仰视凤凰,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跪下,像是打开了什么闸门,眨眼的功夫,地上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逃难的人更是喜极而泣,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道:“天降神鸟,佑我大楚。”

    齐无言同样震惊于眼前的一幕,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低声咒骂了一句,怒斥道:“还不快给我打,什么神鸟,不过是萧策临死前的挣扎罢了。”

    齐军听了齐无言的话,也以为这不过是大楚的垂死挣扎罢了,于是又开始了厮杀。但是兵器碰撞声响起的时候,一声凤鸣瞬间穿透众人耳膜。

    这样子怎么也不像是大楚玩弄的把戏,倒像是这只神鸟真的在庇佑大楚一般。

    画剑眼尖地察觉到齐军有了退缩的念头,瞬间喜上眉梢,又添了一把火,大声喊道:“凤凰临世,佑我大楚,世子乃是天选之人,给我杀。”

    凡人敬畏上天,一句天选之人瞬间让楚军士气大振,也让齐军弃械而逃。

    齐无言气得眼里充血,正欲拉过一旁的巫师,手伸出去却摸了个空。

    巫师靠蛊虫为生,最是敬畏神灵,沙棠一出来,他就知道齐国败了,早就猫着腰跑了。

    等到齐无言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跑出老远了。

    赤丹抬眼看着城楼上的沙棠,鼻尖有些发酸,他已经五百年没见过沙棠了。

    齐无言的幕僚跌跌撞撞地冲到齐无言身前,血迹斑斑的手拽住齐无言,焦急道:“世子,我们先撤。”

    齐无言被拽的一阵踉跄,一把甩开幕僚,眼睛充血地盯着沙棠的方向,带着极致的恨意和阴毒,阴森森道:“什么神鸟,今日我便要诛了这所谓的神鸟。”

    言罢,他竟抬手搭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一只箭矢,幕僚发誓,那是他跟在齐无言身边,见过齐无言射过的最准的一只箭。

    但是即使再准,齐无言的箭矢不过是凡箭,如何伤得了沙棠。

    箭矢断裂的那一刻,赤丹下意识地呼出了一口气,幕僚的腿更软了,齐无言似乎也回过神来了。

    幕僚以为他们死定了,谁想凤凰遥遥睨了他们一眼,便不屑地转过头去了。

    幕僚赶紧拉着齐无言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齐无言恢复神智后,求生的本能迫使他跑的比幕僚还快。

    赤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高傲如初的沙棠,心里对沙棠的遭遇越发困惑了。

第三十九章 萧策(八)

    大楚三十四年,最后一个诸侯国齐国战败,天降神迹,庇佑大楚。

    大楚世子萧策成功统一各国。

    然而天下一片祥和时,萧策的房间却是一片冷凝。画剑跪在沙棠面前,“恳请沙棠姑娘救救世子。”

    似乎一场战役过后,沙棠的身份已经不再是秘密了,画剑理所当然地挑明。

    沙棠的视线从萧策身上转到画剑,“宫里的人是你安排的?”

    画剑抬眼,一脸迷茫,“什么宫人?”

    沙棠对上画剑的眼睛,那张忠诚的脸上一脸真挚。后来沙棠回忆起来,发现凡间这一趟,她最大的收获就是人心有多不可信。

    沙棠移开眼睛,看向萧策,“没什么。他中了什么毒?”

    “是蛊毒。齐无言勾结西凉,西凉巫师善用蛊毒,世子不慎中了蛊毒。如今西凉巫师于战乱中被杀,连最后的解药也没了。”

    沙棠扬起嘴角,轻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救他?”

    “凤凰眼。蛊毒不同于凡间普通的毒,没有炼制好的解药,普通的解药无法救他,但是你的凤凰眼可以。”

    一道清隽的声音自沙棠身后传来,声音淡漠无波。

    沙棠回头,一场平平无奇的脸映入眼帘。她眉头微蹙,这人明明长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若说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大概就是通身气质亦正亦邪,格外引人注目。

    但是沙棠总感觉眼前的人有几分熟悉,甚至隐隐让她觉得不舒服。

    她眸间多了几分锐利,轻声问道:“你有几分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灏宁眉眼淡淡,“姑娘多想了。”

    沙棠冷笑,“是吗?那你对我可真是了解,这是早就调查过我了?”

    灏宁抬眼看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凤凰,一时间有些恍惚,他竟然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几分缘衣的冷然。

    “凤凰一族乃是神族,受万人敬仰,他们的事迹人间自有流传。古籍中更是有关于凤凰眼的记载。你为救大楚百姓,显出真身,我们对你的身份自然心知肚明。算不上是调查。”

    沙棠道:“这么说,你们对我的身份只是刚刚得知,而不是处心积虑早就知道了?”

    灏宁点头。

    沙棠突然有些心冷,她甚至怀疑萧策的受伤是不是也是算计,明明他们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还要隐瞒,欺骗她是今天才知道的。

    想到被她关在宫里的听琴,她很庆幸自己在走之前把她关起来了,没有她的通风报信,或许她能了解到更多的真相?

    沙棠突然笑了,笑得很阳光明媚,“那你们知道凤凰眼是怎么来的吗?”

    灏宁也笑了,“自然是知道的。”

    凤凰死后会留下凤凰眼,传说能够活死人医白骨,更是上品神器。但是萧策不知道,他从来不知道凤凰眼是如何来的,甚至还以为凤凰眼不过只是对凤凰一族比较重要的东西罢了。

    沙棠目光落在萧策身上,声音沙哑,“知道,他也是要取凤凰眼吗?”

    沙棠的话一点也不干脆,在别人听起来,就是不愿意救萧策。

    画剑抬头,声音里带了几分埋怨,“沙棠姑娘是不愿意救我们世子吗?我们世子对您那么好,这段时间对你的照顾,你都忘了吗?”

    沙棠笑了,“是吗?”

    难道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才故意接近她,为了救他的心上人吗?想到这,她又有几分迷茫,若只是为了凤凰眼,他又知道如何取凤凰眼,为何不直接杀了她呢?是怕打不过?想等她自愿送出凤凰眼吗?

    灏宁皱眉,他一点也不在乎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他现在只想拿到凤凰精血,这是那味药最重要的引子,他必须拿到。

    沙棠觉得自己快疯了,在信与不信之间犹豫徘徊,她快要被自己逼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沙棠突然拿出一枚凤凰眼,凤凰眼形状浑圆,周身散发着深厚的灵气。

    她也在赌,赌萧策可以相信

    画剑瞳孔下陷,随之而来的就是溢于言表的喜悦,他激动地转头看向灏宁,等着他确定真假。

    灏宁有些疑惑,画剑不知道这枚凤凰眼的来历,他可是知道的,这枚风谎言可是沙棠的娘亲留下的,沙棠就这么干脆地拿出来,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灏宁眉眼多了些笑意,看来凤凰一族最终感情,果然是真的。这也好,他取出的凤凰精血想来是十分纯正的了。

    画剑双手捧着凤凰眼,除了有白婧即将得救的喜悦,更有对着神器的敬畏。

    他恭敬地送到灏宁面前,别有深意道:“有劳先生了。”

    灏宁接过凤凰眼,“我回去查一下古籍,很快就回来救萧策。”

    画剑眸间划过一丝激动,忙不迭点头。

    沙棠冷眼看着他们演戏,突然有些累,转身出了门。

    沙棠的身影消失后,灏宁眼睛微动,扔了一个药瓶给画剑,嘱咐道:“给他喂下,一个时辰后他会醒过来。”

    其实这药吃下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萧策就会醒过来,但是他要去取凤凰精血,可能需要点时间。

    而且他十分想看看,有情人生死相隔后,会是怎么样的表情。会不会很痛苦?那一定很好玩。

    萧骛看着灏宁露出的阴郁的笑容,浑身发冷,他第一眼见到缘衣虽也害怕,但是两人却是不同的。

    萧骛是从生死堆里爬上皇位的,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叫灏宁的人此刻想的不是什么好事,他的眼睛告诉萧骛,这世间一切与他而言,就像是一场游戏,随他掌控。

    灏宁拿着凤凰眼离开了,但是他并未去救白婧,而是找到了离开的沙棠。

    两人立于汾阳城外的小溪边,沙棠看着灏宁,“萧策醒了?”

    灏宁把玩着手中的鲛人泪,如今的鲛人泪已经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忽闪忽闪。而是明亮如天上星子了。

    他骗了萧策,这鲛人泪从来不是验证沙棠的感情的,而是验证他的。沙棠一直都是爱萧策的,但是萧策总是在犹豫,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他要取凤凰精血,需要两人至真至纯地相爱。所以他在蛊毒里做了个手脚,萧策虽然昏迷不醒,但是却能听到外界的话。他猜的没错,一番话说完,萧策对沙棠的感情越发深了。这明亮的鲛人泪便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是取凤凰精血最好的时间。

第四十章 死亡

    沙棠眼神空洞,似乎已经不在乎灏宁过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她转头看向汾阳城的方向,“他醒了吗?”

    “应该醒了吧。”

    灏宁看着沙棠的侧脸,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沙棠,你想知道萧策是怎么昏迷的吗?”

    沙棠其实已经大概猜到了,但是凤凰的骄傲不允许她流露出脆弱,她收敛了内心的想法,凉声道:“我不需要从你口中知道。”

    灏宁却是轻笑一声,“萧策是为了救那个白姑娘才想出这个法子的。他害怕你不愿意救他的心上人,又知道你心悦于他,才想出这个法子的。他中的蛊毒也是有解药的,根本不是如那个画剑所说无药可解。”

    沙棠脸色越发苍白,神色逐渐慌乱。其实说到底沙棠不过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苍梧山数万年的无忧无虑的日子,下凡之后,又遇到了对她很好的萧策,她又何曾受过这份委屈。如今真相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她再也撑不住表面的冷静,脸上满是悲伤和绝望。

    灏宁脚步微抬,缓缓朝着沙棠靠近,“你们凤凰一族最是重情,一生爱上一个人便是满心满眼只有这一个人。但是你们忘了,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凤凰一族一样重情的。”

    沙棠此刻想的都是萧策,脑子一团混乱,丝毫没注意到灏宁的不对劲。

    缘衣警惕地盯着灏宁,他离沙棠越来越近,近到他随手就可以杀掉沙棠。

    萧骛也一脸担心地看着沙棠,他太清楚灏宁此刻眼里闪烁的光芒了,那是目的即将达成的兴奋,也是杀人时的激动。

    然而两人再如何担心,沙棠还是被算计了。

    灏宁动作太快,快到沙棠来不及反应,一把黝黑锋利的匕首已经插进了沙棠的胸膛。

    鲜红的血沿着匕首一点一点滴到地上,因为疼痛和失血,沙棠的唇没了血色,漂亮的凤眼除了惊讶,便是浓浓的疑惑。

    沙棠是神族,凡人如何杀得了她?可是这把匕首插进胸膛的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了生命在流逝。

    直至闭眼的那一刻,沙棠也没想明白灏宁的身份,然而更让她困惑地是萧策的态度。她终其一生,竟然连个答案都没等到。

    一双漂亮的凤眼慢慢阖上,沙棠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罢了,就这样吧,就当是给她和萧策之间的感情做个决断,日后再见,就当陌生人吧。

    随着沙棠的死亡,缘衣也陷入了一片黑暗,再睁眼,赤丹焦急的面孔映入瞳孔。

    赤丹扶起缘衣,急问道:“怎么样,你看到沙棠了吗?”

    缘衣刚醒过来,生理上还有些迷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听清楚赤丹的话,她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将事实告诉他。

    “沙棠被一个青年杀了。”她顿了顿,冷了脸,“用的兵器是太阿。”

    太阿也是上古神器,上可诛神,下可除魔。沙棠垂眸,太阿一直以来由天族保管,那个灏宁怎么会有?他是天族的谁?

    赤丹扶着缘衣的手一下子就松了,他就知道,沙棠的死绝对不一般,普通人怎么会有太阿。

    *

    幻境内,萧骛眼睁睁看着灏宁杀了沙棠,用那把通体黝黑发亮的匕首,一点点剜出了沙棠的心头血。他不知道那是凤凰精血,非凤凰动情不可得,非凤凰身死不可得。

    凤凰精血并不是普通血液的颜色,而是呈金黄色,在灏宁手里熠熠生辉。灏宁满意地笑了,这凤凰精血养的很好,如他所想的一样。

    灏宁收起凤凰精血,视线落在沙棠没了生气的脸庞上,轻笑道:“看在你帮了我一个忙的份上,就帮帮你吧,也让萧策尝尝离别之痛如何?”

    言罢,他在沙棠身上下了一道禁制。

    萧策是凡人不懂,那是可保肉身永世不朽的术法。无论是人还是神,死后肉身都会腐烂,但是这道法术可保肉身不朽。

    然而施完法后,灏宁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见到意料之中的凤凰眼,他皱起了眉头,这才发现似乎是有什么不对劲。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沙棠的元神丢了,他找不到。

    *

    萧策醒来后看到的就是画剑跪在床前的画面,他俊眉微微皱起,视线在房间里逡巡了一圈,没有见到想见的人,一下子冷了神色,“棠棠呢?”

    画剑本来一直低着头,突然听到世子的声音,一脸喜色的抬头,等听完萧策的话,他瞳孔微缩,却还是老实答道:“沙棠姑娘出去了,属下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萧策本来正在下床,听到这话动作一顿,随即怒道:“不是让你保护好她吗?你就任由她一个人出去。”

    画剑俯身解释道:“回禀世子,实在是大战刚过,城中一片混乱,人手实在不够用。而且沙棠姑娘的身份,凡人根本动不了她,所以属下才斗胆没有派人跟上沙棠姑娘。”

    萧策这下彻底冷了眸子,并未像上次那样踹了画剑一脚,而是冷冰冰地看向画剑,“等我找到棠棠再来找你算账。你给孤跪在这里好好想想该怎么解释宫人的事。”

    萧策扔下这么一句话轻飘飘走了,徒留画剑多了一额头的冷汗,他知道自己完了,世子知道这件事了,宫人的事情瞒不住了。

    然而萧策并未走多远,他遇见了灏宁。

    灏宁看着脸色苍白的萧策,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和期待,“你去干什么?”

    萧策已经熟悉眼前之人的无礼,闻言也并没有多给他什么眼色,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可看见沙棠了?”

    灏宁的身体故意微不可见的僵了一瞬,随即一脸疑惑地看向萧策,“她自然是死了啊?怎么世子不知道吗?”

    像是一道惊雷突然在萧策耳边响起模糊了他的听觉,他沙哑着嗓子,涩涩地问:“你,说什么?”

    灏宁皱眉,“世子不知道吗?凤凰陨落后化凤凰眼,简单来说就是凤凰眼的出世是以凤凰身死作为代价的。”

    他故意作出迷惑状,做出了一个和他平时的模样完全不符合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

    萧策从来不知道凤凰眼的来历,当初灏宁也是亲口说取凤凰眼不过是会伤几分元神罢了,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根本不是如今灏宁的说法。

    萧策不是傻子,瞬间的功夫他就知道是灏宁骗了他,沙棠的死亡像是一双有力的打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窒息感扑面而来。

    因为喘不过气来,萧策眼尾发红,漆黑的眼珠一片水润,本就苍白的脸如今更是白的吓人。

    灏宁在一旁悠然地看着萧策的痛苦。

    良久,萧策的大脑才开始重新运转,眼角滑下一滴泪的同时,萧策骨节分明的手掐住了灏宁的脖子,眸底戾气翻涌,一字一句道:“孤不信,沙棠在哪里?”

    灏宁被掐住脖子也并不着急,他轻轻挪开萧策的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萧策毫无反抗之力,轻笑道:“带你去看喽。”

    萧策此刻像是没有了思考能力,机械地跟上了灏宁。灏宁并没有带他去其他的地方,而是去了本来白婧躺着的地方。

    那是一块用寒玉打造出来的冰床,昔日上面躺着的人是受伤的白婧,如今却是沙棠。

    沙棠救了白婧,却代替她躺在了这张寒玉床上,这是灏宁给萧策的礼物。

    萧策的痛苦极大地愉悦了灏宁,他大方地拿出那枚凤凰眼扔给萧策,“这是剩下的一枚凤凰眼,反正我拿着没有用,就留给你了。”

    萧策并未理睬灏宁,任由那枚凤凰眼砸在他身上,最后滚落到寒玉床边。

    萧策一生壮志酬从,鲜衣怒马时从未想过未来会有这么一个人,她笑时他会开心,她哭时他会难过,她死亡时,他会像有万箭穿心的痛苦。

    到寒玉床的距离不管短短几步,萧策腿上却像是灌了铅一样,半晌才挪动一步。

    萧骛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等到萧策走到了沙棠面前。昔日鲜活的笑脸如今一片死寂。

    那双他午夜梦回时总能想起的漂亮的凤眼,此刻永远闭上了,以后没有娇嗔,怒意。

    萧策并没有如灏宁所想那样抱头痛哭,而是沉默,一直在沉默。他抱着沙棠冰冷的尸体,跪在寒玉床上,像是自虐一般,弓着身子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终于承认了沙棠的离去萧策浑身散发着死寂,他紧紧抱着沙棠,一时哭一时笑,在她耳边不断地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萧骛无力地闭上眼,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眼前的场景。

    下一刻,一声惊吼蓦然在萧骛耳边响起。

    萧策被尖叫声惊的睁眼望去,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了他。大概是悲伤至极,萧策流出了血泪,一头青丝也眨眼间成了白发。

    萧骛紧紧盯着这位史书上记载的统一乱世的杰出帝王,此刻却只觉得可悲。得了天下又如何,不还是只能抱着遗憾孤寡地度过余生。

    那声尖叫是刚苏醒的白婧发出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她高高兴兴赶来见的人成了这番模样。

    萧骛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婧,又看向灏宁,着实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明明他救人时很轻松,明明他救白婧时并未用到凤凰眼。

第四十一章 自杀

    但是萧骛并没有等到想看的答案,灏宁消失了,像是从未在世间出现过一样,目睹了萧策的悲伤后,他心满意足地离开这片令众人都不开心的地步。

    随着灏宁的离开,萧骛理所当然地被送出了龙渊。

    彼时缘衣刚出来没多久,觉得灏宁的身份着实奇怪,正要发消息告诉鬼卿让他去查一查,萧骛就被一道力量传送出来了。

    赤丹正在担心沙棠的境遇,哪有心情关心萧骛的状态,萧骛的手下都退出去守着了,缘衣的性子更是不会管萧骛的死活。

    于是萧骛还没从迷茫中回过神来,就被一阵疼痛唤醒了神。萧骛猛地砸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这才引起了赤丹的注意力。

    赤丹急忙上前扶起萧骛,脸色难看,“怎么样?沙棠怎么样?”

    这位人间的帝王面上难得不像往日的镇定,因为疼痛一张俊脸皱在一起,呲牙咧嘴道:“死了,尸体在萧祖那里。”

    萧骛的教养是不会允许自己说出这种风凉话的,但是赤丹方才的漠视让他着实有些生气,于是说话丝毫不客气。

    “萧策,萧策。”

    萧策的名字在赤丹嘴边重复了好几遍,他有些无措地左看右看,看到最后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又像刚才一样沉默了。

    被这么一闹,缘衣也不想知道立马就让鬼卿去查了,决定还是等君旻出来再说。

    幻境内,君旻一脸嘲讽地看着萧骛,觉得眼前的人可笑的很,人在的时候对着她只有欺骗,非要等人死了,才知道后悔,抱着尸体做无畏的哭泣。

    白婧看着一直流出血泪的萧策,止不住地心里感到恐慌,好半晌,她才颤抖着声音道:“策哥哥,你没事吧?”

    一片寂静,萧策没有回复她。

    萧策的模样太可怕,又过了好一会儿,白婧才又鼓起勇气颤巍巍地问了句:“策哥哥,你......”

    然而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萧策打断了,他整个人阴郁极了,像是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嘶哑着嗓子,从胸腔出发出声音,“出去。”

    白婧不愿,还想往前走,但是萧策就像是守护自己领土的野兽,白婧不过往前跨了一步,萧策瞬间就发狂了,怒吼道:“滚出去,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白婧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萧策,被他这一吼,一直含在眼中的泪瞬间滚落了下来。

    身旁安静的画剑拉住白婧,走了出去。

    出了门后,被吓得丢了神的白婧终于回过神来,甩开画剑的手,脸上柔弱伤心的表情一下子没了,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画剑,你什么心思我知道。但是别再痴人做梦了。”

    画剑嘴唇微微蠕动,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等白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了,他身躯僵硬地转了个方向,面对着房间,半晌,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心道:你放心,我以后都不会缠着你了。

    萧策在房间里待了很久,刚开始君旻还有心情嘲讽萧策,时间久了,君旻也不想在萧策身上浪费时间了。

    沙棠死后,她关住听琴的结界也消失了,然而听琴赶到了汾阳后,却只看到了画剑笔直的跪在萧策的房间外面。

    几乎是瞬间,听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

    萧策在里面待了多久,两人就在外面跪了多久。

    但是天下刚安定,大楚百废待兴,百姓民不聊生,并没有多少时间留给萧策伤心。没过多久,手下人一个个的奏折就接二连三地送上来了。

    萧策终于出来了,眼角的血迹已经干了,满头白发杂乱地散在身后,一身玄衣上好的布料却多了好几道皱褶。

    萧策暂时并没有处理他们,好像完全忘记这件事。但是听琴和画剑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果然,萧策安排好国事后,他的暗卫也查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宫人是白婧之前的丫鬟,听从画剑的指挥在沙棠面前说了那些话。她并没有见到白婧这位曾经的主子,就死在了天牢里。

    画剑被处决时,听琴在一旁苦苦求饶,可是就连她都想不出好的借口来,只能用着画剑往日的功劳来乞求萧策。

    可是谁都明白,画剑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沙棠,那个心善的姑娘,救了整个大楚的姑娘。

    萧策眼尾泛红,踢开紧紧拽住他的听琴,手里紧攥着沙棠留下的凤凰眼。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萧策放了画剑,听琴也被流放出宫了。两个曾经最得萧策信任的人全都被赶走了。

    没过多久,大楚正式建国,新皇萧策登基为帝。像是对自己的惩罚,萧策每天除了处理公务便是处理公务,偶尔闲了便去陪着沙棠。一陪就是一整天。

    渐渐地,这种日子像是成了萧策的常态,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萧策像是恢复了正常。

    白婧不知是怎么想的,日日端着补品等在御书房外。新上任的大太监苦着脸劝道:“姑娘,您还是回去吧。陛下是不会见您的。”

    还有句话大太监没敢说出来,您的命是用先皇后的命换来的,陛下没杀您算是给您面子了。

    沙棠死后,萧策追封沙棠为敬仁皇后。像是为了弥补什么。

    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白婧,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她盯着紧闭的殿门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身离开了。身后一直跟着的小宫女小跑着才跟上她的步子。

    白婧的身影太过决绝,与往日完全不同,大太监还以为她就此想明白了,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也并没有提及白婧的反常。

    谁想,当晚就出事了。

    白婧派人烧了沙棠所在的宫殿,那所萧策为了沙棠特意建的苍梧殿。

    萧策赶到时,白婧正举着火把,瞠目欲裂,嘶喊道:“凭什么,她算什么东西,这大楚的皇后也是她能当的。”

    喊着喊着,白婧就哭了,“当初先生说策哥哥乃是真命天子,我父亲费劲心思救下被先王后暗杀的他,教导他,辅佐他,让他成了大楚最杰出的世子。如今他成了皇帝,我才是大楚名正言顺的皇后,我才是,她一个死人凭什么?”

    白婧的话淹没在风里,飘飘忽忽的飘进了萧策的耳朵里。

    大火借助着当晚的强风燃烧的像张牙舞爪的恶鬼,一点点吞噬着这座宫殿,也吞噬了萧策最后的生的希望。

    火光中,白婧的疯狂和萧策的绝望,在君旻看来既可悲又可笑。

    白婧死了。

    萧策救出了沙棠后,亲手将白婧扔进了火里,白婧死在了这把自己放的火里。

    沙棠的身体虽然被救出来了,但是萧策却活得像个行尸走肉。就连不关心萧策的君旻都发现了萧策的不对劲儿。

    他又开始了没日没夜地处理政事,还在宗族中挑选的杰出的小辈作为接班人培养。提前派人建造帝王的墓室,还亲自监督。

    萧策将墓室选在了皇宫,他的选地奇怪,建造的墓室更加奇怪。

    在建造了一个豪华的墓室后,他又命宫人在墓室上又建了个一模一样的的墓室。只是不同于最底层的墓室的豪华,这层墓室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间主墓室。

    墓室的壁画都是萧策亲手画的沙棠凤凰真身的模样,模样逼真,栩栩如生。

    工人花了一块又一块的石料,才雕刻到萧策满意。

    墓室建造是一个大工程,他花费了许多时间。墓室建成的那天,宫人罕见地看见这位常年冷着脸的帝王露出了一个笑容。

    奉命监督墓室建造的大臣禀告完事情后,偷偷瞄了一眼露出笑容的萧策,大概是常年没有笑,这个笑容十分不自然,僵硬地很。

    等大臣退下后,萧策唤来一直默不作声的大总管,吩咐道:“把萧峰叫过来。”

    萧峰是萧策挑选的继承人。

    少年年纪不大,今年不过十六岁。三年前萧策初见萧峰时,少年稚气的面庞上满是尊敬,眼里带着藏不住的对这位年轻帝王的崇拜。

    然而经过这三年萧策的调教,少年如今做事沉稳,端的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大概是猜到了什么,见到萧策后,萧峰不像往日的那般沉静,带着些悲伤。

    萧峰垂下头,低声道:“陛下。”

    萧策抬眼看这个他亲自选出来的少年,眼里罕见地出现了欣慰的表情,萧峰很出色,聪敏又沉稳,做事情也干净利落,从不优柔寡断,也能听得下去别人的劝谏,大楚交给他,萧策很放心。

    “你应该知道朕找你是为了什么吧?”萧策道。

    少年抬头,“知道。陛下,就不能......”

    萧策没有让萧峰说下去,却并没有往日的冷漠,而是带着些笑意,“这是朕活下去的唯一的目标了。”

    建造一个墓室,他在上面永远地保护她,不再让她受到伤害。

    萧策自杀了。他弥补了沙棠一个婚礼,为沙棠穿上了他亲手缝制的嫁衣,然后自己穿上婚服躺在了空荡荡冷冰冰的墓室里。

    他将帝王的陪葬品留给了沙棠,在底层的墓室里建造了世上最绝妙的机关,用自己作为诱饵迷惑了世人的眼睛。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缘衣并没有等多久,君旻就出来了。君旻乍一见到缘衣还有些恍惚,幻境里的时间虽然和外面是不对等的,但是幻境里的时间都是真实的,算起来他有好几年没见到缘衣了。

    君旻的目光极具穿透性,紧紧盯着缘衣,缘衣被盯得皱起了眉头,君旻这才收敛了情绪,摸着脑袋,露出小虎牙,不好意思地笑了:“师父。”

    赤丹想上前和君旻说些什么,但是龙渊剑忽然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刺激的赤丹立刻闭上了眼睛,没能再往前一步。

    白光消失过后,原地出现了青年,红衣白发,赫然是墓室躺着的萧策。

    五百年的沉淀,显得萧策愈发越发沉稳。君旻虽然刚见过萧策,但是眼前的人的气质却丝毫不像当年那个悲痛欲绝的人。

    更像是看破红尘的仙人。

    萧骛目光复杂地看着萧策,对于这位年纪轻轻一统乱世的萧祖他无疑是钦佩的,但是对于幻境中他所看到的萧策的所作所为,他又是不齿的。

    萧策却并没有看向萧骛,他的目光落在了脸色苍白的赤丹身上。

    良久,他轻声道:“对不起。”

    电光火石的功夫,赤丹就瞬间明白了萧策是什么意思,他脸色铁青,紧紧攥住萧策的衣领:“你对沙棠做了什么?”

    萧策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低下了头:“对不起。”

    龙渊的幻境是他的一抹执念所化,刚才里面发生的变化,他尽收眼底。

    知道眼前红着眼睛的男子是沙棠的哥哥。萧策很难受,可是他除了“对不起”,竟然无话可说。

    妹妹枉死,萧策这个罪魁祸首在赤丹看来便是死一万次都不为过,他脸色难看极了,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天族不能随便打伤凡人的说法。

    两个人打了起来,准确的是赤丹单方面的殴打萧策,萧策并没有还手。赤丹大概是太过气氛,并没有动用神力,而是靠着一身蛮力,

    拳拳到肉,萧策也并没有抵挡。

    过了五百年,萧策还是一如五百年的模样,萧骛当然知道萧策如今想必不是凡人了。但是看着萧策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他还是下意识地有些不忍心。

    当然也只有不忍心了,他倒没有愤怒的感受。毕竟五百年过去了,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他能有不忍心的想法,已经实属不易了。

    帝王家的人又向来心冷,因此,萧骛丝毫没有上前为他的萧祖拦住赤丹的意思。

    最后是缘衣拦住了赤丹,因为她有事问萧策。

    “你是这龙渊的剑灵。”

    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而非疑问。

    虽然萧策已经被赤丹打的不成人样了,一张俊脸惨不忍睹,但是赤丹还是一肚子火。被缘衣拦住的时候,他正紧紧地攥住萧策的衣领,闻言,将萧策往一边狠狠一甩。

    起身后,还不解气,又给萧策来了一脚。

    萧策老老实实地受了这一脚,等缓过气后,动作优雅地起身,整理一下皱褶的衣裳,点点了头。

    萧策并不是自然死亡的,他是将自己关在棺材里,活活把自己闷死的。

    死后因为残留的一抹执念,无法往生投胎。

    后来他无意间发现了龙渊内有一块沙棠的元神碎片,他就留了下来。当然那时候他并不知道那是沙棠的元神碎片,只是潜意识地觉得里面的气息有些亲近感。

    待在龙渊中待久了,他渐渐摸到了一些修炼的方法,莫名其妙地就成了龙渊的剑灵。

    他是直到几人擅自进入龙渊时,才知道那抹熟悉的气息原来是沙棠的元神碎片。

    他是剑灵,龙渊中的世界是他的天地,即便是他残留的执念制造的幻境,也不是旁人可以随意进去,加之随意改动的。

    他是在赤丹身上感受到了沙棠的气息,才放他们进去的。

    也是因此,才让他们看到了那段过往。

    萧策看向赤丹,本来死寂的眸子瞬间变得水亮,像是被水浸透了一样,“你们找过来,是不是又救沙棠的方法了。”

    赤丹知道沙棠和萧策的事情后,虽然很生气,但已经发泄过了,又从萧策口中知道了他的死法,怒火还是少了一点的。

    加上如今沙棠的元神已经完整了,只需要放进龙渊中修养些时日,沙棠便有救了。

    因此赤丹的心情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所以赤丹冷觑了一眼萧策,“是啊,但是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不会再让沙棠见你的。”

    听到沙棠有救的话,萧策的眼睛随之亮了一下,又苦笑道:“我并不苛求她会见我了,我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赤丹冷笑了一声,厉声道:“我要这龙渊剑。”

    赤丹说话毫不客气,萧策却软柿子的点点头,甚至还很高兴。

    萧骛皱眉,觉得赤丹言语有些过分了,但是也能理解。他比较关心地是这龙渊的归处。

    他看向缘衣,希望能提醒缘衣不要忘记了两人的约定。

    缘衣轻笑,不是往日漫不经心地讥笑,也不是充满算计的媚笑,这个笑容很单纯,不搀任何杂质。

    她将君旻拉到身前,看向萧策,“这把龙渊剑,我要了。”

    萧策眼睛也不眨地同意了,似乎并不在意龙渊的去处,“这把神剑,本就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并不属于我。你若是愿意,拿去便是。只是只有我的同意还远远不够,还得看这龙渊愿不愿意。”

    君旻道:“如何看龙渊是否愿意。”

    “取眉心血滴入龙渊,若是龙渊同意了,血就会融入龙渊,若是不同意,这血自然就不会融入龙渊。”

    君旻轻笑,头微微偏向缘衣,软声道:“师父,我不方便取,你帮我取吧?”

    少年声音清脆,因为他是故意为之,尾音微微上扬,多了些撒娇的意味。

    赤丹皱眉,哪里不方便了?

    萧策看在眼里,微微轻笑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不过是取个血,也没什么大不了。然而正要取时,缘衣突然发现她这小徒弟还挺高。

    缘衣自然不会踮着脚尖,她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君旻弯腰。

    君旻软软地笑了一下,乖巧地弯下了腰。

    缘衣指尖碰到君旻眉心的一瞬,一直充当背景的萧骛说话了。

    “且慢。”

    他伸手阻止了缘衣的动作,缘衣不满地看了一眼萧骛,却到底考虑到萧骛的作用,没有发作。

    萧骛对着缘衣抱拳,道了声抱歉,又转向萧策,行了国礼,“萧骛拜见萧祖。”

    萧策自然是看到了萧骛的,也知道他的身份,理所当然地受了国礼后,他才道:“你有什么事?”

    萧策心里明白,大楚应该是出事了,不然这个不孝子孙也不会带人来挖他的坟。

    萧骛抬眼看这个大楚的开国皇帝,内心充满自信,觉得眼前的人一定会帮他的,毫无压力地开口道:“萧祖,如今大楚蒙难,我想借神器一用,还望萧祖同意。”

    萧策皱眉,看着面前的晚辈,纳闷道:“大楚还没有亡吗?”

    ......

    萧骛瞬间石化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萧策会问这句话。

    萧策当然不是瞎问的,他其实并没有指望大楚能存活五百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个国家历经盛世后,会呈现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很少有国家会度过这个难关。

    他观萧骛身上虽有龙气,但已经很淡了,他还以为大楚已经亡了。

    但是看到这个后辈脸上惊讶的表情,他也意识到自己猜错了。萧策淡淡说了句:“抱歉。”

    话里是抱歉,脸上却丝毫不带抱歉的意思,毕竟大楚离亡国的确不远了。他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萧骛,觉得萧骛若是生在他那个年代,肯定是一代枭雄了。

    只是如今大楚衰弱,周遭各国虎视眈眈,萧骛便是空有一身本领也无处施展,一人如何挡得住千军万马呢?

    “龙渊不能借给你用。”

    萧骛猛地抬头,一脸震惊,似乎是不敢相信萧策会说出这种话,“萧祖,这是您建下的基业啊。大楚还有那么多百姓呢?”

    萧骛试图晓之以情。

    但是萧策显然不是别人两句话就说动的人,他淡淡道:“当年我之所以战无不胜,神剑龙渊起了很大作用,但是到底对他国是不公平的,死在龙渊下的亡魂太多了。这么多年,龙渊常常会有波动,想是当年死于剑下的亡魂太多,生了怨念。若不是有我镇压着,龙渊恐怕已经不是如今的模样了。当年我一心渴求胜利,完全没有顾及到这件事。如今,我自然是不会让你用龙渊的。”

    萧策顿了顿,接着道:“若是一个使用不当,这把神剑便成了魔剑了。到时候,后患无穷。”

    萧骛眼中满是绝望,挺直的脊背像是压了千斤重的石头,蓦然弯了下去。

    他费劲心思抓住这最后的稻草,试图挽救这个大厦将倾的帝国,谁想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这一刻,如果说萧骛不恨萧策的话,这话是假的,因为是他彻底断送了他最后的希望。但是他又能有什么方法呢,他不过是一个凡人,万一神剑真成了魔剑,他如何驾驭得了。

第四十三章 阴谋

    萧策态度坚决,任凭萧骛说什么,也没有答应将龙渊借给他。

    缘衣笑着对萧骛耸了耸肩。

    缘衣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扫去了平时身上的高冷,显得更加亲近,但是萧骛看了却遍体生寒。在他看来,缘衣的笑容是一个胜利者的微笑,她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拿到龙渊了。

    所谓的交易不过是萧骛单方面的被利用罢了。

    萧骛离开了。

    他从来不是什么怨天尤人的人,既然龙渊的路走不通,他便只能靠自己。如今周国大军已经临近大楚边界,他在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他必须出去主持大局。

    只是他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就离开了,说到底,萧骛心中有些愤怒。

    *

    萧骛走了之后,缘衣取君旻眉心血的进程很顺利。有了萧策的同意,龙渊也很愿意认君旻为主。

    不过缘衣倒是觉得龙渊可能主要是看上了君旻的修炼天赋,毕竟君旻的天赋是万年难有的。

    君旻这下算是真正拥有自己的命剑了,还是缘衣亲自为他挑的,如果可以形容的话,君旻大概就是乐的找不着北了。

    龙渊剑找到了,君旻也有了命剑,沙棠的元神也完整了,此刻正方在龙渊里修养。

    但是,还有一件事需要办。

    赤丹抿唇看向一言不发的萧策,“沙棠死后,她的仙体呢?”

    赤丹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抱着沙棠的身体还在的希望,甚至已经想好了,等沙棠的元神修复了,就带她回苍梧山,随便给她找个没有生命的灵物作为躯体,让她慢慢修炼。

    但是他们在幻境中都没有看到沙棠的仙体的去向,赤丹怀着希望想,或许沙棠的仙体还在?

    君旻看向萧策,他在幻境中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事情,自然也知道萧策将沙棠藏在了哪里。

    那是真正的帝王的墓室,有着精巧的机关,和奢华的陪葬品。

    萧策略微思忖了一下,觉得或许把沙棠交给他们会更安全一点,脚步微微往前挪了几步,走至棺椁面前。

    只见他在棺椁中摸索了一会儿,在一块平坦的地方轻轻一按,一声巨响突然从整个墓室深处发出来。

    历经五百年的机关发出了声响。

    赤丹看到,原本完整的棺椁缓慢地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了一个漆黑的洞口。

    萧策抿唇,“棠棠就在这下面。”

    赤丹闻言便要跳下去,却被萧策眼疾手快地拦下了。赤丹愤怒地看向萧策,想要再次动手教训这个害死他妹妹的人。

    萧策赶紧顶着一张青紫的俊脸解释道:“下面有很多机关,我先下去,你们跟上来。”

    当初白婧放火烧宫,着实把萧策吓得不轻,又考虑到沙棠的身份特殊,他害怕有什么人怀有不轨的心思,所以以自己为诱饵的同时还在墓室做了许多机关。

    其中除了刀枪剑戟等一些冷兵器,他还放置了许多毒,甚至还在主墓室外面设置了一圈水银。

    进去的人,一个行差踏错,整个墓室都会灌满水银。

    萧策解释了一番,赤丹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但是跟着萧策走了一半后,越想越不对劲儿,总感觉萧策的做法哪里不对劲儿,但是又想不出来是哪儿不对劲儿。

    缘衣和君旻并没有跟着他们进去,不过找沙棠,还有萧策带路,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两人已经在幻境里待了两天了,君旻想起来一直被扔在外面的糖葫芦,于是两人回到了最初和萧骛见面的小院子。

    两人到小院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一团火红孤寂地趴在墙头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一个方向。

    墙头下,阿慕担忧地看着糖葫芦,心里想让她下来,却又没法开口说话表达自己的想法。

    糖葫芦盯着远方又看了好一会儿,眼里的落寞的情绪越发深厚,心里十分确定,那两人是不想要她了,所以把她扔下了。

    这般想着,突然一阵熟悉的气息飘进她的鼻尖,耷拉下来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

    敏捷地顺着气息的方向转头一看,熟悉的红白身形蓦然映入眼帘,像是饿了许久的人见到肉一样,眼睛瞬间变得蹭亮。

    刚想来个帅气得转身跳到君旻怀里,谁想她因为长时间一个动作趴在那里,血液不流通,刚起身,四肢一阵酥麻,别说跳了,站都站不稳,砰地一声笔直地从墙头上往下坠。

    阿慕瞳孔肉眼可见地缩了一瞬,反应极快地接住了糖葫芦。

    小小的软软的身体安全地落在怀里的时候,阿慕悄然松了口气,只是脸色十分难看,眼底还有些怒气,不明白怎么那两人就那么重要,重要到都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了吗?

    只是因着从小的经历,他并不擅长表达自己打情绪,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管小狐狸,到底收敛了自己的怒意。

    但是动物对他人的情绪感知是很敏感的,糖葫芦敏感地察觉到这几天照顾她的这个人好像生气了,她歪着脑袋用她那不大的脑容量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正好这时缘衣和君旻走近了,糖葫芦眼睛发亮,瞬间就把阿慕为什么生气的事情望脑后了。

    糖葫芦自己都没察觉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像一个孩童依赖亲人。

    纵然她平时有些害怕缘衣,但是两百多年的朝夕相处,她对两人到底多了依赖的情感,甚至更多了一些说不清的情感。

    例如亲情。

    糖葫芦扑进的是君旻的怀抱,在君旻怀里蹭了好一会儿,缘衣嗤笑一声,提起她的后脖颈。

    糖葫芦已经被提习惯了,即使被提的有些不舒服,也只是老老实实地没有反抗。

    本来见到糖葫芦扑进君旻怀里有些失落的阿慕,见到缘衣提着小狐狸的动作,又有些心疼了,皱起了眉头。

    他下意识地想接过小狐狸,手伸出去了,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立场,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缘衣斜乜了一眼阿慕的动作,又看向糖葫芦,调笑道:“怎么,你不怕我了?还敢往我身边凑?”

    糖葫芦挣扎了两下,爪子又对着空气挠了两下,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反抗,自己明明扑的是君旻,又不是你这个女魔头,谁凑近你了。

    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缘衣,那是她开心时的表情。

    君旻悄悄看向缘衣,碰及她眼底的笑意时,微微发愣,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缘衣看向莫名其妙笑的君旻,不明白他笑什么。

    君旻收回了笑容,像是随意问道:“师父,接下来我们去哪啊?”

    不等缘衣说话,他又自说自话了,“我一直待在家里,从没有见过这凡间的景色,也不知道凡间还有没有其他好看的地方。”

    他的神色有些落寞,“家里总是冷冰冰的,不像凡间很是热闹。”

    阿慕虽然觉得君旻的话听着怪让人不舒服的,但也确实想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哪,他悄悄瞄了一眼小狐狸,不知道还能和她相处多久。

    缘衣看了他一眼,“等赤丹回来,我有事问萧策。”

    君旻大概猜到缘衣是想问些什么,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乖巧地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缘衣将糖葫芦放到君旻怀里,没再说什么,往小院里去了。

    缘衣并没有等赤丹很久,不过两柱香的时间,赤丹就顺着缘衣的气息很快找到了小院。

    大概是刚见到沙棠,赤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紧随其后的萧策脸色也并不好看。

    缘衣可不会顾及萧策的心情,她直截了当地问:“那个灏宁是谁?”

    她心里总是有些不安,甚至隐隐觉得那个灏宁是冲着他来的。

    赤丹擦干脸上的泪痕,一脸懵的看向缘衣,他是从齐无言的角度进入幻境的,只从几人的口中知道萧策这家伙把中毒的事情赖在齐无言身上诱他妹妹上钩,灏宁又是谁?

    莫非和沙棠的死也有关系?赤丹脸上露出一股子狠意,要是真有关系,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萧策皱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突然就出现说可以帮助我。”

    萧策脸上露出一抹自嘲,“我当时也真是蠢,竟然相信了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缘衣看向萧策,“你可知道沙棠其实被灏宁杀的?他的目的也根本不是帮你取凤凰眼,而是为了取凤凰精血。”

    萧策也看向缘衣,脸色一下子变了,如果是缘衣说的那样,那沙棠的死就是一场阴谋。

    君旻又补充道:“而且我怀疑灏宁给你的那枚凤凰眼可能不是沙棠的。”

    萧策猛地转头看向君旻,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凤凰死后才能化为凤凰眼吗?凤凰眼可以活死人医白骨,灏宁将一枚凤凰眼救了白婧,另一枚给了我。如果不是棠棠的,那凤凰眼是哪来的?”

    萧策已然着急了。

    赤丹冷笑,嘲讽道:“你以为凤凰死亡是什么?像你们阴毒的凡人那样身体死了就是死了吗?”

    萧策迷茫地看向赤丹。

    “凤凰陨落,必将是元神一起死亡,真正的神魂俱灭,如此才能化出凤凰眼。但是因为缘衣在沙棠身上留下的符咒,保下了沙棠的元神,所以沙棠并不算是真正的死亡,根本不可能化成凤凰眼。那个人给你的凤凰眼,是娘亲留下的凤凰眼,我和沙棠一人一个,所以他给你的只有一个。”

    赤丹眼中掠过杀意,那个灏宁一定是冲着沙棠来的。

    萧策脸色越发苍白,时至今日,他才知道沙棠的死亡除了有他的原因,甚至还是处心积虑的阴谋,更甚至,他在里面扮演了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他长吁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眼里的迷茫不再,而是多了往日身为帝王时的狠厉。

    他一字一顿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黄泉碧落,我也会找到他。”

第四十四章

    话虽这么说,但是萧策如今连灏宁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找人算账,得来的不过是赤丹一个毫不掩饰的讽笑。

    君旻低头微微一笑,手上轻柔地抚摸着糖葫芦,问了一句无关的话,“今后,你要去哪里?”

    明眼人都知道这话是对萧策说的。

    萧策虽是剑灵,但是如今已经修成实体,早已经可以离开龙渊了,他若是想,君旻自然不会留下他。

    但是沙棠的元神如今还在龙渊中,君旻可以确定萧策不会离开。

    果然萧策故作思考了一瞬,随即露出一个深思熟虑的表情,深沉道:“我与龙渊可以说已经是合二为一,我的修为还远远不够,目前我并不准备离开龙渊。”

    赤丹虽然不乐意萧策和他妹妹一起待在龙渊中,但萧策是剑灵,他想拦也拦不住。

    于是及其幼稚地对着萧策冷哼了一声,表示内心的不满。赤丹若是从年龄上来说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凤凰一族成年晚,若真论起来,他其实不比君旻大多少。

    只是因为沙棠的事,逼得这个前一刻还在和妹妹拌嘴的少年快速成长了,如今沙棠的事情解决了,赤丹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又好像变回了原来的心性。

    赤丹话一向多的很,不等君旻问,自觉地将接下来的行程交代了,“我要带沙棠回苍梧,那里比较安全。”

    萧策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缘衣眼睛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沉声道:“别忘了用凤凰眼设下结界,如此安全些。”

    萧策不解,“为何要用凤凰眼设结界更安全一些?”

    赤丹白了他一眼,“以凤凰眼设结界,非凤凰不能破。如此一来,苍梧山谁也进不去。不对啊。”

    赤丹终于给了萧策一个视线,“凤凰眼非主人愿意,旁人是不能使用的,可是既然沙棠愿意给你,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凤凰眼的使用方法呢?若你不知道,墓室的结界你又是如何设的?”

    萧策脸色有些难看,吐字道:“结界不是我设的。”

    赤丹脸色微变,“不是你设的,那是谁设的?”

    因为感觉自己的毛快要被撸秃了,糖葫芦开始在君旻怀里挣扎起来,君旻只好放下她,轻声道:“朱厌血和凤凰眼的结界,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为。但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师父?”

    ......

    缘衣不知道在想什么,发呆地看着糖葫芦跑出去的方向。

    君旻眼中星光闪烁,带着浅浅的笑意,又轻声唤了句,“师父?”

    “啊?”缘衣抬眼,有些迷糊地看着君旻,“什么事?”

    君旻轻笑,“师父,关于朱厌血和凤凰眼的结界,你觉得会是谁设下的?”

    说话间,君旻离的缘衣越来越近,缘衣想着事情没有发现,赤丹的脸色却有些微变,看君旻的眼神也不对劲了。

    君旻的眼神,赤丹觉得有些熟悉。

    缘衣撑着下巴,视线落在前方,低喃道:“我在想萧骛。”

    不应该早早把人惹生气的,他应该是俯身灏宁的,或许他知道的更多。

    君旻手指微蜷,眼里冷意一闪而过,“师父,想他做什么?”

    缘衣道:“没什么,不过是觉得或许他会知道更多的关于灏宁的事情罢了。”

    朱厌血和凤凰眼的事情一定和灏宁分不开关系,可是如今谁也不知道灏宁的身份,竟只能寄希望于附身于灏宁身上的萧骛。

    君旻眉眼淡淡,不着痕迹地转移了和萧骛有关的话题,“既然如今一片迷茫,那先别提这事了,等有头绪了再说。”

    缘衣无所谓地点点头。

    赤丹突然想起来什么,迷惑道:“缘衣你不和我一起回苍梧吗?”

    缘衣顿了一下,解释道:“苍梧山无趣的很,我在凡间多玩几天再回去。”

    赤丹闻言哦了一声,并未过多的怀疑,毕竟以前离墨在的时候,她也是经常下凡玩的。

    想到离墨,赤丹瞳孔一下子放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君旻,他说君旻的眼神怎么那么熟悉,那明明和离墨当初看缘衣的眼神一模一样啊。

    若硬要说哪里不一样,便是除了深深的爱意,君旻的眼中多了几分占有欲和保护欲。

    赤丹的注视太明显了,萧策不知道何时已经回了龙渊,房间里只剩下缘衣和君旻,缘衣被赤丹盯得一阵不舒服,冷脸道:“你看我做什么。”

    赤丹啊了一声,从呆滞中醒过来,随口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如今凡间就要打仗了,你留在凡间去哪里玩?”

    君旻低眸,浓密的眼睫遮住了他眼底的笑意,他知道赤丹看的是他,缘衣之所以会误会,不过是因为两人离得太近,她才误以为赤丹看的是她。

    缘衣蹙眉,这事有些难办,她虽然不介意杀戮,但是也不想到处都要看见鲜血,影响心情。

    君旻笑着打断缘衣的思路,“师父,我们绕过这里往北方去吧?暂时战火烧不到北方,我们还可以去昆仑山,糖葫芦离家那么久了,不如顺便带她回去看看吧?”

    君旻的思虑是没问题的,只是缘衣多了另一个疑问:“你怎么对凡间的路线那么清楚,你不是没下过凡吗?”

    赤丹也同款疑惑地看着君旻。

    君旻垂眸,有些落寞,“我曾经在司命那里读过凡间的风物志,只是一切都是从书本上知道的,真正的情况我并不了解。”

    君旻长得漂亮,他又是故意在缘衣面前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整个人显得娇弱极了。

    缘衣有些恍惚,但是她倒不是为君旻的皮囊所迷,她只是想到了最初的自己。

    不得不说,君旻这一招是误打误撞了。如果说之前缘衣是因为不信任君旻而觉得愧疚所以对君旻的态度好了许多,那么现在就是因为君旻和当初在宪翼水的自己有一分相像。

    缘衣别过头去,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心软,君旻从小锦衣玉食和她哪里相像,那唯一的一分也不过是对外界的向往罢了。

    但是缘衣没有反对君旻的话,依着她的性子,这就是同意了君旻的话了。

    赤丹狐疑地盯着君旻,内心总感觉君旻是故意的。

    门外,糖葫芦看着脸色不太好的阿慕,有些纳闷地凑上前,歪着脑袋蹭了蹭阿慕的衣角。

    阿慕放下手中的茶盘,轻轻抱起糖葫芦,露出一个苦笑。心里明白这小家伙就要离开了,依着如今的情况,他们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阿慕出生寒门,年幼时被父亲送进宫中做太监,运气不好被分到去伺候当时还待在冷宫的萧骛。

    萧骛年幼时处境并不好,他生母早逝,又因年幼不懂得隐藏实力,招来皇后的忌惮。皇后随便寻了个借口将萧骛关进了冷宫,那段时间主仆两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阿慕的舌头就是在冷宫的时候为了救萧骛被割掉的。

    后来皇后不满萧骛身边有个对他忠心耿耿的奴才,又使计将阿慕调到了身边。那段时间,动辄鞭打,挨饿,以及身心的侮辱,折磨的当时年仅十四的少年满身疲惫。

    直到萧骛登基为帝,阿慕的日子才好过一些。但大抵是年幼时经历太过可怕,养成了阿慕如今十分阴郁的性子,一些宫人根本不敢凑近阿慕。

    这么多年了,小狐狸是第一个主动亲近他的,也是阿慕得到的第一份温暖。可是如今,这份温暖也要离开了。

    想到这,阿慕本就阴郁的气质愈发阴冷了。

    糖葫芦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知道眼前的这个唤阿慕的人是个好人,又见他这般伤心,困惑了一会儿后,便自恋的以为阿慕是舍不得她离开了。

    这么一想,糖葫芦昂着脑袋伸出爪子覆在阿慕青筋凸起的手背上,“你要是舍不得我,便跟我一起走啊。接下来君旻他们要带我回家呢,你可以住在我家旁边。”

    小狐狸唧唧唧唧了半天,赤丹在屋内瞥见了,翻了个白眼,觉得狐狸这族就是没他们凤凰聪明。

    柔软的触感像是顺着苍白的皮肤触碰到了心尖,阿慕像是能听懂小狐狸的话一样,等小狐狸发表完意见,阿慕扬起了一抹轻柔的笑。

    糖葫芦还以为他是同意了,眼睛一亮,这样一路上就能多个人形肉垫了。

    但是阿慕却坚定帝摇了摇头。

    阿慕心里明白,这几天城内的情况不对劲儿,他知道大楚可能撑不住了,可是他必须留在这里。萧骛待他不薄,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

    糖葫芦困惑地看着阿慕,不懂他为什么不愿意和她一起走,她今天趴在墙上可是听到路人说,大楚要亡国了。在糖葫芦的思想里,亡国相当于灭族,那就是说阿慕快要没有家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离开呢?

    彼时糖葫芦尚且年幼,不懂得眼前的青年的一身傲骨。即使他受过很多苦难,一生不遂,却依旧坚守着自己内心的道义。

    糖葫芦很快跟着缘衣和君旻离开了,赤丹也回了苍梧。

    没过多久,大楚和周国正式开战,萧骛亲自披上了战甲。阿慕也披上了战甲。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缘衣和君旻一路往北去了,战火并没有蔓延到北方这片土地,似乎一切祥和。

    在离开之后的两个月,缘衣和君旻到了一座名唤冀城的小城市。

    这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城市,因为城市很小,又地处偏远,说实话其实冀城甚至比不上南方一个繁华的小城镇。

    但是糖葫芦很兴奋,他们一路走来,君旻美名其曰欣赏凡间美景,并没有用法术,而是实打实的用两条腿走路。糖葫芦现在是又饿又累,看到冀城的两个大字时,眼睛瞬间放光了。

    大概是因为战乱,城门的守卫对出城进城的人查的格外严格,两人一狐到的时候,城门口的队伍已经排的很长了。排队的多是赶早集的百姓,一个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里推着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小车。

    如今已是十一月份,天气早已经凉了。缘衣和君旻两人不知冷暖,身上穿着的依旧很单薄。

    寒风自城门间呼啸而过,带来了强烈的冷意。蜷缩着脖子赶着进城的路人投来了奇怪的一瞥,吸了吸被冻得发红的鼻子,奇怪道:“真是怪事,不怕冷的啊?”

    路人的一句话似乎说出了其他过路人的心声,于是丝毫不掩饰刚才偷偷摸摸打量的动作了。

    ......

    缘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又抬头看了一圈周围人的打扮,才明白自己和君旻为什么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缘衣虽然经常受到别人的注视,但是也不喜欢像只珍惜动物一样被别人观看,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要骂些什么,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抹白色。

    君旻站在缘衣面前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右手轻轻拽住缘衣的衣袖,回首轻笑道:“师父,我们一路奔波都没有来的及买衣服,竟没有想到这北方那么冷,待会儿进去,我们先买些冬季的衣服吧。我观天象似乎是要下雪了,正好我们在这里休整几日再出发。”

    这几天因为战乱,许多有些钱财的南方人早早逃到北方了。南方温暖,北方寒冷,许多没出过门的南方人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听到少年说到没想到北方这么冷,众人才恍然大悟,这两人想必是从南方逃难来的。

    君旻这么一解释,路人看两人的视线瞬间就从奇怪和怀疑变成了同情,一个好心的路人还一脸笑意地催促道:“快些进城吧。眼看这暴风雪就要来了,我婆娘刚生了姑娘,我可是知道的,姑娘家身子弱,赶紧给你师父多买些厚实点的衣物。北方的风冷着呢......”

    那好心的路人是个话多的,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是他的通关文牒被查过了,士兵洪亮的声音响起:“合格,下一个。”

    路人对君旻露出了一个憨笑,吐了口唾沫在手心搓匀,呼出了一口白气,猛提一口气,将面前看着不轻的扁担挑了起来,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君旻:“小后生,可别忘了给姑娘买些厚实的衣服,姑娘家受不住冻的。”

    路人是好心,君旻轻笑着应下了。

    缘衣和君旻一路赶来,通关文牒根本不是什么事情,很快两人也进了城。

    因着两人的容貌格外出色,还引得守门的士兵多看了几眼。直到君旻眉眼冷了下来,士兵才加快了手里的速度,给两人放行。

    进了城后,君旻走在缘衣一旁,想说我们待会儿出去吃点东西,身旁的缘衣却突然停下来,站在原地不动了。

    君旻纳闷。

    缘衣定定看了一会儿君旻,缓缓吐字道:“愚蠢的人类。”

    说完,自己云淡风轻的走了。

    君旻:“......”

    等缘衣走远了,君旻像是突然明白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这句话刚才在城门口她就想骂了吧,憋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怎么这么小气啊。

    突然,君旻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转了转,随即又快速的跟上了缘衣。

    战火虽然没有蔓延到北方,但是战争还是对这座偏远的小城有影响的,具体体现在成衣铺没有衣服卖了。

    老板娘端着两件棉麻布制成的棉衣,讪讪地看着眼前一看身份就不凡的两位客人:“两位贵客,实在是没办法,因为前方在打仗,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新货进来了。锦缎制成的棉衣早就被卖光了,两位要不要将就一下这棉麻布制成的棉衣?”

    老板娘极力推销着手中的棉衣,“两位别看这棉麻的布料不如锦缎精细柔软,但是御寒可是要比锦缎好上许多的。我看二位眼生的很,又穿着单薄,想来是外地人吧?”

    缘衣不耐烦,“外地人怎么了?”

    怎么看外地人好欺负?

    这话缘衣并没有说出来,但是莫名地老板娘就觉得缘衣是这个意思。再加上缘衣气质清冷,一双黑眸幽幽地盯着她,老板娘本能地有点怵缘衣。

    她干笑了两声,辩解道:“哪能啊,我做生意可是一向童叟无欺的呀。只是两位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冀城的冬天啊,冷的很。眼看这又要下大雪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呢。两位还不知道要在冀城待多久,所以这衣物得买保暖的。”

    老板娘又说回了原来的话,“您可别看这颜色灰蒙蒙的,不好看,也没有锦缎精细柔软,但是这防风防寒,暖和的很。”

    君旻抱着糖葫芦,随口说道:“师父,要不我们就买这件棉衣吧?”

    毕竟两人还在凡间,若是穿的太奇怪,未免会引人注意。

    缘衣点头同意了。

    老板娘顿时喜笑颜开,这可是今天的第一个生意,开门大吉,好兆头,好兆头。

    心里念叨着好几遍好兆头,手脚麻利地为两人包好了适合二人尺码的棉衣,高高兴兴递到君旻手里的时候,老板娘的笑容突然顿住了。

    君旻抱着包好的棉衣,在身上左摸摸右摸摸,最终手停在腰侧半天不动。老板娘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太明白这个动作的涵义了,这是没带钱呗。

    害怕是自己多想了,老板娘还是小心地发问:“您这是?”

    君旻抬眸看着缘衣,眨了眨眼,“师父,我荷包没了?”

    缘衣也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事,有些愕然:“什么没了?”

    君旻露出小虎牙:“荷包丢了。”

    老板娘笑容绷不住了,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缘衣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这并不是生气,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买东西没带钱,若真说起来,这表情其实是尴尬。但在老板娘看来,这就是没带钱,还想豪横地不给钱。

    像是撕下了假笑的面具,老板娘这时候也不怵缘衣了,脸色瞬间就变了,冷笑道:“装的二五八样的,结果身上连个铜板都没有。没钱?没钱买什么衣服啊。”

    老板娘在一旁骂的凶,君旻一点又一点的凑近缘衣,附耳道:“师父,我们没钱,我数三二一,我们就跑吧。”

    缘衣:“......”

    于是老板娘喷着唾沫骂了半天,骂的正起劲儿呢,少年突然拽着一脸惊愕的缘衣跑了。

    老板娘掐着腰愣了几秒,反应过来立马拿起身边的插门栓追着跑了出去,一边追一边怒喊:“抓强盗啊,抓强盗啊。”

    成衣铺一边的茶坊里,几个大汉正低头喝着滚烫的热茶,一听到抓强盗几个字,瞬间绷紧了身子,手悄悄摸向了腰间。

    一个络腮胡,领头模样的大汉眼神微动,压住了身边人的动作,下巴微抬示意他们看向成衣铺的方向。

    缘衣还没有从突然被抓着跑出来的惊愕中回神,一脸懵的跟着君旻往前跑。

    直到身边越来越多的吵闹声,和不断灌进肺腑的冷风,缘衣才回过神来。

    她有些恍然地看着君旻在寒风中奔跑的模样,少年一手抱着棉衣,一手牵着她,一身单薄的白衣,被冷风吹红的耳尖,乌黑的头发因为奔跑丝丝缕缕地砸在缘衣的脸上,不疼,但是痒痒的。

    奔跑的声音,被人追着要债的声音,怒骂的声音。

    这幅场景对缘衣来说太熟悉了,只是如今的模样和记忆中换了个位置。

    缘衣的视线不知道落在哪儿的时候,君旻蓦然回头,被冻的发白的脸冲着缘衣露出了一个及其灿烂的笑容,小虎牙在日光中及其明显。

    缘衣愣神了一下,下一秒却像是中蛊的人被解了蛊,倏地甩开君旻拽住她的手,停在了原地。

    君旻被甩地往前踉跄了几步,一脸怔然地看着缘衣。

    缘衣抿唇,冷声道:“我说过,不准再用天机镜窥探我的过往。”

    话虽说的冷漠,但是君旻能够感觉到缘衣身上的戾气远远没有初次得知他进入天机镜的时候那般重了。

    君旻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师父,你在说什么?我真的只是没钱了,从那次过后,我就没有进过天机镜了啊。”

    少年一脸诚恳,丝毫没有心虚的模样,缘衣打量了君旻一会儿,却没有发现一点心虚,竟生出一丝自己是不是又误会他的心虚。

    缘衣不知,君旻是惯会在她面前演戏的。敏锐地察觉到缘衣的表情有些动摇,君旻立马低头,低声说道:“师父,是不是还是不相信我。师父不必不相信我,我可是立下生死契的,师父大可以放心。”

    强调里是浓浓的毫不掩饰的委屈。

    缘衣唇角几近成了一条直线,心里误会君旻的念头动摇的更厉害了。

    龙渊内,萧策看着满眼都是算计的君旻,又看向什么都不知道的缘衣,深深地叹了口气,眼里满是对缘衣的同情。

    想到几天前少年找到他时的势在必得,结合今日少年的表现,萧策心里十分清楚,缘衣是无法摆脱君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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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君今天成功追到魔尊了吗介绍:
天族太子妃本是最注重形象的人,此刻却满目悲壮跪在缘衣面前,恨恨道:“求魔尊放过我儿。”
缘衣眉目妖艳,红唇微扬:“是他自愿的,你怎么能怪我呢?”
一位面冠如玉的男子脸色苍白昏迷不醒躺在两人身后,闻言手指微动。
虐夫火葬场,追夫游乐场小仙君今天成功追到魔尊了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小仙君今天成功追到魔尊了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小仙君今天成功追到魔尊了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