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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君今天成功追到魔尊了吗全文阅读

作者:藤蔓山枝     小仙君今天成功追到魔尊了吗txt下载     小仙君今天成功追到魔尊了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时间追溯到三天前,君旻进了龙渊,当时萧策正守着沙棠的元神发呆。

    一路走来,这不是君旻第一次进龙渊了,往日他都是二话不说直接坐下来修炼的,但是今天君旻的目的明显不是修炼。

    萧策敏感地感觉到了,却并没有出声,而是等着君旻主动开口。

    出乎意料的是,君旻耐性好的很,一直没有主动说话。萧策轻笑,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跟一个实际上才及冠的孩子较劲儿,“你是想来问什么?”

    他眼中多了些促狭,“是为了你师父?你是想问怎么追到你师父?”

    君旻似乎毫不意外萧策能看出他对缘衣的感情,闻言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面露嘲讽:“你自己的事情都一团乱,还有心思关心我?”

    萧策苍白的面容一动,多了几分落寞,不再多言了。

    “我只是需要你帮个忙,当然作为回报我以后也可以帮你。”

    萧策自认为没什么地方需要君旻帮忙的,于是换了个姿势坐下来,不怎么感兴趣地问道:“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反正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帮个忙也不是大事。

    “我要进天机镜,需要你帮我守护一会儿。”

    这段时间,缘衣和君旻都住在荒郊野岭,缘衣修为高,因为害怕她察觉,君旻就是在龙渊中修炼也不敢随意进入天机镜。

    今天两人终于住进了凡间的客栈,君旻想再次进入天机镜中,他已经不敢再让糖葫芦那个蠢东西帮他看着了。

    “天机镜?”萧策来了点兴趣,“这是什么神器吗?”

    萧策虽然身为剑灵,但是对神器并不了解,君旻简洁地介绍了天机镜的用处。

    听完后,萧策表情有些凝重,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利用天机镜查到灏宁的下落。”

    君旻摇摇头,沉声道:“那人的身份恐怕都是假的,你肯定是无法查到他的。”

    这个可能萧策当然也想到了,但是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试一试。

    君旻并不吝啬地将天机镜递给了萧策,不出两人意料,天机镜中关于灏宁的往事,一片白茫茫的,什么也查不到。

    萧策冷着脸将天机镜还给君旻,绷着脸道:“你进去吧,我会帮你看着你师父的。”

    君旻点头道谢,转眼进了天机镜,留下一脸阴冷的萧策。

    *

    缘衣此时已经被带回了天界,与其他三位女娲石灵气幻化的上神见面了。

    苍术和辰烨太熟悉了,数万年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只一个身穿月白锦袍,头戴玉冠的男子吸引了君旻的视线。

    他和君旻想象中的离墨没有多大差距,一身正气,温润如玉,心思还很细腻。

    其实四神都不是什么热络的性子,神族天生的骄傲也让他们无法流露出亲近的感觉。便是离墨外表温柔,但是浑身也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但是缘衣格外不合群。

    她浑身阴郁,一个人坐在天界为他们准备的宴席角落,浑身充斥着不让人靠近的气势。但是君旻能看出来缘衣眼中有着对这个新世界的好奇,甚至内心深处有些害怕,因为宪翼水的经历。

    缘衣长得很漂亮,白白净净又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格外引人注意。

    天族都知道这几人的身份,好几个仙家想上前混个眼熟,好和这几位帝君搞好关系。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几个仙家在缘衣面前僵住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缘衣漆黑的眼珠幽幽地盯着几个端着酒杯的仙家,也不说话,也不接下酒杯。

    加上缘衣是从宪翼水出来的,几个仙家莫名地竟感觉到几分阴冷,一时间气氛有些僵住,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顶不住缘衣的死亡凝视,打颤离开了。

    等几人一离开,缘衣又立马低下了头,君旻却敏感地察觉到了缘衣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

    君旻眼中满是心疼,他知道缘衣为何迷茫啊。这个无辜的姑娘,自生了灵识起,便整日生活在杀戮中,她唯一的慰藉就是五色石的温暖。

    身边的杀戮没有将这个小姑娘拉入深渊已经是奇迹,又怎么能苛求这么一个人明白如何与人相处呢?

    离墨这时端着酒杯过来了,他轻轻放到了缘衣的面前,轻笑道:“我是离墨。”

    缘衣抬头看了一眼这个自称离墨的家伙,她知道这人,和她一样都是自灵气幻化成神的。

    缘衣性子不好亲近,这是天帝带他们回来时就告诉过他们了。他们也知道了缘衣从小的生存环境,心里对缘衣不免有些同情。

    离墨本来没有指望能够得到缘衣的回答,但是缘衣说话了,声音清冷:“缘衣。”

    似乎她是不经常说话,所以说话还有些滞涩。离墨当然直到缘衣的名字,他们的名字都是天帝起的,彼此都是知道的。只是缘衣愿意和他说话,是出乎他意料的,离墨甚至有些惊喜。

    他的眼神愈发柔软,像是在抚慰一个受伤的孩子,轻声道:“你怎么不和大家一起饮酒。”

    缘衣清亮的眼眸在大殿中转了一圈,淡淡道:“我不会。”

    “不会?”离墨笑,“是不会饮酒吗?”

    君旻在一旁轻声道她是不会与旁人打交道。

    缘衣抬眸,眉头微蹙,似乎有些苦恼,“我不会与旁人交流。”

    ......

    离墨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他实在是没想到缘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接下他们的酒的。

    缘衣再怎么不通世故,也知道离墨的笑是好意,但是还是有些恼怒,觉得眼前的人在笑话她。

    天族的人可真是讨厌。

    缘衣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作势要起身离开。

    离墨这才发觉自己是把小姑娘惹恼了,赶紧收敛了笑意,拉住小姑娘,轻声哄道:“别生气别生气。”

    他冲着缘衣眨了眨眼,小声道:“其实我也不会和他们相处,不过没关系,都是些无关的人罢了,相处不相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到缘衣一脸懵地看着他,离墨轻笑,在缘衣身边坐下,和她讲了天帝的打算,“待会儿天帝应该会给我们帝君的称号,那些小仙不过是来巴结你的,不必理会。当然,你若是想在他们中找个朋友,那也是可以的,不过要擦亮了眼睛。”

    缘衣眨眨眼,“帝君?”

    离墨点点头。

    因为缘衣所在的地方是宪翼水,位于魔界,那里灵气稀薄,缘衣成形的时间要比离墨晚的多。再加上宪翼水位置特殊,所以天帝将缘衣带回天界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这个时候离墨、辰烨、苍术已经在天界待了一段时间了,对天界的事情早已经有了简单的了解,自然也知道天帝的计划,也只有缘衣这个后来的什么也不知道。

    果然,宴会开到一半,天帝笑呵呵地打断了众人的宴饮,“众仙家都知道当年女娲大神炼五彩石补天,五彩石掉落四方,使得四周灵气相聚,生出四位神明。

    按天条,修炼化身的应封为帝君,如今就以四位帝君名讳分封,众卿家可以意见?”

    众仙齐声附和,“陛下明鉴。”

    身份的事情就这么确定下来了,只是缘衣不知是觉得离墨的话有道理还是不喜欢和别人交流,她仍然是最初的样子并不怎么搭理别人。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缘衣的情况好了很多。除了和离墨交谈,她还会和一起修炼的辰烨和苍术讲话。偶尔的无聊时,还会去和天河边的之女聊聊天。

    君旻不喜欢那个织女,因为织女总是当着缘衣的面夸赞离墨。时间久了,君旻甚至产生一种阴暗的想法,觉得这织女怕不是离墨派来故意在缘衣面前说好话的。

    然而无论君旻怎么嫉妒,他都无法否认,天界中缘衣和离墨的关系最好。

    不知何时开始,缘衣会在离墨面前生气,不自知的撒娇。离墨也不像最初见缘衣时,面上带着笑,眼睛里却是疏离,而是柔情满满。如今两人的相处模式在天界众人眼里看来,简直就是金玉良缘的一对。

    君旻跟着两人来到凡间,两人相处的模样的太过刺眼,他咬了咬牙,强压着上前扯开两人的冲动。君旻不是天族的那群眼神不好的人,他能看出来,缘衣对离墨并没有男女之情,若真要算起来,也不过是亲情罢了。

    离墨扯开缘衣在他脸上乱画的动作,宠溺道:“花脸不是你理解的在脸上画画的意思。”

    缘衣不信,“那你说是什么意思?”

    离墨无奈,他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他觉得也绝对不会是缘衣理解的把脸画花的意思。

    一旁的老者笑看着两位玉人般的年轻人嬉笑打闹,轻声解释道:“这花脸的意思啊是画画比赛,但是不是画在脸上,而是画在纸上。作画者画出一张人脸,画的最好的人是为赢家。”

    老者打量了一下两人,打趣道:“凭着两位的容貌,看来今日的头彩该是二位的了。”

    缘衣到了凡间就像是打开封印一样,活泼地不像话,闻言脸不红心不跳的接受了老者的夸赞,“那是。”

    说完,还冲着离墨昂了昂脑袋,可爱的紧。

    离墨食指微弯,十分宠溺地刮了下缘衣高挺的鼻尖,无奈的笑了。

    君旻见状,手掌倏地蜷起,手背青筋迸裂。

第四十七章

    这场比赛是离墨参加的,缘衣不会画画。离墨画的是缘衣和他,两人是真正的天人之姿,画作成形时,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因无他,画上的两人,男女都是天人之姿,女子貌美,男子俊朗。

    毋庸置疑的,这场比赛的赢家是离墨和缘衣。只是两人拿着两串糖葫芦的时候,着实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缘衣纯粹是惊讶,“这是什么?”

    离墨抿了抿唇,“这是糖葫芦,可以吃的。”

    缘衣是个行动派,一听说是吃的,立马伸出舌头尝了一口。酸酸的甜甜的,缘衣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离墨忍俊不禁,又将手里的糖葫芦也放到缘衣手里。

    一旁的老者看到了,欢快道:“哟,今年的礼品是糖葫芦呢,有进步啊。”

    离墨看向老者,“老人家,这比赛的彩头就是这糖葫芦吗?”

    老人抚着花白的胡须大笑,“公子误会了,这怎么会是花脸大赛的彩头呢?彩头是以二位的话像制成的陶人啊。”

    缘衣已经吃完一个,闻言追问道:“那陶人呢?”

    老者笑,“姑娘想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不懂这陶人的制作过程。这陶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做出来的啊,两位得等到明天再来拿吧。”

    离墨伸出手擦净缘衣嘴角的糖渍:“那明日我们是找谁拿陶人?”

    老人手指向镇上最豪华的客栈,“去来客居,这比赛就是来客居的少东家举办的,你们明日去拿陶人就好了。放心吧,他们认得你们的。”

    缘衣望着来客居,“那我们便等一晚呗,先不急着回去。反正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离墨怎么会看不出这不过是缘衣的借口啊,但他只是点头轻笑,全当自己没看到缘衣提及留下来时眼底的亮光。

    两人如愿在来客居拿到了陶人,也不知道昨日是谁观察的他们,竟将两人的衣服发饰刻的丝毫不差。

    一男一女两个陶人放在一起时出奇的般配。离墨不知怎么的,脸渐渐地有些发烫。

    缘衣新奇的观察着手里的陶人,点点自己的鼻子,又点点离墨的耳朵,心里觉得这凡间的手艺人厉害的很。

    离墨的脸红的更厉害了。

    好一会儿,离墨等缘衣的新奇劲儿过去了,才劝道:“我们这次出来已经很久了,该回去了。”

    猝不及防的话,缘衣的脚步顿了下,低着头有些失望,半晌才应了一声。

    离墨是真正的超凡脱俗,远离红尘的神明,他虽然觉得凡间有趣,却并不会沉迷凡世俗尘。他本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但是缘衣对凡间的喜欢是远远超过他预想的,他甚至有些惊讶。

    如今瞧着缘衣快要埋到脚底的脑袋,离墨无奈地摇摇头,心道:罢了,就再纵容她一次。

    “最迟晌午,我们就得回去了,你今日还没练剑呢。”

    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缘衣本来苦着的脸瞬间像朵花一样,笑得比今日的阳关还耀眼,连忙点头表示应允。

    然而离墨也不知道缘衣是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竟然还带着他吃霸王餐。

    被饭店老板带着一群人和狗追的时候,离墨发誓,这是他有神识以来最狼狈的时候。

    缘衣却很开心,等甩开身后众人了,她笑眯眯地靠在小巷的角落里,直到呼吸平缓下来了,她欢声道:“离墨,好玩吗?”

    离墨实在不懂缘衣的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一点也不好玩。”

    他正色道:“吃霸王餐是不对的,这对店家是不公平的。如果这是一个路边摊,那么你逃的可能就是这家人一天的收入了。下次千万不能再这么做了,知道吗?”

    像是教训小孩一样,离墨难得严肃了脸,缘衣见状,虽有些不开心也只好点头认错。

    但是报应很快就来了,缘衣的陶人在追赶中掉了。也不知道是掉到哪里了,两人找了一路,也没找到陶人。还遇到了前来追杀两人的店家,离墨又是好一番交涉,将两人欠下的饭钱赔偿了,店家才放过两人,不再嚷着将两人送到官府。

    等店家走了,离墨再次叹了口气点了点缘衣的脑袋,“快找吧,找到了我们得回去了。”

    缘衣本也不是什么好耐性的人,身边离墨又一直说着会天界的事情,她的心情突然就不太好了,再加上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陶人,她的耐心告罄了,不耐烦道:“找那么久都找不到,算了,不找了。我们直接回去吧。”

    离墨走路的动作一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不找了?”

    缘衣皱着眉头点头,“你不知一直嚷着回去吗,那就回去吧。什么破陶人,我不要了,反正我也玩过了。”

    离墨像是受了什么打击,神色有些不对劲儿,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干涩地笑了笑。

    君旻在一旁旁观着两人的过往,他明白离墨的心思,见陶人不见了,心里止不住的欢喜,又看到离墨被缘衣怼的无话说,心里更加舒畅了。

    他看着缘衣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是真没想到缘衣原来那么早脾气就那么坏了。

    但是笑着笑着,君旻就笑不出来了,他的目光落到了和缘衣并肩的离墨身上,他必须承认缘衣的坏脾气有一大半是离墨这么多年宠出来的。

    事实证明,萧策比那只蠢狐狸要有用的多,一直到君旻出了天机镜,缘衣都没有发现君旻消失了一段时间。若不是因为元神不能离开肉身太久,君旻其实并不想出来。他想了解更多关于缘衣的事情。

    出来后,萧策看着脸色并不是很好的君旻,心情有点好,笑道:“怎么,看到了什么?”

    君旻怔怔地坐到一旁,许久,才轻声道:“如果你发现沙棠如今的一切习惯,都是另一个男人帮她养成的,你会怎么做?”

    萧策眉眼有些冷凝,凉凉道:“这得看那个男人了。”

    君旻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个男人若是还活着呢,你就得当不知道,悄无声息把她的习惯给改了,让这个人的踪迹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若是这个人已经死了,”萧策换了个轻松的语气,“那你就别管了,死人在一个人的心里的地位可不是别人能撼动的,你要做的只能慢慢磨,磨到她彻底接受你,把那个死人排在第二。”

    君旻听了萧策的话,低头轻喃:“慢慢磨吗?”

第四十八章

    然而君旻并不想慢慢磨,他一贯是个耐心好的,但是对待缘衣的很多事情时,他算不得什么好耐心的人。

    从意识到自己对缘衣多了那份禁忌的心思,君旻就知道自己不会放过缘衣的。

    他也本以为使点手段,能够让缘衣信任他,愿意亲近他,他就很满足了。可是看到缘衣对萧骛笑时,看到缘衣对他总是平平淡淡的模样时,君旻自内心深出感到痛苦,像是千万根棉针刺进心脏,钻心的疼。

    他想让缘衣爱上他,这个念头自他爱上缘衣时就萌生出来了。像是凡间的婆婆纳,一开始只有一朵,一场风雨后,便疯狂生长。

    他想取代那个叫离墨的男人,成为缘衣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利用相同的场景引起缘衣的回忆,君旻知道自己在兵行险招。但是如果赌赢了,他就是赢家。

    缘衣冷着脸看着君旻,僵硬地吐出两个字:“抱歉。”

    君旻摇头,笑得十分落寞:“师父莫要多言了,我知道师父一直以来就不信任我。”君旻苦笑:“其实也理解,毕竟我和师父不是同族,师父对我有防备是正常的。”

    缘衣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嘴唇微动正要说什么,却被追来的老板娘打断了。

    老板娘大概是很久没有运动过了,追到缘衣和君旻的时候,弯着腰喘着粗气,手里粗长的抵门闩支在地上,泛着白眼骂着两人:“你们咳咳咳......你们两个,买东西......咳咳......不给钱。敢在老娘的地盘上不给钱,真是找死。给我上。”

    老板娘毕竟是本地人,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恢复如初了,缓过劲儿来后,整个人像是嗑了什么药,凶猛地很,招呼着身后帮忙的左邻右舍就要打两人。

    抵门闩将要碰到缘衣的时候,君旻眼中有些慌乱,正要动手,那抵门闩悬在半空,任凭老板娘使再大的劲儿,那木棍也动不了。

    抵门闩被缘衣紧紧握住了。

    老板眼身材矮小,见状抬眼望去,撞入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泛着阵阵凉意。

    老板娘本能地打起了哆嗦,随即想起来是对方理亏,自己又人多,怕什么?

    于是二话不说开始撒起了泼,扔掉手中的木棍,双手掐腰,唾沫漫天飞:“怎么,欠钱不还,还想当街动手打人啊。”

    缘衣眉头微蹙,还没有说什么,老板娘开始捂着脸扯着嗓子嚎:“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家里的男人在前线打仗,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家里靠着这点营生养活一家老小,本就吃不饱穿不暖,如今竟还有强盗买东西不给钱。我不活了啊。”

    老板娘话音刚落,后面跟来抱不平的人立马竖起了手里的武器,一时间鸡毛掸,毛巾,甚至还有铜勺满天飞。

    “就是啊,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还欺负一个妇道人家,真是无耻之徒。”说话的人大概是个书生,文邹邹的,话里满是愤慨。

    “看你们不是本地人,外地人还在这里那么豪横,看我们好欺负啊。”

    “对啊,看我们好欺负啊。”

    老板娘操着一口当地话,口音很重,一开始缘衣还能听懂,但是后面她说的越来越快,像一只鸭子一直叫。

    周围的人跟风一起喊,偏偏缘衣还听不懂,在缘衣看来,就像是许多只鸭子一起在她耳边喊,吵得很。

    缘衣身上的冷意越发明显,君旻差点以为缘衣要动手了,却见缘衣扔了什么东西给了老板娘。

    缘衣动作很快,但是君旻认出来那是什么,是那枚玉佩。他就是靠着那枚玉佩才能拜缘衣为师的。

    那枚玉佩其实算不上什么好东西,最起码在缘衣眼里不过是个路边摊的东西,但是那玉佩在凡间是值钱的,老板娘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确定玉佩可以买个好价格的时候,脸瞬间就变了,抱着玉佩爱不释手。

    跟着来打抱不平的人也有些眼热,心里直感叹老板娘的运气不错。

    君旻悻悻地站在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缘衣会拿出玉佩给老板娘,这是意外的惊喜。想到天机镜中缘衣过往对离墨的态度,君旻眼底渐渐蔓延出笑意,他心里越发确定,缘衣并不喜欢离墨了。

    老板娘笑得只见牙不见眼,“误会误会,是我有眼无珠误会二位了。两位可还需要些什么?还需要棉衣吗,我那店里还有呢。”

    君旻发现缘衣对凡人的忍耐要好的多。

    只见缘衣压下眼底不断翻涌的煞气,沉声道:“不需要,滚。”

    老板娘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初,欢声道:“走走走,我这就走。有什么需要再来啊,不好意思啦。”

    老板娘走后,身后跟来打抱不平的人也散了。缘衣站在原地,闭眼屏息了好一会儿,才压制住心底不断蔓延的煞气。

    君旻眼底忧虑渐渐掩盖喜悦,担心地看着缘衣:“师父,你没事吧?”

    被老板娘那么一闹,缘衣并不想再提及刚才两人纠结的问题,见君旻似乎也将这事情忘了的模样,缘衣顿了顿,用还算轻柔的语气道:“我没事,找个地方住下吧。”

    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平息体内突然翻涌的煞气。

    君旻连忙上前扶住缘衣:“师父我扶着你。”

    少年有力的手臂轻扶着缘衣,缘衣本想拒绝,但是君旻刚才委屈的表情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鬼使神差地,缘衣没有开口拒绝。

    这座小城不大,没走几步路,两人就找到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间后,缘衣刚躺下,倏地想起了什么。

    “糖葫芦呢?”

    君旻有些迷糊,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他的瞳孔蓦然清明,对啊,糖葫芦呢?

    当时君旻只顾着拉着缘衣往前跑了,他左手拿着棉衣,右手牵着缘衣。所以糖葫芦呢?

    吱呀一声,缘衣房间的门开了。

    糖葫芦浑身散发着怨念站在门口,幽怨地看着两人,她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聪明顺着两人的气味找来了,她可能就被丢了。

第四十九章

    糖葫芦很生气,她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但她不敢反抗,因为君旻和缘衣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

    她吃下最后一口红烧肉,决定先原谅缘衣和君旻,毕竟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缘衣眼睁睁地看着糖葫芦吃掉君旻特意给她做的红烧肉,她觉得自己的煞气又要发作了。

    缘衣虽然喜欢吃凡间的东西,但其实算不上贪图口欲,只是她很喜欢君旻做的红烧肉。

    如今这一桌的菜,糖葫芦什么不抢非要和她抢这盘红烧肉,她眼睛微微眯起,怀疑她是故意的。

    刚打了个饱嗝的糖葫芦还没有压下舌下分泌的津液,熟悉的失重感又来了,缘衣又提起了她的后脖颈。

    缘衣凑近糖葫芦,一脸冷漠:“你是不是故意的?”

    君旻觉得缘衣真的很厉害,每次用着疑问的语句说话时,却总是让人觉得她在陈述着什么事实。

    小狐狸因为被缘衣提着,四肢自然的下垂,睁着一双狭长的眼睛无辜的看着缘衣,随之又唧唧了两声,意思是她不是故意的。

    缘衣的脸色更冷了,一魔一狐就这么僵持住了,面对面久久不语,似乎在等比什么耐性,谁先忍不住谁先说话。

    糖葫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两人扔下的事情真的生气了,难得硬气一回,竟真的没有没有说话讨饶。

    一时间缘衣身上的冷气越来越大,像是上万年都不曾消融的昆仑山巅。

    最后是君旻打破了僵局,他笑着将糖葫芦从缘衣手里解救出来:“师父,你忘了,自从上次我们让阿慕照顾了她几天,她就颇为依赖我们,像是害怕被我们丢下。今天应该也是如此,所以才会有这些举动,你别生气了。”

    也不知怎么地,自从上次从阿慕那里出来,糖葫芦就十分依赖他们,像是害怕被两人抛弃。他们差点以为是阿慕虐待她了。

    “反正红烧肉吃多了还会胖,就让糖葫芦多吃点,到时候胖也是她胖。”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缘衣,她眼神微动,竟真的不再提起这件事了。

    君旻见她不提这件事了,又将面前的听说是这家客栈的招牌糕点豌豆黄往缘衣面前放:“师父,听说这家豌豆黄也不错,你尝尝。”

    缘衣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立马拿起来,而是蹙着眉头先看了一眼已经肥成球的糖葫芦,又看看了自己刚吃完饭有些微凸的小腹,她眼神有些漂浮,四处看就是没有落在散发着甜香的奶黄的豌豆黄身上。

    君旻一脸纳闷的看着缘衣,奇怪道:“师父,你怎么不吃?”

    说着他凑上前闻了闻,鼻子微皱,并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缘衣,眼里满是担忧:“师父,你的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君旻知道缘衣体内煞气不稳定,每日都要花费时间来平息体内煞气,若是哪日没有平息煞气,缘衣身心都会十分难受。

    君旻不由想到缘衣是否是体内煞气越发严重了。除了若安再没有接触过其他女子的君旻丝毫不知道发胖这两个字对女孩子来说是多么恐怖的字眼,冷漠如缘衣也不能不在意自己的身材。

    不吃豌豆黄,她纯粹是怕胖成像糖葫芦那样,想到这,她又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趴在君旻身上胖成球的糖葫芦,高冷道:“不吃了,都给这只胖狐狸吃吧。”

    机智如君旻,敏感地抓到了缘衣话中的重点,愣了一秒,随即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缘衣挺直着背脊,面上十分镇定,但是细看之下可以明显看到缘衣的耳尖有些泛红。

    糖葫芦:“......”

    她觉得她受到了侮辱,但是没有证据。

    *

    深夜悄然而至,众人料想的大雪终于在小城最后一点烛火熄灭后,纷纷而下。

    糖葫芦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昆仑山,和众姐妹嬉笑玩闹时,却不小心掉进了寒潭,刺骨的冰凉将她团团包围,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一阵离她非常近的热源在不断散发着热量,吸引着她这个失足的冰狐狸,于是本能地往热源方向拱。

    缘衣熟睡中感到一个冰凉的物体在不断靠近她,出于自保的本能,她刚想解决掉不断靠近她的东西,但是熟悉的气息在鼻尖萦绕,她又下意识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睁眼一看,糖葫芦在她手中四肢扑棱着试图挣扎掉缘衣的桎梏。

    糖葫芦本来十分庆幸自己在快被冻死时找到了发热的东西,谁想刚碰到热源,一只有力的大手自那团发热发亮的光源中伸出来干脆利落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那一瞬间的力道之大,吓得她以为自己真要葬身于此了,但是下一刻那只大手莫名地又松了几分力道。

    从死神手中逃出来,糖葫芦才看清那只掐住她喉咙的主人是谁。

    缘衣松开糖葫芦,皱眉不解:“你怎么会在我房间?”

    糖葫芦很难受,糖葫芦表示自己不想说话,她十分颓丧地趴在缘衣的床沿。

    她本来不过是答应君旻来保护这个女魔头的,谁想差点丢了小命。一瞬间,这么久的委屈猛地涌上心头,眼前一片模糊。

    她自小离开昆仑,离开父母身边,虽说时父母愿意将她送到君旻身边求个修仙的机缘的,但是说到底是个孩子,时不时的还会想家。

    遇到梓潼后,他为仙温柔心善,她还以为自己要跟着的小主人也会是温柔心善的,哪里想到遇见了君旻和缘衣,一个面上伪善,其实心里冷漠的很,一个是面冷心冷,自己还差点死在了后者手里。

    像是长期以来受欺负的小孩,压抑太久的委屈突然爆发,小狐狸的眼泪像是突发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长时间的离开家人,和内心感到不被重视的感觉,再加上上次被丢在阿慕那里几天,所有平日里微小的伤感在这一刻都被放大了,连带着委屈似乎也放大了,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缘衣脸色有些黑,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哭起来了。这是缘衣第一次看到糖葫芦哭,她一直觉得这胖狐狸脸皮厚的很,如今糖葫芦突然哭了,她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双手朝着小狐狸的方向伸去,又停在半空,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时间整个人都显得无处安放。

第五十章

    君旻听到动静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缘衣皱眉紧紧盯着趴在床沿啜泣的糖葫芦,面色冷淡,眼里却有些无措和茫然。

    这是离墨没有教过她的,她不知道将人惹生气了自己该如何哄对方。

    君旻有些忍俊不禁又有些心疼,三步并作两步将糖葫芦抱起来,手上顺着糖葫芦的毛慰藉她受伤的心灵。

    缘衣抿了抿唇,抬眼看向在君旻怀里的小狐狸,小狐狸大概是感觉到了缘衣在看她,身体僵了一瞬,紧接着又埋进了君旻的怀里,留下个肥嘟嘟的背影。

    缘衣眼神带着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落,君旻安慰着缘衣:“师父,你别担心。这是怎么了?”

    缘衣冷笑:“这只胖狐狸一大早往我的被褥里钻,我还没有说什么呢,她就开始哭了。”

    “明明是你先动手要掐死我的。”糖葫芦对于缘衣的颠倒黑白表示了强烈的谴责。

    “这么说你是在怪我?”缘衣挑了一下眉,“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打扰我?”

    糖葫芦哼唧的声音停了会儿,翻着白眼想了半天,确定记忆中没有这句话,更加义正言辞了:“没有。”

    缘衣面色更凉了,觉得这只狐狸不止胆大妄为、不知死活,脑子还不好。

    “没有?你是要本尊帮你回忆一下吗?”

    君旻的眼神却有些怪异,看了缘衣几眼:“......师父,好像还真没有。”

    .......

    那一刻,脑子不好的糖葫芦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尴尬。

    “......”缘衣想了一会儿,在自己有限的记忆中,的确没有找到这句话的踪影,她冷冷觑了君旻一眼,“是吗?我没说过吗?”

    君旻忍着笑,还是改了说辞:“我也记不太清了,大概是我记错了吧?”

    他觉得还是需要给缘衣个台阶下,随即转移话题道:“师父,糖葫芦大哭可能就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如今已经快到昆仑了,不如我们离开冀城后直接去昆仑吧?”

    君旻刚说完,房间里安静了一瞬,糖葫芦的啜泣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悄咪咪地瞥了缘衣一眼,等着她点头答应。

    她那点小动作怎么可能逃过缘衣的眼睛,正要抬眼讽刺几句,却撞进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兀然哑语。

    缘衣转过头,像是想要掩盖什么,无所谓道:“去就去吧,我无所谓。”

    糖葫芦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要将头埋进君旻怀里埋得更深了,时不时还传来几声衣物摩擦的声音。

    君旻面色微不可见的青了一下,手上动作加重了些许,暗中给糖葫芦传音,咬牙道:“你要是敢把我的衣服弄脏了,我就帮你丢了。”

    糖葫芦闻言毛绒绒的身体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又开始用君旻的衣物擦拭鼻涕眼泪,擦拭的动作还更大了。糖葫芦心里苦啊,她觉得自己也太委屈了,被虐待,心灵受伤了擦个衣服都不行。

    君旻的脸更青了。

    缘衣见状轻笑了一声,脸色终于放晴。

    君旻深吸一口气,纯当这是糖葫芦哄缘衣开心,他手上暗暗使劲想把糖葫芦拽下来,扯出一个笑容:“师父,早饭吃些什么?”

    缘衣缩回被窝,感受着周身的暖意,轻轻唔了一声:“随便。”

    君旻终于将一直赖在怀里的糖葫芦拽了下来:“听说这里的豆腐脑不错,所以一大早让他们做了一份,我还包了包子,我们将就吃些吧。”

    缘衣轻轻抬手打开了房间的窗户,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下了一宿的大雪仍在密密麻麻地下着,缘衣视线落在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低声道了句好。

    君旻顺着缘衣的视线看去,入眼的便是漫天的鹅毛大雪,远处高山被白雪包裹,在大雪中若隐若现,并无什么奇怪的地方。

    *

    用完早饭后,君旻留在了缘衣的房间,为了不引人注目,君旻特意叫小二准备了炭火,只是煤炭用料并不好,燃烧后有一股十分呛鼻的味道,君旻本想熄掉炭火,却见缘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燃烧的红彤彤的煤炭。

    略微思忖了一会儿,君旻最终没有熄掉炭火,他眼神微动,唤来的楼下的小二拿上来一个茶壶,余光瞥见缘衣的眼睛微微发亮,眼底多了些笑意,嘴角微微上扬。

    他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棂,将茶壶置于大雪中,雪很大,一会儿的功夫,茶壶已经装满了雪。

    他被没有关上窗户,转身后将茶壶放在煤炉上,任由身后大雪纷飞。

    他低眸将茶壶放置好,装作没看见缘衣眼中的兴奋,轻声道:“师父,我听说凡间的文人很喜欢雪天煮茶论道,我一直都很想体会一下,今日难得遇见大雪,虽然没有茶,就用雪水也别有一番意趣,所以我想尝试一下,可以吗?”

    缘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开始发热的茶壶,眸子亮晶晶的,淡淡道:“随便你。”

    君旻在天机镜中就发现了缘衣十分喜欢凡间的小玩意儿和凡人的一些行为。也不知道是不是宪翼水万年的生活太过枯燥无聊,才导致她对一些及其平常的事情都有着浓厚的兴趣。

    天机镜中缘衣之所以会拉着离墨一起逃饭钱,也是因为在离墨带着缘衣在凡间游玩的时候,缘衣无意看见并记在心里的。离墨不知道,但是他知道。

    他浓黑的眼睫毛轻微眨动,遮住了眼睑,也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想带缘衣体会那些离墨不曾带她玩过的东西。

    自缘衣说完话后,君旻便没有再说什么了,只剩下煤炭燃烧的噼啪声音,糖葫芦在一旁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一片岁月静好。

    不知过了多久,茶壶终于冒了热气,又等了一会儿,君旻拿过两个茶杯,提起茶壶各自倒了一杯雪水。

    雪水很干净,烧出来的热水清澈透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缘衣竟然觉得这雪水有几分香甜。

    不等茶水冷些,缘衣已经看似淡定实则迫不及待地接过来茶杯,将茶杯捧在手里,学着自己记忆中的文人轻啜了一口。

    君旻笑看着缘衣的一系列行为,轻声问:“好喝吗,师父?”

    不过是一杯雪水煮的水,连茶叶也没有加,寡淡无味,怎么会好喝?可是缘衣点点头,又怕君旻不相信似的,说道:“还不错。”

    糖葫芦十分纳罕地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缘衣,她曾吃过昆仑山的积雪,寡淡无味,一点也不好吃。可是看着缘衣享受的表情,糖葫芦不由怀疑难道雪不好吃,但是煮好的雪水更好喝?

    君旻注意到缘衣眉眼柔和了许多,动作轻柔地给缘衣加了些热水,问出了埋在心里的话:“师父,你为何将昨日那枚玉佩给了那个老板娘?那不是,离墨帝君留给你的吗?”

第五十一章

    窗外寒风呼啸,冷风裹挟着晶莹的雪花肆无忌惮地侵略着室内的温暖。

    缘衣握住茶杯的指尖微微泛白,她低头轻啜了一口热茶,鸦黑的眼睫上下轻轻扇动了几下。白茫茫的热气模糊了缘衣的双眼,时隔多年再次听到的名字,恍若隔世。

    缘衣安静了好一会儿,君旻以为她不会理睬这个问题了,却听见缘衣飘忽的声音传来:“所以呢?”

    君旻一愣,什么?

    缘衣抬头,因为热气的缘故,她脸颊通红,眼睛被水浸的越发水润,凉凉道:“所以呢?因为是他留给我的,所以我得留着那枚玉佩一辈子?永远记得他的恩情?然后日复一日地在对不起他的愧疚中度过余生?”

    缘衣的眼睛很亮,她又擅长冷着脸,直勾勾地盯着人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但是缘衣此刻的眼睛里藏着与以往不同的情绪,往日冰凉的眸子现在像是多了一团黑雾。君旻仿佛能透过黑雾,看到尽头深处,缘衣双手抱膝,蜷着身子。

    她很难过。这是君旻见到那幅画面的最先蹦出来的想法。

    缘衣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君旻,整个人显得十分咄咄逼人,似乎是想要君旻给个答案,但是君旻却知道缘衣并不想让他说出什么来。

    果然,没过多久,缘衣就收敛了身上咄咄逼人的锋芒,脸面向窗外,任由寒风刀子一般割在自己的脸上和雪花落到她如玉的面庞化成水滴缓缓留下。

    从君旻的角度看过去,那水滴更像是缘衣的泪珠。那瞬间,君旻心中突然多了些怪异的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拧了一下又一下,泛着刺痛,不同于往日因为嫉妒而感到的难受,此刻他疼的无比清醒,也前所未有的心疼着眼前的这个姑娘。

    他后悔了,后悔操之过急早早地提到离墨了。

    寒风赶走了缘衣身上的锋芒,也驱除了缘衣眼底的悲伤,她闭眼又睁眼,淡淡道:“我没事,你......”

    “出去吧”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君旻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拂去了缘衣面上的水滴,这个动作就像是一个机关,把缘衣即将说出口的话彻底关在了嘴里。

    指尖触感滑嫩,但是君旻一触即收,并未多做停留。他看向有些发愣的缘衣,笑道:“师父,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不要为难自己。”

    温热的感觉在脸上转瞬即逝,缘衣却像是被什么摄了心魂,面上表情久久没有恢复正常。

    君旻这才觉得不对,他轻轻地推了推缘衣,试图唤回缘衣的心神:“师父......师父?”

    像是黑暗中终于多了一丝光亮,唤醒了被梦魇住的人,缘衣眼睛微不可见的往里一缩,从刚才的晃神中醒了过来,入眼的却又是君旻明晃晃毫不掩饰的关心。

    君旻看到,缘衣颇有些慌乱的快速拭掉了脸上的雪水,玉白的小脸紧绷着,像是覆盖了一层寒霜:“我有什么好为难的。我不说,是因为你不配了解我的过往。出去。”

    这话说的很难听,任凭谁陪了一个人那么久,却被说不配了解她的过往,都会感到难过。君旻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了失落难过的表情,低头用着微不可听的声音应了声是,随即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却又在伸手碰到房门时停了下来,缘衣低着头,目光落在已经凉了的茶水上,糖葫芦抬眼看着君旻,不明白他想干什么,甚至隐隐的想是不是君旻受不了这女魔头的压迫,要起身造反了。

    这么想着,糖葫芦不受控制地站直了身子,眼睛瞬间就亮了。

    君旻在糖葫芦仿佛注视着救世主的目光中,快步走到窗边,阖上了大开的窗户,随即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缘衣的房间。

    房门被关的那一刻,缘衣的眼睫轻轻眨动了一下,糖葫芦眼里的光也瞬间熄灭。

    她重新趴到君旻从店里特意为她要来的垫子,再次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眯着眼准备入睡。

    门外君旻脸上的悲伤失落随着房门的关上也随之褪去,像是得了什么意外之喜,眼睛中含着碎碎星光。他抬手轻捻指尖,滑腻温软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指尖,想到刚才缘衣的慌乱,觉得自己的可能更大了。

    屋外大雪纷飞,他穿上了昨日和缘衣一起买的同款棉衣,顶着暴雪朝着昨日的成衣铺的方向走去。

    屋内,缘衣掌心的茶水顶不住外界的寒冷,早已变得冰凉,缘衣却仍旧紧紧握着,像是握着什么珍宝。

    糖葫芦自认为被缘衣伤得太深了,不想再多给缘衣一点关注,眯着眼睛装睡的功夫,竟然真的睡着了。若是君旻在的话,定能看出缘衣此刻的反常。

    她握着茶杯,身子微微发抖,渐渐地,她抖得越发厉害,她将头埋在双膝上,手中的茶杯砰然落地,砸出一声清响声。

    糖葫芦从梦中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这一声响也将缘衣砸醒了过来,猛然抬头的时候,眼睛猩红,竟隐隐有煞气闪现。

    糖葫芦被吓得呆愣愣地盯着缘衣一动不动。因为缘衣每天晚上都会调息体内煞气,这么多年了,糖葫芦从没有见过缘衣体内煞气发作。

    *

    成衣铺中,老板娘看着面前面色冷然的少年,舔着笑脸,试图劝走君旻:“小公子啊,这玉佩可是那位姑娘给我的啊,你们这些有钱人不能出尔反尔吧。”

    君旻将放在面前的银子又往前推了推,眉间渐渐多了些不耐:“快点。”

    天族的小殿下的气势又怎么会是凡间的一个妇人能抵抗的,少年冷下脸来的恐怖程度竟不比和他一起的姑娘差。

    老板娘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讪笑着从怀中拿出那枚玉佩,递到君旻面前。

    君旻并未立马接过,皱着眉头微抬下巴,示意老板娘将玉佩放在柜台上。

    老板娘不解的将玉佩放到柜台上。

    君旻这才拿起玉佩,转身出了成衣铺。前脚刚踏出店门,空气中传来萧策焦急的声音:“快回来,你师父出事了。”

第五十二章

    缘衣一直都知道,离墨的死成了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一点点陷入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怎么拔也拔也不出来,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她的心魔,纠缠着她,直至她死亡。

    昏昏沉沉中,缘衣仿佛自黑暗中看见了那个记忆中总是一身白衣的离墨,满心欢喜地捧着一把碧青色的长剑置于她面前,青年眉梢微调,眼里是遮掩不住的笑意:“缘衣,这把剑好看吗?”

    缘衣看到她点了点头,只是不同于往日见到离墨的欢喜,她面色苍白,手缓缓放在长剑上,若是离墨那时候再细心点,肯定能到缘衣青葱般的指尖微微颤抖。

    离墨笑得更开心了,欢喜道:“这是我从南海深处猎得的飞鱼身上的鳞片所炼得剑,虽比不上上古神器的威力,但是其坚硬无比,可以敌得过千军万马,送于你防身可好?”

    那时候缘衣已经知道天族早已经暗暗调查她了,天上的神仙开始和她疏远,她更是好几次都发现无论她去哪,都有人在跟踪她。

    离墨那段时间消失了一段时间,她甚至小人之心的揣测是不是离墨也怀疑她就是有着邪骨的人,所以才远离她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离墨离开的那段时间竟然是去南海找飞鱼去了。飞鱼的鳞片虽然薄如蝉翼,但是其坚硬无比,是制作兵器的上好材料。只是飞鱼性格狡诈,在海里又动作极快,隐于深海,很少有人能找到他们。

    时间久了,新飞升的小仙甚至都以为飞鱼不过就是传说中的妖兽罢了。由此可见,飞鱼是多么难找,遑论将飞鱼的鳞片制成一把长剑。

    离墨脸色如常,并未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可是缘衣大概能猜到,离墨肯定是受了伤的。

    到了嘴边的拒绝,再也说不出口。她低下头,想到天界流传的那个传言,颤抖着声音道:“离墨,你是不是,喜欢我?”

    缘衣不是傻子,相反来说她很聪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意识到了离墨对她的感情已经超脱于友情了,她知道那是凡间话本里常提到的爱情,她也知道她对离墨不是那种感情。

    但是她很喜欢离墨,不愿意丢掉自她来到世间后获得的为数不多的温暖。她卑劣的想,如果离墨承认了,那她让他娶她的话,或许真到了那一天,离墨会和她一起走的,那她就不是一个人了。

    可是离墨没有承认,他脸色僵了一瞬,随即又像往常一样,温暖的大手十分温柔地放到了缘衣的头上,柔声道:“缘衣,你不要多想,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缘衣相信了离墨,她破涕而笑。但是下一刻却是离墨浑身是血的躺在她的怀里,还是那个温柔的笑容,却再没有了那句承诺。

    离墨终究是失约了。

    缘衣又回到了黑暗中,时间被无限拉长,离墨的声音仿佛从远古传来,寂寥又虚无,缘衣泪眼朦胧,想找到那道声音的来处,可是用尽全力都无法抓住。

    她蹲在地上,双腿抱膝,将脸埋在双膝间,把自己团团的包裹住。这个动作她已经做的很熟悉了,像是刚出母体的婴儿,这是她对自己潜意识的保护。

    *

    君旻焦急地抱着怀里满脸冷汗的缘衣,白着脸一声接着一声的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将缘衣从无尽的黑暗中唤醒过来,“师父.......师父......缘衣......缘衣,缘衣,你醒醒,你在做梦,在做梦,别怕,快醒过来。”

    是谁在叫我?是谁?

    黑暗中,缘衣模模糊糊中听到了另一道声音,可是他被离墨的声音压住。

    那道声音一直都在,一声接着一声,有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渐渐地渐渐地,越来越大,直至最后掩盖住了离墨的声音。

    缘衣猛地抬头,睁开了哭的通红的眼睛,那是君旻的声音。

    糖葫芦在一旁急地来回走,上蹦下跳,想帮君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十分后悔没早点发现缘衣的不对劲儿。

    急的抓耳挠腮的时候,糖葫芦不大的狐狸眼突然瞪的老大,四只爪子顿在了原地,一脸惊恐地看着缘衣,旋即发出刺耳的声音。

    “哭了哭了,她哭了。”糖葫芦抬起爪子一脸惊恐地指着昏迷中的缘衣。

    君旻将缘衣紧紧的抱在怀里,从他的角度根本看不见缘衣的状态,闻言立马扶起缘衣。

    难怪糖葫芦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缘衣的确哭了。她浓密的眼睫因为沾了泪水丝丝缕缕地黏在一起,眼泪自眼角一滴接着一滴的滑落。

    这是糖葫芦和君旻第一次见到缘衣哭,没有撕心裂肺,没有泣不成声,只有默默流泪。

    缘衣循着黑暗中那道声音走出了黑暗,一睁眼看见的就是眼里满是担忧的君旻。

    看见缘衣醒了,君旻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是如浪般的喜悦向他涌来,他扶好缘衣,追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缘衣这才发现自己被君旻紧紧抱在怀里,温暖的感觉异常明显,瞬间驱赶了她一身的寒凉。

    她抬眼看向看向君旻,两人视线在空中一碰,缘衣心跳漏了半拍,随即反应过来,睁开了君旻的怀抱,沉声道:“我没什么事,不过是煞气发作了。你们出去吧,我自己调整一会儿就好了。”

    君旻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一次缘衣的模样明明不仅仅只是煞气发作的缘故,她有心魔。

    君旻不用猜都知道这心魔肯定是和离墨有关的,他想问问缘衣,可是缘衣的模样摆明了是不想告诉他。

    “师父,你的心魔是什么?你知道心魔有多可怕吗?”君旻终究没有忍住,第一次在缘衣面前冷了脸。

    缘衣一愣:“没什么。”

    君旻急道:“师父......”

    缘衣再没有心也知道君旻是为了她好,她不会再冷脸对着君旻,可也不会好心情到和他说这件事。

    大概刚从心魔中出来,缘衣的心理十分脆弱,若是往日她不想搭理君旻时只会把他赶出去,但是缘衣却把身子一转,把整个人埋进了被褥中,不一会儿,被褥中传来了缘衣闷闷的声音:“出去。”

    君旻:.......

    不知过了多久,缘衣始终没有出声,君旻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房间。

    咯吱一声,缘衣鸦黑的眼睫微微颤动。

第五十三章

    君旻立在门外,沉默了好一会儿,手指微屈,轻轻敲了敲缘衣的房门,附耳道:“师父,这雪下的太大了,冀城封城了,我们可能还需要在这里待两天,你好好休息吧。”

    屋里一阵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君旻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低头不知道想着什么,半晌转身离开了。

    缘衣不知怎么想的,并没有散出神识探究君旻,而是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感觉到君旻的脚步一下下远离时,她一直紧绷的后背终于放松下来,闭上双眼调息体内因为心魔而越发猖狂的煞气。

    *

    君旻回到房间后,拿出了那枚玉佩,微眯着眼睛,细细摩挲了一会儿。

    萧策早已经在君旻进了房间后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看到君旻一直握着一枚玉佩,打量了一会儿好奇道:“这是谁的玉佩?”

    君旻淡定的收起玉佩,冷声道:“和你没关系。”他顿了顿,眉间有些阴郁,“我离开后,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担心缘衣的状态不好,会有什么小人趁虚而入,只要君旻不在缘衣身边,他总会把龙渊留在缘衣,以防万一。

    萧策一挑眉,想了想道:“你是不是提了什么东西,引发了她的心魔?”

    缘衣在君旻走后一开始还是很正常的,后来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甚至心魔发作。

    君旻脸色有些发白,握着玉佩的手攥的越发紧,指骨间青筋可见。

    提到了什么?他不过就是提了一句离墨而已,怎么就会引的她心魔发作呢?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君旻这副模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事情深的很,萧策摇摇头,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眼神却突然一凛,转向屋外,冷声道:“有人来了。”

    君旻脸色也是微变,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常,淡淡道:“是个熟人,你先回龙渊吧。”

    萧策收回视线,看到君旻眉眼间不自觉的多了些对敌的压迫,心里觉得有意思的很,耸了耸肩,笑道:“里面闷得很,我出来透透气。”

    君旻眼皮也不抬:“随便你。”

    随即大长腿一抬,大踏步出了房间,向缘衣的房间走去。

    鬼卿站在缘衣房门口,俯身道:“尊主,属下有事求见。”

    像是石入大海,鬼卿说完话后,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激起。

    鬼卿嘴唇微张,右手高举,正要再次敲打房门,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君旻从隔壁的房间出来,,阻止了鬼卿的动作:“师父身体不舒服,正在休息,有什么事你得等会儿再说。”

    一听到缘衣不舒服,鬼卿脸色一变,转身面向鬼卿,担忧道:“尊主怎么了。”

    鬼卿还是一身白衣,腰间别着一直带在身边的骨笛,明明和往常没有区别,君旻见了瞳孔微不可见的一缩,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到鬼卿转过身来,那张俊秀清冷的脸蓦然出现在君旻眼前,他才发现是哪里不对劲,鬼卿通身的气质竟和离墨有些想象。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鬼卿是魔族的缘故,那张脸上眉宇间总是带着几分戾气,不似离墨眉眼间总是温柔的。

    君旻不懂声色掩下心底的疑惑,淡淡道:“师父没事,休息会儿就好了。”

    像是为了印证君旻说的是事实,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缘衣依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们:“进来吧。”

    君旻留心听了缘衣的声音,确定没有什么强行装出来的无碍后,才放鬼卿进去。

    鬼卿奇怪的看一眼君旻,似乎不明白君旻为什么说缘衣不舒服,明明听着是没什么问题的。

    君旻也不解释,也进了房间,顺手将房门一关,设了个结界,成功地把想要跟进来的萧策关在了门外。

    缘衣并没有起身,仍是紧闭着双眼背对着他们:“说吧,什么事。”

    她倒是真的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能够让鬼卿不放心写信告知与她,而是要亲自跑这一趟。

    鬼卿行了个礼,闻言看了一眼一旁的君旻,有些犹豫。

    “没事,说吧。”

    君旻这个对表情管理炉火纯青的大师可以确定鬼卿听到缘衣的话时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即使他很快的掩饰了,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冲着鬼卿露出了一个笑容,挑衅味十足。

    鬼卿没和他计较,应了声是,收敛情绪,低眸掩盖了眼底的挣扎,低声道:“尊主,我.......在大荒中隐约察觉到......离墨帝君的气息。”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似乎是在证明鬼卿自己也不确定。

    这话一出,君旻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离墨不是早就死了吗?

    背对着鬼卿的缘衣也猛地睁开眼,盯着床上的某个角落,许久,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眼皮微颤,低声道:“什么意思?”

    她恰到好处地在声线中流露出了一丝颤抖。

    君旻十指紧攥,骨节泛白,等着鬼卿继续往下说。

    鬼卿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君旻,“最近大荒似乎有什么异动,天界一直派人前去查看。属下本想派魔兵也去查看一番,但是因为大荒位置特殊,所以,我便亲自去了大荒。”

    他抬眼看向缘衣,目光坦然:“竟发现那里似乎是有离墨帝君的气息。属下想,是不是当初离墨帝君还残留元神碎片留在世间,阴差阳错被困在大荒了?”

    窗外的雪依旧在下,丝毫不见变小的趋势。风似乎也越来越大了,像索命的恶鬼一样,穿过小巷,发出一声一声的哭号。

    良久,只听君旻轻声问道:“左使怎么知道那一定就是离墨帝君,毕竟你担任魔域左使时,离墨帝君已经陨落了。”

    鬼卿面向君旻,冷声道:“小殿下不知,我曾在七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中,于千军万马中遥遥见过一眼离墨帝君。离墨帝君风姿绰约,我印象深刻。”

    君旻轻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勾唇问道:“是吗?”

    鬼卿深深看了一眼君旻,不再与他多言,而是询问缘衣:“尊主,可需要我派魔兵再去看看?”

    君旻看向缘衣,却见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起身,走向了窗边,打开了窗户。

    像是打开了什么禁忌的大门,一群恶鬼抓住了一点空隙一窝蜂地往房间里涌,冻得糖葫芦直接把自己埋进了被窝里。缘衣一身红衣立于窗边,任由雪花飘在脸上,许久,身后没有人说话。

    她闭眼又睁眼,寒风中传来她有些飘渺的声音:“他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我会亲自去大荒的。你先回去吧。”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君旻原以为缘衣会立刻动身前往大荒寻求真相,但是她没有。

    鬼卿走后,雪还在下,缘衣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每天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该怎么逗糖葫芦就怎么逗,什么也不落下。

    君旻却自始至终都觉得这件事不对劲,离墨当初在诸天仙魔面前陨落,元神俱灭,是那么多仙魔都看见的,怎么会在七万年过后,大荒突然出现了离墨的元神碎片?

    他甚至有怀疑过鬼卿说这个话的目的不纯,但是鬼卿跟在缘衣身边七万年了,如果鬼卿有哪里不对,缘衣不会看不出来。

    大雪下了三天,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停了。整个冀城成了冰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冬季天黑的早,不过酉时初,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家家户户点起了烛火,街道上空无一人。

    雪后寒凉,冷风更大了,吹的呜呜作响。寒风中传来了不知是哪家的孩子的哭喊声,同时夹杂着妇人的训斥声和男人的安慰声。

    缘衣坐在窗棂上看着眼前似乎岁月静好的人间,像楼下小孩刚堆的雪人,一动不动。

    君旻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缘衣孤寂的背影。

    这一瞬间,君旻突然觉得有些难受,从认识缘衣以来,他似乎一直都在追着她的背影,心心念念有一天她能回头。可是好像一次都没有,她留给他的只有背影,她什么事都不愿意和他说,即便是立下生死契,他也不过是勉强从一个陌生人变成了认识的人,两人之间除了客套的敷衍,什么话也不能说。

    以前他一直以为这是缘衣的性子所致,可是现在心里有道声音告诉他,不是的,缘衣对一个人很好,他们之间什么话都能说,亲密无间,是别人永远都插不进去的。

    所以在那人死后,她会很伤心。知道离墨可能有复活的机会时,她会很沉默,会犹豫,会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她的情绪都在被那个叫离墨的牵扯着。

    君旻突然有些怀疑自己之前对于缘衣对离墨的感情的评判。是不是他猜错了?其实缘衣后来是喜欢离墨的?

    想到这,君旻眼中红光一闪而过,喉咙干涩的说不出话来。

    突然,缘衣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嘴角上扬,轻声道:“君旻,你说什么会让一个人毫不手软地对付另一个人?甚至是想让对方死呢?”

    “嗯?”君旻抬眼,视线越过缘衣也落在窗外的街道上,但是什么也没看见,他想了想:“权利,金钱,仇恨,这些都是会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毫不手软地下手,甚至是想致对方于死地。”

    缘衣轻笑出声,低声重复了君旻的话:“权利,金钱,仇恨。那么,他们是为什么呢?”

    君旻顺着缘衣的视线看过去,刚才安静的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几个手持大刀的壮汉,几个壮汉不知是杀了多少人了,眉眼间都是满满的戾气,隔着老远,君旻都仿佛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气。

    这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歹徒。

    君旻看向缘衣,试探道:“师父?”

    缘衣终于转身,将视线落在了君旻身上,眉梢一挑,眼睛中带着些笑意和恶意:“你说,今晚会死多少人?”

    明明是及其罪恶的事,她却像是在说今晚的月色真美一样,透露出极致的残忍。

    君旻知道缘衣虽然心冷,但从来不是什么滥杀无辜的神。

    他这下子是可以肯定鬼卿有问题了,而且缘衣也已经看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并没有处理鬼卿。

    他涩涩的开口:“师父,是不是鬼卿的消息有问题?”

    缘衣冷笑,又转头看向了街道,那几个大汉已经离开了,徒留一地的脚印,“我最不喜欢做事情做不利索的人了。”

    想算计她,为什么不想个好一点的方法呢?缘衣对离墨有愧,但是不代表她就会在碰到离墨的事情时像个傻子。离墨元神俱灭,她怎么会不知道离墨是真正的离开了。

    元神碎片?

    缘衣哼笑一声,所谓的元神碎片想来不过是鬼卿引她去大荒的借口罢了。不过怎么就不找个好的借口呢,非要用离墨为诱饵,真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那师父,你打算怎么办?”

    缘衣起身,关了窗户:“等那群人杀进来呗。”

    君旻一时语塞,她明明知道自己问的不是这个。不过君旻最终没有回房间,而是坐在缘衣的房里,等着那群人杀进来。

    靠近城门西南角处,一个大汉持着一把闪光的刀,小心地候在一旁。

    那大汉赫然是当日在成衣铺外的那伙人的领头。

    大汉没有等多久,便听到了吱呀一声,是城门打开的声音。他脸色有些激动,但是脚下却是十分小心稳重地跑到了城门口,躬身迎着站在门口的人:“老大,属下都已经排查过了,这城里多是些老弱病儒,年轻人都被派去打仗了。最近城里还来了许多南方的老板,我们今日定能赚个盆满锅。”

    李虎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在城门口逡巡了一圈,竟大摇大摆地骑着马进来了,马蹄落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也不知道他们是赶了多久的路,那马依然是疲惫的很了。

    大概也是顾及到这点,进了城后,李虎便翻身下了马,将缰绳扔给一直安静站在后面的人,火把顺势照亮了那人的脸,那人穿着大楚的军服,是看守城门的士兵。

    一群土匪进了城也就不再收敛,手里的火把点了起来,照亮了这个即将遭难的小城,土匪群中多的是穿着军服的士兵。

    李虎唤来那个最先进城查看的大汉,粗声道:“这破地方最大最好的地方在哪里?”

    王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肯定道:“府衙啊。”他附耳道:“那个狗官已经备上好酒好菜等着您了。”

    李虎摆摆手,一脸讽刺:“老子不爱住那里,最大的客栈在哪里?”

    王三像是有些惊讶,重复了一句:“您不爱住那里啊?”李虎不爱听这废话,一个瞪眼过去,王三忙不迭说:“有有有,就是前面那家客栈,是冀城最大最好的客栈了。”

    李虎顺着王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客栈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因为没有客人,早早地就关上门了。

    那正是缘衣他们住的地方。

第五十五章

    白雪刺眼,李虎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手下指的地方。他想到今日那小兵说的话,眼中多了些淫邪,道:“听说这小地方还有个绝色的美人,就住在在那家客栈。”

    王三想到那天见到的绝色,也愣了愣,“的确是住在那间客栈,但是.......”

    王三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虎斜睨他一眼,大声呵斥道:“一个大老爷们儿,要说什么就说,干嘛跟嘴里塞了粪一样,说。”

    王三额角落下一丝黑线,想到那天见到的人,组织了一下措辞:“那位姑娘似乎有点本事。”

    王三是个肚子里有点墨水的秀才,因为县衙的儿子强抢他的妹妹为妾,他一时失手杀了那孙子,才无奈落草为寇的,上了山后,因为一肚子的墨水,荣幸地成为了这群土匪的军师。

    上山后没多久他就发现,这个土匪头子李虎,空有一身力气却没长脑子。靠着乱世,在一块山头占山为王,偏偏还自大的很,自认为自己聪明绝顶、武功超群,不要脸地以为自己是什么乱世枭雄。最讨厌听到手下人说别人有本事,只能听的进去夸奖他的话。

    于是王三一番话说的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大。但是即使这样,他也刺激到这位老大了。

    自认为自己聪明绝顶,武功超群的老大听到这话,如王三所想的一样,冷笑一声,“我倒是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

    他转向王三:“要是真有什么本事,她能察觉不到这座城早就被老子控制了?还会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

    王三被问的一懵,细细一想也觉得李虎说的对。若是真有什么本事,又怎么会三天了都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李虎说赢了自己的军师,十分骄傲,大掌拍了拍王三,吆喝道:“兄弟们,都动起来,今晚抢到的东西,都是我们这个冬天的存粮,大家伙放开了干。这里的狗官没什么用,皇帝老儿在前方打仗,管不到我们这里来。遇到好看的婆娘,大家尽管抢了去,回头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们逍遥快活去。”

    身后的山匪都是亡命之徒,听到这话,一个个眼里都冒出了凶光和贪婪,笑的及其猥琐。

    王三眉头微皱,不赞同道:“大哥,你明明之前答应我的,不会伤害任何一个百姓。”

    这话一出,身后的土匪瞬间安静了。

    李虎的脸色微变,随即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王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三儿啊,做人不要那么死板,兄弟们辛苦几天了,让兄弟们乐呵乐呵怎么了!”

    身后一个年纪不大的土匪满脸欲望的附和李虎:“是啊,二当家,就让我们兄弟们乐呵一次,就这一次,下次绝对不了。”

    王三脸色有些难看,内心有些后悔带着这群满脑子脏污的东西进城了,但是他不能得罪他们,想了想,道:“大哥,如今天下打乱,您是个枭雄,就没想着趁乱分点羹?”

    黑暗中,缘衣看着不远处的一群人,轻声道:“你说,他能劝下他吗?”

    君旻看向缘衣:“得看那个劝说的人会怎么说了。”

    李虎搭在王三肩膀上的手僵了僵,随即不怎么自然地拿了下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三哪有什么意思,他本来只想着下山抢些东西好回去过冬,谁想到李虎心那么狠,竟然想对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动手。就凭李虎的脑子,他可没指望他能分到羹。

    但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胡扯了:“如今天下大乱,各方英杰起义,大哥何不就以这冀城为起点,就地为王。所谓民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是得天下最不可或缺的。大哥您甘心就一辈子当个土匪吗?”

    李虎微眯着眼,似乎在思考王三的话的可实践性。

    刚才说话的土匪一脸狐疑地看着王三:“二当家,可我们是要来抢劫的,抢了他们的东西,他们还能服我们?”

    王三拿出了昔日考秀才的口才:“说实话,百姓只要有吃的,就不会多说什么。我们虽然是来抢粮食的,但是也不必要全部都抢走,计算好各家人口,给他们留下足够的口粮就好了。如此一来,再施加些武力,城里的百姓自然会对我们心服口服。”

    手下人面面相觑,似乎不明白王三在说些什么,唯有李虎神色微动。

    王三捕捉到了那点微动,又添了一把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您何不试一试?”

    李虎瞥了一眼王三,眼见王三一脸真诚,更加犹豫了。

    身后说话的土匪不干了:“大当家的,二当家说的天花乱坠的,可我们不过就是一群土匪,怎么和人家精兵良将比啊。”

    这话一出,王三眼里划过一丝精光,心下窃喜,成了。

    果然,李虎本来还在犹豫的脸一下子冷了,怒斥道:“怎么别人行,我们就不行了。听老子的,所有人只能拿些必要的东西,不准草菅人命,欺男霸女。如果有人这么做了,让我知道了,就不要怪我把你们扔去喂蛇。”

    众人的脸刷地一下白了,谁都知道山里有个蛇窟,是专门用来惩治犯错的人的。那群蛇不是毒蛇,但是每一条都是饿了好久的,人一进去,不会立刻死,却会生不如死。

    蛇窟的震慑力远比李虎的话来的有用,一群土匪纷纷表示会老实听话。

    王三眯了眯眼,觉得做戏还是得做全套:“大哥,我们得把那个狗官拉到客栈,让城里的人知道这狗官已经投靠我们,还把他们卖了,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更信任我们了。”

    李虎点了点头表示王三说的有道理,他摸了摸脑袋,举一反三道:“那把城里的人都给我带到这里来,让他们知道以后我就是这座城的主人了。”

    王三嘴角抽了抽,没想到李虎还能想到这个,但也觉得这事对城里的百姓并没有坏处,于是点头答应了。

    就像是一声令下的箭矢,这一点头,眨眼的功夫,这座小城响起了咆哮声,一群土匪狰狞着脸举着刀刺向了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百姓们。

    缘衣冷眼看着他们向城里各个方向跑去,听着城中百姓绝望的哀求声,半晌,红唇微动:“君旻,我们玩个游戏吧?”

    没等君旻说话,她不容拒绝地在君旻眉心注入一道光。那道光入体时,眨眼的功夫,它在全身蔓延,它沿途经过的地方,君旻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在一点一点流失。

    缘衣走到君旻身边,附耳低喃道:“君旻,你既然能立下生死契,就让我试试你吧。如果你赢了,那么我到死都会记得你。如果你输了,那你就和鬼卿一起死吧。”

    最后几个字她几近贴在君旻耳边,呼出的热气激的君旻微微颤栗。

第五十六章

    缘衣再次封住了君旻的法术,不同于上次利用他去引狐妖出来,这一次缘衣的目的,其实真说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行为的意义何在。就算知道了君旻不是可以为了她去死的,那又怎么样呢?贪生怕死不是天经地义吗?

    就像当初的她一样,懦弱又胆小,贪生又怕死。

    两人穿上在成衣铺买的棉衣,安静地坐在屋里等着那群山匪闯进来。

    打家劫舍的事情是他们做惯了的,不一会儿的功夫,楼下已经吵嚷起来了。

    李虎踢开客栈的大门,大刀阔斧地坐在小弟摆在大厅中间的板凳上,左腿弯起搭在长凳上,左手顺势往上一搭,横眉竖眼地指挥着紧随其后的王三,“去把这客栈里的人给我交出来,让他们知道,冀城新的当家来了。”

    王三额角控制不住地一跳,招呼着身边的人跟他上楼去了。

    王三虽然在山上待了那么多年,早就从一个秀气的书生变成了一个算得上彪壮的大汉,但有些习惯还是不容易改的,比如走路习惯性地不发出声音。但是其他人可不是,一个个脚下使足了劲儿,生怕楼上的人不知道出事了一样。

    两个一伙,三个一群的,上了楼,直接一脚踢开门,凶神恶煞地抓起人就往楼下赶。

    南方正在打仗,这个时候往北方来的多半是有些家产的富贵人家。人总是越有钱越怕死的,土匪把刀驾到他们脖子上时,不用土匪催,一个个地就自动往前走了,遇到胆大的还会舔着脸讨好笑道:“轻点轻点。”

    然后在土匪的怒视下,赶紧收回讨好的笑容,老老实实地往前走。

    巧的很,王三搜到的第一个房间就是缘衣和君旻的房间,一推开门,两双眼睛直愣愣地朝他看去,王三竟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他有些惊讶,那日他远远地看到缘衣时,已经很惊叹她的长相了,如今近看之后,他深深地明白了什么叫惊为天人。

    但同时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地为缘衣感到担忧,李虎的脑子一碰上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可就不好糊弄了。

    他又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君旻,这一看,又是一惊,心里的担忧更重了,刚才是担心这小子瘦瘦小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护住这个姑娘,现在他又要担心这小子能不能保住自己了。

    这两人的气质其实就王三有限的眼力来看,这两人都是不好惹的。他原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把这两人带到楼下,刚要提醒身边跟来的小弟小心点,就见女子率先起身出了房门。

    男子也跟着女子下了楼,王三被当成了空气,他愣了一秒,赶紧拍醒还在发愣的手下,也跟着跑下了楼。

    李虎正在训斥被带到这里的百姓:“这乱世不好过,跟着虎爷,不说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但是一定保你们吃喝不愁,性命无忧。”

    这话还是王三教他的,说什么百姓最关心的就是这两点了。这两点到位了,百姓肯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下面的百姓都抱着头蹲在那里瑟瑟发抖地听着虎爷的训话,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孩童的哭啼和大人带着哭腔的抚慰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虎爷的话听进去。

    下面一群人看着十分听话,李虎说的更加起劲了,摇头晃脑道:“哭什么哭,老子对你们可是仁至义尽了,回头周国军队打进来了,你,哎,就是你。”

    他指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作出一脸放荡:“你能好声好气的站在这?”

    那小姑娘被这么一指,吓得含在眼里的泪珠瞬间就滚下来了。

    虎爷满意地笑了,随即就要收回手指头,余光一瞥,却浑身僵住了。

    缘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楼,就站在他的身边,冷眼看着他威胁那个小姑娘。

    那一眼宛如高高在上的神女睥睨着最渺小的蝼蚁。李虎竟有些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讪讪地收回手,眼睛直直地盯着缘衣。

    君旻眉头微皱,下意识地站在缘衣的面前替她挡住了李虎油腻的目光。

    李虎的目光又是一直,但是很快从君旻身上挪开,一直往君旻身后瞥去。

    缘衣并没有搭理君旻的行为,而是转身朝着地上蹲着的人群走去,之后有模有样的学着他们双手抱头,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动作行云流水,做起来毫无障碍。

    君旻嘴角逐渐成了一条直线,不知道缘衣究竟是想做什么。

    不止君旻,大厅里的土匪和百姓都傻眼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么配合的人质,李虎也是一愣,心里怀疑这女子是不是空长着一张脸,但是脑子是坏的。

    王三火急火燎地跑了下来,见到的就是缘衣抱着头安安静静地蹲在那里,心里第一反应也是是不是缘衣被吓傻了。

    李虎心里纠结了一下,反复思考美色和智商究竟哪个重要,纠结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下半身赢得了胜利。

    他摩拳擦掌的走向缘衣,干裂发黑的手指挑起缘衣冷白如玉的下巴,眯着眼道:“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可有婚配,没有的话,跟了我如何?”

    这话一出,身后土匪顿时明白了他们大当家的意思,大笑道:“恭喜大哥,这一趟不亏,赚了个大嫂回去。”

    百姓们同情地看着缘衣。

    君旻看着李虎挑着缘衣下巴的那只手,脸色森冷如冰,一双眸子黑的吓人。

    啪的一声,李虎的手被打了下去。

    君旻目光恍然。

    缘衣冷着脸打开李虎的手,一字一顿道:“这群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李虎被打了手也不觉得丢了面子,反而笑眯眯地看着缘衣:“你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身后王三脸色一变,“大哥.......”

    李虎回过头,铜铃般的眼睛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身来笑眯眯地说:“你继续。”

    缘衣起身,冰凉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冷笑道:“杀了如何。”

    寒风从没有关紧的门缝中钻了进来,吹白了君旻的脸。

第五十七章

    李虎有一瞬间的怔愣,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唾沫星子乱溅,“好好好,有魄力,老子喜欢。”

    王三在后面急的都要哭了,自己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救下的人,结果被缘衣两句话就搞砸了。王三突然有些怨念他老娘没有把他生成女人了,他要是个长的祸国殃民的姑娘,还要脑子干什么,随便说两句李虎就能把他的话当圣旨了。

    但是王三还是想尽力拯救一下,他小心地探身道:“大哥,您不是答应......”

    “哎,”李虎抬手打断了王三的话,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缘衣,大笑道:“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儿个我也当一回周幽王。”他大手一挥,对着缘衣说:“这些人全都交给你了。”

    王三脸色刷地一下白的堪比外面的白雪,他嘴唇嗫嚅了两下,悻悻道:“大哥,您.......”

    其实从头到尾,缘衣并没有说什么或者做什么,这不过是李虎一个人的独角戏,但是正和缘衣的心意。

    她转头看向君旻,摘下头上的发簪扔到他面前:“做个选择吧,一个是杀了他们,一个是杀了我。”

    大厅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被抓来的人们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看救世主一样死死盯着君旻,满心期望着君旻能够说出救他们的话。

    李虎听到缘衣说的话时当即脸色一变,他可不是想看缘衣和君旻之间的恩怨情仇的,“我不同意.......”

    李虎顿住了,因为缘衣冰凉地瞟了他一眼,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只知道顿时如坠冰窟,于是下意识地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王三不解地看向缘衣,不明白她为什么逼着男子做这种决定。

    缘衣向前迈了一步,一步步逼近君旻,凑到他耳边低喃道:“不要犹豫,天族的小殿下,你看看这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下手干脆点,谁都不会痛苦。”

    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的呢喃,缘衣的声音一点点穿透君旻的耳膜。

    良久,君旻俯身拿起缘衣扔在地上的发簪,发簪很轻,在他手里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这样的发簪缘衣有很多,是用魔域的娑婆树的枝干所制,这株只长在魔域的树,同样有着魔族的残忍。他知道,这根看起来很轻的发簪只要插进缘衣的心脏处,她便会立刻元神俱灭。像离墨一样,彻底消失在世间。如此一来,他的痛苦也就没了,他算是解脱了,也算是完成了天帝的交代。

    但是君旻知道自己做不到。他不知道鬼卿对缘衣而言,究竟在她心里处于什么地位,才会在知道鬼卿的背叛后,如此伤心。

    可是他知道缘衣在他心里处于什么地位,那是心尖上位置。他把她放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小心呵护着,光是想想如果有一天缘衣真的陨落,他已经难受的喘不过气了,又怎么会亲手杀了她。

    好像空气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掐住他的脖子,剥夺他呼吸的权利,众人肉眼可见的看见君旻面色越来越红,渐渐地,那抹红蔓延至他的眼睛,如同魔域中杀戮最重的魔兵。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体内有一丝黑气正在悄无声息地蔓延至全身,如同一条寻找猎物缺点的毒蛇,只等找到缺点,让猎物一击毙命。

    但是毒蛇没有找到,它颓丧地离开了。

    君旻恢复了清明,眼中红色渐渐褪去,因为窒息而沾染了些湿润的眸子泛着最干净的光看着缘衣:“师父,你知道的,无论是什么时候,我的选择都会是你。永远不会变。”

    缘衣仍旧冷着脸望着他,并没有为君旻的话感到动心,像是一块冰冷的琉璃,漂亮却无心。

    君旻嘴角上扬,越过缘衣向前走去。他离那群人很近,按照他平常走路的速度,不过两三步就能又到了。但是他就像了一个贪玩的孩子,走一步停两步,比刽子手行刑前还要折磨人。

    之前被李虎指着的小姑娘脸色发白看着君旻一步步靠近他们,终于在君旻又近一步时,她的眼中划过一抹决绝,只见她突然起身,像一个赴死的勇士,朝着君旻身后奔去。

    人在死亡面前总是有无穷的潜力的,最起码君旻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能越过他,挟持了缘衣。

    缘衣倒是不奇怪如今拿簪子抵着她的小姑娘能越过君旻挟持她,毕竟君旻全身的法术都被她封了,现在的君旻,说句不好听的,凡间随便有点力气的都能把他解决了顺便抛尸荒野。

    她更奇怪的是这姑娘竟然胆子大到敢挟持她,莫非是她还不够吓人?

    阿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胆子那么大,可是她没办法了,她想活下去。这番想着,阿秀攥着簪子的手更紧了,甚至因为颤抖,簪子没拿稳,缘衣白皙的脖颈多了一点红色,更添几分艳丽。

    因为阿秀这一举动而安静如鸡的大厅里突兀地传来一声呜咽声。

    君旻一双如刀的眸子射向李虎。

    王三恨铁不成钢的瞅了一眼李虎。

    李虎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大手一挥,骂道:“奶奶的,动老子的人,你找死吗?”

    王三简直不想看他们这位当家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位姑娘不过是利用他想逼那个年轻人做个什么莫名其妙的选择罢了,偏偏他还把自己当根葱了。

    “放我们走,否则我就杀了她。”阿秀说完,吞了一口唾沫,眼睛大的堪比李虎。

    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大概是太害怕了,说完这句话还为自己辩驳了一句,“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活该。”

    君旻一直关注着缘衣,他清楚地看到阿秀刚说完这句话,缘衣的脸色就变了,不同于刚才的冰冷,此刻更像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双眼睛隐隐透着黑气。

    “她是身怀邪骨的魔神,必须除掉她。”火神指着被困在诛仙阵里的缘衣愤慨激昂道。

    一旁的离墨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面色冰凉:“缘衣什么也没做,凭什么除掉她。”

    火神冷笑,手指指向缘衣:“就凭她身怀邪骨,这便注定了她不会是什么心怀善念的神。即便如今没有犯下杀孽,但是谁能保证将来她不会。”

    缘衣坐在朱仙阵中,目光冰冷地盯着火神指着她的手指,如同看一个死物,耳边离墨为她辩解的话越来越模糊。

    她当时看着火神的手指是怎么想来着。好像是,等我出去了,一定要把他的手指折断吧。

    君旻瞳孔微缩,还未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着缘衣咔嚓一声折断了阿秀的手指。

    带血的簪子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五十八章

    缘衣长得很漂亮。旁人看到漂亮的女人总会下意识觉得她会是需要人怜惜,但是他们都忘了漂亮的女人最可怕。

    谁也没想到缘衣会突然动手,本来觉得看到生的希望的俘虏瞬间脸色就白了。

    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被母亲抱在怀里,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圆溜溜的眼睛突然看到缘衣折断阿秀手指的这一幕,嘴一瘪,就要哭号起来,却别母亲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巴。只来得及发出“呜”的一声。

    王三脸色青白,着实没想到眼前看着柔柔弱弱的姑娘会如此心狠手辣,他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手腕,眉头紧皱,仿佛能切身体会到断骨之痛。

    阿秀的手腕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着,大概是痛到极致了,除了最初痛的大喊,之后竟是疼的发不出声来。

    缘衣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簪子,白嫩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发簪,血迹落在了缘衣的指尖。

    她盯着指尖的血珠打量了一会儿,慢慢将指尖放到口中,眼中黑色愈发浓烈。

    好一会儿,她似乎心情平定下来了,眼神恢复了清明,转身朝着倒在地上的阿秀走去。

    阿秀疼的满脸的冷汗,脸色青白,嘴唇无色,看见缘衣一步步朝她走来,吓得浑身发抖地拖着断手一下下往后挪。

    冰凉的触感落在脸上时,阿秀停住了一下下往后挪的动作,眼睛直直盯着缘衣抵在她脸上的发簪。

    本来还算清秀的脸蛋如今一片惨白,面色惊恐地望着缘衣,深怕她一不小心手抖在她脸上戳了个窟窿。

    缘衣嘴角微扬,眼中却泛着凉意,她动作轻柔地转动着发簪,附耳靠近阿秀,宛如情人间的喃语:“你知道我上一次流血是什么时候吗?”

    阿秀屏着呼吸颤抖着摇了摇头。

    缘衣眼睛微弯,像一个即将恶作剧的孩子,“不知道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让我流血的人怎么样了就好。”

    李虎吞了口唾沫,脚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再没脑子,这下也是彻底看出来缘衣不是什么善茬。毕竟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能一下子把人的手骨折断,还十分熟练的威胁人。

    一时间,他心下竟有些后悔招惹了缘衣。

    但是他不知道缘衣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他的生命还很安全。

    “我下手可温柔了,先把他们用兵器多成立八块,然后又把他们扔进了我养的宠物的肚子里,看到那只小狐狸了没?她的皮毛看着是不是很柔顺,很有光泽,我为了喂养它,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阿秀眼睛顺着缘衣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的确看到了一个毛发柔顺有光泽的小狐狸,受缘衣的话的影响,阿秀越看那只小狐狸越觉得这只小狐狸一脸凶相,整个狐狸看着就不像只好狐。

    糖葫芦本来正缩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缘衣教训除她之外的人,乍然被提到,一脸懵地看到了那个刚才挟持缘衣的女人惊恐地盯着她。

    糖葫芦简直满脑袋黑线,如果她能被人看出来的话。

    缘衣手上又使了一分劲,尖锐的部分戳破了阿秀的面部,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脸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脸上的疼痛加上对毁容的害怕,阿秀身体开始本能地颤抖起来。

    她往后瑟缩了一下,余光瞥到缘衣身后的君旻,眼里突然蹦出生的希望,对着君旻的方向哀求道:“这位小公子,求你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愿意给这位姑娘道歉。求您,求您救救我。”

    小姑娘脸上还滴着血,梨花带雨地哀求着,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抵挡不了这个请求。

    就连自诩心狠手辣的李虎都露出了不忍的表情。

    君旻却连个余光都没有给阿秀,对她的话像是自动屏蔽了,眼睛一直盯着缘衣脖颈处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犹豫半晌,轻声道:“师父,先把你脖子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吧,之后再处理她。”

    君旻后来觉得他之所以追缘衣那么久都没有追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不知道女人究竟是怎么想问题的。

    他的意思是很单纯的关心缘衣,希望缘衣先把伤口处理了再来解决这个挟持她的女人。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因为阿秀刚苦苦哀求君旻救救她,他便说出了这话,几乎是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君旻拖延时间的方法。

    缘衣也不例外。

    王三在一旁纳闷,觉得君旻是不是眼睛不好使,明明是跟着他一起的姑娘长得更漂亮,不对,两人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怎么他还帮躺地上的说话呢。

    君旻说完话后,只有阿秀察觉到了缘衣拿着发簪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随即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阿秀明显能够感觉到发簪抵住的地方更疼了。

    缘衣移动着手中的发簪,在阿秀脸上画了一个圆圈,最后在阿秀的眉心停下,“要不我们来玩个游戏,你如果选择杀了他们,那么你每杀一个人,我就在他脸上划一道,一直到你杀掉最后一个人。如何?”

    君旻皱眉,不明白缘衣坚持为什么要这么做,要他在这群凡人和她之间做个选择。如何只是为了证明她对他的忠心的话,完全不必要用凡人的性命作为威胁,他知道她从来都不会滥杀无辜,尤其是凡人。

    然而缘衣的下一句话给了他答案:“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说,是不是?”

    话音落下的同时,缘衣手下又是一个使劲,在阿秀眉心留下一点红。

    阿秀被吓得又是一个激灵,心里骂缘衣是个疯子,眼泪却再次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君旻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安静了好一会儿,抬眸看向缘衣,声音很轻却又夹杂着重量:“师父,天下人和你,我选你。”

    缘衣的背脊微僵。

    “离墨,如果将来有一天,真的查出了我是身怀邪骨的魔神,你要怎么办?”

    “傻丫头,你不会是的。就算是,我也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有作恶的机会的。”

    “离墨,天族已经容不下我了,你和我一起离开吧?”浑身染血的姑娘想要上前拉过那个依旧干净如初的青年,却被青年躲过去了。

    红色的手顿在半空中。

    离墨面容有些哀戚:“缘衣,你杀了天帝?那个将我们带回来的天帝,是吗?”

第五十九章

    缘衣很想摇头说不是,但是事实就是天帝的确是她杀的,即便是误杀,她也无法否认她杀了那个给她起名、教她法术的天帝。

    如果说天界除了离墨还有愿意护着她的神仙的话,那就只有天帝了。可是这两个唯二愿意护着她的神仙,一个被她杀了,一个因她而死。

    脑海里自离墨死后便一直折磨她的那道声音又出现了,空荡似鬼魅,一点点钻进缘衣的心里,你凭什么活在世上呢?

    阿秀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抵在眉心的发簪在发颤,这无疑证明拿着发簪的那只手的主人此刻心性十分不稳。

    是啊,她凭什么活下来呢?她不是一直都觉得活着没有意义吗,为什么还要在知道了鬼卿的背叛后那么伤心,如世人所愿死去不就彻底地解脱了吗?为什么要逼着君旻做这种没有意义的选择呢?

    君旻并不陌生缘衣此刻的模样,这和她前几日心魔发作时一模一样。

    发簪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电光火石间,几乎是同时,君旻冲上前接住了受困心魔的缘衣。

    君旻上次并没有看到缘衣心魔初发作的模样,他从没想到,缘衣的心魔发作时竟然是整个人充满死寂的,眼里一点生机都没有。

    她在一心求死。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君旻的脑海里,他不由想到当初她为什么明知天界目的不纯,却还是愿意收他为徒,与其说她不怕,不如说她是毫不在乎,她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君旻抱着缘衣的臂弯收的越发紧,眼里闪过一丝后怕,是不是他再晚一点,就见不到她了。

    阿秀早已经在发簪掉地的那一刻就捂着伤口爬到人群中了,与她而言现在就是被李虎当场杀了,她也不会再动什么歪脑筋了。

    只有近距离接触缘衣的她才能深刻的感受到缘衣身上的杀意和戾气丝毫不做假。

    缘衣的情况并不好,君旻抱着缘衣便回了房间,有山匪想要拦截,却被身后的李虎一个眼神阻止了。

    李虎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缘衣和君旻,最终还是决定不动他们,他右手掐腰,左手揽过王三,又开始称兄道弟:“三儿,你去把今日的收获清点一番,别人去我不放心。然后清理完后,赶紧来教育教育这群傻子,让他们乖乖地听我的话。”

    王三眼角抽了一下,看着刚才还威胁他的虎爷,讪讪道:“那两人呢?”

    虎爷给了王三一个脑蹦儿,恨铁不成钢:“我说三儿,读书我是不如你,可是看人你可就不如我了。这两人一看就不好对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虽然不怕惹事,但是总要为这群兄弟们考虑考虑啊。”

    “是是是,大哥说的对。”王三不住地点头,心里突然庆幸李虎虽然自傲,但是也足够的重情义。

    *

    缘衣的情况比君旻想的还要差,最初缘衣还只是昏迷,困于心魔,无法醒过来。

    他本来想给缘衣护法,好平息缘衣心中戾气,但是双手覆上缘衣背部时,一阵无力感蓦然涌上全身,他才想起来他的法术被缘衣封了。

    还没等他想出办法冲破缘衣给他设下的封印,缘衣突然大口吐血了,嘴唇嗫嚅着,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君旻连忙附耳到缘衣的唇边,缘衣小声呢喃的话终于飘进了君旻的耳朵里:“离墨,对不起,对不起。”

    君旻的灵魂好像突然就出窍了,他的脸色变的煞白,这下子有问题的突然成了他。他听不清缘衣在说什么,数不清缘衣究竟说了多少个对不起。

    君旻坐在床边,颓丧地想着如果他能够早点出生,如果当初替缘衣挡剑的是他,缘衣会不会也会像记着离墨一样,永远都记得他。

    缘衣知道她又被困在黑暗中了,她知道那是她的心魔,可是她不想也不愿意去破了这个心魔,她常常觉得如果她有一天死于心魔,这或许对她来讲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曾经每一次从心魔中挣脱出来时,鬼卿总是会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她当时觉得如果有一天她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为她伤心的是不是只有鬼卿一个人。也不知道苍术和辰烨会怎么想,是会同情她呢?还是会假模假样的流几滴眼泪,感慨她是咎由自取呢?但其他人想必会三两好友地聚在一起饮茶喝酒,以此来庆祝她这个魔头的死亡吧!

    可当再次置身于黑暗中时,缘衣突然就明白,原来如果她死了,这个世上谁也不会为她感到难过,鬼卿也不会。

    缘衣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心魔一点点侵蚀她的神髓,甚至无聊地探出神识,观察那圣洁干净被世人追逐的神髓一点点被黑色侵占。

    这样的事情很无聊,缘衣看着看着,已经感到十分困倦了,上下眼皮开始不住地打架,黑暗中仿佛有一道安眠曲在诱哄着她闭上眼睛。

    闭眼吧,闭上眼睛就能沉入梦乡,就能摆脱浑身的疲惫了,闭眼吧。闭上眼睛你就能见到离墨了,你就可以当着他的面和他说声对不起了。

    终于,缘衣的眼睛越来越重,她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直至她彻底闭上。

    滴答,一滴水滴落在缘衣的脸颊。

    缘衣恍惚中,脸上突然感到一阵冰凉,白嫩修长的手本能地往冰凉的地方摸去,碰到了满手的水。

    是下雨了吗?缘衣模模糊糊地想,可是魔域怎么会下雨呢?

    旻旻之中那雨滴似乎在阻止着她睡觉,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她脸上,扰的缘衣无端烦躁。

    长期的上位者养成的骄矜终于爆发,她猛地睁开眼睛,想要怒斥该死的雷公电母扰她清梦。

    缘衣原以为一睁眼看到的会是那讨厌的雷公电母,谁想入眼的却是一双红透了的眼眶和泛着泪珠的眼睛。

    缘衣有些茫然,这人是谁?好一会儿,她疲乏地想,是那个小徒弟啊,怎么哭了呢?

    她看向君旻,眉头微皱,怎么又笑了呢?

    但是她太疲惫了,看到不是讨厌的雷公电母,而是那个小徒弟时,缘衣又闭上了眼睛。

    君旻脸上的笑容刚绽放就枯萎了,手指颤颤地放到缘衣的鼻息下,直到感到微弱的气息时,他像是卸下了千斤的重担,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徒留一身的冷汗。

第六十章

    王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拿来哄骗李虎的话,竟然被他当了真,甚至还有模有样的做了起来。

    冀城县令一脸谄媚地跟在李虎身后,似乎是想提前做个合格的臣子,为主子出谋划策道:“大当家若是真想在这乱世挣得一片天地,当务之急便是招兵买马。雍州在北方最是地大物博,我与雍州州长相识,下官可以替大当家前去游说,做个说客,让那雍州州长甘愿奉上粮草军马。”

    王三坐在一旁斜睨了一眼谄媚的狗官,冷笑一声并未说话。

    李虎不动声色地瞟了一下王三,见他归然不动,什么也不表示,悻悻道:“这个事情,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他又看了一眼王三,清了清嗓子道:“我身边的事情都是由三儿安排的,他做事我放心,所以你说的事情还得看三儿是怎么说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不信任你,不管你说什么,都要先征得王三的同意。

    县官面部有些抽搐,不明白怎么就这事情还得得到这个冤家的同意。想到当初他儿子做的事情,他心下有些懊悔当初没把王三给解决了。

    他讪讪道:“那二当家觉得下官的计策如何?”

    ......

    回复县官的是无止尽的沉默,李虎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低着头装模作样的整理自己的衣服,只有微微耸动的肩膀暴露了他此刻的愉悦。

    王三冷眼看着县官的脸色因为他的无视越来越难看,这才嗤笑一声道:“简直就是馊主意。”

    县官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因为生气,嘴边的胡须微微颤抖着,咬着牙说:“二当家凭什么说这是馊、主、意。”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方法被说是馊主意,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质问的语气太明显了,李虎有些不悦,眉头微皱,冷声道:“注意你的态度。”

    李虎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这么一冷下脸来,身上戾气毫不保留的散发出来,县官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憋屈地应了声是。

    王三瞅了一眼县官,转身对李虎道:“大哥,如今皇帝正在前方和大周打仗,我们这时候若是起义便是造反,世人庸俗,恐怕会反对我们,如此一来一些有识之士也不会投靠我们。”

    既然李虎要做,那么他便要做好,王三也会尽全力帮助他挣得一片天地。这件事情还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更何况,”王三转向县官,“你为官不仁,草菅人命,谁知道你会不会出了冀城人就跑了。”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跑呢?”县官吹胡子瞪眼反驳,只是这反驳任谁听着都苍白的很。

    王三冷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李虎知道他们两有仇怨,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手背向外摆了摆,“你先下去吧。”

    县官再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也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脸上有些羞耻,随即袖子一甩离开了。

    留在房内的山匪一看,嘿,还敢给他们头脸色看,这谁忍得住,当即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表示要不要将那狗官杀了,正好给二当家报仇。

    李虎被他们吵嚷地脑袋疼,呵斥道:“都给老子出去,我有事和你们二当家说。”

    那么多年的大当家不是白当的,李虎一声吼,所有人都老实了,都怕留下来大当家会把他们扔进蛇窟,瞬间一窝蜂的跑出了房间。

    房间一下子就空荡起来了,留下李虎和王三两人面面相觑。

    李虎清了清嗓子,“三儿,你会不会怨我没有把那个狗官杀了?”

    王三垂着眉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不谈他,如今紧要之事是谈谈我们的大事。”

    李虎大手一挥,“这件事情你说的对,如今我们还不能举旗,不然落得个造反的骂名,不得民心,不是什么好事。”

    王三点头,接着道:“但是那狗官有一件事说的没错,我们当务之急需要招兵买马,仅仅凭我们的这点人数是远远不够的。另外我们的兄弟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到了战场上是会吃亏的。所以我们还需要这边冀城的将军帮忙训练。”

    他顿了顿,“至于粮饷,如今冬日,粮食本就稀缺,所以我们得省着点用,这可能得开春才能解决了。”

    除了现在不好解决的,王三可以说是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当,这般自信的模样,李虎有些晃神,想到了五年前满身伤痕逃上山的青年。

    他拍了拍王三的肩膀,郑重道:“予之,你放心,举旗那日,便是那狗官的葬身之日,我一定会给咱们妹子一个交代的。”

    王予之,因父母去世的早,未来得及取字,因在家排行第三,所以众人叫他王三。

    刚上山时,一群没文化的山匪嫌他名字绕口,不愿叫他予之,所以都唤他王三,时间长了,王三自己都快忘记这名字了,突然从旁人嘴里听到,王三竟然还有点陌生。

    但是随之而来的熟悉瞬间充斥了他,也让他想起了父亲寄予他的厚望。

    王予之执着于考科举,除了为了博到一个好前程,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他死去的父亲,他父亲一直希望他能做个辅佐明君的臣子。

    只是大楚早就千疮百孔了,如今的皇帝再有能力也是于事无补。

    他抬眼看向李虎,那一眼他看到了一个男人的野心,不可否认,他想赌一把。

    在山上的五年来,因为救了李虎,他从一个小喽啰一步步成了如今的二当家,但是不可否认,他并没有对山上产生归属感,甚至有一股被他深深隐藏的文人的清高,因此他对李虎,并没有什么多么深的感情。

    不可否认,李虎及其重情义。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李虎还记得他的名字,一时间感动之情油然而生。

    又想到了父亲,他暗暗发誓,一定尽全力李虎夺得天下,完成父亲的遗志和自己的心愿。

    李虎眉头紧皱,不明白好好的兄弟怎么突然就不正常了,“你干嘛一副要哭的表情,大老爷们儿,别矫情。”

    王予之满脑子黑线,觉得自己白感动了。

    李虎忽略兄弟的白眼,右手搂着王予之的脖子,下颌微抬,看向缘衣的房间:“他们两人怎么样了。”

    王予之顺着看去,“从昨晚进去到现在都没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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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君今天成功追到魔尊了吗介绍:
天族太子妃本是最注重形象的人,此刻却满目悲壮跪在缘衣面前,恨恨道:“求魔尊放过我儿。”
缘衣眉目妖艳,红唇微扬:“是他自愿的,你怎么能怪我呢?”
一位面冠如玉的男子脸色苍白昏迷不醒躺在两人身后,闻言手指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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