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非正经捕灵师TXT下载非正经捕灵师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非正经捕灵师全文阅读

作者:醉卧疏楼     非正经捕灵师txt下载     非正经捕灵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兄妹

    许墨被苏勉牵在手里,小狗似的跟在后面,害怕倒是没那么害怕了,但是口水横流,让他肚子里一阵一阵的犯饿。

    走在前面的宋遇实在吃的太香了,挑担子卖馄饨的香飘十里,宋遇的吃相让这香味飘的更远了。

    很快,卖馄饨的也收摊子了,街道越发暗下去,本就已经是子时,现在彻底安静了下去。

    一天的时辰中,最安静的不是子时,而是子时过后的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里,连狗都睡着了。

    许墨渐渐觉得犯困,哈欠连同,原本那种诡异之感也在食物的香气和宋遇漫不经心的态度中消散。

    不就是死了两个人吗,实在和他没关系。

    这些人不去找杀人凶手,反倒绑着他在这里闲逛。

    真是烦人。

    他被捆的实在难受,正在想要怎么逃走的时候,忽然就看到街角妹妹在冲自己招手。

    她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一看就是想办法救他的。

    还是妹妹好。

    他们两个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从小到大形影不离,感情最好不过。

    他冲着妹妹眨眼睛,然后大叫起来:“我要撒尿!”

    苏勉回头看他一眼,指了指墙角跟:“去吧。”

    “啊?”许墨不敢置信,从来没想过撒尿还有墙角跟这个选择,诧异的看了一眼宋遇,结果宋遇连头都没回,毫不在意他当街脱裤子撒尿。

    他很快就表示反对:“我在这里尿不出来,我要去茅房!”

    苏勉看一眼宋遇,见她停下来在琢磨什么,于是牵着他去了街角的茅房。

    宋遇看的是对面屋子里一个在磨豆浆的男人。

    孤灯一盏,没有驴子,他自己磨豆浆,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四更,到时候做事的人就会出来吃早点了。

    凤翔府也是个热闹地方,现在又是大热天,夜里并非一个人也没有,为什么这些人没事?

    灵物毫无节制,不会放过任何它能够捕食到的猎物,灵物如果就在这附近游荡,为什么没有出手?

    哪里让它不喜欢了?

    她正想着,身边忽然有一股极强的阴冷之气席卷而来,磨豆浆的家里灯火也是猛的一晃,险些熄灭。

    这种阴冷带来的感觉就好像是黑暗之中有一条毒蛇,已经开始吐出猩红的舌信,凝视着他们。

    宋遇紧握着手,随时准备着用化骨逃离,那个磨豆浆的人打了个哆嗦,对突如其来的凉意感到十分疑惑。

    他疑惑着抬头,就看到宋遇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似乎是在让他不要说话不要动。

    不知道是宋遇的表情过于冰冷,还是因为黑暗忽然变得浓郁,他心里一阵战栗。

    感觉就像是他们现在已经在野兽的口中了。

    死亡的界限不断往前移动,很快就会从他们身上碾压过去。

    未知,永远是最令人害怕的。

    宋遇大气都不敢出,停在原地,慢慢的,这阴冷之感竟然退去了。

    是灵物从他们身边路过了?

    这胃口大开的灵物,为什么会放过他们两个?

    是因为他们两个没有结伴而行?还是因为他们没有动?

    “不好,忘记老苏了!”

    宋遇想起来苏勉和许墨去茅房了,好像就是灵物离开的方向,连忙跟了过去。

    她找到苏勉的时候,就见苏勉撅着个腚,正在往茅厕里头看。

    “老苏,你这是......饿了?”

    苏勉听到是宋遇的声音,回过头来瞪她一眼:“你他娘的才饿了,许墨跑了。”

    宋遇捏着鼻子:“跑就跑了呗,他跑了你往粪坑里看什么?”

    苏勉从茅房里撤回来:“我看看他是不是从粪坑里游出去了。”

    他说完,就觉得自己这想法过于恶心,宋遇还没怎么着,自己先干呕了一下。

    这得是什么人,才干的出从粪坑逃跑的事情?

    不过奇怪,这茅房里面就一个窗户,还是正对着他的,这小子是从哪里跑的?

    难不成还能飞檐走壁不成?

    宋遇对许墨怎么跑的并不在意:“灵物还在这里游荡,我们去找其他人,看他们有没有什么线索。”

    两人迅速离开此处,而许墨此时和妹妹许玲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许墨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哼,那两个傻蛋,还想绑我,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这茅房的板子都松了四五年了,他们知道个屁。”

    妹妹有点害怕,紧紧拉着他的手:“哥,我听他们说死了好几个人,外面好像有鬼,娘说来的那几个人是专门驱鬼的。”

    许墨想到从王占眼睛里钻出来的那一颗眼珠子,两腿不禁发软,心想这些人究竟是来驱鬼的,还是他们本身就是鬼?

    如果黑夜里真的有一些鬼怪在肆虐,那它们现在会不会就看着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由觉得有点发冷,小心翼翼往四处打量了一眼。

    妹妹手里的的灯笼只能照亮一部分地方,两个人的影子长长拖在地上,并没有看到别的东西。

    他松了口气,觉得那些人肯定是夸大其词,好在家里多混一段时间的饭吃。

    要是真有这么多危险的东西,他们还能活到现在?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想起了之前听到过的一个说法。

    在深夜对着自己的影子走路,一边走,一边念自己的名字,就会有另外一个影子出现在自己的影子旁边。

    一个是自己的,另外一个,是鬼。

    他好奇心又起,忍不住从妹妹手里拿过灯笼,放到身后。

    这样一来,影子就会出现在自己前面。

    “许墨。”

    他轻轻叫了一声。

    无人的街道上,少年清脆的声音带着回声,回声一响,黑暗就好像变得粘稠起来。

    一股阴冷的风吹了过来,灯笼里的火光不住晃动,地上的影子一下拉长,一下缩短,不断变化,仿佛里面有东西正在挣扎着要出来。

    许墨的鼻子里萦绕着一股从未闻过的气味,冷、腥、腐臭。

    他一颗心立刻绷紧,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这些小把戏,难道真的能招惹出什么东西来?

    许玲在前面回头:“哥,别玩了,怪让人害怕的,回去吧。”

    许墨僵硬道:“嗯,来了。”

    许玲的胆子比他要小,深更半夜,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话时发出的声音,不由心里害怕,赶紧往前跑了几步。

    “等等我。”许墨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

第一百三十六七章 无妄之灾

    许玲停下来:“那你快点......”

    话音未落,人已经倒下,气息瞬间变没,脸上血色退去,发青发白。

    “砰”的一声,她砸在地上,黑暗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又成了黎明之时那种将明不明的青黑色。

    许墨呆愣在原地:“小妹?”

    没有回答。

    他猛地哆嗦起来,身上温度骤然退去,明明是六月,他却如坠冰窖,从心底里感觉到一股凉意。

    “小妹?”

    走到许玲身边,他不用去探鼻息,就能感觉到妹妹已经变成一个死人。

    恐惧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手,将许墨紧紧攥在了手心里,不住收拢。

    他甚至都不敢去碰许玲的尸体,就站在原地哭喊起来:“来人啊!”

    凄厉的叫声被空荡荡的街道吞没,没有被任何人听见。

    宋遇和苏勉在路上游荡,两人一言不发,很快就见到了贺神和王占。

    贺神和王占正在一路狂奔,再加上王占眼神不好,摔了个鼻青脸肿,背后还有不少人追赶的声音。

    贺神欲哭无泪,搀扶着王占:“宋、宋遇!快!快、跑!”

    可惜后面追上来的人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麻利的把他们都包围了。

    “还想跑!说,谁是宋遇!”

    宋遇张着嘴,不知道关自己什么事,难道她的名声已经传播到凤翔府来了?

    还是万澜宗雇凶杀人?

    追上来的几个闲汉一人拎着一根棍子:“说,到底谁是宋遇,不说就一起打!”

    贺神看看宋遇,宋遇看看苏勉,最后两人难得的默契了一次,将手指向了苏勉。

    苏勉:“......”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一把抓住砸过来的棍子,虎口又麻又痛,在心里痛的龇牙咧嘴,面上却是装成一个风度翩翩的江湖少侠,空手夺刃,抢过了棍子。

    宋遇和贺神则是拉着王占一溜烟跑了。

    好不容易跑出攻击范围,宋遇立刻劈头盖脸的把贺神给骂了一顿。

    出来巡街都能招惹祸事,竟然还推到她头上。

    贺神也十分委屈:“这、这能怪我吗,我要、要是一个人——谁追的上我,再、再说这祸事,也、也不是我惹的啊。”

    王占很是羞愧:“都怪我,我就是想给你买根甘蔗。”

    他大白天的都要眯着眼睛看人,晚上就更别提了,看见一堆人围在一起,各自手里提着一根棍,他以为是卖甘蔗的,上前就问人家多少钱一根。

    别人在那里歃血为盟,好不容易忍痛挤出来几滴血,放在碗里还没来得及喝,就被王占这个看不见的一脚给踢翻了。

    贺神挠头:“我、我当时想找——苏勉,打手救命,就、就大喊了两声宋、宋遇。”

    宋遇对此无言以对,默默看了一眼王占,觉得李必应该将他荣养起来。

    他们在这里等着苏勉功成身退,文闻冷不丁出现,顶着脸上那重重疤痕,将他们吓了一跳。

    贺神吓了一跳,差点当场逃跑:“我、我靠,你、你神出鬼没——想吓死我们啊!”

    文闻慢吞吞开口:“出事了。”

    三个字一出口,宋遇三人脸上神色立刻凝重起来,没了刚才的轻松。

    被人追着打,这只是人的事,并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文闻带来的消息,却是灵物的事。

    等他们一起赶到的时候,许墨已经被许国福揍的鼻青脸肿,跪在地上。

    他不哭,也不说话,单单就是麻木,所有的恐惧、懊悔、自责,全部都融进了麻木之中,给他结出了一层保护自己的壳。

    许玲的尸体和之前死的三个人一样,躺在地上,死的毫无预兆,连惊恐的表情都没出现。

    顾北奇蹲在地上,比划了一个第四个的手势。

    他站起来,让人将尸体带走,对赶来的几人道:“没有痕迹、夜里行动、而且不对落单的人下手。”

    这是暂时得出来的结论。

    有时候事实就是这么残酷,随着捕灵师和普通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灵物才会显露踪迹。

    宋遇皱眉,想到自己当时和那个磨豆浆的情形。

    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可以说只有不到五步远,这样算是落单吗?

    宋遇将自己遇到的情况告诉顾北奇。

    顾北奇想了片刻:“不算,那落单这一条,就可以去掉了,先问问这小子。”

    他们想问许墨当时的情形,但是许墨却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我招出来了鬼,我对着影子喊了自己的名字,妹妹被我害死了。”

    他木然的看着宋遇,想起来之前宋遇说过的话。

    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看到比较好,等他们看到的时候,后悔就已经晚了。

    天色慢慢放亮,晨雾迅速被热气驱散,第一缕晨光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将他们带出黑暗。

    但许墨永远也走不出来了。

    他的生命将停留在这个夜晚,心灵将和死去的许玲一起,被困在无边黑暗之中。

    宋遇顶着太阳光问他:“你仔细的说,当时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两个人之间隔了有多远?”

    许墨忍住自己的哭音,将事情说了一遍。

    贺神挠头:“我没、没听出来什么。”

    其他人也没听出什么来,这兄妹两个从逃跑再到回去的路上,唯一很诡异的就是许墨对着影子喊了自己的名字。

    鬼是没有影子的。

    世上万物都分阴阳二气,阳者阳气生,阴者鬼气生,传闻人的影子就属阴,里面寄放着人身上所有阴暗之物。

    对着影子喊自己的名字,不会直接出现灵物,但是会唤起自己心中隐匿的阴暗,从而招惹一些阴暗之物。

    就像是一颗鸡蛋生了缝隙,散发出腐臭之味,招来苍蝇一般。

    就算是这样招来了在游荡的灵物,他们也依旧不知道这灵物到底是如何捕食的。

    顾北奇让许国福带着人先散了,领着一行人就在路边吃起了油条豆腐脑。

    他揪着一根油条,食不知味:“灵物既然从宋遇身边经过,她跟那个磨豆浆的人算上一组,这兄妹两个算成一组,都有灯,都是一男一女,其他的还有什么区别?”

    他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而是想听听其他人的想法。

    宋遇一口一个大饺子,任凭他们打量。

    贺神猜测:“肚、肚量不一样?”

    宋遇又往嘴里塞进去一个大饺子,翻了个白眼:“放屁。”

    贺神默默将凳子搬的离她远了一点。

第一百三十八章 驱赶

    王占眯着眼睛,试图分辨哪一根是油条,哪一根是大麻花:“会不会是他们两个不认识?”

    宋遇这回不吃饺子里,一口气喝了半碗杂辣羹,然后翻了个白眼:“你们二位这聪明才智,基本上可以告别捕灵师这个行当了。”

    贺神挥舞着两只油花花的手:“那、那你说,到底——是什么!”

    宋遇嘿嘿一笑,正要说话,忽然看到店家新出炉的白吉馍,让他们先等等,直接奔过去要了十个肉夹馍。

    白吉馍松脆微黄,铁圈虎背菊花心,里面夹满腊汁肉,肉是肥而不腻,瘦而不渣。

    宋遇一直就等着现出炉的白吉馍。

    她捧着篮子回到桌上,口水四溢,还不忘拿一个给苏勉:“老苏一个我一个,老顾一个我一个......”

    苏勉接在手里,打断她:“赶紧吃吧你,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宋遇果断往嘴里塞了一口。

    腊汁肉的软烂醇香,再配上白吉馍的外脆里嫩,真是让人满口生津。

    其他人还在等着她说话,她一张嘴实在没空,只能挥手让顾北奇说。

    顾北奇不得不放下肉夹馍,说了起来。

    “是说话,宋遇和那个磨豆浆的并没有说话,那兄妹两个一直在说话,你们再想想死的那个更夫,也在和人说话,那两个巡检也是同样。”

    贺神一拍桌子:“是、是啊,那、那就是——不能说话。”

    王占抓着肉夹馍,汁水流到他手指上,他一边找抹布擦手,一边道:“不说话,或者是人很多的说话,好像都没问题。”

    苏勉在赌场打牌,里面叫喊声连天,也没问题。

    宋遇总算是将嘴空出来一会儿:“是不要接话。”

    两三个人说话的时候,一有声音,人就会不由自主的接话,但是赌场打牌的时候,喊出来的不是牌面就是自己的振奋和懊恼,极少有人会去接别人的话。

    顾北奇点头:“晚上我们把灵物引出来,最好是能让它现出痕迹,最坏也要把它引到西边去。”

    西边荒无人烟,灵在那里游荡总好过在这里游荡。

    大家齐齐点头,定下心来,不再食不甘味,开始大肆咀嚼,桌子上只剩下吞咽的声音。

    许家在这炎炎日头下,显得格外沉闷,时不时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越发让这热气变得窒息起来。

    许玲还没有长大成人,不布置灵堂,不进祖坟,甚至连一点白的都不能挂,只用一口薄棺材装了,直接送到金峰寺放置。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新的,脚上却没有穿鞋。

    还未出嫁的女子死去,是一件让许多人害怕的事情,他们认为死去的女子未成人妇,是不完整的,死后一定会充满怨恨,变成女鬼作祟,追逐活人。

    所以脱去她的鞋子,以此化解。

    等到太阳下山,家中下人就会将这一口薄薄的棺材抬走,连父母都不能送葬,以免加重孩子在阴间罪孽。

    许墨趁着大家都去吃饭喝酒的时候,悄悄摸进棺材停放的屋子,这里就是他们用来招鬼的空屋。

    棺材盖已经盖上,还没钉棺材钉。

    他费力将盖子推开,摸摸许玲冰冷的脸,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双绣花鞋,给许玲穿上。

    这鞋还是一双新鞋,只是鞋面上有一大团墨,是许墨和她打架的时候弄上去的。

    兄妹两个,好的时候是真好,打起来也是真的往死里打。

    他给许玲穿好鞋,正想费力盖上棺材盖,忽然从门口传来一声细细的声音:“别盖。”

    宋遇蹲在门口,嘴里咬着根草,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而苏勉抱着手站在宋遇身后,手里还抓着一根木棍,打了个老大的哈欠。

    许墨有一种做了坏事又被抓包的窘困:“我来看看......我就是怕妹妹不穿鞋会冷。”

    他以为宋遇又会把他拴起来,毕竟他又干了一件招鬼的事情。

    然而宋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死人本来就应该穿鞋,还指挥许墨:“把那个桃给我。”

    许墨给她拿了一个,犹豫道:“今天晚上要宵禁,你们要干什么?”

    宋遇“咔嚓”一口,将桃子咬下来一大块:“不要太好奇。”

    许墨又问:“盖子为什么不盖上?”

    宋遇已经将桃子吃下去半个,往棺材里丢了一张符咒,这才让苏勉盖上。

    她就说这屋子里凉飕飕的,棺材的尸体上多了一层影子,是一个小东西害怕外面游荡的灵物,躲了进来。

    丢下桃核,她和苏勉又去睡觉去了,直到戌时才起。

    漏刻“昼刻”已尽,衙门中人将鼓擂的咚咚作响,闭门鼓声一共六百下,闭门鼓后,除病、生、死外,不得外出。

    直到五更敲响开门鼓,才允许出入。

    夕阳仍未落尽,映出一片血红,鼓声如同骤雨,响的十分急促,一声接一声,传遍整个凤翔府。

    最后一声鼓声歇下去,黄昏落幕,夜色开始来临。

    天色一黑,顾北奇、文闻、王占,由东至北,再饶到西城门,宋遇、苏勉、贺神由南往西。

    六个人分头而动,钻入黑暗之中,能不能碰上灵,就得看个人运气。

    宵禁之后,街上也还是有不怕死的人出来,烂赌鬼们一天不赌钱,就两只手发痒。

    一个胖子小心翼翼翻过栅栏,将另外一个瘦子拉过来:“好好的怎么宵禁了?”

    “鬼知道。”瘦子也翻了过来,忽然看到几条人影正往这边走,顿时吓了一跳。

    他指着来的三个人:“那不是巡夜的吧,你带药方了吗?”

    带上药方,要是碰上查问,说去拿药,就不会被罚。

    胖子定睛看了一眼:“不能够,衙门没这么矮的人,我看搞不好是贼,你看那个瘦长条,一看就是做贼的功夫。”

    瘦子仔细一看,还真像,墙头屋顶,说上就上,身体软的跟裤带面似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去赢钱要紧。”

    两人急急而走,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听到旁边的瘦子说话:“也不知道今天能赢多少。”

    他甩了一下手:“肯定是大杀四方。”

    一句话落下,人也跟着“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瘦子已经走出去好几步,听到他倒下的声音,连忙回头来看:“喂,你怎么回事?”

    地上的人没有回答,夜晚一片死寂,安静到了让人害怕的地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学舌

    瘦子又往前走了两步,莫名感到一股寒意,黑暗翻腾起来,阳火之气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压制下去。

    “喂......胖子,你别吓我啊!吱声啊!救命啊,来人啊!”

    宋遇三人离的不远,听到声音立刻奔了过来。

    胖子死的透透的,没有再抢救一下的必要,瘦子吓个半死,目光呆滞的喊救命。

    宋遇指了一下瘦子,又指了下苏勉,示意他将人弄去衙门,然后将嘴巴一拉,让他千万别开口说话。

    苏勉点头,拍了拍手里的棍子,表示事情交给他,万无一失。

    瘦子又惊又怕,同时在心里暗暗奇怪:“这三个贼难道是哑巴吗?”

    宋遇又拉了一下贺神,让他跟着自己继续往前走。

    贺神的两条腿有点不受控制,想要往回跑,坐实他贺跑跑的诨名。

    但是为了不让宋遇看扁,他还是勉强跟了上去。

    随着灵物出现,黑暗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街道上安静的令人心里犯怵。

    贺神也同样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开始一边结巴,一边絮叨。

    “我、我以前也有个妹妹,长的和、和我很像——很漂亮......”

    宋遇心想跟你长的一样,那可算不上漂亮。

    不过她只是想,嘴上还是一声不吭。

    等贺神说到自己妹妹如何乖巧的时候,灵物终于来了。

    它没有显露出任何踪迹,只是带来了危险的气息,连同夜色都成了雾气,朦朦胧胧遮蔽人的视线。

    贺神心里一紧,本来就结巴,这么一紧张,话说的更加磕巴,一个字重复了四五遍,想要不说了,但是宋遇冲他打手势,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离西城门不远了。

    贺神说的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很快就停了下来,准备歇一口气再继续。

    就在这一瞬,宋遇耳边忽然响起了贺神那结结巴巴的声音。

    “你、你有妹、妹妹吗?”

    这声音和贺神一模一样,就连结巴时的停顿时间都一样,简直就是贺神本人在和宋遇说话。

    话音未落,宋遇身边猛地响起了“汩汩”之声,化骨倾巢而出,将这四周围了个严严实实。

    化骨饿的抓心挠肺,已经太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饿的它十分暴躁,一被放出来,立刻如同脱缰的野狗,四面八方扑了出去。

    贺神不能吃,但是还有一个灵物在此,那是能吃的。

    “汩汩”之声不绝于耳,将这不见踪迹的灵物逼的现出了形状。

    是一个没有面目的黑影,十分庞大,在它身上,长满了猩红的嘴。

    这些嘴覆盖在整个黑影之上,看着十分渗人,一张一合之间,似乎是在说话,只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每一张嘴都不一样,年轻、老者、男人、女人,应有尽有,在黑影身上不断流动。

    随着化骨逼近,这些嘴张合的更加厉害,不断发出“咔咔”的声音,试图找出一种声音来逼退它。

    最后,从其中的一张嘴里,竟然发出了飞蝗的叫声。

    “哔——”

    这种清脆的叫声就像是飞蝗大军到来的前兆,一只在这里出现,预示着马上就会有成千上万的飞蝗铺天盖地而来。

    然而化骨没有这种智慧,也没能从中察觉到危险,不仅没有被逼退,反而饥饿的更加往前冲了过去,恨不能一口就将其吃下。

    这浑身是嘴的黑影受到威胁,忽然张开了脸部正中间的那张嘴。

    这张嘴一打开,里面就成了无明之深渊,死气翻滚而出,冤魂怨鬼随之嚎啕。

    这张嘴里,竟然藏着一个小小的死地。

    从这嘴里散发出来的,不仅有危险的气息,还有令人难以忍受的气息。

    一切都在腐烂。

    就连灵物自己都似乎难以忍受,发出了痛苦的狰狞,化骨节节后退,就在要退回宋遇身上的时候,这个灵物忽然就倒下了。

    那张嘴迅速闭合,一切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灵物自己也在即将消散之前,被贺神的灵物吞噬了。

    他身后冒出来一个赤身**的“人”。

    皮肤全都是青黑色,两只手长长垂在身体两侧,脸上光溜溜的没有五官,此时只印出来一张嘴。

    这张嘴就是这灵物的本来面目。

    贺神一直都预备着跑路,所以灵物时刻都在准备着,和宋遇配合的恰到好处。

    而化骨已经饿疯了,蜿蜒着看向了贺神和贺神身上的灵物。

    贺神连忙将灵物收了:“画、画皮,新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也可以试试。”

    用画皮去压制画皮,旧的被新的吞噬,新的也变得十分虚弱,进入了贺神体内。

    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顾北奇三人刚从已经到了岔路口,怕惊动他们,因此没有妄动,见他们将这灵物吞噬,都松了口气。

    他们都不知道这灵物叫什么,卷宗上没有过记载,顾北奇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学舌”。

    凤翔府的宵禁只禁了一次,到了天亮,一切恢复平静,元保保的信也送了回来。

    他已经进了肃州,现在形势安稳,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他一时半回不来,还有一些事要处理,让他们到肃州府之后,去红岩村找他。

    宋遇六人接到信之后,立刻就出发了。

    因为凤翔府实在太热,他们已经受不了了。

    他们出了凤翔府,沿着西北方向往肃州走,而另外一队人马就在这一天的夜晚进入了凤翔府。

    数十只夜枭自许墨身后展翅而过,将他两只衣袖灌满了风,高高扬起,然后落在许家屋顶,用冰冷的目光俯瞰着许墨。

    “咕咕......”

    这里充满了亡灵之气。

    许墨看不到它们,只感觉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大风刮了过去。

    他并没有在意,继续偷偷给许玲烧纸。

    随之而来的,是三个人。

    老凤凰敲响了大门,声音如同擂鼓,火炉一样的高热让她整个人都膨胀起来,满身酸汗,脑门上那几个透亮的大痘子更加打眼。

    万澜宗和一身黑衣的魖站在一起,这三人加在一起,显得很是奇形怪状。

    门房打开门,奇怪的看了老凤凰一眼:“你们找谁?”

    他说话很是客气,老凤凰一看就不好惹。

    老凤凰直接将他推开,赶到一边,打开门,将外面两位请进屋去。

    门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你们干什......”

第一百四十章 屠杀

    话音未落,老凤凰脚下就爬出无数蛇影,将其吞了下去。

    这是阴蛇被青驹鼎吞噬之前,舍弃出来的一部分,正好夹纸被其吞没,落在了她身上。

    天气太热,人已经彻底失去耐心,只有饲养灵物,才能得到身心的愉悦。

    在他们眼里,人——可有可无。

    很快,整个许家都被惊醒,就连许墨都被拎了出来,他们已经目睹了老凤凰的凶狠彪悍,现在站在一起,连腿都是软的。

    万澜宗已经彻底撕下伪善的面孔。

    一只夜枭落在他肩膀上,咕咕两声,似乎是在传达着什么消息一般。

    “原来招过鬼,还死过人啊,难怪比外面要舒服一点,喂,我是飞天的捕灵师,在你这里住上两天,不碍事吧。”

    许国福额头上滴落豆大汗珠,身上却是一阵阵发冷,抖的跟个筛子一样。

    他知道捕灵师是干什么的,也知道飞天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不拿人当人看。

    虽然现在飞天已经低调了很长时间,一些年轻人甚至不知道有飞天,但是本性难移。

    许国福甚至有一种死亡就在自己面前的感觉。

    他看了看一无所知的儿子,心里着急,不知道要怎么保下一条根。

    老凤凰不悦的踢他一脚:“耳朵聋了!”

    许国福连忙点头:“尽管住,我现在就让人安排最好的房间。”

    他一抬手,立刻让许墨去跑腿。

    许墨一个激灵,见到许国福给他做了个逃命的手势。

    这是他小时候和人玩捉迷藏,他老是输,许国福为了帮他,就跟他说五根手指张开,就是要逃了。

    那时候许国福还突然大发感慨之情,说一家人就是一只手,手掌上生着手指,不管是分还是合,根都连在一起,并起来,就是一个家。

    他也看出来这几个人古里古怪,比起恶形恶状的宋遇来,还要难缠,一溜烟跑了。

    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打颤,不知道要找谁帮忙,只能先从围墙爬出去再说。

    万澜宗没有去管许墨,而是抬起头问许国福:“宋遇他们几个人,在这里抓住了什么?”

    许国福摇头:“不、不清楚,只知道是什么鬼怪一类的东西。”

    万澜宗皱眉:“那鬼怪呢,去哪儿了?被谁给吞了?”

    许国福忍住不去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心里暗暗叫苦,这他怎么知道,那天晚上,他是连大门都没敢出啊。

    “不知道。”

    万澜宗叹气,从脚底下钻出去一条黑影,在月色中将许国福给吃掉了。

    连一点多余的动静都没发出,甚至没有惊起一粒灰尘,一个活人就这么活生生消失不见。

    就好像世界上从来不曾有过这个人一样。

    尖叫声迟迟而来,从许夫人嗓子眼往外冲,然而叫声戛然而止,她也一同消失了。

    万澜宗一本正经:“不要大叫,我最讨厌别人大喊大叫。”

    一个孩子的哭声想要往外蹦,还没出口,就被身边的厨娘捂住了嘴。

    所有人都瑟瑟发抖,心里一阵一阵的跳,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死亡来的太快,太突然,他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反应。

    万澜宗漫不经心的扫射一眼剩下的人:“你们呢,谁也不知道吗?”

    许家连厨子带花匠,一共有四十八口人,此时各个都如同泥塑的一般,成了会喘气的死人。

    无人回应。

    万澜宗指着离自己的一个干瘦老头:“你说说看。”

    老头“嘎”的一下,晕了过去,裤子早已经尿湿了。

    万澜宗看这情形,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干脆一招手,从黑暗中招出了一些奇形怪状的“人”。

    它们死去已久,面目模糊,身体畸形,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张开深渊大口,对着人群垂涎欲滴。

    一只发青的大手一把按在了厨娘的脑袋上,“砰”的一声,脑袋好像西瓜爆开了。

    红的血、白的脑浆、零碎的面孔,全部热起腾腾的撒在了她身边的孩子身上。

    孩子紧紧一闭眼,放声大哭起来。

    灵物肆虐,将活人撕碎,吞吃,墙壁上、青石板上、老凤凰身上,到处都是鲜血。

    在这种鲜血之中,万澜宗和魖都得到了一种热气腾腾的抚慰。

    死人,实在让他们高兴。

    一切都平静之后,许家充满了死气,老凤凰出去追许墨了,院子里就剩下了万澜宗和魖。

    魖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口气,十分畅快。

    许墨已经翻过围墙,正在犹豫着自己要去哪里,忽然听到屋子里面传出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号。

    出什么事了!

    他头顶忽然有了翅膀扑腾的声音,一片黑灰色羽毛落在他鼻尖,然后又消失了。

    抬头往上看,他忍不住惊呼一声,他看到的,全都是夜枭。

    冷冰冰的目光,黑灰色的翅膀,铺天盖地往里面飞去,它们的叫声中带着一种急切。

    仿佛是里面有食物。

    他还闻到了一股腐臭味,夹杂着香烛纸钱的气味,蜂拥而至,阴暗的令人作呕。

    快跑,快跑。

    他耳边响起来父亲的声音,忍住一切情绪,他手脚并用,想要从胡同口钻出去。

    没走出去多远,他就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人,是老凤凰。

    老凤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满脸都是横肉,沿途过来的大太阳已经把她晒成了焦炭,和宋遇不相上下。

    这种乌黑让她看起来有点像是戏台上铁面无私的包公。

    然而除去黝黑的肤色,她在没有其他地方和包公一样。

    “滴答”一声,一滴血从老凤凰的头发梢滴落在地,印出一个花圈。

    在这小小的血花之中,藏着一个亡魂,此时正用漆黑的眼睛看向许墨。

    许墨背后发凉,觉得四周都有冷风袭来,现在不像是炎炎夏日,反而像是冬天。

    他心里忽然明白过来,家里的人都已经死了,所有人都被葬送在这三个人手里,连魂魄都剩不下。

    他后退一步,忽然拔腿就往后跑。

    老凤凰面无表情,放纵身上灵物追了出去,阴蛇速度极快,然而许墨速度比它更快。

    他没有跑,而是奔出去一头将自己给撞死了。

    脑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很快,他就仰面倒下,脑门已经凹进去很大一块。

    临死前,他想的是自己那天晚上尾随着宋遇,看到的情形。

    那个怪物,浑身都是嘴,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其中还有自己的妹妹。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旅途

    如果被怪物所吞噬,不仅仅会带来死亡,甚至连魂魄都留不下。

    一切都会化作虚无。

    一道影子从尸体上升起,眨眼之间就飘荡进了黑暗之中,四周不断发出血腥味和令人心惊的声音。

    老凤凰没有继续追下去。

    魂魄是世上最轻的东西,它们随心所欲,一个念头,就能够跑出去十万八千里。

    随着时间流逝,鬼魂自身的意识消失不见,它们就会化成黑暗中的一部分。

    万澜宗和魖站在血泊之中,听到跑了一个之后,都没有当回事。

    魖脱去黑衣,将自己瓷白色的身体展露在月光下:“他们真的能有那么聪明,拿到我们想要拿到的东西吗?”

    万澜宗非常肯定的点头:“当然能,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做那只黄雀就够了。”

    魖将手指头蘸上血,塞进嘴里品尝:“希望不要大动干戈。”

    万澜宗抱着手:“在去敦煌郡的路上,我曾经留下过一个东西,如果他们遇到了,说不定会直接转向我们也不一定。”

    话说到此,他就不再说了,至于留下的是什么东西,他也懒得告诉魖。

    在他眼里,魖也是个瑕疵品。

    凤翔府的夜晚,并没有传去其他地方,宋遇六人用最快的速度进入了肃州。

    眼下他们走的是一条山路,放眼望去,就是一片接一片的山脉悬崖,这些山峦重重叠叠,上面却不长树木,全都是露在外面的岩石。

    这些岩石全都是鲜艳的红色,深浅不一,在晚霞的金光之中相互辉映,灿若明霞。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如此,石峰叠着石峰,山崖勾连着山崖,一片朱丹之色。

    就连土地都是红的。

    这里没有凤翔府热,在经历过凤翔府的火炉之后,这点热不算什么。

    顾北奇看了一眼元保保夹带在信里的路线图:“走错了。”

    这地方很容易就走错路,所有石峰都是斑斓一片,岔路又多,一不留神,就走错了。

    宋遇对着贺神啧啧两声,一边吸溜着不多的水,一边感慨:“结巴,你不是这地方的老熟人吗?”

    贺神立刻为自己辨白:“我、我没走过这里,再说——就是当地人,也、也会迷路。”

    宋遇塞上水囊:“那你以前怎么走的?”

    贺神脸色一红,很是窘迫:“有、有人送我。”

    宋遇好奇道:“什么人送的你啊?你早说啊,给我们带个路多好。”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可是哪知道话音一落,贺神就窘迫的要从地缝里钻进去了:“就、就不告诉你。”

    苏勉拍了拍棍子:“那你告诉我吧,我想听。”

    贺神这一路上和宋遇打架就没赢过,这两个人双贱合璧,他压根就不是对手。

    见苏勉拍棍子,他只能蚊子似的哼了一声:“我、我是被押送来的——做飞贼被抓,判流、流放,一、一路上都有——官兵护送。”

    宋遇一楞,随后放声大笑,抹去眼角泪水,她上气不接下气:“还真是有人护送啊。”

    其他人也都憋着笑,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贺神破罐子破摔:“是、是啊,我从、从不撒谎。”

    几个人笑得直摸肚子。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顾北奇张罗着他们再往前走一点,从另外一个口子出去,如果路上有人家休息,就休息一晚上。

    走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晚,丹霞的颜色也从朱丹变成了红褐色,沉甸甸的,仿佛是藏着秘密的花纹彩画。

    路上他们还碰到了一个挑担子的商人。

    他的目的地就在前面的一处客栈,几个人干脆就一起走了。

    商人背有些佝偻,担子看起来十分沉重,就连扁担都给压弯了,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货物。

    他好奇的看了一眼宋遇一行:“我是来找兰达金石的,你们是来干嘛的?”

    顾北奇道:“我们是要去敦煌郡,走错了路,兰达金石是什么东西?”

    商人道:“这里的回鹘人,称这种红色的山叫阿兰拉格达,听说这边的群山中有一种石头,剖开之后,里面会藏着上百粒金珠,是回鹘人最先发现的,所以就叫兰达金石。”

    他说完之后,就感觉有灼灼的目光看着自己,回头一看,发现是宋遇。

    宋遇依旧黝黑,两眼发亮:“这有这种石头?”

    商人被她看的心里发毛:“不、不知道真假,反正这么多年,有人说找到过,也有人说是假的,我们等下住宿的地方,就是第一个找到的。”

    宋遇一听,立刻觉得脚下更有劲了,恨不能两肋插上翅膀,直接飞去问一问这石头长什么样。

    贺神和宋遇嘀咕:“我、我看什么石头,就是这、这家人编的,就为、为了做生意,不、不然谁来——鸟不拉屎的地方。”

    确实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再往前走,有一块界碑,上面刻着“蒲兰村”三个大字,炊烟很细,可见也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天色黑的很慢,太阳从群山之中落下去之后,又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昏暗,夜色才到来。

    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地方。

    客栈屋瓦俱全,一杆旌旗高高扬起,上面写了一个开始褪色的“酒”字,所有地方都布满灰尘,连门口的灯笼都有厚厚一层灰。

    商人放下担子,揉揉肩膀,再次将担子提起来:“就是这里了,你们怎么不动?”

    为什么不动?

    宋遇看一眼这屋子,在她的眼里,这里已经是一片死地。

    瓦片沉沉的映着夜色,酒旗上的字成了红色,人投在地上的影子都沉重起来。

    这种鲜艳浓烈的颜色,勾连着死气,难以调和,一起组成了一副夸张的死状图。

    顾北奇拦住商人:“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

    商人道:“我好不容易才来一趟,不进去怎么行,我跟你们说,进去也就是多花点钱,但是要问那金石长什么样,只有他们知道。”

    顾北奇心知这地方是古怪,但是想到天色已经暗下来,他们在外露宿更加不好,进去看看也无妨。

    “宋遇,你怎么看?”

    宋遇对进去不进去无所谓,但是对那块能够生金珠子的石头倒是很感兴趣。

    也许里面的主人已经死了,但是石头还在,可以进去捡个漏。

    她点头:“进去也行,并不危险。”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客栈

    化骨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饥饿的呆在宋遇体内,让她也跟着饿起来。

    苏勉骂她:“哪一天你要是死了,肯定是财迷死的。”

    宋遇觉得财迷是个不错的外号,因此并不反对。

    商人走在前面,已经敲开了门:“住宿,有空房吗?”

    开门的是一个颧骨生的非常高的年轻人,那张脸拉的比驴还长,是个活人,但是面如死灰,无精打采。

    “有,进来吧。”

    他看了看人数,将门打开的更大一些。

    里面如同一个不见天日的黑暗洞窟,连灯火都没有点上,王占眯着眼睛,直接在门槛处摔了一个大马趴。

    年轻掌柜这才点了一盏油灯过来。

    “几位要吃什么?有牛肉面和面饼,还有馒头。”

    宋遇出人意料的没有接话,而是紧闭着嘴唇,也不许苏勉开口接话。

    屋子里充满了死人的气味,血腥味沉淀在屋子每一个缝隙中。

    墙上还挂着两副五尺两开的对画,颜色艳丽,几乎刺目。

    左边一副是对夫妻,在一处悬崖佛寺边凭栏观景,佛寺乌黑,呈粉碎状,而夫妻两个的面目却格外清晰生动,脸上的笑像是戴着面具一样。

    右边那一副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正在河边游玩,年轻男子看着就是现在的掌柜,长脸,高颧骨。

    旁边那个年轻女子看起来像是他的姐姐,年纪大一点儿,还梳着闺中少女的头发,两个人长的十分相似。

    河流草地,全都是黑灰色的粉末状,只有他们姐弟两人鲜活,连假笑都看的出来。

    再加上积年的油垢,哪怕是点上了灯,也是一片蒙蒙的,看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

    贺神不信邪,心想这掌柜的是个活人,这东西吃了估计也没事。

    “牛肉面吧,一人一碗,他们两个不要。”

    商人连忙谢过他请客。

    牛肉面上来,和其他时候吃的没什么两样,只是汤有点凉,味道也很一般。

    宋遇和苏勉在一旁啃干花馍,连水都没喝这里的一口。

    贺神夹了一片牛肉在她面前晃动:“你、你真不吃?”

    牛肉切的很薄,已经卤透了,虽然热气不足,当时香味还是很足。

    苏勉对吃的一向不是特别在意,倒是吃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出门在外,什么时候能吃,什么时候不能吃,都听宋遇安排。

    宋遇就惨了。

    她本来就饥肠辘辘,感觉自己能够吃下一头牛,可是进了这个个破客栈,眼看着牛肉面不能吃,也很遭罪。

    她皱着鼻子,吸了一口气,然后就着这一股香气咬下一口花馍。

    “我吃的不是花馍,是卤牛肉,不是花馍,是卤牛肉......”

    她在这里念念有词,顾北奇不禁笑道:“吃一碗没事。”

    宋遇心想你们不开天眼是不知道,这牛肉面都被死人吃过头趟了。

    正想告诉他们不要多吃,后厨的帘子忽然被风吹动,好像有人从里面走出来一样,牛肉面变得更凉了。

    贺神连忙挑起一筷子面:“快、快吃,凉了就不、不好吃了。”

    没人再去逗宋遇,都去吃面,吃完之后,又付了钱住宿。

    掌柜又点起一盏灯,对着灯咬银子,辨认真假,那商人给的是一陌铜钱,倒是不必数。

    “掌柜的,跟你问个话,这兰达金石,你知道长什么样吗?”

    掌没有看他,只是点头:“和红色的石头差不多,只是更红一点。”

    商人驮着背,又问:“那里面的金珠子也是真的?”

    掌柜收起银子:“嗯,楼上都是空房,你们自己睡吧,晚上最好不要出来。”

    他说完,就不再搭理商人,自己去后面睡觉。

    商人嘿嘿一笑,心里打了一通算盘,上楼去睡觉。

    他们也都上楼,挑房间休息,房间确实绰绰有余,一人一间都足够。

    夜色一暗,苏勉就精神,旅途如此劳顿都没让他改过来这昼伏夜出的毛病。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决定出门去溜达一下。

    打开房门,楼下并非一片黑暗,油灯没人吹灭,还在散发出昏黄的光,将所有东西的影子都拉的非常长。

    宋遇的影子落在墙上,都被拉成了一个巨人。

    苏勉下楼:“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这里来干什么?”

    宋遇指着墙上的画:“你看。”

    画变了。

    夫妻凭栏望景的那一张画上,丈夫将妻子退下悬崖,妻子惊恐跌落,手脚张开,似乎要从画中跌落出来。

    而寺庙背后那个小黑点出现在画前,伸手抓向了丈夫。

    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画中颜色已是一片血红。

    另外一幅画也是同样,掌柜将女子推入了水中,水里黑洞洞的,伸出来一双惨白的手,将女子抓了进去。

    苏勉看着画,又惊又怕:“这掌柜的这是杀了自己爹娘,然后又杀了自己姐姐?”

    宋遇点头:“估计是为了抢那个什么金石。”

    苏勉道:“这一家人有什么好抢的?”

    话一说出来,他就感觉自己说了一句蠢话。

    自相残杀,不奇怪,至亲至疏夫妻,世情冷峻起来,一家人之间也照样可以形同陌路,打的头破血流。

    要是苏家发现了一块金石,苏夫人估计能和苏老爷操刀相向。

    “不过,”苏勉往后退开,离画远一点,“一块石头里只有十几粒金珠,换成银子其实也不算特别多,不用下这么狠的手吧。”

    宋遇奇道:“你说这石头是真有还是假有?要不我们也出去挖一挖?”

    这倒是个好主意,正好消耗一下精力。

    两人琢磨着去后面搞把铁锹,贺神屋子里一通惊天动地的屁响,然后就响起了贺神的痛呼之声。

    紧接着就是王占的叫声,再然后就是文闻压低了的声音。

    死人饭可不是这么好吃的。

    哪怕是个火力旺盛的年轻人,最轻也会病上一场。

    不过顾北奇是个灵巢,可能不会有什么事,不过那个商人,怎么也没动静?

    宋遇捏住鼻子看向楼上,商人屋子里有火光一闪而过,看着很像是点燃了什么东西。

    难道他身上带了能够驱邪的东西?

    门“吱”的一声打开,驼背先从门口拱了出来,宋遇连忙拉着苏勉退到楼梯下面角落里。

    商人鬼鬼祟祟,点着脚下楼,拿起柜台上的油灯往后厨走,还将自己那沉重的担子挑起来,一同带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金石

    年轻掌柜就睡在后面,照样没有熄灯,火光一直亮着,这种昏昏沉沉的光其实比纯粹的黑夜还更加诡异。

    尤其是灯火无风摇曳的时候,更让人不安。

    商人奔着火光过去,没注意到自己身后也跟了两条尾巴。

    “掌柜的,掌柜的,开门,我有话问你,给你银子。”

    他先是敲门,但是里面的人跟没听见一样,毫无动静。

    商人早已经料到会这样,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将门栓一点一点扒拉开。

    门同样发出一声干涩的声音,火光从里面泄出,让人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形。

    年轻掌柜坐在凳子上,眼睛瞪的滚圆,表情扭曲,惊慌、怒火、痛苦糅杂在一起,定格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模样。

    商人的进入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双眼依旧死死盯着外面的黑暗。

    “掌柜的,”商人驮着背,从自己的担子里取出来一大块石头,“你看看这个是不是金石,还有这个,这个。”

    他的担子里沉沉的,全都是暗红色的石头。

    这些石头一个比一个大,奇形怪状,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收来的。

    年轻掌柜一言不发,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商人将石头一个接一个的放好:“掌柜的,这些石头都打不开,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没办法把它们敲开。”

    “我听说金石里面的金珠,永远也用不完,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这里就有一颗石头吧,在哪里,求你了,拿出来给我看看。”

    “你说话啊,兰达金石!到底在哪里!”

    他越说越激动,忽然从箩筐底下取出一把尖刀。

    “兰达金石!我要兰达金石!”

    回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许多人影若隐若现,带来阵阵寒意。

    这些都是为了兰达金石丧命在此的人。

    大堂里的画开始龟裂,碎片簌簌往下落,一片片蠕动着往这里而来。

    这是掌柜杀死的人,现在来找他复仇了。

    每个晚上,这些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点灯也好,不点灯也好,睡着了也好,醒着也好,都是一场接一场的折磨。

    活着成了一场酷刑。

    但是年轻掌柜知道自己不能死。

    一旦死了,他连灵魂都有可能被撕碎,这些东西就等着他死的那一刻。

    只要他活的足够长久,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消失。

    宋遇拉着苏勉让开一条路,让寻仇的亡魂钻进去。

    兰达金石中的金珠竟然是无穷无尽的,这商人没有跟他们说实话。

    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宝物吗?

    还是说这东西其实是灵物?

    惨叫声接二连三传来。

    她没有上前去拯救谁的打算,贺神捂着肚子冒出来,哎呀一声,要上前救人,也被她给拉住。

    贺神挣脱她:“鬼、鬼在吃人,你怎么、怎么能看着!”

    刚挣脱,苏勉又拦住了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贺神知道苏勉在这种场合只听宋遇一个人的,因此目光扎人的盯着宋遇,感觉宋遇那小身板里,藏着一个冷漠的猛兽。

    人间烟火铸造出一个牢笼,将这头猛兽禁锢其中,一旦被释放出来,她将比现在还要冷酷无情。

    这就是她那小身板里的真面目。

    等到哀嚎声结束,万籁俱寂,年轻掌柜遭受了极大痛楚,却没有死。

    商人死了,尖刀对着自己扎下去,满地是血。

    宋遇拍拍贺神:“要不你去给他收个尸?也是功德一件。”

    贺神对收尸没有兴趣:“他们都、都是为了——那个破石头?”

    宋遇点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这兰达金石,真有还是假有?”

    年轻掌柜忽然抬起头来:“你们是什么人?”

    贺神摇头:“我、我们是——捕......”

    宋遇截断他的话头:“我乃钱途无量天尊亲传弟子宋真人是也。”

    她说完还戳了苏勉一下。

    苏勉已经毫无羞耻感:“我乃赢钱无量天尊亲传弟子苏真人是也。”

    贺神:“……”

    他无话可说,甚至有点想不认识他们两个人,可是年轻掌柜像是没听出来似的,只是不断的点头。

    “道士好,道士能驱鬼,你们帮我驱鬼,我就……就让你们看兰达金石。”

    宋遇啧啧两声:“看?这可是要命的活,掌柜的你也太抠门了。”

    掌柜小声道:“不能给你们,这是宝贝。”

    宋遇和他讨价还价:“那这样吧,你给我们看一眼,我给你一张符咒驱邪。”

    她说着还真掏出来一张符咒:“道观真货,童叟无欺。”

    苏勉看了一眼,真货个屁,雷字又他娘的写错了,说了一万次下面是个田,非要写成个口。

    掌柜思索一番,点头答应。

    反正没有人能抢走兰达金石,谁敢动一下,他就杀了谁。

    “我去拿。”

    他踉踉跄跄起身,在烛火照不到的地方掏出来一个盒子,上面还挂着四把锁。

    钥匙又藏在另一个地方。

    好不容易将盒子打开了,他才小心翼翼将盒子里的东西捧出来给他们看。

    里面是一块红的几乎发黑的石头,石头裂开成两半,中间是金珠,看着有十来颗,大小不一。

    烛火一晃,这珠子就发出金灿灿的光,看起来货真价实。

    但是这些金珠上,都萦绕着一层淡淡黑气,每一颗都是如此。

    “就是它,这就是永远也花不完的兰达金石。”

    “这东西是我爹从地下刨出来的,他谁也不说,一个人悄悄的藏着,然后拿了金子去州府吃喝玩乐。”

    “他还勾搭上一个暗娼,为了和暗娼一起过日子,他就要休妻,没想到却被我娘发现了金石的秘密。”

    “为了不让我娘泄露出去,他假装要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实际上却趁机把我娘从悬崖上推下去了。”

    “哼,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是我一直看着他的,一直跟着他的,这个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不安分,竟然还想把这样的宝贝给一个娼妇!”

    “我想我娘一辈子遭罪,黄泉路上也不能一个人走,就干脆把我爹也推了下去,让我爹去陪她。”

    “我找了很多地方藏兰达金石,可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我姐发现了。”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脑子有病,自己看上一个穷书生,竟然问我要金石,让我把金石给她做嫁妆,等以后书生科举成了,一定不会忘记我这个小舅子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虚幻

    “你们说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竟然想拿我的宝贝去贴补男人,简直就是脑子被门夹了,她还威胁我。”

    “这种姐姐还是不能留,是个祸害,我干脆就把她推到河里淹死了。”

    “不过可惜我没有找到那个书生,不然金石的事情就不会泄露出去。”

    “他们死了都不肯走,还要化作鬼在这里缠着我,我可不怕,有金石在,我想要什么没有,等他们不闹了,我就搬走。”

    掌柜对这宝贝爱护的很紧,只让他们看了一眼,就马上合上,一边絮叨一边锁起来,然后想要重新找地方藏起来。

    他的精神一直都很恍惚,时不时的东张西望一下。

    目光不是看宋遇三人,而是在看黑暗中是不是有鬼物在盯着他。

    黑暗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心惊,活人在这种时候反而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就在这时候,一直躺着没动的驼背商人却忽然动了。

    他一把抽出自己身上的尖刀,趁着掌柜没留神,朝着他的心窝子扎了过去。

    “噗嗤”一声,刀子顺着人的皮肉扎进了内脏,没有血从溢出来,滴落在地上的是商人自己的血。

    盒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石头滚了出来,金珠也滚的到处都是。

    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金珠从石头缝隙中滚开之后,那暗红色的石头里竟然立刻又生出了金灿灿的珠子。

    商人脸色惨白,也不管从他伤口喷出来的鲜血,扑到地上,紧紧抱住了石头。

    “兰达金石!这是兰达金石!我总算找到了,哈哈......”

    兰达金石被他的鲜血染红,饱吸鲜血之后,石头颜色更暗,而金珠上的黑影也更重。

    “金石,我总算是找到你了......这回我有钱了......”

    商人抱着石头,慢慢闭上双眼,死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欣喜若狂的神色。

    兰达金石再次落在地上,冲着宋遇三人打开了口子,其中金光灿灿,晃得众人眼睛都疼了。

    它没了主人,在原地滚动两下,似乎很希望剩下的这三个人能再次残杀一回。

    贺神心里很激动,非常想将石头捡起来抱在怀里,狠狠的亲上两口。

    可是他打不过苏勉,要是偷还行,明抢肯定没指望。

    苏勉和宋遇不分你我,自然也不会为了这东西打的头破血流。

    不过苏勉还是看着宋遇那一脸淡定十分纳罕:“你这眼睛怎么不放光了?”

    一个石狮子都能被她拍破头,许国福嘴里镶几颗金牙她都想掰下来。

    这么晃眼睛的宝贝,她居然无动于衷了?

    不会是被什么鬼怪附身了吧。

    苏勉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宋遇蹲下身去:“这压根就不是什么金石头。”

    贺神也蹲在她旁边,仔细看了一眼:“不、不是?那这、这是灵?”

    宋遇随手将符咒贴上去,发现没有奏效,于是换了一张。

    这一回是真的了,符咒贴上去之后,金珠迅速变化,金光退去,竟然是一堆泥土。

    就连石头也变得鲜艳起来,从之前的暗红色变成了现在的鲜红色。

    像是血凝结出来的一样。

    慢慢的,连这两样东西也都消失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一张被烧毁的符咒。

    贺神伸手在地上乱摸:“金、金子呢,刚、刚还在这儿,这么大、大一堆的金子?”

    宋遇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准备回去睡觉:“没有金子,这本来就是人臆想出来的东西,被人心里的贪婪喂养的越来越大,越来越逼真。”

    连化骨都没兴趣出来吞噬这个死物,这还不如会吐铜钱的小狮子。

    贺神难以置信:“一、一个假东西,能、能死这么多人?”

    夫杀妻、子杀父、又杀亲姐,甚至还有闻风而来的这些人,竟然全都是因为一件不存在的东西?

    人心难测啊。

    在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这里其实很好睡觉,客栈里的阴凉正好让他们没那么热,舒服的睡个觉。

    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贺神脸色不太好,先是吃了牛肉面拉到虚脱,睡觉的时候又因为虚弱被阴气入体,一大早就嘴唇发白,伤风了。

    墙上的画又恢复了一片和气。

    人都死光了,自然没有早饭可以吃,几个人吃了干粮,趁着还没到中午热的时候,开始上路。

    这一次顾北奇看路看的十分仔细,将他们带了出去,太阳下山的时候总算到了元保保指的地方。

    贺神抹去石碑上的灰尘:“怎、怎么还改名字,雨村,这都干、干成什么样了,叫暴雨、雨村也没用。”

    从他们进入肃州开始,就没有下过雨。

    连有水的地方都不多,地面都是龟裂成一块一块的样子,地里种的东西也都无精打采,看着像是下一个瞬间就会枯萎。

    几个男人坐在村头一颗大槐树下乘凉,手里端着大茶碗,一边用蒲扇风,一边忧心地里的收成。

    而且他们神色十分凝重,看着不仅仅是对一直没下雨感到担忧,似乎还有其他的事情在困扰他们。

    “你们说到底能不能行?”

    “不知道,晚上当心点。”

    “那个元保保不是说肯定没有问题的吗?”

    “谁知道啊。”

    这些人是汉人,中间也有一个回鹘人,但是除了长相有点区别之外,其他地方看着都已经和汉人差不多了。

    顾北奇听到他们说了元保保的名字,连忙上前打听。

    五个汉子打量他们一眼,都有点诧异。

    这几个人,除了男生女相的高个子以外,其他人都带着一股阴森之气。

    同样是灰尘仆仆,这几个人带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矮个子、瘦长条、眯眯眼、带烧伤疤痕的人,再算上这个书生气的问路人,全都带着一股让人想要后退一步的感觉。

    有一种这些人是从阴曹地府出来的感觉。

    深眼窝、高鼻梁的回鹘人问:“元保保啊,在,就在我们村里,你们是他请来的帮手吗?”

    他说话的口音多少有点别扭。

    顾北奇点头:“是,这是他的信,他人现在在哪里?”

    这个回鹘人放下茶碗:“他受伤了,我领你们去。”

    受伤?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跟着他进入村子,不断往里走,都觉得此地很是荒凉。

    宋遇晃着自己的小脑袋,四处查看,就见一个小孩扒在门缝里悄悄看她,见她看过来,连忙缩了回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打牌

    “啪”的一声,门关上了。

    有点奇怪。

    这村子里房屋不少,炊烟也多,外面男男女女行走的人也有不少,可是没有一个孩子。

    孩子们的脸都出现在窗户后面,悄悄打量他们。

    元保保就住在村子最后一间屋子,听到敲门声后,他连忙开了门,欣喜的抓住了顾北奇的手。

    “宋大人,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宋遇:“......”

    顾北奇也很是尴尬,虽然他也是捕灵师,但是飞天支使不动朝廷官员,只能算个民间组织。

    “那个,这位才是小宋大人。”

    他抽出手,指了指被人群淹没的宋遇。

    元保保哎呀一声,很是不好意思,弯腰拉住了宋遇:“小宋大人,实在对不住,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了。”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腹诽这也能算的上泰山?

    小土包都比她要高。

    这解密司还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啊。

    宋遇蓬头垢面,小不点似的,怒气冲冲的抬头看这个没眼力见的元保保。

    但是多看了两眼之后,这股气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元保保有一半的回鹘血统,生的气宇轩昂,为了在肃州行走,穿的是回鹘人的圆领窄袖,腰间躞蹀带上挂了一把小刀和黄羊角尖做的解针,专门用来解绳结的。

    宋遇决定做一回宰相,让自己的肚子里撑上几条破船。

    她想着自己要矜持一点:“没事,本姑娘饿了,有吃的没有?”

    元保保一听“姑娘”两个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忍不住再次打量宋遇,试图从她漆黑的面孔下看出姑娘的特征来。

    没有,完全没有。

    他心里是一万个他娘的,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毕竟听同僚说汴京的宋大人小肚鸡肠,眦睚必报。

    “元汗,麻烦你去弄点吃的来吧,各位屋子里坐。”

    领路来的回鹘人答应一声,快步走了。

    苏勉刚想让宋遇等他,他去趟茅房,结果就看到宋遇头也不回,屁颠屁颠的跟在元保保后面进去了。

    压根就没回头看他一眼。

    苏勉:“......”

    所以爱会消失的是吗?

    宋遇将苏勉抛到脑后,专门和元保保问话,不过在得知元保保已经成亲之后,看破红尘,一味的吃喝了。

    哎,怎么回事,这些男人要么就是成亲了,要么就是不想娶她。

    她这何年何月才能嫁的出去?

    元保保想在饭桌上见缝插针的说点正事,结果开口说了一句,就识相的闭上了嘴。

    桌上的情形比起饿狼扑食好不了多少。

    天热,这又是村子里,吃的其实很朴素,一盆米汤油馓子,一盆羊肉垫卷,一盆搓鱼面,就没其他的了。

    他看着宋遇连着喝了两碗米汤,又吃了两碗搓鱼面,间或还塞进去不少卷子,眼看着她肚皮鼓起来,心想这人肚子里不会是藏了个饿死鬼吧。

    宋遇将头埋进碗里,一顿胡吃海塞,直吃到所有东西都见底,才罢休。

    苏勉小太监似的扶着她站起来消消食。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怀胎四五个月了。

    元保保对这种吃法叹为观止,惊叹一番过后,总算是说起了正事。

    “这里离敦煌郡不远,大约还有三十里,一天时间差不多能到,这村子是我母亲出生的地方,这次回来,本来想看看就走......”

    哪知他刚来这里的第一晚,村里就丢了一个孩子。

    而且之前从没出过这种事,他一来,就出事了,原本以为是巧合,直到他发现了一件晾在外面的衣物。

    “敦煌郡一向神秘,我从中走了一遭,可能是里面的灵物跟着我到了这里,你们看这件衣服。”

    他取出衣服铺在桌上。

    衣服是两件婴孩的白褂子,褂子背上点了一点血,两件的血点子都一模一样。

    顾北奇摸了一下血迹:“是姑获鸟吗?”

    《玄中记》里说姑获鸟夜飞昼藏,盖鬼神类。衣毛为飞鸟,脱毛为女人。一名天帝少女,一名夜行游女,一名钩星,一名隐飞。鸟无子,喜取人子养之,以为子。今时小儿之衣不欲夜露者,为此物爱以血点其衣为志,即取小儿也。

    元保保道:“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只看到了鸟,追出去之后摔了一跤,也有可能是鸱鸮。”

    顾北奇点头:“鸱鸮好与婴儿作祟,也有可能。”

    贺神道:“不、不把孩子衣服,挂、挂外面,不就好了?”

    宋遇冲着他露出一个关爱智障的微笑。

    顾北奇倒是很有耐心:“用血做标记只是一种习惯,其实姑获鸟还有很多传说,有说它带走孩子之后,就会变成夏获鸟,收养孩子,还有一说,它带走孩子后会心生嫉妒,将孩子吃掉。”

    宋遇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那肯定是吃掉,它哪里来的奶?嘬破皮也没用。”

    大家一想也是,并且都在脑子里想了一下婴儿在姑获鸟怀里嘬奶喝的情形。

    元保保发愁:“现在村子里已经丢了三个孩子了,昨天晚上我追的急,将它惊走了,今天估计还会来,要是去了其他地方,更加麻烦。”

    他虽然是捕灵师,但是身上并没有灵物,因此还是只能指望从汴京来的这几位。

    宋遇道:“那就请它到坛子里来好了。”

    王占眯着眼睛:“坛子?什么坛子?小青铜鼎?那玩意儿你不是说没用吗?”

    苏勉在一旁解释:“她说的是请君入瓮。”

    元保保:“......”

    感情这位大名鼎鼎的捕灵师,还是个文盲。

    宋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心想读书写字这种苦差事,简直就不是人干的,小手一挥:“我来当诱饵,元保保,你去弄件小孩衣服挂外面,今天晚上我们就把它给红烧,明天带路上做干粮。”

    苏勉在心里嗤笑一声,心想老鼠还能留隔夜食了。

    很快,元保保就借来了衣服,挂在外面,等入夜之后,宋遇躺在床上,学了几声孩子的哭声。

    “老苏,喝奶长得高啊,回头还是养头牛吧。”

    要不然这些回鹘人怎么都长得这么高大。

    苏勉推出去一张牌给贺神:“幺鸡,我看你像头牛。”

    贺神吭哧吭哧的笑:“要、要、要——要不起。”

    坐在他下手的文闻冲他翻了个白眼,心里骂他死结巴,要不起还瞎要。

    “不要,五条。”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追踪

    王占眼睛都快贴到牌上了,左右来回扫动,犹豫半天,总算打出了一张。

    “七筒。”

    苏勉一看,其实是个八筒,心想这他娘的打的什么牌。

    只是长夜漫漫,又无所事事,不和这几个牌搭子打牌,他更无聊。

    宋遇倒是不无聊,她的嘴就没闲着过,不是吃就是学着小婴儿哭喊,叫的一屋子人毛骨悚然。

    元保保已经被她的叫声吓得跑了三趟茅房了。

    谁家要是生这么个玩意儿,头天生,第二天就得溺死在尿桶里。

    顾北奇坐在一旁打盹,年纪大了,就是比不上这些小年轻精力旺盛。

    夜色越来越沉,旷野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

    像是鸟叫,又像是婴儿啼哭,一声过后,紧接着就是第二声,这声音,像是野兽看到了猎物一般,瘆人而且诡异。

    外面凄厉的叫声一共只叫了三声,之后就变成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重。

    每走一步,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到泥石被碾压进地下的声音,好像来的人身上背负了非常重的重量。

    如此重的重量,却连一点呼吸声都听不到。

    在黑沉沉的夜色中,这脚步声显出一种格外另人心惊的突兀。

    元保保最为害怕。

    他其实是个没有经历过风雨的捕灵师,当初进解密司,完全是为了吃空饷。

    毕竟一年到头,也无事可做。

    如果不是偶然得知上一任捕灵师尸骨无存,死的过于凄惨,他恶补了一阵解密司的卷宗,现在都没办法保持镇静。

    这个时候,他甚至希望宋遇能够发出一声恐怖的哭声来,能将外面旁若无人的脚步声掩盖。

    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外面沉重的脚步声就已经到了门前。

    停住了。

    透过明纸糊的窗户,能模糊看到一个人影,是个女人,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袱,包袱里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的什么。

    屋中烛火猛地一晃。

    宋遇扯开嗓子又哭了一声,并且嚷嚷着要喝奶。

    苏勉正紧绷着神经,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这人还是死了算了。

    哭声一起,外面的人就出声了。

    “娘来了,宝宝不哭,娘来了。”

    这声音十分沙哑,像是一个人失声呐喊之后,嗓子无法再说话,但是又不得不说话的样子。

    沙哑,而且幽怨。

    伴随着她说话声音的,还有一声孩子的哭声。

    不是宋遇,是真的婴儿在哭泣,就在它背后包袱里。

    “娘来了,不哭、不哭......”

    门被风吹开,屋子里所有人都齐齐后退一步,按照原来商议的那样躲藏起来。

    灯火被风吹灭,暗淡月光洒进来,足够他们看清楚眼前的灵物是什么模样。

    是一个面色惨白的妇人,头发散乱,没有穿裤子,血不断从下身流出,将她整个下半身都给污的看不清了。

    血腥味扑鼻而来。

    记载也说姑获鸟是死去产妇所化,带着死胎在行走,死胎发出来的哭叫之声,就是姑获鸟的叫声。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背后那个包袱。

    包袱上突兀的挂着无数婴儿,都是刚出生不久,全部被这么乱七八糟的用羽毛穿起来,包袱里面放满了,就挂在包袱外面。

    他们已经死了。

    有的白白胖胖,有的甚至连胎发都没有长齐,皱巴巴的,像是一只小老鼠。

    这些婴儿发青、腐烂、散发出腐肉的臭味,蛆虫扭曲挣扎着从包袱上掉落,地上满满一层都是这种东西。

    姑获鸟走进屋子:“宝宝......”

    贺神被这东西搞的毛骨悚然,忍住自己想要跑路的求生欲,猛地将身上的画皮放了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姑获鸟察觉到了危险。

    它背后的婴儿齐刷刷睁开了双眼,僵硬的抬起双手,冲着贺神哭喊起来。

    “大哥哥,抱抱我,大哥哥,陪我玩......”

    夜色落在他们脸上,就是普通的婴儿,还未来得及长大,就已经死去,成为了灵物。

    一张张肉嘟嘟的脸上,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裂开嘴巴,发出渗人的叫喊之声。

    画皮光滑的脸上画出了一个婴儿的样子。

    就在这空隙,姑获鸟两只手伸展开来,须臾之间长满黑色羽毛,乘风而走。

    功亏一篑。

    这一切发生的非常快,就在眨眼之间,苏勉的棍子还拿在手里没有出手,事情就结束了。

    大家都被那些婴儿叫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时间默然无语。

    王占稍微好一点,毕竟眼睛不好使,只听到了,没有看到。

    他先站出来把油灯点上:“这怎么办?恐怕它不会再来了。”

    宋遇穿上鞋:“走,跟上去看看。”

    王占挠头:“怎么跟?它长了翅膀,我们又没长。”

    宋遇指了指地上掉落下来的蛆虫。

    元保保默默打了个寒颤:“我、我就不去了。”

    文闻也和顾北奇说自己不去。

    他不太舒服似的眨了眨眼睛,脸上那一层疤痕仿佛要融化似的往下坠落。

    宋遇奇怪的看他一眼。

    难道他身上的灵物就是那些疤痕?

    顾北奇让他休息,也让王占不用跟过去,黑灯瞎火,怕灵物没有抓着,再自己摔个臭死。

    贺神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太上的了台面,大概是以前飞贼做习惯了,一有风吹草动就想跑路,也果断的不去了。

    宋遇瞅一眼这三个人:“老苏,三缺一啊,要不你也别去得了。”

    苏勉看一眼这三个牌搭子,觉得还是出去溜达一下比较痛快。

    于是他们三个人提了一盏灯笼,顺着地上掉落下来的蛆虫,跟了出去。

    肃州的夜晚和汴京的繁华截然不同,旷野天低,疏星郎朗,就连夜色都带着苍凉和大气。

    偶尔他们甚至能够听到远处飘荡而来的驼铃之声,越发让这一片土地显得更加神秘。

    随着地上的蛆虫减少,又慢慢变多,最后到了肃州府外的一座坟地。

    地下棺材,地上土丘,没有石碑立志,一片邻里合墓景象。

    不见报丧鸟的踪影。

    “找不到就进城吃个早......呸呸呸!”苏勉正想说天都快亮了,正好一阵风吹来,弄了他满口的灰尘和沙子。

    这地方不下雨,水又少,到处都是沙子。

    顾北奇掩住口鼻:“坟地倒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这地方死气沉沉,本来就是生者不宜久留之地,亡魂遍地都是,实在难找。

第一百四十七章 坟场惊魂

    宋遇嘘了一声:“来人了,别老惦记着吃。”

    说完,她自己肚子就发出咕噜一声长鸣。

    他们找地方将自己藏入黑暗中,看着过来的一男一女,女的上了年纪,男的还年轻,手里提着个包袱。

    包袱里有非常细弱的哭声。

    是个小婴儿,还有一段脐带从包袱里垂下来。

    男人局促不安:“娘,能不能不要扔......”

    妇人抢过包袱:“不行,一个暗娼生的,算怎么回事!再说已经打过一次了,你看都已经没气了!”

    小婴儿确实没有再哭,也没有了动静。

    男人争执不过:“那放在这里,会不会有狼......”

    妇人将婴儿丢在土包上:“被狼叼走了更好。”

    她说完就拉着儿子火速离开,顾北奇连忙上前去看那小孩,却发现是真的没气了。

    苏勉提着灯笼照亮:“要不要埋了?”

    宋遇摇头:“等一等,看能不能把姑获鸟给勾出来。”

    将小婴儿放在原来的地方,三个人再次躲了起来。

    坟地里鬼气森森,已经死去的小婴儿忽然发出一声细细的、幽怨的啼哭声。

    他成了灵物。

    随后,一个非常浅淡的影子从襁褓中钻出,小小一团,左顾右盼,似乎是要去找自己的母亲。

    姑获鸟却还没有出现。

    宋遇心里嘀咕,难道它不在这里?

    正想说让顾北奇和苏勉进城,忽然她身上一个激灵,一股彻骨寒意袭来,方才还看着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又被黑暗所笼罩。

    黑暗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危险。

    “快跑!”宋遇来不及多想,冲着顾北奇和苏勉怒喝一声。

    苏勉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大事不妙,连忙一把夹住宋遇,迈开两条大长腿,都没空去看顾北奇有没有跟上,风驰电掣般往城门口跑。

    宋遇骨头都快被颠断了,身上那种危机之感却没有消失,而是越来越重。

    “老苏,再快点!”

    苏勉气喘吁吁:“我他娘的、又不是匹马!”

    丢弃小婴儿的母子两人也在路上,浑然不觉危险来临,母亲不断和儿子说着什么,似乎是在让他娶媳妇的事情。

    他们两个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还未回头,就看到两条人影从自己身边小旋风似的刮过去。

    老妇人被吓了一跳,气的骂娘:“赶着投胎啊!”

    宋遇回头:“你他娘的不快点,就真的要投胎了!”

    话音刚落,只见刚才还平静的坟场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就像是坟场突兀的多了一张嘴,里面充满黑暗,邪气万分,恐怖非常。

    这要是掉下去,别说是化骨,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也得尸骨无存。

    从这张裂开的嘴里吹出来一股阴冷的风,原本有些燥热的天气顿时成了冰窖。

    这张凭空出现的嘴,就像是地面撕扯开的一条口子,将人吞了进去。

    小婴儿、老妇人、年轻人,无一幸免。

    一旦吞噬过后,张开的嘴就立刻合上,开始咀嚼。

    但是这里显然不止一张嘴。

    越来越多的口子被撕裂,朝着宋遇三人追去。

    苏勉跑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回头,身后也没有声音传来,寂静的仿佛是时间静止了。

    越是这样,那种阴冷腐朽的气味就越发让他害怕。

    宋遇也心急如焚,好在冲出去一段距离之后,那些裂开的口子戛然而止,没有继续前进。

    它们无法无限制的蔓延,最远也只能到达这个距离,就好像它们的根扎在坟场里,让它们无法远离一样。

    消失和出现一样突兀。

    宋遇使劲一拍苏勉:“没事了没事了。”

    苏勉口干舌燥,感觉肺里放了一个大风箱,喘气喘的浑身上下都痛。

    太痛苦了。

    他丢下宋遇,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自己虚弱的厉害。

    顾北奇也是一样,事情来的太突然,要不是宋遇当机立断,让他们逃跑,他估计已经被吞进去了。

    宋遇都不敢往回走:“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们飞天见多识广,见过没有?”

    顾北奇摇头:“没、没有。”

    宋遇看着太阳破云而出,心想这下应该没事了:“那就是肃州特产了。”

    肃州人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特产。

    顾北奇对这“特产”心有余悸:“先进城吧,姑获鸟应该是避开了这里,去了别的地方。”

    宋遇将苏勉搀扶起来:“你不行啊老苏,从跑这么点路就站不起来了,这是肾虚的症状啊。”

    苏勉连呸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刚才这一段路,真是使出了毕生速度,在死亡威胁下,他感觉自己快要腾云驾雾了。

    五更已到,这个时辰正是小商贩进城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坟场这边再没有出现其他的动静。

    宋遇往嘴里塞了一口大饼卷肉:“应该是灵的出现把这玩意儿弄醒了。”

    一切都是在小婴儿变成灵物之后出现的。

    顾北奇把大葱挑出来扔掉:“很有可能,得回去和其他人说一声。”

    宋遇不想回去,想在城里吃喝玩乐:“我不回,老苏你呢?”

    苏勉急需要滋补,喝的是红糖甜酒蛋,宋遇笑他要开始坐月子了。

    他喝完才道:“我要去睡觉。”

    大白天的,他太困了。

    他一说困,宋遇和顾北奇也觉得有点困,干脆找了个客栈,大白天的开房间睡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中午才醒,宋遇抹着眼屎去吃中饭。

    宋遇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问伙计:“你们这里卖的最好的是什么?”

    伙计看出他们是外地人,骄傲道:“那可多了,手抓羊肉,热吃蘸着三合油,冷吃蘸着细盐巴,还有羊羔肉,配上十种药材,三十种香料,爆炒、蒸、煮、烤、炖都行,还有烧鸡......”

    宋遇打断他:“全上一遍。”

    伙计看他们三人一眼,狐疑起来:“你们三位要这么些?”

    是不是太多了?

    他们的分量那可是很多的。

    宋遇自己饿的眼睛要冒绿光,再一看苏勉和顾北奇也是饥肠辘辘,连忙道:“确实少了点,再加三碗牛肉面。”

    伙计:“......”

    宋遇焦躁不已:“快点啊!”

    伙计默默去了,很快先上来了手抓羊肉,果然是用盆子来装的,扎扎实实一大盆,一点都不带虚的。

    三个人齐齐动手,挽着袖子开干,吃到最后,苏勉和顾北奇歇菜,只剩下宋遇一个人在扫尾。

第一百四十八章 白纸街

    街道上太阳火辣辣的照着,热气腾腾,每一个走过的人都是汗津津的。

    不怕冷也不怕热的只有小孩,顶着大太阳在街上乱跑,追卖糖葫芦的草垛子。

    很快他们取得了胜利,买回来一串糖葫芦,几个人围着一起分。

    分完糖葫芦,糊了一嘴的红糖汁,小孩们又如哪吒似的生出了三头六臂,四处捣蛋。

    大街上传来他们清脆的唱童谣的声音。

    “红伞伞,黄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大家来家吃饭饭,吃饭饭,有伞伞,全都一起躺板板。”

    很快就有大人追着他们打骂起来,不许他们胡说八道。

    宋遇啃完最后一个羊骨头,叫来伙计:“刚才他们唱的是什么?”

    伙计一看桌上竟然吃完了,不由在心里暗暗赞同:“这可不能唱,唱了要招鬼的,这些小兔崽子,都不信邪。”

    宋遇和顾北奇都精神起来。

    “我们这里有个白纸街,里头到处都是暗娼和赌场,白天不开门,挂灯笼才开门。”

    伙计一说这个,苏勉也不困了,精神起来。

    打牌,他想打牌。

    “原来里面回鹘败给归义军的时候,里面回鹘女人多,大家都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有个老鸨从拐带了不少汉人女子进来。”

    “这些人都是良家子,被拐卖来的,性子格外烈,宁愿寻死也不愿意在这里遭罪,我听说当时为了让她们听话,这老鸨花了不少功夫。”

    所谓的花了不少功夫,常年在鸡笼巷这些地方鬼混的宋遇和苏勉都很清楚。

    窑主有十大拿:“阴、损、毒、辣、坏、凶、狠、真、假、快。”

    管你什么贞洁烈女,这一套下来,都能脱一层皮。

    不过鸡笼巷的女子大部分都是被家人所卖,再加上厢公事所的人也会去,窑主不想招惹是非,都不会买拐带的女子。

    这些藏污纳垢之处,有多肮脏无奈,是外人永远无法想象的。

    伙计又道:“这里面有一个南疆姑娘,打也打了,饿也饿了,就是不从,笑脸都不露一个月,过了两个月才发现这女子竟然是带着身孕的,显怀的时候都四个月了。”

    “当时那个窑主也狠,先是用了马钱子碱给她打胎,没落下来,后来又用了送子药,都没有打下来。”

    “这个时候再打胎,难免一尸两命,窑主不想自己就这么亏了,就跟这女子谈条件,只要她听话,就答应她把孩子生下来,还给养大。”

    “女子就同意了,之后一直摸着肚子唱各种童谣,你们听到的就是其中一首。”

    “后来这女子生下来一个儿子,窑主见是个儿子,养大了也没用,还要白白吃她不少饭,就不干了,趁女人抱着孩子的时候,一把扯住孩子小腿,把孩子给摔死了。”

    “刚出生的孩子脆弱的很,哪里能禁得住这么一下,当时就死了,那女人刚生产过,眼见自己儿子被活活摔死,当场就撞死了。”

    “后来白纸街就闹鬼,经常听到这母子两人在深夜里唱童谣的声音,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后来白纸街就不能去孩子,去一个丢一个。”

    “那些暗娼有的不小心有了孩子,又打不下来的,但凡生产的时候,孩子只要生出来,别管哭的多么响亮,三声过后保管断气。”

    宋遇问伙计:“白纸街现在还有人去吗?”

    伙计道:“怎么会没人去,去的人还多了,这鬼也没人见到过,反正都是瞎传,真有假有还是一回事,上回也有客人问我白纸街的事情,人家还特意要去看看艳鬼呢。”

    宋遇皮笑肉不笑的呵了一声。

    狗男人。

    伙计又问:“怎么,你们也要去猎艳?”

    顾北奇咳嗽一声:“去看看。”

    既然丢了孩子,那姑获鸟兴许不是元保保从敦煌郡带出来的,而是从这里出去的。

    伙计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没这么早,你们再到别的地方去溜达一下,白纸街直走再左拐,挂描金红灯笼的就是。”

    三个人付钱出去,在肃州府城里溜达起来。

    肃州风沙大,大部分人都包着头巾,如今是太平时候,街上回鹘人和汉人都有。

    一直溜达到将近黄昏,他们就在白纸街外的油茶馆子吃晚饭,正好能看到里面的动静。

    就在他们在里面吃喝的时候,街口忽然敲响了一声铜锣。

    暗娼们要开始点灯花了。

    她们花枝招展、轻装上阵,从昏暗逼仄的屋子里出来,由各自的窑主领着,站在门口,点起灯火。

    这一条街道之上,陆陆续续挂起红色灯笼,一片通红。

    不论酷暑严寒,都是如此,点起灯花,她们就不再是此世中人,只是一个玩物罢了。

    宋遇横竖穿的是解密司的衣服,扎着个道姑头,喝完最后一口油茶,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打头的两三班暗娼见了她这样的小黑个头,都不禁发笑,等苏勉和顾北奇跟了过来,她们才起身招揽客人。

    苏勉虽轻易不肯献出自己的清白,但是在这种地方也是如鱼得水,又长的一表人才,很快就被人拽进屋子里。

    顾北奇相比就惨多了。

    他只去过醉今朝这种地方,哪里知道这里的女子有多难缠,很快就被一个女子哭哭啼啼的抓住,说自己想要从良。

    顾北奇听的为她掬了一把眼泪,已经忍不住要从口袋里掏钱了。

    宋遇就站在他跟前:“爹,你这样娘会打死你的,钱袋子还是我来守着比较好。”

    她说完,顺势就将钱袋子挂到了自己腰间。

    顾北奇被她叫了一声爹,觉得自己顷刻之间短寿十年:“啊?啊,是、是吧。”

    原本哭哭啼啼的女子一见钱袋子被宋遇抓的死死的,眼泪一抹,换了张脸,就走了。

    顾北奇摸不着头脑:“她不是要从良吗?”

    宋遇站在门口等苏勉:“暗娼为了从客人钱袋子里掏出钱来,有一套手段,叫做窑门九绝,掐、打、拧、锤、咬、哭、死、从良、跑,从良只是其中一绝。”

    顾北奇:“......”

    你为何如此熟悉。

    苏勉很快就带着一脸的胭脂印子出来了:“在后面,那地方现在还开着,老鸨都还没死。”

    他顺便还问了下哪里能打牌,得知这里风水不好,赌场搬走之后,很是失望。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屋

    三人过五关斩六将,总算是见到了那位老鸨。

    老鸨已经上了年纪,脸上扑再厚的粉也遮不住皱纹,一张脸尽显尖酸刻薄。

    老鸨扫视他们一眼,宋遇三人在她眼里能够变现的银子并不多:“你们要打茶围?那你们来错地方了,不过只要给够我银子,也不是不行。”

    苏勉对着这张老脸,实在使不出美男计,干脆取出二十两银子:“够不够?不够我们就去别家。”

    暗娼都是薄利多销,一晚上能收二十两,已经算很不错了。

    老鸨看过银子,转变脸色,皱纹笑成了菊花褶子:“三位请进。”

    姑娘们听说今天晚上他们三人包了,只喝茶闲聊,都松了口气。

    老鸨悄悄离开,不在这里惹人烦。

    三个姑娘都是汉人,端茶倒酒:“你们是哪里来的?”

    苏勉道:“汴京。”

    红衣服姑娘道:“我也是汴京人,真是想家啊。”

    绿衣服姑娘倒了一杯酒:“不要提这些事情啊,喝酒吧。”

    宋遇已经趁着她们不注意,悄悄溜走了。

    这里有后门,后院是小厢房五间,亲亲热热挤在一起,挤出了一种不分你我的狭窄之感。

    宋遇感觉这些小屋子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这么小的地方,但凡来个壮汉,都能把墙壁顶出来一个大洞。

    接客的地方好像是在外头,不在这里,这里面一股霉味,显然是荒废了。

    苏勉和顾北奇很快也借着撒尿的由头来了,他们两人多喝了几杯,就开始勾肩搭背,如胶似漆,只差没睡一个被窝了。

    顾北奇默默将周围情形都看在眼里:“苏兄,外面我实在招架不住,你就说我醉倒了睡在这里了。”

    他不是花丛老手,暗娼不用窑门十绝,一绝就能让他应付不来。

    苏勉拍拍他的肩膀:“得,交给我吧,宋遇呢?”

    他正想四处找找宋遇在哪里,结果正对面忽然龇出来一口白牙,差点将他吓得坐在地上。

    宋遇晒的太黑了,如今已经能和夜色融为一体。

    苏勉“啪”的一声在宋遇脑袋上抽了一掌:“要死啊你,不吱声,你再这样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粪坑里。”

    宋遇嘿嘿一笑,伸出一只手,悄悄的要去掐他。

    苏勉这回看清楚了,连忙避开她的毒手,跑外面去了。

    片刻之后,外面响起了搓麻将的声音。

    顾北奇听着这声音,心想苏勉也是个奇人,来这种地方都能消极怠工,摸上两圈麻将。

    宋遇拍了拍顾北奇的胳膊:“姑获鸟不在这里。”

    估计闹鬼的也不是这里,搞不好是这老鸨为了生意,故意这么说,吸引那些猎奇的人过来。

    顾北奇摸着下巴:“狡兔三窟啊。”

    宋遇疑惑:“你说啥?”

    顾北奇怕她突然讲究起学问来,连忙摆手:“没、没说什么,我们去别的地方再找找,这条街不小。”

    两个人直接从后门翻了出去。

    街上人多了起来,大多都是火急火燎的,门还门进,裤腰带先给解了。

    两人在一片酥胸和大腿里穿出去,宋遇险些被两个肥臀夹到窒息,好不容易钻出去,她就和顾北奇抱怨:“都他娘的瞎了眼看不见我吗!”

    顾北奇不敢接话茬,怕她记仇,默默别过头去:“咦,这女人是不是......你看她肚子。”

    宋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肚子微微发胖的女人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挟持,往这条街的尽头去了。

    宋遇顺势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怎么像是吃多了?”

    她肚皮也是鼓鼓囊囊的。

    顾北奇心说你一个人吃了一条羊腿,鼓起来很正常,除你之外,没人能这么个吃法。

    他再次岔开话题:“应该是怀上了,走,跟过去看看。”

    两人夹杂在女人堆里,不甚打眼的跟了过去,很快就看到了一座黑咕隆咚的小屋。

    被架着的女子带着哭腔,害怕的哀求起来,但是架着她的两个男人毫不在意她的哭声,一手捂住她的嘴,继续往里面拖。

    到了这里,红色灯笼不再挂起,只在屋子里点了一盏油灯。

    这屋子乍一看只是不热闹,可是宋遇和顾北奇看起来,却另有古怪。

    整个屋子都现出一股阴暗之气,稍微靠近一点,就有了阴凉之感。

    种种容易被人忽略的诡异之处,捕灵师则是看的十分清楚。

    不管是姑获鸟还是其他的东西,都在这里面拥有一席之地。

    “嘎吱”一声,门打开,里面坐着刚才那一家的老鸨和另外一个中年妇人。

    两人正在全神贯注的打叶子牌,并没有发现外面多了两条尾巴。

    “绑那里去。”老鸨随手指了一下板凳,又去看牌。

    被架着的女人泪痕不断,挣扎不开,叫嚷不出,目光很是绝望,等她被绑好之后,两个男人就大步离开,不再在这地方停留。

    他们也没看到趴在窗户下面的两只“壁虎”。

    女人自知自己逃不掉,见没人再来捂住自己的嘴,忍不住哭道:“饶了我吧,我是真的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说一定会来娶我的。”

    老鸨甩出去一张牌:“骗你的。”

    女人脸上一瞬间显出了几分傻相:“不、不是的,他说他是真心的。”

    老鸨冷笑:“蠢货。”

    “真的——是的,他说挣了钱就来给我赎身!”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宋遇捅开窗户眼,往里面张望,两个人打牌结束的很快,将牌一扔,老鸨端着一碗药走了过去。

    女人闻着药味,立刻呕了一声,极力的拱起身体,想要将自己的肚子给护住,但是绳子绑的太紧,这一点努力没有任何用处。

    另一个妇人笑道:“傻子,我们这是为你好,你想想阿眉,拼死拼活生下来了,最后能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把孩子抱走了,哪里真能娶你,我们这样的人,没这个命。”

    女人犹自不肯信:“不一样!他不一样,他说了会对我好的,我们已经相好很长时间了!”

    老鸨露出一点鄙夷:“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一脚踏进了这个门,还能再洗干净出去从良?你当自己是汴京的头牌?就是汴京的头牌,那也没见从良的。”

    她说的都是心里话。

    女人瑟缩一下,不敢再多说,低声道:“可是孩子、孩子总能生下来,我给你们卖一辈子的命!给我留下孩子吧!”

第一百五十章 过去

    老鸨听到这里,已经不想再听。

    “孩子有什么用,不过是一团死肉,打了干净,我告诉你,苦瓜藤上结苦瓜,生下来也没好日子过的。”

    她说着,就将那一大碗浓浓的药汁往女人嘴里灌。

    药汁是黄褐色的,在灯火照耀之下流淌着邪恶的光。

    女人口唇紧闭,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将这碗药喝下去。

    药苦,活着也苦,这一辈子,从生到死,似乎就不会好过,苦瓜藤上结出来的,确实也是苦瓜。

    但是孩子,孩子已经会动了,他就在肚子里,努力的汲取每一口饭菜,他想要活。

    “呜、呜呜——不要......”

    妇女上前帮忙,用筷子将她的嘴,趁着这时候,迅速的往里面灌药。

    呛咳之声不断,一碗药撒了不少,剩下的都灌了进去。

    女人痛苦的哭喊起来,然而等了片刻,并没有嚷嚷着肚子痛。

    妇人问老鸨:“是不是太久没用,你记错方子了?”

    老鸨摇头:“不可能,这方子我都用了多少回了,每次都有那么一两个打不下来的,用点别的手段就是了。”

    她经验丰富,以前白纸坊每次都有一些人不守规矩,后来提前用药,就没再见过。

    这一个,算是漏网之鱼。

    老鸨拿一条帕子将女人的嘴塞住,从墙角拿出来一根长棍。

    女人双眼瞪的滚圆,拼命挣扎。

    棍子高高扬起,就在顾北奇打算冲进去的时候,隔壁屋子忽然传来一声陀螺“咕噜噜”转动的声音。

    老鸨和妇人同时变了脸色,打开中间这扇门。

    屋子里黑洞洞的,没有看到陀螺或者其他东西,老鸨捧着油灯进去转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妇人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音:“不会是那个吧,还没生的时候,不就给准备了陀螺吗,还是在这里......”

    老鸨脸色铁青:“估计是哪个杂货郎带了东西进来,别疑神疑鬼,多少年了!”

    妇人一想也是,真要出事,早就出事了。

    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虚惊一场,事情还要继续办,她再次举起了棍子。

    然而这一次又响起了声音,这次声音不是从隔壁屋子里传来,而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是孩子轻巧嬉戏的脚步声,只有几岁的小孩才有这种脚步声,“哒哒哒”的很是欢快。

    “嘻嘻......”

    这边房屋鲜少有阁楼,就算有,也十分逼仄,只用来堆放杂物,并不会有人进去。

    更何况是小孩的嬉戏声。

    “嘎吱”,刚才被老鸨关上的门自行打开,只开了一半,却能看到里面传出来的陀螺落地之声。

    宋遇和顾北奇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静候其中灵物出现,不知是姑获鸟,还是以灵之身缓慢成长的婴灵。

    然而等了片刻,屋子里没有任何东西出来,只有陀螺声在不断响起。

    屋中黑暗正在不断变化,如同雾气。

    妇人害怕:“要、要不换个地方,改个时间......”

    老鸨也有一丝不安,但是狠厉惯了,还是觉得这是自己手下姑娘们在装神弄鬼,就是为了救人。

    她刚想说没什么好怕的,然而话还没从喉咙里出来,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有东西在扯她的腿。

    旁边的妇人被她这一声尖叫吓个半死,就连外面的两个人也都是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地上又他娘的长出嘴来了。

    老鸨缓慢的低下头去,

    什么都没有。

    但是刚才,分明有一个冰冷黏腻的巴掌,落在了她腿上。

    她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将裙子拉起来,映着灯火一看,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过去。

    白净的腿上有一个青黑色的小巴掌印。

    “你别吓我啊,你没事吧!”妇人都不敢蹲下去看她,叫了两声,见她没有反应,匆忙往外跑去。

    妇人推开门,往外迈步,可是没想到推开门看到的,竟然还是同样的情形。

    屋子里的女人、倒在地上的老鸨、半开的隔间房门,陀螺转动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茫然四顾:“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出不去。”

    宋遇和顾北奇也发现了问题,他们两个没办法进去,里面发生的一切他们都能看到,就是进不去。

    不是鬼打墙,而是整个屋子都像是灵物,已经一口将里面三个人吞下了。

    很快,这妇人就反应过来是有东西在作祟,心里怕的厉害,一边哆嗦,一边哭求:“让我出去吧,跟我没关系啊,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你你就去找谁吧!”

    被绑在凳子上的女人看着这一切,也吓得肚皮紧绷,一阵阵发疼:“呜、呜呜......”

    使劲将口里的东西吐掉,她放声喊了一声痛。

    好痛。

    好像肚子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一样,一阵一阵发紧,下面一阵温热,血流了出来。

    老鸨醒了过来,从地上爬起,破口大骂,然后冲到门口,将门使劲一推,就要出去。

    一样的,还是一样的!

    根本就没有出去!

    她又去开窗,可是从窗户往外看,也是同样的情形。

    情急之下,她竟然伸手推开了隔间的门,那一扇半开的门后面原本是黑暗沉沉,就在她推开的一瞬间,忽然灯火通明。

    屋子里的味道令人烦躁,是血腥气和汗水的味道,地上伴随着污血的是淡黄色的水。

    老鸨看到了四十多岁时候的自己,毫不留情扯住孩子的小脚,一把将他从母亲怀里拉扯出来。

    她扯着孩子狠狠往下摔,“砰”的一声闷响,是孩子大头朝下,砸在地面的声音。

    床上产妇惨叫一声,僵直住身体,牙关紧闭,晕了过去。

    床底下伸出来另一只手,钻出来另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她趴在地上,因为疼痛扭曲着身体,从嘴里不住的呕出药汁来。

    老鸨已经不记得她是哪一个了。

    白纸街从前这样的女人一大把,全都送到这间屋子里来落胎,送子药、马钱子碱、红花,这些还打不下来,就用木棍打肚子,一直到打下来为止。

    整个屋子都成了鬼屋,不管她往哪里走,都推不开逃出生天的门。

    她很慌张,也很害怕,知道自己造孽很深,而且这些女人有许多都是她拐带回来的。

    肃州这里,从前有不少来寻亲的汉人女子,这些人只要一落单,就如同落入了狼窝。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028/ 第一时间欣赏非正经捕灵师最新章节! 作者:醉卧疏楼所写的《非正经捕灵师》为转载作品,非正经捕灵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非正经捕灵师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非正经捕灵师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非正经捕灵师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非正经捕灵师介绍:
天下第一捕灵师,恶名绝贯汴京城,万物皆有灵,灵灵怕宋遇。
听听孩子们的心声:
莫逆之交苏勉:曲一响,布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
生而通灵钟离清: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生死仇恨三秃子:其实我的头发从前很茂密,自从和她打过一架……
宋遇:给你个机会好好说!
三秃子:要文斗不要武斗!
……
嘘,灵来了!非正经捕灵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非正经捕灵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非正经捕灵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