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失误
王含章站在休息室的门口,神不守舍,自己当时到底拔了没有,如果拔了,口袋里怎么没有?如果没拔,那会怎么样,会发生什么问题?
他努力回忆自己当时的动作,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应该是没有拔,他看周围没有人,狠狠给了自己胸口一拳。
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分队长。都怪这个飞行员,推油门推的太猛了,自己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发动机参数上了,生怕发动机超温,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他马上检讨自己,不应该把自己的错误,推到别人的身上,还是怪自己,太没有经验。
说不说?不说,出了问题怎么办;说了,是不是太丢人了,第一次放单就出问题。
王含章自己都没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走到秦磊的旁边坐了下来。
休息室里,有聊天的,有睡觉的,秦磊双手抱臂,靠着椅子背打盹。
王含章终于忍不住了,拉了一下秦磊,低声道:“分队长,有个事儿我给你汇报一下。”
“嗯,什么事?”秦磊没有睁开眼睛。
“我可能忘记拔座椅弹射保险了。”王含章的声音很低。
秦磊一下子坐直了,看了一眼王含章,又缓缓坐了回去。
“没事吧,分队长?”王含章声音很虚。
“没事?飞机没事就没事,飞机出事飞行员就弹射不出来?你说这叫有事还是没事?”秦磊声音压得很低,王含章还是从声音里听出了愤怒。
“那怎么办?”王含章的声音更虚了。
“怎么办?等着,难道还能去告诉大队长,还是告诉团长?让飞行员返航?你以后还要不要在中队待下去了?”
王含章不说话了,他看了看表,时间才过了五分钟,为什么自己感觉已经过了五十分钟,时间的相对论在这一刻又一次显示了他的正确与伟大。
“含章,机务工作无小事,你要切记切记啊。”秦磊语重心长地说道。
王含章脸红了,低下了头。
“你不经意的一个动作,都会给飞行安全带来危险,对会给飞行员带来危险。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千万要小心、仔细。”秦磊还想说些什么,看了看王含章难受的样子,没有再说下去。
“我出去看看。”王含章坐不住了,低声跟秦磊说了一声,站了起来。
“别误了接飞机。”秦磊叮嘱了一句。
王含章点了点头,走出了休息室。外面天气还是挺凉,风挺大。王含章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把绒衣穿在了里面,风让他丝毫没有感觉寒冷,倒是让他发热的脸庞慢慢凉了下来。
他绕着休息室走着,脑子里一片懊恼和自责,这是规定动作,为什么自己会忘记。
咦,雷达师肖勇蹲在那干什么呢?他走过去,问道:“肖老兵?”
“嘘。”肖勇转过头跟他嘘了一声,又转回去,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肖老兵,你在看什么?”王含章小声地问道。
“你看这个蜜蜂,正在采蜜呢?”
“好吧,肖老兵,别看了,陪我聊会?”
“好吧,含章,又有什么苦恼了?”肖勇站了起来,
“肖老兵,你见过摔飞机吗?”王含章也不知道怎么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肖勇看了一眼王含章,表情有点奇怪,说道:“我见过,但我但愿我没见过。”
“给我说说吧,老兵。”王含章表情很真诚。
“你确定你要听?”肖勇问道。
“嗯,我想听。”
“好吧,我说给你听听。”肖勇表情很落寞,接着说道:“你要是不问我,我都快忘记了,而且我实际上真的想忘记那段事情。”
王含章看着他,目光真诚,但没有说话。
“我也不算见过。那年我还是第二年兵,啥也不懂,跟着老兵干,老兵说啥我干啥,我可不跟现在这帮新兵蛋子似的,一个个的主意多的是。那天飞行,一切都很正常,我的机械师姓薛,是一个很好的人。”
王含章注意到,肖勇脚步走得很慢,陷入了回忆之中。
“其它飞机都回来了,我们的飞机在中间起飞的,按照时间早就应该回来了,但最后一架飞机都回来了,它还没回来。机械师有些慌了,去找分队长,分队长也什么都不知道。”
“一直等到天黑,我们的飞机还没回来,大家都知道是回不来了,因为油量已经不够了,机组的气氛很压抑。”
肖勇沉浸在了回忆中,许久没有说话。
“然后呢?”王含章忍不住了,问道。
“当天飞行结束比平常晚了一个小时,我们机组的工作日志本还有飞行放飞单全被收了上去,工具箱当天就被封住了,飞机的履历本和所有的资料全被封存了,机组的人都很害怕。”
“然后呢?”王含章心也揪了起来,问道。
“不光是我们,保伞室的人也很害怕,因为当时据说是飞行员跳伞没成功,消息传过来,保伞室的人正在吃饭,当日负责保伞的人端着饭碗和筷子去全都掉到了地上。”
“是保伞室的问题吗?”王含章问道。
肖勇并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道:“第二天,工作组就下来了,查封所有资料,找机组的每个人谈话。”
“我当时特别害怕,当天晚上就没睡着,反复的想我当时做了的工作,通电都很正常,各种设备都很正常,想不出来哪块有问题。
又过了几天,我们机组又被派去保障其它飞机,我们心说应该没什么事了。”
说到没什么事了,可肖勇的语气还是很低落。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导致的呢?”王含章有点着急了。
肖勇看了王含章一眼,说道:“我们也很想知道,特别是我们机械师,他是个很好的人,业务非常精,还是个干部,当时都要提拔他当分队长了,命令已经报到团了。后来过了许久才知道,是飞行员的问题,当时飞我们飞机的是个老飞行员了,可是他不知道怎么了,飞着飞着突然告诉塔台,他的飞机倒过来了。”
“倒过来?”王含章惊呆了,飞机怎么可能倒过来,如果真的倒过来,那早就摔下来了啊。
“嗯,是的,就是飞机的腹部朝天,他的头朝下了。”肖勇说道。
116.教训
天空依然很蓝,风好像小了一些了,可王含章却感觉有些冷了。
“飞机不可能翻过来,飞行员也不可能头朝下。”王含章回忆了一下他学过的航空理论,喃喃地说道。
“是啊,是不可能,塔台指挥员反复告诉他,这是错觉,这是你的错觉,请注意看仪表,请注意看飞行姿态仪,要相信仪表,要按照仪表的指示,并且要求他尽快返航。”
“他返航了吗?”尽管知道没有,可王含章还是问了一句。
“没有,他是个老飞行员了,当时正在海上飞行,天空和海都是蓝色的,海天一色,他已经分辨不清楚哪边是海哪边是天空了,他不相信什么飞行姿态仪,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然后呢?”王含章问道。
“他尝试把飞机翻回来。”肖勇说道,声音越来越低。
以王含章学过的航空理论知识,他知道飞机不可能过九十度,甚至不可能过八十度,超过了那个界限,飞机的气动性就已经丧失,已经无法保持平衡,只有摔下去一个结果。
“那飞机找到了吗?飞行员生还了吗?”王含章还不死心,追问道。
肖勇奇怪地看了一眼王含章,说道:“跟茫茫大海比起来,飞机不过是个小小的尘埃,怎么可能找得回来。飞机都找不到,更不要说飞行员了。”
“可是我们飞机上不上有救生艇吗?”
“救生艇是飞机正常降落在海面上,才有可能释放出救生艇,非正常降落,那还有什么救生艇。”别看肖勇是雷达专业,还挺懂。
“那机组有人被处理吗?机械师怎么样了?”这是王含章关心的问题。
“事故清晰了,跟机组没关系,机械师当然不会受到处理。”
“哦,那还好。”王含章说道。
“好什么好,不知道什么原因薛机械师也没提起来,年底就要求转业,团里没批,又过了一年,在这一年里,薛机械师就像换了一个人,一点精神气都没有了,天天外场也不知道干什么,分队长得时刻盯着他,天天晚上喝酒。我劝过他,说机械师别喝了,这个事跟我们也没关系,你好好干,大队长很喜欢你啊。”
“然后呢?”王含章的语气也低落了。
“并没有什么用,薛机械师第二年又提出来转业,团里就批了。”肖勇说得很平淡。
两人走着,已经不说话了。
王含章看了看表,快到时间了,他非常诚恳地说了一句:“肖老兵,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对不起让你回忆起那些你不愿意响起的往事。”
肖勇笑了,说道:“没事儿,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跟你说说让我想起来那些年的战友,那些过去的时光,也是个难得的回忆。”
王含章一边走着,一边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在听完肖勇的故事之后,他更加深刻的认识到了什么叫机务工作无小事、离地三尺无小事,毫不夸张的说,飞行的安全、飞行员的安全跟机械师的工作是紧密相连的。
他装错了一个机件,那就可能导致飞机在天上故障,飞行员处置不当就会摔飞机;如果飞机有了故障,他没有排除彻底,那也会导致摔飞机。
他甚至想到了,如果这架飞机摔了,封存资料,工作组下来问,你的弹射座椅保险呢?他怎么说?无话可说。后果不可想象。更可怕的是,如果真是因为他的弹射座椅保险导致飞行员不能弹射出去,那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不要说继续当一个机械师,就是作为一个正常的人,这段记忆会撕扯他的一生,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好好的生活。
时间快到了,他走到了跑道旁,看着呼啸着的飞机一架又一架降了下来。
“嗯,这架飞机降落得不错;这架飞机飞行员水平不行啊,速度快了;这架飞机降落着地太猛了,机械师得好好检查轮胎和起落架了,弄不好就得换轮胎。”王含章在心里给飞行员做着点评。
终于,二十四号飞机飞了过来,他已经平静的心又揪了起来。
飞机放起落架,没问题,姿态很稳,高度在一点点降低,接地了,但落地还是有点猛了,后轮在跑道上蹭出了两道白烟。
王含章禁不住捂住了眼睛,这个飞行员不光推油门猛,降落也挺猛,明天得好好检查起落架和轮胎。他喃喃道,可是心里却是禁不住的高兴,飞机还是安全落地了。
王含章快走几步,走到了停机坪。飞机转弯,进入滑行道,慢慢向停机坪滑过来。
机组都已经到了,王含章站在飞机停机坪的前面,指挥着飞机纠正方向,慢慢停到了规定位置。
飞机刚一停下了,他几步蹿了上去,打开座舱盖,完全不顾就本应该是机械员干的活,也顾不上李峰在下面看他奇怪的眼神。他第一眼就看向弹射座椅保险,挂着红布的保险静静的插在椅背后面。
他松了一口气,帮助飞行员解开降落伞。他回头,果然秦磊正在看着他。他比划了一个OK的动作,秦磊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上午的飞行很顺利,他松了一口气。
中午,饭车来了,可是他的二十四号飞机还在天上飞呢。
王含章叹了口气,看看时间,应该正是吃不了几口,就得接飞机了。
炊事班的小伙子们动作很麻溜,几分钟的功夫,饭菜就摆满了各个桌子。
秦磊招呼着机组道:“大家快点吃啊,飞机快下来了。”
说着,拿起饭碗大口地吃起来,王含章也用力吃起来,只吃了五六口,站在窗边的边吃边看的李峰喊了起来:“二十四飞机下来了。”
王含章把碗一放,看看秦磊的碗已经干净了,他吃完了?看看其他人,基本也都没剩下几口了,再看看自己的碗,还有大半碗。是吃急饭还是吃凉饭,机组其他人无疑都有了正确的选择,除了他自己。
好吧,没有经验的新机械师。这种没经验的事情他还要经历多少,他什么时候也能正确地做好每一件事情。
117.常志国的想法
常志国很高兴能分到大连。
为了能来大连,他费了很大的力气。
常志国是北方人,父母都是城市里的工人,无权无势。他考上军校,家里都很高兴,父亲少见的在当地的大饭店摆了几桌,宴请亲戚朋友。
开学那天,父亲送他上车,表情很严肃。火车快开了,父亲郑重地告诉他,你现在已经算是成人了,你还有两个弟弟,家里恐怕没法帮助你,无论是在军校和部队的打拼,还是将来找女朋友结婚,一切只能靠他自己。
这番话他消化了很久很久。
在军校,他就很努力,可是没有什么用,他的努力只是作为绿叶般的存在,衬托着别人的花更加娇艳动人。
常志国换了个方向努力,他巴结队领导、导师,甚至讨好王进、惠一勇,可还是没什么用处,反而搞得大家都很看不起他,这无所谓,我能看起我自己,你不是我,你们不了解我的情况,我不努力,只能被当做垫脚石、背景板,我也要当人上人。
他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旅游学校的秦天,王进只知道秦天当时没有给他联系方式,可是这有什么,就像一首歌唱得那样,从来就不可能随随便便成功。
他几次给秦天写信,又给她买礼物,把自己的情况说得非常惨。他告诉秦天,自己母亲瘫痪在床,父亲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照顾母亲,如果自己分配到很远的地方,那他的家庭就得分崩离析。
他没有完全说瞎话,他的邻居家就是这样,他偷偷拍了邻居家的照片,给秦天看,秦天还是被感动了。他去了秦天家几次,什么活都帮着做。他感觉到了秦天妈妈看自己的眼神都透着怜悯。
常志国没有直接跟秦天或者她的妈妈说请他们帮忙,只是无意见透露出自己想去大连。快分配的时候,他去秦天的家里,买了茅台酒,这是他尽自己能力买到最贵的礼物了。秦天妈妈当然不收,他扔下就跑了。
他终于抓住了这个机会,被分到了大连。他的人生被翻到了一个新的篇章,以前的过往就翻过去吧,我会更加努力的,看,这不是成功了一次吗?
分到一中队,没有了王含章,一切都很顺利,现在我就是那个红花。
常志国坐在机翼下面,嘴里叼着根草,看着他的老兵,士官郭景强在飞机上忙活。
他头还有点晕,胃里不舒服,外场风挺大,他却还在出着虚汗。
昨天晚上他有点喝多了。
他请分队长吃火锅,分队长叫李树斌,岁数已经不小了,才是个中尉。
李树斌酒量一般,三四两白酒下肚,嘴已经有些飘了。
常志国举杯道:“分队长,还是那句话,多多关照啊。”
李树斌抬手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笑道:“志国啊,你那么年轻,好好干,前途无量啊。不像我,志愿兵提干,都往四十奔了,还是个上尉。副中队长、中队长都比我年轻,我就是混几年就转业了。”
“哪里啊,分队长,我看中队领导对您都很尊敬啊。”
“那是,当年中队长、副中队长都是我带过的,你看,现在都跑到我前面去了。”李树斌语气有些萧瑟。
常志国道:“我也才是个大专生,提拔得慢啊,也没啥前途了。”
李树斌摇了摇头,说道:“志国啊,你年轻,不懂,就拿我们部队现在来说,大专已经足够。”他把头伸向常志国的耳边,小声说道:“哥哥给你指条路。”
常志国凑了过去,竖着耳朵听着。
李树斌道:“我们分队缺干部,二分队分队长刘波是个士官代理的,你还不知道吧?”
常志国点了点头。
李树斌接着说道:“分队长是不可能永远让士官代理的,这是干部的位置,你正常一点一点的干,那到三年才能调到副连。如果一年之后直接能给你下分队长命令呢?那你就直接是副连了,你比同年级的本科生还能早调一年呢。这是个机会啊,但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了。”
常志国一时间又惊又喜,他没有说话,坐在那回味着分队长的话,没错,完全可行。
他拽起一瓶酒,倒满了杯子,说道:“分队长,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了。
这一杯就是三两,就是这一杯让他非常不舒服。
旁边的李树斌笑了笑,说道:“孺子可教也。”
机械员小赵瞅瞅机械师郭景强还在飞机上忙活,偷偷跑了过来,拉拉常志国道:“常机械师,帮我干点呗,活太多了,我都干不完了。”
小赵是温州人,据说家里条件很好,是中队里少有的几个有手机的人。
常志国笑道:“你不好好干活,小心郭机械师揍你。”
小赵吓得一哆嗦,郭景强真的给过小赵一脚,踢的还挺狠,当时常志国就在旁边。
小赵说道:“哥哥,帮帮我吧,我年底就要退伍了,在部队时间也不长了,你要珍惜和我相聚的时光啊。”
小赵的话把常志国逗笑了,说道:“你要退伍,你个新兵蛋子,能走吗?”
“切,我家又不缺钱,工作都给我找好了,就在派出所,我不当兵就去不了,当了兵就能去,就这么简单。”
“小赵,你干什么。”郭景强回头看见小赵在和常志国聊天,吼了一声。
小赵委屈地看了常志国一眼,慢慢地去刷他的起落架去了。
常志国笑了笑,站了起来,说道:“好,我来帮你。”
“谢谢啊,等我将来当了老板,不会忘记你的。”
“你不是要进派出所吗,怎么又当老板?没个实话。”
“哥哥,你当兵都当傻了啊,我们温州人是最会做生意的,进派出所也不影响我做买卖啊。我跟你说啊,我哥你知道在哪做买卖吗?”
“哪里?”
“德国,牛吧。”
郭景强走了过来,对着常志国笑道:“常机械师,你让这个小兔崽子干就行了。”
不知道为什么郭景强对自己很客气,一点也不像个老兵的样子。
“老兵,没事,我反正也没事干。”常志国一边干一边笑道:“老兵,别跟我这么客气,有什么活让我干就行了。”
“那哪行,你是干部啊,将来要当中队长的。”
常志国笑了。
121.地震事件
靠近年根了,天气愈加冷了。其实温度还不算低,不过零下十四五度,可是加上外场的风,让人极度的不适,王含章感觉在老家,零下二十度的天气也比现在的机场天气暖和多了。
空旷的机场上,王含章真的能够感受到,风刮得似刀割一般是什么感觉了。这让王含章想起了在军校洗凉水澡的情形。
三队的洗漱室就在一楼靠进门的地方,到了冬天,楼门也都是敞开的。洗漱室就跟直接在室外区别不大。
洗冷水澡时,接一大盆凉水,要大叫一声“啊”,然后快速从头向下浇下来,浑身真跟千万把小刀一起刺向身体,通常要再大叫一声“爽”,至于真爽还是疼的爽,只有自己知道了。
想象一下,十几个光溜溜的大小伙子,用一盆盆凉水从上向下浇,洗漱室不停地传出来“啊”、“爽”的叫声,画面是不是很唯美。
说是一盆盆,即使号称最不怕冷的人,也就浇个四五盆水,就得赶紧使劲把身体擦得通红,跑回床上盖上被子。这就像是冬泳,王含章以前没见过冬泳,以为冬泳就是在大海里畅快而淋漓的游,见过了才知道,冬泳实际也不过热身半小时,下去三五分钟,就得赶紧上岸。
王含章在军校洗了两年的冷水澡,到了最后一年,莫名的大家都不洗了,他再一个人洗就比较奇怪,也就放弃了。
现在的外场,就有点像当时洗凉水澡时,把冷水从头向下浇的感觉。只不过洗凉水澡,是各种锋利的小刀瞬间一起割,在外场半个小时以上,是用钝刀子长时间慢慢的割。
今天上午准备,下午二点飞行,飞的科目是黄昏。
飞行科目通常有白昼、夜航、还有拂晓,黄昏这个气象没有什么复杂的,飞的并不多。
秦磊今天也在二十四号机组。
刘洪猛退伍之后,秦磊在二十四机组的时间又多了起来,王含章毕竟太年轻了,他还不能够完全放心。
王含章一边检查着飞机,一边和坐在座舱里的秦磊聊天。
“分队长,老兵退伍之后,飞得好像并不多啊。”
秦磊道:“是啊,昨天团里开会,说今年的飞行计划已经完成百分之一百一十多了。”
“啊,那干脆停飞算了,快过年了,也让我们休息休息。”王含章停下了手里的活问道。
“你想什么呢?飞行员一周飞一到两个飞行日,才能保持良好的飞行状态了。我们的飞机装备也要保持良好的状态。装备和人其实是一样的,不怕飞就怕停,经常飞的飞机不会有大的问题,但往往停放时间长的飞机,会出很多的故障。”
“哎,分队长你休假了吗?”外场干活太无聊了,王含章没话找话说。
“我上半年休过了,含章你还没休吧,你打算什么时候休假?”
“我年底吧,三十天年假,再加上过年的几天假,可以在家躲待几天,陪陪父母。”
“你没路途假?”
“我到家三四个小时,还路途。我老兵当时说,他来回路途一个礼拜。”
“嗯,他是四川人,远啊,你不要羡慕他,他还羡慕你呢,离家这么近。”
“我们机组的于特设师和吕栋都休假了,人还真有点不凑手。”
“是啊,只能让二十一号飞机的特设员来回跑了。军械员中队不是新给我们分队调整了一个吗,现在还没到位,反正最近也不飞打靶和投弹的科目,真飞军械科目就把中队军械范主任叫来,让他顶个业务师用。”
“哎,分队长,你怎么不穿黑皮?这黑皮真是个好东西,我穿着明显感觉风吹不进来,是真的羊皮做的吗”王含章问道。
黑皮是外场对羊皮大衣的通称。
“我才不穿那个玩意儿,我穿棉衣一样。你知道大队长田大膀吧,之所以叫他田大膀,还因为他左胳膊抬不起来,他自己说就是穿黑皮压的。”
王含章道:“是啊,这黑皮也太沉了,我白天穿还不觉得,穿了一天晚上回到宿舍,脱下黑皮来,就会很真切的感到肩膀的疼,是被黑皮压了一天的疼痛。哎,分队长,这黑皮是四年发一件吧,听说有老兵拿出去卖,竟然卖到了八百块一件。了不得了,我们这的房子也就一千多一平吧。”
肖勇在旁边插话道:“那是哪年的事了,现在卖的人多了,估计也就二三百吧。”
王含章看机组的活干得差不多了,问道:“分队长,这快快到十一点了,收班吧,下午十二点到场牵引飞机不是。”
秦磊从座舱里走了下来,说道:“收班,动作利索点啊。”
王含章看大家都在忙着清点工具,雷达师肖勇和无线电员赵川收拾完了没啥事,对他两人说道:“肖老兵,赵川,过来把发动机罩上好吧。”
发动机罩很沉,需要三个人一起配合,抬着把机罩扣到发动机壳体上,然后一个顶着前面,两边的人对上螺丝扣,紧固螺钉。
肖勇道:“含章,你顶前面吧,我腰不好。”
王含章答应着,走到了发动机罩的前面,准备抬起。
分队长秦磊走了过来,说道:“诶,老肖,你怎么不抬发动机罩,腰不好?是不是昨天晚上地震搞的啊。”
“分队长,你别胡说啊。”肖勇的脸涨红了。
李峰凑了过来,说道:“咋地啦,分队长,地震了?我怎么没感觉到。”
肖勇凑过来,要捂住秦磊的嘴。
秦磊又高又壮,一伸手摁住了肖勇的头,肖勇双手乱挥,却打不到秦磊,场面看上去非常滑稽。
李峰道:“分队长有故事啊,说说,快,说说。”
肖勇叫道:“老秦,你别胡说八道啊。”
秦磊笑道:“怎么是胡说八道呢,听说家属区都传遍了。昨天,肖老兵家属来队了,老兵很兴奋啊,昨天晚上十点钟左右,家属区轰的一声响,给大家吓得一跳。无线电师周通就住在肖老兵家的下面,他家的声音最大,而且明显是从肖老兵家中发出来的。”
“啊,那是怎么会事?”赵川听入了迷,问道。
122.换起飞线
秦磊一边顶着肖勇,一边笑道:“别着急,你听我慢慢说啊。”
肖勇见无法拦住秦磊,索性不拦了,说道:“你们就喜欢造谣,我才不听。”说着躲在一边去了。
没有了阻挡的人,秦磊说得更起劲了:“周通就上去敲门,过了许久,肖老兵才出来开门。一开门,没等周通问,肖老兵就先开口了,这营房股配的什么破床,我一坐就塌了。”
大家哄得一下就笑了。
赵川笑着说道:“肖老兵,你猜我信不信是床的问题。”
李峰走了过去,拍了拍肖勇的肩膀,说道:“以前就听人家说秤砣小抵千斤,原来是真的啊。”
肖勇一扒拉他的手,道:“你这熊孩子,毛长齐了吗,跟着秦磊没学个好。”
秦磊在旁边笑道:“你们不要看肖老兵个子小,动力足啊,我看我们轰五的发动机是赶不上肖老兵的动力。”
王含章见肖勇真有点恼了,过去解围道:“赶快干活,牵引车都来了。”
大家嬉笑着收了班,等到上了牵引车,其他机组的人也都拿肖勇开玩笑,说得比二十四号机组的人更不客气。肖勇气得蹲在了牵引车的角落里,脸冲着外面,谁叫他也不答应了。
肖勇知道,自己这个事已经传遍中队了,按照这个趋势,明天大队和修理厂的人就全都知道了,后天团里和师里也能传遍了。
可怜自己的一世英名啊。
因为下午开飞得早,十二点就要牵引飞机,中午自然没法午睡。王含章年轻没什么感觉,肖勇中午是睡惯了的,一个劲的打哈欠,被大家见了,又是一顿调笑。
中午,阳光出来了,好歹暖和了一点,休息室里没有暖气,平常很多人在休息室里打盹,这下也没人打盹了,倒是休息室外的墙边,蹲着一排穿着黑皮聊天的人在晒太阳。
王含章既不在休息室,也没有蹲着墙边,他一个人绕着外场来回的溜达,想着心事。
最近一段时间他有些颓废,也是外场工作占用了太多的精力,往往吃完晚饭,把黑皮一脱,躺在床上,也就七点多就能睡着了,而且一觉可以睡到天亮。
秦磊给他的维护规程和技术规范在他的宿舍放得已经很久了,估计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尘。今天秦磊和郁文在讨论怎么调整发动机慢车转速的时候,一向自诩记忆力惊人的自己竟然想不起来,发动机慢车转速快,螺钉应该向左调还是向右调了。
他又绕着休息室转了两圈,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干过这个活,最近真是忙得晕头了,有老年痴呆的迹象了。但书本上学肯定是学过的,怪不得孔子老人家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了。学而不时习之,必然不悦了。
下午飞得很顺利,傍晚的时候,饭车到了。
王含章招呼道:“我们飞机刚上去不久,大家可以慢一点吃。”
肖勇在旁边道:“唉,这冬天在外场能吃口热乎饭不容易啊。”
李峰说道:“还是快点吃吧,别有什么事。”
王含章刚想说,你个乌鸦嘴,再有力的附上两声“呸。”
大队助理员跑了进来,喊道:“风向变了,换起飞线了,大家先别吃了,赶快、赶快。”
给王含章介绍对象的大队韩助理已经转业了,据说转回了山东东营,分到了交警大队任副大队长,正八经儿的实职,让大家好是羡慕了一阵。新任的大队助理姓郇,据说得了很长时间的病,刚刚治好回部队,先让他干着大队助理的工作,相对轻松一些。
飞机是迎风起飞,这个机场的跑道是东西向,如果侧风太大是会影响飞行的,又或者风向发生了反转,只能调整飞机起飞的方向,那就要换起飞线,停机坪也要跟着调整,机组要把各种工具从跑道一头拿到另一头。
休息室一片叹息,一屋子的人放下饭碗向外跑。冬天天短,外面天已经大黑了,一群人乱泱泱地跑,王含章都担心会不会有人找不到自己停机坪的位置。
好在二十四机组的人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王含章到了停机坪,人基本上都在了。
王含章叫道:“赵川,你去找牵引车,李峰和肖勇拿着工具和梯子。”
几个人应了,很快收拾完毕。
正在等牵引车的功夫,王含章忽然看到五六个人向跑道另一头跑过去了,还带着梯子和工具盒。
秦磊在旁边说:“这是九十九号机组吧,他们飞机马上就要下来了,等牵引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带着工具跑,幸亏他们机组没有岁数大的。”
肖勇道:“我们飞机刚上去,时间比较充足,要不然让我带着工具箱和梯子跑那么长,还穿着这沉沉的黑皮,跑过去还要再接飞机,加油,放飞,且不说累得跟孙子似的,我肯定还得感冒。”
秦磊道:“你快消停点吧,哪里都有你。”
等了一会儿,牵引车才姗姗来迟,等到了停机坪,放好了工具,大队郇助理又跑过来了,喊道:“饭车来了,大家过去吃饭吧,飞机没下来的过去吃饭。”
跑道这头没有休息室,只是搭了一个棚子。
王含章一进棚子,心里凉了半截。还是刚才那些饭菜,已经认不出来刚才谁吃的哪盘。棚子只能遮雨,四周没有遮挡,风呼呼地吹过来,饭菜肯定凉得透透的了。
王含章有心不吃了,可是外场工作太消耗体力,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他背着风向拿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这只一会功夫,馒头竟然风干了、冻硬了,费了半天劲才咬下来,好在还有热水。菜也好不到哪里去,汤里竟然有冰碴子了。
他干脆不吃菜了,喝一口热水,吃一口馒头。
才吃了两口,风向突然变了一下,一口寒风就着馒头一起吃到了肚子了,呛得他一阵咳嗽。
王含章终于理解为什么那么多老兵都有胃炎了,这样来几次,他的胃也受不了。
肖勇在旁边道:“天天说喝西北风、喝西北风,我们这不就是在喝西北风吗。”
123.舱门关不上
秦磊道:“就着热水吃吧,肖老兵,西北风也堵不住你的嘴。”
王含章道:“分队长,回去有加餐吗?”
还没等秦磊回话,肖勇又抢着说道:“加个锤子吧,还加餐。我们的飞机还有三个架次,基本上八点前可以结束飞行。可中队规定十点之后才有加餐,所以这顿饭还必须要吃饱了。”
王含章无奈地道:“我还是回去吃方便面,实在吃不下了。”
正说着,郇助理又跑了过来,说道:“二十四号机组的,接飞机了,二十四号飞机左起落架舱门关不上了,飞机提前返航了,动作快点。”
王含章一惊,他带着机组保障飞行已经有段时间了,各项工作都比较熟悉,可是这是第一次碰到飞行中出现故障。他站起来,叫道:“二十四号机组的,别吃了,立刻去停机坪接飞机。”
天已经黑了,飞机起降跑道的两边跑道灯全亮了,一条两边闪着颜色的彩灯的道路,远远的延伸到跑道的尽头,在黑夜里远远望去就如同天上的星河,映衬着天上的星辰,格外的漂亮。王含章却无心欣赏,心中在想着飞机起落收放的管路,可是心乱了,一时间有点想不明白了。
飞机缓缓滑了过来,飞行员下来的时候,秦磊迎了上去,王含章在后面跟着。
秦磊问了飞行员飞行的情况,这个飞行员岁数不小了,很沉稳,说道:“除了起落架舱门没有关上,其他都很正常,这二十四号飞机的操纵系统维护得很好,飞机操纵非常顺滑。”
寒暄了几句,飞行员排着队离开了。
王含章让李峰叫了牵引车,秦磊带着机组上了牵引车,返回了机窝。
车上,王含章和秦磊两人就讨论了故障,秦磊道:“这故障不难,如果不是特设部门的线路问题,那就是起落架收放管路问题。而引起起落架舱门关不上的原因,就那么几个件,什么是信号活门,舱门作动筒,现在看作动筒的可能性要大些。
秦磊乐观的情绪感染了王含章。如果说上车的时候,王含章心怀忐忑,那下车的时候,王含章已经信心满满了。一个小故障而已,必定轻松搞定。
王含章刚指挥拆下牵引杆,大队特设主任王兆发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过来了。下了车,问道:“老秦,是我们的事吗?”
秦磊笑道:“怎么还把你惊动了。”
王含章很少看到秦磊对待领导这么谦虚,况且还只是一个业务领导。
肖勇凑了过来说道:“没想到秦磊也会这样吧,他新兵的时候跟的机组,王主任就是特设师,据说秦磊签志愿兵王主任给说了不少好话。”
“分队长也是提干?”
“是啊,你还不知道啊。”
那边秦磊不用王含章指挥,已经插上了地面电源车,王主任亲自上飞机通电,一会儿工夫,下了飞机,说道:“好的,没问题,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我走了啊。”
王主任跟大家打了招呼,骑上自行车又慢悠悠地走了。
王含章问道:“分队长,顶飞机吧。”
秦磊点了点头,说道:“顶飞机吧,应该是作动筒的事了,冬天液压系统的件很容易出问题。”
王含章组织机组把千斤顶拉了出来,向飞机下面推去,秦磊阻止了他,说道:“千斤顶也是液压作为动力的,这么冷的天好用的几率不大,我们先在地面上试试。”
果然,一个大千斤顶失效,地面都顶不上去了。王含章又记住了一个教训,这假如飞机顶到一半,千斤顶实效,后果不堪设想。
王含章没办法了,问道:“分队长,怎么办啊?去借一个?飞行的还没回来吧?再不去修理厂借?就是有点远。”
秦磊道:“没事,天太冷,这就是冻住了。把这个千斤顶拉远了,二十一号机组工具箱里有不用的套布,浇上点汽油烧。”
工具箱里洗涤汽油很多,又去二十一号机组找了套布。
王含章和李峰推着千斤顶走了好远,看着距离飞机怎么也在五十米开外了,李峰问:“机械师,可以了吧。”
刘洪猛退伍了之后,李峰表现得跟以往大不一样了,至少表面上听话了许多,他也看出来了,王含章是一个关键时刻敢较真的人,二人的关系相处得比以前融洽多了。
王含章道:“可以了。”
二人打开洗涤汽油桶,直接淋到了套布上。
王含章打开火机,火机的火苗太小,机场风又太大,没等凑过去就熄了。李峰凑了过来用身体挡住风,又点了几次终于点着了。
秦磊走了过来,拎起烧着的套布放在了液压油阀上,说道,应该就是这个地方冻住了。李峰道:“好暖和啊。”又回头对着肖勇、赵川喊:“来烤烤啊,很暖和啊。”
大家凑在一起,伸出了手取暖。寒冷的夜空里,熊熊的火苗,映衬大家的脸都分外的红。王含章感受了一种暖暖的氛围。
套布很大,烧的时间已经挺长了。王含章道:“差不多了吧,分队长。”
秦磊道:“李峰,把套布拎开,别把火弄灭了,一会儿不行还得烧。”
王含章上前握住了顶杆,上下压了几下,有戏,千斤顶开始缓慢地上升了。
秦磊道:“还不行,再烧会儿。”
又过了十多分钟,秦磊道:“可以了,推回去,顶飞机。”
飞机很快顶了起来。
王含章站在机头位置喊:“收起落架。”
座舱里的李峰收起了手柄,起落架缓缓收了起来,紧接着前舱门和右舱门闭合,左舱门似乎想动一下,但是没有动。
故障重现了。
秦磊道:“拆吧,作下动筒去修理厂校验,含章,你拆过这个作动筒没有?”
王含章道:“我在修理厂的时候拆过一次。”
秦磊道:“唉,我不打怵拆,拆下来很简单,可是装起来太麻烦。”
王含章道:“我装的时候不觉得啊。”
秦磊道:“你那个是飞机600小时定检,整个起落架都拆下来了,你装当然简单,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124.拿不住的扳手
天空飞起了一颗信号弹,王含章知道飞行结束了,果然一会儿工夫,周围传来了牵引车的声音,一架架飞机由牵引车拉着回到了自己的机窝。
王含章一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这活还一点没有干,他有点着急了,说道:“分队长,我来吧。”
秦磊点了点头,回头对李峰说道:“你让司机调整一下车的角度,开大灯,要正好对着起落架舱门。”
李峰应了。
王含章拿了工具,钻进了起落架舱。
刚拧动一个螺帽,王含章就感觉手开始冻得疼了,他戴着极薄的劳保手套,一会儿工夫,手倒是不疼了,可是感觉有点拿不住扳手了。可能是戴着手套的缘故,影响了干活吧,王含章索性脱了手套。
戴着手套握着扳手已经觉得非常凉了,脱下手套直接用手握扳手,简直直接穿过肌肉冷在了骨头里。他咬着牙坚持着,嘴里嘟囔着,我就不信搞不死你了。
“哐当”一声,扳手从手上掉了下来。王含章用嘴对着手哈了哈气,勉强捡起了扳手,可没几下,又掉在了地上。
秦磊笑了,说道:“手冻麻了吧,来吧,换我干一会儿。”
王含章一看这作动筒的一边还没拆完呢,苦笑了一声,钻了出来,手冻得发麻,怎么办,一会还得干活。他一狠心,把手放进了肚子上,靠,就像两个冰坨。他赶快拿了出来,这次隔了一件衬衣,又把手放了进去,这下好一点了。这一点儿只是刚放进去的感觉,一会儿工夫,他感觉肚子也快凉透了。
“哐当。”秦磊的扳手也掉到地上了,王含章心中暗笑了一声,走了过去,说道:“分队长,我来吧。”
“好,你来,我都快拆下来了,就差一点了。这个天太冷了。”秦磊还在嘴硬。
王含章钻进去一看,两边都已经松动得差不多了。他干脆不拿扳手了,用手直接拧,终于拆下来了。
王含章叫道:“分队长,拆下来了。”
秦磊道:“李峰,你抱着作动筒去修理厂,我跟附件车间打好招呼了,我们在这儿等你。”
李峰压着车走了。
秦磊道:“估计还得等一会儿,去座舱吧。”肖勇和赵川跑到前舱里去了,秦磊道:“我去驾驶舱,你去后舱吧。”
也不等王含章答应,几步上了梯子,进到了驾驶舱里,随手把舱盖盖上了。
王含章只得打开了后舱门,慢慢爬了进去。他只是在检查飞机的时候进过后舱,还没在后舱好好待过呢。
后舱很狭小,可是比外面是暖和得太多了。王含章坐了一会,感身体基本暖和过来了,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仿佛自己就是驾驶员,操纵着各种设备、开关。
可是没一会儿,他又感觉后舱的座位坐着不舒服,真不知道飞行员一飞一两个小时,都是怎么坐的。他在座位上蜷成了一团,感觉快要睡了。
“含章,含章。”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秦磊在喊他,赶忙应了一声,走了出来。
李峰压着牵引车已经回来。
“怎么样?”
“就是作动筒的事儿,内部密封不好,附件车间已经修好了。”李峰答道。
“来吧,整吧。”秦磊叫道。
这下得两个人配合,两人都钻进了起落架舱,这下连活动一下都成问题,王含章还没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内和一个大老爷们靠得这么近。
“等什么呢,快托上来。”秦磊有点着急。
王含章笑了一下,缓缓地托着作动筒向上移动,他其实看不到安装部位,只是起到托举的作用,按照秦磊的牵引移动。这样很累,好在秦磊动作比较麻利,一会儿工夫,作动筒可以固定了。
秦磊钻了出来,说道:“你自己来吧,两个人太憋屈了。”
王含章心说,你也感觉不舒服啊。他开始固定螺帽,第一个还好,秦磊已经拧了大半了,他没拧几下已经固定牢靠了。第二个很麻烦,空间太小,扳手一下只能拧五分之一圈,然后拆下扳手来继续拧。
他的手又麻了,这次没等到扳手掉下来,他自己先出来了,说道:“分队长,手麻了,你拧一会儿吧。”“你个臭小子。”秦磊骂了一句,说道:“我给你拧上,那个保险销你自己干啊,我可弄不上。”
“嘿嘿,分队长,你都弄不上,我哪能弄上。”
“别贫嘴。”秦磊又钻了进去。
这次时间比较长,王含章脚也有点冻得疼了,他还穿了大头鞋,时间长了也不行。
秦磊终于钻出来了,说道:“好了,我给装上了,第一个保险销我也打上了,第二个还是装不上。上次装二十一号飞机,这一保险销我就装了一个小时,后来实在没办法,闭着眼睛瞎捅,还真捅进去了,你先试试,不行也瞎捅捅吧,也许能弄进保险销孔里。”
王含章道:“我试试吧。”
这个保险销的孔位置特别别扭,眼睛根本看不见,只能把胳膊扭曲成奇怪的角度,手才能勉强摸得到。孔也特别的小,即使找对了位置,也得用力捅,才可能捅得进去。
这样说来,认真的捅和瞎捅,区别并不是很大。
王含章试了一会,感觉胳膊和手腕都快断了,这样不行。他把胳膊放了下去,放松了一会,脑子里在想着办法。
我的特长是什么,会用力,那只有形成肌肉记忆。他把手重新放在了保险销孔的位置不动了,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差不多了,他快速拿起保险销,把胳膊和手迅速恢复到原来别扭的位置,一用力,心中一喜,进去了。
剩下的就简单了,他两下打好了保险销。
钻了出来,说道:“分队长,搞定。”
秦磊在座舱里躲着呢,没听到他的话,他上去拍了怕座舱盖,叫道:“搞定了,分队长。”
秦磊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可以啊,以后这个活都给你了。”
又道:“时间不短了,招呼机组再收放一次。”
这次,三个起落架舱门稳稳地关上了,严丝合缝。王含章掏出千分尺,检查了一下间隙,非常完美。
全机组的都松了一口气,秦磊道:“快,快,放起落架,卸千斤顶,收班。”
125.真正的放单
等全部收拾利索,回到中队,已经十一点半了。王含章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已经冻得透透的了。
真是饥寒交迫的感觉。
食堂的张老兵一直没睡等着他们,给每个人下了一碗热面,大家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面,肚子里立刻热乎了起来。
这是王含章人生记忆中最好吃的一碗面了,什么后来吃过的海参面、鲍鱼面,都没有这碗面好吃。他甚至怀疑这碗面是不是放了什么秘制的调料,才会这么的鲜香。他甚至专门去问过张老兵,可不管怎么问,张老兵只是笑笑说,那就是一碗普通的鸡蛋面。
王含章一度迷上了黄易的寻秦记,里面的主人公讲什么是幸福,让他记忆深刻。
大意是一个人在树林里跑啊跑,后面有一群狼追,他看到前面有口井但是井里全是毒蛇,还好有一树枝悬在半空。为躲避狼群,他只有跳下井拼命的抓住那树枝。这才发现一群蚂蚁在咬着那根树枝。后有群狼、下有毒蛇,唯一的支撑树枝就快要被咬断。正在这时,他发现树枝的上有一滴蜜糖,他忘记了所有的危险,去舔那滴蜜糖。此刻的那滴蜜糖就是他的幸福。
那这碗普通的鸡蛋面,此刻,就是王含章最大的幸福。
吃完了面,王含章简单洗漱,进了被窝,把被子紧紧缠在了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身上暖和了过来,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文书走了过来,说道:“王机械师,中队长让你去他桌吃饭,说是有事问你。”
王含章奇怪,心说一定是飞机的事,怎么不问分队长,问自己呢。
他端着碗,走了过去,问道:“中队长,你找我?”
中队长示意他坐下,说道:“飞机好了没有?”
王含章道:“好了,昨天晚上把故障排除了,是作动筒的问题。”
中队长像是松了口气,说道:“今天继续飞行,大队长让我出十架飞机,二十四号机要是不好,我们还真出不来这么多。”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昨天晚上干到很晚吧?”
王含章道:“是啊,回来快十二点了。”
中队长道:“辛苦了,你们分队长秦磊今天早上发烧,去卫生队打吊瓶去了,你们分队两架飞机都要飞行,二十一号机那边你也关注着点,我回头也跟郁文说说,有什么事你们多商量,出现问题,你要第一时间给我汇报。”中队长在“你要”两个字上面加了重音,说完,也不吃饭了,双眼看着王含章。
王含章懂得了中队长话里的意思,也放下碗,站了起来,说道:“中队长,您放心,我会好好做的。”
中队长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站起来干嘛,快坐下,快点吃,大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
王含章笑了下,坐下来继续吃。
中队长又道:“含章,你来中队也有段时间了,各方面表现都不错,好好干,要多用脑子,管理上要大胆泼辣,工作上要谨慎细心。”
王含章点了点,说道:“中队长,我会努力的。”
吃完了饭,一直到外场坐上牵引车,王含章的心中颇不平静,一种努力得到认可的成就感嬴荡在他的胸中。
肖勇站在他的旁边,一拍他肩膀,说道:“想女朋友了吗?怎么开心,都快笑出来了。”
李峰插嘴道:“想女朋友也不行啊,机械师女朋友在岛城呢,再说了,机械师也没肖老兵你的动力强劲啊。”
肖勇上去给了他一巴掌,叫道:“小兔崽子,没个好。”
车上的人笑成了一团。
郁文跟着他们一起在二十四号机组下了车,走过来说道:“含章,中队长刚才跟我说了,分队长不在,让你负责,你看有什么要求啊?”
王含章道:“郁机械师,你客气了,我是个新人,不懂的还很多,分队长不在,还得麻烦你多照顾我。”
郁文脸色放松了下来,说道:“我们都是一个分队的,这有什么说的。”
王含章又道:“中队长早上也和我说了,让我有事第一时间跟他汇报,这样,郁机械师,有什么事您及时跟我说下吧。”
郁文心中一凛,心说这不是个好相与的,又想起秦磊跟他说过,李峰惹了王含章,王含章连他都顶的事,神情又严肃了起来,说道:“好说,好说。”
郁文的神情变化,王含章看得很清楚,他现在不是分队长,郁文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很正常,但中队长交代的任务他必须完成,如果出现问题郁文不告诉他,直接告诉了中队领导,那中队长会怎么看他。
一味的谦虚只会被人当做软弱,这个道理在和李峰斗争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二十四机组的人在旁边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肖勇偷偷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李峰的脸色变了几下。王含章对着他们笑了笑,说道:“李峰,收拾工具,叫牵引车。大家准备挂牵引杆吧。”
王含章看似轻松,其实内心分外紧张,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放单,以前虽然老兵刘洪猛休假、退伍,但毕竟秦磊一直跟着二十四号机组,就跟他的老兵一样,带着他干。
今天是他自己带机组干了,没有人给他拿主意,没有人会盯着他是否会出错,也没有人会在他出错的第一时间告诉他、改正错误。而这个错误有可能就是致命的。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对秦磊是有依赖的。现在,他必须自己独立做好每一件事,不能出错,而且要做好。
很快牵引车过来了,很巧,是关勇。
关勇把车停正了位置,笑道:“含章,也不去找我玩。”
王含章笑道:“你没看我忙成什么样,这个周末吧,约着一起聚聚。”
“没问题。”
王含章指挥着机组挂上了牵引杆,又绕着飞机转了一圈,看没什么遗漏的地方,这才站在了驾驶室的旁边,指挥着牵引车向停机坪走去。
关勇道:“分队长不在,你现在真放单了啊,这到三个月了吗。”
王含章一边观察着路况,一边道:“是啊,没办法,赶鸭子上架呗。关勇,你速度快了点吧,我心中没谱,你还是慢点吧。”
关勇笑道:“行,你说了算。”
126.教导员的喜好
起飞信号弹已经发出,二十四号机组在机翼下面等着飞行员接收飞机。
肖勇看着王含章在飞机上爬上爬下,一刻也不停歇。
他实在看不过眼了,上去拉住王含章道:“含章你就别忙乎了,你看其他机械师都坐在机翼下面等飞行员呢,你这会忙活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王含章道:“我也知道没什么用,就是心里没用底,总想再看看。”
说话间,中队长走了过来,问道:“含章,还顺利吧”。
王含章说道:“中队长,挺顺利的。”
他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就是心里不太有底,有点发慌。”
中队长笑了,说道:“都这样啊,我第一次带机组飞行也是这样,慌慌的不行,老怕飞机这里那里出现问题。我跟你说啊,从我们机械的来说,飞机就看两个大方面,一个是发动机,一个是起落架。发动机参数正常,那飞机就能飞,起落架能放下,飞机就能着陆。所以你看,我们地面试车和收放起落架,都没问题,那就没问题,把心放肚子里吧。”
王含章心知这是中队长安慰自己,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中队长。”
正说着,飞行员排队走了过来,王含章组织机组列队迎接飞行员。
这次还是那个推油门过猛的飞行员。
飞行员装好伞上了飞机,示意王含章启动发动机。王含章忍了几下,终于没能忍住,说道:“启动的时候,第一下推稍微慢一点,不然容易发动机超温。”
飞行员没想到机械师会跟他说话,愣了一下,说道:“可是书上说第一下要快推,我师傅也是这么教的。”
王含章道:“快推没错,可是你推的过快了,一会儿我推左发,你看一下发动机的燃油温度,你再推右发,比较一下就知道了。”
飞行员点了点头,摁下启动按钮,王含章柔和但是快速的推左发油门,发动机转速、燃油温度、压力稳定的上升。飞行员自己按照原来的动作快推右发,发动机轰的一声响,转速和燃油压力快速上升,快升到临界点才缓慢的回调。
飞行员感激的看了一眼王含章,冲他竖了一个大拇指。王含章知道这是对他的赞誉,回笑了一下。
双发推大车,参数正常;检查副翼和襟翼正常。
飞行员示意可以滑出,王含章快速拔出座椅弹射保险销,盖好座舱盖,快速绕飞机转了一圈,回到了机头位置,伸拇指示意可以滑出。
飞机缓缓滑出了停机坪,呼啸着冲上了蓝天。
王含章松了一口气,进了休息室,瘫坐在长椅上,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他以为自己会担心,可是没一会就睡着了。
“你们在外场就知道睡觉?”一声怒喝把王含章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看到教导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站在休息室的中间,一脸的不高兴。
“你是王含章?”教导员突然对着他走了过来,问道。
王含章还没有从睡眠中真正的醒来,下意识站了起来,点了点头。
“你们机械师在休息室睡觉,飞机下来了怎么办?”教导员的语气还是很急。
王含章很奇怪,从他来外场第一天起,就没人告诉他休息室不能睡觉,老兵刘洪猛、分队长秦磊都在休息室睡过觉啊。
“啊,你说怎么办?”
王含章见教导员在火头上,有心不答,让他说几句也就也就罢了,没成想,教导员紧追着不放,就回答了一句:“教导员,我安排了李峰观察飞机,随时通知机组。”
果然,教导员火气更大了:“安排了人就有理了?如果他也睡着了呢?飞机下来没人接这就是保障问题,你知道吗?”
王含章不言语了,心中却在想,教导员是为了什么对自己发火,是为了那次喝酒被他发现了?不至于吧,已经过去好久了。
教导员怒火仍未停息,继续道:“刚分下来的学员就要努力干活,机械师就要有个机械师的样子,你看看人家一中队的常志国,和你一起下来的,天天衣服脏得一身油一身泥,再看看你,这个作训服就跟新发的一样,谁能相信你在外场干活,你是不是把活都给机械员干了。”
王含章简直是莫名其妙,外场中通常有两种人,一种人干起活来不管不顾,飞机上本来就是机械为主的装备,几个飞行日下来,如果没有及时清洗,飞机就脏得不行,那不要说是在飞机上干活了,就是按照路线检查一遍飞机,身上都能蹭得到处是油泥。
王含章就是另一类人,他干活,还不往身上蹭,除非是必须抱着作动筒这样的活没办法。但老实说,机械师衣服保持清洁的并不多。
再说了,活给机械员干,李峰乐意我还不放心呢。
“机械师,飞机下来了。”李峰跑了进来,给他解了围。
王含章本想转头就走,但还是忍住了心头火,说道:“教导员,我接飞机去了。”
“快去,快去,这个还用跟我说。”教导员说完,自己扭头先走了。
王含章看着休息室里一众同情的目光,摇了摇头,也出去了。
肖勇在后面跟了上去,问道:“含章,你怎么把教导员得罪了?”
王含章道:“我没得罪他啊,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和他接触。”
肖勇道:“唉,你的日子不好过了。”
王含章甩了甩头,今天飞行任务还很重,头脑必须要清醒,不能让情绪影响自己的工作。他努力活动了一下脸部的肌肉,站在指示位置,等待飞机滑回来。
好在一天的飞行都很顺利,王含章做完飞行后检查,上了牵引车,只觉得浑身的精力都被抽干了,相比身体上的劳累,更多的是心神上的辛苦。
下了牵引车,王含章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先去了秦磊的房间。
敲门进去,秦磊正倚在床头看书,见他进来了,坐了起来,道:“含章来了,快坐,今天怎么样,顺利吗?”
王含章坐了下来,这才感觉全身像是瞬间没了力气,恨不得躺下来拉上被子睡一觉。
127.休假
这种感觉只是一瞬,他迅速调整了过来,问道:“分队长,感觉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身体虚了,就加了一个班,还搞得高烧了,唉,我年轻那阵啊....”
王含章看他有长篇大论的趋势,急忙岔开话题,问道:“分队长,你哪天能外场啊?”
“嗯?”
“分队长,我没别的意思,我也希望你好好休息几天,可你这不去吧,我这心里没底,今天也没干什么活,这回来就感觉分外的累。”王含章笑着解释。
“哈哈。”秦磊笑了一声,说道:“都是这么过来的啊,我病这一次也挺好,你不可能永远跟着我吧,我就像是你的手杖,靠着我你永远走不好,你得把我扔掉,什么时候你锻炼出自己在外场的精气神,你就算真正成熟了,别说机械师,分队长你也能干。”
“那?”
“我本来想明天外场来着,这么一看,我还得休两天,非得磨磨你不行。”
王含章懊恼地给了自己大腿一下,说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秦磊哈哈笑了起来,又问道:“听说你把教导员得罪了?”
王含章道:“消息传得够快的了,这下中队都知道了吧。”
秦磊道:“没那么夸张,是李峰回来跟我跟我说的。”
王含章道:“无妄之灾啊,飞机上去之后,我在休息室打了一个盹。休息室里打盹的人很多,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冲着我来了。”
秦磊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总有知道原因的那一天,也许他大姨妈来了。”
王含章没想到秦磊会这么说,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磊见他笑了,也笑道:“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把自己应该做的工作做好,其他的不用管。你看我,我跟田大膀对着骂,他也不能拿我怎么地。”
王含章无奈地点了点头,心说我一个新兵蛋子哪有你的皮糙肉厚啊。
转过天,秦磊果然没有去外场,不但转过天没有,秦磊在家一直休息了一周。
失去了秦磊的这个手杖,王含章那真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好在最后两周,飞得并不多,王含章也逐渐地熟悉的程序和工作内容,工作越来越有条理,也越来越自信了。
终于,在快要过小年的时候,飞完了最后一个飞行日,大队长宣布停飞。
晚上,中队开了一个会,指导员主持的,主题有两个,一个号召大家利用停飞这段时间,能休假尽快休假,不要等到飞行旺季的时候都来请假,等到那个时候,中队是不会都批准的。第二个,告诉大家中队长已经休假了,现在中队各项工作由指导员负责,有什么问题找指导员汇报。
会议一结束,王含章就敲开了指导员的门。
指导员开会讲了半个小时,口干舌燥,这回来刚坐下,水还没喝一口,王含章就走了进来。
指导员没理他,先喝了口水,这才问道:“说吧,什么事。”
王含章道:“指导员,我想休假。”
“哦,你想休多久。”指导员一边说一边像是在想事。
“就都休了吧,我想晚几点走,等放了年假我再走,这样的话,能休个三十五六天吧。”
“含章啊,中队的情况是这样,我们估计大概百分之三十到四十的人会休假,但我们年后很快就要开飞,这样很有可能人手不足,特别是机械师,这是我们中队的骨干,所以我想请你把假推迟一下,等到人手充足的情况再说,当然这只是我们的建议....”
“行吧,指导员。”经过几个月的接触,王含章对指导员也熟悉了,他的口头语就是这只是我的建议,但如果你不按照他的建议做,那就不是建议,改为命令了。
他赶快爽快的答应了,反正早晚都要答应,还不如早答应,还能博得指导员的好感。
“嗯,好。”指导员果然很满意。
“指导员,那七天的年假,我可以走吧。”
“你是安东的是吧,离得近,可以走,没问题。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不过我劝你还是早点买票。”
“谢谢指导员。”王含章走出了指导员的房间。
唉,本来还想如果时间充足,等休假快结束的时候,可以去趟岛城,看看王思怡的。这可是王思怡要求了很久的了,这下没戏了。
解释工作很难的啊。
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她高兴的时候会让你更高兴,她不高兴的时候,会让你更不高兴。简单的说,这就是两人之间的情绪按钮,只能由她来控制,今天两人之间的情绪应该是什么。
剩下的一周,外场就是做做基本维护,每七天要完成发动机试车工作。
秦磊外场了,可外场后竟然有一种失落感,两个机组都运行得很好,他分别晃悠了一圈,索性跑修理厂侃大山去了。
终于熬到了大年二十九,团里通知是明天晚上开始放年假,可王含章实在等不到明天了,外场也没什么事,在这呆着纯粹浪费时间。
王含章又跑到了指导员房间,左磨右泡,指导员终于松了口,说道:“好吧,含章,来,家属区过年还没对子,你把这些对子写完就可以走了。”
王含章傻了,说道:“指导员,我毛笔字不行啊。”
指导员道:“我看你钢笔字写得好,毛笔字也差不到哪里去。快点写啊,写完就可以走了。”说完走了。
好,来吧,你说能写就能写,王含章对照着一本破旧不堪的《怎么写春联》,开始写下了他平生第一幅春联。
什么“春临大地百花艳、节至人间万象新”“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春到风光美、家兴喜事多”。
写到后面,倒是写出了一丝的感觉,终于最后一幅写完,对比一下,比第一幅强的太多了。
还是趁早走吧,他回宿舍收拾好了东西,拎着箱子出了宿舍的大门。走到没一半,碰到了指导员,他挥手示意,指导员骑着自行车,又问了一句:“票买好了吧。”
他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心中嘀咕,指导员为什么老问票的事情呢?
128.回家途中
路上的车非常多,平时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王含章的车走了一个半小时。不过没关系,他原本也想买下午两点钟左右的汽车,晚上到了家正好吃晚饭。
大巴车在火车站附近,火车站又临步行街。
临近春节,大连一片过年的气氛,步行街的两边挂上了五颜六色的彩灯,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大连的灯非常有特色,一盏盏犹如白兰花一样的灯叠成漂亮的形状,虽然是白天没有点亮,可想象一下在晚上一朵朵白玉兰发出柔和的光芒,雅致又透着亮丽。
逛街的人们穿着也非常的时尚,大连被称为时尚之都不是没有道理的,各种款式、样式、材质的外套不会重样的,大连人本来个头就高,一眼望去,帅哥靓女遍地都是,养眼的很。
王含章看得目不暇接,心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古人不余欺也。
可这些漂亮衣服的价格实在不菲,王含章有点消费不起。
王含章曾经专门过来逛街,想买件外套,可是动则五六百的价格让他望而却步。看着漂亮的衣服,他都不敢让服务员拿过来试一下,他知道试了肯定合身又帅气,他知道服务员也知道这衣服肯定适合他,那索性就看看。结果是逛了一上午,一件也没买。反倒是下车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外贸店,买了一件不错的外套,也不过二三百,这是他目前能承受的价格。
过了半年的苦日子,王含章终于发薪了,而且是半年的薪水一起发,一个月八百多的工资,比上是必然不足的,比下好像也没余多少。怪不得听说大连女孩不愿意找当兵的,就这点工资,确实也干不了什么。
王含章应关勇之约,和几个老乡聚了几次,一个师里保卫科的干事叫李斌,一个是场站站长的司机叫大鹏,还有一个胖子是保伞室的,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几个老乡在一起聊个没完,酒也喝个没完,就是工资花得有点快。
大巴车卖票处人山人海,王含章排在了后面,他拎着一堆给家里买的东西,一会儿向前蹭一步,一会儿向前蹭一步。周围几个看着鬼鬼祟祟的人,在长队旁边游弋,一会儿问一句,安东有走的吗?瓦房店、庄河有走的吗?没人搭理他们。
王含章心说,这不是骗子吧,怎么也没警察管管。
大概一个小时以后,他终于排到了售票口,掏出钱,道:“麻烦给我一张下午到安东的票。”
售票员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道:“今天的票三天前就卖光了,下一个、下一个。”王含章又像一个傻子一样被挤出了队伍。
这下可真傻眼了,他知道了指导员反复问他“买票了没有”的原因了。
大连还有个汽车站,距离三四站路,明知道到安东的票只在这里卖,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打了个车,跑了过去。这次好歹长了一个心眼,问了一下大厅服务台,答案和他预想的一样,没有,到火车大巴站买。
这可怎么办?他又回到了大巴站,直接走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旁,问道:“去安东,怎么去。”
男子还是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拉着他走了几步,看周围没人了,才说道:“返程车,三个小时到丹东,全是雅阁、帕萨特、皇冠。”
王含章怀疑地问道:“多少钱?”
“一百五。”
“好贵啊,是大巴票的三倍啊。”
“你还真别嫌贵,明天就二百了。”
罢了,认了,总不能在大连过年吧。
王含章道:“什么时候发车,我走。”
“马上就发,已经三个人了,再凑一个就走。”男子乐了,拉着他走了三、四百米。在一条小道里,静静地停了一辆雅阁。
王含章上了车,车里已经有了两个人,靠在座位上打盹。
既来之则安之,王含章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也不言语了。大概过来半个多小时,一个小伙子坐了进了,王含章出了一口气,可以走了。
可司机还没回来,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又来了一个拿着行李的大叔,前面座位的人开车门走了,大叔坐在了前面。
王含章明白了,这是用来忽悠自己的,让自己感觉快要发车了,可是车上永远都是缺一个人。那自己上车时的另一个人是不是骗子?王含章怀疑的目光看了过去,那个人对着王含章笑了笑,拉开车门也走了。
MD,我竟然是他的第一个客人,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啊,套路太多了,真是防不胜防。一直到了下午四点,司机带着最后一个顾客回来了,王含章在车上已经睡了两觉了。
车开了,王含章忍不住了,说道:“师傅,我是你第一个客人啊,早知道我就坐前面了。”
司机道:“坐前面,你们一百五,坐前面二百。”停了一下,又说道:“一会走高速,一人加二十。”
从上车到现在已经坐了三四个小时的王含章快出离愤怒了,但看着其余三个乘客,一脸的麻木,似乎对此习以为常。王含章也沉默了,这不是一个高明的骗术,却让他无话可说。
他又能怎么办?理论一番?又能有什么用?
二战后马丁尼莫勒牧师曾经撰写了这样一段碑文:“当初他们杀**,我没有作声,因为我不是**;后来他们杀犹太人,我没有作声,因为我不是犹太人;再接下来他们杀天主教徒,我仍然保持沉默,因为我不是天主教徒;最后,当他们开始对付我时,已经没有人为我讲话了……”这是二战时期欧洲知识分子心态的反映。这也是面对很对不公平社会现状时,老百姓的正常反映。
王含章想自己什么时候也成为其中之一了。
也许这代表着他成长的一部分。他会判断得失、他会计算成败,他会趋利避害,他突然有些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了。
车一直以一百五十迈的时速在高速上跑着,也就二个多少小时到了安东,王含章付了钱,没有和司机多说一句话。
好了,回家了,忘记这个不高兴的旅途吧。
129.迷糊
王含章过了一个温馨的春节,他还是喜欢和父母一边唠着家常一边吃饭,还是喜欢全家人一起看着越来越无聊的春晚,还是喜欢被妈妈唠叨不干活,在家里他可以放开一切的束缚和伪装,做回自己最喜欢的角色—孩子。
这次回家,王思怡没有成为谈话的重点,重点是在部队怎么样啊,吃得好不好、几个菜、有肉吗?宿舍几个人?工作辛苦吗?都要干些什么啊?恨不得从早上起床一直问道晚上睡觉,事无巨细。
王含章当然不能说充满乡村特色的农家肥的味道,不能说加班回来路边的蛐蛐叫,不能说压破肩膀的黑皮,更不能说寒风下冻成坨的饭菜和拿不住的扳手,他说的是新发的被装一个箱子都装不下,说的是同屋的张老兵帮我带早餐。
虽然自古都说父母对孩子的心是和汉子对父母的心是不一样的,但父母和孩子对对方的体谅和爱护,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一样的。
除夕夜,王含章当着父母的面,给王思怡打了一个电话,王思怡有些不开心,打到后来哭了。王含章心疼了,知道这是因为王思怡在家里谈得并不顺利,但父母在旁边,也不好说什么,安慰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父母看出了王含章似乎有心事,但也没有问。
王含章这次早早的就买好了回大连的车票,返程非常顺利。
进了宿舍,张文不在,分队长秦磊也不在。
王含章敲门进了指导员房间,指导员一手拿着本棋谱,一手在空中比比划划,根本没在意王含章。
王含章道:“指导员过年好啊。”
“哦,含章,回来啊,好好,家里都挺好吧。”指导员放下了棋谱,看得出来指导员对王含章能及时归队还是很满意的。
“挺好,跟您销个假,也问问最近工作有什么要求,我刚才看秦分队长也不在,是不是也休假了?”
“是啊,你们分队秦磊、郁文、李峰、张文,还有谁来着,都休假了。”
“啊,那怎么干活啊?”王含章想到会人少,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少。
“可以干,有什么不能干的,红军两万五千里都走下来了,这点困难算得了什么。”指导员有点不满。
“那是,那个指导员,没事我回了啊。”
“回去吧,这一阵要辛苦了你啊。”指导员慢悠悠的又拿起了棋谱,接着比划了起来。
晚上,中队开会,休假的人很多没有回来,在位的编成了四个机组,秦磊分队剩余的人编成了一个机组,机械师王含章、机械员李政、特设师于飞云、军械员吕栋、雷达师肖勇、无线电员赵川。
明天开始,三天飞机恢复期,所有飞机作周期工作。
王含章机组负责六架飞机,三架试车,三架试车加收放。
王含章头大了。
第二天,到了外场,李政先凑了过来,说道:“机械师,跟你混了啊。”
王含章笑道:“什么跟谁混,我们都是跟着飞机混,来吧,一架一架来吧,钥匙你都拿到了吧。”
“是啊,昨天晚上我就拿到了。”
李政在机械员里也算是老人了,见谁都笑呵呵的,脾气好,让干啥干啥,缺点是有时候有点迷糊。二十四机和二十一机两架飞机离得不远,王含章偶尔能听到郁文骂李政的吼声,通常吼的话就是“李政,你啥时候能够不迷糊啊。”
迷糊对机务工作来说是非常贬义的一个词,其严重程度超过了懒、不干活、脾气差、人缘差,甚至超过了业务不行。
据传说,李政还是新兵的时候,听老兵吹牛,说发动机刚试车完的时候,尾喷口温度可高了,把生玉米放上去,一会儿就烤熟了。可好吃了,比街上卖的都好吃。
李政不但迷糊,而且还是个吃货,信以为真了,出去买了两个生玉米揣在了兜里。那天飞行结束,他趁没人注意就塞进了发动机尾喷口里。没成想二十一号飞机当天飞行发动机参数不正常,飞机回到机窝,第一件事就是试车。
李政这个迷糊已然忘记了自己把玉米放进尾喷口的事儿,郁文机械师一推大车,尾喷口飞出两个玉米,中队长正好在场,气得郁文下来要揍李政,辛亏被秦磊拦住了,不过李政迷糊的外号已经传了出去。
王含章一度对李峰不满意,还想着跟秦磊说说,把李政换过来,那天跟张文一聊,张文就给他讲了这个故事,打消了他的念头。
昨天指导员在会上宣布重新编成机组,听到李政和他一个组,王含章就在想这个问题,怎么办?自己就是一个新人,好容易找到点感觉,有了点自信,不能让一个机械员影响了自己的工作,想了一晚上终于有了主意。
王含章把李政叫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说道:“李政,我是个新机械师,怕工作有漏项,这样,我列了一个表,表里是今天你要做的工作,你按照这个表里的内容,从第一项开始,完成一项就在后面打个勾。”
李政道:“机械师,就知道你们有计划本,今天还给我弄了个计划表,挺好玩。”
王含章道:“好玩那就照这个来,你都干完了告诉我一下,我检查检查,心里也有底。”
李政高兴的答应了。
看着表,嘴里念着:“第一项,清点工具无误后,将工具盒放置工具箱外侧....”
特设师于飞云在旁边看着有趣,说道:“含章,你这个脑子可以,怎么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很好,如果每个业务师给业务员都这样列,可以减少维修差错啊。”
王含章看李政笑呵呵的干活去了,小声对于飞云道:“特设师,我也被逼的啊,不这样不行啊。”
肖勇走了过来,说道:“含章脑子好用,将来能当领导,含章,说好了啊,将来当上领导别忘了哥哥我啊。”
于飞云道:“忘记谁也不能忘记你啊,肖老兵,你的事迹惊天动地,哪能忘得了呢。”
肖勇气得转身回去干活去了。
第一架飞机试车结束,王含章道:“清点工具,盖套布,到二十一号机。”
130.方法
过了三月,天气渐渐暖了起来。
王含章最开心的是外场可以不用穿黑皮了。
他曾经仿照李贺的“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四句,自己胡诌了几句:“黑皮压肩肩欲摧,下班脱下痛可哀。外场满是黑皮色,老去肩膀难抬来。”大家听了都很以为然,毕竟大队长田大膀是个最明显的例子了。
秦磊在很快就回来了。
王含章还在外场呢,就见秦磊晃晃悠悠骑着自行车在外场转悠,王含章见到秦磊还挺意外,隔着老远就叫:“分队长,分队长,过年好。”
秦磊下了车子,说道:“好,过年好。”
王含章道:“分队长,你回来早了吧,假应该还没休完吧。”
按休假时间推算,秦磊如果是过年的时候走的,那回来就要三月底了。
“是啊,才休了一半,剩下一半有事再休吧。”
“是不放心我吧。”王含章嬉皮笑脸的说道。
秦磊终于忍不住了,看了看李政不在跟前,说道:“我昨天给指导员打电话,指导员还得意呢,说王含章干得不错,和李政配合得很好,我一听就急了,你就是个半吊子,再加上李政那个迷糊,这早晚不得出事,算了还是回来吧。”
特设师于飞云从座舱里下来,说道:“分队长,你别用老眼光看发展的事物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你不在的时候,王机械师和李政配合的好着呢,我们现在飞了三个飞行日,飞了三架飞机,没出一点问题,厉害不厉害。”
“什么,用三架飞机飞了三个飞行日?这是谁安排的飞行计划?中队长和副中队长都不在?”秦磊惊了。
“副中队长在啊,中队长倒是还没回来。”
“那怎么能这么安排,就是老机械师这么安排也容易出错。何况这一个半吊子和一个迷糊蛋。”
“分队长,我可不是迷糊蛋了啊。”秦磊的声音大了点,李政从起落架舱里钻了出来,不满地说道:“你问问大家,我哪个活迷糊了,我没做错任何事情。”
“就你?”秦磊哈哈一笑,说道:“你那些故事,还用我说嘛。”
李政说道:“特设师都说了,要用发展的目光看人,老用老眼光看人,那就是老顽固。”李政也不高兴了。
于飞云见气氛要僵,打岔道:“王机械师有招啊,我看含章的脑子可以。”
“什么招?”秦磊不解的问道。
李政抢着说道:“你看看。”
说着从工具箱拿出了一个用夹子夹着的一摞子纸。
秦磊接过来一看,纸的上面写着日期,中间划了一个表,表的左边是工作内容,中间是工作标准,右边是一排对号。
“这是什么?”
王含章笑着说道:“分队长,是这样的,我也知道我和李政的水平,怕自己出错,我就把机械的工作都细化了,机械师和机械员各一份,从清点工具开展到盖套布,列出每一项工作的具体内容,越具体越好,每完成一项就在后面划勾,这样工作不会有遗漏,工作起来心中也有数。”
李政道:“每天收班前,我和机械师还拿着对方的检查单互相检查工作内容呢,这样就更不容易错了。”
秦磊呆住了,高啊,这个方法太好了。
不用说王含章,他自己都有迷糊的时候,也有忘事的时候。前几天在家里晚上做梦,梦见飞机上天了,可是螺丝刀怎么也找不到了,吓得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越想越不放心,这才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如果这个办法能够推广,那工作错误率会大大降低,这对机务工作来说,简直是一个法宝啊。
秦磊眼光上下打量着王含章,把王含章看毛了,说道:“分队长,我不是做错了什么吧。”
“这谁敢说你做错了,我抡起飞机砸他头上。”秦磊高兴了,说道:“含章,你这小子有两下子,这个方法好,这个方法好啊...”
只这两句他就反复说了七八遍,过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了下来,问道:“大队长回来了没有?”
肖勇见大家说得热闹,凑了过来,正听到秦磊的问话,答道:“回来了,昨天晚上刚回来,我昨天在家属区看见他了,就不知道今天上没上班。”
“好,我去找他去。”秦磊说着就要骑着车子离开。
“分队长,先别走,有个事得麻烦你。”王含章叫住了秦磊。
“什么事?”
“分队长,二十二号飞机停放时间有点长了,我试车的时候就感觉慢车转速和大车转速都有点高,我想能不能给调一调,可我自己也没法调,而且我也没调过,你看?”
秦磊看了看表,说道:“好吧,这个事急,我们先干这个,正好也教教你。”
两人走到了发动机旁边,秦磊道:“还记得怎么调整吗?”
“记得,调大车和慢车螺钉,大车螺钉调整一次四分之三圈,慢车螺钉调整一次...”王含章背书一般。
“记忆力不错啊,我不看书都记不住,这样,我来调慢车转速,你在座舱学着点,一会我去推大车,你调大车转速。”
王含章答应了,安排了警戒,爬进了座舱,启动发动机,左发推到慢车,秦磊一边调一边示意他看,王含章看着发动机转速的变化,反复推了几次慢车,转速达到了最佳值。王含章伸出大拇指示意可以了,关停了发动机。
该轮到王含章了,秦磊一下把发动机推到了大车,发动机轰的一声,飞机下面的几个人都捂住了耳朵,王含章用工具调整着大车螺钉,根本没手捂耳朵,而且他紧贴在发动机上,就算捂也没什么作用。
他快速地调整着,一边调一边看着秦磊,秦磊却好似不太满意,反复推了几次大车,就在王含章快忍受不住的时候,终于伸出了大拇指。
王含章调下了发动机工作梯,双手捂住了耳朵,发动机停车了,可他的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耳膜有一种针扎似的疼痛,秦磊下来跟他说了几句话,他都听不清楚了。
131.检查单
王含章再也不想调发动机转速了,这简直是对耳朵的摧残,怪不得他老是感觉秦磊耳朵有点背,肯定是发动机参数调整多了。
发动机停车已经很久了,王含章的耳朵一点点恢复了过来,可还是隐隐的不舒服。
秦磊在旁边有点幸灾乐祸,说道:“我还是第一次有人追着我调发动机参数,这下尝到滋味了吧。”
李政凑过来说道:“我们郁机械师说,发动机参数调整多了,心脏都不好了。”
“真的吗?”
秦磊看王含章有些紧张,笑道:“哪有那么严重。”
于飞云道:“怎么没有,上次体检,好几个机械的心律不齐,医生说跟噪音有关。还说呢,分队长,你当时也是心律不齐吧”
肖勇走过来说道:“含章,赶快干领导,等你当上分队长,你就可以坐在座舱让机械师调了,等当上中队长,这就跟你没关系了。”
秦磊火了,说道:“都别在那胡说八道,试车参数一年能调几次,你们这些老兵,都把孩子教坏了。我心律不齐那是喝酒喝的,跟发动机有什么关系。”
又道:“我找大队长去了,含章,你好好组织大家,把活干好。”
说着,骑上自行车,一溜烟的走了。
李政在后面喊:“分队长,把今天的工作单子给我留下啊。”
秦磊也不知道听清还是没听清,头也没回,只是挥了挥手,很快就不见了。
肖勇拍了拍李政的肩膀,说道:“李政啊,你这跟着王机械师干上一阵,你就洗白了,没人再敢跟你说你迷糊了。”
于飞云也说道:“就是,比跟着郁文干强多了。”
李政跑过去,拉着王含章的胳膊道:“机械师,以后跟你混了好不好。”
王含章笑道:“什么跟我混跟他混的,我们都跟分队长混。”
李政道:“我不管,回头我去跟分队长说,跟着郁机械师,老挨训。”
王含章也有些动心,李峰业务好、责任心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顶嘴。李政业务也不差,虽说有点迷糊,可跟着自己干这段时间,勤快,能吃苦,配合得也很舒服。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晚上,吃过饭,秦磊进了王含章宿舍,说道:“含章,我今天跟大队长说了,他对你这个也很感兴趣。”
“哪个啊?”王含章正躺在床上看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今天给我说的检查单。”
“哦。”自己的工作得到了认可,王含章也很高兴。
秦磊接着说道:“大队长的意思是这个还太简单,要搞出来一个全专业的。”
“啊。”王含章坐了起来。
“大队长就是大队长,看问题就是全面、深刻,大队长说要针对各个层级,比如新兵、新机械师怎么带教,正常的业务员、业务师外场工作内容,最好细到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什么标准...”秦磊还在那说个不停,全然忘记了他和田大膀的矛盾。
王含章的想法却是,不会都让我干吧。
秦磊好像看出来了王含章的念头,说道:“大队长的意思,要和中队长商量一下,在中队搞个试点,中队长不在,我想先在我们分队搞,这样,哪天你先给大家上个课,讲讲你编这个的初衷和原则什么的,就是教教大家怎么编,我把中队业务主任都叫来,各干各专业,你来干机械的。”
还是没跑了,王含章有点挠头,自己本来就是想减少差错,叫大队长这么一说,成了一个庞大的机务检查体系了,这个活可不太好干啊。
王含章说道:“分队长,你看看吧,我本事就是一个新人,你又说了还是个半吊子,自己这点活能干明白就不错了,你让我干这个,我怕我根本干不了啊。再说了,你说的那个东西,跟我作出来的也不是一个事儿啊,你看...”
“别东推西推的,这个事是你先发起的,你就应该把它搞出来。含章,你不要怕干活,你也不要以为就把外场的活干好了,就是一个合格的机务工作者。年轻人,干活怕什么,干一样你就会一样,将来都会成为你成长的资本的。而且,我跟你说,这个活真要是搞好了,在大队推广,在师里推广,可以在军里推广,甚至在整个海军航空兵推广,那个时候你就出名了,调职什么的还用你考虑吗?”
“那,那,行,我干了,分队长,你得给我把关啊。”王含章笑得傻乎乎的。
“嗯,那是肯定的,另外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王含章见秦磊欲言又止,而且还用的商量这个词,不禁有些奇怪,笑道:“分队长,有事您指示就行,怎么还客气起来了呢。”
秦磊道:“这个事吧,有点不太好开口。”一顿,又说道:“也没什么不好开口的,李政想和李峰换一下,换到你二十四号机组,你看怎么样。”
王含章道:“分队长,我们都是你的兵啊,你安排就好,我没什么意见。”
秦磊道:“话是这么说,但一个机械员对机械师来说,至关重要,李峰业务能力好、责任心强,其实来说,更适合新机械师。我也跟你直说了,李政是指导员的老乡,非要缠着我说要跟着你干,指导员昨天也跟我说了一下,当然,主意还是要我拿。我看你们合作的也挺愉快,就问一下你的意见。”
王含章道:“我没意见,李政小伙挺能干,又能吃苦。”
秦磊像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笑道:“好,好,没意见就好,那这个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李峰那我去说一下,再上班就这么安排了。”
想了一下,秦磊又说道:“那个检查单的事你抓点紧,我是这么想的,过一到两周,人基本回来的差不多了,你给大家讲讲,然后就组织干,争取三个月左右,拿出一个草稿出来。”
王含章想了一下说道:“行啊,没问题。”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王含章本以为自己还是一个文学青年,可提起笔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难道说因为李政太迷糊,怕他出错,所以制定了这个检查单,事是这么回事,但也不能这么说啊。
唉,恐怕是被秦磊画的大饼给忽悠了。
132.常志国的努力
常志国又陷入了焦虑之中,日子一天天过去,自己在机械师的位置上做得是不错,可也就是不出差错,按部就班而已,这样下去,那一天才能出头呢。
昨天在外场,检查完了飞机,常志国和军械师郭然跑到了前舱,盖上了舱盖聊天。郭然也是志愿兵提干,已经快四十了,还是上尉,也即将面临转业了。
郭然道:“志国,你这么干,有什么意思,你就算干到了大队长,又能怎么样,无非将来调个高工,在部队养老,或者到师装备部干个副部长,也就到头了。”
“军械师,大家不是都这样吗,那还能怎么样啊。”常志国也很茫然。
“改行啊,改政工,改后勤到场站去,那个不比你现在要好的多。”郭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政工天天坐办公室写材料,又有什么意思。”常志国不以为然。
“你个傻孩子啊,我同年兵方同刚,我们一起提干,当时我们都在机务干,他就不愿意干外场,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喝酒的时候,一次喝大了,他说了一句话,我印象非常深刻。他说,我一定要干到能签“同意报销”为止。”
“什么叫同意报销?”
“傻孩子,等你当了领导,下面的人花完钱找你报销,你在发票上不是要签同意报销吗,领导不签字,财务怎么能给你报销呢。”
常志国明白了,问道:“然后呢。”
郭然接着说道:“这个人脑子活,不像我死脑筋,就知道干活,后来真的调到了直工科当干事,现在都干科长了。”
“直工科是做什么的?”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直工科就是相当于师里的大管家,师领导和机关的吃喝拉撒,他们都管,一年的经费就是这个数。”郭然神秘地竖起了一个手指头。
“一万?”
“你可真能猜,再乘以一百还差不多。”
常志国惊呆了,这个数字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就连做梦发财都没有做过这么大的数字。
“军械师,你逗我玩呢吧。”常志国还是不敢相信,相比之下,分队长又算的了什么呢。
“逗你玩?我有那么无聊吗?我看你小子还不错,才给你讲讲,不信拉倒。”郭然说着就要推开舱盖。
“别,别,我的军械师啊,我不信你还信谁呢?军械师,我的哥哥啊,给兄弟指条路呗。”常志国又是拱手,又是作揖。
“行啊,将来发达了,别忘了哥哥就好。”
“忘不了,忘不了,哥哥,请说。”
郭然作了一个口型,没有说出声,常志国看出了是“教导员”三个字。
“师里和团里每年都从下面要人,跟谁要?当然是他。”郭然指了指大队部的方向。
“可我也接触不上啊。”常志国很苦恼。
“我今天晚上想喝酒了。”郭然笑了,说道。
“下班就去,朝鲜姐妹的烤牛肉,怎么样?”
“嘿嘿,小子上道,我就跟你说一句话,教导员住在东厂的家属区,每天晚上吃完饭,通常都在家属区外面散步半个小时。”
“常志国,常志国哪里去了。”
常志国正在思考着郭然的话,忽然听到分队长李树斌的叫声,急忙一推座舱盖,说道:“分队长,我在呢。”
李树斌看着常志国,面沉如水,问道:“你的活都干完了?”
“分队长,干完了,油也加了,气也冲了,就等着明天飞行呢。”常志国笑嘻嘻地说道。
“这架飞机的刹车片快磨没了,你换了没有。”
“什么刹车片,不是好好的吗?”常志国一脸迷茫。
“常志国啊,常志国,我机械日的前一天就跟你说过,这架飞机的刹车片该换了,你过来看看。来,你先给我说说,怎么判断要更换刹车片。”李树斌压着火问道。
“就是快磨没了呗。”常志国还在嬉皮笑脸。
“那磨没了标志是什么?”
“是,是...就是没有了。”
“志国啊,机务干部靠什么安身立命,靠的是我们的业务啊,你业务不行,谁能瞧得起你啊。别说分队长,就是机械师也干不好啊。”
李树斌看着常志国一脸无赖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了。
常志国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说前几天,常志国还想着如何能够干上分队长,提前调级,那现在分队长的职务对他的诱惑力,已经大大不如以前了,现在他想的是,如何能够找个跳板,跳到团里或者直接跳到师里。
晚上,教导员周维一边绕着家属区散步一边脑子里在想着事情,他也是志愿兵提干,如果再不能进一步,再过个两三年也要面临转业了。可是向那个方向努力,该找谁努力,这些都是问题,政治处主任?他办不了这个事儿。政委?政委能办倒是能办,可是对自己好像不是很感冒。
上次和村镇的老韩一起喝酒,说他跟师政治部主任很熟,有机会一起喝酒,拉深一下感情。可又让他给他女儿韩小慧介绍个对象。
前后十里八里的谁不知道韩小慧是个假小子,从小就淘气,仗着家里有钱,脾气臭的不开心就骂,再火了就打,大家都知道老韩有钱,可也没有敢要的,都二十五六了也没对象。
周维硬着头皮应下了。
这批大队分下来两个新学员,属于对外面的情况都不熟悉,他看了两人的档案,本来看着王含章小伙儿挺精神,档案也漂亮,想着介绍给韩小慧,他托大队助理去打听,不干也就罢了,连见也不答应见,真当我这个老虎是病猫吗。
介绍了常志国,听说韩小慧还不太满意。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了王含章,非逼着老韩找自己,要介绍王含章,真是头疼。
周维正走着,想着自己的烦恼事儿,突然家属区楼下的阴影里站出来了一个人,吓了周维一大跳。
“教导员,是我,我是一中队的常志国。”
周维见常志国拎着一包东西,说道:“你过来干什么?”
“教导员,我有些工作想给你汇报一下。”常志国声音里都陪着小心。
“你有工作找你们指导员,找我干什么。”
常志国听到周维语气透着松动,心里暗道有戏,胆子也大了起来,笑道:“指导员解决指导员的问题,指导员解决不了,只好来找您了啊。”
“你这个小滑头。”周维笑着走在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