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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03 不急不忙林三酒(周年庆超长章!)

    【真可怕,居然已经写了四年了。群里做了周年庆活动,可能是纪念日之灵附体,今日这章很长!】

    ……特殊物品效果发动以后的时间宝贵,这一次,人偶师也终于拿出了他的真本事。

    从灯柱上跳了过来,林三酒刚在一片半融化了的屋顶上站住脚,还没来得及去想手里的卡片,脚下的大地猛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如同海上风浪一般的颤抖——一时间世界都晃得花了,即使是以她的身手,也仍然被甩得站立不稳,不得不马上弯下身子来。

    原本已经千疮百孔的房子,在如此大幅度的震动下早就“喀啦啦”地从里头碎成了几大块;林三酒的指尖死死地抠住了一块还搭在上面的房梁,这才没有让自己被甩到地上去。原本晴朗的深蓝色夜空,在浓浓的乌云不断聚拢之下,逐渐像是被染了浓墨一样,遮住了那微弱的一点点天光;一股股的飓风猛地从远方平地而起,卷起了无数柱子屋顶的碎片,“呼”地袭了过来——所有的南瓜灯一瞬间都被绞成了碎片,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沉沉的黑。

    ……然而这些仍然还不算什么。

    “轰隆隆”一声仿佛要将人震麻了似的巨响,伴随着颠簸的地面骤然撕破了夜空;当林三酒眯起眼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路面时,她足足有好几秒钟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看见的是什么。

    原本坚固平稳的大地,突然被撕裂出了一条条深深的裂口;裂口之下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千米深的土地,竟然像海浪一样颠簸起伏起来——一波翻卷上来,吞没了另一波;像海浪,也像是绞肉机,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即将要吞噬世界一般。

    “海浪”前进的那一个方向上,地面上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一层层的无数脓泡在内,都像是在狂风暴雨下海面上的一叶扁舟,眨眼间就被海浪似的大地给全部淹没了;即使林三酒并不在攻击范围之内,她也不得不朝一旁一口气逃出了老远,这才没有随着脚下的房屋一块儿被吞进去。

    ……天地之威,竟然可以到达如斯地步。

    路中央的堕落种和人偶师,都早就在这仿佛要颠覆一般的天地狂潮中消失了身影;事实上,林三酒连哪里曾经是路都看不出来了——她在烈风中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生怕自己一个没抓稳就会被卷进半空中去。

    这个才是人偶师的真正威力吗……

    就在林三酒打了一个寒噤,忍不住庆幸他没有一上来就对着自己用上这种大杀招的时候,耳朵里忽然正好传来了人偶师的声音:“……你快准备好!我的能力持续时间只有十秒!”

    准备干什么——?对付堕落种?

    可是她现在连那个堕落种在哪儿都看不见!

    林三酒深恨自己当时没管他要一个麦克风,只是现在也顾不得多想了;她将两只骨翼狠狠一下扎进地面,稳住了自己在狂风中不断飘移的身体,随即快速扫了一眼剩下的两张卡片。

    第四件特殊物品的名字和作用看起来都很普通,叫做【青龙偃月刀】;眯着眼睛辛苦地一看说明,林三酒发现这只是一个提供了力量加成的武器而已。而另一张就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的【羊皮纸契约书】了——

    不论是谁,恐怕此刻会做的决定都是一样的。林三酒想也没想,立刻将【羊皮纸契约书】解除了卡片化。

    东西刚一入手,立刻被狂风吹得“哗啦啦”一阵响;要不是她见机得快,说不定这件特殊物品也会少有地被风势撕成两半呢——死死地按住它的边角,目光一扫,林三酒顿时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怪不得她觉得这个名字眼熟!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在伊甸园的黑塔童话副本里时,当时那个老头儿仙女就是用一模一样的一个东西跟辛德瑞拉签下了合约的——她也曾经起过念头去抢,但是受到了副本内部三层时间乱流的影响,最终也没能拿到它。

    ……人偶师又是从哪儿拿到的?莫非他也去过伊甸园?

    不过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些问题了,离人偶师的能力结束,大概只剩下区区几秒而已了——林三酒急忙将羊皮纸上大片大片的文字都扫了一遍,脑海里浮起了它作为卡片时曾写明了的用法。

    【羊皮纸契约书#168】

    古老相传的神话里,当魔鬼与人类做交易、要签合约的时候,总是喜欢掏出这么一卷羊皮纸来……假如魔鬼自己本身法力无边的话,还费这个劲干什么。在独家供应了魔鬼好几百年以后,本羊皮纸公司认为还是需要竖立起自己的品牌形象来才行,因此特地投放了250张羊皮纸作为市场试水。

    功能:作为“生物版羊皮纸系列’,本品能够与任何生物签约,一经确认,在合同期内将绝对不允许任何形式上的悔改。使用者只需要在捏着羊皮纸的时候,在自己心中开好条件、想好内容,然后请签约对象签字确认即可。视签约对象不同,也能接受手印、梅花、挠痕、体液、口红印……等等一系列的个人标记——事实上,你只要让签约对象的身体碰到“乙方签名”的空白处,合约就能够完成了。

    合同期限:期限的计算非常复杂,涉及到了签约双方各自的战力绝对值,战力比,合同内容的类别,难易度,利益……等等方面。在合约完成后,使用者将会在羊皮纸上看见一个自动计算后的期限,此期限不能更改。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条约中不能有强迫签约对象损害自己身体的内容;如果有类似于“自残”、“断肢”等等的要求,则条约自动不予成立。

    ……人偶师手里的东西,真是太逆天了!

    林三酒飞速地将羊皮纸卷在了左手上,将“乙方签名”的那一个空白栏露在了外面——只要她手背一旦碰到了堕落种,那么合约就能完成了!而有了羊皮卷的保护,她也不必担心脓泡的效果;毕竟是一件特殊物品,应该不会受到脓泡的影响。

    当她脚下一蹬,飞跃进了前方的空气里时,人偶师掀起来的天地之威也正好到了时间——正如来时一样,能力效果也散去得非常突然;几乎在几个呼吸之间,夜空中的浓厚乌云就消散得干干净净,重新露出了清月朗星。地面停止了隆隆的震动,空气倏地平缓了下来,只有巨浪一般的土地还维持着那似乎要吞天一般的模样,凝固在了原地。

    人偶师单薄得如同纸片一样的身影,此时正立在一波掀立起来的大地上,脚下的泥土里露出了一截截的岩石层。只是举目四望,哪儿也没有看见堕落种的影子。

    “……那个东西呢?”林三酒高喊了一声,也冲进了面目全非的“南瓜之路”——所有的脓泡都被翻滚起来的大地给深深地埋没在了千米以下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是一个也没有了。

    人偶师抬起头,眼睛旁一片幽亮灰黑色的粉奕奕一闪;当林三酒与他还隔着几百米的时候,他的目光扫见了她手上的羊皮卷,半边脸上的嘴角忽然微微提了提。

    “……他妈的!”

    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叫林三酒愣了半秒,随即她一个激灵,低低暗骂了一句;骤然刹住了步子,在骨翼豁然张开的同时,她身体已经急急地朝后退了出去——

    从眼前龟裂成一块块、高低不平的破碎地缝里,猛地朝天喷涌出了大量的腥臭液体——一片黑黑红红顿时遮掩住了一小方天空,朝林三酒的方向喷射过来,星星点点地飞溅开来,瞬间将她给笼罩住了;一声滑腻难听的嘶叫声,随即从液体透了出来:“……把我的羊皮纸还给我!”

    原来人偶师从它那儿拿走的是这个——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个混账东西,又光明正大地拿她做了一次饵。

    人偶师打算怎么攻击这个堕落种,林三酒已经没空去想了;她眼下连那个堕落种在哪儿、什么样了都看不见,眼前全是一片黑红液体,根本没有逃跑的余地,眼看着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念头一动,【防护力场】立刻将她从头到脚包了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金手指】、【龙卷风鞭子】都接二连三地被叫了出来;看也没看前方一眼,林三酒一只胳膊护着头,另一只手猛然甩出了一阵小型龙卷风——

    这些东西万一落在身上会是个什么后果,只要看看那些十不存一的房子就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金手指】的原因,出乎意料地,嘶吼着朝前扑去的龙卷风竟然一下子就将那一片四溅的液体给拦了一拦——有了这么一个哪怕是眨眼即逝的空儿,林三酒立刻多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忙连连退了出去好几步。

    还没等她将羊皮卷从手腕上扯下来,她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龙卷风和腥臭液体……似乎融合得也太好了一点。

    “好,好……”堕落种的声音再一次不知从哪儿传了出来,却怎么也看不见它的本体:“送给我的,我就收了!”

    心里咯噔一下,林三酒也来不及解开羊皮卷了,马上转过身拼命似的地朝不远处跑去——在刚才人偶师的攻击下,这个堕落种显然也已经拿出了什么保命压箱底的手段,此时除了她刚才打出去的龙卷风之外,路面上连半点堕落种的踪迹也没有;而就在它话音一落的时候,那道粗柱子一般顶着天空的龙卷风,顿时转了方向,“呼”地跟了上来。

    有了龙卷风的帮助,大量的腥臭液体简直就像是洒在了陀螺上了似的,飞溅的范围更大、更密集了——一连七八点黑红液体扑簇簇地落在了林三酒的身上,顿时将她后背上的衣服给融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洞;虽然开着【防护力场】,到底没有渗进皮肤里去,然而因为要抵抗液体中的怪异能量,意识力的消耗简直像是烧油一样惊人。

    “再坚持一会儿,”人偶师慢悠悠地在她耳朵里说——他这么半天来连地方都还没动过:“……刚才它被我打得没了形,不过现在我马上就要找到这个鬼东西的‘核’了。”

    “你再不快点儿我就他妈就成‘核’了!”林三酒喘着气嘶声骂了一句,“纯触”状态正好察觉到了又一大片飞过来的腥臭液体,她连忙往地上一摔,连滚带爬地躲了过去。原以为人偶师听不见呢,没想到他却回应了一句:“你要是这个时候坏我事,死得保证比这还快。”

    心里来回将人偶师和堕落种都骂了好几遍,林三酒猛一咬牙,站住了脚。

    老这么跑下去可不是办法!

    仿佛是被她的行动给刺激着了,黑红色、恶臭扑鼻的龙卷风顿时在天地间摇摆了几下,仿佛十分兴奋似的,往外喷溅的液体也不知怎么停了下来。只不过紧接着,林三酒就明白了——

    一个黑影在龙卷风之间忽闪了一下,顿时,铺天盖地一般的巨量脓泡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吐了出来似的,遮天蔽日地笼住了林三酒头顶的天空。

    “……真不会过日子,”眼看着无数颤动着的脓泡纷纷落落地从天空中落了下来,林三酒一动也没有动,反而只是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我一个人,哪儿用得了这么多呀。”

    远处高高的大地碎块上,那个人影似乎忽然动了——不过她的目光只是一触既回,随即将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头顶的脓泡上;现在,每一个毫秒,都可能意味着她的生死……

    【PHOTOSHOP/CS6】中的“橡皮擦”功能,发动了。

    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纯触”状态如同灵敏的雷达一样,捕捉到了身周每一丝的异动——几乎不用怎么过脑子,林三酒的身体就像一个久经磨练的武术大师一样,自然而然地知道应该怎么去动;只不过与反击不同的是,她用的是指尖夹着的、虚拟的“橡皮擦”图标,行云流水一样地从目标身上擦了过去。

    所幸脓泡不属于生物;因此在林三酒手指挥过的地方,只留下了一道干干净净的空白。

    ……似乎过了几秒,又似乎过了几分钟,当“纯触”状态忽然一动时,林三酒睁开了眼睛。

    数以千计的脓泡都不见了,她正好赶上了人偶师的最后一击——

    龙卷风早已被轰散了,十余滴粘稠乌黑、仿佛已经凝固了一样的液体,正慢慢地飘浮在空气里;它们不断的拧动挣扎,丝毫也不能改变哪怕一点儿命运——轻轻的一声“嘭”,乌黑液体已经寂灭了似的消散在了空中。

    对手一消失,人偶师就忽然“砰”地一声从半空里跌回了地面;他仿佛也吃了很大的亏,浑身皮肤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了的雪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你没事吧?”

    犹豫了一秒,林三酒隔得远远地叫了一声。

    人偶师压根儿也没有理她——等了好半晌,他才嘶哑地开了口:“……还我东西。”

    真是小肚鸡肠!

    即使再怎么觉得好,林三酒当然也不会占着他东西不还——她朝人偶师迈了一步,四件特殊道具已经都捏在手里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项目场馆忽然传来了一阵“隆隆”的响声。

    这个声音,在场二人都是再熟悉也没有了——那是有人从场馆里出来时的声音。

    人偶师撑着微微发抖的手臂,迅速从地上坐了起来;林三酒转过身,望着从场馆里缓缓走出来的人影,眯起眼睛没有出声。

    “你好,又见面啦。”

    戴着金丝眼镜、模样平凡的青年,很有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

1104 斗智斗勇林三酒

    ……林三酒是真心同情他。

    猪眼睛对挫折的承受能力,显然比较一般:他跟个困在铁笼子里的野兽一样,又是嚎叫、又是怒骂,要是能摔东西,恐怕早就一地狼藉了。林三酒安安静静地等待了十来分钟,他总算是闹腾完了。

    “出不去了吧?走不了了吧?装了一兜子我的潜力值,却带不回去你自己的身体了吧?”她的语气温和得近乎慈祥,像个劝孙子学好的奶奶:“你把自己的意识力贸贸然放进别人的身体里,多危险啊……你还傻乎乎地得意呢。现在,你得学会接受现实啊。”

    “我、我不明白——”

    “真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吧,在修炼一途上不太顺利,”林三酒在心里满足地叹了一声,“好久了,我的意识力都没升级,所以我根本没法靠自己进入意识力星空。”

    “那、那你是怎么……”猪眼睛说到这儿,声音变成了凄厉的一声吼:“啊,是你的朋友!是那个女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你带进去的!”

    “对,要不是这样,我哪能请到你这样的贵客?你说咱俩多有缘。”

    猪眼睛沉默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低低地、仿佛正咬着后牙似的发狠道:“……我还没有完蛋呢,宝贝儿。你的朋友看来很担心你啊,她现在不就在旁边等着呢吗?我只要耐心等上一会儿就行了。”

    “什么意思?”

    “我占据了你的意识之海,导致你自己的意识没法正常运转,所以你的身体才动不了。这样的情况下,时间拖得越久,你的朋友就会越着急……我看你俩感情不错,她肯定会着急。等拖到了一定时候,她就会采取办法了。她能怎么做呢?选择可不多啊。我就等着她把你再次带进意识力星空的那一刻——到了那时,我还是能够照样拿走你的所有潜力值!到那时,你不妨到时再体会体会,什么叫得而复失!”

    别说,波西米亚真急了的话,确实有这个可能。

    就在林三酒沉吟的时候,她只觉自己脸上忽然一阵痒,仿佛被什么毛尖尖给扫了上来;下一秒,她就听见猫医生凑在她脸上说话了,胡须尖儿颤颤轻轻地点在皮肤上:“你看见了吗?她的眼皮在发颤。”

    在林三酒的脑海里,正在对峙的双方都同时安静了。

    “真的诶。不过,这又什么说明呢?”

    “她的眼球有运动迹象,说明她的大脑目前处于活跃状态,你担心的事应该还没有发生。”

    波西米亚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真不愧是医生!”

    这句话还只是开头罢了;接下来,胡苗苗好像是面不改色、迎接清风般地接受了整整两分钟的感激溢美之词。猪眼睛一连低声咒骂了好几句,林三酒才终于听见波西米亚赏脸谈起了自己:“……既然她没有丧失意识,我们就耐心等着吧。”

    这一下,猪眼睛大概是傻了——因为他有足足好几分钟,什么也不说了。

    不过,林三酒这时却生起了隐隐的担心。尽管猫医生证明了她的意识还在,但这并非真正的解决之道。如果二人僵持的时间长了,那么波西米亚的耐心总有消耗完的时候,到了那时……正如那猪眼睛所说,她确实能做的事情不多,应该会再次试着把林三酒拉进意识力星空,察看情况。

    “……【意识力学堂】,对吧?”

    冷不丁地听见他报出了这个名字,把林三酒都吓了一跳。

    “噢?你知道了?”

    “我说过,只要有一点点你的意识力,我都可以分析出你的修炼途径。我看看……嗯,升到中学了。”

    林三酒能感觉到,他正在酝酿筹划着一个什么主意,连心神都因此重新安定了几分;当猪眼睛说话时,他的声音带有一种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时,所特有的冷静。

    “那又怎么样?”

    “你要升到大学毕业,才能进入意识力星空,至少还有两级……越往高越难升。以你的速度,你说不定还要一二十年呢!”

    他显然正在为了接下来的话做铺垫。所幸常年与人偶师的相处,让她多少明白这个时候说些什么才能把对方憋死:“……没关系,书山有路勤为径,梅花香自苦寒来嘛。”

    “这俩句子不是他妈一块儿的!”猪眼睛刚才还保持住了镇定,现在却被这种小细节给激怒了,“这和我说的有什么关——算了,我就问你,你愿不愿意做个交易?”

    仔细分辨的话,难免会察觉他的底气好像不如表面上那么足。

    说起来,林三酒这个人有一大优点,就是她的自控能力非常强,尤其是她的注意力。需要集中精神时,她能比谁都专注;需要转移心思时,她脑子里又能马上充斥满了琐事——她刚才一边漫不经心地和猪眼睛搭着话,一边想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烤小蛋糕、礼包配音版的有声书、意老师如果有身体的话该穿几号鞋……等等。

    猪眼睛就算使出全力想要读取她的心思,也就能读出一个黑泽忌爱吃糖霜饼的信息。或许正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摸透她的想法,才又是威胁、又是合作地百般试探的吧?

    同样,当林三酒问出了一句“什么交易”的时候,她的思绪又落在了猫医生这辈子究竟有没有洗过澡的问题上——你别看它皮毛光滑闪亮,干净得简直能经得起高清相机的挑剔;但它最讨厌洗澡了,决不会主动进水……又没有人能强迫它……

    “够了!我不关心那只猫!”猪眼睛再次失去了冷静,吼了一句:“我要和你做个交易,否则我也有办法叫你我都同归于尽!”

    这句话终于把林三酒的注意力勾了回来。

    “我对意识力的了解和掌握,远远比你强多了,这一点你承认吧?”

    “嗯。”

    “你的潜力值很高,”猪眼睛显然不知道大巫女的数字,“但是我看,你没怎么好好利用过自己的天赋异禀。如果你按照我的方法修炼【意识力学堂】的话,你能够在短时间内,就让它连续跃升两个层次,达到大学程度。”

    “然后你就能带着我的东西回意识力星空了?你以为我真傻啊。”

    “不不,你听我说……这个交易的核心就在于,我帮你提升等级,然后你把我送回意识力星空。到时你不会有身家全失的危险,我保证。”

    这个人本质上卑劣又狰狞,他的保证没点屁用。林三酒毫不介意地把这个念头重复了三四遍,等她觉得对方肯定听见了以后,才懒洋洋地问:“为什么?”

    “很简单,你的意识力根本一点都不剩了啊!”猪眼睛咽下怒气解释道,“没有意识力,拿什么东西修炼?所以为了让你有足够的意识力修炼,我就必须得把我本身的力量给你。”

    对话开始朝林三酒喜欢的方向发展了。

    “然后呢?”

    “要一口气升高两级,需要的意识力是非常庞大的。算你走运,我的意识力很充足,足够让你升级了。”猪眼睛好像很有把握她会接受这个提案,语气就都不由洋洋自矜起来:“等你升级到能够进入意识力星空的时候,我的意识力也剩得不多了……那时,我也没法开启附着条件,吞噬你的潜力值了。”

    他想了想,又补足了一句:“我消你涨,这样一来,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了,还能对你怎么样吗?”

    林三酒未置可否地想了一会儿。“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就同归于尽。”猪眼睛一口应道,干脆利落,好像随时都能做出玉石俱焚的准备。“我在你的大脑里,我可以用尽我所有的力量攻击你的大脑,等它被毁的时候,你我都活不成了。”

    ……这个人不仅卑劣,还难缠得叫人讨厌。

    当林三酒思考的时候,猪眼睛就又催了她一次:“你还有什么可想的?快一点吧,你现在反正也只能相信我的话了,对不对?”

    从逻辑上来说,的确林三酒没有能力分辨真假;但是,她总觉得重点并不在真假上——这仅仅是她的隐约直觉,并非心思那般清清楚楚,猪眼睛好像一点儿都没察觉。

    是什么呢?

    她任心思像一笺小舟似的,随思绪的水波飘摇远去,试图借这个办法找出那个细微的线索。但才刚想了个头,就又被猪眼睛带着火气的催促声打断了:“快点回答我!”

    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这个疑问霎时浮现在了林三酒心里。

    是了,就是这个——没错,再仔细想想的话,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他不该着急,他现在最不该的事情,就是着急!

    这个念头的回响或许太强了,猪眼睛发出了一声像被噎着似的声音,突然安静了下来。

    ……林三酒知道自己踩上他的软肋了。

    没错,猪眼睛没有理由可着急——正相反,提出建议的人应该是林三酒;不肯让步、慢慢拖延时间的,则是猪眼睛才对。

    因为猪眼睛自己早就提过,波西米亚的耐心是有尽头的。等她耐心耗尽时,她再次把林三酒带入意识力星空的可能性极大;就算时间比自己想的长了些,只要猪眼睛沉住气,他其实还是稳赚不赔。

    毕竟嘛,波西米亚能等多久?一天两天,一星期两星期,也就到头了,这儿可是末日,不是设备齐全的观察病房。猪眼睛在进入星空之前,肯定对自己的肉身做了保护,暂时不必担心性命危险。难道这点时间他还等不了吗?

    这么一想,在波西米亚那句“我们耐心等着吧”之后,猪眼睛态度的大变就十分不合理了——毕竟只是等待延长了,他的优势还没有消失。

    那么,为什么他会着急?

    为什么他会提出要帮自己修炼、给自己意识力;甚至不答应的话,连“同归于尽”的威胁都出来了?

    他着急的原因,应该与外界没有关系,与波西米亚也没有关系。得出这个结论的逻辑很简单:猪眼睛和林三酒一样,现在顶多只能根据她耳朵听见的只言片语,推测外界的情况。她还没察觉出什么,猪眼睛却先急成这样,说明他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讯息——这就不可能是来自外界的了。

    等一小会儿没问题……但是等的时间稍一长了,就会对猪眼睛本身十分不利……

    这么一想,答案似乎只会和他的状态有关。

    在她专心致志思考的时候,连旁人的声音都听不见了,猪眼睛的催促、怒骂和恐吓,也都像远处的风吹过森林一样,沙沙地消隐下去。林三酒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轻声开口了。

    “你的意识力,此刻与你的肉体断开了联系……不就是无根浮萍么?这是不是说明,你在我大脑里时间长了的话,你形成的这个意识体就会……”她停下来,搜寻了一会儿合适的词。

    “‘融化’?”

1105 不耻下问林三酒

    【一晚上没睡,每次临出门就这样。所以花了一晚把今天更新写了,接下来是甜蜜的请假日了】

    搜了十多个集装箱,一行人总算有了点收获。一个小型货柜箱里全是星巴克罐装咖啡,另一个装着一箱瑞士巧克力——虽然不是正经“饭”,但对于只要求热量的林三酒几人来说,已经是惊喜了。

    装满咖啡和巧克力的箱子都被贝雷帽们拖了出来,在空地上码得整整齐齐,占了好大一块地方。林三酒靠在箱子上,喝了几大口温热的咖啡,这才呼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干涸的身体又活泛了过来。

    “太甜了,”棕毛兔皱起了脸上的绒毛,不情愿地舔着巧克力。“我以前的主人曾经说过,兔子不能吃甜的。”

    巧克力早就在高温下融化了,但好在没有腐坏,似乎还能吃,只不过吃的时候要小心,剥开了包装纸以后要立刻把嘴凑上去,免得巧克力流得满手都是。

    与同伴们不同,胡常在一脸幸福。他打开了第五个包装,仰头把巧克力汁全喝了:“唔,这个牌子的我以前吃过一次,太贵了,不舍得多买……哎呀,就算化成了汁也这么好喝。”

    海天青瞥了他一眼,打开了咖啡罐。

    四个人身边此时站着将近十个贝雷帽,围成了一个圈。被这么多张一模一样的笑容盯着,也难得那一人一兔还能把心思放在吃的上——林三酒哭笑不得地扫了同伴一眼,忽然目光一顿,低低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海天青体型虽然庞大,感觉却很敏锐。

    “你们看那边,”顺着她的手指,几人回过头去,望向了远处,“是不是好像有人?”

    在很远的地方,一排小黑点正缓慢地挪动着,要不是几人都是强化过后的身体,还真看不见。

    “好像是……”棕毛兔眯着眼,擦掉了毛上的巧克力,喃喃地说,“看样子为数不少,起码有十多个呢。”

    是幸存者小队吗?也想到了海关,所以过来找食物?如果是这样,或许还能向他们求援,从贝雷帽手上逃出来——

    林三酒刚刚升起的希望,忽然因为领头的那个贝雷帽的话而破灭了:“去几个人看一看是不是她们来了如果不是的话就把人也押回来。”

    见果然有五个贝雷帽转身离去,三人一兔对视一眼,表情都沉了下去。

    十多个贝雷帽已经够瞧的了,要是又来了更多同伙的话,就更没有逃脱的可能性了……棕毛兔想了想,发了狠,按住了耳环问道:“他们先是分出了几个人去看守集装箱,现在又分出去几人接应,这儿可只剩四个人了。咱们一对一的话,不是没有战胜的可能……”

    “不行,那几个离这里不远,马上就会发现不对的。”海天青压低声音回应道,“他们从背后回防的话,我没有自信能躲开那个武器。”

    林三酒也觉得太冒险了:“而且如果来人真是他们一伙的话,一个不小心咱们就会腹背受敌。”

    兔子闻言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痛苦地舔了一口巧克力。

    那一队人影脚力很快,没过一会儿就渐渐接近了几人所在之处,四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林三酒从来没见过身材这么好看的女人。

    大概跟贝雷帽一样,都是混血儿的原因,领头的那个女人头又圆又小,长了一张标准的瓜子脸,长脖子,平肩细腰显得轻盈灵巧,更别提那修长纤细的四肢了。林三酒也见过不少模特儿,然而面前的这个女人,身子、骨架却如同是巧匠精心打制的一般,曲线流畅,没有半点瑕疵,足以让任何女人自卑。

    最叫人咋舌的是,这样的女人还不止一个——就像当初他们被贝雷帽押着一样,在领头女人的身后,除了有五个容貌各异的进化者之外,还跟了十来个身材一模一样的女人。

    这十来个女人都戴着蓝色的假发,手里拎着跟贝雷帽一样的枪管,直直地指着中间那五个人。

    一个十五六岁、还穿着校服裤子的少年,目光刚落在林三酒一行人身上,就哭丧着脸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把我们抓来这里?”

    林三酒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看自己几人坐在地上又吃又喝,把他们当成幕后黑手了。

    “我们也是被抓来的……咦?”林三酒的目光忽然停在了最尾一人身上,“铁刀?你也逃出来了?”

    林三酒一叫出声,海天青、胡常在和兔子,一齐将目光投了过去——站在队伍最末尾的铁刀不知怎么,瞥了林三酒一眼,一张脸刷地一下白了。他朝几人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好、好啊。”

    棕毛兔哼了一声,在绿洲里做干部时的架子仿佛又回来了点:“好什么好?被这些人看着,也不知是要干什么!”

    新来的五个人被蓝发女人们推搡着,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铁刀隔了几个人,对兔子连连点头:“兔、兔干部……你也在……”

    林三酒有点儿纳闷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问那校服少年:“你们是在哪里遇上这些女人的?发生了什么?”

    校服少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在路上遇见了这些人,莫名其妙的,就被一个女的拿枪逼着一块儿走了……噢,我落脚的地方离这不远,可我妹妹怎么办呢,她一个人——”

    林三酒心里一跳,还不等捂住他的嘴,一个蓝发女人已经唰地弯下了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正对着他,枪管顶在了少年的额头上:“你妹妹在哪里你带路领我们去找你妹妹。”

    又是一样平淡没有起伏的语调。

    校服少年的脸色白了,看起来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嘴巴开开合合几次,终于还是没有战胜死亡的恐惧,勉强站了起来。蓝发女人将他推到了一个贝雷帽面前,后者随即押着少年走了。

    林三酒注意到,这些女人们走路时也是一样踮着脚尖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这样?这难道是什么邪教功法?

    就在这时,领头的那个贝雷帽从耳朵里拉出来了一个黑色的小方块,用手一按,就弹出了一个话麦,低声说:“是的我们已经到了盐平港目前手上共有九人。”

    地上的八个人傻乎乎地看着他。

    “是的这里有很多集装箱。”贝雷帽微笑着,“我明白了他们什么时候到好的。”

    由于他说话没有顿挫,屏息聆听的林三酒一直等他将那小方块收了起来,才意识到他的话已经说完了。

    还会有更多的人要来?林三酒忧心忡忡地与同伴们对视了一眼,都有点没底了:贝雷帽和蓝发女人这样的怪人,到底还有多少个?这样下去,还能逃得出去吗?

    “你们现在马上去清空集装箱白天的时候就住在里面。”贝雷帽对地上的人平淡地说道。

    “又让我们找食水,又让我们改造集装箱……”林三酒一边随着众人站了起来,一边低声对身边的海天青嘟囔了一句,“莫非是打算把我们都当成犯人关押起来?”

    “有可能。但是他们图什么呢?”海天青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二人身后跟着的都是进化人类,对话声音虽低,后面的人却也都听清楚了。一个中年白领模样的男人顿时咳了一声,斜过眼睛看了看身边的人。

    就在快走到集装箱门前的时候,中年白领忽然一跃而起——他出其不意地一脚踹在了蓝发女人的小腿上,后者似乎平衡性很差,一下子就摔了个仰倒,假发滚了出去,露出了一个光头。中年白领抓住了她掉在地上的枪,立刻喊了一声:“启动金刚不坏之身!”

    ——这似乎是他的能力。话音刚落,就从他的身上冒出了盈盈的黄光,随即中年白领像疯了似的朝外跑。

    谁也没有意料到竟有人来这么一手——一个贝雷帽微笑着撒腿就追了上去,手里枪管连放几枪,但也不知是不是那男人避开了,还是他的能力当真让他刀枪不入,几下过后,那中年白领竟还在一路飞奔,贝雷帽紧紧咬在了他的身后,二人一追一逃,迅速缩小在了视线里。

    刚走进集装箱里的人们都躁动了起来,然而回头一看,却又不说话了——身后十多个蓝发女人堵住了门口,一排黑压压的枪管口正对着他们。

    “妈的!”铁刀骂了一声,泄愤似的踢了一脚木箱。

    众人只好认命地开始动手清空集装箱。明明只剩7个人了,连半个集装箱都占不满,可是怪人们却硬逼着他们一连收拾出了十只集装箱——每一个集装箱少说也装了二十吨的货物,除了要将货物拉出来以外,还要在其中搜寻食水、将集装箱推到空地上放平……这一天下来,再怎么强悍的进化人类也受不了了,到了一日最高温的下午时分,一个个全累瘫在了地上,连手指都无法动一动。

    林三酒瘫在地上,只觉浑身酸痛;看了看在集装箱里躺了一地、累得脸都白了的人们,心沉了下去。

    这么多集装箱,都是为了“囚犯”们准备的?

    她正疑惑着,忽然响起了一个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勉强支撑着爬起来朝外望去,发现原来是刚才追着中年白领而去的贝雷帽。

    她之所以能认出这个贝雷帽,全是因为他手里此时正拎着中年白领;后者的四肢弯弯曲曲,似乎被拧了很多次,双眼紧闭,面如金纸。

    “还活着吗。”一个蓝发女人问道。

    “我只是把他的手臂骨和腿骨都打断成了四节虽然没有行动能力了但是呼吸还在应该还活着。”贝雷帽平静地应道。

    随即,中年白领就被扔进了集装箱,内里骨头全断掉了的四肢,在空中柔软地甩荡出了一个弧度。(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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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6

    抓住了猪眼睛,可不代表林三酒就能放心了。

    她自己没有生成附着条件,波西米亚的附着条件又早已成了一片废土,仔细一想,除了不断消耗宝贵的意识力压制他之外,她们竟没有一个能够牢牢束缚住对方的办法——猪眼睛毕竟经验丰富,人又狡猾,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叫他找到空隙溜了,到时找谁打听具象世界分馆的事?

    波西米亚好像也想到了一块儿去,犹犹豫豫地在林三酒和猪眼睛之间来回折返了几次,又想藏身又想看守猪眼睛,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该挨着谁好。

    那么,速战速决吧!

    林三酒一咬牙,下了决定——反正她身上的意识力,几乎都是来自猪眼睛的,不用白不用。

    刚才情势急转、化险为夷的时候,她还能生出一点儿猫抓老鼠般的兴致;现在时间不多,她的兴致也自然消失了,沉下声音,开门见山地问道:“告诉我,具象世界分馆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鼠灰色的星辰微微一闪,不知道是不是正在找机会逃跑;当他发现林三酒的意识力把他四周空间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之后,干脆光芒一收,化作了人形。

    那张镶嵌着两粒儿小眼睛的大脸盘子,在恢复了正常比例之后,看起来总算比它顶天立地时顺眼一些了。这个男人可真不好看;脖子前伸、下嘴唇外翻,侧面看不像猪,倒像个老海龟。胳膊和肚子都因为缺少运动,皮肤松松垮垮地垂坠下来——发生在一个进化者身上,真是叫人无法相信。

    “你用起我的意识力,用得倒是挺自然。”

    猪眼睛打量了一会儿包围住他的两颗星辰,目光在波西米亚的金棕色光芒上多停留了几秒。仅仅是从大脑里回到了意识力星空中,他就像是回到主场一样,信心和态度都恢复了不少:“我也没法怪你,毕竟嘛,弱肉强食。这也是我信奉的逻辑。”

    “分馆。”林三酒只冷冷地提醒了他两个字。

    “噢。”这一个字,他却慢慢慢慢地吐出来,足花了一秒多。“你为什么要打听它?它的功能虽然有趣,我看也不是什么人生必需品。你要是想与别的世界沟通,还有很多办法嘛。我教你几个办法,你把拿走的东西还给我,我们就算两不相欠——”

    很显然,猪眼睛在东拉西扯地拖延时间。

    “拿走的东西?”波西米亚突然插了一句嘴。在这种巧取豪夺的问题上,她比林三酒灵敏多了:“你用的词是‘东西’,而不是意识力。莫非……她拿走的不止是你的意识力,还有别的吗?”

    就算是个傻子,看了二人的前后意识力对比,也大概知道情况了——不过能从一个无心的用词上就抓住线索,还真不得不承认,波西米亚过去鸡鸣狗盗的日子没有白过。

    猪眼睛顿时不吭声了。过了两秒,他干涩地说:“……少了几点潜力值,我还不至于往心里去。”

    “看不出来,你妈把你生得真大方!”波西米亚甜着声音说,“这么多的潜力值,对你来说只是几点呀?”

    林三酒简直想笑——这下子,波西米亚损失的那一部分潜力值,总算是能补上了!就是得想个办法,把它们像电一样输送给她。

    猪眼睛似乎暗咬了一会儿牙,衡量半天,才终于屈服了一步:“关于分馆,我知道的也不多。如果我告诉你了,你愿意把东西还给我吗?”

    这个问题简直天真得近乎可爱了。然而问话的人,可不是一个天真可爱的人。

    林三酒下意识地瞧了一眼波西米亚,后者此时仍是一颗星辰的样子,她一时间看不出来对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正是满脸疑虑。想了想,她沉声吩咐道:“你先说。”

    出乎意料,这次猪眼睛居然愿意直奔主题了。

    根据他的说法,具象世界分馆大概是波西米亚离开后没多久,就突然从原地消失了的——“我是好几天以后才听见这个消息的。一开始大家都不信,纷纷跑过来扑了个空;一直到现在,每天都还有不知情的进化者过来找具象世界分馆。”猪眼睛整理了一下思绪,述说道:“至于具体原因,我听说过好几个。有一个最普遍的说法,是具象世界分馆在消失之前,控制权落入了某个人手里,那个人想要独占它,所以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它挪走了。”

    这个说法,倒是和波西米亚得到的线索不谋而合。

    “什么人控制了它?挪到哪里去了?”

    猪眼睛瞥了一眼林三酒,试探着问道:“你是想与某个世界里的人联系?我不骗你,真的还有其他办法。星空里不是常常有‘好旅行者服务’吗?我就认识几个,或许能够帮得上忙……”

    林三酒原本要打断他的,在听见“好旅行者服务”时,脱口而出的话却不由变成了:“那是什么?”

    也好,这样一来猪眼睛就更难发现她真正的目的了。

    “大千世界,也不是人人运气都这么好,都能够拥有像我这么优越的附着条件。”猪眼睛用一种无须谦虚、实事求是的语气说,“生成的附着条件具体是什么,就像进化能力一样,没有人能事先预料到。那么生成的附着条件万一没什么战斗力怎么办?那就只好因地制宜、尽量发挥优势啦。比如说,有人的附着条件是可以提供谁也看不出来的假形象,有人的附着条件是占卜和预测……什么样的都有。能与别的世界联系的人,自然也不少。收费也合理,而且双方还能谈。”

    正当林三酒想向波西米亚求证时,后者主动悄悄地靠近了一点,低声说:“是有这么一回事,虽然我从来没用过。”

    “为什么?”

    “他都说了,‘好旅行者服务’嘛。”她不太高兴地答道,“过去我的名声太大,提供这些服务的进化者都不敢找我。”

    不是名声太大,是名声太坏吧——连个别人眼里的“好旅行者”都没混上。

    林三酒收回心思,继续问道:“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控制了具象世界分馆?”

    “这我哪儿能知道啊!”猪眼睛顿时叫了一声,“要是每个大人物做事之前都得和我报告一声,我岂不成了星空之王了么!”

    这倒是——林三酒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逼问他的时候,波西米亚却冷不丁地说:“但你知道的肯定比你说出来的多。”

    那双猪般的眼睛瞪圆了,没有扩大多少,仍旧是黑漆漆的两粒儿。

    “你的星辰颜色本来就不起眼,附着条件又这么适合偷袭,”波西米亚不知道什么时候总结得这样井井有条,“我可不信你那时躲在分馆旁边只是凑巧。去旧地址的人,都是一些过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分馆消失了的进化者;说明这些人不常进入意识力星空,相应地,意识力一般来说也不太强。你恐怕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专门在那附近等着收网的吧?”

    她说到这儿,哼了一声:“这种招数,都是我以前玩剩下的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既然你天天都在那儿蹲着,除非你又聋又瞎,否则不可能只知道这一点皮毛。”

    要不是还得维持着意识力困住猪眼睛,林三酒高兴得真想在她肩上重重拍一巴掌。

    “好,好,你非得从我这儿掏一些真假难辨的流言,我也拦不住你。”猪眼睛的话非常多,半天也说不到重点,林三酒都快不耐烦了,才听他说道:“……那好像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见过他的人多了,但谁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男是女。有时是个壮汉,有时是个老太太,要不是说话做事上的连续性,恐怕认都认不出来。以前谁听说过他呀!不知从哪个世界来的,短时间里就控制住了不知多少人……好像是因为他的进化能力非常厉害,一旦中招,不到转换世界的时候就消除不掉。当然,这是在你还没被弄死的情况下……”

    “老太太”三个字,触动了林三酒的神经。

    大巫女的身体一直昏睡到现在,意识体始终困在星空里,本身就已经很不正常了——在荤食天地遭遇的“概念碰撞”能力主人,直到现在,真正身份还是一个谜。

    这二者倒是很像……目标也一直都是大巫女。

    “小心!”波西米亚骤然迸发出一声喊,突兀地惊了她一跳——然而等她听见这声喊的时候,其实已经来不及了。一道星辰从远处疾驰而来时拉出的一道长长流光,霎时间把她们附近的虚空都晃成了一片雪白,叫人难以视物;那颗雪花般的星辰在林三酒的视野里,仅仅停留了千分之一的瞬间,她一直“抓”着猪眼睛的意识力就蓦然被消解了,仿佛成了一片片碎雪般四散落去。

    “怎么这么晚才来!”猪眼睛一重得自由,立即朝上空疾冲而去,这句话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雪白星辰在原地一顿,紧接着也朝同一方向冲了出去,又是一道耀眼流光。

    “面对老客户的上门服务,也要加收百分之五十的服务费噢,莫先生!”

    波西米亚浑然忘了自己现在连条杂鱼都比不上,一鼓劲儿就摇头摆尾地跟了上去,遥遥朝身后喊道:“那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叫了好旅行者服务!妈的,我还不知道还有这么贱骨头的服务商,一叫就主动过来舔人脚跟!”

    雪白星辰一面要跟上猪眼睛,一面又要甩脱波西米亚,居然还不忘了远程回嘴:“在商言商你不懂吗?洞穴人!”

    眼看着三颗星辰以高速去远了,林三酒却还留在原地一动未动。猪眼睛一直在她的意识力掌控下,唯一一个可以叫“好旅行者服务”的机会,就是在他刚从她大脑里出来的那短短几秒了……怪不得他的话那么多,原来是在拖延时间等救援。

    提供好旅行者服务的雪白星辰,居然能毫不费力地就把她的意识力化作碎片,恐怕他的附着条件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念头转到这儿时,她已经把散碎的意识力重新收拢好了。

    经过猪眼睛的一吞一吐,她的潜力值仿佛受到了刺激似的,生长速度不知不觉加快了不少;再加上猪眼睛本身的潜力值和意识力都被她接收了大半,此时在她体内的能量翻涌滚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意识力到底是什么强度。

    林三酒恢复人形,轻轻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如同流星般拉出一条弧线,急速划过了漆黑夜空,将无数高速飞行的星辰都给远远抛在了身后;这速度甚至叫她自己也隐隐心惊起来,仿佛会随时将漆黑的虚空摩擦出一道长长火花。

    再一低眼,鼠灰色的星辰已经处于她的脚下了。

1107

    【结果又变成深夜发正文了……】

    如果只用肉眼看的话,此刻高高悬在空中的烈阳似乎与以往的夏天没有什么不同。耀眼的阳光从蓝天上投洒下来,一直洒到了人间地界,才展露出了叫人触目惊心的恶毒。

    每一条街道上,都遍布着浑身布满烫伤、干瘪着蜷缩成一团团的人尸。建筑物在高温下开裂了,有些质量本就不好的房子,早就轰塌成了小山似的碎片。地面龟裂着,偶尔能看见一只还算健壮的堕落种在废墟之间游弋。

    在过去短短的两个月里,每一天,温度都仍然在不断攀升;到了今日,所有的人类痕迹都在高温之中消融了,让人很难相信这居然曾经也是一个高度发达的人类文明社会。

    空气干热干热的,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蒸发的江河湖海都去了哪儿。放眼望去,目光所及的地方再没有半分的绿意,卡车轰隆隆驶过的地方,立刻就会卷起一阵阵半人高的浓黄尘烟,几乎连视物都困难。

    坐在卡车驾驶座里的林三酒,忍不住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在她身后,跟着另一辆同样型号的货运大卡,紧随其后的是一辆车体长长的公共汽车。这都不是林三酒目光的重点,她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远处天空中升起的一股黑烟。

    那股黑烟升起的地方,正是收容了他们一个月的购物中心。

    住了这么久,终于不得不离开了……林三酒的思绪忍不住回到了一个月以前。

    在林三酒无意间发现了那个装得满满的超市仓库以后,三个人当时真是高兴坏了——根本连数都不用点,光拿眼睛看就能看出来,仓库里存着的食水肯定足够他们撑过14个月。而住在在地下超市里,又不用担心阳光直射的问题,真可谓是再理想不过了!

    唯一的问题,还是外面大厅里的那一小片热带植物林。

    人毕竟都还是贪图安逸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以如今这个状况来看,只要在地下超市里闭门不出,外面的植物林也没法拿他们怎么样。正好最近一连几天都惊心动魄的,消耗了他们不少体力,借着休养调整的名头,三个人干脆在超市里安下了家。

    这一休养,就足足休养了两三个礼拜。由于吃喝不愁,铁门一关,又没有了外敌,三个人在新世界里头一回过上了还算舒服的日子——以至于一个月以后,林三酒偶然一捏腰间,竟然发现自己长肉了。

    老实说这点儿脂肪并不多,却叫她立刻想起了被豢养的家畜。在这段日子里,她不仅一项能力也没有生成,身手也迟滞了不少;由于没了危机意识,有好几天的功夫,她甚至是一口气在昏暗的地下睡过去的……

    再这样下去,对自己肯定有害无益。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得出去巡逻——一是为了检查附近的状况,二也是顺便锻炼锻炼自己。

    想法是挺好,但是没想到一开铁门,三个人都傻了。

    开门的时候,正是下午四点多钟,可是通向一层大厅的电梯,依然被浓浓的黑暗所笼罩着。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了看前方,低声问了句:“难道现在太阳落得这么早?”

    卢泽愣着说不出话。忽然只见玛瑟伸手一指,叫了一声“你们看!”,林三酒和卢泽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登时五脏六腑都凉透了——

    覆盖着电梯的一块黑暗,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稍微动了动——这一动不要紧,一点阳光立刻泻了进来,登时透出了半边枝蔓叶片缠绕着的绿色。三个人这才意识到,之所以铁门外一片黑,全是因为被植物给遮挡住了。

    接着,越来越多的阴影动了起来,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几十根绿藤好像闻见了人味儿时的,一根接一根的活了过来,缓缓地朝铁门的方向探过了头。也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三个人谁也没敢耽误,转身就冲回了超市,哐的一声就把铁门拉了下来。

    绿藤噼噼啪啪地打在了铁门上,厚重的铁门竟然向内凹出了好几个鼓包。

    看样子,只要再出去转悠几次,这扇铁门就要撑不住了。

    回到超市里,三个人的脸色都难看极了。谁也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从曾经的主动避世,变成了现在想出也出不去。

    “这个地方,咱们不能呆了……”林三酒苦笑了一下,“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就算要走,也必须得把仓库里的东西带上。”玛瑟狠狠地咬着牙说。

    “带上东西倒是不难,咱们在外面找几辆大卡车,能搬多少就搬多少。问题是……咱们现在怎么出去?唯一的通道都被那些鬼藤子给挡得严严实实的。”林三酒愁眉苦脸地问。

    三人安静了一会儿,卢泽忽然“啊”了一声,随即一个鲤鱼跳起了身,转身就朝超市后方跑,一边跑一边还高声喊:“电梯口不是唯一通道!小酒,你把钥匙拿上!后面还有个门呢!”

    这一句提醒了玛瑟,她一拍巴掌,脸色顿时亮了:“对呀!我怎么把那个给忘了!”一拉林三酒,她们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没过几秒,三个人就站在了超市后门门口。自从林三酒从员工室里现了身,卢泽和玛瑟两人是把这个后门给忘得干干净净的了,林三酒还是头一回才知道原来还有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后门。

    她一边默默祈祷着,一边用钥匙开了门。

    老天待他们还算不薄——门后是一个狭窄的斜坡,从斜坡里走出去,几个人发现自己正和一排巨大的垃圾桶一块儿,站在了购物中心的背后。这里似乎是超市员工清理工具、处理垃圾的地方,从这儿往外一走,很快就看见了一条小马路。

    透过玻璃看着布满了绿色枝芽的购物中心,几个人还是头一次觉得龟裂发黑的小马路竟然这么可爱。

    接下来要干的事,就很清楚了。

    首先要找来三辆车。找车倒是不难——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死光了,满城都是插着钥匙、被人用光了油电而抛弃掉的汽车。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三个人就找到了两辆大型货运卡车,和一辆公共汽车。

    从汽修店里拿了电池换上,又从加油站里加了满满的几箱子油,车子总算能动了——一口气把三辆大车都开到了小马路上,挤挤挨挨地好不容易才并排停好了。

    超市里的食水把三辆车装得满满的,仓库里依然还剩下了不少。不过几个人也不贪心,车上的已经足够了,余下的都被码在了街道两旁,留给了其他的幸存者。

    临走之前,林三酒抱来了几桶汽油,卢泽和玛瑟准备好了整整一箱子的酒。

    “准备好了吗?”林三酒抱着一块沉重的砖头,朝身边的伙伴笑了笑。见二人点头示意,她叫了一声:“好了,开始扔吧!”

    随着卢泽带着兴奋的一声高呼,砖头、石头、椅子,各种各样的东西像是流星雨似的朝购物中心那被绿色植物覆盖着的玻璃门窗砸去——

    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响彻了半条街——玻璃碎片仿佛下雨一样,纷纷扬扬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在暗夜的空中闪烁着无数点亮晶晶的光泽。

    覆在玻璃上的枝蔓受了惊,悬空摇摆着,一时不知要攻击谁才好的样子。可是还不等它们顺着人味儿找到罪魁祸首呢,紧接着,一瓶又一瓶的烈酒、一桶桶的汽油,就从玻璃碎掉的破口处飞了进来,落在植物上,顿时溅得到处都是。

    最后一步纵火,就需要点儿技巧了——三人中速度最快、身体最轻的玛瑟,手里握着四五根已经擦亮了的火柴,脱兔似的冲到购物中心的门口,一个甩手,几点火光就遥遥地落进了那一片绿里。

    火苗嘶嘶拉拉地蔓延了开来,速度不快,但很坚定。很快,一楼就被映满了一片红彤彤的火光——还没烧上五分钟,购物中心的大厅里就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嘶叫声,仿佛是什么东西受了疼似的,所有的叶片都疯狂地挥舞了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三酒竟然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痛快——她哈哈大笑了几声,朝身旁的两人一挥手,大声笑说:“咱们撤吧!”说完自己打头,第一个跑了出去。

    几个人刚跑出去了一条街,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购物中心的顶层玻璃被烧塌了,以不可阻挡之势压了下来,半边建筑都消失在了火焰里。

    卡车和公车一早就被停得远远的,三个人一人开着一辆车,顶着日出前的最后一点星光,踏上了未知的征途……

    甩了甩头,林三酒把昨晚的一幕幕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她脸色凝重地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随后打起了车尾灯,大卡车缓缓地减了速,靠在了路边。

    身后卢泽开着的卡车、玛瑟开着的公交车,也都一一放缓了速度,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啦?为什么不走了?”卢泽摇开了车窗,朝林三酒的方向大喊道。

    林三酒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来,站在了马路中央,手里握着一根警棍。

    “有人在跟着我们。”她皱着眉头,忍受着空气中的黄沙。(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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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8

    全本 .,最快更新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真是再也没有比雪白星辰更会做生意的人了。

    这一点,林三酒是在震惊褪去之后,又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的——因为当她刚刚转过身去,乍一瞧见身后的人时,她足足有近一分钟的时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像一块被冬天冻结起来的石头。

    从上次分别算起,已有一两年的时间了,但他仍旧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那双眼睛仿佛初春才一化冻,即粼粼波动起来的湖潭;长长的黑睫毛半垂半挑,令人想起云在水面上投下的倒影。几丝长发从耳旁滑落下来,越发衬得耳朵上的皮肤像是透着淡淡粉红的白玉,望去几近透明。

    说起透明,恐怕再也不会找到比他笑容更清澈的人了。有时他会在一笑之后,随即像是不好意思似的,忍不住用白牙微微咬住嫣红嘴唇——就像现在这样——再轻轻地叫上一声:“姐姐。”

    必须得是像林三酒这么了解他的人,才能从那一声又轻又颤、近乡情怯的“姐姐”里,隐约感觉出更深的一层幽暗。

    她眨了眨眼,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化作人形了,怪不得他能认出来。她明白自己迟早会见到他,只是却没想到会是在此时此地,又这么突然;即使她对一切都心知肚明,但在见到他的这一刻,长久以来的提防、猜测、苦恼和挣扎还是像海潮突然一样退了下去,只剩下了满心发颤的思念和不忍。

    “……你在这儿,”她望着季山青轻声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慢慢地微笑起来,“礼包,你找到我了。”

    她没有问与数据体的战争怎么样了,他到底好不好、有没有遇险,也没有问那时假装成礼包联络她的人是谁——很多问题,其实早已在时间中得到了回答。

    相反,林三酒只是问道:“你知道我会来意识力星空?”

    季山青点了点头。

    “我听说了,大巫女还在这儿。我知道姐姐迟早要来的,”他的嗓音依旧像清风吹过林叶,“所以我也来等你啦。”

    林三酒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身旁不远处的雪白星辰,开始慢慢有点明白了。礼包就是再神通广大,也不至于她一进意识力星空,就能被他感知到——“你是不是该付他钱了?”

    这个雪白星辰实在是个天生的生意人:相见才不过五分钟,他已经做成了三笔生意。猪眼睛是他的第一个客户,林三酒是第二个,季山青则是最后一个——雪白星辰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顿时笑了,随即又像个不肯服输的小孩一样辩解道:“我是有什么就卖什么的嘛。既然你弟弟——是你弟弟吧?他一直想买你的行踪,我又恰好知道,怎么有不卖的道理?这是在商言商……顺便一问,现在莫先生是不是归我了?”

    虽然只有他两头占好处,但这份爽朗劲儿却叫人讨厌不起来。林三酒冲他一挥手,示意他可以把人领走了,没想到雪白星辰却还不急着走。他首先找礼包领了酬劳——那是一团小小的光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却叫他兴奋得很;随即又像当初的J7那样,给林三酒留下了一抹标记性意识力,作为他的呼叫联络方式:“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给你VIP折扣!”

    林三酒暗自希望以后自己用不上他的服务才好。

    等他带着猪眼睛消失了以后,波西米亚才喃喃地低声道:“我不知道你还有个这样的……弟弟。”

    “这是姐姐的朋友吗?”礼包闻言眼波一转,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叫林三酒心中一紧。

    “对,”她想了想,加了一句,“没有波西米亚的话,我还进不来意识力星空呢。”

    礼包眼睛一亮,顿时笑了,像是春日亮起了颜色:“谢谢你!”

    波西米亚犹犹豫豫地浮在半空中,甚至连人形也没有回复,依然是个金棕色星辰的样子,半掩在林三酒肩膀后。她对眼前的人看了又看,才有所保留一般地说:“……不用客气。”

    她明明一向对美貌和魅力毫无自持能力,不知怎么的,面对礼包时却突然变得非常谨慎,连话都不肯多说了——或许这才叫做野兽的直觉呢。

    “姐姐,”

    正当林三酒浮起了这个念头时,礼包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我是花了很大力气从数据流管库过来的……因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急事想要告诉你。”

    他白玉般的小脸上,像有云层飘过一般,渐渐笼上了一层阴影。

    “……什么事?”

    “是关于余渊的。”

    是的,是的——应该是关于余渊的。她把所有关于礼包的事前前后后都想过了不知多少遍,一次又一次暗自责怪自己的莽撞疏忽,然而今天还是终于来了。

    “他怎么了?”林三酒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儿不稳。

    “他想‘移民’。”季山青一歪头,耳后黑发滑落下来,飘荡在虚空里。他观察着她的神色,每一个字都说得很小心:“他想成为数据体的一分子。”

    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我……我当时就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姐姐恐怕不会愿意连面都不见一次,让他就这么去的。”大概是见她没回应,礼包看了她一眼,一时间好像有点意外,试探道:“他是你的朋友,对不对?所以我劝他暂时先等一等,等和你聊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移民——所以……姐姐,你要不要和我回去见见他?”

    他用的是“回去”,好像那本来就是林三酒归属的地方一样。

    不管已经变成了多厉害的人,他面对林三酒时,总带有几分小心和试探,好像绕在脚边的小流浪狗,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被赶出家门似的。他知道林三酒一向最关心自己的朋友,因此久别重逢后连一句撒娇的话也不敢说,一上来就搬出了余渊的事——想到这儿,她不禁心里微微一酸,却不知是为谁。

    “你先出去,”她转头吩咐了波西米亚一句,“去外面等我一会儿。我有些话想和他说。”

    波西米亚是她退出意识力星空的唯一途径;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她希望波西米亚能在外面及时把她拉出去。

    有的时候,波西米亚的感觉敏锐得足以叫人大惑不解。在离开之前,她只是小声地对林三酒说了一声“你自己当心噢”——要知道,在他人眼里看来,这明明是一场姐弟重逢才对。

    当只剩下了二人的时候,林三酒忍不住盘腿“坐”了下来。其实她现在浮在虚空里,无论是坐是站都没有分别,只是她此刻精神疲惫,心理上总觉得似乎坐下来会好一点儿似的。

    看见她一声不响地“坐”下来,季山青脸上的神色似乎更加不安了。

    “你是怎么进入意识力星空的?”沉思了几秒,林三酒抬起头,像拉家常一样问道——没有提起余渊。“你明明没有意识力的吧?”

    “没有。”顿了顿,他低声说,“不过,只要掌握了意识体是怎么形成的、又是由什么形成的,想编写出一个意识体,也不是很难。”

    “也就是说……这不是你的真正身体?”

    礼包闻言,就像听见了一个什么好笑的事一样,轻轻笑了,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姐姐,”他听起来正常而愉快,“我什么时候有过真正的身体吗?”

    也是……林三酒慢慢吐了一口气。

    她一直没有谈及余渊,这似乎给了礼包一个信号;他望着林三酒,也没再开口说起余渊。

    “我想和你道歉。”过了很久以后,她突然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为什么?”

    “我……我不是不担心你的。事实上,我非常担心你。”林三酒低下头,看着自己交叠在腿上的指尖,它们和她本身的肉体一样鲜活真实。“那个时候,你一定很难过吧?”

    季山青的微笑慢慢消失了,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姐姐在说什么?什么时候?”

    “你呼叫我的联络器,以你本来的声音与我对话,却故意留下破绽,让我以为是有人伪装成了你。就是那个时候。”林三酒仍然没有抬头——她有点不敢看向礼包。“那之后,我一直没有像你所期望的那样赶去数据流管库……甚至后来还把联络器卡片化了,叫你联系不上我了。你……难过了吧?”

    季山青望着她,眨巴了几下眼睛。他也学着林三酒的样子,在虚空中坐下来,坐在了自己的脚后跟上。

    “……你都知道了?”

    “嗯。”

    “你不怪我么?”

    林三酒摇了摇头,仍旧没看他。“是我在临别时答应你,说以后会去看你的……你只不过想让我早点实现这个承诺罢了。”

    季山青不说话了。

    “数据体那边……应该没事了吧?”礼包能出现,就说明他与数据体的战争大概已经告一段落了。

    “也许可以这么说。”他好像轻轻地笑了起来,“毕竟我知道的大多数东西,都是从他们身上学到的,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结果,就是最终只好分踞两侧,谁也奈何不了谁。近来,它们好像已经当我不存在了,反正宇宙大的很。”

    “那么余渊……”林三酒终于慢慢抬起头,问道:“是你送去数据体那一边的吗?”

1109 早应该告诉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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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案当然是不。

    不是因为季山青顾及到林三酒,所以不愿对她的朋友这么做;而是他太聪明了。

    他当然不会制造出一个让林三酒大怒之下,再也不回头的局面。即使仅仅是有这样的可能性,他也不容许。

    这份心思,他清楚,他知道林三酒也清楚。

    在相对无言的这么一会儿里,林三酒定定地望着他,一遍遍以目光摩挲着他的头发、肩膀和面庞。假如她真的有个亲弟弟或妹妹,恐怕也就是她现在对待礼包的这份心情了吧……即使知道他肯定会利用余渊,她仍旧没法对他真正生气。

    “那么,余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疲倦地问道。

    季山青轻轻咬住红唇,浮起了一丝为难。这到底是给姐姐看的,还是因为他确实感觉很为难,林三酒说不好——她其实也说不好,礼包接下来给她的答案到底会有多少是真实的。

    “我……我收到联络器呼叫了,找过去的时候,发现来的人不是你。”

    他低着头,长发滑落脸庞,将他的脸隐在阴影中。要他向最想对其隐瞒的人坦白自己的心思,可能对他来说是一种很大的残忍;但这句话平平淡淡,又实在听不出什么。

    “只看了他一眼,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忘了当时具体的情况,只记得心里一直反复在想,如果来的是姐姐就好了。”

    “然后发生了什么?”看着他发呆似的盯着自己膝盖,好像忘了继续往下说的样子,林三酒不得不逼问了一句。

    “然后……我转身走了。”

    季山青的双眸在阴影中泛不起光泽,双手握成拳头,紧抓着袍子。“他一直用联络器持续呼叫我,那么信号迟早会被数据体接收到。所以当数据体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我不吃惊。”

    林三酒闭了闭眼睛。

    什么都知道的话,礼包当时应该没有走远吧。

    她回忆起来当时数据体告知她的话,以及它们多么想要吸收新成员,越想,一颗心越往下沉。余渊这个人,其实是很不适合末日世界的。他的出身地太过理想,他的性格又太过温柔——失去了他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家园后,他其实比一般人更容易受到永久、安宁与和平的吸引;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出来,他当时挣扎摇摆的心理活动。

    她怔怔出神的时候,季山青冷不丁地抬起了头,惊了她一跳。他的声音薄得仿佛一折即碎,眼睛里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姐姐,为什么他要用我给你的联络器来呼叫我?”

    那并不是真正的联络器,是【战斗物品】——话到嘴边,林三酒又说不出口了。重点是这个吗?当然不是。

    她在自己也弄不明白的震撼中战栗了一会儿,终于只是低声地说:“对不起。”

    季山青反而像个草丛里的兔子似的,乍然一惊。

    “姐姐,”他有点儿急切地探过身,“你不需要道歉——”

    不,她需要。

    “……后来呢?”她轻声问,打断了他的话。

    季山青慢慢坐回去,只是望着她,没说话。他看上去是如此苍白而单薄,小小的一个,漂浮在无垠漆黑的宇宙之中,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

    林三酒明白了。她将脸埋在手掌里,使劲抚过皮肤几下,想籍此获得一点纾解;一时间突然涌上来的沉重疲倦,几乎要让她呼吸不畅:“……告诉我,是他自己选择的吗?你、你有没有——”

    “我什么都没做!”季山青急急地说,“真的,姐姐,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是他自己做的选择,我完全没有——都、都是他的——”

    林三酒很少听见礼包如此语无伦次过。她抬起一只手,对面的话音就停了。她还是不愿意抬头看他,只看着自己的手指,低声问道:“他……他现在已经?”

    “姐姐。”

    季山青轻轻叫了她一声,声音里的某种情绪,令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目光。

    “他的确已经同意移民了,”他清泉般的嗓音里,略略颤抖着渴望,眼睛里光泽流转:“不过,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一步。”

    “怎么说?”

    “数据体的手法我大多都明白。虽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如果能反向操作……或许能够将他恢复原状。当然,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可能很复杂——”

    礼包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林三酒不知不觉地沉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余渊是在一个没有外人插手的情况下,完全自主地做出了一个人生中最重大的决定。她有什么资格跑过去将他的决定撤销?即使她不同意他的决定,又怎么样?那是属于他自己的意志,他终于找到了一条脱离大洪水的路。

    想到这儿,她不由又看了看礼包。

    他确实太聪明了,只与她目光一撞,似乎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姐姐,他下决定的时候,还没听过你的意见。我们先想办法将他复原,由你来和他谈谈,假如他还是想‘移民’,那么我们到时再尊重他的意见把他送回去——这样不是更好吗?”

    乍一听,确实很有道理——尽管仔细一想,这种做法未免隐隐有点儿傲慢。不过当林三酒望着礼包的时候,占据她脑海的不是傲慢与否,却是油然而生的、丝丝缕缕的怀疑:现在这场对话,是他计划把她带回去的一部分吗?还是见她发觉了真相,所以临场发挥、随机应变出来的?

    她一点儿也不怀疑,如果礼包愿意的话,他有一千种不重样的办法让她留在数据流管库里。她并非不愿意陪在礼包身边,只是……她不愿意只陪在礼包身边。

    见自己的一席话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季山青有点儿不知该怎么办好似的挪了挪身子。他没有表现出来,一点儿也没有——但是林三酒知道,他在害怕。

    “在我收起了联络器以后,”

    过了好一会儿,林三酒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异样地低沉平缓,叫季山青一怔。“我曾经想过很久。我……我确实不理解你,或者应该说,我不够理解你。你才来到人世间的最初几个月,我难以想象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你会对人产生什么样的印象。你甚至没来得及对世界形成理解,就不得不在不停的计谋和反杀中存活下去。但即使是这样的你,在我说了我不会拆开你的时候……你还是相信了我。”

    季山青愣愣地望着她。

    “也许不是全然相信,也许你夜里还是会怕,也许你有时忍不住偷看我的脸色,揣测我的心情。但你最终还是相信我了。这其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林三酒慢慢站起身,说道:“对此,我一直把它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事,一直没有说过谢谢你。”

    随着她的动作,季山青仰起了头,长发滑下了背脊。

    “谢谢你,”林三酒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把一绺散乱的黑发别向了他的耳后。“我有一些话,早就应该告诉你,希望还不算太迟。”

    “什……什么?”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依然在害怕——或者说,更害怕了。

    “是我不好。”林三酒蹲下身子,使二人视线平齐。她望着那双睫毛不断扑闪的眼睛,仿佛直直望进了一片湖潭里,凉凉的水意能从指尖一路漫上皮肤。“你相信了我不会拆开你,却没法相信另一件事……那是因为我做得还不够。我没有给你足够的信心,让你相信我也会一直包容你,陪伴你。”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臂,轻轻将他揽近了一些。一开始,礼包的身体是僵直的,好像仍然处在震惊中,没有完全理解情况;随着她稍稍弯起胳膊,他似乎才终于明白了过来——他一点点,颤抖着,顺着她的动作,将自己的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甚至不敢着力。

    就算不怕被拆开了,他的衣服依然穿了一层又一层。不过,即使是隔了这么多层衣服,他的身体却还是轻飘飘的、薄薄的一点大,好像只要把他团一团,就可以抱在怀里带走了似的。

    “不管你做了什么,不管你成为了什么样的人,”她低声说,手指慢慢抚过他的脑后,“我……我都会在这儿。所以,不用再试探,不用再担心了。”

    也许所有的小孩都希望妈妈只是自己一人的——她觉得,才不过几岁大的礼包一定正是近似于这样的心态。他做的一切,大概都只是在寻求保证、让自己心安。说到底,还是因为那小孩不知道,他得到了什么,并非是对他乖巧、可爱或聪明的奖励;事实上什么也不为,那本来就是无条件属于他的东西。

    “……姐姐,”

    她看不见礼包的神色,只能感觉他的身体在手掌下一抖一抖,连带着声音都随之发起颤来。她等了等,以为礼包有什么话要说,却听他呜咽了一会儿,依旧只叫出了两个字:“姐姐!”

    他忽然抬起手臂、反搂住了她的脖子,将脸深深埋进她的怀里。

    “姐姐……”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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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等了,这章遥遥无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1111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季山青真称得上是货真价实的一个大礼包,好像是上天看她波折太多、活得太苦,才特地送下来这么一份大奖的。在前去找大巫女的一路上,林三酒简直都升起了感恩心——许多困扰着她的烦恼,在季山青面前都像阳光下的冰雪一样化解了。

    “姐姐,说来你可能不信,”

    大概是瞧她连连感叹了好几次,礼包不好意思地一笑,小白牙尖咬住了红唇。“了解数据体以后,我发现它们其实并不像自己宣称的那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拿一个你知道的例子来说,不管它们怎么尝试,它们始终无法创造出生命——最多也就只能编写出一块活着的肉。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一块会呼吸的肉和一个人之间的差别,它们至今都不明白。当然,我也不明白。”

    他顿了顿,又说道:“意识力这一种充满奥妙的力量,正是来源于人类的自我意识。你想,数据体连真正有意识的生命都创造不出来,遑论更高一层的自我意识了……所以你别看我编写出了一个意识体,但实际上,我只是仿照其他人的意识体编写出了一个‘壳’,再把我自己的意识放了进去。它只能让我自由出入星空了,但实际上我还是没有意识力,也没有其他人所有的附着条件。”

    林三酒一听,不由有点担心:“那么你能够把波西米亚的附着条件复原吗?”

    “她只有附着条件才受到了污染,其余的意识力还完好,是不是?等姐姐把潜力值给她以后,我可以分析一下她所有的意识力,以她自身的情况作内部对比,找出问题根源应该不难。”季山青微微地叹了口气,“虽然说数据体无法创造,但在解析上却是一流的呢。”

    “那可太好了,等她来接我的时候,正好可以让你给她看看。”林三酒总算放下了心里一块石头,又问道:“那么五段生命的事……”

    “姐姐好关心她。”

    礼包一笑,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自然而然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这似乎让他很高兴。“我猜,问题应该是出在物质层面,也就是在她的身体内。我必须得离开意识力星空,在真实世界里见上她一面,才能想办法帮她解决问题。”

    “能过来吗?”林三酒转头望去,放慢了速度。

    “我一定会尽早过去。”礼包点点头,“现在我们可以在意识力星空碰面了,我就能一直知道你们的位置啦。”

    林三酒感激地握紧了他的手指。

    “想一想,还真不可思议。”她低声一笑,“人类,或者说是智慧生命吧,居然能以这么多种不同的形式存在。数据体、意识体、堕落种、副本生物、新人类……如果现在把我的意识下载进一个机器身体里,难道那就不是我了么?”

    季山青静静听着,等她往下说。

    “如果这么一想,”她轻轻叹了口气,“好像余渊变成数据体、波西米亚皈依菌菇社会,那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他们仍旧是他们,不过是换了一个形式存在而已……以波西米亚的例子来说,甚至连形式都没换,只是改变了一点点小细节。”

    季山青无声地一笑,那笑容清透极了。“但是,姐姐还是不愿意就这么让他们去吧?”

    林三酒倒不太好意思了。“是啊,”她想了想,打了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好像我喜欢吃红丝绒蛋糕,能够从红丝绒蛋糕里得到快乐,那么我可能就老是想让我的亲朋好友都尝一尝它、都喜欢上它……不是我不尊重别人的意愿,而是我希望我关心的人,都能体会到我从中体会到的东西。”

    季山青不出声地想了想,说道:“可惜人生并不是红丝绒蛋糕。”

    “如果有蛋糕是人生这种口味的,那么店家早就破产关门了吧。”

    二人胡聊了几句,林三酒又想起了大巫女的问题。

    “……上次波西米亚看见她的时候,发现她渐渐记不起来事情了,而且是从最近期的记忆开始,倒退着失忆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啊,这个我倒是知道。”礼包“啊”了一声,似乎这件事既在他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意识其实是源自于大脑的嘛!而人的大脑,其实又只是一些物质。在意识体脱离物质基础太久以后,可能就会出现损伤、减少或不稳定。一直与大脑断开联系,就会像那个猪眼睛一样,意识体渐渐消散……好在她不是在另一个人的大脑里,能力也强,所以消散速度会慢一些。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早点找到大巫女,尽快把她送出意识力星空了。”

    一想到自己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林三酒不由加快了速度——别看清久留这个人平时一副烂泥样,但是在托付给他的关键事情上,他却是很靠得住的人。她相信大巫女的肉身一定没有问题,当然,在清久留的照料下或许会有点不太修边幅就是了。

    那么,只要救出她的意识体就好了!

    在这个意念的驱使下,二人如流星般急速穿梭过了大半个意识力星空;越接近具象世界分馆所在之处,路上的其他行人就越发稀少,不知何时起只剩下了一片浩瀚漆黑的虚空。多亏林三酒从猪眼睛身上补充到了极其充沛的意识力,不仅足够她作为飞行的“燃料”,连因为意识力干涸而久久没法出现的意老师,也逐渐在她的意识之海中重新成形了。

    “你就喜欢听人胡说,”

    对于林三酒“能不能让我一口气升入大学”的问题,意老师嗤之以鼻:“你只是意识力变多了,这和你的意识力水平高低没有一点关系。因为你是从别人那儿夺过来的,你自己没有在这个过程中加深一丁点对它的理解。就算现在全世界的意识力都给了你,你不到时候还是升不了学。”

    她这句话说完的时候,林三酒已经远远瞧见了虚空深处那幢仿佛积木搭起来的小小建筑物——它从幽深黑暗之中浮起,身上各个块垒零零星星地或浮凸或深陷,猛一看叫人很难想到它也是栋楼——意老师话音刚落,她就急急刹住了脚步。

    “等等,”林三酒拉住了礼包,面色有些惊疑不定地向意老师问道:“我即使多了这么多的意识力,也不能升级?”

    “不能,”意老师叹了口气,“你再问几次我也只能重复同一个答案。”

    “但是——但是——”

    她可有一场战斗在即啊!她总不能盼望那个分馆主人恰好不在家吧?

    “你没有升至最高级,是用了其他办法强行进入星空的,”礼包听不见意老师的回答,只能瞧着她的脸色逐渐不好看下去:“……要你和其他已经把意识力升至顶级的进化者战斗,本来就是一件输多赢少的事。”

    大巫女可等不起她慢悠悠地升级,无论如何,她今天都必须赶进去救人。她没有生成附着条件,战斗力本身就比别人短了一大块;在听说礼包没有附着条件时,她只顾惦记波西米亚了,却忘了这样一来,他们两个人都成了星空里少有的弱脚鸡。

    弱脚鸡还要去挑战能够囚禁大巫女的分馆主人,胜面渺茫得连林三酒自己都犯愁。

    “不能力敌,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嘛。”礼包皱起好看的眉毛,语气倒还算平静。“你看,具象世界分馆外不像是有人看守的样子……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凑近去,打探一下里里外外的情况,再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大概是瞧她满面忧色,他柔和地一笑,安慰道:“放心吧姐姐,有我呢。我们肯定能把大巫女带出来。”

    在重新化作星辰、尽量控制住本身光芒之后,林三酒二人悄悄地靠近了具象世界分馆。以意识力连接起来的星空,实际上是真正意义上无边无际的;这一片区域已经远远超出了进化者们的活动范围,放眼望去,四处只有一片漆黑死寂,仿佛被剥离了所有感官后的无尽深渊。

    别说看守者了,整个具象分馆都像是被荒弃了的废墟。

    试探着,林三酒挑出了一丝来源于猪眼睛的意识力,将它悄悄放进了分馆内部。才放一进去,她和礼包立即退得远远的,凝神感受着那一丝意识力飘飘悠悠地落入了建筑物的走廊里。在它途径之处,仍旧是一片死寂;她能感受到,建筑物内部的灯光虚弱无力地驱散了昏暗,勉强照亮了一块又一块的三角形墙壁,放眼望去,只有无数曲曲折折的走廊。

    什么也没有,没有人声,也没有影子……

    随着意识力渐渐深入,林三酒一颗心也越提越高。什么都没有,才更不正常;假如一切都真像看上去的那么平静,大巫女应该早就出来了。

    如同随着一个深深的、幽暗的梦境起伏似的,那丝意识力随波逐流地飘入了分馆深处,无声无息。在它经过一块三角形墙壁的时候,“视野”突然一黑——林三酒蓦然一惊,再回过神时,发现那丝意识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竟不知何时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1112

    【因为临时出门结果漏了一天的更新……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完全忘了要写什么了。所以这一章正文估计又是遥遥无期……】

    “叮咚”一声,木箱的盖子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空空如也的箱子底。

    林三酒愕然地看了看,还有点不敢相信似的,伸手进去摸了摸——触感上,这就是一只普通的木箱,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说明她什么也没抽中吗?

    “好,现在请抽到了宝物的红队和白队选手退回!”点先生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林三酒虽然满腹疑惑,也只好站起了身——临走前,她又伸手在箱子下头碰了碰;好在点先生应该没看见,什么也没说。

    回去的路上,她转头看了看从另一边的白雾中走出的瘦小女人,只见她深深地皱着眉头,似乎也是一脸疑惑。

    刚一站回到红半圆里,红队的几个人都凑了上来,语气充满了担忧:“抽中什么了?”

    林三酒只好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好在这个时候,点先生适时地发话了:“现在由我来宣布红白两队的奖品……恭喜红队获得了一个‘PASS’机会,可以在游戏中免除一次义务。而白队就不那么幸运了,你们开出了一个‘魔女的诅咒’,在下次你们连得两分的时候,会被减去一分。”

    除了林三酒和兔子以外,其余的四个红队成员都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即使仍有些不明所以,但神色总算轻快了些。虽然白队的惩罚不算厉害,不过这样一来,也算是找回了某种平衡。

    “既然我们没有处在劣势,那么玩玩也挺好的。”出乎意料的,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大肚皮忽然开了口。他撩起眼皮,带着一种老饕似的隐隐兴奋,扯开了嘴角:“只要赢了比赛,就可以赚到别人的能力和物品——你们难道不动心?”

    他这毫不遮掩的坦白倒是叫众人一愣。急脾气舔了舔嘴唇,向白队的方向看了一眼,喃喃地说:“这倒也是……那边那个大个子看起来很强,我要是能得到他的能力就好了。”

    大个子指的无疑就是海天青——林三酒顿时有点不舒服,瞥了急脾气一眼。

    白皮肤浮起了一个不赞同的苦笑,轻声说道:“……损人利己?这……”

    齐刘海拽了拽他的袖子,细声细气地劝:“老公,这就是比赛规则呀……也不是咱们定的。我嘛,只要不输,我就满足了。”

    其实齐刘海的意思和另两人一模一样,但就是听着舒服些;果然另两人听了,都一个劲地点头,连声附和,弄得白皮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几人三言两语地,算是结成了共识。

    尽管大家早就被分到了一个队伍里,但是直到此刻才有了点同仇敌忾的意思。大肚皮伸出了一只肥厚的手掌,笑着说:“我姓王,以前做过一点小生意……现在么,不提也罢。”

    “王老板。”急脾气立时握住了他的手:“我姓陈,叫我小凡就行,我这人性子急,你们多谅解。”

    “咳,老王就行了,还老板什么呀!”老王一边说,一边抽出了手,又伸向了齐刘海。

    这世上大概不会有女人愿意把自己的手放进那只厚手掌里的;她拉了拉身上被雨浇得透湿的衣服,躲在男朋友身后不自在地说:“我叫连小怜,这是我男朋友……钟俊凯。”

    老王“哦?”了一声,瞥了皮肤白皙的钟俊凯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把手朝林三酒伸去:“这位小姐——”

    “我姓林。”她抱着胳膊,淡淡地瞥了一眼老王的手,后者顿了顿,讪讪地缩了回去。

    林三酒此时一身工装背心和野战裤,看起来仿佛刚刚浴血而回一般;身上层层叠叠的雪白绷带,与她紧皱的眉头,混合成了一股迫人的威慑力,已经足以为她挡掉许多无谓的交谈了。

    大家初步认识以后,气氛顿时变得热络了些——要说人的耐受力也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在感叹了一会儿末日以后,几人脸上竟逐渐带上了笑。扫了一眼白队的方向,发现那边儿也差不多:除了胡常在、海天青以外,其余几人眼神发亮,都是一脸跃跃欲试,看来也把红队这边当成了一盘子肉。

    林三酒装作到处看看的样子走远了几步,跟肩膀上的棕毛兔轻声说:“这游戏不对劲。”

    棕毛兔正没好气呢,刚才大家互相介绍名字,惟独漏掉了它,此时一脸不高兴:“怎么了?”

    “你没发现吗?”林三酒面无表情地低下眼睛:“那十条规则很奇怪,对同一队队员之间做出的限制,真是超乎寻常的多。同一队人之间,这种利益的维系真是太脆弱了——我有点担心。”

    兔子立刻瞪圆了一双乌黑的眼睛:“担心什么?”

    “你个子小,不说话的时候很容易被人忽略过去,我希望你能多帮我留意一下——其他人。”林三酒没有直接回答它:“我有一个能力好像是因为消耗过大,被锁上了……现在发挥不出来我的最佳状态。”

    在绿洲中激战的时候,她曾经隐约听见了意老师的声音,好像问她要不要什么——刚醒来的时候,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但是很快林三酒就发现了不对,当她试图进入【意识力学园】时,入眼的只有一片没有生机的灰蒙蒙,仿佛这个能力完全被封闭起来了一样。

    仔细想想,以她当时的能力来说,居然能将绿洲全部摧毁,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这和【意识力学园】被封闭肯定有关系;但是还不等她有个头绪呢,偏偏这个时候,他们又一头闯进副本了。

    点先生的声音热情洋溢地响了起来:“看见大家聊得热火朝天,我很高兴啊。既然大家都更熟悉彼此了,那么也该开始进行第一轮游戏了!”

    嗡嗡的交谈声一顿;明知道看不见,但仍有不少紧张期待的目光,立刻投向了白雾深处。

    “第一轮游戏的名称是——”

    【命运取决于人的双六】

    游戏玩法介绍:双六是一种很受欢迎的棋盘类游戏,最有名的非“大富翁”莫属了。普通的双六游戏,是由游戏双方来扔骰子,扔出多少点,向前走多少格,谁先到达终点即为获胜方。可是“命运取决于人的双六”在玩法上却稍微有一点不同——

    红白双队的地盘里,分别会浮现出一个由16个小方格组成的“小路”。从两头分别出发,到达小路的末尾时,也就是分界线的地方,有一个单独的小方格——那里就是终点了。

    玩家从自己这一队的第一格出发,谁最先跨过16个格子,第一个到达终点方格的,就是赢家。

    ——但是,向前前进多少格,取决于对手。

    “什么?”点先生这句话刚一说完,红白两队里就响起了同样的一片疑问声。

    “谁先到达就是胜利……那要是我的话,肯定就不会让对手到达了呀?”连小怜满脸的不解,抬头朝男友问道。

    点先生的话还没有说完。

    游戏规则:在为对手决定前进格数的时候,数字最小为1,最大不超过剩余格子数。比如对手正站在第2格上,那么此时能报出的最大格子数为16-2=14格,也即是终点的前一格。不允许出现不报数、报数为0、或者叫对方倒退等情况。

    “也就是说,虽然前进格子数掌握在对方手里,但是自己依然可以前进……最少也可以前进一格。”林三酒自言自语道:“白队决定我们的前进格子数,但同样,我们也决定了白队的前进数字……”

    “为了保持绝对的公平性,本游戏没有先后走这一说。”点先生的声音听起来笑眯眯的,“红白双方向我报完数以后,由我来宣布各自的前进格数,然后双方同时前进。这样一来,就没有先后之分了……如果出现双方同时到达终点的情况,那么就以决斗定胜负。”

    本次游戏要求最低总人数:2

    本次游戏限制最高总人数:2

    “说什么双六游戏啊,不还是要靠武力来决定胜负吗?”连小怜的脑子转得也不慢,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抱怨说:“哪会有人让对手多前进几格呀,肯定是同时到达终点,再决斗的……”

    “你放心,这一轮游戏,我想大家都不会让你上去的。”钟俊凯忙温柔地安抚了她一句;陈凡也抬高了声音:“要决斗的话,当然是得靠我们男人了啊。”

    不远处的地面上,像是得了谁的指令一样,接二连三地浮现出了一个个方格组成的路。正如点先生所说,在两条路的末端,交汇的地方,有一个与众不同的黄色终点格。

    只不过除了终点格以外,每个格子里面都写着一个问号,不知道是什么。

    “大家准备好了吗?五分钟后,请决定好人选!”

    第一轮游戏由点先生的这句话而揭开了序幕。(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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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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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包真不愧是礼包。仅仅几句话的工夫,林三酒就对他升起了几分庆幸和依赖:“你说得对。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像季山青这种本来就天资聪颖、机灵敏捷的人,现在又拥有了数据体的知识储备,更叫人觉得他袖子里肯定藏着不少常人想不到的绝妙计谋——在林三酒屏息等待时,甚至都做好惊叹的准备了。

    她的确是吃了一惊不假。

    “你叫一声吧,”礼包对她的满腹期待毫无所觉,也一点不觉得这个建议哪里有对不起自己身份的地方:“你大点声喊她,她耳朵很灵,说不定能听见呢。”

    林三酒瞪了他一会儿。“就这样?”

    “不试白不试嘛。”

    “……万一把那个分馆主人给叫出来怎么办?”

    “他不在这儿。”礼包理所当然地说,“如果他在,我反倒要吃惊呢。”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这儿?”

    “姐姐,”礼包叹了一口气,“他之所以把分馆挪走,又都埋上了‘地雷’,那是因为他想设法把大巫女暂时困在这个分馆里,不让她逃脱。如果他在这里的话,那他自然就不会采取这种办法了……他会直接动手抓人。”

    “也许是他抓不住大巫女……”

    “那么她早就跑了,也用不着在这儿埋地雷了。”

    “也许他埋了地雷之后,又在分馆内四处搜索大巫女呢?他自己设的地雷,说不定对他是无效的……”林三酒忍不住提出了另一种可能。不是她不相信礼包,而是她略略有点不服气——意老师居然也认为她靠自己的脑子不如靠礼包。

    “有可能,但几率低。”季山青耸耸肩膀,“我们已经触发了好几次地雷了,他却一直迟迟不出现——为什么?要知道,触发的人很可能就是他的目标大巫女啊。他如果在这儿的话,他难道不想早点过来抓人吗?”

    林三酒没了话说。正当她皱着眉头的时候,礼包忽然又喃喃自语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为什么这些能够吞噬意识力的地雷会动呢?”

    “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要困住某个人的话,密密麻麻地把他身边的空间全部放满‘地雷’就行了,保证目标一步也动不了。可是分馆主人不知道她的位置,所以才到处都放了‘地雷’……”

    季山青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间他面色一变,小脸唰地雪白了:“我真傻!他当然是在利用这些不断游走的‘地雷’,来侦测她的位置嘛!”

    “那又怎么样?”

    “那可就糟了!姐姐,”他一把抓住了林三酒的胳膊,“我们赶快出去,现在已经耽误太久了!”

    “诶?等等,可是——”

    但是季山青来不及解释了,紧抓着她,急得连声音都高了几分:“出去再说,快走!”

    林三酒被拽得身子一歪,在朝前冲去的一刹那,她猛地扭头高喊了一声“大巫女!”,任声音遥遥地落下去时,她一转身——不料迎面一片黑影袭来,重重一声闷响,她和礼包都撞在了分馆的出入口上。

    他们刚才进来的入口,现在变成了铁板一块的死墙。

    “果然!”季山青又急又气地一跺脚,却似乎并不意外:“姐姐,你贴着墙,往远处走!往你没有用意识力试探过的方向走!快!”

    “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三酒嘴上发问,身子却依照他的吩咐紧紧贴在了墙上,一步步迅速朝另外一条走廊的方向挪过去。

    季山青也以同样的姿势把后背按在墙上,嘴唇抿得薄薄的;听见她问,他骂了自己一句:“我真傻!”

    林三酒没看出来他到底哪里傻了:“怎么了?”

    “这是很简单的推论,”

    礼包连连叹气,“‘地雷’找到大巫女之后呢?我们已经用那几丝意识力试验过了,分馆主人却一直迟迟没有现身。这最起码就说明了一点,地雷没办法向他通风报信——或者说,即使分馆主人知道有意识力被吞噬了,他一时间也赶不回来。那放地雷还有什么用?”

    林三酒微微扬起眉毛:“它们可以对意识体造成损伤……”

    “对,但是那些‘地雷’即使触及到了意识体,也没法把整个意识体都吞噬掉,是吧?你想想,他要抓的人可是大巫女诶,”礼包用一副“她可和姐姐不一样”的神色,说道:“她的意识体强度、韧度,以及运用意识力的手段……恐怕我们连想都想不到。只是让地雷不轻不重地啃几下,以她的能力来说,难道还挨不住吗?”

    “你的意思是……”

    “如果这些地雷只有这种程度的话,那么大巫女拼着挨上几十下、几百下攻击,冲到某个出入口处,用强硬手段把门轰开就行了。我不清楚她还有别的什么手段,不过就算是硬闯,这些地雷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要命的阻碍……但分馆主人还是把它们安排在这里了。那就说明,它们肯定还有别、别的作用。”说到最后一句时,礼包甚至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他不必再详细说下去了——因为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意老师的高声示警就紧接着响了起来,林三酒也终于知道她身边的“地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乍一看上去风平浪静、空无一物的走廊里,不知何时聚集起了越来越多的无形“游鱼”;林三酒就像是一个毫无防备的潜水员一样,骤然迎上了汹涌而至的、暴风团般的大量鱼群。

    她的肩膀、手臂、大腿、脚踝……全被一道又一道无形无影的东西重重擦了过去,每一下都仿佛被小小闪电撕下了一块“皮肤”,啪地一声就叫意识力少了一丝丝——即使她忍着惊痛转头以目光追上去,却也只能看见无风无波的一片寂静走廊。

    一睁眼,她就像是站在无风的山崖上,看见的只有一片镜面般的平静湖水;一闭眼,她就猛地沉入了海浪深处,在狂怒翻覆的暗流急浪之中,被打得摇摇摆摆、站立不定。

    “糟了,”

    她清楚地听见礼包的一声叫,语速又急又颤抖,仿佛快碎了似的:“它们碰到你了吗?快走,它们接下来要全部转头朝这个方向来了……”

    果然是这样。

    身处在风暴里,林三酒却只想叹一口气。联想到刚才礼包的吩咐,一切都很明白了:一旦“地雷”碰上了意识力,哪怕只碰到了一点儿,都会像是发现了食物的蚂蚁一样,向其余的同胞发出讯号;紧接着,整一片分馆内的所有地雷,都会如同此刻一样从各个方向蜂拥而至,形成这种庞大鱼群般的浪潮,一口气将发出意识力的来源轰然淹没。

    如果大巫女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打算往其他方向放出一些意识力诱饵,引开“地雷”的话,那么她就落入林三酒现在的局面里了。

    由于地雷的间隔很近,一丝意识力在离开主人以后,飘不出去多远,就会马上被埋伏着的“地雷”吞噬。一旦有“地雷”被激活、发出了讯号,滚滚而来的地雷浪潮就会将“吞噬地点”附近的一大片空间全部覆盖住——等于是借由吞噬地点,确认了目标所在的区域。

    这也是为什么季山青一看出不去了,立刻叫林三酒贴着墙往远处走的原因了:他希望能趁大量“地雷”聚集而来之前,先从这片区域里全身而退;但是他也没想到,“地雷”覆盖的区域居然这么大,到底还是有不少都碰上了林三酒。

    现在,原本朝另一方向而去的庞大地雷群,都纷纷刹住势子,朝她转过了头。

    “快走,姐姐!”礼包惊声叫道,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就算拼命往前逃也没用——因为前方还有一大群地雷,正迎面而来。事实上,头上脚下、前后左右,都有无数地雷正轰然涌向林三酒二人,她不管往哪儿逃,都会撞上去。

    “硬来吧,试试看能不能撞开出入口!”意老师也急了,尖声催促道。“这么大量的地雷一起碰上你,你说不定就要烟销灰灭了!”

    如果往远方走,固然能拖上一会儿,然而随着地雷来得越来越多,她终究逃不过被吞噬的局面;她要是猛冲回去,在两秒之内就能回到刚才的出入口了,能够冒险一试。但是,出入口附近的地雷数量,却远远比其他地方更惊人,因为它更靠近意识力被吞噬之处。

    仅仅是几个念头闪过的工夫,从她身周擦过的无数急风锐雨已经骤然密集了不少,连礼包也早就陷入了“鱼群”之中——一咬牙,林三酒下了决心。

    “大巫女!”她使出了全身力气,朝寂静的走廊深处吼道,“我是林三酒,波西米亚提过我的,我来救你了!大巫女,现在它们都朝我来了,你快出去!”

    喊完这几句话,她能忍受的惊惧也到头了;她一把拉起同样被地雷追逐的礼包,急急加速冲向了出入口。在到达那面墙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个扔进水里的泡腾片,随着身上不断浮起烟雾,体型也在越来越小。

    林三酒咚一下将季山青砸在墙上,趁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一转身挡在了他的前面。

    闭上眼,前方云雷滚滚。

1114

    “世界上竟然还有你这样救人的办法?”

    意老师愤怒的那一声吼,已经隐隐约约、飘飘忽忽地听不大清楚了;事实上,尽管走廊上其实仍旧是一片死寂,但是当数以万计的“地雷”像海啸一般将她吞没的时候,她竟然什么都听不清了——除了她自己不断的高呼声之外。

    “……大巫女,现在走!”

    最后一声喊之后,她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那一瞬间的昏黑是如此深暗,像有黏性一般将她的意识吸了进去。

    “世界上竟然还有你这样救人的办法?”

    ……朦胧之中,她似乎又一次听见了这句话。慢慢回过神的时候,她才隐约意识到两句话的遣词用句不完全一样,只是被她自己的大脑加工了一下;不过和意老师不同的是,这次的声音听起来轻柔沉缓,不仅没有丝毫怒气,还仿佛有些惊奇又有些想笑。

    林三酒蓦地张开了眼睛。

    在她重新清楚起来的视野里,一片漆黑夜空如同纯黑色天鹅绒一般,柔柔地歪放着一栋建筑物;在把她吐出去以后,其中一个方方正正的块垒刚关上了门,正在视野中迅速远去、缩小,再一次落回了楼体之内。

    她自己的两只脚高高地浮在半空,余光里左边还有一双同样浮起来的脚——略一定神,她才察觉自己的后脖领正叫人抓着,在意识力星空里急速后退。

    扭头一看,礼包正在她不远处,以同样的姿势被抓住了领口——只不过他却怕得连眼睛都不肯睁开,小脸缩成了一团。

    “大、大巫女?”林三酒看不见身后,试探似的问了一声。

    刚才那说话人闻言微微一顿,随即笑了:“……除了我还有谁?”

    没错,正是久违的大巫女的嗓音。她的嗓音就像她本人一样,即使是在仅仅一面之缘以后,也能余音缭绕地叫人难以忘怀。

    后领子上忽然一松,林三酒急忙稳住身子,顺手抓住手脚乱扑的礼包,立即转头朝她望去。

    不管何时何地,你都永远不可能认不出大巫女。

    哪怕是被拘禁追击了这么长时间,哪怕正处于记忆正像冰雪一样融化的恐慌中,哪怕是刚刚才脱离了困境——她还是那个大巫女:纤细,优雅,拥有钢铁一般的脊骨,和雾影一般氤氲柔和的笑意。

    “你果然听见了,”

    林三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找大巫女找了这么长时间,此时猝不及防在生死关后蓦然得见,简直就像是梦一样不真实:“……你果然听见了!”

    “当然听得见,”大巫女一笑,眼角几缕纹路像丝绸裙摆一样柔柔荡开了:“那人困住了我,却找不到我,就在分馆内做了改动,连脚步声也能传达到整个分馆的各个角落。更何况你还那么大声喊,快把我耳朵都震坏了。”

    林三酒忍不住扫了一眼礼包——后者只是冲她露出了一排小白牙,也看不出他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太好了,”她激动之下,一连说了好几声“太好了”,才终于找到了话说,却也不大顺畅:“我从波西米亚那儿听说了……我找你找了好久!按理说,那人的力量不可能维持这么长时间。清久留他也许还算靠得住——”

    “慢慢说。”大巫女嘴角依然微微上挑着,碧蓝眼珠却一点点沉稳冰凉下来,叫人想起潜伏着打量侵入者的云豹。“清久留是谁?”

    果然连他也忘了。“自从你受袭之后,一直是他在照顾你的身体。”

    “我受到的又是什么袭击?”

    交代给波西米亚的口信,看来她是一句也没能成功传达给大巫女。林三酒不得不从他们一行人是如何相遇开始,将荤食天地、“概念碰撞”、以及真面目到现在都不知道的奇异人物,都统统告诉了大巫女;讲的时候,她心下却不免有点惴惴。

    假如大巫女要她证明自己的话,那她可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就算礼包在身边也没用——然而在她话音落下以后,大巫女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即平静地说道:“我明白了。”

    林三酒有点儿傻了。

    “那个,你不怀疑我……”

    “亲爱的,”大巫女轻轻摇摇头,几丝波浪似的短金发滑下面颊,好像从窗户中落下的阳光,将她的笑容映得温暖迷离。“当你像我这样已经活了很久的时候,你只需看上几眼、听他说上几句话,就能对一个人有大概了解了。”

    仿佛有什么重担被猛地卸下肩背一样,林三酒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明知道对大巫女来说,她现在只能算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但她的感觉就像是又回到了荤食天地那段时光一样。“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回不去身体里吗?”她问道。

    原本她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逐渐失忆的大巫女却还是干脆利落地答道:“我的通道被某种力量隔开了。”

    “隔开了?”

    “对,它每一次正要浮现出来的时候,都会被一层屏障似的力量重新遮住。我不管试几次,都没法进入我的意识力修炼途径。”

    “能够找出力量是哪里来的吗?”林三酒皱起眉头。

    “不行,因为那不像是某个人的力量,比如意识力之类。”出乎意料地,大巫女说道:“我一直觉得,那更像是某种自然力量……你刚才告诉我概念碰撞一事,我才隐隐有点明白了。挡住我通道的,应该是他用这种能力建立起的规则。”

    以个人之力建立一条极难被打破的规则——这得是多么强大的进化能力?

    “根据你刚才说的,你们都中了他当时的概念碰撞,但如今只有我这一个还在起效果。”大巫女说到这儿,慢慢勾起了一边嘴角,语气带着点儿嘲讽:“既然我当时在荤食天地中没有认出他,那说明我们不认识……看来我身上有什么他非要拿到的东西不可了。”

    林三酒和礼包都是当事人,不由就这个话头谈了一会儿。他们现在离具象世界分馆已经足够远了,早就看不见那栋建筑物了,远处也又有了时不时划过的意识体星光。这个地点用来谈话是正好的:身周一片空旷,若是有人要过来,他们一眼就能瞧见;而远处又不缺人,真有了追兵,他们也能迅速混入人群之中。

    “如果要找出那个分馆主人是谁,再打败他、破解他的能力……我不抱太大的信心。而且你的情况也不能耽误,越快回到身体里越好。”林三酒毫不忌讳地把自己没有附着条件一事告诉了大巫女,又说道:“我想到了一个或许值得一试的办法。礼包他现在有了一种解析的能力……”

    就算季山青解析她要花很长时间,也总比去找那个不知在哪儿的分馆主人来得靠谱。林三酒简要地将礼包的能力介绍了一遍,几乎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大巫女就一口回绝了她:“不行。”

    “为什么?”

    大巫女看了看礼包。他们二人对此时的她而言,都是陌生人。但她的目光刚才只在林三酒身上扫了几下,就信了她的话;在面对礼包的时候,她却反复打量了几遍,这才终于说道:“……这无关信任。我不是一本书,我不需要别人来看我的内容。”

    她语气沉着,一听就知道不可能让她改变主意了。但林三酒尤不死心:“哪怕是这种特殊情况……?”

    “经不住特殊情况的行事原则,就不能称之为原则。”

    “那……那你有什么办法吗?”季山青忍不住插话了。要说他什么时候最像一个普普通通长大的孩子,那肯定就是在荤食天地时,与清久留、大巫女一起留在酒店里的时候了——他们两个人,大概是季山青这辈子所拥有的最接近于“朋友”的人。

    大巫女皱着眉毛,半晌没有出声。林三酒能看出来,她心里有一个念头,正在翻滚、煎灼,叫她拿不定这个念头所带来的后果——过了一会儿,她缓缓抬起眼睛,却问了个不太相干的问题:“你明明没有升到最高级,你是怎么进来星空的?是有人帮忙吗?”

    “是,是波西米亚。”

    “她怎么帮的?”大巫女似乎对这个问题非常感兴趣。

    “是一个特殊物品,带子一样的东西,系在脖子上。”

    大巫女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心中的主意正在渐渐成形、稳定。“从你们刚才的谈话中,我感觉你身边总是有很多朋友,我想是因为你的性格与心态所致。”她对人的观察似乎很敏锐:“而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轻易变的……告诉我,你现在身边有朋友吗?我是指星空之外。”

    “有,”林三酒老老实实地答道,“有波西米亚,和一只猫。猫是我们的医生,挺厉害的,没有手术刀的时候就用消毒过的指甲尖。”

    连大巫女听了这种梦呓似的话,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随即,面庞上浮起了一层云影般淡淡的失望。“就这样?有意识力的人不行,猫也不行。”

    林三酒犹豫了老长一段时间。身边礼包的目光像浸了水的沙袋一样,沉沉地压在她肩膀上。

    “还……还有一个人,我怀疑他是没有多少意识力的……”她小声说道,“他要是听见我这么说了以后不杀了我,那他可能也算是我的朋友吧。”

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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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当波西米亚进入意识力星空的时候,她本来没有抱多大期望。外头的人偶们仍然在扛着卧榻往前走,她尚未看见一点儿即将到达目的地的迹象;她忍不住进来,只是因为不看看就有些不放心。

    她压根没有料到,林三酒竟然只花了短短一天的工夫,就把大巫女找出来了。

    “……波西米亚,是吧?”

    大巫女眉心微微一拢,旋即又松开了,消隐了柳叶一般的肌肤纹理。她花了半秒,才认出了眼前人是谁——不是因为波西米亚如今意识力受损,又微小又黯淡——是因为她的记忆消退程度,显然已经快要触及到“认识波西米亚”那个时间段的边缘了。

    波西米亚兀自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她的目光从三个人身上来来回回地转了几遍,张大了嘴:“这、这么快?一切都解决了?”

    “那就好了。”林三酒满腹忧虑地扫了一眼大巫女,叹了口气,将她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我们现在在想办法,她出去以后……”

    “她不能进入你我的身体,”波西米亚立即做出了与大巫女相同的判断,“否则也会慢慢融化掉的。她要么得回到自己的身体,要么得进入一个没有意识力的人的……你这副表情是怎么回事?我不太喜欢你现在的脸。”

    林三酒略有几分尴尬地咳了两声,抹了一把脸。

    “没有意识力的人,其实我们身边也不是没有……”

    “猫不行。”

    “我知道猫不行。”林三酒被她截断得有点不耐烦:“除了胡苗苗之外,不是还有——”

    “啦啦啦啦啦!”波西米亚猛地捂住耳朵,使劲大声喊了起来,好像性命都挂在这上头一样,连眼睛都不肯朝林三酒几人再望一望了:“啦啦啦!你别想告诉我是谁,我不听!你闭嘴!”

    林三酒闭上嘴,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波西米亚“啦”声渐低,大概是瞧着季山青和大巫女的脸色,觉得安全了,这才犹豫着抬起了头——林三酒立即抓住机会:“人偶师。”

    看了看此时的波西米亚,她补得完整了些:“人偶师没有意识力,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你——你为什么非要告诉我不可?”波西米亚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要不是顾忌着旁边还有人,恐怕早冲上去打架了。“要是被他听说我知道了他的弱点……”

    “你怕成这个样子,看来他是个挺厉害的人物?”大巫女颇有几分玩味地看着她,“你觉得,他可能会同意让我暂住在他的脑海里吗?”

    只要回到肉体之中——别管是谁的肉体,这种逐渐失忆的情况应该都会停止了。这固然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不过在找到大巫女的肉体之前,他们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血色和希望的颜色都一点点从波西米亚脸上褪去了。

    “暂——”

    她停下来。她换了口气,再开口时尖了一度。“暂住?住人偶师脑子里?谁去跟他说?你看着我干什么?”她到底还是没敢冲大巫女喊,所以只是忿忿地盯着林三酒:“他脑子坏了才会答应,但如果坏了也就住不了了嘛,所以干脆一开始就别问他了——”

    糊涂点的人都能被她绕进去。

    林三酒赶紧安抚道:“你别急,我不是让你一个人单独和他说……我的意思是,你给他发一个纸鹤,告诉他我有急事找他,让他先回来。”

    “我今天就不该进来的。”波西米亚喃喃地说。

    “等见到他的时候,大巫女会暂时先进入我的意识之海,然后我和她一起找人偶师开口……这样她有什么话要说,我只要复述一遍就行了。如果只是一小会儿的话,她不会被我的意识力侵蚀多少的。”

    林三酒生怕她会转身就跑——毕竟波西米亚的确是干得出来这种事的人——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好言好语地劝道:“我只是需要你在旁边帮点忙。他没有什么意识力,大概会听得半信半疑,所以我需要你解释一些情况……”

    “半信半疑?”波西米亚又被这四个字戳着了,“半信半疑?半信——他根本不会信!再说,我解释的就有用吗?”

    一直在旁边不声不响、双手交握的礼包,闻言忽然探过头,适时地说:“有用的。因为你害怕他,所以你不敢说谎,这一点他也知道。我觉得,你必须得在场才行。”

    波西米亚转过头,目光落在季山青的脸上;如果目光也有温度,现在的礼包早就成一堆纸灰了。

    “有我呢,我不会让你出危险的。”林三酒拍拍她的肩膀,知道哄小孩的时候不能空着手:“在我们出去之前,还有一件事。你不是一直想恢复潜力值和附着条件吗?”

    按照猪眼睛告诉她的办法,把潜力值剥离、再注入他人的意识体内,倒不算是什么麻烦;反倒是恢复附着条件时,为了能让波西米亚答应季山青解析她的意识体,花了不少林三酒意料之外的时间——不知怎么的,波西米亚似乎对他抱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即使是恢复了潜力值之后的喜悦,也没能冲淡这一点。

    等他们再互相熟悉一些,就会变成朋友了吧?

    这个念头浮起时,林三酒正在轻轻抚摸着礼包如瀑布般滑下去的长发,任指尖被丝缕凉意不断穿梭划过。他此时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正魂游天外,无知无觉地倚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动也不动。

    解析其实只能算是第一步,把波西米亚意识体的“资料”给提取出来了。接下来,还需要季山青继续分析这一大批数量惊人的数据才行。因为处于意识力星空里的不是他的本体,所以这一段过程可能会很慢——在等待他分析的时候,波西米亚尽管一肚子不愿意,但架不住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总算还是被林三酒好言哄着离开了意识力星空,去给人偶师发纸鹤了。

    人偶师的回复不仅来得很快,而且十分意简言骇,只有一声冷笑和四个字:“……让我回去?”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像钩子般往上一扬。

    林三酒琢磨了半天,不太有底气地认为,让人偶师回来是不可能的,但是让他停下脚等一等或许还是可以的。礼包正处于解析过程之中,不能放着不管,大巫女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追兵发现,叫她不敢出去亲自发纸鹤;所以她只好威逼利诱地让波西米亚出去回信——这一次,那只纸鹤如同石沉大海,居然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现在能做的,除了傻等之外,似乎也只有拼命赶路了。

    在接下来惴惴不安的两天之中,大巫女新近形成的记忆又一次消失了。好在她对此早有准备,在记录的提醒下,迅速重新认识了一遍林三酒和季山青——不过很明显,她的情况撑不了多久了。

    然而,没人能从大巫女脸上看见一丝混乱或失衡。就好像在她看来,只不过是在逐渐失忆的时候,将自己的性命安全交托给几个自己刚认识的人而已,这哪能算得上是什么大事?

    说来也巧,当波西米亚再次进入意识力星空、远远地如同一颗小火球般朝几人冲来的时候,礼包也恰好在这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快过来,”她离得还很远时,就急得冲几人连连高声叫道:“快快,我们快点出去,猫医生已经在树枝上看见他了!”

    自从吞掉了一部分猪眼睛的潜力值以后,波西米亚的星辰就像是一团被火焰燃烧着的金沙,光芒像是会呼吸一样跳跃闪烁——据说这是因为她的意识体还没有完全被修复的关系。

    “还有多远?”这几天一直满腹提防地在星空中等待,如今林三酒竟反而松了口气。

    “我才把你的身子从卧榻上拖下来,那两个人偶就突然加快了脚步,”波西米亚说话快得恨不得能咬了舌头似的,“我看要不了几分钟就能到他身边了,快点吧别废话了!我们俩现在都在地上躺着呢!”

    林三酒转过头,与大巫女目光一碰,微微朝她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先出去了,”在临走之前,她对礼包轻声嘱咐道:“只要外面一有结果,不管成不成,我和大巫女都是要再回来一趟的。你在这儿等着我别乱走,一会儿见。”

    季山青乖乖地点了点头,有几根长发还贴在脸上,看着倒真像是刚睡醒。“等你们再进来的时候,我应该就能帮你把附着条件复原了。”他看着波西米亚一笑,轻声说道——后者倒仍然板着一张脸,不肯说一声谢谢。

    见几人纷纷从意识力星空中消失了,他依然留在原地,浮在一片星光交错的虚空中,半晌都没有动一动。不知过去了多久,季山青忽然一扭头。

    一抹星辰光芒由远及近地冲了过来,几个呼吸间已经光芒映人了;他微微立直身子的时候,那团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星光也在不远处停住了脚。

    “诶?”一个细细的声音响了起来,明明声音平板得像机器人,却不知道怎么还能让人听出一丝腼腆:“请问……林三酒不在这里吗?我是她的朋友,之前正好有事耽误了,才刚有空过来呢。”

    季山青歪过头,上下打量了它几眼。

    “她走了,”他眨了眨眼睛,“不,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你刚才说,你叫J7?”

1116

    【大家睡吧,我最近在看一个很好看的恐怖新剧,根本不务正业了】

    夜里12点和1点间的温度有什么区别?

    若是平时,恐怕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

    可是今晚显然不同。太阳早消失得不见了,可是空气里的灼热感却似乎正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而逐渐加温;更糟糕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一丝风了。窗户外浮动的简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随时准备扑到你脸上来、叫人窒息的滚烫热沙。

    就像有人传达了指令一样,城里最后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空调的人家,室外机也接二连三轰轰地转了起来。没有空调的人根本坚持不住了,酒吧、24小时便利店、公司单位……哪里有一丝凉气,就往哪儿钻吧。

    三十分钟过后,随着磕哒一声轻响,38楼公寓里的几盏夜视灯突然灭了。房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一直以来萦绕在卧室里的轻微“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下来。

    中央空调不吹风了。

    冷气停下来后没过多一会儿,林三酒便在梦中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没有了26°的冷气,她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意,这层汗就像是个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她没过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唔……遥控器好像在床头柜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林三酒一激灵,马上停住了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眯起了眼睛,朝上方看去。

    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在暗夜里直直地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林三酒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喉咙却干干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那张白色的脸微微侧耳听了听,刷一下猛地凑近了林三酒。

    两个星期以前,她一次半夜里口渴醒了,一个起身,一下子就撞在了这张脸上。当时林三酒吓得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任楠——

    任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一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就像今晚一样。

    当时任楠说,他从小就常常梦游。

    如果不是林三酒心存怀疑,也许她还真就信了。此时的她强忍着恐惧,装作还没睡醒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任楠,你又梦游了?”

    任楠的脸在黑暗中无声地裂开了一个笑,口齿清楚极了:“是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没吓着你吧?”

    “有、有点……”林三酒几乎逃似的下了床,站在了门口——这种随时能够逃跑的错觉让她冷静下来了一点,这时她才又感觉到了屋子里蒸笼一般的温度。

    “怎么这么热?你把空调关了?”

    任楠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厚重的窗帘迅速地朝两边退去,露出了一片落地窗。往常透过这扇窗户,林三酒看到的是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只是今晚,这座都市却失去了以前永不熄灭的光芒,连星光都识趣地隐去了,有的只是一片死黑。

    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电力负担太大,看起来全城断电了呢。”任楠的声音仍然含着笑,透出来一股好整以暇。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绕过床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林三酒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不等他靠近,猛地转身跑向了客厅。这三个月来对这套公寓的布置打理总算为她提供了一点回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她依然顺利地冲进客厅入口处,还来不及换一口气,就啪地一声伸手砸下了电梯按钮。

    预想中的红色没有亮起来——这么昂贵的公寓,居然没有备用电力系统?

    “后备电源只供给楼道灯,电梯——尤其是私人电梯,他们是不管的。”背后响起了她听了半年的声音。任楠还是那么温柔,可在咬字吐音的时候,林三酒却听见了一丝水响。就好像……任楠控制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分泌了似的……

    黑暗中,那个代表任楠的模糊轮廓踱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客厅中央。

    林三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她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悔:“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人挺灵醒的,”任楠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早就有感觉了吧?不过你还是应该学着多听听自己直觉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跟我回到这儿来了。这几天,你大概也做了不少心理斗争……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呀。”

    林三酒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她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

    “小酒,这么热的天,你出的汗多吗?”任楠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只出了一点薄汗——可是——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任楠很满意似的,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小酒真棒!也不枉我培养了你半年……”

    他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林三酒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打战得厉害。她心底沉沉浮浮了好几天的那个念头,使她问出了一句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你……是想要吃了我?”

    黑糊糊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这个直觉,多敏锐呀。”

    林三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恐惧、愤慨、迷茫,重重情绪参杂在一块儿,她好像也没那么无措了,接下来的话像潮水一样喷涌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她有意扯高了嗓门,一面暗暗希望有人能听见,一面悄悄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摸去。

    任楠叹了一口气。“好歹你也陪了我六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明白死吧。”说罢,他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猛然“轰”地一声,客厅中一面玻璃墙突然碎裂成了千百片——伴随着外面远远传来的模糊尖叫声,一股林三酒从未体验过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席卷进了公寓。方才中央空调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凉度,瞬间被侵吞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么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整座城市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任楠温柔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按照你们的计量方式,现在是……哦,五十六摄氏度。”

    林三酒傻住了。五十六摄氏度,已经足够平常人重症中暑、脱水而死几个来回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忙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出乎意料地,林三酒身上却没再出多少汗。

    “看看!我才养了你几个月,你就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敏锐直觉’两项了……真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高潜力种子。要不是新世界来得太早,我真想多养你两年,然后再吃……”任楠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可惜。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朝林三酒走来。“小酒,我好久都没吃过潜力高的好孩子了。”

    玻璃墙碎了以后,客厅里洒进来了些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亮,林三酒看清了任楠此时的脸。

    往日男模特儿一般标致的五官,已经被他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给逐渐挤得看不见了。清亮的口涎没了钳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被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吃我?还有,什么进化、能力的——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明白吗,告诉我呀!”

    哪怕多拖延一分钟,也是多了一丝机会!林三酒借着喊话的工夫,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背后流理台上的刀架。

    大嘴顿了顿,收小了一些,又露出了一些任楠原本的五官。“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当然是人了,任楠就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跟你们这些落后种可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类,都会进化出不同的能力来……我拥有的能力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楠擦了一下湿漉漉的下巴。“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还是乖乖让我吃了吧,我保证不疼——”

    “放你妈的屁!”他话音未落,又恐惧、又愤怒的林三酒已经手持一把尖刀,怒喝着扑了上来。

    银亮的剔骨刀速度快极了,在黑暗中拉出了一条亮线——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任楠胸口的时候,他只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林三酒就扑空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再也没能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张裂开至两腮的嘴,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风一般地朝林三酒袭来——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翻了一个身,将手中的剔骨刀狠狠甩了出去。任楠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呛啷一声,刀子落在了远处。

    恼羞成怒的任楠一把将林三酒按在了地上,盯着她的黑眼珠几乎缩成了针尖那么大。“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在微光中,林三酒绝望地看着黑影朝自己的喉咙扑来。

1117

    “这、这个就是了……”

    波西米亚说了不过区区五个字,已经咬了两次舌头。今晚的山林荒野之中,除了风吹过时的沙沙作响之外,只剩下几个人低低的说话声;四周是如此寂静,仿佛一个恍惚间,就会消融于天地之间似的。

    或许是这个原因,人偶师给人带来的压迫感越发沉重了,甚至叫人不敢大声喘气。

    “像这样……绕在脖子上……”

    波西米亚双手空空,在自己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又示意性地虚空打了个结。一个人偶随即拿起她刚才递过去的带子,轻轻绕在了人偶师的脖子上。等系好以后,波西米亚一脸哭丧相地用两个膝盖挪行过去,小心拿起了带子的另一端。

    “你最好小心些。”人偶师从黑发的阴影下瞥了她一眼,口气平和得叫她打了个抖。

    林三酒怀里抱着猫医生,看着眼前这一幕,兀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不是在做梦——真的成了?大巫女有救了?人偶师居然愿意让波西米亚带他进入意识力星空?

    最重要的是,宫道一……

    在这三个字浮上脑海的时候,她的心脏也突然直直落进了深渊。

    应该没事,她暗暗想道。宫道一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或者说他简直像噩梦一样也不为过。同样的,人偶师也绝不会愿意将复仇假手他人——但是至少她可以尽力做一些小事,比如帮助大巫女把宫道一想办法“召唤”到这个世界里来。

    由于耽误不得,大巫女没有详细阐述具体的计划细节,只是大略勾画了一个轮廓;即使是这样,那一场与人偶师的谈判花的时间也太长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大巫女的意识体正在颤抖中慢慢融化——所以一结束,林三酒就赶紧让波西米亚把她和大巫女都一起送回了意识力星空。

    这样一来,除了尽早让大巫女摆脱侵蚀之外,她也能提醒礼包一声,告诉他人偶师马上就要进来了——顺便再和他好好道一次别。她知道礼包现在不会受到伤害了,她只是不想让他受惊害怕。

    虽然季山青与人偶师之间相看两厌,但不得不说,他还真把人偶师的性格给摸透了。当面对着害怕得战战兢兢、恨不得能就地消失的波西米亚时,人偶师果然对她多了几分信任——正像礼包所说,他知道波西米亚害怕得不敢撒谎。

    “有点复杂诶,”猫医生从她怀里仰起小小的脑袋,“所以,以后那个女人就要住在人偶师的脑子里了?会把他的外表也改变成她的样子吗?”

    那也太恐怖了。“幸好不会。”

    “交换条件呢?”

    “给他检查一下有没有发展出意识力的可能,再带来一个他找了很久的人。”

    “真难得,他居然能放心啊。”猫医生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能让人偶师惦记着找很久的人……肯定不是好事,诶呀,你可千万别告诉我。”

    话是这么说,那两只绿芒闪烁的明亮大眼睛却一直盯着她不放,尾巴尖都期待地甩打起来了。

    这可不能说。林三酒手忙脚乱地换了个话题:“那个——我发现,你长得很像一个我的朋友。”

    “什么品种的?我不喜欢那种鼻子好像被打进脸里去的波斯。”猫真的是非常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物种。

    “波斯?啊,不,不是猫——你觉得世上还能有多少会你这样的猫啊?”林三酒苦笑了一声:“是个人……虽然物种不同,不过仔细一想,你们长得真有点像,可能是眼睛颜色相同的关系吧。”

    想了想,她笑道:“下次带你去十二界找他,他可受女孩子的欢迎了。”

    “我很受人的欢迎。”猫医生一副“我赢了”的自矜口气。

    两个人偶一动不动地站在黑夜里,两具身体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不管是谁来看,大概都会觉得这一幕渗人——幸好还能和胡苗苗闲聊几句。林三酒感受着怀里一团热乎乎,心情也不知不觉地轻快起来,就在这时,她蓦然听见不远处的波西米亚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醒了!”她眼睛一亮,抱着猫几步走过去,“你醒了……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波西米亚愣愣地眨了几下眼睛,好像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还好……我本来以为这么干太乱来了,没想到居然很顺利。”她揉着太阳穴,慢慢爬起来,“现在大巫女应该已经在——”

    “在这儿了。”

    与以往同样阴鸷的声音,冷不丁地叫两人都激灵了一下。林三酒一回头,只见人偶师也从地上坐了起来——他没有丝毫血色的苍白手指穿过黑发,按在一侧太阳穴上,低声说道:“……我听见了,她说自己没有受侵蚀。”

    若是仔细去听就能察觉到,在他阴冷低沉的声音之下,似乎还掺杂着一丝隐约的惊奇——对他来说,这或许的确是非常奇妙的状态。

    不知怎么,林三酒居然有点想笑:“很好玩吧?这种感觉?”

    然而这份惊奇没持续几秒,在他站起身的时候就变成了轻微的焦躁和不耐烦,扬手将带子扔回给了波西米亚:“好玩?感觉更像是人格分裂。”

    “我同意了,并不代表我喜欢这种处境。”他沉着声音,目光在林三酒身上来回扫了扫,就像一阵裹着冰渣的雨,兜头把她浇了个清醒。“我虽然没有意识力,但对于大脑的绝对控制权,仍然在我自己手上。你最好记住你的承诺,把这个女人的身体给我早点找到。”

    不知道大巫女这时说了些什么,人偶师紧接着沉默了半晌。

    “她怎么说?”林三酒忙凑过头问道。

    人偶师用眼角——就好像拿正眼看她是对自己眼睛的一种浪费——瞥了她一下,忽然轻柔地一笑:“你指望我会当你的传声筒?”

    不指望。

    林三酒泄了气,却见人偶师又静默了一会儿。刚才她听大巫女说话时被人偶师发现了,本来还叫她暗自惊奇;没想到当她观察人偶师的时候,竟也能迅速发觉大巫女什么时候正在说话——或许是因为她本来就知道有个大巫女在那儿吧。

    “那个,你至少可以把大巫女的计划告诉我们,我们也想帮忙来着。”她在关键时刻不敢说是自己要帮忙,就顺便把猫医生和波西米亚都拉上了——后二者嘴巴紧闭,沉默地望着她,目光扎人。“我记得大巫女说过,她需要一些什么东西,才能把宫道一召唤过来,但我还是不太清楚,具体要怎么召唤?”

    人偶师一言未发,只是举起一只手轻轻一摆,那两个扛着卧榻的人偶就立刻走近了,朝他低伏下去。他抬脚走上卧榻,坐好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先跟上来。”

    “还要继续走?”林三酒的余光都能瞥见波西米亚瞬间垮下去的脸了,“那个,你打算去哪里?”

    “……有一件她需要的东西,我觉得可以在我目的地里找到。”人偶师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与其说他是回答了林三酒的问题,倒不如说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么只好往前走了。林三酒抱起猫,招呼了一声波西米亚,问道:“大巫女需要什么东西才能把宫道一召唤过来?她怎么召唤?”

    人偶师好像没听见一样,任她仰头等了半分钟,居然一个字也没说。反而是波西米亚偷偷凑上来,拉了拉她的袖子:“喂,我知道。”

    “你?”

    “你干嘛好像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波西米亚不高兴了,立起眉毛:“在意识力星空里时,是大巫女嘱咐我转告你的。她说,等她进入了那个、那个……之后,恐怕就没有多少机会和你说话了。”

    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啊对了,礼包有没有帮你恢复附着条件?”林三酒忽然想起来了这件事,感觉倒比大巫女的计划更紧急一些:“他不都已经解析完了吗?”

    “时间太紧了。”波西米亚越发不高兴起来,“他给我留了一抹意识力,说下次我们进入星空时,可以用它叫他过来。”

    原来他也知道这种联系办法?这还是当初J7告诉林三酒的呢。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是解决得很圆满。她见到了礼包、救出了大巫女、有希望找到宫道一了,还送回了波西米亚的潜力值,自己又捞着了一点剩下的猪眼睛意识力;最重要的是,人偶师全程居然都很配合,没有生气甩手走人。

    或许她确实正像猫医生所说,只有在与他人的联系之中,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吧……

    这心态恐怕也不能算是完全健康,却令她感到由衷的幸福。

    当林三酒的念头越飘越远时,她听见前方人偶师传来了冷冷的一声笑。“走得太慢了,我帮你一下。”

    下一秒,她的世界忽然天地颠覆,视野旋转,好像突然被一股力量从地心引力中甩脱了出去——

    说人偶师全程都没生气,看来是说早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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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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