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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91 在菌菇们的对面,住着另一种生物

    男人直立在洞穴里,面庞沉浸在穴顶投下的阴影中,让美佳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他显然动怒了,垂下身侧的双手已经死死攥成了拳头,但仍然站在原地一步未动。

    ……还不够,要让他更生气才行。

    美佳尽管害怕得一张嘴就能吐出来,但脑子却前所未有地清楚。

    至少有几个事实是很明白的:一,他们现在很可能仍然在菌菇社会的范围里;二,这个地下洞穴是新挖出来的,那个生物就在她的背后;三,既然那个生物在自己背后,那么按照常理推测,这条地下洞穴的出口,应该就在男人的身后——即美佳的面前。

    第三点至关重要,只靠猜可不保险……她想到这儿,再次动了动被捆在背后的双手。

    对,没错——每当她一挣手腕,就能感觉有一股反作用力往回扯着她;感觉绳子的另一头不像是被抓在人手里,倒更像是系在什么沉重的东西上,所以才挣脱不动。这么看来,刚才她在昏迷的时候,大概就是被绳子一路拖着进来的吧……

    “什么有害于人类的才会被替换,这些话不也都是菌菇灌输进你脑子里的吗?什么事是有害的,什么事是无害的,谁规定的啊?”在她思索对策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居然压下了怒火,缓缓平复着语气说道:“那些小动物尸体,难道是你妈妈发现的?她是道听途说的吧?只要菌菇示意了,这种流言要多少有多少——”

    “那么,”美佳有心刺激他,尽量用一种轻蔑不屑的语气问道:“你所谓真正的渴望是什么?真正的人格又是什么样的?怎么菌菇们偏偏就不让你称心如意呢?”

    见他一时答不上来,她赶紧忍着害怕趁胜追击:“……没想到,小健哥哥你还是残留着一点道德观念的嘛,你还会以虐杀为耻,不想承认呢。”

    一想到有意激怒对方可能会产生的后果,她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但她的一番话很有效,洞穴里随即静了下来。男人的胸膛一起一伏,呼吸逐渐粗重起来,连身后那个生物喷出的热息都掩盖不住了;他猛然间提高了嗓门的一声厉吼,吓得美佳一个激灵:“闭嘴吧!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自以为干净优越的贱人——你们天天念叨着什么个人价值之类的空话,我现在一想起来,都会从胃里犯恶心!”

    就像是脑子里某根线突然“叭”地一声断掉了似的,男人登时狂暴起来——要说他刚才有问有答地还像一个人,那么现在他毫不自控地朝美佳发泄怒火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头兽:“明明是一群被蘑菇洗脑了的蠢货,竟然敢瞧不起我,你们这种东西和那些肮脏动物一样,都死了也不可惜!”

    美佳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他一把揪住了,头皮上火辣辣地一痛,差点连眼泪都冒出来——她甚至来不及张口,就被拽着头发提溜了起来,在那男人一挥臂下,趔趄着摔向了前方的土地。

    当她的面孔重重摔在男人脚下的时候,她听见了自己的一声呜咽。尽管身上痛极了,但她知道自己总算被拽远了一点;美佳刚才猜测,如果小健哥哥要动手打她的话,肯定会需要一些空间。她背后的洞穴,一定都被那个生物占满了,要打她,就得把她从那生物面前拉开些——幸好,她猜对了!

    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在正值壮年的男性面前自然是连还手的份都没有。接下来的那几十秒,仿佛足足有好几个小时那么长;被他玩了命踢打的肚子、脊背、脸颊……都像是不属于自己的一样,痛得都快木了。

    但是,美佳一直在忍耐着。在那男人踢她时,她趁机一转身,绑着双手的绳子就被踢得松了;她赶紧蜷缩在角落里,一边挨着雨点似的拳头,一边死命将双手往外抽。

    “我也很久没过瘾了,”

    男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手,从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泛着金属光泽的小刀。他的怒火似乎都在刚才的殴打中消弭了,此时他双眼奇异地亮着,声音平静了下来:“……反正你也是要经历手术的,不如先让我把你的脑袋开一个小洞,放点蚯蚓虫子什么的进去吧?不是有那种插花嘛,就把你的脑袋想象成一个圆花瓶吧,我找找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放进去,比如你妈妈的骨头——”

    在听见“妈妈”二字的时候,美佳蓦地燃起了一股怒火。一直以来对她如此温柔的妈妈,以及她愉快地度过了十六年的菌菇社会,在这个男人嘴里一过,简直像是被污染了——“你永远也别想碰到他们的边!”

    她双手乍然重得自由,撑着地面爬了起来,合身扑上那个男人的腰间,登时将他一起撞倒在了土地上,刀片脱手飞落出去,落在了不远处。美佳使劲挣脱他,踉跄着跑出去,一把抄起了地上小刀,头也不敢回地拔腿就跑。

    “站住!”身后那男人响起了一声吼,“快,和我一起抓住她!”

    他这么着急,肯定是因为出口就在这边!那个生物挖开了这条地下洞穴,而自己就被绑在它身后,一路被拖着下来……等那个生物停下不挖以后,她一坐起来,就会像刚才一样,反倒成了它在美佳背后。

    美佳拼命飞奔起来。她在学校里的体育成绩不错,对自己身手也有信心,只是刚刚被暴打了一顿,此时连视野都是模糊不清的——她只觉脚下大地开始了有节奏的轻微震颤,新挖的洞穴中也在扑簇簇地落下泥土,某种肢体划过土地的摩擦响声,正像活物一样地往她耳朵里钻,而且似乎还越来越近了……这一切都说明,那只生物正在她身后紧咬不放。

    她怎么能跑得过那么多条腿!

    就在她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前方视野里忽然了浮起了淡雾一般的白色天光;光芒一束束地从土壤缝隙里落下来,尽管还很黯淡,却叫她登时眼前一亮。那个生物在挖洞的时候一定十分匆忙,没有完全掩盖好入口,才会漏下外界的光——

    美佳一下子有了希望,一边高声呼救,一边朝光亮处跑去;当她跑进了地道尽头的时候,她的余光里已经出现了细细长长的几条黑影,正一挥一挥地朝她抓来。美佳急中生智,猛地朝前一跳,将书包重重甩上了地穴的顶部;原本这个洞穴就是新挖出来的,入口处的泥土也没有填实,此时被她书包一砸,头上土顶顿时轰地一下全砸了下来。

    美佳早盼着这一刻——她才一把书包扔上去,就急忙往前一扑,避过了轰隆隆落下的大量泥土;土堆正好落在了她的身后,将她与那个生物阻隔开了。

    明亮的天光从破洞里乍然涌入,将空气中的微尘、地上高高的土堆……全都被映得微微发亮。当她抬起视线的时候,那只巨大的、非人的生物正好也往后退了两步,重新隐入了阴影里;只有两根长长的触须仍摇晃着,尚未完全被阴影吞没。

    但美佳还是看清楚了。

    那两只滚圆浮凸、泛着塑料一般光泽的眼睛,分布在黑黢黢的尖形头颅两侧,仿佛无机质一般,没有一丝人类情感的存身之处。明明不该有这种机能才对,但在那个黑色尖形头颅的底下、两条刀锋般的锯齿中间,却正在一阵一阵地往外喷吐着浊热的气息。

    果然……正如她所听说过的那样,那是一只体型庞大得叫人喘不上气的蚂蚁。

1092 可是我想

    如果从高空中往下看,在这一片广阔的山脉与平原中,星罗棋布地丛立着一簇簇密集的菌菇群。人类城市围绕着各式各样的菌菇而发展起来,难免也和菌群一样,分布得毫无规律、远近不一;城市与城市之间,有时甚至相隔着数千公里的平原或森林。

    在菌菇与人类没有涉足的地方,就是另一种生物的地盘了。

    美佳觉得脸上痒痒的,一摸,发现自己竟然在流眼泪——她这个时候才开始感到后怕了:万一刚才她跑得慢了点儿,反而被土砸个正着,现在她肯定正在被蚂蚁拖进地下深处了。

    “救命!”她目光瞥见巨型蚂蚁背后,有个人影微微一动,知道是那男人跟上来了,急忙高声朝洞外喊道:“有蚂蚁,救命!”

    “闭嘴!”

    男人从蚂蚁身后绕了出来——蚂蚁太大了,正正好好塞满了整条地穴,他不得不矮着腰从它细长的数条腿脚之间钻出来。衣料摩擦在昆虫体壁上时那种独特的沙沙响声,几乎能一路钻进肉里似的叫人难受。

    “没想到吧?”男人指了指头上,在挤出笑容时,脸歪得更厉害了。“我特地嘱咐它,把入口挖成垂直的……你就算找到出口又如何?你怎么爬出去?”

    她的确爬不出去,但她只要坚持到有人来救她就行了——美佳想到这儿,咽了一口口水,觉得小腿肚都在打转。她不仅要面对一个壮年男性,还有一只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巨型蚂蚁……不,不对,如果学校里教过的知识是正确的,那么说不定她只需要对付小健哥哥就行了……

    男人几步爬上土堆,居高临下地看着美佳,她的喉咙顿时像被掐住了一样叫不出声了。天光被他挡在头上,除了头发被染亮了之外,整张低下来的脸都在阴影中变了形。

    “你别靠近我,”她抽出刚才夺到的小刀,以她能想象到的最凶厉的语气喝道:“滚远一点!”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说出“滚”这个字。

    “为什么人在绝望关头,总是喜欢说这些废话呢?”男人一步步走下来,离她越来越近:“这种话我都从十几个人嘴里听说过了,你猜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那只巨型蚂蚁在后方歪了歪头,长长的触须在空气里颤着,像是在借此探知他们的对话——看起来,它不像是要帮忙的样子。美佳记得,蚂蚁们很少直接参与进暴力冲突之中,这些事情一向由被它们豢养的人类来做。

    “你忘了你的学校在郊外吗?”男人对她手中不住挥舞的小刀视若无睹,“这附近根本没有人,你以为你能等来谁?”

    成年男性的力量和速度,确实远远比自己强多了——美佳在被他一拳打上右侧脸颊的时候,这个念头与血一起冲上了脑门。小刀很快就掉在了地上,被男人一脚踢远了;他没有去捡起刀的打算,大概是想慢慢折磨她吧。

    她摔在地上,脑子里又混沌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被打的脸颊撞进了自己的牙齿里,嘴里泛起了一股血腥味;但是美佳在害怕之余,却发现自己一面挨打,一面在考虑一个问题:为什么他打的是自己的右脸?

    二人面对面站着,他打自己的右脸,就意味着要出左拳。如果忍住痛苦仔细一看,美佳就发现落在身上的拳头也多数都是左拳。可他并不是左撇子,为什么要频繁地用弱侧手呢?

    “我像是患上了强迫症一样,能从早上一直画到天黑,画得手腕酸痛肿胀提不起来……”

    她的身体在连续殴打之下不断闷声作响,而她的脑子里却浮出了男人刚才的这一句话。从她记事起,他就一直在拼命作画,可能不止几年了——

    他的右手腕,不会已经出毛病了吧?

    美佳一咬牙,看准一个空隙,猛地纵身扑向了他;她的视野都被血糊住了大半,但总算还是准确地抓住了他的右手臂。明明她没用上多少力气,男人却突然吃痛似的狠狠低叫了一声:“小贱人!”

    她肯定猜对了!

    美佳来不及思考,在他的左拳砸上自己腰眼以前,使劲一折他的手腕——她不知道对方的旧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这么一折对他有没有伤害,说穿了不过是在碰运气。但是她显然命不该绝,那男人蓦地一声痛呼,连打她的动作都中断了,踉跄着往后跌了两步。

    双脚一落地,美佳急忙在地上摸索起来。

    男人喘着粗气,再次走近她身后的时候,右手正软软地垂在身侧,左手里却不知何时重新握住了那把小刀。“我不想帮助你摆脱洗脑了,我觉得……我还是想看着你的尸体变成养料的样子。”

    嘴里的牙齿松动了,舌头也咬破了,血不断糊住唇齿。但美佳转起身的时候,还是勉强吐出了一句话:“你做梦!”

    伴随着这三个字,她刚刚在土堆里找到的石块,也一起落在了男人的脸上。她在学校里掷铅球的成绩很好,这一下砸得他痛叫一声,仰面跌倒在了地上。美佳飞快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巨型蚂蚁,只见它触须颤动着,细长腿脚来回摇摆,好像正在犹豫着该不该插手——她赶忙朝头上破洞尖叫起来:“我在这里!你们快来,这里有蚂蚁!”

    她本是虚张声势,没想到这一叫,却真的叫来了外头一串脚步声。那只巨型蚂蚁似乎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触角微微一颤,身体急速朝后退进了黑暗里——地穴里是它的天下,没有万全准备,谁也不敢贸然追着一只蚂蚁进入地下的。

    “美佳!”

    一个熟悉的声音急急地从头上响了起来。她抬头一看,正好看见一个人影探头下来,挡住了天光,模样依稀正是妈妈:“美佳,我们来了,我在这里,你没事吧?”

    “蚂蚁!”眼看着救援到了,美佳却反而浑身都拎不起个儿了,冷汗、眼泪一起往外冒,话都说不完整:“还、还有它的行尸……是小健哥哥——”

    在那男人爬起身、似乎正要朝她冲上来的时候,从头上破洞里跳下来了一个影子,几乎是一挥臂,就将他给重新撂倒了。那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制服后背上一个荆棘栅栏的图标尤其显眼,正是防卫军的一员。

    被防卫军从地穴里捞出去以后,美佳裹在毯子里,被妈妈搂着哭了好一会儿,还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得救了。她的确被带到了一个十分荒僻的地方;要不是见她迟迟没到学校,老师打电话到家里一问,妈妈意识到了不妙的话,恐怕她今天真要凶多吉少。

    在她被掳走以后,似乎下了一场雨;美佳在走过一片水洼时,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脸上青肿紫涨,处处渗着血丝,看着吓人极了。

    接下来几天,她自然是不用再去学校了;但是在死里逃生的惊险之后,之前一直困扰着她的焦虑和苦闷,也都像轻烟一般消散了。

    ……美佳找到了自己的“灯座”。

    虽然看着很惨,不过幸亏那男人给她留下的都是皮肉伤。在伤势完全好了之后,同年八月,她作为五十个新兵其中之一,成为了防卫军的一份子。正如学校里所教的那样,栖居在菌菇城市与城市之间的生物,始终是对菌菇社会最大的威胁之一。它们劫持人类、操纵人类,利用他们进入菌菇社会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唯一拦在市民与蚂蚁之间的,只有一道防线,即是美佳所在的防卫军。

    “太、太好了,”

    当美佳在军队中的第一天体验结束之后,波西米亚已经忍不住连眼睛都红了。“那个孩子真坚强……你感受到了没有?美佳进入军队以后,她一下子变得那么开心啊,明明训练对她而言很艰苦,可她一句都不抱怨……”

    要不是认识她,林三酒恐怕会以为她才是美佳的妈。

    “你们挑中的体验,也是我个人最喜欢的。”

    接待员也不再是一味的温和表情了,连连叹息着,也十分受感动:“很多人都挑了看上去最舒适、最满足的体验,虽然那些也不错……但我认为,人生而为人,最重要的是在这短短的一辈子中追求了什么目标、完成了什么事业……一个人决定怎样度过自己的一生,他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美佳真的很了不起,她选择用她的一世,来保护我们大家。”

    波西米亚使劲点了一阵子脑袋,问道:“美佳现在怎么样啦?适应了军队么?”

    接待员噗嗤一笑,答道:“她提供的这段回忆,是发生在十四年前的。她如今已经三十啦,上次来看我们的时候,都升为上尉了。我看过照片,她的女儿也很可爱呢。”

    “真好,”波西米亚把脸埋在大袖子里,只能看见她一头金棕色长卷发不住发颤:“真好啊……”

    “谢谢你,”林三酒站起身,在一头绷带下,神色看起来很镇定:“请问我们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接待员没有一点儿强留她们的意思,甚至连一句“你们愿意皈依吗”也不问,就将她们重新领出了门。人偶师不知去了哪儿,他的人偶倒还是老老实实地原地站着;猫医生反而正坐在卧榻上,一看见二人出来了,忙踩着人偶肩膀跳了下来。

    “高高在上的样子,真的很适合您。”一见到它,波西米亚就再次谦卑恭敬了起来。

    “怎么样?”猫医生问了一句,才想起来嘱咐波西米亚:“啊,请你帮我扫一下卧榻上的毛吧——体验如何?小酒,你还想要成为真理的仆人吗?”

    “人偶师呢?”林三酒没回答,先四下看了看。

    “他说你出来以后说的话可能会让人犯恶心,所以先去缓口气。”猫医生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应该遮掩粉饰一下原话。

    “他倒是可以放心了,”林三酒轻轻苦笑了一下,“我……我不想皈依。”

    正踮着脚、用袖子扫卧榻上猫毛的波西米亚,闻言冷不丁回过头:“可是我想。”

1093 色盲穿衣

    体验馆坐落在一群高耸入天的菌菇中央,独自占据着一块闹中取静的地盘;即使是城市逐渐开始繁忙起来的早晨,坐在这儿也听不见多少喧嚣。卧榻已经被扫得很干净了,不过二人一猫仍然选择蹲在地上,端个盒饭就是民工——连猫医生都没上卧榻,因为据它说,人偶师已经去溜达好一阵儿了,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你不要担心,”胡苗苗虽然也坐在地上,却是坐在波西米亚散开一地的大裙摆上的,反正不肯让爪子直接踩着地面:“散散步,对他的恢复也有好处。”

    “我没担心他,”林三酒没什么好气地说,“我担心的是这个家伙。”

    她转过头,问道:“喂,你是认真的吗?”

    “这个家伙”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因为猫医生赏脸坐在她裙子上,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我刚才没怎么仔细想,”波西米亚承认道,“只是觉得好像不错,所以顺口那么一说……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

    林三酒松了口气。

    “我还是想要皈依。”

    “……祝你一切顺利,”顿了一会儿,猫医生彬彬有礼地朝波西米亚伸出去了一只爪子,不及碰上她的手,就被林三酒给一把打开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她叹了一口长气,从骨子里透着疲惫:“刚才百般拦着我皈依的人,不正是你们吗?现在我就像从一场梦里醒来了,你们倒是……”

    她的话音落下去好几秒,波西米亚才抱起胳膊抬起头,轻轻开口说:“这儿的天空……真的好蓝啊。蓝得好像能透过你的身体似的。”

    “这是你想留下来的原因?”

    她摇了摇头:“我……不想再流浪了嘛。”

    林三酒能看出来,让她想要留下来的原因,远远比她能付诸于口的要复杂得多——波西米亚并不擅于表达,即使是被体验馆触动了某种隐秘的渴望,她一时间好像也只能找到这个简陋的理由。

    “那我就说说,为什么我会选择不皈依的理由吧。”

    一绿一金两双眼睛都望向了她。

    “首先,”林三酒竖起了一根手指:“我们刚才在体验馆里看见的美佳,和那个垃圾工,他们当时身上可能确实没有孢子。这个是前提。”

    “你怎么知道?”

    “因为没必要。”她耸耸肩,看了一眼波西米亚:“孢子的原本使命是为了菌菇的传播和繁殖,要用它给所有人洗脑,所需要的量一定很大,这么做未免太过本末倒置……就算不考虑这个,这里本地人的日常状态,和我吸收了孢子后的状态,也是很不一样的。”

    她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吸收孢子后的体验了。

    她甚至没有合适的语言去形容当时的感觉——像是苦苦钻研了一辈子的数学家终于印证了某个猜想,像是母亲听见新生孩子的第一声哭,像是灵光一现时皮肤上乍起的鸡皮疙瘩……

    像是头一次睁开眼睛,看见了浩瀚的宇宙星空。

    如果说,人类这个种族自诞生之日起,就一直在翻滚挣扎、茫然摸索的话,那么一定是因为人类正在追求某种东西,某种放之四海而共鸣的东西。它不是金钱,名声甚至爱,它是远远高于人类本身的某种不可捉摸的东西——它到底是什么,林三酒仍旧不知道。

    而菌菇们的巧妙之处,正在于此。

    “它们其实也不知道人类追寻的——意义,或者真谛,你愿意怎么称呼都行——是什么,但是它们很聪明地回避了这一点。它们告诉你,你追求的那个东西,其实就是菌菇本身……唔,也可以说是这种与菌菇一起和谐共处的生活方式。”

    林三酒继续解释道:“一般外来的人当然不会相信这种理念,对不对?所以它们会释放孢子,在你的脑部激发化学反应,让你觉得你终于找到了真理,找到了让你的人生有意义的东西。我那时的感觉,应该和佛家中的‘顿悟’差不多,或者像科学家堪破宇宙谜团一样……那是一种超越凡俗的幸福透彻,实在没多少人能够抗拒。”

    她是在巅峰的时候,被扔进副本开了瓢,硬生生把这感觉给掐断了,所以“后遗症”也特别强烈,拼命想要找回原本属于她的“真理”。

    “这么说来,你等于是被孢子骗了?”猫医生歪头问道。

    一只猫的世界观是完全不同的,即使是一只会说人话的猫。它从不焦虑自己生命的意义,也不会因为追逐各种欲望而疲惫空虚,它只是简单地满足于“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里”——从这点上来说,林三酒很羡慕猫。

    “唔,严格地说,菌菇们的做法确实是在骗人。”

    她迟疑了一下,见波西米亚听得十分专注,斟酌着说:“但是更接近于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知道怎么才能获得安宁与幸福……所以菌菇给出了一个能够完全替代的答案。你是猫,你不懂我们这个种族内部的挣扎和混乱,以及历史上一路走来付出的代价。”

    她顿了顿,说道:“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菌菇们只是用一个很现实的、近在眼前的东西,替换了人类一直寻求的,那个虚无缥缈、谁也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东西。除了此物非彼物之外,它对人类而言,意义是一样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是有一个色盲要穿衣服,你给他穿黄色还是蓝色,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色盲有衣服穿了,就行了。换一个乐观主义者或者实用主义者,恐怕还会认为菌菇们节省了他很多时间呢。”

    波西米亚听到这儿,忍不住问道:“那本地人为什么不需要?”

    “我可没说不需要,”林三酒笑了笑,“不过对于本地人来说,要让他们获得精神上的满足和宁静,并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动用孢子。他们祖祖辈辈生长在这里,称之为文化传统也好,教育塑造也好,他们在很多方面,本来就已经和我们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菌菇真的没有说谎嘛。”波西米亚似乎总算放下了一颗心,神色都松弛了下来。

    林三酒沉下声音:“未必。”

    这两个字像落在皮肤上的碎冰块一样,叫波西米亚精神为之一震。

    “我认为,我们在体验馆里感受到的,可能确实是事实……但不是全部的事实。”她仰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以及切分了蓝天的各式阴影,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否被构筑了整个城市的菌菇们捕捉到:“它们隐瞒了一些它们认为外来人类会接受不了的事情。”

攒了一个多月的流量,打字打出腱鞘炎了都,你们一定要看看啊!

    只记得自己好久没有感谢过大家了,不记得具体多久了,心态本来很轻松:之前请假断更不在状态,肯定没有几个人要感谢,我不怕。

    打开一看……断更的八月犹如金属狂潮,稳定更的九月就很安宁静好……你们什么时候养成了越断更越打赏的习惯,早告诉我啊,早点告诉我我就干脆太监了!耽误我致富!

    仔细再一看,发现有很多是送书之后的投桃报李。你们这是干什么嘛,送书是我的心意嘛,又不是骗你们打赏的道具嘻嘻嘻嘻,大家且慢走,让我再想想送点啥好……

    以下是各位巨额打赏的大佬们,万一哪天我被绑架了,我肯定把你们的联系方式告诉绑匪,我妈就算了,万一她和绑匪客气起来怎么办(“不值多少钱你留着吧”什么的):

    居然有一位大佬又是开手一千……感激申屠鸣良大佬的手笔,我,我对各位的报答,就是多给你们写番外……行吗?

    需要给绑匪留电话号码的大佬们,还有迷之娇喘、9九五5(你到底打赏了多少,数不过来了,惊了)、齊亞(居然赏了5个壁,我有点内疚了,不该用便宜的快递来着)、桃花夭夭夭夭夭夭、绾慬(又是两个壁)、我只吃人偶师cp(两个出场费?)、恒久远永流传的兔组长、升天君、凛然小草菇(诶呀好久不见)、暖無漪(新羊!啊不,新读者!),感谢你们的大额打赏,我……我又高兴又pia。

    老是同一批熟面孔在不断被我薅羊毛,不过好像最近羊群扩大了:

    冯知节、陈川上弦(饼干已查收)、慢狼中(最起码赏了五杯奶茶!)、蛇鳞粼、伯爵DDDDD、x菇仔、西瓜撑到爆、Oproyalxy、獵夢者、低頭呢喃、刚刚好的事情(赏得好频繁,大宝天天见!)、slumberyt、卡哇伊的素素、文昌绘、一棵木容树、黑之记忆、惊玉知非、小熊laputa、书友180612103318798(又有五杯奶茶了,能喝到月底了)、颖佑、林三酒的工字背心(?)、尾巴的请假条(咋,你们是一个系列的啊?)、迪迦小饼干、池鱼大总攻、小俊omo、小跳跳姐、黛右、孟买的福晋、礼包家的阿雏、戚梧、soccerk、颖佑、白月玖、晓芽儿、夜涟溪ylx、鬼呓yi、小练之王、juvc、赚大钱的张明明、李白不含糖、朱棣的镇纸、带小白去散步、夜子的书(大佬你上次去哪了你错过了一本赠书啊)

    歇口气,换一段儿,再来报菜名:

    熊博士后、翁礼礼、大麦哦哟、六月柿是番茄、严小东、2nd-我妻由乃、葱头蒜尾、不温柔的淑女、你永远是欠太阳的、快乐的pig、第一粒盐、紫幽sunny、林瑧、文昌绘、木子青泠、宇多田家的阿夏、♀琼∮宝Bao、西大一侧、lyh1978、风花如诗、DorisQ、晓镜愁云改、VictoriqueG、白月玖、沬娾、充电精灵、橘子味仙女、Ta丶不好、白骨胖京京、summer799、缇塔、辞凉凉凉凉凉、盛夏苏打、猫猫大魔王、什么都被占了那就叫这个吧、带小白去散步、Lo吉人(欢迎新读者)、da舒、这个ID不太行、条豆土豆条、何如信步、大蛋仔、法国姑娘梅香、猫和外星人g

    当然第三趴还有以下各位的厚爱:

    书友170822022050850(一口气五杯奶茶是不是要改个名字,这样我才记得住嘛)、馨香萦懷袖、书友20180820203826174(和刚才的数字君一样的情况!)、明日醉芬芳、冰弦绝、左屏翊、Yukichan、将军提笔南山外、犯我云者必破产、朵咩咩快跑、小夜光Hattori、小船啊、羞羞大人、179688148277、毕凰、一一七九九、书友20171002163456588、橘色雨天、青河一叶、我是一颗小果冻、猫离子、轮回11511、Athenana、我爱我家911、叮叮当当咚咚锵、蓝喋、moolis、白沐笙、格兰蒂尔迦、阿毛少年、丿沈熠、这里有鹅、兰菟子、..shado..、撩不动、漫籽、群山1、暗羽辰莎、朵咩咩快跑、yzcs_bl、10000V、Boadisea、兔子什么都知道

    因为实在攒得太久了,人名很多,肯定会有所遗漏……给大家说声抱歉,这么久才有了一个感谢章。话说最近起点要开一个感谢功能,我已经决定报名了,这样对大家比较公平(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打的字,感觉好像没有那么诚挚似的),不过不管已经写了多久的书,我对大家的这份感激之心都没有变。

番外与请假条情投意合,难舍难分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今天回家时间太晚,赶不及写更新的,所以干脆用一个小番外来请假吧……

    夜晚到了,xodus里的卧室分布在不同的休息区里,为了飞船安全着想,谁和谁住在同一区又不会半夜把船拆了,这一点很重要——好在林三酒对自己的分配很有信心。

    人偶师脾气最不好,单独和他自己的人偶放在一个区里,外面挂个牌子,“内有人偶师出没”——要记得在他早上起床之前去摘下来。

    斯巴安的休息区远离女性,和胡常在门对门,景色无聊一点对他的睡眠有好处。

    波西米亚和礼包挨着住,他俩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见面就冷场,这样两人都能睡个好觉。

    灵魂女王挂外面树上。

    猫医生人见人爱,就得物尽其用,和黑泽忌这种刺头住一起,是个很合理的风控手段。

    余渊性格温和,正好中和一下兔子的脾气。

    房间紧张,骗清久留住进储物室,反正他喝大了分不出来。

    大巫女骗不过去,只好交出自己的卧室。

    林三酒写到这里顿了一下。

    诶,这样一来,我不就没地方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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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4 猫医生心里暗暗希望,现在哪怕有个苍蝇让我扑一下也好啊

    “第一点,也是我认为相对来说最容易接受的一点。”

    开口时,林三酒带着点儿歉意地看了一眼波西米亚。她确实是在有意阻止对方留下来,原因嘛,她也说不上来——或许只是因为她自己想带着波西米亚一起走罢了。一想到要打破她的期望,林三酒就难免有些内疚。

    “……就是这里的人,确实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字面意义上的。”

    “什么意思?”波西米亚探近了身子。

    “这里的菌菇处于优势地位,对吧?但是连它们都没有以前人类在地球上那样可以恣意妄为、肆无忌惮的地位。噢,你不清楚——”林三酒沉吟几秒,解释道:“总之,从我们得到的信息上看,菌菇活着的时候,要净化空气、容纳居民、维持社会运转;死了以后还要变成土壤养料,提供物资……你看,它们的表皮都会被剥下来,变成路面和衣物等等的原材料。连菌菇都是这样了,那么人类呢?”

    猫医生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接着用爪子洗了一会儿脸。对于它来说,可能没有比眼下这场对话更无聊的主题了。

    “人类不可能只在这个社会中享受好处,而没有义务。这和过去地球上的人类社会不一样,这儿的人从自然中拿取了,就要对自然有所回馈……”

    “所以是什么嘛,”波西米亚一颗心悬得久了,倒成了火气:“你到底还说不说正题了!”

    林三酒叹了口气:“你忘了吗?还是你告诉我的呢……这儿的人死去以后,没有殡葬仪式,没有入土为安,他们只会变成养料……供养新的菌菇生长起来。”

    垃圾场的老达偷偷弄到了那么多尸体,想要运出菌菇城市,就是因为他知道,从那些尸体之中会生长出新的菌菇。林三酒还记得,那些尸体中有不少都是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说明其中自然死亡的比例恐怕不低;那些自然死亡的尸体,大概原本是被随便埋在一个需要生长出菌菇的地方的。

    波西米亚歪过头,金棕色大眼睛里微微闪烁着光泽。

    “就这样?”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往心里去,“你死都死了,还在乎埋哪儿干嘛?其他动物啊、植物啊,不都是这样的吗?就你们这些旧世界来的人矫情,死了还要装棺材里浇个化学材料什么的,我见过,那些棺材虫子都咬不透,一百年以后挖出来还是个塑料似的尸体,就是一大块没法处理的垃圾嘛,恶心死了。要我看,你们这些旧世界的人,都是被惯的。”

    猫医生转头看了看林三酒,虽然猫不会笑,但它的胡须倒是发了好一会儿的颤。

    就算预估到了波西米亚的不拘小节,林三酒还是有点儿狼狈。

    “你们十二界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下葬方式——不,你听我说,殡葬并不仅仅是矫情……这是人类试图理解生命和死亡的一种方式。事死如事生,本质上,是因为我们是如此留恋生命,不明白为什么它终将逝去。换句话说,我们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无限重要,才会对终结了生命的死亡如此严肃……我们希望,死亡是生命的另一面。”

    她说到这儿,缓了口气,发现猫医生已经昏昏欲睡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在人类对死亡这种既恐惧又迷恋的情结消失以后,死亡本身变得无足轻重,那么随之而来的心理影响,就是生命也显得没有那么珍贵了。”她怕波西米亚不好理解,只好打了个比方:“比如你有个恋人——算了我换一个例子,比如你有一对耳环,感觉即使丢了也无所谓,那么当你拥有它们的时候,你会觉得它们很珍稀吗?”

    波西米亚摇了摇头,墨绿石质大耳环叮叮当当地摇晃了一阵。

    “这就是我发觉的第二点了。菌菇社会的人非常注重于生命的意义,但其实对生命却没有那么看重——很矛盾,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她有点儿不服气。

    “我发现了好几个线索,都能证明这一点。”林三酒就等着她问呢,赶紧答道:“龙虾肌体修理中心里,只有一些非常基础的设施,比如药膏、病床、绷带之类的东西。它明明应该是医院的替代品,但事实上,要是得了稍微复杂一点儿的病,恐怕根本看不了。我带着人偶师进去时,就觉得奇怪了……既没有值班的医生护士,也没有体检仪器、急救设施,连Exodus的医疗室都比不上……”

    她抬眼看了看不远处大门紧闭的体验馆,说:“所以,我刚才把体验表里所有的职业都翻了一遍。垃圾工、草莓农、作家、分子解构员……职业应有尽有,唯独没有医生或护士。”

    波西米亚抿了抿嘴,没吭声。

    “美佳被打得那么惨,按理说她应该被送去医院才对吧?她毕竟体质上只是个普通女孩,没有进化。但是在她的回忆里,她却只是‘没去上学,在家休养’……我那时就肯定了,她没去医院,是因为这里的人根本没有去医院的习惯。”

    “那生病了怎么办?”波西米亚抬头问道。

    “我猜,自然界的动物们生病了怎么办,这儿的人就怎么办,”林三酒很干脆地答道,“可能救治手段稍微多一点儿吧。这里的生活环境好,人也不那么容易出毛病就是了——只不过随着年纪增长而带来的自然衰竭,就没法延缓了。”

    猫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睁开了眼睛,插了一句:“就是嘛,活到死那天,就死了,担心什么啊。我真不懂你们,明明还活得好好的,却天天把死放在心上……”它说着说着又睡着了,看来是真的很无聊。

    波西米亚看着它,一句话也没说——对于本来就缺少适当医疗的十二界孩子来说,这一点可能冲击力还不够大。

    林三酒决定提醒她另一件事了。“你还记得那个老太太吗?”

    “怎么可能忘记啊!”波西米亚变了脸色。

    “在开门的那一刻,她看起来气色不错,就算不是童颜鹤发,也算得上身子硬朗了。但是当她认出我们就是电视上的通缉犯以后……她处处表现出了那是自己最后一天的样子。”林三酒皱起眉头,“我那时就觉得不太对劲。她看起来不过六十而已,在现代人类社会里,晚年才刚开始呢……她又没有毛病,为什么要拉着我们不停回忆往昔,吃过去常做的菜,仿佛时日无多了似的?最出奇的是,在回忆完了以后,她竟然真的死了——那么突兀地死了。”

    波西米亚好像一个发现了敌情的猫头鹰一样,直起了腰:“你的意思是……”

    “对,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她发现我们是通缉犯,当场就决定要舍弃自己的生命,来把我们留住了。”

    这一句话,理所当然地引来了更多的问题——波西米亚反应不慢,马上问道:“一个大活人,能说死就死吗?你说她用自己的命把我们留住……又是什么意思?”

    “第一个回答是,能。”林三酒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人脑所产生的意志,能量是极大的……如果你的大脑不认为自己的左腿可以活动,那么你就真的会成为一个瘸子,况且她的情况和我们恐怕还有点不太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就是针对你第二个问题的回答了。你还记得那个老太太的尸体后来怎么样了吧?她并没有变成僵尸,尽管她的尸体确实‘走’到了窗前,还折断成了两半……那个时候,从她尸体中大量涌出来了什么东西,你现在应该猜到是什么了吧?”

    波西米亚怔了怔,轻声说:“……孢子?”

1095 论波西米亚不在乎的事儿

    ……仔细想想,或许就会觉得这没什么奇怪的。

    人们住在菌菇内部,照料种植菌菇,穿着菌菇为原料做成的衣服,踩在菌菇表皮铺成的地面上,连食谱的一半都是各种菌菇……常年一起生活的结果,就是无论有意无意,人人体内都沾染携带了大量的孢子。

    “那个老太太决定用自己的生命来阻拦我们,是因为她将希望寄于自己体内的孢子上了。一旦我们沾染上了她死后从尸体里释放出来的孢子,就会立刻体验到那种找到了真理之后的幸福感,彻底变成菌菇社会的一份子——即他们的自称,‘真理的仆人’。借着这个行动,老太太就能够把一个对社会的威胁消除了。这儿的人对生命并不怎么珍重,或许在她看来,活了这么多年,最后还能用这条命来换取社会的安定,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这种蠢事,我可不会干。”波西米亚抱着胳膊说,“不过我也不需要这么干。我是进化者嘛,要抓个贼那还不简单吗?”

    话是这么说,她的声气却还有点儿犹豫。因为她低着头,金棕色的长卷发蓬乱地浮在脑袋旁边,遮住了她的大部分面庞,看不清楚神色。

    林三酒打量了她几眼,继续说道:“我担心,你成为菌菇社会的一员之后,就算没有被强行改造,这种思想和态度也会慢慢渗透进你的意识里去。人远比自己以为的容易受影响多了。”

    她没吭声。

    “就像是鸟兽吃了果实以后,会把种子带向远方一样……不过情况略有不同。人们应该都知道自己体内有孢子,也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们把尸体运送到没有菌菇生长的地方,希望能够在一场雨以后,从尸身上长出新的菌菇……你还记得吧?我们在出入所的时候,天气阴阴沉沉,马上就要下雨了。那时人人都跟我们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很快就会有新的住房出来了……那是因为菌菇生长的时机到了。”

    “那些恶心吧唧的肉豆芽,也是那一场雨以后长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波西米亚冷不丁抬起头,原来脸都皱成了一团抹布:“这么说来,只要淋了水,可能随时都有蘑菇会从我身体里长出来?”

    虽然不愿意她留下来,但林三酒还是没法骗她。如果波西米亚要做出一个影响后半生的决定,那么她听到的必须全部是真相才行。

    “……那倒应该不会。”

    她承认道,“从某种角度上,这些孢子就像是细菌一样。我们平常体表和体内也携带了天文数字的细菌,但只要免疫系统正常运作,人就能好好地活着,这些细菌对我们产生不了影响。我想,孢子与人体的关系应该也是相似的……”

    毕竟,人类和菌菇共同形成了一个生态循环;如果孢子从活人身上肆意生长、影响人类生存,最终破坏了平衡的话,受损害的也将是菌菇本身。

    皱得紧紧的抹布团松开了,又恢复成了波西米亚光滑的面庞。她一挥手,转眼就想开了,洒脱得倒是把林三酒给吓了一跳:“这也没什么嘛。人身上本来就寄生了那么多东西,我携带的到底是细菌还是孢子,有什么区别?”

    这些都没法让她动摇的话,那么接下来这一点,可能就更吓不退波西米亚了。林三酒叹了口气:“……这里的人,好像也不能生育繁衍后代呢。”

    “不是这样的噢。”

    波西米亚一定要提起美佳了——是的,美佳有母亲,也有女儿。不光如此,这个社会里也有许多各个年龄段的孩子,不能繁衍后代,哪里来的孩子?她的结论其实有一半都是来自猜测,真被问起“为什么”,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当她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时,忽然意识到这句话不是波西米亚说的。

    猫医生明明刚才还睡得好像一滩死猪,此时却腾地坐了起来,眼神清亮得没有一点儿困意——真不愧是猫。

    回头一看,接待员正站在二人一猫背后不远处,不知是何时走出来的,竟连进化者们也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他双手交叠着立在那儿,容色清淡温和,仿佛是被风无意吹来的一枝叶——对,比起冒着热气、声音响亮的人类,他的气质确实更接近于竹子或兰花之类的植物。林三酒低头看了看他的鞋子,隐约在边缘处瞧见了一层厚厚白色垫子似的东西。

    她转动头部的时候,脑后伤口烧灼似的痛意,搅得她脑海里又是一阵模糊。她现在状态委实太差了,有时连十分明显的事也反应不过来;看了一眼接待员,林三酒问道:“……你站在那儿多久了?”

    “不好意思,我是从另一侧出入口走进院子里的,”

    接待员指了指矮房的旁边,从林三酒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一片围墙。“你们谈得很专注,好像没注意到我。我觉得你们的对话很有趣,所以忍不住停了脚……正好听到你说,这里的人好像不能生育,才不由自主地出声了。让你们吃惊,真的很抱歉。”

    “生育什么的,又和我没关系。”

    波西米亚恹恹地插了一句话,“我自己还不知道这条命还剩几年,谁要考虑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啊。不能生也无所谓——不过,你们这儿的人应该还是可以生育繁衍的吧?是她猜错了吧?”

    即使她对此毫无兴趣,也不妨碍她希望菌菇社会的人类都是尽可能正常的人。林三酒转而面向接待员,沉声问道:“真是这样的吗?”

    尽管她的猜测几乎没有实据,但她却不认为自己猜错了——或许,现在正是一个看看接待员会不会说谎的好机会。

    接待员微微歪过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办一样,轻轻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其实我们的生理结构和你们一模一样,因为我们都是人类嘛。当然,被蚂蚁改造过的行尸,虽然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却不属于人类之列了……总而言之,你们有的生殖功能,我们也有。”

    林三酒觉得他的话没有说完。

    “不过,在大概五年以前吧,”他不太好意思地露出了一排洁白牙齿,让人感觉他不太习惯和陌生人分享自己的私事:“……我自己选择放弃了生殖能力。”

1096 那又怎么样?

    【正文一会儿放!手头书单怎么也看不完,一边看一边买,书单越看越长……能直接上传大脑就好了】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1097 幸亏人偶师不在

    不管“接待员”这一职业究竟是什么,林三酒都能肯定,它和“传教士”绝对不是一回事。

    眼前这个接待员说着说着,隐隐激动起来,词锋也越来越尖锐,看来已经在心里憋了很久——若是换了别人,别说皈依了,恐怕会先忍不住发怒吧?

    “……你们呢,自以为是地驾驭于自然之上,真以为自己是万物之灵了。要让你们理解平等、互利的自然共生关系,简直等于叫你们把脑袋往墙上撞。我见过许多傲慢的家伙,口口声声地说我们是菌菇的奴隶,仿佛蜜蜂吸食花粉,就说明花朵是纯粹的附庸和受害者了……你们啊,就像脑子是由水泥浇成的方块一样,不容一丝外界的风吹进去。凡是与你们不同的,你们就觉得其包藏祸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不对?这真是我听过最狭隘的一句话了,第一次听见的时候,我简直连该摆出什么表情都不知道。我能很快地理解你们社会的构造和历史,以及你们的思想框架,但是很奇怪,往往在你们试图来理解我们的思想框架时,你们就办不到了。宇宙如此之大,你们却认为人类社会形态应该只有一种……即人类至上、剥削其他物种的社会。多么傲慢啊。”

    他说到这儿,似乎也觉得自己激动了点儿,停下来缓了口气。

    “对不起,我也是很久都没能遇见像你们这样心态的外人了。做我这份工作,要么就得面对不切实际的幻想,要么就是面对满肚子的攻击性,能说一些心底的真实感想,实在是太好了。”

    波西米亚显然一点儿也没往心里去——她就算不明白什么是力比多,也能听明白接待员抱怨的并不是她这样的末日后人类。

    “那个,”她看了看林三酒——后者的额头上此时都见汗了:“你们是自己选择要放弃……放弃生孩子的吗?你们做的一切选择,都是你自己决定的?”

    接待员愣了愣,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

    “那当然,”他一时间还没能把惊讶压下去,只慢慢地说道:“如果真是像外人所认为的那样,我们只是听从菌菇命令行事的话,那为什么菌菇要命令我们不生殖?奴仆的数量减少了,对菌菇有什么好处?”

    看来他确实有不少和外人打交道的经验——他选择这番话,大概是因为精神和理念很难被人理解,但从利益角度出发的反驳,总是更加容易让林三酒这样的旧日人类接受的。

    他话音一落,场面就安静了下来。过了好几秒,也只有猫医生细细的、微微的呼噜声回荡在空气里。

    “唔,”波西米亚抱着胳膊,终于第一个出声了。“其实我倒不在乎你们的社会形态如何,我只是喜欢这份宁静感……至于你们和蘑菇之间到底是怎么样一种关系,我不太在乎。”

    她是人类社会崩溃以后长大的孩子,比起旧日人类来说,她的脑海中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事该是什么样的”这种固定思维。她不认为人类比其他物种优越——末日世界里把人类当成底层生物的物种要多少有多少;也不觉得人类放弃生殖力有多奇怪——生殖繁衍所带来的麻烦痛苦,她反倒见识过不少了。

    “不过我可能对你们的社会贡献不了多少。”她皱起眉头,挠了挠脸,难得地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我的生命被分成了五段,这是最后一段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少年……”

    接待员低低地吸了一口气:“五段?”

    “我不知道是谁干的。”

    波西米亚的神色逐渐有点儿僵硬:“据说每一段都得重新投胎转世,每段生命之间都毫无关联……我没有对以前的记忆,也没有找出我上辈子是谁的线索。不管是哪个狗拉的王八蛋对我干了这样的事情,眼下的事实就是,我只能接受现实——”

    她突兀地戛然顿住了声音,就像一截被掐断的录音。林三酒抬头一看,只见她愣愣地望着地面,面色一片茫然,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波西米亚才轻轻地说:“……我不知道以前的四段生命我是怎么度过的,想必也是这样胡来着浪费掉了吧。既然这是我最后几年了,我也想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我自打记事起,没有一天不是在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生存。但是如今回头一看,我千方百计地留下了这条短短的命,却不知道要用它做什么好。”

    她回头一笑,眼眸笼在长长睫毛下,和金棕色的长卷发一起,在早晨逐渐明媚起来的阳光之中,闪烁成了一片耀眼的光影:“……我留下来以后,你欠我的债就一笔勾销啦,你不高兴么?”

    林三酒定定地望着她,双手慢慢攥成了拳头,攥得骨节雪白。她知道波西米亚的话确实是事实: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被副本发现了“五段生命”一事,波西米亚恐怕直到死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生命的五分之一——因为所有的记忆、关联、线索,全部随着一次又一次死亡而烟消云散了。

    ……她只会在死前以为,她不幸恰好是个短命而已。但是现在,波西米亚连这份奢侈也没有了。

    换句话说,她就如同一个绝症终期的病人,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着那一个漆黑之日的到来。

    想到这儿,林三酒就忍不住对人偶师来气。那个破副本明明是在他的控制之下,还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诶?

    她忽然精神一震,霎时想起来在自己洋葱剥衣时,副本所说的那一句话。她生怕一不小心让滑过的思维溜走,全神贯注地仔细想了好一会儿;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波西米亚已经开始朝接待员询问起技术上的细节了——比如传送日期到了怎么办,进化者该如何融入社会等等。猫医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一双晶绿得如同宝石的眼睛正盯着她。

    ……虽然睡着了,但是也不妨碍它随时关注着病患的情况。

    她示意胡苗苗自己没事,随即瞅准机会,打断了波西米亚源源不断的问题。

    “你不就想留下来吗,我知道了。”林三酒抓着她的袖子,就好像是担心一个不小心波西米亚就会随着接待员跑进体验馆,从此再也不会出现了一样——“你放心,我不会硬拦着你,你要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不过,你能不能等一等?”

    “等什么?”波西米亚有点儿狐疑地看着她:“你要是担心大巫女,那大可不必,我还是会带你进入意识力星空的……”

    “不——不光是大巫女。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应该就快来了。”林三酒说起来的时候,仍会觉得心脏一紧,隐隐仿佛有点痛:“……我希望你在选择留下来之前,能先见见他。”

又到了一年一度撸大纲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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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你!有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嘛。有了大纲,那进度不得一日千里!想一想都觉得好!我要是读者,我就主动坚决要求让我放一个月假,专门撸大纲!

    我想了一哈,之前打赏很多的大佬们,加更虽然很难,但是番外还是可以有的,希望大佬们能留个言,告诉我想看谁的番外,我在请假条里就一并写了——把你们的欢乐建立在断更带来的痛苦之上,想一想是不是更欢乐了?

    今天的番外很短,请慢慢看:

    把各人房间安排好了,自己打地铺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林三酒在腰酸背痛之中醒了过来。清新的山风带着松树的气味,远方云雾像烟一样笼罩在地平线上……

    她怔了一怔。

    ……老子的天花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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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番外很短,请慢慢看:

    把各人房间安排好了,自己打地铺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林三酒在腰酸背痛之中醒了过来。清新的山风带着松树的气味,远方云雾像烟一样笼罩在地平线上……

    她怔了一怔。

    ……老子的天花板呢?

1098 让过渡章之光普照大地吧

    ……林三酒的性子是直了点,但她不傻。

    就算是再怎么关心则乱,从碧落黄泉到可食用真理,也已经过去了一年以上;在那么多辗转反侧、睡意全无的夜晚里,她早就把事实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忆、捶打了千百遍。

    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正是因为她隐隐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才再也没有拿出过联络器——只要不把联络器解除卡片化,它就无法实现通讯功能了。

    “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波西米亚歪头问道,一绺波浪般的长发滑下了肩膀。“他什么时候来找你?”

    在告别了接待员以后,二人一猫没地方可去,又不敢走远,只好像流浪汉一样盘腿坐在街边上,等着人偶师回来。尤其是波西米亚——她这几天又是打架又是逃命,忙得很,一身晃晃荡荡的宽袍大袖早就脏了,此时越发像个蓬头垢面的吉普赛人。配上一个头上扎绷带的伤患、一只看起来同样无家可归的猫,这个组合显然激起了市民极大的同情心。

    “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林三酒还没回答,一个踩着运动单车的人就在他们面前刹住了车子。他们在马路边上坐下来还没有五分钟,这已经是第四个了,可想而知他们的外形有多狼狈——“是不是饿了没有东西吃?”

    显而易见的,波西米亚一个“不”字刚冲上喉咙,在听见第二句话的时候又咽了回去,改口成了:“……你有什么吃的吗?”

    “我找找——”

    眼看好心人已经在背包里翻了起来,林三酒赶紧打断他,谢过了他的好意,又从卡片库里找出了一包动物饼干,总算是把波西米亚的嘴给塞住了。

    “你怎么谁的东西都吃?”她看着波西米亚一只只地挑起小动物,看过形状才往嘴里送,忍不住教训了一句:“你以前不是挺警惕的吗?”

    “反正我都准备留下来了,接下来一直要吃这里的东西,怕什么。”后者咕咕哝哝地说,喷出了一点儿长颈鹿的碎屑。

    猫医生的脸色很不好看。它虽然不会笑,但是不高兴的表情却能传达得一清二楚;从第三个人问过他们是不是需要一个住所以后,它就开始没了命似的使劲舔毛,好像恨不得能把自己舔得闪闪发光,与林三酒和波西米亚在外表上彻底拉开距离。

    在舔毛的“沙沙”声和嚼饼干的“咔哧咔哧”声里,林三酒觉得自己很难严肃起来——这明明是个严肃的话题来着。她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重新捡起了波西米亚的问题:“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我只知道他快来了。”

    “他知道你在这?”

    “应该知道。”

    “什么叫应该知道?”

    林三酒卡了壳:“……反正就是知道,吃你的饼干。”

    “你手里这个是什么?”吃从来都不耽误波西米亚说话。

    林三酒看了看。一个方形的金属盒在她手掌里滚动几下,边角闪烁着反光;她将它放在一只皮革袋子里,又用金属扣将皮袋子扣在了腰带上。这样一来,不管去哪儿干什么,她都不会错过它发出的声响了。

    “这个是……联络器。我猜,他来之前,或许会先试图联络我吧。”

    “他来了又怎么样?”

    “那他也许有办法帮你。”——如果他愿意的话。

    眼看着波西米亚好像还有一肚子话要问,林三酒感觉有点儿受不住,赶紧转开了话题:“……人偶师上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希望他回来时别误会,”这句话勾起了波西米亚的担忧,也让她转移了注意力:“趁他不在乱动他东西的,就是你一个人而已。”

    那两个人偶还在附近,说明他们的主人应该会回来;但因为他们直愣愣地站在地上,肩上扛着一张卧榻的样子太傻、太招人眼目了,于是林三酒干脆把卧榻卡片化,又将人偶们藏进了路边树丛里——此时一回头,就能看见那两张面无表情的人脸,正从枝叶的阴影之间探出来,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们的所在之处,好像两个变|态。

    人偶师的伤势似乎已经稳定下来了,这都多亏了猫医生的技术过硬、设备又齐全——听说那个小背包里,装了几乎足足一家医院的设备,都是过往的进化者们主动为胡苗苗搜罗回来的。不过,虽然不必担心他是不是在路上昏迷了过去,可这么长时间不见他回来,也实在有点儿让人放心不下;倒不是担心人偶师,主要是担心那些不慎遇见人偶师的人。

    这么说起来,也真是够巧的,正好在他伤重濒死的时候,几人遇见了猫医生……

    林三酒想到这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猛然一怔。随即她一把伸手抓住了猫医生的脖子,在后者呜嗷的一声里将它抱了过来,另一只手飞快划过了它厚厚的光滑皮毛——果然,在靠近尾巴的地方,她摸到了毛下一块指甲大小、质地又凉又硬的皮肤。与其说那是皮肤,不如说触感更靠近塑料。

    “你还是部分人偶化的状态?”她又惊又气,“那个家伙是不是有强迫症啊!非把身边的人都变成人偶他才安心?”

    猫医生对命运抛来的球,倒是接得毫无怨言:“诶呀,反正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嘛……不管是研究治疗还是吃饭睡觉,都和平时没有两样。除了他叫我的时候。”

    “他叫你?”

    “对呀。”猫医生摆了摆尾巴,毫不在意地说:“我平常和别的猫一样,只有他叫我的时候,我才会感到从脊椎上有点儿酥酥麻麻的。我一开始懒得动,毕竟一叫就去的那是狗,没点尊严……不过他那边一般都蛮好玩的,好吃的多,尊敬我的人也多,所以这次我也一样过来了。”

    结果最终它也变成一叫就来了。

    或许是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的,所以胡苗苗来了以后找不见人偶师,也一点都不着急——那个时候的人偶师刚好失去了意识;幸好在它闲逛的时候碰见了波西米亚,否则还真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了。

    这么说来,人偶师内心深处还是多少存留了一些生存欲望的……

    这固然很好,但是——“这个人偶化的部分,不会扩散吧?”林三酒有点儿担心翻起胡苗苗的毛,仔细看了看。光靠眼睛,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猫医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转而用后爪挠了挠脖子:“……反正我目前还好好的嘛。”

    林三酒半信半疑地将它的毛重新抚平了。

    “喂,”波西米亚忽然叫了她一声——在这么几句话的工夫里,动物饼干就空了半袋子:“你看那边,有纸鹤。”

    等林三酒转过身的时候,那只纸鹤的影子已经从阳光中扑了出来,扑棱着飞到了几人头上;她一伸出手,纸鹤就扇着翅膀落了下来。

    会有谁在这个世界里给他们发纸鹤,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了。当那个阴鸷寒凉的声音响起来时,没有一个人吃惊——“跟上我的人偶,到这里来。”

    红点一闪,留言就这么结束了,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跟上人偶?去哪?

    林三酒疑惑下回头一看,正好看见那两个人偶“沙沙”地分开了树丛,一步一步走了出来,活像是变|态瞧见了目标一样;他们一眼也不朝几人看,目不斜视地挑了个方向,脚下一转,就朝远处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去。

    “喂,等等,”她立刻爬了起来,脑海里不由一阵眩晕,“赶紧,我们跟上去!”

1099 吃饱了再干活

    【今天打算鼓起勇气看美国恐怖故事第7季!Netflix更新得也太慢了……】

    三个人没有出声,只悄无声息地站起了身,面上浮起了警惕之色。

    孔芸的问话在空旷的超市里带起了一点回音,还不等回音消失,紧接着又是一阵猛敲,这一回她甚至提高了嗓门:“你们过来开门呀!我知道你们在这儿的,刚才的那个大米,你们不就是从这儿拿的吗?开门!”

    是了——她就住在附近,想必经常在这儿买东西,因此一眼就认出来那袋原装进口米的来源了。

    三人还没想好说什么呢,没想到她的叫喊声却成功地把员工室里的王思思给唤醒了,在一声刺耳的尖啸后,紧接着员工室的门就被她大力撞得砰砰响了起来——林三酒忍不住了,猛地起身走到了铁门边。

    似乎是王思思的声音震住了孔芸,铁门外面安静了几秒。

    等了等,林三酒忍着气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是楼上的那个姑娘吗?”孔芸反问了一句。

    “你跟过来到底想要干什么!”林三酒重重地喝了一声,“你觉得我会跟你老公一样,乖乖地让你吸收吗!”

    另一边的孔芸顿时沉默了。顿了一顿,她的声音才幽幽地隔着铁门传了过来:“……我其实就是想过来谈谈。老实说……我需要来说一声谢谢你。”

    林三酒咬住嘴唇,没说话。

    “要不是你点醒了我,恐怕我一直等下去,周围没有人让我吸收,最后也是一个死。可是吧……我又真的恨你。”孔芸的声音极不稳定,语音忽高忽低的,听得让人难受。“被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夺走了我的希望……我好痛苦,真的,你有什么资格来告诉我,是我杀了他?我不甘心,我,我,我想杀了你,心里才好受呢。”

    林三酒一愣,不由退后了半步。即使有一扇铁门相阻,她也仿佛能嗅到空气里那股不正常的疯狂。

    对面的孔芸又说话了:“算了,我说了你也不会懂……如今你开不开门也没有什么分别。你不开门,我就跟你说说话……你开了门,我就把你的骨头化成汁儿喝了。”

    林三酒面色被她激得一白,正要张口,可是孔芸好像知道瞧见了屋里的人想说话似的,不管不顾地继续往下说道:“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我一个小时内只能发动一次能力。对我来说活的生命,比死掉的尸体能量要强得多,而人又比其他的东西强得多。而在吸收的时候,我和我的……猎物,在十分钟之内都不能动。不管是主观还是被迫,只要我一动,就完全前功尽弃了,只能等到下一个小时再吸收。可是我在初期需要吸收的量太大了,承担不起一连几个小时都无法吸收的局面……”

    这么看来,吃过鸡肉粥后孔芸一直在拖延时间了——

    忽然玛瑟“啊”的一声,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刚才一直没对我们下手。不是你不想,而是你根本没机会!其余的人只要一发现不对,你既暴露了自己,又浪费了一个小时!”

    她话音一落,卢泽就低声但清晰地爆出了一句国骂。

    “没错,”虽然看不见,可林三酒却不知怎么觉得孔芸脸上此时应该浮起了一个笑,“我本来在等你们中间的谁落单来着……可没想到竟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倒真舍得,把自己的老底揭得真干净啊。”林三酒对她这番话半信半疑,冷笑着刺了一句。

    “说了又能怎么样?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我死。”孔芸的语调高挑了起来,“我还怕死?你杀了我,我就能见到我老公了,到时我还要谢谢你呢。”

    林三酒一怔,刚要说话,就在这时在她身后的员工室里,又猛地响起了王思思的啸叫。

    “那是什么东西?”这种非人的啸叫听起来很有震慑力,铁门外静了一会儿,才又传来了孔芸的声音。

    “什么都不是,”林三酒一个字也不想告诉她关于堕落种的事,“大概是什么人快要死了——”

    明知道她在胡扯,孔芸还是笑了一声,“好吧,希望咱们两个再也不见。”

    她倒是干脆,话音才落,只听铁门外的脚步声便转了方向,上了电梯,逐渐消失得听不见了。

    刚才林三酒虽说一直努力强硬着,可听见她走了,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三个人走回了超市里铺着浴巾的地方,林三酒抹了一把脸,有些无力地躺在了“床”上。耳边依然回响着王思思一声比一声刺耳的尖啸,可是三个人好像都习惯了——谈论了一会儿孔芸以后,玛瑟和卢泽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说起了物资;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把剩下的食水都搬出来,顺便点一点数。

    “你俩去吧,”林三酒只觉身心俱疲,一点也不想动了,挥了挥手说,“让我躲一会儿懒吧。”

    “别在意,那个女人不能把你怎么样,”玛瑟以为她还在惦记孔芸,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起身和卢泽走了。

    能力打磨剂在小瓶子里盈盈地亮着,照着周围都是一片流动的银光——要不是王思思的撞击和尖啸声坏了气氛,此时还真算得上是宁静。

    躺了一会儿,林三酒发现自己脑子里此刻拥挤极了——任楠、新世界、自己的能力、死去的父母、朱美、孔芸……各路人马在她的脑海里熙熙攘攘,此起彼伏,差点叫她喘不过气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找点事做——林三酒翻了几次身,终于烦躁地跳了起来,打算去找另外两人一块儿清点食水。

    不料身子才刚刚离地,猛地一阵热流从头贯到了脚底,一刹那间,林三酒只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急速地颤抖着,血液像疯了似的在血管里涌动起来,连牙关都打起了战。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仿佛身体失控了似的怪异感觉,一声低呼从嗓子眼里不能自制地滑了出去。

    碰巧这时王思思也刚停住了,这一声立马在超市里传开了。紧接着,玛瑟急急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三酒很想张口说话,可是她的肌肉、舌头根本就完全不受控制,耳朵里只有牙关在高速震颤下猛烈撞击发出的声音。

    “咱们过去瞧瞧!”卢泽喊了一声。

    两人朝这边跑来的脚步声,对于林三酒来说是那样模糊不清——一直到两人在身边蹲了下来,她才感觉到了玛瑟冰凉的气息——“这、这是怎么了?”

    卢泽的声音听起来也慌乱极了:“她的、她的脸,不,全身,怎么会这样……?”

    这个时候的林三酒,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块巨大的、果冻做成的人形,正在什么外力下不停地摇摆颤动——她的皮肤、头发、肌肉,都像水波似的剧烈地波动,足足过了近一分钟,这种奇异的震颤才逐渐地消失了,身体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林三酒一睁眼,就看见面前的两张大脸,正近距离地、不安地看着她。

    “我……我刚才是怎么了?”她迷茫地掐了掐自己身上的皮肤。年轻女性紧致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正常,皮肤下的肌肉、骨骼和血液,也似乎都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卢泽和玛瑟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有点儿茫然。

    “我给你抽个血,检查检查吧。”玛瑟一边说,一边伸长了指甲,在林三酒身上划了一下。

    林三酒也正有此意,忐忑地看着自己的第二滴鲜血落入了玛瑟的手心里不见了。

    或许是因为有了上一次的数据打底,这一次她忐忑不安地等了还不到二十分钟,玛瑟就睁开了眼睛。她看了一眼林三酒,嘴角向上高高地挑了起来,眼角处挤出了几丝笑纹:“小酒,恭喜你啊,你有喜了!”

    “噗呲”一声,正在一旁喝水的卢泽,喷了林三酒一个满头满脸。

    林三酒连自己眉梢睫毛上的水都顾不得擦:“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这是必然的规律呀。”因为疑惑,玛瑟的笑容消了几分,她来回看着卢泽和林三酒二人:“生成了第三项基础能力难道不是喜吗?”

    她看着对面二人张大了的嘴巴,十分不解:“而且第三个基础能力还是个高级别的体能增幅能力呢,哎你干什么……等等,卢泽,你干嘛不拦着她,啊!疼!”

1100 干什么什么不行,吃什么什么不剩

    【标题为林三酒的内心OS。正文快了!】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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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 猪眼睛

    【这一章写得怪怪的……】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1102 破釜沉舟林三酒

    ……意识力星空果真是一个美丽又危险的地方。

    就算是个傻子,在看见头顶的漆黑宇宙外露出了一张巨大人脸的时候,也知道情况不对了;但到底是哪里不对,林三酒却仍旧在焦急中一团迷茫。

    这是什么地方?波西米亚在哪儿?那人脸是谁?为什么要进入她的意识之海?

    最重要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陷入了这个玻璃球一样的假宇宙里?

    明明自打睁开眼睛开始,她的记忆就一直没有中断过。她把一切过程都感受得清清楚楚,就连她听错的时候,都真实清晰得如同自己的血液、皮肤、泥土一样……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那个的时候!

    林三酒猛地一拧身,拿出了最大速度,掉头朝反方向冲了出去。既然那个人想让她往前走,那她后退总没问题了吧?

    “别动!”

    没想到波西米亚的声音又一次叫了起来,如打雷一般吓了她一跳:“你别动,球只要一滚,你就不知道你在往哪个方向走了——啊,你妈没教你礼貌?”她的后一句话紊乱气急,似乎被什么突发情况给引走了注意力,声音立即远远模糊了下去,听不见了。

    这次应该不是假象了吧?

    仔细想想,刚才她浮着不动的时候,那个“波西米亚的声音”就变得很焦急,还因为这个露了马脚……看来把她弄进这里的猪眼睛,就是希望她往前走;林三酒想到这儿立即刹住了脚,抬眼看了看。

    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穹顶仍然像以往那样笼罩在头上,仿佛她之前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觉。长着猪眼睛的人脸消失了,玻璃消失了,波西米亚也消失了……

    她收回目光,再一次望着眼前无穷的虚空。远方,仍然有无数星辰在寂静中来来去去,像是遥远的3d投影。

    球……

    林三酒想起了这个字眼。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显然她确实被关进了某个人的附着条件内部,大概就是那个猪眼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创造出来的假象,反而会提醒自己真相。

    莫非,这个附着条件就是一个玻璃球?她现在难道正被关在球里?

    那么她又是什么时候被关进来的?

    林三酒忽然中断了自己的思绪,慢慢地抬起了头。伴随着一阵低低、不知从哪儿响起的“咯吱咯吱”声,眼前的无数星辰、色泽各异的宇宙星空,就像一层廉价涂料似的,被人用手指从玻璃球面上给抹掉了,逐渐变成了一片透明。

    那张巨大的人脸不知从何浮起,蓦地紧贴在玻璃球面上,“咣”地一声叫还未被抹干净的宇宙一震;那两只漆黑的小眼睛左右一转,就落在了林三酒的身上。足有卡车头一般大小的猪眼睛眯了起来,眉毛紧皱着迅速远去了,黑暗与星辰重新占据了玻璃,在那人脸消失之前,她只能隐约分辨出,那人似乎极不高兴地低声骂了一句。

    他之所以没有对自己动手,是因为波西米亚在外面牵制住了他吧?

    林三酒满心焦虑地叹了一口气——也怪她,一直对波西米亚的意识力受损一事不太上心,总觉得迟早会恢复的;结果现在倒好,她被困在玻璃球里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等着实力大损的波西米亚撞大运式地把她救出去。

    “波西米亚!”

    虽然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她也决不愿意坐以待毙,高声喊道:“我该做什么?他要去的意识之海在哪里?”

    屏息凝神了好半天,才总算听见了那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我没空科普!”刚喊了这么一声,就听波西米亚吃痛似的低呼了一声,似乎因为一时分心而吃了个亏。

    “喂”了一声,又过了好几分钟,她才又一次听见波西米亚一边骂人一边回答道:“妈的就你事儿多,那是你产生意识力和潜力值的地方!应该是你的大脑——球去了那儿的话,我操你奶奶——球去了那儿的话,他就能吞噬掉——”

    虽然她这句话没说完就被掐断了,但林三酒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还明白了一件叫她心脏直直坠落深渊的事:不管外面正在进行什么样的斗争,波西米亚显然都没能占据上风——不,不如干脆说,她现在正被按着打,可能还更准确一些。那个猪眼睛能够悠哉从容地抹掉涂料,观察球内的情况;而每次听见波西米亚的声音时,她都比上次更慌乱、急促、狼狈了。

    现在的局面,简直叫她焦灼得如同被放在火上烤。

    她十分痛恨这种束手无策、不得不把命运都交给别人的感觉,偏偏可恨的是,她现在只要一动,也许会把情况往更坏的方向直直拽去。

    不,肯定有什么事,是她现在能做的。

    那猪眼睛能用附着条件困住她,说明他们现在全部都在真正的意识力星空里;这样一来,无论是进化能力还是特殊物品都用不了了。她的意识力没有完全恢复不说,就算完全恢复了,等级也比不上这些能够自由进出意识力星空的进化者……

    她能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如果往深里想,意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说到底,人类是由37.2万亿细胞组成的,其中一千亿形成了大脑。如果把每个细胞都单拿出来看,它们与细菌几乎没有两样,只能算是无知无识的物质;而令人想不通的是,当这一千亿细胞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人脑中却产生了“意识”。

    “意识”到底是如何产生、又是如何运作的,已经叫顶尖科学家挠破了头;而在进化者身上,奇迹又一次拓展了:这些细胞,还产生出了能够让细胞本身进行异变的“潜力值”。

    每个人的附着条件就像进化能力,运作方式都不一样。猪眼睛要夺取她的意识力和潜力值的话,看来似乎必须到达产生意识和潜力值的源头,也就是肉身的内部……等等,源头?

    林三酒忽然全身一震。

    几乎在同一时间,波西米亚的一声惊叫就撕破了寂静:“林——”

    这一次,她竟然只勉强发出了一个字,声音就被彻底掐灭了。蓦然之间,四周“宇宙”剧烈地晃了几晃,紧接着,林三酒就听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嗓音,浑浊地笑了:“……让你的朋友看看,我也为你准备了个球!”

    波西米亚恐怕快撑不住了!

    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管这里实际上并没有空气可吸。波西米亚的实力受损过重,别说指望她来救自己出去了,眼看着再纠缠下去她自己也要倒霉;现在留给她的办法,唯有那一个风险太大、简直不能称其为办法的办法了。

    “波西米亚,”她扬声吼道,“再坚持五秒!”

    没有回音——大概波西米亚已经没有余力将自己的声音传进“球”里了。林三酒一咬牙,转身就朝来时的方向重新飞了回去。那是她一开始被骗过去的方向,不出意料的话,她能够在短短几秒之内,就把那个猪眼睛带进自己的大脑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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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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