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末日乐园TXT下载末日乐园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末日乐园全文阅读

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042

    “遇见事情转身就走,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当林三酒终于驱使着双脚赶上前方几人的时候,余渊转过头,对她笑着说:“你不是一向喜欢把谜团弄明白,找出真相和答案的吗?”

    林三酒张了张嘴,却找不到话说。

    大多数时候,她的确是这样的,但是……

    “况且,如果不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中的招,背后是什么人,”余渊继续说道,“我们就算走了,八成又要再被骗回来。第一次骗我们来的目的没有达成,不管是谁,都得下第二遍手吧?”

    人偶师闻言,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余渊的话合情合理;林三酒想了一会儿,慢慢平缓下了呼吸,刚才粘在她身上那一层未干的冷汗,渐渐地也感觉不到了。

    逻辑上来说,余渊说的没有错;况且知道自己被人下过手之后,按照人偶师的性格,要让他甘心吃一个哑巴亏、没事人一样忍气吞声地走掉,压根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她刚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反正附近看起来危险不大,我想四处多走走多看看,”元向西补了一句,“你怎么这一次不愿意了?”

    林三酒下意识地扫了他的侧影一眼,忽然听懂了元向西没有说出口的意思。

    即使补充了一些能量,他在世界上的时日也仍然不多了;从初见他时,他就是这样好奇又好玩,想用游历和脚步多爱惜时光……一般来说,她也是能满足就满足的。

    再说,若是其他进化者仍然能在此地自由来去,说明危险程度也确实大不到必须马上逃走的地步。

    奇怪了,那她刚才为什么立马慌了?

    他们三个人或许想要继续往石滩深处走的理由,每一个她都是清楚的,也想得到;为什么她刚才第一时间里,念头却发散去了最糟糕、最吓人的可能性上?

    “出了问题的总不会是你吧,”意老师喃喃地说,

    是不是环境影响的?林三酒心里一边琢磨,一边四下看了几圈。

    现在想想,触动了她神经、叫她出了一身冷汗的,正是三人站在阴沉天幕之下的那一个画面——假如在阳光明媚、碧海蓝天之间看见同样的画面,恐怕又是另一番效果了。

    这番琢磨,林三酒自然是一个字也没提的;堂堂一个进化者,假如真是被荒芜阴暗的环境给惊得疑神疑鬼,还怀疑起了自己朋友不对劲,哪怕是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再说,不管是不是她神经过敏,只要他们三个人还在往前走,林三酒难道还能丢下他们,独自离开么?

    一路走,她一路悄悄观察着几个人的神色态度,还拿话试探了几次,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反而她自己一心几用、神思不属,被余渊看了好几眼,还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随着石滩渐渐收窄、迎来终点,几人很快就发现,他们走进了一大片辽阔的野草地里。在高高的草丛之间,偶尔还点缀着一片片的湿地;被土地与阴天浸成黑色的水面,镜面一样倒映着天空,沉寂的云团,凝立的草叶,与一行人相继走过的影子。

    越走,林三酒越发觉这儿不像她一开始想的那样荒无人烟:地平线上停着一艘大型飞船,好像还是旅游团用的娱乐船;草地远处有几个小小人影,大概也是进化者,正像他们一样跋涉在草丛里;偶尔有一艘飞行器降落,偶尔有一艘升空离去——在一阵阵遥遥的引擎声下,仍是安稳悠长的寂静。

    “其他人应该也是被所谓‘奇观’骗来的吧,”余渊猜测着说。

    不管林三酒刚才的惊疑有没有道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几个人,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是被骗过来的,此行背后还藏着一个“他人意志”。

    “要不我们走过去,向他们打听一下?”元向西伸长脖子,看着远处的小小人影说提议了一句,随即又自然而然地转头对人偶师说:“我们过去的时候,你就不要跟得太近了嘛,人家老远看见你,我们恐怕要连抓都抓不住的。”

    人偶师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你想过去问问?”

    元向西犹自没意识到不妙,说:“是——”

    接下来一个“呀”字,就随着他的身体一起,像抛物线一样划过天空,在天幕下拉成了长长的一道桥;他本来体重就轻,挨了人偶师的力道后,眼看着就要真变成天边闪亮的一声叮了——林三酒登时急了,来不及对人偶师多说,立刻发步追了上去。

    等她和余渊一前一后赶到地方的时候,元向西已经早就从地上爬起来了,长外衣上沾染得泥一块草一片的,实在是挺狼狈。他倒一点也不往心里去,漫不经心地拍了几下,正朝不远处那几个进化者摇了摇手,说:“你们不要紧张嘛,我也是被人打过来的。”

    “你——你们是什么人?”对面为首的一个男人,目光在元向西身上转了转,又看了看赶来的林三酒二人,似乎掂量了一下战力对比,语气缓和了很多:“你们也是来探索奇观的吗?”

    这几个男女的模样打扮泛善可陈,和十二界里随处可见的平常进化者一样;要说谁让林三酒多看了两眼,大概就是为首男人身后的那一个女孩了——她和林三酒看着岁数相仿,留着齐耳短发,穿着工装裤和野战靴,打扮爽利干练,让林三酒不知道怎么的,很是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你们记得是什么样的奇观吗,”另一头,余渊也与他们搭上话了,“你们为什么想来探索它?”

    为首男人理所当然地说:“怎么不记得,是奇观,就必须要来看看才行嘛!我们还带了这位小妹妹一起来长长见识呢,你们也是吧?”

    他说着,比了一下那个短发女孩,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就跟没回答一样,不包含任何信息量——很显然, 人偶师能够意识到自己中了幻觉,是个罕例。

    几句话一过,连余渊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同样毫无信息量的话,对方想说多少有多少,他却不可能一直把同样的问题重复问下去。

    当众人的谈话渐渐干涸僵持住了的时候,人偶师不紧不慢的影子也越来越近了;谁也不想到时候花精力安抚一群惊兔,赶紧在人偶师露面以前,跟那几个进化者告了别。

    有了那一群人在前方引路,至少他们现在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走了。两行人之间保持着遥遥的一段距离,在野草地上走了十几分钟,始终风平浪静——只不过除了几处高高的大石,偶尔一小群树,一切都空荡荒凉,林三酒怎么也看不出,“奇观”在哪里。

    走着走着,人偶师忽然在一群黑色大石前顿住了脚。

    “……那群人呢?”他沉沉地问道。

    林三酒一惊,再一抬眼,发现刚才那群进化者果然不见了踪影。

    “我就一眼没看见,怎么人没了?”她赶紧往前走了几步,朝岩石之间的缝隙里张望了两眼。

    难道是从石头之间走过去的,被挡住了?

    她还来不及将这个念头化作言语吐出来,只觉身后忽然被人轻轻一推,她就一头跌入了岩石投下的阴影里。

2043

    怎么回事?

    高大岩石投下的阴影乍一遮笼下来,林三酒身体的每一块肌肉就已经全苏醒过来了;在她感觉到背上那轻轻一推的时候,她其实只需一拧腰一错步,就能从岩石之间再次脱身退出去——这样易如反掌的动作,林三酒也确实办到了。

    然而她那一步退出去以后,灰白天光却没有像她以为的一样照在她身上。

    两侧岩石的阴影仍旧牢牢地将林三酒囿于囹圄之中,她和刚才一样,站在相同位置上,头上是被岩石割裂成细细一线的乌沉天空。

    她一拧身子,从窄缝里转过了身去,发现天光与草地离自己依然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在这一个呼吸的工夫里,她眼前的人偶师、元向西和余渊,都站在岩石群的开口处,因为背光,面孔和身影都沉在暗影里,似乎都在望着她。

    林三酒已经看不出是谁推她的了——岩石群开口很窄,从几人的位置来看,谁都有可能。

    “等等,”

    相较而言位置最远的余渊,忽然踏上来了一步,说:“小酒,你一个人不行,我觉得太危险——都走吧,我们一起跟上她!”

    ……啊?

    不就是你们把我推进来的吗?

    要说刚才林三酒又惊又疑、摸不着头脑,此刻她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发白日梦、脚一滑主动进来的了。

    在短短一瞬间的失措中,她一面想要重新离开岩石群,一面想看看余渊是不是真会进来,一面又想赶紧叫他们远远离开岩石,一面自己却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仅仅是一步,眼前岩石投下的阴影却蓦然长了,将林三酒与其他人之间拉远了不知多少步。

    直到这个时候,林三酒才意识到,四周阴影仍然在继续生长,攀伸,就像是岩石窄缝里的阴影在她身周形成了一条有生命的隧道,不知要将她引向何处。

    “是阴影在托着她走?”元向西大概也发现了,吃惊之下,失声叫了一句。在他抬脚就要踩进岩石缝里的时候,林三酒终于从脑子里的混乱中抓住了一个念头,喊道:“别进来!”

    她喊得及时,将余渊与元向西的脚步给定住了一下,恰好踩在岩石缝之外。人偶师始终站在一旁,冷冷地盯着她,一点要跟进来的意思都没有。

    就像是林三酒以前在机场用过的乘客运转带一样,仅仅几句话的工夫,阴影已经将林三酒送入了群立高耸的岩石深处;元向西一手搭在岩石上,脚还没有落下去,见状为难了:“可是……”

    “我想办法出来,找——”

    这话才说了一半,恰逢一块巨岩在这儿弯下了腰,挡住了林三酒头上那一线最后的狭窄天光。

    随着眼前一黑再一亮,她的后半句话就顿在了嗓子眼里,再也没能成形。

    一阵阵强风骤然打在她的脸上,扑上她的眼球,一时间扎得她连眼睛也睁不开;然而在环境接替的那一瞬间里,林三酒浑身的每一根汗毛都仿佛变成了天线——她几乎立即就意识到了,她此刻正站在一个极高的地方,身边远远近近的还有好几个人,都是进化者。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意老师忍不住叫了一声。

    【防护力场】在瞬息之间铺遍了全身;林三酒眯着眼睛,四下一看,不由愣了。

    她此刻正站在一片宽阔的方形楼顶天台上,远处围栏仅到成年人腰的高度;从远方天际线看来,脚下这栋楼起码也有几十层高。沉甸甸的阴暗云层消失了,淡蓝的天空从她面前远远舒展出去,被天际线上一丛丛的高楼建筑群给挡住了尽头。

    天台上四散着零零落落的五六个人,几乎每一個人脸上都带着同样的表情。他们的目光从天际扫到身边,又从旁人身上扫上高楼;人人都保持着距离,在彼此的惊疑与迷惑里,沉默地试探着情况。

    刚才元向西与之搭话的那一个男人,此刻正站在围墙旁边,眼睛瞪得比方才大出了一圈,嘴巴半张着,脑袋忽地转过来,又忽地转过去,不知该看哪儿才好似的。与他同行的那几个人都不在天台上,令林三酒感觉很亲切的短发女孩,也不知去了哪儿——然而天台上却不缺少能令她心生亲切的人。

    比如说,天台西角上那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工字背心的年轻女人,尽管面色沉沉的,也依然叫林三酒对她的衣装打扮暗暗点头;另一个四下踱步的高个子女人,穿着同样十分干练便利的工装裤和中靴,行动之间敏捷利落,每一步都无声无息。

    “我刚才明明是行走在一片树林里的,”那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出声了,“忽然就被送到这里来了……除了副本,应该也不会有其他的解释了吧?”

    她留着极短的一头黑发,胳膊上还绑着一道绷带,目光扫视过众人的时候,好像也把声音一并带到了,即使是高楼上的强风也没能吹散模糊一丝。

    除了这一男二女之外,林三酒和一个男中学生模样的进化者,就组成了天台上最后的成员。

    “你们呢?”高挑女人问道,“你们刚才在哪里?”

    “我和他都是走在一片野草地上的,”林三酒向围墙边的男人抬了抬下巴,说:“我不慎进了一群岩石之间,天光亮起的时候,人已经在天台上了。”

    毫无疑问,高挑女人对林三酒的印象也挺好,问话时表情语气都更柔和一些:“你们是一起的?”

    说来也巧,就在她这话出口的同一时间,另一个声音却问了一模一样的一句话——“你们是一起的?”

    林三酒循声转头一看, 发现问话的人是那个男中学生。看他的意思,他似乎是在问,林三酒与另外两个女人是不是同行的伙伴;尽管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此一问,不过她对于两个人的问题,回答都是同一个:“不,我和我的同伴失散了。”

    “如果是副本的话,怎么没有主持人呢?”马尾辫皱着眉头,再次看了一圈。“还是说,人没有来齐?”

    心存迷惑的人,可不止她一个;一旦众人搭上了话,疑问就像煮开的水泡一样,不受控制地从各人口中浮了起来——“我明明是来看奇观的,”为首那男人自言自语地说,“难道这就是奇观?”

    “你们来多久了,”中学生喃喃地问,“我一睁眼就看见你们了……”

    没过一会儿,嗡嗡的人声就混成了一锅粥,似乎每个人都在问问题,却没有人知道答案是什么;林三酒一边忧心人偶师几人,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却忽然顿住了脚。

    她对自己的行动太熟悉了,所以她很清楚,在自己走路时,身上不该发出这种哗啦啦的响声才对。

    林三酒顿了顿,试探着将手伸入了沉沉的裤袋里。

    等她的手拿出来时,手心上多了几个圆形的塑料片,看起来就像是……赌场的筹码。

2044 数字与筹码

    只需将塑料圆片轻轻翻个个儿,林三酒就忽然明白它们是什么东西了。

    或者应该说,她明白了它们本质上是什么东西——至于它们具体的作用、为什么是如今的状态,她在此刻的震惊之中,连一个解释也想不出。

    深红色塑料圆片上,“糟糕,钱包不见了”这一行黑色小字,浮凸着,硌在她的指尖皮肤下。将它翻一个面,另一边只有“70”这一个数字。

    这数字是……什么意思?

    在一片空白茫然里,林三酒机械地翻过了另一片圆形塑料筹码。这块塑料片上,一面用相同小字写着“因材施教”,另一面是数字“40”。

    下一片筹码上,一面是“企鹅社儿童立体书“,一面是“25”。

    从林三酒掏出来的这四五片塑料圆片里,不出她所料,每一块筹码上都是一面写着她的特殊物品名称,一面是个意义不明的数字;她伸手进裤兜里一掏,果然又是几块大同小异的筹码,“eBay”、“龙卷风鞭子”、“cosplay爱好者今天拜访了殡仪馆”……最后那一块,因为名称太长,字挤在一起,小得几乎令人看不清。

    直到她看见一块圆形筹码上写着“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时候,林三酒猛地激灵一下,一只手闪电似的扑上了自己的脖子——在绷带下,她依然能感觉到项圈正硬硬地抵在手上;松了口气,林三酒这时才感觉到,后背上不知何时浮起了一层白毛汗。

    明明她理智上知道,【皮格马利翁项圈】不可能离开自己脖颈,她却还是一瞬间浮起了一个令人害怕的猜测:说不定她所有的物品,都被变成塑料圆片了。

    “卡片库里的每一个特殊物品都在,”意老师也在这时报告说,“什么也没少。”

    而筹码上写着的物品名称,又确实全是她的;看着眼生的几个,也只不过是收进来以后再没用过的东西。

    “诶,你在看什么呢?”

    林三酒循声一抬头,发现不远处,那个高挑女人正冲她招呼了一声:“有什么发现吗?”

    他们还没发现自己身上装了一大兜沉甸甸的塑料圆片么?

    林三酒想了想,走上去,向众人亮了亮自己掌心里的一块筹码,扬声道:“我在我的裤袋里发现了这个……你们也找找,你们身上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受了她提醒,众人纷纷在身上四处翻找寻摸起来,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果然每一个人都找出了同样的塑料圆片——有的是从外套口袋里,有的是从背包里,刚才为首那男人还挺会藏东西,翻开袖子、露出里面缝上去的暗袋,才找出了属于他的塑料圆片。

    “怪不得你是第一个发现的,”意老师咕哝着说,“就你物品多。”

    “这个看起来很像赌场筹码,”马尾辫也做出了同样的猜测,皱着眉头说:“一般来说,数字都代表着筹码的价值……难道说,这个数字代表的,就是我们特殊物品的价值?”

    “很有可能,”高挑女人赞许似的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干嘛呀这是,除了打扮长相,你们连想法都一样啊,”男中学生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们三个真的以前不认识?”

    林三酒一怔,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野战靴,又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两个女人——三双眼睛彼此看来看去,一时间都有点傻,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其实男中学生说的并不对。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们三个人只有衣着风格相似,年纪、长相、身高都差得不少——比如说,马尾辫看起来是年纪最轻、个头也最矮的一个,生了一张柔润圆脸,下巴微微往后缩,就像毕业不久刚进入社会的学生,希望靠衣装打扮让自己显得强硬成熟一点。

    而那个高挑女人,身高仅比林三酒低几厘米,笑起来时脸上霎时挤缩在一起的细细纹路,让人知道她岁数不浅了。她的睫毛浓得就像是天生长了眼线一样,又有一口又白又齐的牙;尽管不算美貌,却总让人多看几眼。

    只不过林三酒也承认,若是远远看去,只能看见衣着打扮、看不清面部五官,那她们大概是挺相似的。

    “我叫潘翠,”高挑女人自我介绍道,“我觉得末日世界里,我们这种打扮是最合适的,老实说,别人不这么打扮,我反而不理解呢。”

    林三酒想起了人偶师和波西米亚。

    她立即将思绪专注在人偶师、余渊和元向西身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跟进来了?看样子,哪怕是一起进来的,似乎也会落在不同的地方。

    “我也这么觉得,”马尾辫说着,摆了男中学生一眼。“这小孩说别人一模一样,太没礼貌了。我本名太长,你们可以叫我皮娜。”

    “我只是进化的时候年纪小,长得慢,所以现在才是这样。”男中学生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按照普通人的年头来说,我都二十多了。”

    进化者的寿命长,生长期也比普通人慢;他如今看起来,也就是十四五岁——或许也是因为他天生身材瘦小,还背着一个书包。

    他显然也仍然带着几分跳脱心性,冲对面那男人一抬下巴,说:“我叫加嘉田,你呢大叔?这里就我们两个男人,得多互相照应啊。”

    “我们能把你怎样?”皮娜不太高兴地说。

    那男人抬起眼皮打量他一眼,不知是因为被叫大叔,还是对于“男人之间多帮衬”不太有兴趣,说:“我是塔斯克。”

    一面自我介绍,一面试探猜测彼此的情况,几人很快就确定了:每个人的特殊物品,都被相应的筹码给代表了,但是特殊物品本身仍旧可以用,没有受到影响。林三酒和加嘉田胆子大,还试着交换了一次筹码,等他们又换回来以后,也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们在天台上已经待了快十分钟了,”潘翠看了看自己的腕表,说:“如果这是副本,怎么还没开始呢?”

    “或许我们应该离开天台,”潘翠沉思着说,“如果这些东西真是筹码,那就该有个赌场吧?赌场说不定就在我们脚下的这栋楼里。”

    众人都觉得这话有道理,当即分头去找通往楼内的门了。天台上除了大片空地之外,还有巨型的水箱、天线以及其他叫不上名字的设施;因此过了好一会儿,林三酒才听见有人远远地扬声叫道:“这里有一道门!”

    有一道门是不假;然而当众人围集在门边时,却发现没有一个人肯伸手上去把它打开。

    原因以一张吊牌的形式,正挂在门把手上。

    “此路点数50,请交出相应数字的筹码。”

    这个高楼副本的设置让我想到了那一个漫画,叫天空刺杀来着?我记得还蛮好看的。因为知道设置有点像,所以我会更加绕开它走,尽量避免跟它相似了……说起来,我近几年很少看少年类日漫了,不是剧情不好看,是因为我受不了总拿女角色献肉的场面。

    (本章完)

2045 通往终点的路?

    大纲写好了,所以这两天码字很顺利,但是细纲情节都没有,目测顶多再过一两天,我就要被文卡死了

    在强烈得好像能把头骨撞碎一样的摇滚乐里, 林三酒隐隐约约地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叫了一句什么,好像正是波西米亚;但没等她分清是从哪儿传来的,已经旋即被音乐声给淹没了。

    她受袭了?

    林三酒急忙扫视了一圈;但这个时候,夜行游女众人也终于反应过来情况了——她还没找着波西米亚的踪迹,至少有五六名进化者就朝她纷纷扑了过来,一时间能力与物品的效果齐齐划过半空,视野中尽是一片呼啸而至的光影。

    “马上停止对人偶师的攻击, 所有人立刻加强防护层,”那娇小女人的喝声清清楚楚地穿过了摇滚乐,“第二排的,拿下蓝脸!”

    解决掉白袍男人以后,她也暴露了;林三酒很清楚,自己必须赶紧从夜行游女的包围圈中脱身——她抬高嗓门,在鼓点声中朝不知道身陷何处的波西米亚使劲吼了一声:“波西米亚,跟我一起退出去!”

    眼色看不懂,人话总能听懂了吧?

    这句话一喊完,她就再也顾不上波西米亚了。此时摇滚乐正通过她身体释放出了一圈一圈的音波;每一下鼓点都像一根狠狠横扫过去的球棒,迅速沉重地击开了朝她迎面扑来的攻势。但进化能力和特殊物品的效果无奇不有,即使有了这样一圈反击层,她身上的【防护力场】依然开始不断闪烁起来,意识力消耗的速度快得简直如同泄洪。

    林三酒故技重施,再次打开了【How to render】——她的影子一被扭曲,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果然稍稍混乱了,彼此交错着划过她的身边,总算给她留出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现在不是手下留情的时候了。

    林三酒真不知道人偶师刚才是怎么在这样暴风雨般密集的沉重攻势下支撑到现在的——老实说,要不是这一层都被封锁能力者给一层层地“包”了起来, 恐怕越海号早就被这样的战斗给击成碎片了。

    她一咬牙发了狠,双手打开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猱身朝前方几个进化者围堵住的方向撞了过去。在【防护力场】疯狂闪烁的光芒中,那几人接连惨呼一声,没来得及躲开的身体部位就全都被炸成了一片血肉烟花。

    眼看着她马上就要从包围圈中撕开一個缺口,那个娇小女人也急了。在她接连几个命令之下,大部分的火力竟然都集中在了林三酒试图突围的方向上。正巧摇滚乐此时已经接近了尾声,女声伴随着鼓点一起近乎疯狂地咆哮着,骤然加急的节奏恰好替林三酒挡开了不少攻击;但如果她在摇滚乐结束之时还没有冲出包围圈,恐怕下场不会比刚才那几个惨呼着倒下去的进化者好多少。

    当林三酒一挥手中【龙卷风鞭子】,在呼啸狂风掀卷起了几个进化者时,一个人影也跌跌撞撞地破开风势冲近了——一看见那张气喘吁吁、满是汗珠的中年男人面孔,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快过来!我们一起冲出去!”

    此时还拦在前方的进化者不多了,二人合力的话,冲破包围圈的可能顿时大大增加了不少。波西米亚吸引的火力远远不如林三酒多,甚至好像还有人以为她是冲出来阻拦“蓝脸”的——几乎没有遇见多少阻力,她就匆匆赶到了林三酒身边。

    “……你废物得简直有娱乐效果。”

    人偶师阴鸷轻柔的声音忽然凉凉地响了起来,像冰片一样渗透过了摇滚乐的节奏,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就算夜行游女成员人人一脸茫然,但这话是说给谁听的,显然毫无疑问了——林三酒暗暗咬了咬牙, 即使以她的好脾性,此时也不由有点儿来火了。

    刚才夜行游女众人朝人偶师宣泄出去的那一阵攻击,此时仍然像是被困在了气流里一样,在他身旁两侧不断上下翻滚着。明明是因为他才挑起来的战斗,此时不知道怎么她反倒成了挨打的主要对象;人偶师自己早就重新坐下了,目光冷冷沉沉地盯着林三酒,竟没有一点儿要帮忙的意思——要不是因为仍然伤重虚弱,他现在看上去简直称得上是好整以暇。

    “你快做点儿什么啊!”林三酒怒叫了一声,“我们可是来帮你的!”

    摇滚乐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现在随时都会彻底结束,但紧咬在她们二人身后的各式攻击却越发沉重密集了;音波与【防护力场】一起组成的保护层,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彻底摧毁。

    “我让你来碍我眼了?”人偶师冷笑了一声,身受重伤也没让他少了半点儿刻薄:“你最大的特长就是给人添麻烦,你自己不知道?”

    要不是现在性命攸关,林三酒真想和他好好吵一架。就算她刚才确实故意激怒他了,但现在是小肚鸡肠的时候吗?

    “后面!”波西米亚突然叫了一声——林三酒哪里还顾得上人偶师,当即头也来不及回,抓住摇滚乐节拍、踩着鼓点猛地一跺脚;随着地板重重一震,音波蓦地从脚下蔓延出去,狠狠撞上了一片朝她们涌来的紫色烟雾。

    当那片紫色烟雾嚎叫着四散开去时,音乐顿时停了。走廊中充斥着的混杂声响重新鲜明凌乱起来,林三酒急忙一甩音乐节门票,想再叫出一首歌来;但这次连甩了几下,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她没把特殊物品介绍看完,因此也不知道使用上有什么限制;暗骂了一声,她只好朝波西米亚喊了一声“快!”,脚下加快速度朝人偶师的所在冲了出去。

    “你的风,”波西米亚紧紧跟在她身边,气息急促地喊道:“我往后一洒的时候,你就把风甩出来!”

    什么?

    林三酒回头一瞧,这才发现她手里正捏着一把沙似的东西,立刻点了点头。在后者一扬胳膊,往身后洒出去了一把漫漫扬扬的金色砂砾时,她也控制着力道迅速甩出了一片风——砂砾借着风势,顿时被吹得扑满了半条走廊;紧接着,惊呼与叫喊声接二连三地从沙雾中响了起来,攻击明显地缓了一缓。

    现在可不是去看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林三酒抓住机会,终于一鼓作气地冲破了包围,急速扑进了走廊深处——当她在人偶师身边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时,她连气都喘不匀了,双手扶在膝盖上,一颗心咚咚地撞着胸膛。虽然被激怒的人偶师挺可怕,但只要有那个“不杀她”的承诺在,这儿总比夜行游女那边安全。

    是一阵喉咙中艰难挤出的“咯咯”响声,让林三酒猛地抬起头的。

    目光一落在面色紫涨的波西米亚身上,她的脸色唰地雪白了:“你干什么?这是波西米亚,你松手!”

    人偶师仍然坐在木板箱上,虽然纹丝未动,但波西米亚却像是被什么无形大手掐住了脖子似的——林三酒清楚,如果放着不管的话,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一具新的人偶。

    “我杀的就是波西米亚。”

    人偶师的一侧脸上勾起了半个笑,阴冷得如同冬日乌云下凝结成的冰霜。

    (本章完)

2055

    今天出门一整天,累死我了,才回家没多久,洗了脸吃了饭喂了猫,现在往电脑前面一坐,  眼前都是金星……你们睡吧,这章我还没开始写呢

    “记住了么?小依说中心十二界里,每一界都有一些非常出名的碰头地点,周围都是供人长期落脚、等着与人见面的旅社……到时你可不要走错了。”

    兔子的表情非常郑重。

    同样的嘱咐,林三酒昨天就已经听过一次了。她笑了笑,揉揉兔头:“你是不是以为我傻?你放心走你的,  我一定会想办法到达中心十二界的。”

    兔子很不高兴地将被她揉乱了的毛抚平整——自从被腐蚀过一次以后,  它的毛又长长了,此时看着像个拖把——“另外你还得小心些,  人偶师似乎在签证官系统里给你挂了名了……一到中心十二界,马上躲起来啊!”

    “我知道了,你安心。”

    在随机名四人组和白小可先一步传送走了以后,又过了两三个月,终于到了兔子离开的时候。它跟林三酒都是在极温地狱中一个时间段里进化的,因此传送时限也差不多;在目送兔子的身影逐渐像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以后,她愣愣地呆了一会儿,想到它即将去的“狂欢节”世界,长呼了一口气,心里乱七八糟的。

    身边只剩下了薛衾和千正关——薛衾只比她晚两个月,千正关却还有将近十个月要独自挨过,此时一张小脸直发苦。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了,得赶快把该告诉你的都说完。”林三酒看了看薛衾,后者虽然仍然努力保持着冷硬的神色,但时不时地就流露出了一点迷茫。两个月后就是她的第一次传送了,  但到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不太可靠的千正关,林三酒也感觉很不放心,将一些要注意的都细细与她说了。

    在此以外,  除了给自己留下了两天份的口粮以外,她还把剩下的所有食物,甚至包括在极温地狱中收获的鱼肉干,都通通给了千正关——“你就挨着树根坐,这样人家抢不了你的……你自己也省点吃,知道了吧?”

    千正关眨巴眨巴大眼,又像是磨年糕似的慢慢地说:“林姐,以后只要我能帮到你的……”

    林三酒在肚里叹了口气——她不是急性子的人,听他说话却真是叫人着急。

    等一切都差不多安置好了,她仍然没有出现要传送走的迹象——干脆自个儿找了地方坐下,检查起身上带的东西来。

    难得有这样一次闲暇,她干脆把自己的卡片库全翻了出来。

    从极温地狱带出来的日用品,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口器更是早被她扔在了黑塔上,现在想想没了这么趁手的武器,还真有几分可惜。属于极温地狱的、能够让她回想起自己家乡的东西,已经没有多少了……林三酒微微地叹口气,看着手上的香薰蜡烛,  想起了当初在超市的那一段日子。

    好在从尹甸园里,  她又补充了很多物资。

    最近用得最频的,  还要算是从尹甸园实验室里带出来的【粒子高频振荡切割刀】了——这玩意儿虽然看起来只是一把普通长刀,  实际却已经彻底超越了传统刀“锋利”的概念——在它的振荡切割方式下,只有切得快不快,根本没有切不开这一说。

    跟它相比,从尹甸园士兵身上缴获的枪支就显得又大又笨,威力也强得不好掌控——林三酒想了想,仍然将它跟切割刀一块儿收了起来,以防日后不测之需。

    除了【吹泡泡的女孩】这个追踪爆炸装置、和已经没有用了的微生物烟云回收器之外,她手上还有三件从实验室里得来的黑科技,每一件都充满尹甸园标志性的嗜血特征;而剩下的一小堆,都给兔子几人分了——这么一看,在尹甸园的收获还真不错。

    【融肉化骨吹风机】: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作用顾名思义,超高温热风下,不一会儿人体就会融化成为黏黏的一滩……需要配备能源块使用,每块可以吹风一次。

    “当时走得匆忙,顺手拿了四块……应该也够了吧?这玩意儿怪伤天和的。”林三酒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手下的亡命魂,将它和能源块收好了。

    【龙卷风鞭子】:真的没有比这更直白的武器名称了,完全用不着介绍。鞭子手柄制造出来的龙卷风并不大,直径不到两米,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据说发明者是为了用它看漫天飞舞的槐花。

    【猫叫闹钟】:每天清晨固定响起的猫叫声,真的很烦啊……不过这一只闹钟,为非常喜爱历史上猫形象的研究员所制造,所以声音其实还有点可爱。

    “……作用呢?真的只是闹钟而已?”林三酒彻底蒙了,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把这个玩意儿拿出来:“只能用来叫起床,哪里嗜血了?”

    对着猫头形状的钟发了一会儿呆,她最终还是把它收起来了——别的不说,模样倒还挺好看的,反正变成卡片也不占地方。

    跟【猫叫闹钟】放在一起的,是【犬用飞盘】——这个东西一路把他们引到了树根上,这才惹出了这么多风波,结果最后也没找到基座在哪儿,林三酒还真拿它有点头疼。

    “会不会是耳导最开始发现了一点点树根,所以把基座埋在上面了?”想了半天,林三酒也只得出了这一个推测,如果基座发出的是波长之类的东西,有可能随着树根一块儿扩张了?“没有了基座,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用了……算了,还是留着吧,反正也不沉。”

    想到了耳导,林三酒便心情复杂地拿出了他的尸体卡。

    老实说,被自己害死以后,耳导的尸体还真的帮了她不少忙……要不是他的血,恐怕林三酒早就死在了辐射之下。

    “这儿到处都是树根……等我去了下一个世界,会给你好好安葬的。”她轻轻地说了一句,收好卡。

    剩下的,无非就是一些防辐射服、从广朱房子里翻出来的衣服、一些日用品,她挑挑拣拣,留了一部分有用的。

    除此之外,都是在极温地狱中收集到的了。

    【皮格马利翁项圈】仍然好好地戴在脖子上,【猫砂】也还剩下大半袋,【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彷佛柔软了世界】在尹甸园中还一次都没有用过。

    尹甸园中的对手,基本也让她用不上【糟糕!钱包不见了】这件特殊物品,于是林三酒把这一张卡,和【防卫版晴天娃娃】、【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收在一起放好了。

    为了日后做准备,在众人临走之前每一个都被她抓了来,用【录音机】录下了整整十四段能力描述,加上以前剩的几个,想来绝对够下一个世界用了。

    【能力打磨剂】现在根本就成了林三酒的照明工具,而【劫贫济富箱】因为太宝贵了,反而成了一直压箱底的东西。

    “啊……这个。”林三酒从卡片堆里捡起一张,看着上面画着代表任楠的小小死人,叹了口气。“要不然到时一起埋了算了?”

    时隔这么久,再看见这个险些置自己于死地的前男友,她居然心境很平澹。

    将卡片都收了回去,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把东西都收好以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依然没有出现要传送的迹象。

    “是不是没有签证就传送得晚?要不再趁机看一遍能力……”

    她刚这么滴咕了一句,突然眼前一黑——只来得及遥遥喊出一声“我走了”,林三酒的身体已经迅速从尹甸园中消失了。

2047 亲和大师林三酒

    昨天没睡足,今天有点犯懒,结果恶性循环了,这一章又要好晚,你们先睡吧

    扶着波西米亚胳膊走了几步,  林三酒感觉越来越不对了。她一眼又一眼地打量了对方好几次,一个疑惑在心中浮起来,逐渐成了形。想了想,她勐地顿住脚步,盯着波西米亚,心中雪亮:“他——他刚才是不是在吸取你的体力?”

    波西米亚白着一张脸,  眼珠朝人偶师的方向转了几转,一声也不敢吭。反倒是前方那个黑色人影,闻言头也没回地冷冷哼了一声:“是又怎么样?”

    果然是他干的!

    怪不得波西米亚明明没有受伤,  现在却好像气虚体弱得连站也站不稳了。在林三酒来到这一层天井之前,人偶师已经以重伤之身与夜行游女众人缠斗了好一阵子;现在想想,他之所以能撑这么久,恐怕有一半的体力都是来自各个人肉电池吧?

    “你要不要紧?”她低声朝波西米亚问道。

    这句话似乎一下子让波西米亚的委屈全翻涌出来了。她扁起嘴巴,一副要哭不敢哭、要怒不敢怒的样子,连指甲都深深掐进了林三酒的皮肤里,飞快地摇了摇头。

    看样子,人偶师好像暂时还没放过她。

    现在那个娇小女人已经被控制住了,等于是一个不用白不用的现成人肉电池;但是难就难在,如何让人偶师乖乖顺着自己的建议换目标。林三酒很肯定,她要是直接开口的话,波西米亚这个电池恐怕得一直当到昏过去。

    “喂,那个,”她朝人偶师的背影喊了一声,“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尽管没有回头,但人偶师身上的烦躁郁怒之感,  却突然像是添了油的火一样,  勐地强烈了不少——他大概很少被人像叫狗一样招呼。

    “我不信任这个女人,  叫艾……艾丽安是吗?”林三酒抬起声音说:“就算她真的带我们出去了,她也肯定会找机会反抗逃跑——”

    “废话。”

    她噎了一下,硬着头皮说:“不把她变成人偶的话,我们能不能用别的办法控制住她?比如不让她有行动的余力……”

    人偶师微微一侧头,黑发下方亮粉一闪:“我们?”

    “好,好,”林三酒叹息着说:“……你。你有没有办法?”

    被点名的时候,那个娇小女人已经露出了一脸警惕;但她被几个人偶牢牢围在中央,不动手的话连退出去几步都办不到——直到人偶师的手臂像是从草丛中骤然扑出的蛇一样突然抓住了她,她好像才刚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艾丽安在一瞬间的反抗还没来得及成形,就突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委顿了下去。她身子软软地一歪,脚下一个踉跄,忍不住低低喘息了几声,眼看着虚了不少。

    竟然这么顺利!

    林三酒刚在心里吐了一口气,人偶师就用冰刺般的目光扎了她一下。

    “出、出口在这里,”

    又走了一会儿,艾丽安停下脚,  指了指头上一个半米见方的通风口。“这里是封锁层中留出来的出口,  伪装成了通风口,是为了……为了接应我们事后离开用的。”

    她说到这儿时神色不由暗然了下去,似乎想起来同伴都死了,她是剩下的最后一个人了。

    人偶师好像被这份暗然给愉悦了,浮起了半个阴鸷的笑:“打开它。”

    艾丽安身材矮小,就是跳起来也够不着天花板上的通风口。她刚要张嘴的时候,勐地神色一僵——只见一个人偶低着头走近她,朝她半跪了下去。这个人偶林三酒也有几分眼熟;刚才对战的时候,他似乎一直跟随在艾丽安身边,好像是她的一个副手。

    “踩着它上去吧,别客气。”人偶师抬了抬下巴。

    艾丽安紧紧抿着嘴,到底还是踩着人偶膝盖,爬上了他的肩膀。人偶师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会趁机逃跑,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在她曾经的副手慢慢站直身体以后,她伸长胳膊,推了推通风口。

    持续稳定的气流呼呼地从通风口里往外扑,几秒钟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

    艾丽安愣了愣,飞快地扫了一眼身下几个人。她这次取出了一根看起来似乎是小学生玩具的塑料魔法棒,使劲戳了几下通风口——但是金属框架只是被敲得“碰碰”作响,回音从通风管中远远地回荡了出去。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伪装的通风口。

    “我发誓,真的是通风口,”艾丽安生怕人偶师发怒,急忙辩解道:“也许是另一个,让我找一找……”

    她骑在人偶脖子上,把走廊里四个通风口都敲了一遍,但是哪一个也没有突然张开、变成离开此地的出口。在人偶师的目光之下,她的脸色越来越差,忽然把那根塑料棒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

    “这是他们给我的,”艾丽安嘴唇微微颤抖着,“我没仔细看,他们说是远程传递消息的道具。按理说只要敲一下,那边就知道我们准备好出去了……”

    “拿来,我看看。”林三酒朝她伸出了手。

    【红林文具店的杂货】

    位于红林小学马路对面,卖廉价文具、玩具和零食。这是他们的商品之一,售价三块五,唯一的作用就是被小学生拿在手里挥来挥去。

    “啪”一声将塑料魔法棒扔在地上,艾丽安几乎是连滚带摔地从人偶身上爬了下来。她怔怔地坐在地上,望着远处一地鲜血和尸体,有好一会儿没出声。直到人偶师凉凉的、近乎幸灾乐祸一般的声音将她吓了个激灵——

    “原来你们都是弃子啊,”他半边脸像是结了冰,另外半边脸上的嘲讽中,却似乎还混杂着厌恶和愤怒:“……真是没有新意的一群虫子。”

    “不可能的,”艾丽安低头盯着地板,声气发颤:“我是夜行游女里近几年上升最快的干部,我……他们都说我前途无量!怎么会轮到我做弃子?”

    “他们早就做好准备,这么多人都不要了?”

    林三酒皱起眉头,低声对人偶师和波西米亚说道:“不应该啊……这些人战力高,能力又实用,都是精英。再说,万一他们打赢了,难道夜行游女就要让他们困死在这里面?”

    “打赢了就肯定撤封锁了嘛!”波西米亚恢复了一点力气,又开始快言快语地抢答了。

    “那根塑料棒根本传递不出去消息,”林三酒提醒了她一句,“封锁圈外面的人怎么知道里头打没打赢?”

    “会不会是透视——”

    波西米亚这句话没说完,艾丽安却唰地抬起了头。

    “不,透视比较少见,”她在惊惧之下,童孔都缩小了:“但是……我想他们很有可能在某个人身上放了监视道具,这一点不难办到……”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人偶师,忽然感觉到艾丽安的态度不太对劲。

    艾丽安明显处于恐惧之中,但如果说她怕的是自己没了用、会被人偶师杀掉的话,那她明显不该说刚才那句话——说了,就等于承认她已经没有用处了。

    “也就是说,外面有人一直在监视着战况?”波西米亚喃喃地说,“打赢了就开放出口,输了就把他们当成弃子……”

    林三酒朝人偶师看了一眼。后者脸色阴沉沉的,除此之外却看不出太多情绪;她咳了一声,朝艾丽安走近了,蹲下身子。

    “你在害怕什么?”她轻声问道,“你怕的不止是被做成人偶吧?”

    艾丽安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抬起了头。

    “我听人谈论过这个可能性,但我从没想过它……有可能成为事实。”她干巴巴地说,“当压制不住人偶师,或者风险危害太大了的话,那弃子……就还有一个。”

    “谁?”

    “不是谁——是越海号!”

2048 分头走的两条路

    加嘉田一句话,让众人都有点慌了,纷纷又把门上吊牌给仔细检查了一遍;最慌的人,无疑是塔斯克——所以也正是他,在一番不认命的搜索之后,终于在第三次进入走廊拐角后叫了起来:“这里还有一条路!只要20点!”

    走廊拐角后那一条道,林三酒都看见好几次了:没走几米远,就是一大块挡路的棚布,布上还印着一行字“施工中,请勿通行”——“施工地”大概就是副本设置的截断点,在棚布以前,哪儿有路啊?

    等她随着众人匆匆跑过去一看,这才发现,塔斯克居然钻进棚布里头去了。

    “你们看,”因为激动,塔斯克脸都涨红了,将棚布撩了起来,指着后方说:“这块布不是副本设置在这里的,施工地还在后头呢!”

    林三酒往棚布里一扫,发现果然正如他所说,远处走道就像被剥开了皮似的,露出了大片大片灰白的水泥;一摞摞砖块堆积在走道一边,与不少叫不上名字的工具、电线一起,挡住了前路。

    在施工地与棚布之间,残留着一小段完整的走廊,正是在这段走廊上,出现了第十条道路——同样也是一扇房门,牌子上只要求至少下注20点。

    “这是怎么回事……?”皮娜从棚布底下缩回头,喃喃地说,“我以为副本设置的拦截,我们是不能强行过去的……”

    “是不能,”塔斯克说着,振臂一拽,棚布就被哗啦啦地拉了下来。“我刚才试着往施工地上踩了一脚,底下的水泥立马就塌了下去,不知道跌向什么地方了,我就赶紧退回来了。我怀疑,要么是有人在这多架了一块布,要么是有人把这块布往前挪了一段距离,恰好把第十条路给挡住了。”

    “为什么要干这样的事?”林三酒看着20点房门,说:“有人不想让后来的人发现这条点数最低的路?”

    “我反正决定要走这一条了,”塔斯克这句话,丝毫不让人意外:“我看过,它和30点的路描述是一样的,都是‘或许通向终点’、‘略微不易’的路,也是每五分钟只能进一个人。就连长度也差不多,这个800米,30点的路是950米。既然各方面相差不大,我干嘛不选便宜的走?”

    除了点数之外唯一的不同,是30点路的赔率为1:2,而20点路的赔率为1:1.5——差别确实不算大。

    在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起来时,林三酒却注意到,潘翠默不吭声地转回了拐角外的那一条走廊;当她下意识地跟上去时,潘翠听见她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冲她露出了一个笑。

    “你不走20点的路吗?”林三酒问道。

    “其实你也不想走那一条路吧?”潘翠观察着她的神色,笑道:“塔斯克有一句话说对了,两条路的条件相差不大。既然它们相差不大,我干嘛不选一条没人动过手脚的路走?”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皮娜这时碰巧也从拐角后探出了头,闻言“啊呀”了一声,说:“两个说法都很有道理啊……怎么,你们俩都决定走30点的路了?”

    潘翠以行动作出了回答:她走到30点道路的房门口,拿出了两块筹码,全放在了牌子下的地面上——每往地上放一次筹码,就等于下一次注;既然她只放了一次,两块筹码就都消失了,说明它们各是15点,不算什么好东西。

    皮娜抽了口气,好像还不太敢相信似的说:“我们真的要分开行动?”

    “我是决定走这一条了,”潘翠的手按在门把上,回头冲皮娜也笑了笑,说:“欢迎你也一起来,我在里面等你们。”

    说罢,她看了看表,推门就走了进去——门在她身后“咚”一声关上了,把手下的吊牌被震得摇摇晃晃。

    “真的进去了?”塔斯克也探出了头,一脸烦躁,“看不出来她这么任性,说走就走了,分开多不安全?”

    尽管口上说分开不安全,但他犹豫了一会儿以后,却还是没有改变主意。“文字描述比较含糊,或许看着是一样的,”塔斯克辩解道,“可是你们从赔率就能看出来,哪条路更安全一些了。”

    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林三酒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当五分钟差不多过去的时候,她的脚步却依旧停在了30点道路的门口。

    相比塔斯克的斟酌考虑、谨小慎微,不知怎么的,似乎还是潘翠作出的选择更吸引人一点。

    就连皮娜也显而易见地犹豫了;当林三酒将【因材施教】的筹码放在地上前,皮娜还出主意说:“你先别进去,你敲敲门,问她一下里面什么样?”

    副本要是连这一点都防不住,也不叫副本了。

    收起找零筹码后,林三酒拉开房门,从门内顿时张开了一截黑暗。暗暗凉凉的、似乎久已没被人搅动过的空气,暗含着一股淡淡的尘霉气味,扑进了她的鼻腔里;身后皮娜“诶”了一声,不等林三酒听清她后面说了什么,房门已经自动合拢了——“咚”一声后,一切声息都被隔绝在了房门之外,仿佛门外的世界已经不再存在。

    门内,只剩下了林三酒与黑暗中自己的呼吸声,听起来好像不是她的一样。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呼吸声也停了,这才叫她放下了心。

    “……潘翠?”

    当她叫了一声,试探着往前踏了一步时,前方黑暗里忽然响起“噼啪”一响,一只垂悬在天花板下的昏黄灯泡,有气无力地亮了起来。

    与她想象中不同,这里竟不是一所公寓。尽管它好像被炸弹击毁了一样混乱残败,但是依然能看出来曾经的格子间遗迹;在被掀翻推倒的办公桌底下,还有被打穿了孔的电脑显示屏;碎裂花盆里枯死干褐的蕨树,被掩埋在碎砖、灰尘和杂物底下——灯泡照亮的地方,连一个下脚的地方都很难找到。

    “林三酒?”

    潘翠的声音远远从前方黑暗里响了起来,林三酒一抬头,发现从前方被敲碎墙壁的办公室里也亮起了一片灯光;潘翠小心地从半扇歪倒着、卡在破洞里的门下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说:“这里好像是一个商住楼……皮娜呢,她也打算进来吗?”

    “我不知道,”林三酒没有动,仔细地四下打量了起来,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我进来的时候,她还没下定决心呢。”

    “那我们等她五分钟吧,”潘翠看了看表,说:“这附近应该算是安全的,我等你的这段时间里,什么也没发生。”

    借着昏暗灯光,林三酒在废墟里又看了一圈,终于意识到少的是什么了。“箭头呢?我怎么一个也没看见?”

    潘翠叹了口气。“你也发现了?我进来以后就没见过箭头了。或许这说明办公室里没有岔路,所以不需要箭头?”

    “不对,脚手架上也没有岔路,一样有箭头……当时若是没有箭头的话,我们不可能知道脚手架之路的末尾在哪里。”林三酒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问道:“你是怎么走过去的?”

    “怎么走?”潘翠一怔,指着她前方的大块碎砖,说:“就是找一个能落脚的地方,踩着这些垃圾过来的啊。”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被直觉勾起来的那一个念头,在心中越来越清楚;她没有来得及解释,赶忙几脚就将面前的碎砖石、断木板、脏污得看不清的文件,全踢扫去了一边。

    漫天飞扬起来的灰尘,把灯光都遮得又暗了一层;累积着伤痕破损的地板,渐渐露出来了一片。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猜错了,然而使劲又扫开了一片空地之后,林三酒终于从黑灰和垃圾之间,捕捉到了一条黄。

    潘翠这时也早反应过来了,赶过来帮着林三酒一起踢开了东西,二人被灰尘呛得眯起眼睛,以胳膊捂住了口鼻,好一番工夫以后,总算是找出了一个被埋葬的箭头。

    “干嘛藏起来啊,”潘翠从胳膊弯里抱怨了一句,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又一脚踹开了一块还勉强立着的格子间板材。随着那块板子在地板上拖拽出一声沉沉的闷响,前方一只灯泡又亮了——一张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办公椅,好像被人以脚尖推动了似的,慢慢地往后滑来了一点。

    林三酒和潘翠都顿住了。

    从办公椅椅背上,挂着下巴冲上、额头冲下的一张脸。两个眼睛还睁着,眼球早就不见了,黑洞洞的两个干枯窟窿里,好像还有风会扑出来。干褐破皱的皮肤,就像是被放得太久的皮革制品,几乎看不出来属于人;尸体的脖子扭成了一个活人办不到的角度,四肢软软地垂在了地面上。

    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来,尸体曾经是一个进化者。尽管尸体状况已经糟糕得连男女都分辨不出,但它身上只蒙了一层灰的衣服,却毫无疑问是十二界进化者的打扮。

    刚露出来的又一个黄色箭头,恰好就在办公椅尸体的脚下。

    “只是‘略微不易’的路,难道就能死人吗?”意老师喃喃地说。

    “喂,我进来了,”

    后方冷不丁响起了皮娜一声招呼的时候,二人都惊了一跳;皮娜看见她们,喊道:“他们两个都去20点道路了——你们看什么呢?”

    感觉这个副本是个慢热型的……

    (本章完)

2049 收尸大师不收尸了

    新章越来越长了,一进副本就这样,我才写了一半,大家先睡吧

    星球荒芜了。

    ……这是在林三酒重新踏上旅程几个月以后,终于得出的结论。

    在这段日子里,  她横跨过一片又一片被人类蚕食得千疮百孔的大陆;她徒步穿行过曾经是海、如今却露出了深层地质的洼谷;她攀越过仿佛挂在蓝天之下、一眼望不见头的冰川高地。

    与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相比,此时的荤食天地寂静无声,人迹灭绝。

    当她与季山青谁也不说话的时候,天地间只有呼呼的风声,不知从何处而来,不知往何处而去。

    ……就像她自己一样。

    有的时候,  她能够隐隐地听见几丝细微的人声,被风裹着,吹散在大地上。更多时候,她觉得那是自己的幻觉。即使是精神病患者的哭号声,此刻回想起来,也仿佛带有强烈的生命力,在记忆里鲜明得一跳一跳,叫人怀念——越发衬得世间若死。

    假如没有季山青跟在身边,林三酒恐怕自己早就发疯了。

    她原本以为维度裂缝只影响到了一小片地区,现在一看,她只觉自己错得离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她不知道的地点,显然又不止一次地出现过维度裂缝。这些裂缝的威力有大有小,但在几次来回以后,就只留下了这个空荡荡的世界。

    上路,是为了寻找签证官;但荤食天地中早已经人踪渺茫,不知不觉间,  这段旅程的意义居然只剩下了行走本身。

    有的时候,林三酒甚至觉得,  荤食天地的存在,大概从源头上就是一个错误;而维度裂缝,就是来修正这个错误的——她当然知道这個念头很荒谬,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个想法反而越来越深地扎在了心里。

    与林三酒相比,季山青就显得没心没肺多了。

    “姐姐,我们明天往哪儿走?”

    在太阳西沉,天空的颜色泛起了暗暗的鸭蛋青时,礼包趴在林三酒身边,语气轻快地问道。

    他们此时正露天而眠,躺在了一片广袤的岩石地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大块石头融化了,正慢慢流淌下来时,又被冻住了,形成了一层一层、一环一环的模样。林三酒不知道这是什么种类的地质,只是觉得新奇好看,因此就在这儿逗留了一天。

    一蓬篝火跳跃着,在傍晚的青蓝色天空下,染出了一圈橘红。

    “随便往哪儿走都行,”林三酒一边回答说,一边从卡片库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这还是她在红鹦鹉螺里,  从一个死尸身体里面找到的:“……反正找到签证官的希望不大,你要是有什么想看的景色,  咱们就去看看。”

    礼包的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开始思考他接下来想去看什么。

    听着火焰的“噼啪”声,林三酒漫不经心地翻开了册子——自从有了【战斗物品】,她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在意老师的帮助下练习完意识力以后,她常常会把这本册子打开看看;靠着里头的图鉴,她死记硬背地积攒下了不少特殊物品的详细信息,粗略一算,少说也有二三十件了。

    然而这一本册子的内容实在太丰富了,也不知道这个作者怎么能够搜集到如此之多的信息;林三酒已经翻过去了这么多页的图鉴,但随着她心血来潮地忽然伸手一捏,发现后头居然还有厚厚的一大摞——

    “咦?”

    林三酒又一次用手指捏了捏“特殊物品图鉴”的部分,愣了愣;随即她立刻合上了书册——对着书脊看了看,她脸上浮起了一个微微有点儿诧异的表情。

    “怎么啦?”礼包转过眼睛问了一句,依然趴着。

    林三酒没应声,只是微微地皱起眉头,抖了抖手里的册子。

    “这册子我是在红鹦鹉螺里拿到的,我那时也没太细看。这段时间,我只是一页一页地翻,所以……”过了半晌,她才有些迟疑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册子好像……厚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季山青没往心里去,“被翻过的纸页不平滑了,与全新时相比,总会变厚的——诶?”

    话没说完,他自己也发现了不对。

    这个册子一拿到手时,可不是全新的;它被人翻阅了不知道多少次,纸页早就毛得刺手了。

    “所以我怀疑是我的错觉嘛,”林三酒自言自语了一声,顺手打开了特殊物品的图鉴部分;毛毛糙糙的纸页一页一页地翻了下来,纸上每一个简陋的圆珠笔画都连成了一个变来变去的图像:“大概是我的错觉——”

    她的手顿住了。

    特殊物品图鉴已经被她翻到了最后一页,下一页就是进化能力的介绍了;林三酒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一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调整表情好了——礼包一时好奇,跟着凑过了头,登时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模一样的吃惊。

    “这……”他有点儿茫然看了看那个上衣形状的一团墨迹,抬头问道:“这不是【犯罪嫌疑人套装】吗?”

    不止是【犯罪嫌疑人套装】——

    事实上,在图鉴部分的最后几页里,尽是林三酒早已经见识过了的各种特殊物品:鸟笼、eBay、真相之蜡、百鸟朝凤、美人鱼……凡是他们拿出来用过的,几乎都能在这儿找着。她与季山青对视了一眼,同时明白了点什么,急忙又翻到了进化能力的部分,直接跳去了最后几页。

    没错,清久留的【破产酒鬼的希望之光】、刺图的【害羞的蟒蛇】、那个奇怪老太太的【概念碰撞】等等一串遇见过的能力,都被记录了进来。

    林三酒的心砰砰跳了几下。

    当她动作飞快地往前翻了好几页以后,她的目光终于在搜寻中找到了那四个字——【扁平世界】。在名称下方,只有一行简短的介绍:能够将物品转化为卡片储存,每日有上限。

    二人看着这一本陈旧得仿佛要随时散架的册子,一齐静了下来。

    “……仔细想想,在拿到了它以后,我好像还没有用过扁平世界以外的能力。”半晌,林三酒才忽然喃喃地出了声。

    季山青没说话——他只是看着林三酒将书册在地上摊开,随即从火堆旁边找了一根碎枝,双手都放了上去。下一秒,就像是被扔进了搅拌机里一样,那根树枝突然在地上爆成了一团碎沫般的木屑。

    还不等木屑落地,二人就急急忙忙地转过头,翻到了刚才进化能力介绍的最后一页——不,刚才的最后一页,如今已经是倒数第二页了;刚刚多出来的、真正的最后一页,上面果然多了一行字:【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这是一件特殊物品,”林三酒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这才带着震惊地笑道:“这个破破烂烂的笔记本,居然是一个特殊物品!”

    也难怪她到今天才发现,在把这个笔记本卡片化了以后,卡片上的介绍可以说是简单平庸之极——

    【NOTEBOOK】

    一本售价119.9元的厚笔记本。从纸质上来看,完全不值这个价。翻开本子,里面不知被谁写满了各种各样的信息。

    它跟【能力打磨剂】一样,介绍几乎没有什么帮助;看来他们还得继续挖掘这个本子的意义。

    “给出的信息太少了,”林三酒满心惊奇,又解除了它的卡片化,翻看了一会儿:“……诶,有点儿奇怪啊?”

    “怎么了?”

    “我跟你说过,我遇见过一个叫小橙的女孩——她明明使用了能力,但是她的能力却不在这个本子里。”

    季山青歪头想了想:“还有谁的能力不在这里面?”

    “她的同伴,那个叫庆庆的,也不在……噢对了,还有那个肥达——不少呢。”

    “这些人是不是都死了?”

    林三酒一愣,随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死者的能力就不会再保留了?”她刚说完了这句话,立时一个激灵,“等等等等,我刚才——”

    她飞快地翻了回去,果然又一次看见了【害羞的蟒蛇】这几个字。

    她不知道司陆的进化能力是什么,但是盯着这五个字看了半晌,她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至少那两个人里头,有一个是确定活下来了。

    自从清久留二人传送走了以后,好几个月以来,林三酒第一次感觉到情绪轻了不少。她和季山青又聊了一会儿,甚至还试着想把写着【扁平世界】的那一页给撕下来——只不过即使以林三酒的腕力来撕,这些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纸页也依然牢牢地一动没动;放在火上烧了一会儿,它竟然连热都没有热起来。

    对于这样一个铜豌豆似的损不坏、又记载了自己能力信息的特殊物品,林三酒开始有点儿明白,为什么那个红鹦鹉螺的死者会把它吞进肚子里去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平静得叫人吃惊。【NOTEBOOK】成了唯一一个意外——一直到林三酒即将要传送走的时候,再也没发生什么别的插曲;这个世界里,甚至连副本都没有剩下多少了。

    由于那个杀手来得太突然,那一晚礼包所开的签证大半都失落了;在剩下的两三个有限的选择里头,二人挑来挑去,犹豫不决,最终总算是选定了其中一张看起来侵略性不强的世界——或者说,看起来侵略性似乎比其他地方要轻一些的世界。

    一手握着签证,一手拉着礼包,林三酒站得笔直。当她的身体颜色开始逐渐变淡了的时候,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签证。

    ……神之爱。

    (谢谢▃LuanYu▂、陈川上弦、蛋挞、汉桥、钥匙宝贝、漫籽、七弦7、左屏翊等大家的打赏,绵M、诚意十足、沁舫、思念如夕、斯卡9酱、跑得快等大家的月票!终于进入下一个世界了,我明天要请假专门撸一天新世界的大纲!对了,给你们一个彩蛋,据说铜豌豆在过去,指的是老Piao客……你们想想关汉卿……)

2050

    谁也没想到,从废墟、垃圾和脏污之中清路,原来是这么疲累的一件事情。

    即使对于进化者来说,反反复复的推搬重物、弯腰捡拾、踢扫碎块等苦活,好像永远看不见头,  也照样被累得近乎麻木了;到后来,哪怕她们从垃圾碎块堆里清出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也连眼皮都不扇一下了——看见尸体,就用脚踢开、或拿东西挑开,谁都懒得发一句评论。

    在不知道清出多少个箭头,多少具尸体以后,  一行三人总算是穿过了曾经用来摆放格子间的办公室大厅,  触及了另一面紧贴着玻璃幕墙的木楼梯;当她们看见楼梯上印着的黄色箭头时,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长长一口气,差点在地上瘫坐下来。

    大厅里的脏污、混乱和尸体,终于都在木楼梯下方终结了。

    尽管蒙着一层薄灰,清晰的黄色箭头仍不容错认地将她们的视线引向了楼上——说是楼上,其实是一个挑高空间里的半层——另一边的玻璃幕墙此刻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是刻意做成这样,还是因为外面天黑了。

    她进副本的时候,副本内部天色看起来,似乎是下午了吧?林三酒不太确定地想。

    “不行不行,”

    皮娜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连连摆手说,“我真得休息一下了,  每条路不是都有24小时可以走吗?我稍微休息十分钟,  不碍事的吧?”

    “不碍事,”连林三酒都感觉双腿有点酸软,说:“上面不是有一个平台吗?大家都去那儿歇一会吧,清理清理自己也好。”

    潘翠点点头,  想要抹掉脸上的汗,才一抬起手,看了看,又放下去了。林三酒忍住了没告诉她,她的脸和手其实都一样是黑污污的。

    别看楼上只是一个半层,但楼梯还挺长;几人坐在中间那一截平台上,一低头,恰好就能下方黑乎乎的大厅尽收眼底,连栏杆遮挡也没有——她们离开之后,那些灯泡就全暗了下来,此时只有楼梯上方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了一只昏暗得快要断气似的灯泡。

    “可惜在楼下时看不见楼梯上的箭头,”皮娜拿着小手电,趴在楼梯平台边缘,朝底下大厅张望几圈,叹了口气。“要不然哪还会费那么大工夫,直接上来就行了。”

    “以一般副本的德行来说,”潘翠倚在玻璃幕墙上,正在用手帕纸抹脸,  闻言笑了笑说:“如果我们不把前路乖乖走完,楼梯上说不定压根不会出现箭头呢。”

    林三酒在抬眼看了看潘翠的时候,  也恰好看见了自己和皮娜的倒影。光线昏蒙蒙的,吞没了细节,让她们看上去就像是两具人形的空壳,徒有轮廓和两個黑孔,却模糊着失去了其他细节。

    “那个……”皮娜忽然犹疑了起来的声音,叫她激灵一下回过了神。

    “怎么了?”潘翠立刻问道。

    “你们看,”皮娜说着,重新转身对着大厅,将手电光移了过去,低声说:“那边是不是有一把办公椅?”

    她的观察力确实了不起,远超一般进化者敏锐后的视觉;在这么昏暗的光线下,林三酒穷尽目力,还得是受到提示后,才勉强看出来,底下的碎块垃圾之间,确实有一把办公椅的轮廓。

    “空了,”皮娜低声说。

    空的办公椅到处都是,有什么好——

    林三酒蓦然明白过来了。

    她说的是“空了”,不是“空的”。

    “你的意思是,那把办公椅就是我们看见的第一把?坐着尸体的那个?”她立刻问道,“可是你怎么能肯定?这里的办公椅都长得差不多。”

    “我不能肯定,”皮娜又看了几秒,从楼梯边缘退了回来。“我就是觉得有点像。只不过,它的位置……我们最后一次看见坐着尸体的椅子时,就是在这个位置。”

    它可能代表的意义,像罩子一样压下来,压得几人都放轻了呼吸。

    “尸体早就死透了,我确认过好几次了,本身应该是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的。”潘翠沉稳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当然,不管是尸体,还是造成尸体的原因,我们一样都得加点小心。我不愿意刺探别人情报,但是我想,你们两人不像是没有常识的,一路以来,起码的防护应该有做吧?”

    林三酒点点头,听见皮娜也“嗯”了一声。

    “那就好。”潘翠四下看看,说:“这截楼梯位置不错,我们不用担心两侧,毕竟一面是玻璃墙,一面是空的。我们只需提防两头就行了,倒是适合在这里休整……”

    她的神态语气,总是像地面一样稳稳当当的,刚才浮动起来的几分不安,此时也慢慢像沉絮一样落回了昏暗深处。

    大概是为了松缓一下气氛,潘翠忽然笑道:“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不过……你们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林三酒一怔;她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个时候,乔坦斯还活着;他匆匆和大家吃完饭,就去给余渊收集零件了。

    “……很久了,”她哑着声音说。

    “我都快饿死了,不过我也是没好意思说。”皮娜如释重负地笑了,说:“一起吃点东西吗?比这更恶心的环境里,我也吃过东西,我倒是不在乎——”

    她这句话一落下,头上灯光也跟着突然灭了。

    “怎么回事?”林三酒腾地跳了起来,浑身都做好了战斗准备;不料她刚一直起身,头上灯泡突然又亮了——身旁二人此时也都跳了起来,在惊疑中彼此看看,又打量了几眼灯泡,才有点明白过来了。

    “原来我们隔一段时间不动,灯就会灭掉?”皮娜说完,骂了一声。

    “试试看就知道了,”潘翠盘腿坐了下来——几人静静等了一会儿,果然,灯又灭了。

    除了不方便,而且平白增添了几分惊吓之外,这一点倒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动一动手臂,灯就亮了。几人又饿又累,也顾不上杯弓蛇影地担忧了,重新坐下来,擦干净手和脸,纷纷拿出了一些吃食。

    对于别人来说挺稀罕的吃食,林三酒可以说是要多少都不缺;她看了看另两人拿出来的东西,干脆又让她们重新收起来了——“这一餐我包了,”她作出从裤兜里掏东西的样子说,“你们要吃什么?炒面?卤肉?三明治?”

    按理说进化者不该随便吃人家递来的东西;但是没多久,连一向沉稳的潘翠,都吃得两眼冒光了:“怎么食材会这么新鲜?你是刚收到的吗,立刻就请我们吃了?”

    “我的……容纳道具,可以保鲜。”林三酒笑着说,“别客气,还有呢,和人分享着吃,才更香嘛。”

    皮娜倒是痛快,道完谢就迅速把饭吃了一个干净,抹抹嘴,把餐后垃圾全甩到楼梯底下的大厅里了——反正底下脏得也不差这一点了。她吃饱喝足,往平台上一倒,叹息着说:“你们先吃着啊,不急,我先闭闭眼睛,养养神……你们一吃完,我马上就可以走。”

    也不知道该说皮娜是心大,还是对她们的能力太放心了,等二人填饱肚子以后,发现她竟然躺在地上,微微地发出了轻细的鼾声。

    “这也太……”潘翠瞪着她,“太”了半天,没找出合适的词。“她、她原来是这么不设防的人吗?这里可是副本啊?”

    林三酒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反正进来后的24小时,她们只用了一个小时,稍微休息一下,倒是也不算过分。

    毕竟此时连她都累得不行了,通向上方的楼梯,此时看起来简直像山壁一样难爬;要积聚体力爬上去,还要面对楼上的未知,只靠吃几口饭,肯定是不够的。

    潘翠一开始好像还想撑着,可是撑着撑着,也撑不住了,含含糊糊地嘱咐了林三酒一句“十分钟以后叫我,我换你休息”,也趴在了皮娜的身边,眼睛一合,就睡过去了。

    会不会是因为,副本里目前为止,只有虚惊,没有真正威胁,所以她们才能放心睡着?

    还是说,她们也和自己现在一样,被疲惫劳累给麻木了神经……在耗空精力以后,连动一动都懒得……

    林三酒一下子睁开双眼,逼自己使劲撑开眼皮,又感觉上眼皮在渐渐往下沉。

    “其他尸体不会是这样死去的吧,”意老师担忧地问道,“都是睡着了,在黑暗里不知不觉死了?”

    按理说,这个说法很有可能;但是林三酒的生存本能、敏锐直觉,却都似乎根本没把它当一回事,她只是把玩了一会儿这个念头,就将它松开了,没往心里去。

    因为她能感觉到,只要再稍微多逼自己一点,她就能重新站起来,继续像刚才一样清路前进……她之所以现在一动不动,只不过是因为附近并没有出现动静和危险,没有必要……

    当然,林三酒的另一部分心神也承认,这番解释本身,就有可能是副本给她施加的洗脑。

    她在脑海里看着两个想法左右互搏,思绪渐渐地越来越沉,好像一切都被降下的帷幕给隔在了外面;每一个从脑海划过的想法,都越来越远,成了淡淡的回音。

    林三酒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周仍然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动静;她知道自己刚才一不小心睡着了,恐怕睡了不止几分钟,因为此时她倚着台阶的僵硬后背,被硌得又酸又疼。或许是那片刻的小憩,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此刻清醒极了,再没有一点困意。

    皮娜和潘翠仍旧躺在不远处,细微的鼾声和呼吸声此起彼伏,睡得沉沉的。

    很快,林三酒就意识到了。

    灯光还亮着。

2051 殊途同归?

    “快起来!”

    林三酒一巴掌拍在皮娜的肩膀上,却先因为自己嘶哑的声音而吃了一惊。或许是睡得比她猜想得还要久;此时喉咙就像是个坏了一块的铃铛,她得使劲逼搓着它,才又挤出一句:“有问题,快醒醒!”

    在另两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    她急急地扫视了一圈——楼梯上下两头都空空如也,除了一个个连接着的黄色箭头,不见任何可疑之物。

    她后背上还粘腻着一层冷汗,心跳鼓动着太阳穴的脉搏,简直像是过分戏剧化的演员,对着空荡安静的舞台作出了不合时宜的表演;在一遍遍的【意识力扫描】下,唯一一个有动静的地方,只有她们三人所在的楼梯平台。

    玻璃幕墙上的倒影,    随着皮娜和潘翠的醒来,    也跟着站了起来。

    “怎么了?”潘翠警惕着,一手按在腰间,环视着四周。她使劲咳了一声,才用恢复了几分正常的嗓音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她的声音也很哑;林三酒脑海中闪过了这个念头,随即用匆匆几句话,将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或者该说,把刚才本该发生却没发生的事说了。

    二人的脸色都凝重了几分,然而看着却都不太害怕;因为仍有一個可能性更大的解释,此时林三酒冷静了几分之后,自己也想到了。

    假如只是有人在睡梦中动了一下手脚,    那么灯光也一样不会灭掉。

    “不管究竟是什么原因,”潘翠很快下了决定,    “我们本来也不该在这耽误太久。既然醒了,    我们检查一下环境,    赶紧继续走才是正经事。”

    在她说话时,    皮娜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小手电,    对着楼梯侧面下方的大厅扫了几圈了;那把空了的椅子仍旧沉没在昏暗深处,    一切废墟残块的影子,    都与她们入睡之前看起来没有分别。

    “我没看到什么不对劲的,”皮娜刚要收回手电,忽然想起什么,说了一声“等等”,随即在楼梯边缘上趴了下去——下一秒,她尖锐的抽气声就让林三酒二人直直跳了起来。“怎么了?”

    等林三酒扑上去,顺着楼梯边缘落下目光的时候,她自己也愣住了。

    附近唯一一个亮着的灯泡,就是楼梯上方高高挂着的那一个;它投下的光芒,使楼梯本身也向旁边释放出了一片阴影。就是在这片阴影中,紧紧贴着楼梯的夹缝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堆叠起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一张张灰暗模糊、没有细节,仅有隐约人脸轮廓的东西,好像雨后生出的一丛丛蘑菇,沉默暗哑地向上张望着,一动不动。假如它们往外溢出几具尸身,那么在林三酒扫描时也逃不过去了,    可是就像有人小心地将它们码好,藏入了楼梯上的视线死角一样,它们此时都正安全地躲在楼下阴影里。

    “为什么……”皮娜喃喃地从楼梯边缘退了回来,“是我们挖出的尸体吗?可是它们明明都……”

    “别管为什么了,”林三酒迅速说,“在这段路上,死尸显然就是可以动,我们再不跟着改一改认知,恐怕就要变成它们中的一员了。”

    皮娜紧紧一咬牙,腮边浮起了一块肌肉。她忽然从腰包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扬手就甩了下去;随着它蓦然炸开了一片火花,无数碎裂的、干皱的尸体碎块,也跟着一起漫天四溅了出去,一时间如同盛放开了尸肉烟花般,长长污发、手指、圆黑内脏组成了无数花瓣。

    “它们能动也不怕,”皮娜沉沉地喘了口气,说:“不照样能打成四分五裂吗?”

    潘翠急忙捂住口鼻,赶紧朝楼梯上走了两步。“怎么不商量商量再动手?万一有什么后果怎么办?”她摇摇头,说:“算了,咱们走吧。”

    从楼梯平台往上看的时候,她们只能看见二楼昏暗不清的天花板;当她们一步步跑上二楼后,这才不约而同都愣住了——皮娜也不知道是停得匆忙,还是脚下虚软,竟险些绊了一跤,被林三酒一把给扶住了。

    “这……这要怎么走?”潘翠苦笑了一声,回头看了看身后楼梯,好像是想确认那些被炸成碎块的尸体没有再跟上来一样。

    “箭头呢,”林三酒左右扫视着问道,“皮娜,你看见箭头了吗?”

    与楼下的脏污废墟不同,楼上倒是干干净净的,不管是办公桌、文件柜还是茶水间的微波炉、咖啡机,都是完好的一整个。

    她们之所以能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二楼里所有的东西——家具也好,办公品也好,甚至包括地上扒下来的地毯,都被一件件堆叠码放好了,将所有空间堵得满满当当,甚至一路堆上了天花板;只有从楼梯上能看见的那一小块地方,是能立人的空地。

    很显然,这不会是原本办公室里该有的物品数量。

    “我、我找找看,”皮娜喘息着,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在两张叠在一起、中间挤满了箱子的办公桌前猫下了腰。林三酒忽然意识到,她不是唯一一个气喘吁吁的人;三个人沉重的呼吸此起彼伏,在一片寂静中清清楚楚。

    “我们早点出去,就能早点休息了,”潘翠似乎也想到了同一处去,面色苍白地说,“可是东西堆得这么满……”

    目光可及的二楼空间里,到处都被各种东西给挤占得一丝风也不透,就连将它们搬开也不可能——搬开就意味着得有另一处空地来放东西,可是除非她们一件件将东西搬下楼,附近哪儿也没有空地。

    “难道只能打碎了走?或者替副本搬家?”皮娜回过头,脸色难看得很,“我已经非常累了,我不知道能不能……”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下去了。

    “我可以把东西收进能力里,给我们清出一条路,节省体力。”她慢慢地说,“但是我也有数量限制,不可能将每一件都收起来。”

    “能力?”潘翠圆睁着一双眼睛,在此时此地,竟像个小女孩似的,眼睛里亮起了光:“你居然有可以储物的能力?”

    被她拿亮闪闪的眼睛一照,林三酒反倒有点窘迫起来了:“是、是……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你可不能这么说!”潘翠简直就像是自己的能力被人看轻了似的,重重摆了摆手,说:“我自从听说世界上还有这样的能力,就一直希望自己能亲眼见识一下。说来话长,我憧憬自己也有类似的能力,已经很多年了——”

    “我说,”皮娜拄在一个杂物箱上,回头打断了她们:“你们聊完了吗?我好像发现了黄色箭头。”

    皮娜的观察力确是一宝;林三酒都没有想到,她竟然能从这么刁钻的地方找出黄色箭头——或者应该说,她没想到副本给她们安排的路竟然这么刁钻。

    在天花板下高高一大摞显然是来自茶水间的东西里,咖啡机、装着茶杯盘子的箱子、微波炉等五花八门的东西里,夹杂着一个被拆下来的不锈钢洗手盆;它被夹在两个箱子中间,在昏暗灯光和片片阴影里,窄窄地浮着一线黄。

    “那个是箭头的黄色,我还发现有其他东西。”皮娜的小手电从那一线黄色倒影上移开,指向了对面。“你们仔细看,在那一大堆办公桌和椅子之间,有一张办公桌下面,就画着那个黄色箭头。”

    林三酒简直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就算有人指路,她都是好不容易才看清楚的。画着箭头的办公桌,离地面足足有两米高,坐在一堆看起来就不稳当的家具上,但既然有了路,剩下的就不难了——她把一旁的杂物收起来清掉,开出一条小路,在走到箭头旁边的位置以后,几人踩着摇摇欲坠的家具堆爬上去,一个接一个地钻进了黑漆漆的办公桌底下。

    “我这辈子,就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讨厌的路,”最后一个爬上来的潘翠,叹息着说。

    皮娜的观察力好,就由她打头;林三酒紧跟其后,一边不断用【意识力扫描】一遍遍提防警戒着,一边按照皮娜的指示,像地鼠挖洞一样,在无数杂物里清出一条颤颤巍巍的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楼下尸体都被打碎了,不能再跟上来了,附近除了她们三人不断撞上各种物件、或者一脚踩掉什么东西之外,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或者是因为众人的精神和体力都疲累极了,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谁也没出声。直到皮娜忽然低低惊叫了一声:“二楼有个阳台!我看见了,箭头就是通往阳台的!”

    要在堆积上了半空的各种杂物之间,缓慢小心地爬到她身边,实在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林三酒在差点从几台电脑主机之间滑下去以后,这才终于看见了——隔着无数影影绰绰的办公用具,离她们不远处是一块巨大的落地窗,确实连着一个宽阳台。

    她们看见的不仅仅是一个阳台:在阳台对面, 是另一栋商住楼;此刻站在一处玻璃幕墙前的,正是林三酒还以为从此分道扬镳、再也不会见到的塔斯克和加嘉田。

    加嘉田紧贴着窗户,看起来十分兴奋,正使劲朝她们的方向挥着手;不知道是哪一扇窗户开了,他的叫声在寂静的高楼之间撞击回荡着,比往常响了许多,连办公室里几人也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大概——“喂,皮娜,你们原来在那啊!我们好像是往同一个方向去的,下一段路再碰头吧!”

    林三酒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楼里的人影。这一幕有什么地方错了,她心想,有一个很大的不对劲……

    “我们等于是被埋在家具堆里的,”潘翠喘息着说,“他怎么能看见我们?”

    “不,他看着的不是我们。”皮娜用小小的声音,说:“他看着的是我们下方……是楼下。”

2052 大家都在

    人在过度疲累的时候,思维情绪几乎都是麻木的,因此三个人在重重家具杂物之间,足足怔了十几秒钟,林三酒才第一个作出了决断。

    “继续走, ”她说话时能感觉到胳膊肌肉都在发酸发颤,喘了口气,才说:“去阳台。”

    “可是楼下……”皮娜犹豫地开口了。

    “她说得对,”潘翠也在后面应了声,“我们现在回头下楼,就等于刚才好不容易走的路全白费了,说不定副本正是在用这种办法,想引我们回头, 尽量不让我们完成这段路。”

    林三酒一怔——她倒是真没想过这一点。“我倒是考虑到了另一件事,”她朝潘翠点点头,说:“我们现在离阳台近,离楼下远。就算要确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从阳台上想办法,也要更快一些。”

    “那、那我尽可能快一点走,”皮娜不安地说。

    说来简单,但是从堆积如山的杂物中前进,哪怕对于进化者来说,也实在是一件很吃力的事。不仅仅是每一步落下前,都要试探着一点点加上体重;林三酒还得小心翼翼寻找一条能清开的路——她不可能一路爬到天花板下方,再一口气把杂物都卡片化了,因此只能像寻找爆破点一样,将关键位置上的东西都卡片化, 使如山杂物倾泻下来、砸落到正确的方向上,不能砸到自己头上,还不能影响下一个箭头。

    即使用上了【扁平世界】, 几人也免不了要一边爬一边推搬东西,等她们终于气喘吁吁地摸到阳台边、在阳台门边上空地站住脚的时候, 对面楼内的加嘉田和塔斯克,早就走得影子都看不见了。

    虽然谁也没把这话说出口,但林三酒隐隐觉得,恐怕连潘翠也在想,当时选择走30点而不走20点的路,究竟是不是错了。

    “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潘翠看了看腕表,似乎忍住了没有叹出一口气。“楼下的东西……或许不在了吧?”

    “先顺着箭头出去再说吧,”林三酒皱着眉头看了看阳台——外面的天色早已昏黑下来了,天幕里还残余着最后一层苟延残喘的微光,马上要被黑夜压沉了。阳台中央正画着一個黄色箭头,箭头方向却是指着阳台外的,活像是要她们跳楼一样。

    几人站在晚风寒凉的阳台上,趴在栏杆上仔细地看了一圈。这一次不用皮娜的观察力,她们也发现下一个箭头在哪了——对面高楼的玻璃幕墙,像镜子一样将它照了出来;在她们脚下的阳台下方,楼下窗户旁边,正画着下一个黄色箭头,指着几层楼以下的另一个阳台。

    “加嘉田刚才打招呼的方向……”皮娜慢慢地说,“就是那个箭头的位置。”

    “也就是说, 他是对着那个窗户打招呼的?”林三酒问道。

    “对,”皮娜从栏杆上探腰出去,仔细看着对面玻璃幕墙上的倒影,说:“但是现在窗户里好像什么人也没有,空荡荡黑漆漆的。”

    她焦躁地打了一下栏杆,在砰一声闷响后,抱怨道:“也不知道刚才加嘉田究竟看见的是什么,让我心里好慌。”

    在发现黄色箭头以后,潘翠早早就从栏杆旁边退了回来,与阳台边缘保持着好几步远。她强自保持着神色镇定,干哑着嗓子说:“我们下一步……是要从阳台上爬下去?”

    “看样子是了,”皮娜不知道她恐高,说:“我现在累得手脚发软,还要再往下爬……真是担心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掉下去。”

    潘翠脸色更不好看了,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步。林三酒于心不忍,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随即说:“你们有绳子一类的东西吗?我先下去探探情况吧,到时我在楼下阳台把绳子系牢,你们爬起来也更稳当。”

    潘翠没说话,只是朝她投来了感激的一眼。

    林三酒如今已经很少会主动搜集绳索了,但对于其他进化者来说,绳索依然是末日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物资之一;皮娜掏出了一卷二十米的绳子后,几人又一起打出了一个个绳环,好让人能手抓脚踩地往下爬,随即将一头系在栏杆上,把简易绳梯给甩下了阳台。

    嘱咐二人小心之后,林三酒踩着绳环,在慢慢爬下去的同时,又将一绺意识力也挂在了阳台栏杆上。她并不是不信任潘翠和皮娜;但必要的、能自己掌控的防范措施,仍然必须要有。

    “怎么样?”皮娜在头上叫了一句。

    “我现在在窗户前,”林三酒的视线已经与黄色箭头、窗户平齐了,中间隔了一个阳台的距离。她停在半空中,腾出一只手,用皮娜借给她的小手电往窗户里扫了扫,说:“里面黑乎乎的,看不太清楚,但不像是有什么动静的样子。”

    “确定是我们刚才走过的那一层楼吗?”潘翠也远远地喊话道,“我们也不知道这栋楼是怎么构造的,说不定楼下是别的房间……”

    林三酒想了想,干脆探出一丝意识力,将窗户给拉开了,反正头上二人也看不见——少了一层玻璃遮挡,视线顿时又清楚得多了;高层玻璃窗能往外打开的角度很小,仅供透风换气之用,她眯眼歪头地从窗户缝里仔细看了一会儿,知道潘翠不会喜欢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

    “就是我们刚才走过的那一层楼,”她抬起头,冲楼上扬声说,“那把空了的办公椅子,现在还在原位上。”

    “也就是说,楼下果然有什么东西,恐怕还把我们盯上了。”潘翠低声骂了一句。

    林三酒也不由苦笑一声,重新收回了目光;就在她的视线扫过窗户,准备继续找下一个绳环往下爬的时候,她突然顿住了。

    “皮娜……?”林三酒除了紧紧攥紧绳子,一时间几乎什么动作也作不出来,浑身肌肉都像是被锁死了一样,盯着窗户哑声喊道:“潘翠……?你们还在么?”

    “在啊,怎么了?”头上阳台很快传来了二人的回应。

    林三酒咽了一下干干的喉咙。

    蹲在昏暗的窗户后方,只从窗缝里露出了半张脸的潘翠和皮娜,好像听见了声音,不约而同地扭脸抬头,朝窗户上方望了过去。

    “左边,”意老师低低地说。

    林三酒慢慢拧过脖子,在左边窗沿下,看见了一张只露出来了一半的,林三酒的脸,正笔直地对准了她。

    有个事情或许你们很难理解我的愤怒,但是美国最高院泄露的文件,让我出门在外一点好心情都没有了。世界第一大国,被极右翼摧毁到如今地步,女性果然又是首当其冲受苦受压迫的,哪怕管不着我,跟我没关系,我依然感觉触目惊心。

    (本章完)

2053

    “你、你别开这种玩笑啊……”

    皮娜的声音又窄又细,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随风一起吹落了下来。“说不定是副本制造的幻觉,骗我们走回头路……”

    “停下。”

    林三酒仍然悬吊在空中,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窗户;她自己的声音, 也像是从一胸腔砖块里,钻挤出来的细草。“你和潘翠……都不要再说话了。”

    皮娜下意识地“诶?”了一声,随即赶紧住了嘴。谁也没敢出声问为什么,楼上阳台立刻就陷入了寂静里。

    楼上皮娜的声音,仿佛是什么不可抗拒、极具诱惑的召唤一般;刚才她每说一个字,窗户后皮娜的脸就往上抬一点——此刻那张皮娜的脸全露出来了,脖子抻得又长又白, 好像一截逐渐从窗沿下生长起来的蘑菇茎, 慢慢探入了寂静的昏暗里。

    那张脸此刻高高地扬着,脸颊紧紧贴在玻璃上,按出了一片又平又没有血色的皮肤;它一眼也不看林三酒,只盯着楼上,好像还在渴望着、等待着皮娜的声音能再度响起来。

    “喂,”意老师低低地提示了一声。

    “我知道,”林三酒在心里答道,“我看见了。”

    话是这么说,她却还是必须先作一番心理准备,才终于慢慢将目光落在了窗缝间。

    那一张林三酒的面孔,此刻早已经被一种沉默的兴奋给扭得变了形。

    方才林三酒刚一出声向楼上提示情况,它就忽地转了过去, 转成了一张侧脸,下颌线正好浮在窗棂上。

    她一边说话的时候,那张侧脸也一边沿着窗棂, 一下下地平挪了过来, 始终看不见它的脖子;就好像那一张林三酒面孔的主人,是从窗户后头蹲着走过来的一样——等它走到半开的窗户前,那张林三酒的面孔蓦然一歪,一滑,钻进了窗缝里。

    横放着的林三酒面孔,与竖立着的林三酒面孔,在天色已晚的高空中,四目相对。

    林三酒看着它,张了张嘴;那一刻,不知道是因为疲惫、恶心还是恐惧,就好像是胸腔里忽然空了一空似的,她竟没能够把声音送出喉咙。

    在被一步步骗进这个副本的路上时,余渊有一句话说对了——她就是那种在遇见事情的时候,执着地要追根究底、发掘真相的人。她要明白这条路是怎么一回事,顶着她们面孔的是什么东西,而且她还要想要将它们在此解决掉。

    “我要动手了,”林三酒哑着嗓子说,也不知道头上二人能不能听得清。

    一听见她的声音,那张林三酒面孔蓦然从窗缝里挤出来了,明明面色一动没动,却仿佛皮下有无数肌肉都正在激动地涌动起伏;林三酒这一辈子, 也没料到竟会看见这样的自己,一咬牙,狠狠将一股意识力甩向后方大楼,借着反作用力,整个人迅速荡向了那扇窗户。

    浑身被【防护力场】包裹得严严实实,林三酒一脚就踹在了窗户上,玻璃炸裂的响声、四下飞溅的碎片,登时撕碎了暗沉沉的天色;她这一踢压上了全身力量,力道迅猛沉重得惊人,靴子穿破无数玻璃碎片,深深地扎进了林三酒自己的面孔中央。

    “怎么了?”楼上响起了一声惊呼,楼下窗户旁,潘翠的脸登时又抬起来了——竟好像对刚刚破窗一脚,踹飞了旁边一张脸的林三酒,丝毫不往心里去似的。

    “她、她居然冲进去了!”皮娜惊叫道;楼下皮娜的面孔顿时一歪,淋着一块块玻璃碎片,朝楼外昏暗的天空伸出去了一点。

    就连意老师也在惊叫:“怎么回事?太暗了,你刚才踹出去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林三酒双手一松绳子,整个人顺势撞碎了整扇窗户,飞扑进了办公室里;不远处天花板上垂挂的灯泡这时才终于亮了,将她眼前的一方空间赋予了模糊而仓促的颜色与形状——她早已看准一块较平坦的地方,然而就在她双脚落地的时候,腿上肌肉就像是临阵叛变了一样,突然没了支撑她的气力,林三酒脚下一软,“咚”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快起来,”意老师拼命催促道,“我终于看清楚了,快起来!”

    可是林三酒却站不起来了。

    刚才明明还能撞破窗户的,现在她却爬也爬不起来,头颅仿佛有百斤重,单靠细细的脖子撑不住,必须倒在地上;完好无损的【防护力场】下,体力精力如同被开闸泻洪一样,急速倾泻流失。

    灯泡依然亮着,但光芒却似乎正在眼角四周的黑暗蚕食。

    “爬……出窗……户……”

    意老师的声音,就像没电了的录音机一样,又慢,又扭曲,低沉着渐渐静了下去。意识力仍然还在,然而能够指挥它的,属于林三酒的意识,却如同夕阳一样,马上要沉入黑漆漆的地平线以下了。

    “糟了,从玻璃倒影上看不见她了,”从窗户外,隐约响起了一個熟悉的女声;随即,是急促模糊的几句话,好像有人说了什么“下去”。

    好累啊。

    自从进入末日世界以来……一直都这么累,累得连希望也看不见,没有一个尽头……

    不行, 她还不能闭上眼睛,世界上还有人在等她。

    意识力……只要能动一动,她在楼上阳台上挂了意识力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在努力,还是以为自己在努力;当窗外蓦然扑进来一条长龙般的影子,迅速咬住了林三酒的后心时,她这才后知后觉地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正被那条长龙似的影子给急速往外拖——许多张昏白的、带着一双黑洞的轮廓,就像追赶着沙滩的潮水一样,朝她一波波涌了过来,林三酒还来不及害怕,她和身下杂物就一起跌入了窗外的空气里。

    屋里灯泡灭了;垃圾、碎块纷纷簇簇地砸落了下去,而林三酒却摇晃着停在了半空。

    潘翠紧紧攥着绳梯,正气喘吁吁地低头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林三酒闭了闭眼睛,感觉到自己一旦与那片空间拉开了距离,体力流失就减轻了不少;但她仍然不得不等了几秒,才攒够力气说:“我看清楚了……那个办公室里,到处都是我们三个人……几、几十个皮娜,潘翠,和我。”

2054 群英荟萃

    “快,快下来,”

    潘翠站在阳台上,抬头看着正在一点点往下爬的皮娜,喘着气说:“不要看它们……它们没法跳到绳子上的!”

    林三酒正倚着阳台栏杆,坐在地上。休息了半分钟,此刻她的呼吸总算平缓了,站起来应该也没问题了;然而失去的体力,一时半会,却是恢复不过来了——狰狞的饥饿感在她体内烧开了一个洞,胃酸似乎将五脏六腑都挤攥在一起了,一切都在滋滋作响地难受。

    在她被潘翠拉出窗户之后,二人不敢多耽误,迅速滑下了下一层阳台;此时黄色箭头就在林三酒的脚边地面上,笔直地指向了门后黑漆漆的室内。

    “太、太多了,”皮娜的声音和她脚下的绳子,都在一起发颤。绳子不长,但因为她像是中魔了一样,控制不住地一眼又一眼地往办公室窗后看,以至于半分钟了还没爬下来。“那、那些脸……都挤在玻璃上,它们都在看我……”

    “别看了,”潘翠急了,“快爬!”

    伴随着低低一声惊叫,皮娜几乎是半跌半摔着落进阳台上的。她手脚发软,第一次要爬起身时,竟还摔倒了;她好不容易扶着栏杆站起来,面色发白地说:“我好累,浑身没力气……你们也一样吗?”

    潘翠喘息着点了点头,即使是在夜色里,脑门上也浮着一层微亮的汗。

    “是那些东西,”林三酒冷不丁地开口了。

    一个多小时以来,她的潜意识好像收集起了每一块谜语碎片,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形状,让她一直在水面下运转的不成形思绪,忽然化作了连贯的语言:“我也没想到,我们身上的防护手段,在这条路上原来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因为我们面对的,根本就不是攻击和伤害。从进办公室开始,我们就进入了一个针对进化者而设计好的环境里。”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皮娜一愣,赶忙问道。

    “我只是有了一个猜想,但是我估计八九不离十吧。”

    林三酒抬头看了看,立刻伸手抓住阳台栏杆,一边吃力地站起身,一边说:“我们不能继续站在在这闲聊了,先顺着箭头走。我们最少也走了一半路程,剩下的路应该不多了。”

    在皮娜跳下来以后,从楼上被撞碎的窗户里,就跟着伸出了一簇簇的人脸;好几个林三酒,好几个皮娜,好几个潘翠……都在昏暗天光里,沉默地低头看着下方阳台,仿佛在思考它们能不能从这个距离上跳下去。

    “我盯着它们呢,假如它们跳下来,”潘翠低声说,“我就把它们打飞到阳台下面去。”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猜,我们最大的生机就是赶紧把这段路走完。”林三酒摇了摇头,说:“你们都没有闯进去过,所以你们可能看得没有我清楚……你们刚才,看见那些脸下面的东西了吗?”

    仅仅是从阳台边到门口这么一段短短的距离,皮娜也走得拖泥带水,似乎抬起肢体已经很费劲了。她刚要拉开门,又顿了一顿,不太敢似的。

    “脸下面?”潘翠皱起眉头,又往楼上一丛丛的脸上扫了一圈。“我只看见了脖子,有一张皮娜的脸下面,好像还有一点肩膀,但是再往下我就没看见了。这有什么关系吗?”

    “你知道那些脸下面是什么东西?”皮娜回头问道。

    林三酒刚要说话,然而就在这时,阳台门后的房间里蓦然传来了轰然一声响;几人惊了一跳,在室内灯光同时亮起的那一瞬间扭过了头,正好看见房间里的天花板像是失去了支撑力似的,朝下方凹凸张裂开了,从簇簇粉尘碎片里扑下来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咚”地一声砸在了地上,用两只胳膊支撑住了身体,随即朝她们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潘翠的脸。

    和它一样显眼的,是它身下那一个黄色箭头;箭头一个连着一个,跨过了阳台门后空荡荡的宽大房间,伸入了灯光没有亮起的昏暗中,似乎指着一个隐隐约约的门。

    仅仅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潘翠的脸已经学会了笑——或许是笑,因为它的脸颊肌肉将眼睛挤成了细细弯弯的两道黑弧。

    这一下,不必林三酒回答了。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张脸下面连接着一个脖子,脖子连着一个肩膀,肩膀下是一片胸膛,胸膛下是肚腹;与本主不同的是,除了它的肩膀头颅和胳膊是正常尺寸之外,越往下,尺寸就越小、越窄,仿佛一个生长畸形的婴儿,只长大了身体的一部分,又像是从什么窄口里挤出来的肉团,被捏出了一个人样。

    从仅有一个拳头那么宽的肚腹下方,它就没有下肢了,上方躯体是从一个黑漆漆的、风干厚肉似的圆球里钻出来的。

    “那、那个好眼熟……”皮娜颤声说着,往后退了一步。

    她好像认出来了。

    潘翠却忽然在后面抵住了她的肩膀,不再让她往后走了,不知何时又仰起了头。

    “上面,”潘翠喃喃地说,“那些脸,好像马上要……”

    像是为了要把她的话补完,一个林三酒忽然挤出了两条胳膊,从楼上窗户里往外一推,顿时歪着跌进了空气里。

    因为头颅和肩膀都发育全了,所以分量最重;那个林三酒的头朝下,携带着细小身躯和它连接着的那一个黑色肉球,“啪”地一下,落在了几人身后的阳台地面上。

    “模仿你的东西,怎么和你一样虎啊,别人不跳就它跳了,”意老师在林三酒脑海里怒叫道,“现在怎么办,前后都被堵住路了!”

    潘翠早已扭过了身,林三酒还来不及拦她,她就一步踏了上去,好像棒球运动员挥棒时一样,行云流水似的将手中那一条黑索给打了出去——黑索在初破空时,发出了凌厉的、切割空气似的尖锐响声;然而当它真正碰上那一个林三酒的时候,它好像被人抽空了力道似的,软软地在那一个林三酒的肩上打了一下,就滑到地上去了。

    潘翠的胳膊突然往下一跌,失力之下,险些倒在皮娜身上;皮娜扶住她时,控制不住地叫了起来:“你没事吧?”

    那个从黑肉球里钻出来的半个林三酒,仅仅被拍得一踉跄,随即就用两条胳膊立在地上,稳住了自己。它用两手拖着身体,往前慢慢地爬了一步,黑球在地上划出了沙沙的响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比刚才好像又“长”出来了一点点。

    “别有太大动作。”林三酒气喘吁吁地说,“我怀疑,我们在这条路上用出的力量,恐怕都以能量的形式,回馈滋养给了它们。”

    皮娜和潘翠闻言,一时都静止住了。“什么?你确定吗?”

    “不管是一楼还是二楼,都需要我们亲手搬动东西,不断花费体力清路。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要让我们作苦力,一定有某种目的……我觉得,这个目的就是要让我们使用力量。”

    林三酒苦笑了一下。“防护之所以没用,是因为我们亲自将能量释放出去了,不管是作用在了垃圾上还是窗户上,最终都是作用在了这条路上。”

    “然、然后,”皮娜结结巴巴地说,“那些尸体内的内脏,吸收了能量,就……就长成了我们的样子?”

    “看样子,就是这样的。我们走过一楼、发现尸体的时候,就等于激活了那些冬眠的内脏,”林三酒低声说,“至于为什么尸体会动,我现在也还有很多疑惑。”

    “我们不能一直在这儿站着……”潘翠无力地说,眼睛盯着对面歪头打量着她们的林三酒,说:“若是被它们直接碰上了,恐怕我们也要遭殃。我刚才仅仅是间接地碰到了它,就突然被抽走了一大块力气……”

    林三酒回想起自己体力急速流失的那一刻,也不由打了个战。

    她那时撞破窗户,本身就已花了不少力气;与自己的脸产生了肢体接触,又叫她流失了一部分力量。等她因为脱力跌倒在地上以后,她就有点记不清了,感觉上,似乎是被好几张脸给围了起来——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是不是变成了那些脸们的一道大餐?

    在身后的房间里,潘翠的脸已经爬到门边了;它没有撞门,却只是张大了鼻孔,好像要透过玻璃闻她们的气味一样,在门后来来回回地爬。

    “等、等一下,”皮娜面色苍白地说,“我们不能有大动作,因为我们花的力气,会被路吸走,用来滋养这些脸。可我们也不能被它们碰上,否则是一样的结果。我们还没法逃走,因为我们要出去的话,只能走这一条路……这不就是死局了吗?”

    就像是在说“对”一样,她这话一落,身后室内的天花板顿时又回响起了一道裂响——这一次裂口大多了,楼上的垃圾和残块隆隆地倾泻而下;与它们一起掉在地面上的,还有七八张皮娜、林三酒和潘翠的脸。

    趴在门上的潘翠面孔,用它尚未完全发育完全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别看今天发得早,我是从上午十点就开始写了……写到现在,感觉快死了……主要原因是昨晚为了早点睡个好觉,我吃了一颗褪黑素,没想到这次买的褪黑色过于强力,我昨晚九点吃的褪黑素,睡了一觉,喝了两杯咖啡,居然还在困,在沙发上坐着不动十分钟,头就一点一点的了,脑子里蒙了一层纱似的。我买的这哪里是褪黑素,这分明是迷(括号内不看)奸药吧。

    PS:我就蹲这,看有没有人说赵丽蓉巩汉林的小品!

    (本章完)

2055 一起走向道路终点

    太快了……一切情势变故,发生得都太快了。

    等林三酒的后脑勺重重地一疼时,她才突然被疼得清醒了,从刚才昏沉混沌的状态里蓦然睁圆了眼睛。

    她不知何时摔倒在了地上,后脑勺被砸得生疼;她眼前是一片昏黑夜空,  两层楼以上的阳台,以及从窗户里纷纷跳下的黑影——随着黑影扑近眼前,一张张潘翠、皮娜和自己的脸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咚咚”地落在了阳台上。

    林三酒挣扎着翻了一个身,趴在了地上。仅仅这么一个动作的工夫,  她身边就已经窸窸窣窣地围上来了不知多少影子;一个又一个黑肉似的肾脏,  心脏等脏器,在地上挤压着,  拖行着,朝她迎了上来,许多条手臂就像林木一样,密密麻麻地立在了她的身边。

    几乎所有“孵化”出人形的内脏,都在这儿了吧?

    它们来得太快了。

    从玻璃门被蓦然撞成碎片开始,越来越多的“脸”从天花板裂洞里、从楼上窗户里跳了下来,她们除了跳出阳台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生路可走——皮娜是第一个找到机会跳出去的,潘翠即使恐高,也依旧咬着牙扑入了高空;可是仅仅在几個呼吸之后,林三酒就被越来越多的“脸”给重重围在了中央,  别提逃跑跳楼,  她现在连阳台栏杆都看不见了。

    仅仅是被包围起来,体力流失就已经这样厉害,万一它们伸手来碰自己……

    在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  林三酒的体力就已经流失到了连头都抬不起来的地步,她将头枕在手臂上,  使劲翻开眼皮,在模模糊糊的视野里,看见一张形容轮廓十分眼熟的面孔,正朝自己慢慢低了下来。

    远方的路灯、建筑里的灯光,将黑夜晕染得朦胧模糊;在夜色中的那张脸上,张开了一个黑洞。

    “结果,同伴,还是……变成独,自你了。”

    那个声音说话时,不仅含含糊糊,还像骨折一般缺词断节,以至于林三酒过了好几秒钟,才突然意识到它说话时,嘴里响起的是自己的嗓音。

    什么?它们能说话了?

    “没,”潘翠的声音从它右边忽然响了起来,“其他不,在,眼睛里看到。”

    “不在眼睛里看到”的意思,莫非是“没看见”吗?

    左边的脸,  林三酒现在看清了,是属于皮娜的;它四下看了几圈,  却不是像人一样左右转头,反而像是风车一样轮着转,好像在寻找什么似的——林三酒疲惫的大脑好不容易才想到,它们大概是在找另外二人。

    她现在连爬都很难爬起身,只要最前面的“林三酒”伸手来碰她,她毫无疑问,会被抽干成路上所见的尸体一样;然而奇怪的是,那一张林三酒的脸没有马上伸手了结她,反而抬了起来,左右来回探了几下,目光从其他的脸上划了过去。

    “我,看着,”它口齿不清地对着身后说,“我很小心……我,强。”

    它在说什么鬼话?

    林三酒使劲眨了眨眼,目光落到了它的身上。这些从内脏里长出来的玩意,自然没有衣服;她看着自己身体的倒影,越来越窄、越来越畸形,终于在肚脐眼的地方收成了一根肉条,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一个“林三酒”,长得要比其他“林三酒”快;它都长出肚脐了,其他从内脏里伸出来的“林三酒”,才露出了胃部。

    难道“强”是指这个?

    “这条路上,最少也有十几个林三酒吧……”意老师喃喃地说。

    假如这些东西,最终目标是长出和原主一样的人类形体……那么它们都要从原主身体里抽取能量吧?比如说,抽取了皮娜的能量,大概就长不出林三酒,只能长出皮娜。

    可是原主就一个,就算把她抽干了,能量也就是这么多,十几个林三酒的脸,够分的吗?

    它到现在也还没对自己下手,却在提防着其他的“林三酒”,是不是也和这一点有关系?

    思绪转到这儿,意老师已经明白她的意图了。“可以试试,”她低声说道。

    林三酒逼自己稍稍抬起了酸软的脖子,盯着对面“林三酒”身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面根本不是个人,是否会有人类的反应,她也说不上来;然而天无绝人之路,那一个“林三酒”在全神警戒之下,竟果然上当了,急急一拧身体,朝林三酒所看的方向转过了头。

    “现在!”意老师一声断喝的同时,林三酒也立刻将双臂远远分开、把手掌按在了地面上——比这再大的动作,她也没力气完成了——随即,她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从潘翠的经验上,林三酒就意识到了,当进化者习惯的攻击方式落在这些脸上的时候,都会变成一个力量被抽走的“渠道”;她们既不能反击,又不能有大动作,那么只剩下一个逻辑,才能救下她们了——那就是让自己与脸分开得远远的。

    可正如皮娜所说,她们要出去,就不能离开这条路;最理想的办法,不就是在不碰到脸的条件下,让这些脸滚蛋,自己留下吗?

    当阳台地面上被炸出了无数飞砖断石、粉尘像喷泉般激溅四起的时候,那一个“林三酒”和它身边的几个黑影,果然身子一歪,就从突然被炸开的地面大洞里跌落了下去;林三酒见状精神一振,不知从哪儿涌来了一股力气,怒喝道:“潘翠!”

    从人头涌动的阳台外,忽然响起了遥遥一声回应:“收到,准备好!”

    一张张潘翠的脸,立刻就拧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阳台的栏杆不知何时被踹断了几根,此时空张着一张大嘴;在阳台以外,除了刚才那一根从楼上垂下来的绳子,仍旧是空空荡荡的夜色。

    就在这一刻,林三酒只觉脚上一紧,随即立即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她仍旧勉强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态,双臂张开、掌心向下,任由那一股力量紧紧攥着她的脚,将她一路向后拖拽了出去。

    拖拽的速度极快,林三酒身体软沉得就像是一块不由自主的猪肉,擦着地面滑向了阳台边。她被笔直拽出去的时候,一路不知撞倒了多少个上重下轻的“脸”——每撞上一个,林三酒就感觉体力像是被人给咬掉了一口似的;假如她是在自己发力逃跑,恐怕早就已经软在地上了。

    然而她现在是被人拽出去的;唯一一个需要林三酒发力的,就是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利用不断加剧的痛意,来维持自己的清醒。

    只有意识清醒,【画风突变版一声叮】才能够始终保持在发动状态。

    林三酒被拖向阳台外的一路,就是【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在不断发怒轰炸的一路;她所过之处,组成阳台的砖块、钢筋和水泥全都毫无二话地化成了齑粉,裹卷着原本立于其上的众多“脸”,一起跌落向了忽然张开的夜空里。

    尖尖的怒叫声、轰然碎裂的轰炸声,一起回荡在了高楼之间,反复撞击着,撞成了一波波模糊糊的音浪;林三酒从阳台栏杆的缺口里,被笔直地拉下了夜空。

    她早就没了挣扎或者稳住自己的体力,任那一根系在脚腕上的黑索,将她头下脚上地甩了出去,直到黑索绷直了,林三酒才算是停住了下跌。

    血嗡嗡地流进了脑子里;她低下眼皮一看,这才看清了悬在自己上空的两个人——皮娜像猴子一样盘在绳子上,紧紧地抱住了潘翠,而潘翠双手攥着黑索,紧紧拽住了自己。

    在她们头上,那一处原本宽大的阳台,此刻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撕去了中间一大块;凡是林三酒双手划过的地方,全都被消解了,只剩下阳台两边的各一长条。

    皮娜的绳子足有二十米长,远远超过了三层楼的高度;当她们刚才跳出阳台的时候,她们在半空中就抓住了绳子、顺着它爬到了阳台下方,暂时脱离了“脸”们的视线——假如真的从二十几层跳下去,别说还有没有希望从这条路出去了,哪怕是进化者也要摔死了。

    “真、真的成功了,”皮娜气喘吁吁地说,“我的天啊,刚才那么多脸……就像下饺子一样,都掉下去了……”

    话没说完,她被扑了一头一脸的灰尘齑粉,就呛进喉咙里去了,让她使劲咳嗽了一阵子;整条绳子都被震得摇晃起来,潘翠吓得急忙劝道:“别、别咳嗽了,我们要掉下去了!”

    有的脸跌入了她们身下的夜空里,消失了影子;有的摔在隔了一层楼的阳台上,尖叫着,半晌爬不起身。在大多数脸都被甩下夜空之后,几人也感觉渐渐地回复了一点儿体力——在皮娜和潘翠二人好像钓鱼一样,一点一点的努力下,林三酒总算被吊了上去,也抓住了绳子。

    接下来的历程尽管辛苦紧张,却终于能叫人看见希望了。

    有好几个“脸”运气不错,正好站在阳台两侧,没随着阳台被炸一起跌下去;当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用意识力将绳子拉近阳台门,爬进办公室室内的时候,它们趴在两边,伸长了脖子,拼命想要从空气里吸嗅她们——但是轰炸带来的连锁反应,撕去了绝大部分的阳台地面,它们饶是不甘心,也依然与几人隔开了好一段距离。

    三人精疲力尽,却谁都不敢再提原地休息了;她们踉跄着脚步,将自己拖过了第三间办公室,皮娜忽然一抬手,低声说:“那边,你们看!”

    在那儿,一块挂在办公室门把手上的牌子,冷淡地宣告着这一段仅有950米长的道路终点。

2056 大人有大排场

    三个人究竟在终点上瘫倒了多长时间,林三酒也说不清了。

    仅仅是950米的路,却像是一场从黑沉湖底拼命向上挣扎的历程,她们好不容易穿破了压在头上的千万斤湖水,喘上气以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四仰八叉、半昏半醒地躺在地上,甚至连筹码都是过了好半天才被想起来的。

    道路终点处,也就是告示牌前这一块地方,是绝对安全的;她们休整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急着起身——目光穿过昏暗的办公室窗户,林三酒仍旧能隐约看见断阳台上几个脸的影子, 但好像连它们也知道大势已去了, 压根不再往办公室里钻。

    “我的东西拿回来了, ”潘翠懒洋洋地说,朝她们亮了亮手心里的三个筹码,“还多给了我一块15点的。”

    “费这么大劲,就赚到一块15点的筹码啊,”皮娜也坐起身,连站起来都不愿意,只将上半身探出去,把胳膊伸得长长的,从告示牌下拿到了自己的筹码。她看了看,有点儿丧气地说:“30点的路已经这么可怕了,其他的路得是什么样?”

    “不,其实仔细想想,这条路的生命危险不大,”潘翠把玩着筹码,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你们想,那些从内脏里长出来的东西有什么威力?实质上它们并没有立刻把我们置之于死地的能力。唯一一个棘手之处, 只不过是会持续吸取我们的体力,让我们疲累得无力应对……”

    “可是路上有那么多尸体呢?”皮娜反驳道。

    林三酒也跟着收回了自己的【因材施教】,又拿到了一块15点的空白筹码, 听着潘翠说:“我们也不能肯定,那些尸体一定就是死在这条路上的吧?别忘了,这一整个地方都是副本,它要随时调用一下尸体,应该不会有问题。”

    “我们差点被包围着吸干体力了,还不算危险吗?”林三酒插了一句。

    潘翠冲她露出了一個长姐般柔和的笑,说:“我们被逼到了那一个点时,确实就有点危险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在没被逼到那一步之前,就想办法从路上出去?”皮娜问道。

    “差不多,”潘翠耸耸肩,“我也是第一次走,这是我的猜测。它既然被称为‘略微不易’,大概说明我们能在情况发展到最坏那一步之前,就把这条路走完。”

    “你是觉得,牌子上对道路的描述,只是指最佳的情况。要是运气不好,可就不是‘略微不易’、‘比较不容易’了?”林三酒见潘翠点了点头,苦笑了一声:“那接下来的路,我们必须越早掌握情况越好了。”

    说起来, 这条路上的情况,她到现在都是稀里糊涂的;她只推测出了自己的体力和能量会被吸取,而那些黑内脏吸取到了谁的力量,就会长成谁的样子——仅靠这么一个最基础的猜测,她们竟能莽莽撞撞地从路上出来,实在不能说是不幸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些“脸”大多数都消失了,体力恢复得比方才快了不少;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猜测着加嘉田二人的去向,判断了一会儿烟花所在的方位,以及它与自己的距离,还扒着办公室门缝往外看了一会儿,等精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才纷纷站起了身。

    “我们走以后,那些东西会怎么样?会消失吗?”皮娜忽然想起来了,在即将拉开门的时候,一边说,一边朝办公室回过了头。

    林三酒和潘翠的目光也一齐投了出去——几乎就在这一刻,仿佛是要表演给她们看一样,一个体型稍微大点的皮娜,突然一歪头,一口咬在了另一个体型稍小的皮娜头皮上。

    尽管五官细节都全模糊得看不清楚,但是从两个皮娜的挣扎与尖叫里,她们依然能清楚地感觉到它们所散发出来的绝望。大皮娜拼了命似的嘬起唇舌,在小皮娜额头上噬咬吸吮的吱吱尖响,清晰地回荡在了夜空里;然而它们就像两个被戳了孔的气球,就算一个气球把另一个气球吸得再狠,依旧抵不住在一齐逐渐缩小。

    皮娜嗓子里“唔”了一声,赶紧捂住嘴,一把拉开门就出去了。

    “没了能量来源,又没完全成型,大概就会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吧?”潘翠脸色也有点白,朝林三酒招呼一声,二人先后钻进了门外的走廊里;随着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合拢,走廊里霎时亮起了一排白灯。

    不远处,就是两台并肩而立的电梯。明明还没有选择下一条道路,然而脚下的黄色箭头却一路指向了其中一部电梯;三人小心地走上去一看,发现电梯门上贴了一张告示。

    “请乘坐这部电梯到达一楼,去往下一处道路。”

    几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急着动作。 她们在附近仔细找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挂着牌子的新路了,这才犹豫地按亮了电梯——嗡嗡的运转声顿时从电梯井里响了起来,“叮”地一响,电梯门开了。

    最先吸引了林三酒注意力的,却不是电梯本身。

    在一般电梯装着摄像头的位置,这部电梯里装的却是一块监视屏幕,就像是把摄像头和屏幕的位置给装反了似的,使电梯内部的人能从屏幕上看见另一个地方的情况。

    潘翠观察着屏幕,一边走进电梯,一边说:“诶,屏幕上那几个人,也是进了副本的进化者吧?看来这个副本有不少起始点,不光只有我们出发的天台。”

    “那是什么地方?”皮娜也仰头看着,说:“也是城市的一部分吧?”

    林三酒愣愣地站在屏幕下,一时之间,什么话都忘了。

    她不知道屏幕上的是什么地方;可她知道屏幕上的人是谁——余渊、人偶师和元向西,此时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摄像头瞧在眼里了,正围成一圈,低头打量着一块告示牌子,牌子上模模糊糊地,写着“此路点数85”。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11/ 第一时间欣赏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作者:须尾俱全所写的《末日乐园》为转载作品,末日乐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末日乐园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末日乐园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末日乐园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
文案嘛……将就看吧哦呵呵。本文是重口味无限末日,欢迎大家戳进来~~!
末日乐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末日乐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末日乐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