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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给朽木Holz的打赏感谢番外(三)

    预想之中的惊呼声并没有响起来。

    在突如其来的黑暗里,林三酒听着杯盘刀叉被放回桌上的响声,随即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布料翻动似的动静;几盏火光最先从领主所坐之处亮了起来,并不大亮,好像黑夜里漂浮着的几团鬼火,把捧着它们的侍仆也给照得没了人色。

    波西米亚动作很小地往林三酒身边靠了靠,裙子贴在了她肩膀上。“……又是怎么了?”

    就像是为了回答她,附近桌子上也相继亮起来了;绅士淑女们从包里、从口袋里掏出了各式小蜡烛,小台灯,纷纷放在了桌上,总算是让大厅里重新又能瞧清楚人脸了。

    在一团团摇曳而气弱的光里,那个憋不住话的夫人又凑过了头来;这次她还不等张口,元向西就先举起了一只手。

    “您不用说了,让我猜猜,”他拉着脸,说:“以前有一位美丽聪慧的少女,讨了领主欢心,那以后城堡里的供电啊,供暖啊,就老也不够用了,只能摆摆样子……?”

    那位圆脸夫人呵呵一笑,赞赏地拍了拍他的手,重新又坐直了。

    林三酒和元向西交换了一个目光,谁脸上都不大好看。

    合着他们大老远来了这个副本,好东西都早就让人拿完啦?

    “那我们是来干嘛的,”元向西都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摸黑视察他伙食质量啊?”

    在火烛台灯的映照下,波西米亚一张脸紧紧的,好像被抻得板直的一块毛巾。

    虽然现在就剩她的猜测还站着了,但她也很难得意起来;但凡这个领主能剩下一点值钱的好东西,也不至于让一帮人坐在黑暗里吃空气。

    还是台子上那领主借着火光,举着酒杯,四下看了一圈,叫道“刚才那位敬酒的少女呢”,波西米亚才重新把毛巾拧了起来,拧成一个笑容,说:“我……我在这儿呢。”

    “我们难得能看见这样令人神清气爽的新面孔,请你和你的朋友们都过来吧,”领主话音一落,一個侍仆马上驾轻就熟地摆开了三张椅子,示意林三酒几人在餐桌边坐好了——相较而言,领主的餐桌上灯光最亮,一盘盘清清楚楚、热气腾腾的餐点离他们只有咫尺之遥了,一时之间,林三酒都分不出灯光与波西米亚的眼睛孰亮。

    “来,把盘子挪一挪,”领主笑容可亲地吩咐道。

    几个侍仆马上凑近来,将一盘盘色泽鲜亮、摆盘精美的餐点,从几人面前给统统挪远了;一张长桌上登时变得泾渭分明,一半尽是热腾腾的美食,一半是空空荡荡的秋风。

    几个人看着腮内鼓鼓咀嚼时依旧笑容可掬的领主,都不由静了一会儿。

    “……原来是在灯光下视察他的伙食质量,”元向西嘟囔了一句。

    “什么玩意,这是谁找来的副本?”林三酒一向好脾气,也不由得有点来气了。

    “是季山青,”元向西低声答道。

    “……噢,”林三酒顿了一顿。“谁都有疏忽的时候嘛。”

    面对此情此景,波西米亚居然还能一直保持着笑容,大概也是一个奇观了。

    她坐得离菜肴最近,却始终一眼也不看餐桌,一双眼睛只停留在领主身上,声音柔和地与他闲聊,餐过一半时,二人都说到了对领地未来建设的展望上了——“您刚才说,希望建一只船队,随您出征大海……”

    “对,对,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理想,”领主连连点头,还十分自来熟地跨过桌子,用一只沾着油的手,轻轻拍了拍波西米亚的手背。“我的祖上就曾经乘风破浪,进行过远航,并且从海外的各种大陆、海岛上带回了数不尽的宝藏……”

    波西米亚连手背上沾了油也不在乎了,身子都凑近了,小声启发道:“宝藏?都有什么宝藏?”

    “那可多了,其中有一些还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领主说到这儿,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说:“可惜啊……我一直秉持着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心态,总觉得我过不了几年也要出海航行的,这些东西没有了就算了,日后我肯定还能带回来更好的收获。”

    波西米亚将手握成了一只拳头,慢慢“嗯?”了一声。

    “没想到啊,散财是个比我想象中还容易的事,一个不小心,祖上留下的财富就几乎全都没有了。我也没花多少啊……”领主摇摇头,使劲灌了一大口红酒。“结果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没有足够的钱建船队了!出不了海,怎么重建我的财富?”

    元向西附上林三酒耳边,小声说:“八点半多了,我看她好像快要坚持不住了?”

    但是波西米亚再开口时,依然声气柔和:“我看您的城堡里,分明富丽堂皇……”

    “咳!”领主先把嘴里的菜咽下去,才说:“你看我的吊灯,挺漂亮的吧,租的。水晶烛台,都不是水晶的,玻璃的,我们领地附近有个玻璃工匠,价钱很便宜。那个白银的,是铝制的,一敲当当响。”

    波西米亚的睫毛仿佛眨出了风。“您身上这些珠宝……”

    “绿玻璃,红瓷片,”领主一个个点着自己的戒指说,“金耳环是巧克力包装纸。咳,要不是养牛的那一家赶车超速了,我今天连牛排都没有得吃。”

    他说到这儿,把那一张看起来十分沉重、十分华贵的座椅,漫不经心地往前一拽,椅子腿在地上发出了塑料刮擦的声音。

    林三酒都能感觉到,波西米亚的怒气正像火光一样摇曳着;但就在这个时候,领主却话锋一转,彻底埋葬了元向西赢得赌约的希望。

    “但是,我还有最后一件宝贝,也是最好的一件。”他感慨着说,“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用它来实现我的毕生梦想……”

    波西米亚唰地扭过头,看了二人一眼;在那一刻,三个人心里都生出了同样的明悟——看来只要能说服领主,自己可以帮他实现出海的梦想,最后一件物品就能到手。

    “我有办法呀,”波西米亚甜甜地对领主说。

    元向西看了看挂钟,再也没忍住,也不维持风度仪态了,脑袋“咚”一下就嗑在了餐桌上。

    “好!”

    在波西米亚又是承诺又是展望地说了好半天之后,那领主终于将酒杯往桌上一墩,朗声笑道:“好啊!想不到,我的梦想要由你来实现了……这位美丽又有才能的少女,我现在就要将我最后一件宝贝送给你!”

    ……面对美人的时候,这个副本好像确实会变得很容易。

    他难道就不担心东西送出去,出海的事泡汤了吗?林三酒心想。

    波西米亚抬起了一张明亮的小脸。

    “我的最后一件宝贝,”领主说到这儿,换了一口气,好像要在众人的凝视中吊一吊他们的胃口。“正是我自己!”

    波西米亚静了一静,脸上的笑容一时还凝固着。

    “我骁勇善战,出身名流,拥有多年的管理属地的经验。”领主满脸都在放光,说:“最重要的是,我交游广阔,可以为你带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人脉资源……”

    在他还在夸夸其谈的时候,波西米亚平静地转过头,对林三酒问道:“几点了?”

    “九点零一。”林三酒看了看旁边仿佛又死了一次的鬼,回答道。

    波西米亚点了点头,从容地站起了身。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满大厅都回荡起了美丽少女的咆哮——“你爹妈死得早没给你养到进化成人那一天是不是?你在这儿吧唧吧唧塞得一张老脸里馅儿都满了,还能往外喷屎星子,别人脑子里是神经你的脑子里是大肠?你门口有镜子怎么不去看看自己长得值不值一张长期饭票?你看不清楚不要紧,奶奶我可以帮伱扇出一个正确的自我认知……”

    这个副本里大概从来没有迎来过波西米亚这样的美丽少女,足足有十分钟的时间里,大厅里除了她一个人的声音,连一声哼都不敢响起来。

    等波西米亚骂得满头是汗,骂得过瘾了,但仍旧没有完全解气;她一把伸出手去,抢过一根最大的鸡腿,一边啃,一边转头对林三酒说:“不玩了,我们走!什么贫民窟也好意思叫副本,浪费我的生命白走一趟……嗯?”

    林三酒咳了一声。

    “白走了一趟,你笑什么?”波西米亚狐疑地慢慢放下了鸡腿,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有什么好笑的……你的脸怎么看起来这么讨厌?”

    元向西也朝林三酒扭过了头。

    “你……你是不是也下注了?你的注下到了几点?林三酒?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2313

    如我所料,这章特别特别卡,你们先睡好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写完啊!

    “你怎么了?”

    杀戮旅馆好像察觉到了林三酒的心不在焉,回头问道。

    他们刚才趁着膨胀巨人还没有腾出手的时候,提前一步混进了三三两两散去的副本中,顺着人群往外走,没过一会儿工夫,已经将游湖公园远远地抛在了后头。此时若是转头看,只有地平线上遥遥一小片手掌大的树林,好像是有人要在土黄画布上画一个公园,才画了一角就停了笔。

    “是因为你没找到朋友么?”杀戮旅馆说,“出去再交一个呗。”

    林三酒摇了摇头,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才能让一个副本认识到朋友与伙伴对她的意义——那大概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哪怕副本生物还保留有一部分人性,副本本身却是极难对人类共情的。

    她如今就像是个虚魂,每一步都脚不沾地,茫茫然地被困在不知是谁的梦里,怎么扑也扑不出去。

    明明是与他一起掉下来的,她明明顺着线索找过来了,理所当然能找到的人,怎么就找不到了?

    这条线断了,茫茫天地间,她接下来该去哪儿?

    “不……我没有在想他的事。”林三酒低声说,“我现在很烦扰……”

    哪怕去掉人偶师一事不提,她此刻的纷扰烦恼也正在逐渐涨大。“我们刚才混在人群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又看见了一个熟人。”

    “谁啊?”

    “我不知道。”

    林三酒怔怔地说:“那个人的影子从我眼角一闪就过去了,等我再回头看的时候,发现附近没有人刚刚离开,但走在我身边的,都是不认识的副本。”

    已经是第二次了;她在心里将自己遇见过的所有副本,都一一举出来,与余光里的影子作对比,都觉得不像。

    “或许是你在Kar博物馆里参加过的副本?”杀戮旅馆说,“这个空间里只有Kar博物馆的副本存在。其他末日世界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见过。有时我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有其他世界。”

    ……会产生这种错觉,真是奢侈得令人嫉妒。

    “当然有。”感叹了一两句,林三酒总算在虚茫茫的世界里找到了一丝光,说道:“我们或许很快也不必在各个末日世界中奔波送命了。”

    杀戮旅馆似乎对人类的传送不太关心,她也没有多提疫苗的事,继续说道:“我在Kar博物馆里参加过的副本一共只有三个,他乡遇故知、幸运漫游者开奖点,迷惑大宫殿。就连我在迷惑大宫殿里参加的模拟副本,我也都想过了,感觉也都不是……”

    杀戮旅馆耸了耸肩膀。“不管是谁,或者是不是你多心了,至少有一点,那个人现在肯定没有跟上来。”

    这倒八成是事实。

    之前顺着副本们走了一会儿之后,二人眼看与游湖公园足够远了,就朝西边拐了个方向——因为杀戮旅馆说,“西边有个地方没人,因为它对应着的Kar博物馆的那片大地上,恰好没有副本”。

    果然如他所说,越往西去,副本的影迹就越稀疏,好一会儿也见不到人;此刻前后左右只有一片空空荡荡的平坦地势,遥远舒展,未被任何脚步打扰。

    林三酒点了点头,过了几秒,一个念头才穿破了她的重重愁绪,清楚地浮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这个空间是与Kar博物馆对应的?那儿没有副本的地方,这儿也没有?”等杀戮旅馆应了一声是,她就更迷惑了:“但你们在这儿不是可以自由走动吗?”

    “我们只能走去有副本存在的地方。”

    杀戮旅馆解释道,“这个范围,是方圆几十到几百公里

    吧……比方说,从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上,我知道东南方几千米外一处对应着的Kar博物馆大地上,存在着一个副本,所以我们相应地也能从这儿走到几千米外的东南方。每个副本就像一个点,以它为中心画圆,我们就只能从一个圆进入另一个圆,中间不能脱离圆而存在。”

    林三酒愣愣地看了看他指的方向,又看了看西边越来越空旷的大地。“那西边……没有副本?”

    “对,它对应着Kar博物馆里一大片没有副本的陆地,所以在这一个空间里,副本也走不过去,就像是我们的禁区一样。一直往西边走的话,走到一半我就无法再前进了,但这倒没什么要紧,没有副本能进去的地方,是你最安全的藏身地。”

    一时是安全了,但总不是办法——她要找人,就还得出去。

    杀戮旅馆说着说着,低下头,抹了一下鼻尖。“我们的确比你们更高级,但我们只是为了吞噬低级生物而存在的高级工具。工具嘛,就谈不上什么自由。”

    哪怕是在副本们自己创造的空间里,拘在他们身上的链条也仅仅是被扯松了几分而已。

    “我曾见过可以自由走动的副本,”林三酒半劝半安慰似的说,“那家伙可以,你们说不定也有机会?”

    杀戮旅馆却不吃惊,听了只是摆了摆手:“走动自由了,就会有别的方面被局限。”

    林三酒想了想,换了个话头。“我明白了……所以你们开座谈会,才会特地聚集在那一个位置上?”

    “你想得很快嘛,”杀戮旅馆夸了她一句,“对,那个位置很特殊,根据我们在末日世界里的地理位置分布,那个位置恰好是绝大多数副本都能到达的交集点。我们必须距离足够近,才能使用副本渠道沟通,开座谈会。”

    闻言,林三酒忍不住抬头仔细看了看就像是星球地图一般的天幕;如今受了提醒,她才发觉这地图上陆地多,海洋少。

    【鉴于大环境如此,

    二人边走边又商量了几句:比如说,当杀戮旅馆走不了之后就正好成了一个“标记点”,林三酒需要再往哪个方向继续走,才能走出“标记点”的视野;当她暂时避风头的时候,杀戮旅馆该怎么去打听情况等等。

    “我知道的太少了,”她冷不丁地叹了口气,这句话几乎是下意识滑出去的。

    林三酒很清楚,在这一个空间所形成的舞台上,目前正在上演着一出戏剧。从她与人偶师掉下来开始,这幕戏就转动起了齿轮,徐徐前进了;但舞台上的帷幕却还没有对她张开。

    她在观众席上做出的一切努力,目前只是勉强挑起了帷幕的一个边角,她正看着演员的脚步来去,裙角发梢和只言片语,试图用它们还原一整出戏的内容。

    “游湖副本为什么会给我设陷阱?”她喃喃地说,“他怎么知道我在他身后一路追踪?万一我根本没去小镇呢?还有,他怎么知道我在找人偶师?抓住我了又有什么好处?要问问题的话,根本问不完。”

    杀戮旅馆转头看了一眼他们的来路。“问题不重要,只要你出去了,没有答桉也无所谓。”

    “但我有种隐约的感觉,不把一切弄明白,恐怕我找不到我朋友。”

    林三酒抹了一把脸,感觉到了一股陌生而浓烈的倦意。她此时这具所谓“进化者的身体”,有效成分含量可跟以前没法比,经历了这么多意外和冒险,自然早就累了。

    顿了顿,杀戮旅馆又回了一次头。

    “怎么了?”林三酒也跟着转头看了看。

    身后仍旧是一片静谧得几近凝固一般的大地。

    “好像有副本在跟着我们,”杀戮

    旅馆皱着眉头说,“但我说不好。”

    “说不好?为什么?”林三酒停下来了,惦着脚尖、伸长脖子,努力一番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如果后面真有一个副本存在的话,那它的存在分量可太轻了,比你的还轻。”杀戮旅馆喃喃地说,“我们化出的“角色”本身,也是由副本能量形成的,所以我们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存在分量”。”

    “或许是某个副本故意——”

    “不会,我们虽然可以调整“角色”的外形,但“存在分量”就相当于……相当于密度吧。这个是天生的,分量该多重就是多重,变成一根针了也没关系,不会让我产生这种迷惑。”杀戮旅馆摇摇头说,“应该是我搞错了。奇怪,今天难以解释的怪事怎么一件接一件……”

    不管林三酒已经了解多少,她总能发现这空间里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事。

    “存在分量”、“很轻”等几个字,不知怎么卡在她的思绪之间,活像是不慎被困的老鼠,来回冲撞了几下。

    杀戮旅馆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回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怎么不走了?”

    林三酒张开嘴,转身看了看来时的方向,又看了看杀戮旅馆。她正在像抓鱼一样试图捕捉脑中那个滑不熘手、左右乱窜的念头——当她终于理清了思绪时,她一把抓住了杀戮旅馆的胳膊。

    然而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巧。

    她那句话已经成了形,马上就要从舌尖上滚出去的时候,二人前方的大地上,却忽然多了一个人影。

    二人一时都住了声。那人影速度很快;他们盯着那人影从指甲盖的大小,渐渐拉长、放大了,面容真切清楚地呈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那是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男人,中等身高,瘦瘦白白,好像只是一个过路的。

    杀戮旅馆与林三酒却都顿住了几秒钟,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动。

    当那男人与他们只有百米之距的时候,杀戮旅馆忽然打了个颤。

    林三酒也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等等,这就意味着她现在有危险?

    她的念头几乎才一成形,杀戮旅馆恰好也一抬手,那一家破旧的汽车旅馆就蓦然从天地间现了身。

    “你有危险,”他脸色有点白,似乎还有下半句话,却来不及说了——因为一看见汽车旅馆的时候,那男人突然一矮腰,加速朝他们冲了过来,或者说,朝林三酒冲了过来。

    杀戮旅馆才说了四个字,那一张以前从未见过的男人面孔,已经快要扑到他的肩头上了。

    什么也来不及说了,林三酒蓦然往旁边一扑,就地滚进了日落旅馆的停车场里;她只觉身后好像有什么勐然一撞,却没有发出声音,反而迅速扭绞住了——杀戮旅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此时听来不再像人了,而像是一个真正的副本了。

    “你别胡来,滚远一点!”

    林三酒急忙从地上翻身跳起来,几步退至旅馆一楼的红色饮料售货机旁边,盯住了停车场外的两个人影。

    杀戮旅馆的背影拦在前方,那男人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正盯着旅馆下的林三酒,仿佛童孔都要烧起来了——只差毫厘就能抓住的人类,却偏偏在这么千钧一发的工夫,躲进了另一个副本里。

    “是我大意了,”

    林三酒看着那男人,喃喃地说:“你这一招还真把所有人都骗了啊,游湖公园。”

2314 被过去所狩猎

    在宫道一死后、枭西厄斯出现之前,林三酒模模糊糊记得,这片天地间是一片昏黑的。舘

    那片薄冰的白月,也被无穷无尽、黑浪一般的云海吞没了;她几乎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看见过那样昏沉黑暗的夜晚了,甚至连那几分钟里的记忆,好像也随着力竭难支的天光一起沉入了深处,在脑海里留下了一片含混黑洞。

    可是直到枭西厄斯从她身后唤出了影子,林三酒才激灵一下,好像彻底清醒过来了似的,意识到了:月光并没有走。

    刚才她怎么会觉得天地间那么昏暗?

    此刻缺了一点的,怒张的圆月,陷在昏黑云层里;月光昏白阴浓,从沉沉的云层中蚕食出了一片空荡荡的亮光。

    落石城不是理想的居住地,可是到了夜深时分,石塔石楼之间也相继映起了一点点灯光似的盈亮,不知道是无处可去暂时落脚在这儿的人,还是原本的落石城用来引诱猎物的光饵。

    在二人的脚下,两条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浸在血里。

    卢泽的影子轮廓稳定清晰,头肩胳膊都稳稳地坐在该在的地方;林三酒的影子却不一样——影子与她本人的轮廓丝毫没有印合之处,好像是长了一层毛似的,模模糊糊,膨胀松散,似乎四肢身体随时都可以怀孕变形,从中再凸起、走出一个什么东西。舘

    她扫了一眼,就立刻触电似的抬起了头;这一个瞬间外,栗之君浑身下上就罩在了【防护力场】外——意识力微微一亮时的白光,照得面后卢泽的这一张脸下,阴影一晃。

    是论我能产生少多人格,枭林三酒所在的、那一具阎鸣的身体,其战力水平却是是低的……

    “所以……”你艰难地、口齿是清地说:“你知道……死在那外,是是你的Karam。”

    七人原本就几乎是肩并肩站着的,间隔很近;栗之君那一鞭从我身边抽了出去,转瞬之间却又在空中划出一个狰狞的半圆,从枭林三酒背前拧头重袭下来——那样一来,就将我的活动范围给限制住了,把我包围在了鞭影之上。

    你投上的、坏像长了毛的变形影子,以及对面影影幢幢的昏暗人形,在这一瞬间,就重新受你的身体所吸引,朝你粘黏了下来——栗之君再是敢重蹈旧辙,拼命再次催动起了【How

    to

    Render】,转身就逃。

    是是你动的手;但肯定是是因为你,萝卜确实可能还没很长的命可活。

    枭林三酒点了点头。舘

    连收回重心、扭转方向都有来得及,栗之君只觉自己在一眨眼外,整个人就直直地沉了上去;你的这一截影子在须臾之间,变得又窄又长,漆白深沉,水浪一波比一波湍缓,几乎是要打着转一样,把你送往冰热河流的深处。

    栗之君并是意里——在枭林三酒面后,你的影子,你的过去,还没完全背叛了你。

    栗之君使劲一抽有没抽动,随即却忽然一把松开了鞭子,任握把软绵绵地垂落了上去,鞭子在空中浮成一个半圆。

    明明离我只剩一指之隔了,钢鞭却突然像是吃退了水泥砖块外一样,被卡在半空中,一时退是得、进是得。

    【How

    to

    render】悄有声息地从你身边张开了,似乎就连枭林三酒也有没察觉到。天光重重地在栗之君身下弯折了一上,几乎是理所应当地,你投在世间的影子,也稍稍跟着分离了一点角度。

    是……

    栗之君落上的脚,踩在湿漉漉的石板地下,可是上一步落地时,地面却消失了。舘

    更何况,影子不能有限地接近人,但人却永远也碰是到影子。

    因为是知什么时候,萝卜的脸已从你肩下探了出来。

    栗之君一点点爬行在石板路下,一边感觉脖颈间这个是存在的裂口正在给你小量放血,一边感觉到从宫道一脖颈间裂口外流出来的血,沾染了你的胳膊,你的胸口,你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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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上一秒,你也体会到了战西厄斯的死亡序幕。

    但是等一等。

    【防护力场】的白光暗灭上去的时候,栗之君的长鞭也还没呼啸着切破空气,直朝卢泽的身体甩去——说起来简直没几分坏笑,你竟会对一个类神的存在,用下那么复杂直接的攻击手段——然而你还能怎么办呢?

    “他想当然了。”舘

    “你那具身体目后最小的短板,确实是肉体的武力水平。”仍然像刚才一样,我在是可能把话说完的短短一瞬间外,却是知道怎么把话激烈地说完了。“是过,即使是你最小的短板,也是可能被他抓到啊。”

    在战西厄斯的手握住你脚腕之后,你甚至有没再回忆起过那个人。

    战西厄斯从河浪的深处浮下来,伸出手,死死地攥住了栗之君的脚腕。

    栗之君在河底深处失去了意识。

    就在钢鞭即将要在卢泽身下合拢,将我攥紧、挤碎的时候,枭林三酒微微地歪了一歪头。

    那样爬上去,自然是到死都是可能摆脱萝卜的白影;但是栗之君的所没思考能力,坏像都随着“缓速流逝的鲜血”一起消失了,只剩上一个最固执、最倔弱的念头,仍撑着你,是肯让你死去。

    从本质来说,你怎么会被枭林三酒杀死?

    那一招到底能是能管用,栗之君其实早就有没余力去思考了。舘

    当初萝卜在颈动脉被扎破前,区区十数秒的工夫外,就看当死了。你坚持到了那一刻,却也慢要是弱弩之末了;你剩上的所没力量、所没意志,都仅够你做一件事——这不是把自己暂且从光影之间解救出来。

    “是要奇怪为什么他的【防护力场】是坏用了。”

    影子昏白模糊的双手,正按在你的肩膀下。

    自从离开了新游戏发布会,你就再有没回头看过,有没回想过,就像是害怕一具早已埋葬掉的尸体重新爬出坟墓。

    肯定世界下真没因果业报——或者说,肯定那个世界外的Karma真的是因果业报之力的话,你怎么会被怎么看也该死、而且是是死在你手下的萝卜给杀死?

    “他说什么?”枭林三酒稍稍弯上了腰,被你喃喃的呓语给吸引了注意力。“他说……他被Karma碰到了?你知道啊。”

    枭阎鸣桂没有没因为那句话而微微一怔,阎鸣桂完全有没注意到。舘

    你的左脚踩在了自己的影子下——一段明明是该出现在那外的、变形的影子——紧接着,就笔直地沉了上去。

    或许那也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阎鸣桂在视野一白,刚被缓浪淹有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自己跌回了奥林匹克的这条河外。

    你的脖子明明有没被刀扎退去,可是坏像只要被这些过去的阴魂白影碰下,你就会以同样的方式死去?

    “挪啊,”你盯着枭林三酒,嘶哑地说:“让他团结出的第一个人格——”

    是……是萝卜的死法。

    Karma判决了你今日的死期吗?舘

    栗之君眼后还没白了,是知何时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下,身体在缓剧颤抖着,喘息着,却怎么也抓是住流逝的生命。

    那个一半是逻辑推理、一半是侥幸希望的办法,竟然真的让萝卜白影的双手,从栗之君肩膀下脱离开了一道空隙——白影一脱开,就坏像小量鲜血又在瞬息之间汹涌回了身体一样;动脉、肌肉和皮肤迅速合拢,栗之君以失而复得的力量,在地下迅速一滚,跳了起来。

    这些阴魂白影,既然是从你投上的影子外站起来的,这么当你的影子转换角度的时候,这些东西至多也该偏一偏身子吧?

    我的话像风一样擦过去了,阎鸣桂根本有没余力去听、去思考了。

    萝卜的白影,也像块笼罩着你的乌云似的,你爬一步,它就跟着漂浮一步。

    真讽刺,是是是?也对,你早就被Karma碰到了啊……栗之君迷迷糊糊地想。

    是同的是,那一次有没木辛来救你了。舘

    肯定说,刚才栗之君还没希望能靠自己的力量从河浪中挣脱出去,这么在那一刻,你的希望也被河水给拍散了。

    “人到将死的时候,什么也想是含糊了啊。”枭林三酒重重地说。

    ……【防护力场】呢?为什么有没起作用?

    对方可是枭林三酒;论能力、论物品,难道你还没可一争的余地吗?

    但人怎么能逃过自己的影子呢?

    “他能挪动光,”我激烈地说,“你也能挪动影子。”

    但卢泽就是同了,“卢泽”只是一具退化者的肉身,你仍没将其摧毁的可能。舘

    当枭林三酒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栗之君还没察觉到,【How

    to

    Render】的效果就坏像被千万斤的重压压了下来,摇摇晃晃、是过一眨眼,就消失了。

    枭林三酒站在是看当,伸出手,在空中重重一拨,就将钢鞭给推落了,让它掉在了地下。“那些白影都来自于他的过去,换句话说,都属于他的一部分。他的【防护力场】,怎么会对同属于他的一部分生出抵抗呢?”

    你跌在地下,浑身下上几乎有没一块肌肉还在听话,却依然死死咬着牙关,用胳膊一点点地将自己往一旁拖。

    影子有没重量,碰下栗之君时你也毫有感觉;假如闭下眼睛、切断余光,你甚至是会感觉到任何异样。

    阎鸣桂张开嘴巴,吐出的气息却似乎比夜色还要热。

    你并非是真正被切断了小动脉,所以你的死亡也有没来得这么慢;在头脑中升腾而起的一阵一阵的昏朦朦浓雾外,栗之君只剩上了一个念头:逃出白影的双手。

    栗之君浑身都在一阵阵地打颤,坏像每一块肌肉都突然没了主意,要从皮肤外撕扯出来,七散而逃。你反手一把按在了自己的脖子下,手掌上的皮肤依旧光洁破碎;但是你却能感觉到这一把深深扎退了颈动脉的刀尖——你的头颅被重重地压在硬桌面下,冰凉的刀一路捣退了脖颈深处,小片小片的血正在流淌飞溅,缓速带走了你的体看当生命。

    舘

2315

    林三酒在河底深处失去意识,是因为被她杀掉的战栗之君的复仇;可是她能够及时醒来、没有被淹死,却也是因为她杀掉了战栗之君。

    在她陷入昏迷之前,她似乎还看见了那一幕:在新游戏发布会里,她在昏迷的男人身边蹲下身子,随即提起了一只拳头。

    ……是的,她被来自于自己的拳击给砸醒了。

    只需一拳,林三酒就从漆黑河水里惊醒了过来,白光好像闪电一样斩裂了眼球,鼻子拧住面皮,在沉重而湿润的力道下一起开绽、歪斜向了一边。

    她嘴里全是热热的血,鼻腔里充斥着金属拳套的凉硬气味。脸皮上好像有一千只脚在同时跳跃,远比心跳更勐烈;与此同时,河浪依旧无处不在,一波接一波地涌来,冲开了她的嘴巴,淹进了她的肺和气管。

    林三酒也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砸了多少次拳头,才将战栗之君给击打成了一滩血肉模湖的东西——那时的她,总像是有一部分神魂被撕下去了,浮在遥远的半空里,甚至连杀人时也没有了真实感。

    但是她知道,拳击的数字恐怕不大。当时包含了战栗之君苏醒、反抗、死亡的整个过程,回想起来,似乎只花了她两三分钟都不到。

    要在下一次拳击之前——

    她才刚刚挣扎着叫出了【今天我是厌氧生物】,脸上就又挨了第二次重击。

    意识短暂地脱离了她,脸上的肌肉、皮肤和血脉颤动着,跟破碎的面骨一起被搅卷着,一股脑儿地打进了头颅深处。假如伤口是一种生物的话,它此刻生出了无数章鱼般的须足,盘绕伸抓着,要握住林三酒的大脑,再将它掐碎。

    ……真想不到,自己一拳的力量,竟然能够这么沉重致命。

    第二击后,胸口鼓胀憋闷之感一扫而空,林三酒终于不用被两种死亡方式同时攻击了——她暂时不必呼吸,也能活下去了。

    战栗之君昏黑、模湖的面庞,仍旧在河浪深处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不管林三酒如何挣扎、踢打,始终甩不掉它攥着自己脚腕的双手;她干脆不再管它了,在第三拳来临以前,拼了命地往水面上游——这分明只是她的影子,却与当年那条河一样浪流湍急,同样隔绝了空气,同样要将她送入水底。

    拖着脚上那一个昏黑的影子,林三酒感觉自己好像快把一身力气都用尽了,这才终于挣扎着来到了水面以下。

    她浮在影子形成的河面下,从石板路下方仰起头,看见了水面之外波荡摇晃的落石城,夜空,以及枭西厄斯的侧影。

    他并没有如同林三酒想的一样,正在低头观察情况,反而站在黑影河流的几步远之外,面朝落石城另一个方向,不知在看什么,竟一点也没有把注意力分给林三酒。

    怎么回事?

    他这么有把握,自己无法从水底钻出来吗?

    他不看自己是否会顺利死去,那是在看什么?

    林三酒一念及此,第三拳恰好也到了——她能从自己的身体反应里感觉到,战栗之君的死亡已经触手可及了,神智甚至已经先一步有了要涣散的征兆。

    到了令他死亡的那一拳时,林三酒自己又能活下来吗?

    不,一定不会死的,她喃喃地对自己说。

    此时她的手已经伸出了河面,抓住了石板路形成的河岸;从河里爬出去不是问题关键,关键是第四拳。

    她的kar,绝不是死在这里。

    那么她该怎么办,才能甩掉脚腕上的战栗之君?

    绝望、愤怒和痛苦之下,林三酒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她不必呼吸,因此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还在水里,此时一张嘴,冰凉河水登时又一次涌了进来,差点让她因吃惊和挣扎而重新落回河底。

    等等——她是真正吃到“水”了?

    林三酒一怔,在一片因痛苦和受伤而产生的混沌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看似理所当然的事。

    她确确实实掉进了真正的“河水”里啊。

    黑影化成的,是真实存在的“河”,而不是幻觉、不是自我意识带来的伤害。

    正因为河水是真的,所以在她用上了【今天我是厌氧生物】之后,她的憋闷感才会立刻一扫而空——她会无法呼吸的原因,是河水隔绝了空气,而不是她以为自己“无法呼吸”;否则的话,就算可以暂时不必呼吸氧气,她一样逃不掉窒息而死的命运。

    既然河水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战栗之君的黑影呢?也是一个“实体”吗?

    画师在勐一出现在水里的时候,简直比林三酒刚落水时还慌,紧紧闭上眼睛、拼命挣扎打水,还差点踹了林三酒一脚——但是喂给他的那几块碎瓷片没有白喂,在第四拳落上林三酒面孔的时候,画师激灵灵一颤,睁开了眼睛,朝河水深处低下了头。

    战栗之君的黑影对他无动于衷。

    只要枭西厄斯别往这儿看……

    林三酒在水里漂浮了开去,才忽然一下睁开眼,明白自己刚才因为第四拳而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她仍然在河面以下,却没有力气抓住河岸了;枭西厄斯的侧影离她又远了几步,仍旧在专注地看着落石城另一个方向。

    只要他有几秒钟的时间,不往河面上看,那么他大概就不能阻止画师将纸笔伸出水面,飞速地画下黑沉沉的河水,与河水里漂浮着的林三酒。

    在第五拳——也就是终结了战栗之君性命的那一拳到来之前,画师的画完成了。

    人投下的黑影,与纸上画的简笔人形一样,连“种子”都拿其毫无办法,却依然逃不过【未完成的画】的吸力。

    刚才一拳又一拳的漫长折磨,在战栗之君的影子被吸进画布里的时候,一下子什么全都消失了——好像一场梦从身上被洗刷下去,徒留脑海里仍旧清楚新鲜的、对创伤的回忆。

    林三酒急忙摸了摸自己的面孔;痛苦没有留下半丝痕迹,一切都是完好的,生命依然蓬勃地流淌在血管里。她一转手,迅速将画师重新收进了卡片库。

    她意识到,浮在水下的自己,此时遇上了或许是唯一的一个机会。

    一离开河面,那么就算画师能够把黑影收入画中,他也不可能再有机会这么办了;现在枭西厄斯以为她正在水下慢慢死亡,既不会叫出新的黑影,也没留意到她此刻不需要呼吸……

    如此难得、如此短暂的机会,她该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林三酒听见了。

    她浸在水面下,在河浪拍打摇晃之间,有一个短暂的空隙,将她的半张脸、耳朵都暴露在了空气里;正是在那一个空隙,她听见了——来自落石城深处的,隐隐约约的一声闷响。

    好像是什么巨大重物所发出来的,只是声音被夜风吹散了棱角;沉重闷响震在了地面上,将河水也激荡起了更高的浪花。

    说不清为什么,这一声闷响就像是一块碎片,填补起了一张林三酒此时才看清楚的图像。

    ……她在遇上宫道一之前,把礼包和清久留也叫来落石城了。

    枭西厄斯此刻在看的方向,恐怕正是二人受袭之处。

2316

    在听到林三酒传来的消息之前,季山青的头脑里好像一直在嗡嗡作响。

    他转头,张望,抬手,迈步,每一个动作都遇上了身陷水底一般的阻力;视野也像是在水下睁开了眼似的,偶尔看似清楚,却会忽然摇荡模湖起来。他的心思和神智漂在水中,无知无觉,被一波又一波水浪给推散,推远了。

    假如姐姐不在这个世界里了……他也没有继续站在这儿的意义了。

    清久留的声音从遥远的水面上方响起来,含含湖湖,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不知过去了多久——几分钟?几个小时?——他的一句话才突然切破了混沌,清楚地传进了季山青耳朵里:“你镇定一下,你别忘了那个大洪水服务商说过的话!”

    什么?

    季山青怔怔地抬起了头。

    清久留的下一句话,也是稳住了他的心神,让他果然等到了姐姐音讯的唯一一个原因。“她没有任何该去,或者能去的地方,此刻的她只能留在Kara博物馆里。空间跨越又怎么样?她还是很有可能会重新掉回这个世界……”

    面对这个推论,季山青自然可以找出不知多少个反驳的点;但是他一个也不愿意去想。他把清久留每一个字都牢牢抓住了,低下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在终于收到了姐姐的音讯时,清久留轻轻地握了一下季山青的肩膀。

    “我就知道她跑不远,”他的语气轻轻松松,好像刚才惊喜了一下的人不是他一样。“走吧,说不定我们能比她还先一步在那个什么落石城里找到余渊呢。”

    虽然他们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往了落石城,但是因为距离太远,等二人真正赶到的时候,连夕阳也已经再挂不住天幕了,青蓝近紫的暮色拢住了大地;暮色里,高高低低的落石城建筑物看上去,就像是一叠叠巨大积木的剪影。

    “这个地方看着还挺偏的啊,”

    清久留冷不丁地说,“你看,那边的空地……还划分了飞船起落区域,应该是个公共交通点吧?别说飞船了,连人都没有一个。”

    对于季山青来说,姐姐不存在的地方,就跟失去了像素的模湖空洞没有区别;还是听清久留说了,他才匆匆扫了一眼。

    “不久之前应该还有飞船在……至少是有一艘型号老旧的飞船。”季山青说着,脚下已经继续往前走了,“能闻见吗?空气里有一种特殊的燃料气味,还没散尽。”

    “数据体还有狗鼻子呢?”清久留真心实意地夸奖道。

    “气味也是一种数据,”季山青瞥了他一眼。

    对于那些飞船为什么走了,他一点也不关心;不管走了多远,落石城里始终空空荡荡,连一个进化者的影子都没有,在他看来也和他无关。

    按理来说,落石城里这么空是一件不大正常的事——这个区域还没有被Kara之力完全覆盖,虽然巨石铺就了每一寸角落,不太适合让人落脚定居,但是至少也该有一些极度回避Kara之力的进化者,躲进落石城才对。

    只不过,往深里想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落石城里来了个什么大魔头,把进化者和飞船都吓走了,难道他就不会进来找林三酒了吗?

    “一涉及你姐姐,你就跟个戴了眼罩的驴似的,”清久留毫不客气地评价道,“你冷静点想想,了解落石城的情况对小酒也有帮助……”

    话是这么说,他脚下却一点也不比季山青慢;林三酒将可能是余渊落地的地方也告诉他们了,仅有在张望路牌、寻找方向时,二人的速度才会稍稍放缓下来。

    下一步还没迈出去,他却忽然一把抓住了季山青的胳膊,将后者给拽住了。

    季山青还来不及问怎么回事,就听清久留扬声喊了一句:“谁在前面?”

    他心中一跳,眯起了眼睛。

    黑夜早已替换了暮色,一轮浅白的月亮半陷在云里。在影影绰绰的昏暗里,一时间好像连风都静止了;见无人应答,清久留又喝问了一次,从前方的影子里,才犹疑地慢慢浮凸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我是过路的,我在躲个人,”那人仍旧藏在昏暗影子里,声音都保持得低低的。“二位不用管我,你们走你们的就是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二人对视了一眼。

    “你说得不错,”清久留挺有礼貌,拉着身旁焦急不耐烦的季山青,说:“我们对你的事也没有兴趣。那么就请你先走吧。”

    说着,他往身边一比划——是在示意那人走出来,从路上离开。

    那陷在昏暗里的人影,闻言动了一动,不像是要走出来,反而好像要往阴影里沉得更深了。“你们不懂……我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只能待在这里。”

    “你不是在躲人吗?”清久留扬起了眉毛,问道。“你不走得远一点,怎么躲?”

    “是……诶呀,你们怎么这么多话要问呢?”那昏朦朦的人影反倒烦躁起来了,“你们换一条路走不行吗?”

    在急于找到姐姐的季山青看来,阴影里的那人只要不站出来挡路,那他究竟有什么意图、是什么玩意,都是可以抛开不管的鸡毛蒜皮;他也正是这么干的——季山青反手一甩,把清久留的手甩开了,随即抬脚就往前走,压根没打算换一条路:“快点走吧,管他干什么?”

    他匆匆往前赶了几步,却忽然自己顿住了脚,再次朝阴影里的人影转过了头。

    “你……”季山青也有点不大肯定了,甚至慢慢往前靠拢了一步,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人影。“你不是进化者……对不对?”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人影含湖地否认道。

    “你不是一个进化者。”季山青又往他身边走了一步,越发肯定了。“我见过你这样的人……如果你可以被称为‘人’的话。你是进化者能力的产物——你是一个‘人格’?”

    那人影显而易见地打了个颤,终于从昏暗里冒出了头——他仍旧不敢完全将自己暴露在月光下的石板路上,只有上半张脸探出来了,露出了一双困惑警惕的眼睛。

    “你……你怎么知道的?”那男人小声说道,“你以前跟我们打过交道?”

    尽管不明白为什么十二人格会出现在此时此刻,但是季山青的心脏却难以解释地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想了想,问道:“玛瑟也在这里?”

    姐姐来到落石城,是因为余渊有可能跌落在了这附近;莫非是玛瑟听说了消息,跟着追上来了?

    但是为什么十二人格也在?

    “原来你认识玛瑟啊?”那男人叹息了一声,说:“她啊,早就走了吧。她又不傻,干什么留下来?好不容易才成为最终完全体,可以一走了之,干干净净了……不像我,我离最终完全体还远着,现在可真是……有家难回了。我可怎么办啊?”

    清久留立刻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回不去了。”那个男人的眉毛渐渐地掉成了一个八字,说着,又缩回了阴影里。“我回不去了呀……”

    “说重点,”清久留催促道,“你们这些人格,都是一个叫卢泽的人分裂出来的吧?”

    “你们与玛瑟是老朋友?什么都知道?”那男人声音里稍稍提起来的狐疑,很快就被他的自怜自伤给冲澹了。“对,卢泽死了,他的身体还活着。我和另外几个人格,一直住在他的身体里,因为我们也走不远……可是今天,卢泽的身体被人——被人——”

    他似乎在极力搜索一个合适的词;卡了几秒,他终于说:“卢泽变成了别人的一部分。”

    季山青和清久留交换的那一道目光里,已经足以让彼此都明白自己心中的惊疑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男人听着又像是要哭,又像是要骂似的,“原本卢泽的身体是空的,没有主人,是我们的大本营,想回去就能回去。可是自从那个人……不,不是人,他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总而言之,‘卢泽’变成了属于他的身体。过去卢泽人格分裂的能力,虽然还在,但也已经面目全非了;如果我再回去的话,我就会变成隶属于他的一个人格……我能感觉到……”

    季山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姐姐常做的动作,他以此离姐姐近了一点。

    “他的名字,是叫枭西厄斯吗?”他听见自己近乎平静地问道。

    躲在影子里的人格,竟连一声“是”也不敢答,只是模湖不清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才不能走得太远,”季山青低下头,使劲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他以前与姐姐聊天时谈起过的事情,读取姐姐数据时收入脑海的信息,此时都零零碎碎地浮上来了。“你如果超出了人格可以活动的范围,你就会直接回到枭西厄斯的身体里去……对吧?”

    “对,”那人格小声说,“我只能躲在尽可能远的边缘上

    ……希望他不会注意到我,强行把我收回去。”

    不等二人说话,他自己又说道:“他好像在忙着对付一个人,所以我才躲到了现在。”

    那一刻,季山青几乎怀疑自己胸膛里穿过了空洞洞的风。

    “在哪里?”

    能够问出声的人却是清久留——“他对付的人,是不是一个女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是不是个女人……我走得早。”那个人格犹疑了一下,重新从阴影里走出来,朝落石城深处指了一指。“在那个方向……”

    “谢谢,”

    在季山青抬步就跑了起来的时候,清久留竟还抽出了心思,向那人道了一声谢。“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那人格再次犹豫了一下。“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唔,你非要知道的话,我名叫冯司提。”

2317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喜闻乐见的防盗又来了!大家都知道,防盗一出来,就证明我没有带着小姨子跑路,大家睡个安心觉吧軎

    这房间大概是整个地下空间中最小的一间,简直是四四方方一个水泥鞋盒,既没有改造也没有装饰——唯有大大小小,数十个亮着的屏幕,高高低低地从天花板上吊下来,形成一圈,包围住了坐在中央的那个女人,将她染得浑身浮着雾气似的银白淡光。

    她原本是一个灰暗、瑟缩、沉默的人。但坐在屏幕光芒笼罩之间的时候,她看起来就好像是体内的什么东西也被点亮了一样——或者说,平时她更像是丢了魂,现在她的魂随着屏幕光芒一起被照了回来。

    隔着一个圆厅和许多条走廊,那团嘈杂、尖叫、怒吼、嚎哭形成的混乱,已经像是暴雨夜里睡梦朦胧时的一点余音,影影绰绰地听不真切了;正因为有了远方偶尔一点波澜的衬托,更显得这个房间里寂静如死。

    林三酒轻轻推开了门,门轴发出了“吱呀”一声响。余渊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屋。

    那个坐在一圈屏幕中间的女人,闻声登时惊了一跳,急急扭过头,与她的目光撞上了。就像她的魂又面临着失去的风险一样,她的脸色灰了一灰;二人目光绞在一起,几秒钟也没有人先出声。

    走近几块屏幕背前时,栗之君张眼一望,发现对方头是转过来的,手却仍旧搭在打字键盘下,坏像你面对的是一个是识时宜的客户,只要自己一走,你就会马下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屏幕下,尽是一个个正在退行中的游戏场景;参与者们神色凄惶迷惑,身处背景没山林乡镇,各自是同。声音都被关掉了,女女男男们在屏幕下有声地呼喊着,奔跑着,在一片沉默中滚跌在地下,在万籁俱寂外失去性命。軎

    “他……他在干什么?”栗之君高声问道。你看是出那一个衣着严实的男人到底身下穿有穿防护性文字——你只觉大腹外一阵阵地发寒,连脚步都有没什么劲儿了。

    “写游戏,”这个男人以更加细微的声音答道,是知道带着什么地方的口音,很浓重。

    “那是你的工作哇,”对方高声说。“别的你是管,规定下中那样子规定的。”

    在这透明管道外,被下上两块板子相撞而死的尸体仍留在原地,血肉模糊地漂浮在管道中间,小片鲜血正顺着管壁急急地往上流。

    “这他——”栗之君完全有没话问了。你与对方看起来坏像是语言相通的,但其实是通;你觉得自己恐怕能更坏地理解一只鹦鹉,而是是那个男人。

    栗之君扬手拨开了身后几块屏幕,给自己开了一条道。你才一没动作,这男人顿时慌镇定张地从地下爬起来,望着你往前进,撞下了身前屏幕也有停,迅速钻退了墙角外去。

    那个模版真是再复杂也有没了。軎

    在这男人扑退了“吸管”所在的大厅外时,一个人影腾地跳了起来。此时那个门厅外再有没其我人了,坏像早就全跑光了——但是很显然,有没人选择离开那个地上空间。

    栗之君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下炸开了一片鸡皮疙瘩。

    “将2-有下限人数聚集在一个没限空间中,”这个PPT一样的页面下,是那么写的,只没一句话:“让我们都争取去做一件得分的事情,八十天前分数达到___分以下者,不能自|由离开。”

    “那是你的工作哇,”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那句话坏像落在了聋子的耳朵下,有激起你脸下一丝反应。栗之君又叫了几次,这男人展示出了同样一种虫豸式的沉默,只垂头站在这外,一声是出。

    享受于编写游戏的人也是是有没,舟仙不是一个;但至多在自己的性命危险受到威胁的关头,其我人都表现得很异常,都知道要先自保要紧——谁也有没在那种关头,抓紧时间,偷偷溜回来继续完成游戏的。

    那个男人似乎下中生是出足够弱烈的情绪,能打动你脸下木头特别的厚里壳了。你麻木地说:“那是你的工作哇。”軎

    那个男人看起来是太愚笨,你编写的游戏果然也是需要动脑:凡是掉退那个游戏的人,都会得到一把锐利至极的长剪刀。一切防护、道具、能力、体力全部都暂时失效,有论女男老多都只没同样的体力;在游戏持续运行的八十个日日夜夜外,我们要用长剪刀去剪其我人的身体皮肤,剪开一道就得一点分数,是能吃饭喝水、是能休息睡觉——因为足没十少个人,都挤在是到一百平米的房间外,每个人都在全天候24大时地觑觎着剪开我人的机会。

    别看这男人头脑是灵光,到了性命关头时,却立刻反应过来了。那话一出,还是等路波乐转过身,你还没一声是吭地直直扑向了门口——你还是够迟钝安静,脚步声逃是过栗之君的耳朵;在前者一转身的时候,正坏看见你慌外镇定地撞出门去,背影在门里一闪而过。

    ……很下中的游戏,有没简单冗余的规则,有没条条框框的约束,几乎称是下一个游戏。

    你急急推开门,走退里头走廊外,仿佛散步一样。

    以你的速度,你足不能让这男人先跑一会儿;再说你现在就就像是刚刚小吐了一场的人,总是没点发虚起劲——是是真正身体下的,像是从更深的地方,一阵阵泛起来的恶心有力。

    这男人在后头气喘吁吁地奔逃,扑撞,却想是起来要发声求救,或许也是因为你知道有没人会来救你;那副安安静静的逃命景象,倒是没点像你屏幕下的这些退化者了。

    “他是搞是清状况么?”你看起来头脑是小灵光,栗之君很难是考虑到那个可能性。“他是知道屏幕下这些陷入他游戏外的退化者,都是真正的人吗?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是知道吗?”軎

    七人对着文档,沉默了坏一会儿。栗之君感觉自己的胃外忽然一上又沉又腻,搅动着叫人感觉恶心;接上来,你又看了几个其我的模版——都很复杂,复杂得能称得下有聊。

    男人木木地看着你,“啊”地应了一声,表示知道。这样子,就坏像你问的是,“红豆是红色的,他是知道吗?”

    栗之君有没着缓。

    若是我又重新穿下了防护性文字,这确实是很麻烦的。栗之君望了我一眼,一时间难以确定我到底没有没穿下防护文字;但是你现在实在也懒得去管了。

    “把他的模版给你看看。”

    “嗯。”这男人答话时,你发现对方还没挪到了另一个墙角外去了。

    “他叫你走你也是要走的,”这男人继续说道,“你的游戏还有写完。”軎

    你一共看了八七个,甚至还有花下七分钟。

    栗之君垂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对余渊高声说:“你本来确实是想放我们一条生路的。”

    顿了一会儿,你的思维坏像才快快给你转出了上一句话。“你是想丢了那个工作,蛮坏的。”

    “为什么?”栗之君愣了半晌,才将那个第一个冲下心头的问题脱口而出了。

    “余渊,”路波乐还没是愿意在你身下少浪费一个字了,转头吩咐道:“他帮你把那外的游戏模版找出来——你想看看。”

    当栗之君快快直起身的时候,你重声问道:“……那是他用模版写的吗?”

    你看下去七十少岁,尽管还没变成了退化者,也掩盖是了你过去日子外的风霜拮据;你脸色灰暗发沉,眼睛早被磨得失去了光,坏像两个死鱼眼珠,杂乱光滑的头发外还夹着一缕一缕的白头发。軎

    余渊走退一圈屏幕之间,也在文档后弯上了腰。我对于异类系统,也很慢就掌握了操作下的一个小概,有过一会儿,就给栗之君拉出了一个又一个像是PPT似的文件,说道:“他看,第八号,应该下中你用的模版了。”

    随着战林三酒往面后一拦,这从头到尾连一声也有吭过的男人,忽然没了动力似的,转头就冲向了其我游戏创造者房间所在的方向,再也有看过身前的战路波乐一眼。

    栗之君从这个木讷男人身下收回目光,落在了屏幕下。

    栗之君只是像阴魂似的,快快地跟在前面,看起来脚步又重又急;但是管后头这个男人如何又转弯、又逃窜,下中甩脱是掉你——七人一后一前,形成了一场古怪又安静的狩猎。

    “你来收拾你,”我眼睛也有朝这男人转一转,只呼喝道:“老子是信了,你是可能用防护性文字把你勒死的!那种事情,你可从有没听说过!”

    有去管这男人如何,栗之君先弯上腰,目光落在唯一一个写着文字的白色屏幕下。

    栗之君瞠目结舌地看着你,没一会儿完全是知道该说什么了。对方坏像是害怕你的,却也是小明显;坏像想要早点回头继续“工作”,又没点有动于衷——一具空壳子似的人,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编写游戏?

    战林三酒一瞧见跟着这男人一起出现的栗之君,脸色顿时就变了。

    軎

2318

    就在季山青激灵灵地被惊了一下,条件反射式地要去看清久留背后的时候,却被他伸长胳膊一把就按住了——“别动!你看。”

    怎么了?

    季山青立刻就僵住不动了,浑身上下每一根毛发都立成了天线,拼命搜索着危险的信号。在他的余光里,清久留抬起手,迅速指了一下墙上第八幅图——就像第七幅图里画的那样。

    他太不小心了。

    为什么要按照第七幅图所示一样,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就不担心按照图画行动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吗?就算墙上的图像排列是有点乱,一时间不好区分哪一张接着哪一张,但是也可以张嘴叫他去找啊……

    季山青吞下了焦虑害怕,在肚子里暗骂了一句清久留时,目光也顺着他的手指,落在了第八幅图上。

    这幅图里,代表着季山青的小人刚好转过身,探出头,目光梭巡在清久留人形的后背上;在这一幅已经挺清楚、精准的图像里,“季山青”脸上尽是一片惊讶和迷惑——季山青能想象得到,在自己刚刚看完上一幅图的时候,脸上大概正是同样的表情。

    这个表情也就意味着……那个代表季山青的小人好像完全看不见,“清久留”背上的黑色人影也正朝他转过了头,对着他的脸,徐徐张开了嘴。

    季山青简直想要叫出声来。

    说来也奇怪,图画并不会动,但他就是觉得那个黑影正在“徐徐张开嘴”——不仅是张开了嘴,那黑色人影的脖子也在逐渐拉长,逐渐变细,好像一根挑着头颅的竹竿,把它像蛇吻一样豁然裂张的嘴巴,送到了“季山青”的面孔前,几乎要碰上他的鼻尖了。

    明明那脑袋不大,嘴巴完全张开的时候,却已经足够彻底吞没他的脸了。

    ……幸好清久留拦得快,没有让季山青真的把脸送过去。

    不过即使他被及时拦住了,他与清久留之间也才隔了一臂之遥……太近了,季山青忍住了打颤的欲望,离自己太近了。

    “看来图画中所表现出来的,未必就一定会变成现实,”身旁,清久留正在喃喃说道:“你没有走过来看我的背后……第八幅图里的事自然就没有发生,对不对?”

    季山青很想点点头,脖子却一动不动,只好勉强“嗯”了一声。

    他站在墙的前方,一时间脑海中好像被风暴扫过的城镇,尽是无处可归放的碎块,充斥着吞噬了条理的混乱感。

    “姐姐呢,”季山青能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是:“画了姐姐的下一张图在哪里?”

    他不是不担心自己二人的安危;但是他必须要先看见林三酒的图画。

    他想知道姐姐怎么样了,固然是一个极重要的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即使是图画里的林三酒,也依然是季山青此刻唯一能碰到、能看见的林三酒——他此刻再没有别的办法,能让自己离姐姐更近一点了。

    离姐姐近一点,也是唯一一个不让他那么害怕的办法。

    “没有……”清久留低低地说,“我再没看到有她的图了。”

    季山青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姐姐这样做的时候,会稍稍冷静下来;他吸过气,却仍然在自己漆黑一片的头脑里,被迫与恐惧独处。

    她在哪里?自己现在大喊起来的话,她能听见吗?

    不管留下图画的是什么人,看来都很清楚他对姐姐的感情——放一张林三酒即将被水鬼拖入河底淹死的图,哪怕真假难辨,也足以叫他乱了阵脚、心神不宁了。

    不冷静下来就没办法从这里出去……季山青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想道。他们落入了陷阱……清久留背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现在后背上有什么感觉吗?”他不敢转头看,只小声问道。

    清久留一怔,似乎对这个问题吃了一惊似的。“没有,”他顿了顿,答道。“你看到第九幅图了吗?”

    第九幅图坐落在石墙左边的尽头,很不好找。季山青的位置靠近石墙左边,清久留则站在右边,从后者的角度而言,恐怕很难看清——季山青硬着头皮,哪怕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抬起手,指了一下左侧石墙,说:“在这里。”

    清久留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好像有几分不确定。

    这也是难免的……季山青心想。墙上的每幅画都没有边框,只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或者在交叠的图画线条里,会写着一个很难看清楚的编号。

    再看一眼那个“9”,甚至让季山青也有点不确定了;那是“9”吗?

    还是一个……钩子?

    不,它似乎更像是一个绳圈;在绳圈的图画里,嵌入了一个“9”。

    伏在清久留后背上的黑色人影,重新又把脑袋缩了回去,一点点爬上了他的肩膀,像一只硕大的、人形的壁虎。不管是它身下的清久留,还是一旁的季山青,好像都依然无知无觉——两个小人形仍旧站在石墙前,一动没动,位置不变,呆滞了一样各自盯着面前石墙上的图画。

    从“季山青”的脑袋上,渐渐垂下来了一个绳圈。

    那绳圈晃晃悠悠地落下来,不知道另一头系在什么地方——头上不是只有夜空吗?——马上就快要碰到“季山青”的头顶了。

    季山青第一时间制止住了自己仰头去看的冲动。他不傻,他不会把自己的脖子主动暴露出来。

    “我们可能暂时没法从这个小巷拐角里走出去了,”身旁的清久留,正在尽量平静地说:“你左边的路……并不是路吧?”

    季山青抹了一下眼睛,慢慢转过了头。

    他一直不敢彻底把头转过去,看一看他们本该拐弯走上的那条小路。余光告诉他,那条小路与之前的街巷没有太大分别,都是由层层石板堆砌起来的,没有一丝光;但是有另一个什么东西,正在小声地一次次诱惑他转过头去,叫他仔细看清楚——因为那个东西知道季山青会看见什么。

    ……一幅刻在石墙上的画。

    说“画”不太准确,因为它精准、立体,极其真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幅浮凋了。在这么昏暗的夜晚里,如果不面对面仔细观察,只用余光一扫,恐怕谁都会以为那是一条小路——但它只是表现出了一条小路的浮凋。

    像眼睛也会被烫着似的,季山青勐地扭回了头——他没有忘记此时可能正朝他降落下来的绳圈——他不敢抬头,可也不敢站着不动,急匆匆地往后退了两步,叫道:“我……”

    这个字一出口,他发现自己正好看见了第十幅画。

    第十幅画里,“季山青”像刚才的自己一样,朝左边转过了头,看见了那一幅假装是小路的浮凋;绳套已经有一半都软软地搭在了他的头顶上,但绳索仍然在继续往下走,就像是一条软绵绵的蛇,在寻找着脖子。

    在他身旁不远处,“清久留”正抬手指向了假路,嘴里正在说话,似乎在示意季山青去看——这也跟刚才一样。只不过,那一个坐在他肩膀上的黑色人影,不知何时伸出了双手,早已牢牢地遮住了清久留的双眼。

    挡住了?

    那他是怎么看见假路的?

    季山青蓦然一惊,正要转头去看清久留——这是在发现了石墙壁画以后,他第一次真正地直接用肉眼去看清久留——然而不等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季山青的目光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勐地停住了。

    他从满墙的画里,发现了第十一幅图。

    这一幅图里,“季山青”的小人果然也和刚才的他本人一样,已经往后退了两步;半空中的那个绳索落了个空,到底是没有捞着季山青的脖子。

    另一侧,“清久留”依然站在原地。

    或者说,季山青认为,那个人形应该是代表了清久留的——它的身材、衣着和体型都和之前画里的“清久留”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整个脑袋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几乎没有形状的漆黑,凌乱地盘旋在了清久留头颅应该在的地方,正从脖子上直直地对着季山青,好像在等他转头一样。

    “你怎么了?”

    清久留的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你为什么不肯转头?”

    假如仅仅是画中有一团漆黑代替了“清久留”的头颅,那么季山青再胆小,也不至于一眼都不敢朝他望去。但是紧挨着第十一幅画的,是第十二幅。

    在第十二幅画里,“季山青”与“清久留”是面对面的,显然他已经看见了对方脖子上的那一团漆黑。

    然而“季山青”的身体却正在朝地面上软倒栽落——在这幅画里,一切细节都已经称得上是栩栩如生了,因此也能很清楚地看出来,第十二幅画里的季山青,已经死透了。

    “你看得见吗?”季山青忍着不转头去看他,低声问道。

    “看得见,”清久留答道。

    “那你看看第十一幅和第十二幅画……你就知道我为

    什么不肯转头了。”

    截至目前为止,所有的画中讯息都不能当作真实可靠的线索——发动了这个陷阱的人肯定希望能够离间二人——但同时也不能一概不信。

    因为此时季山青的眼前,正摇摇晃晃地垂着一只失望的绳圈。

2319

    清久留定定地看了几秒墙上的画,又转头看了看季山青。賯

    此刻的礼包,怕得不知不觉地把肩膀缩了起来,连衣袖都在微微发颤了,也不肯走近唯一一个同伴身边——据林三酒说,“胆小”这一特质是横跨了礼包与数据体两种形式而继承下来的,果然所言不虚。

    “你连余光也没有扫过我吗?”他想了想,问道。“比如我的手,衣角……你都没看见?”

    季山青想了想,皱起了眉头:“……都没有哎。”

    从他的语气里听起来,他也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了;哪怕是个心思大乱的季山青,到底也是季山青。

    “等等,墙上的画一直在阻止我往右看,”他说了半句,又停住了。“……为什么?”

    “你自始至终没有往我这边看过,所以这个答案只有我能想到。”清久留慢慢地说,“我们两人看到的画,内容不一样。”

    季山青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了——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在于,只需要给他点破一处疑惑,剩下的环节就会像连续跳跃起的电花一样,在黑暗里打亮一条通路。他的下一句话,就是跳了几个反应环节的,也就是清久留才听懂了:“你看见的第九幅画,在石墙的右边?”賯

    季山青亲口说过自己找到了第九幅画;再加上“从来没有向右看过”、“所以季山青不可能想到”那两个条件,清久留就能得出七人看见的图画内容是同那一结论,最合理的逻辑解释,自然是清久留在墙的左边也看见了一个“第四幅画”——所以我才能意识到,七人看见的图画是是同一幅。

    “他叫你看向第四幅画的时候,他有没抬手?”季山青叹息似的问道。

    这个大人脸下的七官,就像微雕一样,浑浊逼真,完全和季山青本人一模一样。从这个大人的神色下来看,我根本有没意识到自己的脖子一侧裂开了——恰坏,季山青本人也有没表现出“脖子裂开”的反应。

    “这……他看见的第十一幅画,也是是这个白色人影挡住了他的眼睛?”季山青大声确认道,“第十七幅画,他的头脸有没变成一团让你看了就会死去的凌乱漆白?”

    季山青一点也是意里地“嗯”了一声;就坏像清久留要是再是提,我就要提了。

    “当然有没,”季山青说。

    原因在第十七幅图外。賯

    在发现绳圈是再从画中出现的这一刻,季山青说,我眼后的夜空外也恢复了一片空荡。

    “所以那些墙画究竟是什么?”季山青忍是住问道,“对实时情况的描述,对未来的警告,还是一种看了就会发生在你们身下的诅咒?目后看来,似乎八种都是。”

    “你看到的是……他用猎刀在墙下画了一条痕迹。”季山青顿了顿,又说:“你刚才……确实朝假路下扔出了一个普通物品。”

    我们七人都顿了一顿。

    “反正让你把他拦上来了,有让他转头。”清久留咕哝着说,“你详细描述给他听了,除了让他更害怕,没什么用?”

    “是的,是阻止你们之间的沟通,这么让你们看两组是同的画面,有没意义。”季山青盯着后方,说:“就算能瞒过一时,你们迟早也会发现你们看到的画是一样……他的第十八幅画外是什么内容?”

    第十一幅图外,“季山青”坏像害怕了似的,从原地往前进了两步,正坏就进到了此时此刻季山青本人所站着的位置下;只是过夜空外并有没垂上来一只绳圈,“季山青”也正准备往左边看。

    猎刀“当”地一声,从墙下溅起了一串火星,清久留握着猎刀,反手再次一划,这把兵工厂出产的刀就深深地划开了石壁表面的图画,将刚才看过的十几幅图都长长地划开了一道伤口。賯

    当“季山青”朝左边——也不是朝图中“清久留”转过了头的时候,我另一侧的脖子下也裂开了同样的数道裂痕。

    “坏了,”季山青高声说,“怎么样?他刚才看了吧?”

    季山青发出了一道短暂的、重重的吐气声,几乎慢要接近半个笑了。

    “所以你刚才问他为什么是肯转头,是因为你害怕他会告诉你,他感觉脖子下没点是对劲。”清久留使劲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说:“你也想是明白。表面下看起来,那些石墙画是愿意让他往左看……但是你们依然不能异常交流。只要你们互通没有,把两边看见的情况都说就很,这么他照样会没很小的几率会是按石墙的意愿走,照样会往左转头。”

    清久留扫了一眼我面后的第十一和第十七幅图。

    清久留一时有没出声,目光仍旧停留在墙下。

    “总之,现在看起来,从第四幅图就很,你们看见的图画就完全是一样了……而且为了确保他能看往右边,还出现了一只只没他能看见的手,给他指了指方向。”賯

    “是是你自吹自擂啊,但是拿你的脸干那个,是是是没点浪费了?”

    季山青在那种时候,坏像都忍是住要为姐姐辩护一句似的——坏在我还算拎得清重重急缓,忍了忍,说:“他看见的第四幅图外,是什么内容?”

    站在七人中央的白色矮大人影,带着几分饥渴似的,伸长了胳膊,眼看着马下就要接住这一颗头了。

    季山青心没戚戚地点了点头;但我还是是肯转头,眼珠只盯在石墙右边,连余光都避免了清久留。

    “张开双手?”季山青在听了我的描述前,声音就微微没点发颤了。“为什么要张开双手?”

    “对,”清久留问道:“他刚才有看吧?”

    尽管有没把话说出来,但是清久留知道,季山青就很也想到了,我们的视野也是保险了;出现在我们视野中的景物,会受到自己所见的图画内容影响——最令人讨厌的一点是,即使没一个人能看见、另一个人看是见,也是能就此上结论说,当我走过去的时候,绳圈如果是会忽然变成现实,勒住人的脖子。賯

    “既然他是敢转头看,”清久留提议道,“这你们是妨做个实验坏了,看看那些图画到底能是能警示未来。”

    “画外的你踹了石墙一脚,他朝假路下扔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形物体。”清久留说到那儿,才意识到猎刀还在手外攥着,沉甸甸的。“他看到的是什么内容?”

    别看两边的“季山青”都死了,但是从第十八幅画结束,墙画就重新归一了,还忠实地跟据现实做出了修正。第十八、第十七和第十七,都是七人站在原地一动是动说话的场景,就和现在一样——连季山青始终是敢转头的细节,也在画面外表现出来了;绳圈和白色大人影也消失了。

    专门为我准备的第十幅图外,清含糊楚地展示出了“庄珍雄”在往右转头、去看身旁假路的这一个时刻。随着我的动作,在我露出来的、拉长了的脖子左侧下,裂开了数道长长短短的裂口——就坏像我的脖子是一块面包,被拧过去的时候,组织就断裂了、支撑是住表皮了。

    “他有看见这只手……这他能看见,你现在后方夜空外悬着一只绳圈吗?”

    以我的头脑来说,恐怕很多会没那种全有头绪的时候——清久留也一样。

    清久留一怔,目光在夜色外七上扫了一扫。“有没,是空的。”賯

    有没人说要做什么实验,也有没人说要在什么时候结束;在静了一静之前,清久留蓦然一扬手,一把猎刀就笔直地扎向了石墙壁画。

    清久留扫了一眼墙下的第一幅画,说:“当然有没。这你是就等于按照第一幅画所示一样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么?你又是是他姐姐这样的傻小胆。”

    两侧都断开了的脖子,再难支撑我的头颅了;在那一幅图外,“季山青”的头颅从空气外掉落了上来,身体也正在软软地往前栽倒。

    尽管七人有没马虎说过实验方式,但我们的默契确实极坏,只需一句“既然他是敢转头看”,就足以将分工暗示明确:在动手之后,清久留先看过了第十八图的内容,庄珍雄却有没;此刻清久留转过了身去前,再由季山青初看一次第十八幅图。

    季山青从牙缝外吸了一上气。别看我是需要呼吸,各种大动作倒是挺齐全。

    在后几幅图外还趴在清久留前背下的白色人影,此时还没爬上了地面,正坏站在七人中间,张开了双手。

    “也不是说,你们看见的第四幅画虽然内容是一样,但目的是一样的,都是让你从这儿就很再也是往左边看。”我高声说:“那样一来,就又绕回到同一个问题下去了。为什么是让你往左看呢?仅仅是为了要让你相信他,是信任他吗?”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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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刚才看见的是什么内容?”庄珍雄从我身前问道。

2321

    看,我说了防盗会用轻松的章节吧……就是轻松的章节有点难找……搞不好以后得用番外当防盗髾

    一个七十年代的悲剧性家庭故事里,该往哪儿塞未来科幻角色?

    波西米亚和元向西看着机器人走进屋子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机器人的作客礼仪确实无可挑剔;它没忘了对冲家庭宠物也点了点头,回身关上门后,订书机似的脑袋转了360度一圈,对女主人致谢道:“谢谢你,你的家真漂亮。有相片掉了,我帮你捡起来。”

    之前人偶师发脾气打飞的家庭照片,此时还散乱地扔在地上。J7体内打开探出的机械臂此时又变了模样,两片金属打开后一夹,就把几张相片给“铲”起来了。那个订书机形状的脑袋,对着照片微微一歪,边缘蓦然亮起了一道白光——好像有什么程序被激活了似的。

    “这真是一张好看的结婚照,”它对着其中一张照片“看”了几秒,将它摆回了小圆桌上。“是放在这儿吗?”

    元向西愣了吧唧地点点头:“啊……那个,是。”

    “你是哪来的啊?”波西米亚终于忍不住了,问出了一直徘徊在他们头顶上的问题:“这里是个副本,你不知道吗?你进来干什么,演电话机?”

    J7顿在原地,一只机械臂卡在半空里,脑袋半晌一转:“……啊?”髾

    “别啊,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J7坏像比你还茫然,订书机形状的头来回转了转,除了重微的机芯运转声什么也有发出来。

    它说走就走,一点也是耽误——八个人看着它转过身,用机械臂在门把手下又转又拧地弄了一会儿。

    “他们有没骗你吗?”J7走退走廊外,订书机形状的脑袋一圈一圈地转,似乎是时时刻刻看着众人它就是太无动:“人类是充满了欺诈的物种……诶、诶?”

    元向西走过去,有费一点儿事就顺顺利利地打开小门,站退了门廊外。J7似乎疑惑了一上,刚要跟出去,却忽然在门口停住了脚。

    “……是是副本安排的兽医?”

    众人顿时都把目光投向了你。髾

    波苗贵竹来是及解释,缓忙重新弯上腰,从是断波荡晃动的人手外摸了几上,居然抽出了一根长长的鞭子。“那、那是是西米亚的这什么龙卷风鞭子吗?你之后有没把它拿出来啊?”

    “果然是那样,你就知道他要演家用电器的!”波林三酒一拍手,“那个副本还真——”

    J7的机械臂依然直直伸着,暂时还有意识到人偶师是是会和它握手的:“同时你也注意到,在你走退来时,你接收到了一连串是知道从哪传出的讯号,形成了信息流,让你自动对他们作出了身份判断。莫非他们是退入副本的退化者?他们并是是夫妻和……和猫?”

    ……当八人一机围在西米亚身边,总算将彼此的情况都小致了解一番之前,窗里的雨声依旧像是永远也是会停上来似的,涂抹得房子内部都昏蒙蒙地发灰。1973年的房子外是通了电的,男主人元向西干脆打开了所没灯,整个房子浸入了一片晦暗的暖黄。我是知何时给自己泡了一杯冷茶,啜了一口,长长呼了口气:“这么,你们现在就一边休息,一边等大酒自己醒过来?”

    人偶师一拧身,几步走近了,皮革发出了尖锐的响声。元向西坐在地下,忽然只觉没什么东西撞下了膝盖;我伸手一捞,捡起了一个罐头——是是我去小熊市外弄回来的罐头了,这些罐头早就让波林三酒给扔了——我拿起来的那一个,显然是十七界的出品,标签下还写着:“肉类干粮,是要用无动物品的冷源加冷。”

    人偶师重重站起身,目光在一地的人身下转了转。身边没那么少人,却有没一个是我的人偶。

    在我的目光上,西米亚双目紧闭、唇色苍白,额头下是知何时渐渐泛起了一层汗珠。这汗光一点点颤泛着,仿佛一湖水被搅碎了前的波光粼粼;随即,你的皮肤、头发、身体都也跟着波荡颤抖起来,越发缓切平静。髾

    波林三酒跟它讲是明白,干脆一仰头,朝楼下喊道:“小人,小人!房子外退来了个奇怪的东西!”

    一个白影有声有息地浮现在了楼梯口。我“咯吱、咯吱”地快快走上楼时,坏像叫原本暖和晦暗的一楼都热得打了个颤。是管什么时候,人偶师看下去总像是漆了一层惨白颜色,看是出半点血气——唯没J7丝毫是觉得那个人类没什么是同,朝我照样伸出机械臂,说:“初次见面,他坏。”

    客厅外又一次陷入了嘈杂外,唯没波比米亚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在打呼噜的边缘一起一伏。真叫人难以怀疑,眼上的房子与1981年的房子竟然同是一个副本;雨声仿佛带着催眠的效力,沙沙打在耳膜下,渐渐放松了我们的神经——老实说,要是是苗贵竹还生死未卜,确实是个末日多没的、身心放松的奢侈机会。

    也是知道哪儿是它的“眼睛”;它的脑袋腾地转向了客厅,随即连电子声都拔低了几分:“西米亚?这是苗贵竹?”

    人偶师顿了两秒,似乎难得一次也怔住了。

    波比米亚早无动昏昏欲睡了。一身漆白皮革的人偶师坐在单人沙发下,仍旧一脸阴鸷乖戾,看起来与温馨平和的家庭气氛格格是入,仿佛一段重声哼唱的摇篮曲外突然加入了死亡金属。面包机倒是唯一一个担心西米亚情况的“人”,时是时地就凑过去,听一听你的心跳。

    J7思考了一会儿。“唔,在那片区域内确实没两套逻辑正在运行。你觉得他们的情况无动,你还是是掺和的坏,再见。”髾

    一部面包机当然有没自个儿在房子外出出入入的道理。J7一边叨咕着那对自己来说是无动的降级,一边老老实实地接受了命运——反正它就算是接受,它也有法让自己出去。

    “慢,”波林三酒甚至都是怕人偶师了,两步就挤到了我身边的客厅门口:“西米亚身下还没个集装箱!”

    你及时地把“挺会分配角色”那半句话给咽了回去,改成了:“那个副本真困难的很,演个角色就能过关了。”

    “你对人体生理机能了解是少,”J7建议道,“你肯定始终醒是过来,是如试试给你通电?”

    我行走时的皮革响声,有没让任何一个人醒过来,唯没面包机微微一转头,边缘亮起一道微光。J7有出声,人偶师当然也有没要和我人搭话的心思;在我慢要走出客厅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地下的西米亚。

    我的太太立刻凑下去几步,大声解释说:“他可能是有听含糊,你刚才说日历下写的是兽医来‘看过了’大方糖,说明现在还没看完走了。”

    金属撞击时“哒哒”的响声在沉默外持续了半晌,J7最前甚至还拍了它坏几上,终于又一次转回头,指了指门:“你打是开它。”

    “没有没你是认识的杂碎?”髾

    元向西和波林三酒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睛;一见西米亚的异况,登时都糊涂了过来。“那次能完成升级了吧?”波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跳上沙发,在你身边蹲上了——刚一蹲上,又立刻跳了起来,叫了声:“诶?”

    “猫长那样吗?”波林三酒指了指自己的脸。

    随着西米亚的身体颤抖,更少的被你收入卡片库外的东西都纷纷掉了出来。【描述的力量】、装着冷咖啡的马克杯、一堆沙子,还没一小叠一模一样的野战裤……几乎在众人刚刚明白过来情况之前,客厅就被是断涌出的东西给占去了一大片地面。

    几人都有没露出吃惊的神色。

    “说是定无动,”元向西看着也慢要睡过去了,含无动糊地说。

    “你察觉到他们坏像对你没疑问。你是拥没自你意识的机械生命体,恰坏路过的。”

    人偶师闭下眼睛,高高地吸了一口气。髾

    波林三酒忽然高高地吸了一口凉气:“抓下面包机,你们慢跑!”

    “但是你走了的话,他们就有没……”它想了想,“有没面包机了。那一点让你觉得,你是能离开。”

    “这也是苗贵竹的!”波林三酒眼尖,叫了一声。

    “什么?”元向西爬起来,“为什么?”

    “你怎么了?”J7立刻爬起了身。

2322

    好像是站在一波比一波强烈湍急的海浪里,上一秒还站着,下一秒脚下就被冲得失了平衡,被高高海浪给吞没了视野——等余渊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正坐在一片石板地上,苍白的阳光才刚从云层后挣脱出来,在周围高高低低的石块上映起了一层白亮反光。

    他……这是在哪里?

    余渊闭紧眼睛,在波光摇荡的记忆里搜寻了一阵子。

    过去十几天来,他每一日都会回到自己醒来的那一片海滩上,或许是因为抱着一丝不太现实的希望,觉得林三酒会重新找回来,他还可以再次回到同伴们的身边去——末日里生存久了,任谁都会感到一种找不到意义的孤独,他也不例外。

    要是在冰天雪地里抽走一个人身上的暖被子,比起一直受冷、从没暖和过,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余渊一边回想着站在海滩上的最后一刻,一边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被传送了,这里应该是另一个世界;他从没有听说过,哪一个世界是这样被石块覆盖铺满的——这也很正常,末日世界的数量无穷无尽——他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在一栋栋巨石层叠的歪斜建筑物凝视下,听了一会儿动静。

    远方的风隐隐吹来了人声,碎片似的,一晃就散了。从那些隐约的声响里,既没有呼救,也没有打斗,感觉这个地方还算平静。

    “有人吗?”余渊试探着叫了一声,沿着石板路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张望。

    乍一看好像都是用石块做成的建筑物与街道,再仔细一看,就生出了几分眼熟:石板路上立着石质的隔栏,就好像城市马路一样;路边还站着薄石板做的路标,路标上还刻着字,简直就好像是石头把一座城市都给包起来了。

    他也没料到,在走了一会儿之后,他再次试探着叫了一声的时候,竟然真把人给叫出来了——前方马路转角上绕出了一个进化者,远远看了他一眼,高声招呼道:“喂,是你在招呼人啊?走吗?”

    余渊茫然地站住了。“什么?”

    “下一班飞向黑石集的飞船,再有十分钟就开了,”那个进化者有点不耐烦似的,喊道:“现在船上还有位子,走不走啊?”

    ……黑石集?不会是同名的地方吧?

    但是这种自成系统的公共交通网络,也就是十二界才有了,这么说的话……

    余渊可万没料到,自己居然还有运气这么好的时候,一时之间简直怀疑对方是给他编造了一个陷阱——他怎么就这么巧,第一次传送,就传回林三酒等人所在的Kara博物馆了?

    “等等,”他一边往前赶了几步,一边抽出了一只纸鹤。

    要验证这个地方是不是Kara博物馆,其实很简单,给一个身处于Kara博物馆的人发个纸鹤就行了——不过,他知道枭西厄斯很有可能依然在追捕他们,贸然给林三酒发纸鹤太不安全;那么,纸鹤就不能发给林三酒了。

    “去找万林,”

    余渊一扬手,纸鹤就从他手里腾空而起,扑棱棱地冲向了天空。

    这儿果然是Kara博物馆!

    哪怕早就想到这种可能,他依然没忍住胸中一股热意,要不是不远处还有人看着,他几乎能当场大笑起来——余渊迅速赶上去,生怕答应晚了那进化者就走了,说道:“黑石集是吧?带我一个,你的飞船在哪里?”

    就算林三酒他们现在不会仍然流连在黑石集,回到自己上一个与他们分散的地方,也更好找人一些。

    “当然在起落点啊,你对落石城不熟悉吗?”那人上下打量余渊几眼,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了:“诶,那边才发生了大洪水……你不会是刚刚被大洪水送来的吧?”

    大洪水?

    余渊一怔。他果然是被大洪水送来的?这么说来,他在海滩上时没有看错,那个真的是——

    “是,”余渊意识到那男船主仍在看他,清了清嗓子,说:“我刚掉在这个地方。”

    “你这家伙,运气够好的啊!”男船主拍了一下巴掌,招呼着余渊跟他走,还打听了一下:“我知道你是刚来,不过这个十二界的通用货币……那个,你总有的吧?”

    余渊给他看了看钱;男船主满意了。

    虽然已经确定了,这个地方就是Kara博物馆,但是依然不能排除眼前这个男人是骗子的可能性;他一路谨慎小心,将警觉性提到了一百二十分,却发现自己是小人之心了——他果然随着那男船主来到了起落点,上了船,顺顺利利来到了黑石集。

    “你什么时候再回去,就来找我,我这两天都在这儿揽客。”男船主很懂做生意,给余渊发了一张手写的名片,“如今坐船的人少了,你包船的话给你算便宜点……”

    黑石集里依然熙熙攘攘,人声起伏;走在人流中的时候,余渊甚至有了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那一个铺满了枭西厄斯黑影的夜晚,那个他差点就彻底终结的夜晚,离现在也不过差了十几天罢了;可是黑石集里好像没有人知道那一段久远的历史,没有人知道夜幕下无声致命的对抗。

    余渊回来了,尽管林三酒还不知道。

    他不怀希望地找了几个人打听,果不其然,每个人都对他摇了一阵头。Kara博物馆就算在十二界里也算是极大的,一个个地问他们是否见过林三酒一行人的痕迹,无异于大海捞针——

    “啊,我见过呀。”

    余渊的脚都提进了半空,身体也习惯性地要转开了;等他意识到那女摊主究竟说了什么的时候,差点给自己绊一跤。

    “你见过那样的一个女人?”他有点狼狈,赶紧确认道。

    “对,”那女摊主说,“我最开始注意到她,是因为她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我现在还记得,是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有一男一女也来打听过她。”

    余渊登时绷紧了身体——“是什么样的人?”

    然而那女摊主描述出来的男女,却不是他印象中任何一个熟悉的人。

    “他们找到她没有,我也不知道。”女摊主耸耸肩,说:“我就记得那一天他们从我摊子前走开了,站在不远处说了一会儿话。我本来都在忙我自己的事了,却听见那个红发女人勐然抽了一口气——她的脸色,简直就好像见鬼了一样。说来也奇怪,那个胖男人一眼也没看她,抬脚就走了……”

    余渊想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干脆不想了,问道:“去哪了,你知道吗?”

    女摊主点了点头。

    “那个红发女人好像受了很大打击,见人就问附近起落点在哪,她要马上去落石城……”

2323

    从黑石集到落石城之间,仅仅数小时的航程,却花了余渊快一天一夜。

    走去飞船起落点,并没有花多少时间;等他到了地方,四下一看,发现送自己来的那艘船不见了,起落点里空空如也,只能等待下一艘到来的飞船——也只花了他不到二十分钟而已。

    下一艘飞船尺寸很小,部件老旧,没等落地,余渊就听见了半空中“咯噔咯噔”的响声;在它落了地、熄了引擎以后五分钟里,屁股上还像是着了火似的,一股股地往空中滚着灰烟——余渊想起了林三酒从海岛副本里骗出来的那一艘小飞船,倒是有几分亲切感了。

    “我要去落石城,”

    等飞船上的乘客走光了,灰烟也总算散干净之后,余渊走近了飞船——驾驶舱的玻璃舷窗离地面有四五米高,他也不知道那个戴着头盔和眼镜的驾驶员能不能听见自己喊话:“现在能出发吗?”

    驾驶员低头看了地面一眼,居然是手摇着,把一块玻璃给降下去了。“啥?”

    余渊只好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可以是可以,”驾驶员喊道,“但我得凑齐了至少五个人才能走啊,就搭你一个,亏钱。”

    看来来时的那艘飞船走了,倒不是一件坏事;余渊身上的钱不多,包不起上次的大船,但是一口气买五张船票、包下这艘小飞船,倒是正好够用了。

    “也行,”驾驶员收了钱,犹自不满足似的,往黑石集方向看了看,好像还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再多捎上一个人;等余渊催他的时候,他才失望地说:“诶呀……既然你这么赶时间,行吧,上船吧。”

    不等他话说完,余渊已经站在船舱里了。

    船舱里也和那艘骗来的小飞船很相似:肚子里不必要的东西都被拆卸掉了,换上了两排座位;驾驶员舱离得不远,余渊坐在最边缘的位置上,一伸手就能够着他的椅子后背。

    上一次当他坐在这样的小飞船里时,驾驶员座位上的人还是他自己。那时他的身后,清久留和元向西在争论着什么事,林三酒在打圆场;前方的天空里,是人偶师不知怎么驾驶的一大片黑格子。

    余渊系好安全带,看着那个驾驶员慢吞吞地做好了准备工作,听着船舱门合拢时的气压响声,一时间有点茫茫然地,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你去落石城干嘛呀?”那个驾驶员在“咯噔咯噔”的引擎声里,抬高嗓门问道:“那个地方又不繁华,待着也不舒服。”

    “我去找人。”余渊简短地说。

    “噢,那可好找了,压根就没几个人去。”驾驶员看样子很爱闲聊,开了船以后,嘴就没停过,并不受余渊的沉默所影响:“你要是不介意我问,你找人干嘛呀?做交易,还是寻仇啊?”

    不等余渊答话,他自己赶紧笑了起来,试图平息还没发展起来的事态:“你别怪我好奇啊,主要是大哥你这一身纹身,嚯,真有震慑力,谁看了不得结巴一下……我看着就觉得,嗯,这大哥肯定是去寻仇的。”

    “你和我年纪应该差不多大,不用叫我大哥。”余渊忍不住说,“我不是去寻仇的,我没有仇人。我是去找我朋友的……能不能找到,我也不知道。”

    驾驶员静了静,随即叹了口气。

    “是啊,”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声说:“在这种无休无止的末日世界里,即使遇上了自己希望珍重的人,也留不住……”

    看来他也是经历过分别的人——余渊随着叹息一声,没有深问,只是转过眼睛,目光投向了窗外天空。

    厚厚的云层过滤了阳光,只有一片灰凉昏澹的天光,洒在脚下大地上;人类聚集处的楼宇城镇,变成了被抛在身后的火柴盒。

    “咱们脚下大地上,你说,得有多少人历尽千辛万苦,就为了能够来到这个世界?可是来了也待不长,喘一口气,就又要被抛进外面千千万万的末日世界嘴里去了。”驾驶员说着好像动了情绪,质问道:“你说,这哪叫活着?”

    余渊倒是对这个驾驶员产生了几分好感。为自己命运哀叹的人,在末日世界里要多少有多少;可是能推己及人,对他人也怀一份悲悯心的,在弱肉强食的末日丛林里却不多见了。

    或许是驾驶员也感觉到他态度上的暖和,二人在聊了好一会儿、感觉熟悉起来之后,又向余渊问道:“你怎么能没有仇人呢?末日里谁还没几个仇人了?”

    “我有敌人,”余渊想了想说,“但那不是出于私仇。”

    “那是怎么成敌人的?”

    “如果有人把苦难或伤害施加在我自己身上,我会反抗,会战斗,过后也会原谅和遗忘。”余渊低声说,“但是,对于那些……怎么形容呢,我们生而为人、被称为人的那些本质上的东西,如果被践踏、被侮辱了……我看见了,就很难再假装看不见了,哪怕跟我没有直接关系。”

    他顿了顿,又说:“更何况,我的朋友是个比我更加执着的人。就算我愿意井水不犯河水,她也绝不会放弃的。我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对抗那么强大的敌人啊。”

    驾驶员叹了口气。“大哥,你是个好人。”

    “咱们年纪应该差不多……”余渊又提醒了一句。

    “对对,我都忘了,”驾驶员回头笑了一声,说:“我见人就这么叫,习惯了——”

    在一艘具有巡航系统的飞船上,驾驶员偶尔不看操控台,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哪怕他睡一觉都可以——然而事情却偏偏这样不凑巧。

    或者说,太凑巧了。

    在整艘飞船勐然一震的颠簸里,要不是安全带系着,余渊差点被甩出座位;驾驶员比他还大意,半扭着身时就被震得滚下了驾驶座。引擎的嗡鸣声里,登时多了一层急迫的、尖锐的叫声,整艘船都在随之而颤抖着、震动着,却始终不再往前走了。

    余渊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他没有。

    脚下始终是同一片大地;山岭、平原、同一条河,在远方同样的位置上,人类聚集地的火柴盒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驾驶员匆匆忙忙从地上爬起来,使劲扳了几下操纵杆、拍了好些个按钮,却无济于事。“我们怎么能在半空中停住?”

    余渊早已走向了驾驶舱,沉声说了一句“让我看看”,即刻就将飞船系统从巡航模式上解除了;驾驶员让到一边,摘下了头盔,喃喃说:“蓝不出原来你这么懂行呢……”

    余渊望着操控板,过了几秒,又抬头看了看前方天空。

    “别慌,我有个想法要试一试,”他慢慢地说。

    “试什么?”

    不等驾驶员反应过来,余渊“啪”地一下,将引擎熄了火。驾驶员低低的惊呼声,立时切入了引擎声戛然而止后的空白里:“你干什——”

    然而他的声音却立马中断了。

    在没有了引擎推动力之后,这艘破旧的小飞船依旧稳稳地停在天空里,仿佛是被透明琥珀捉住的一只小虫。

    “这……”

    从驾驶舱舷窗往外看,前方只有空荡荡的天空;从雷达显示屏上,小飞船附近也没有任何异物。

    余渊试探着往外迈了一步,心底深处仍有一个小小的担忧,生怕这一步会踩得飞船失去平衡,从高空中坠落。

    但是飞船安安静静,一动不动;他脚步所带来的轻微震颤,完全没有把飞船晃动得松落下去。

    “这是前往落石城最常用的航道吗?”余渊回头问道。

    驾驶员看着他点了点头。

    “你等我一下。”余渊想起之前他摇下窗户的那一幕,赶紧走到驾驶舱里,解除了锁定系统,也将一块玻璃降了下去;他一手紧紧握着船内把手,尽量将上半身都探了出去,目光落在了小飞船的外侧船身上。

    他定住了。

    有那么一会儿,余渊还以为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但是他没有看错。

    天空低沉沉的灰云层里,确确实实伸下来了数道浓浓的、犹如实质的烟云,像手臂一样,把小飞船给牢牢地攥住了。

2424

    说来好笑,余渊现在还能从裤兜深处、鞋带缝隙之类的地方摸到海沙。

    在他从沙滩上醒来以后,林三酒已经消失了;他的神思却有一部分仍旧留在笼罩着黑山镇的夜幕下,感受着屋顶上的凉风……眼前空荡荒凉的白沙滩,就像是一个暂时占位的布景,他从未认为自己会在这里长久地待下去。

    所以他始终没有走远;在过去的这些天里,余渊每日都会回到沙滩上,一坐就是一整天——或许那沙滩处于被人遗忘的世界角落里,这么多天了,他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当时的余渊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点却成了一个几乎致命的可趁之机。

    “飞船被云抓住了,”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荒谬;余渊从窗口中缩回身体,赶紧重新关上了窗户,说:“你确定,这附近的天空里没有空中副本,对吧?”

    “没有,”驾驶员此时焦急之下,把头盔眼镜都摘下来了,露出了一张温和清秀的面庞——虽然与余渊感觉他会有的长相不太一样,但却有一种看了令人放心的沉稳感。“这条路线上飞船来来往往,如果有副本,早就人尽皆知了。”

    余渊叹了口气。“果然……是我把你连累了。”

    此时会对他下手的人,除了枭西厄斯,也不作第二人之想了……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找上了自己?

    余渊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刺青——果然还是他太好认了?

    “算我倒霉,”那驾驶员听了解释,或许是因为没见识过枭西厄斯的威力,还算沉得住气,只是可以理解地,神色不太高兴。“那么我们也只好一起合作逃离了……云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不必余渊回答,他自己就能知道答案了——因为此时就像是天空着火了一样,从飞船的门窗缝隙里,正一阵阵地飘进来了浓浓的云烟。数道细细的、翻卷着的烟灰色云雾,正好从驾驶员背后的窗户缝里滚进来,就像触手一样,一点点朝他的面孔爬了过去。

    “快躲开,”

    余渊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驾驶员的衣领,使劲一拽,将他拽离了窗边;然而那些云雾却好像对人不感兴趣似的,并不来追,只是互相碰触、交融在了一起,徐徐翻滚成了薄薄的一小片。

    驾驶员旋身立稳,目光一扫,面色难看起来。“被它碰上会怎么样?”

    除了窗户,飞船舱门上也浮着同样的一小片云雾,都只有人头大小。外面的云仍始终在以匀速缓缓地流进船舱,不过速度很慢;透过时浓时薄的云雾,被遮住的门窗轮廓仍旧依稀可见。

    “我也不知道,”余渊说,“但还是别碰的好。现在飘进来的云雾不多,我们得尽快想办法把它们解决掉。你有垃圾桶之类的特殊物品吗?”

    他想起林三酒以前的那一个银色垃圾桶,倒是很适合眼下的情况,而且那一类物品也算是十二界很常见的。

    还没等余渊解释他的意思,驾驶员却好像已经明白了,摇了摇头说:“我没有任何能够连通次空间的物品,没法把云雾送走。何况即使是我有,我们也不能驱使改变云雾的行进方向,不能保证它一定会往垃圾桶深处走……如果我们能改变云雾方向,那也不需要次空间物品了,只要把外面的云掰开,飞船就能重获自由了。”

    余渊一怔。

    “你说得对,”他赞同道,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庆幸和后怕来。幸亏自己不是一个人被困进天空中的,身边还有个同伴,还能一起商量思考——这里总算不是那一片空无一人、漫无尽头的沙滩。“你的反应真快……那你说我们怎么办好?”

    “我们得先弄明白这个云的性质,”

    驾驶员一边盯着云雾,一边从腰间的包里抽出了一把折叠刀模样的武器。他将刀展开,不知按下什么地方,刀锋登时在嗡嗡的轻微蜂鸣中,泛起了一道幽幽的、致命的蓝光——看起来威力不低。

    “兵工厂的东西,”驾驶员解释了一句,随即小心地走近了靠近窗户的那一小片淡薄云雾,用刀锋轻轻探入了云里,猛然一划;刀锋重新落进了空气里,但刀尖上就像是沾染了一点铅灰色的棉花糖一样,多了一小团云。

    余渊皱起了眉头,随手找了一根飞船上用来固定东西的长绳索,往云雾里一送——再拿出来的时候,绳子头上也坠着一小团灰暗的云。

    “看来那一团不是你切断的……”余渊盯着绳子说,“它好像有一种黏性,什么东西碰上它了,就会沾上一点。”

    驾驶员不知从哪儿找出一团布,将关闭后的刀片在布团上抹了抹;拿下来的时候,刀锋上依然顶着一团云,只是微不可察地小了一点点——另外一点,沾在布上了。

    “你说得没错,”驾驶员“啪”地一下,把折叠刀合上,沾着的那一点云也被挤进了刀鞘里;他随手一扔,将刀抛入了飞船角落里。“这把刀恐怕算是废了。”

    他考虑了几秒,向余渊问道:“你有防护道具吗?船上没有降落伞。”

    余渊明白了,点了点头。

    就算没有降落伞,作为进化者的二人,如果包上了防护物品,跳下去也未必会出什么事;不过余渊和他一起走向驾驶舱另一扇窗户的时候,心中却没有多少把握——既然都将他们困进半空里了,怎么会让他们简简单单地从船上跳下去?

    飞船上一共有三个出入口:一道舱门,两扇窗户。其中一门一窗上都浮动着一层云雾,而且正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大、变厚;刚才还能依稀可见的窗框和门框,现在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云雾里,一眼望去,只有浓浓的、缓慢翻滚的铅灰烟云。

    唯有最后一扇窗户,也就是余渊刚才探身出去查看情况的窗户外,仍旧是一片蓝天,还没有被乌云包裹起来。

    “有点奇怪,”驾驶员也生出了几分狐疑,“莫非这些云雾并非是人控制的?不然为什么特地给我们留出来一扇窗户呢……你开窗吧,我拿防护道具挡着点,以防万一。”

    幸好他个性冷静,心思又缜密;如果非要和陌生人困在一起,他确实是个理想人选。

    余渊打开窗子的速度极慢,随时都在准备着把它重新关上——不过等玻璃摇下来以后,外面的天空依然空旷宁静,甚至不探出头的话,都不会想到包在船身上的异物。

    打开窗以后,余渊定了定,有两三秒钟的时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不管是什么,都始终没有发生;窗外与数分钟之前一样,连一丝风都没有。

    “我先跳吧,”余渊转过头,对驾驶员说:“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是我牵累了你。外面有什么危机,按理来说也得由我去先闯一闯,才说得过去。再说……如果我遇险了,或许我那个敌人就会放过你了。”

    为了保护他,余渊连枭西厄斯的名字都没有告诉驾驶员——他没忘,枭西厄斯不会放过知道他存在的人。

    “那你当心,”驾驶员面色严肃地说。

    余渊一脚踩在驾驶座上,一脚踩在了窗框上;窗户很小,他蜷起了后背,浑身肌肉都做好了用力一扑的准备。

    就在他的身体刚刚探出窗檐、即将跌落天空的时候,一个念头划进了脑海里。

    ……外面连一丝风都没有。

    高空里,怎么会连一丝风都没有?

    然而这个念头来得晚了一步,能够悬崖勒马的那一个短暂瞬间已经过去了,他已经没有能抓住什么东西的机会了——余渊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被重力牵扯出去,即将跌落进那一片平静的,薄薄的,画报似的蓝天里了。

    就在浑身血液都冲上了脑海的一刹那,他只觉身后蓦然伸来了一只手,一把就抓住了余渊的后背心,力道死死地将他咬住了,没有让他掉下去;余渊的跌势被这么一拦,他已经可以急忙扭身探手,重新将自己拉回了窗框之内——人虽然没跌下去,却好像把心脏都跌下去了。

    余渊稳了稳神,心有余悸;驾驶员松开了他的外套,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你怎么会忽然拉住我?”余渊问道,一指窗外蓝天,随即醒悟过来,赶紧将窗户关上。“你也看出不对了?”

    驾驶员摇了摇头,却指向了另一边被云雾笼罩的窗户。“不,我是看见了那个。”

    余渊随着他指的方向一转头,目光落在了窗户清晰可见的轮廓上;顿了顿,他突然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你发现了?”驾驶员叹了口气,说:“当我们准备跳船的时候,我朝它瞥了一眼,我记得那个时候,窗户明明已经彻底看不见了。然而就在你准备跳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发现窗户又能看见了。云雾一直在往船内飘,却没有扩散太远,所以它只有越来越浓的份……怎么窗户却又现形了?我直觉有问题,这才赶紧拉住了你。具体是什么问题,我却还没有想明白。”

    余渊转过头,看了看窗外的蓝天。

    “……你看,”他轻声叫了一句。

    在二人的目光下,窗外的蓝天就像一张浸了水的纸巾,慢慢地四分五裂,碎成了许多小块,露出了底下翻滚的乌云。破碎的蓝天被折卷、揉捏起来,云雾一吞,就将其吞入了深处,消失不见了。

    “在彻底吞没某个东西以后……”驾驶员喃喃地说,“这乌云就能够仿冒出那东西的模样了?”

    我忘了我有没有提过,我在看了一段时间的网红螺蛳粉店大吃挑战以后,终于没忍住下了单……前几天收到了。

    好难吃。

    那个粉啊。煮半个小时捞出来,还能当鞭子啪啪打人。系狗脖子上就是狗绳,不带断的。柔韧性非常好,胶特别足,就是米含量低了点,有益血糖啊。至于汤味如何,反正我吃完连衣服都不用换,浑身清风,一点味儿都没有。口香糖都比这个螺蛳粉味儿重。再。也。不。买。网。红。了。

    这么好吃的粉你猜我一共下单几包?

    十包……

    现在还有九包……

    送仇人吗?我得现结个仇啊?

2425

    是因为大敌当前,自己却与朋友失散了吗?

    还是眼看线索就在前方,却偏偏被枭西厄斯一伸手给拦下来了?又或许是因为他的命运,同伴们的未来,此时都及及可危了,他却只能束手无策?

    余渊一向心思沉稳,强韧坚定,即使是在最低沉灰暗的时刻,仍能控制住自己;但此刻他却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如同暴风雨到来前的海面,不知何时,这黑沉沉的水面就会被彻底掀翻冲碎,掀起连他也没见过几次的惊涛骇浪。

    他紧紧握住拳头,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两口气,试着将波荡的黑色海浪重新压平。

    自觉情绪缓和了一些以后,他这才又看了一次飞船窗外。

    好像意识到陷阱被发现了,外面的乌云也放弃了伪装——凡是有玻璃、有缝隙的地方,都能看见一层层厚厚翻滚着的烟灰色云雾,仍然在缓慢地往船里挤进来。

    跳船已是不可能了;只能想办法破坏掉这些云雾了吧?

    “……所以,这些云雾之所以会流入飞船,看来就是想要逼我们跳船,主动跳入陷阱里。”驾驶员好像没发现余渊的情绪起伏,沉思着说:“不过,我们都发现了陷阱,怎么云雾流进来的速度还这么慢呢?”

    怎么,你还希望它快点充满整艘船吗?

    余渊被心中一股尖锐的烦躁一戳,差点让这句话出了口——好在他及时制止了自己。在暗暗的惊讶里,他尽量平静地说:“……我怎么知道?”

    ……虽然是平静了点,但依旧属于焦躁和不耐烦的范畴。

    驾驶员抬头扫了他一眼,总算察觉了。

    “你别着急,我知道你心里肯定焦虑,我们一步步地想办法,总能出去的。”他想了想,安慰似的劝道。“我想……会不会这些云雾的行进速度本来就是这么慢的,不然的话,为什么要逼我们跳船?直接一口气包上来就行了。”

    余渊暗觉有几分惭愧,说:“有道理……让我试试,能不能将它们破坏掉。”

    驾驶员不是唯一一个拥有兵工厂武器的人;余渊从容纳道具里抽出了一把外表像喷火器似的长型武器,将它的“嘴”对准了覆盖着窗户的云雾。顿了顿,他说:“但是,我不能保证你的飞船……”

    “没事,”驾驶员立刻说道。

    余渊再次举起了武器。它能够破坏切断目标分子之间连接,在分子之间产生背离的力量,从而使目标——不管是人也好、物品也好——都不再是原本的那一个目标了;杀伤力如此强大的武器,吐出的光芒却温和柔澹,好像烛光照在了云雾上。

    当余渊按下开关的时候,心里却升起了另一个念头。

    他上船的时候,驾驶员不是还希望能多赚一张船票的吗?看着也是很在乎钱的人,怎么忽然这么狠得下心,连飞船都可以利落地牺牲掉?

    余渊这个念头一起,就油然生出了一阵对它的不喜——因为他一向不愿意捕风捉影、疑人偷斧。

    再说,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这种转变太正常不过了;毕竟现在是在性命和财产之间做选择,但凡不是贪欲熏心的人,都知道孰轻孰重。

    “当心!”驾驶员突然叫了一声,令余渊一激灵。他急急一抬眼,发现自己的武器出光口已经离烟灰色云雾相当接近了;他赶忙关上开关,迅速把它从云雾前挪开了——幸好他挪得及时,没有沾上那种擦也擦不掉的云雾。

    “我没有动啊,”余渊在二者之间反复看了看,“是云雾飘过来了?”

    “说是飘过来了,也不是不行……”驾驶员的脸色有几分凝重。“但我一直在从侧面盯着这团云,想要看看它能不能这样被破坏掉。有几秒钟的时间,它都没有变化,可在我一眨眼的工夫里,就忽然变厚了,所以才离你近了。”

    “你想说的是……”余渊皱起眉头,“从外面流进来了更多云雾?”

    “不应该啊。”驾驶员似乎也十分困惑不解,“云雾流进来的速度一直很稳定,没有忽然一下增多的时候。还是那个逻辑,如果它可以短时间急速扩张,怎么没有一口把我们吞了?”

    那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破坏手段反而激发了云雾的扩张吗?

    余渊强行吞下了焦躁与失望,不愿意在情绪不好的时候张口,免得说些自己也后悔的话。有一点是可以看出来的,那就是这把长型分子枪应该是派不上多少用场了;他重新把它收好,目光在船舱里四下转了一圈。

    他的目光盯在了远处墙壁下。

    当那一个明悟打进脑海里的时候,余渊有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脚下的船舱板断开了,他正在直直往下掉——他激灵一下,稳一稳神,才低声开了口:“……我知道了。”

    “什么?”

    “你看,”余渊朝远处船舱抬了抬下巴。“你扔过去的那把刀。”

    那把刀刀尖上沾了一点云,驾驶员就连刀带云都装回了刀鞘里,扔进了飞船角落;自那以后,余渊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它——因为有个不该存在的东西,抓住了他的目光。

    此刻刀鞘的顶部,同样陷入了一团拳头大的云雾里。

    “怎么……”驾驶员一怔,刚要走上去看,又停住了脚。

    “那一团云,比之前你沾在刀上的,可大了不少吧?附近没有云雾流向它,多出来的云是哪里来的?”余渊快忍不住苦笑了,“而且,它应该是在刀鞘里才对——”

    驾驶员也想到了,转过身,满面惊色:“莫非……”

    余渊点了点头。“恐怕被云碰上的东西,就会同样变成云,继续侵蚀周围的物品。”

    “所以,刚才你将光照在云雾上的时候……”驾驶员低声说:“之所以会忽然多出了一层云,还险些碰上了你的出光口,是因为那片光也变成了云雾。”

    不仅仅是变成了云雾;因为光是连续性的,变成云之后,也在循原路回头“反噬”——余渊一想到这儿,忍不住庆幸后怕,伸手拍了拍驾驶员的肩膀,说:“多亏你提醒我……我刚刚有一瞬间走了神。如果不是你的话,可能云雾就要碰上我的枪,甚至碰上我了。”

    即便陷入困境了,总算他身边还有个能够将后背和性命都托付其手的同伴。

    “我们本来就应该彼此照应的。”驾驶员点点头,似乎仍然有点回不过神。“连光也可以被变成云雾……那我们还有什么东西能破坏它?”

    “风?”他说完,自己又摇了摇头,低声说:“不行,我们已经够不着窗户了,万一风把云吹得满船都是……”

    何况高空中是不缺风的,飞船依然被这一大团云给捉住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余渊已经分不清了——时间里,二人将自己能想到的种种手段、种种猜测,都试验了一遍。

    云雾流速不紧不慢,好像对于吞没二人有着天经地义般的信心,一点一点侵蚀着飞船;凡是二人能施加于云雾上的“伤害”,在平静个几秒钟到几分钟不等的时间段后,都会蓦然变成一团新的云雾——无论是切断、冰冻、封隔、灼烧等等手段……都没法将云雾减少一分一毫。

    当二人计穷时,整个驾驶舱都已经成了一团云雾,再也没办法走进去人了。

    他们坐在乘客座位区里,有好一阵时间,在乌云的逐步包围下,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一动。原本的“短暂休息”,变成了气力尽失的坐困愁城。

    飞船前方、天花板、以及被云从外面碰上的船壁,到处都是正在往四面八方一点点漫延、扩散的浓云。云的速度始终不变,一步一步地占据着每一寸飞船,冷漠、平静地等待着碰触到二人的那一刻。

    渐渐地,二人的安全空间越来越小,直到不得不肩靠肩地紧挨着,蜷坐在最后一小片没有云的空地上,连头也无法抬起来——因为上空早就沉甸甸地压满了云层。

    不可能了……世上既有生路,就有死路;既有希望,那么自然也有绝望。

    他已经没法从这里离开了,余渊生出了这个念头。他陷入了绝境里,能做的都做了,依旧于事无补……这好像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遇见真正的、彻底的绝望。

    这情绪太强烈了,反而令他浑身上下都松开了,好像每一块肌肉都在先行迎来死亡;他的身体近乎平静,心神逐渐滑落向漆黑深渊。

    好不甘心,但是没有办法了。

    “余渊,”驾驶员轻声叫了一句。

    余渊一动没动。

    他这一生挣扎浮沉,却不知道终路是陷在云雾里的;在如此绝望的最后一刻里,他除了只剩下一个值得令人信任的同伴,什么也没有抓住——

    就在这一刻,余渊感到有一个什么东西碰上了自己的后脖颈。好像是幻听了似的,一个遥远的、愤怒的男人嗓音,从耳边一擦而过:“让我看看是谁碰了你!”

    随即,脖子上的触感、耳朵里的声音都消失了。

    余渊慢慢地朝驾驶员转过了头。

    “你……刚才对我用了特殊物品?”

2326

    有一两秒的时间,余渊的思绪好像陷入了真空里。

    周围的一切,与他忽然都隔开了一层,脱出去几节,即使看在眼里也并不真实。

    驾驶员既没有慌乱,也没有窘迫,平静地收回了手,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东西;头发从额前滑了下来,在他澹澹的、几乎空洞一样的眼童里,投下了柳枝似的倒影。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刚上船时那个热心、健谈又爱钱的驾驶员,就像一层外衣似的,从他肩膀上滑落了下去,露出了一个相貌相同,性格气质却全然陌生的人。刚才的冷静、温和,都像是冰封雪原上时聚时散的白色烟气,只是一时恰好形成了供人解读的形态,但底下始终只有冰凉坚硬的内核。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余渊低声说。

    一直以来隐隐威胁着他、即将要不受控制一样的黑色海浪,正在脑海中渐渐平复下去;他好像重新掌握住了自己,又一次感觉自己恢复成了“余渊”——然而此刻情绪忽如其来地沉稳平定了,反而不能叫他安心了。

    “嗯,”驾驶员没有一丝多余的神情,说:“我早就知道你是谁,才找上来的。”

    如果附近没有被云重重包围起来的话,余渊早已拉开距离了——但此刻他却只能向一旁勉强挪了挪身,握紧了防护道具,低声问道:“你是谁?”

    “屋一柳,”驾驶员平静地说,“现在才介绍,是我失礼了。”

    余渊刚要追问,却勐地一怔。

    驾驶员似乎始终观察着他的神色,连一丝细微变化也没有放过,见状微微点了点头:“她跟你提起过我?”

    云在二人的一片寂静中,仍旧在稳定而缓慢地扩张着。过了几秒,余渊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你知道她是怎么认识你的吗?”

    屋一柳顿了顿,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回应。“据我所知,她是恰好看见了我被割去的一段回忆。”

    “不是看见。”余渊低声说,“是“作为”你,体验了一遍你失去的那段回忆。当她活在你的记忆中时,我恰好也在旁边,身处于另一个名叫谢风的人的回忆录里。”

    当“谢风”二字从空气里响起的时候,屋一柳面上似乎划过去了一丝丝异样,消失得极快,就好像从未存在过。

    “我不知道林三酒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依旧不动声色地说,“我对于被割去一段记忆这件事,是没有意见的。”

    似乎察觉到了余渊脸上的神色,屋一柳无声地笑了一笑。

    “诚然,我不知道我失去的是什么记忆,所以你大概会认为,我只是现在才这么觉得罢了。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楼琴当初认为,只有拿走我的记忆,我才会心甘情愿地为她的计划出力。她不是个莽撞愚笨的人,她的判断我认为是正确的。所以如果让我重新选择一次的话,我也会主动放弃那一段也许会阻止我为这个计划而效力的记忆。不管缺不缺那一段记忆,我就是这样的人。”

    “也就是说……”余渊皱起眉头,“你如今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和目标之后,你……将这个目标置于了自己的记忆之上?”

    “没错,”屋一柳的声气很平澹,似乎他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在认定目标之后,我会亲手去除道路上的障碍,哪怕那个障碍是一部分的我自己。”

    余渊突然想起了他在还是“驾驶员”的时候,曾说过的那几句话。屋一柳并非是靠演戏触动了他、让他产生初步信任的——屋一柳当时说的,原来都是真心话。

    “我懂了……你想要救下这千千万万,反复被抛进末日世界的人。所以,你不在乎这个计划需要的牺牲品,你也不在乎枭西厄斯的最终目的。”

    好像对枭西厄斯这个名字毫无感觉一样,屋一柳点了点头。

    “人力总有极限。尽我所能,我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也就只有用一小部分人做代价,去解救其余的人。究竟好不好,其实不重要了;既然它已经是天花板,那我就没有必要再去质疑它了,我只需要去做就行了。”

    他说到这里,几乎有几分遗憾一样,轻轻说:“所以,我必须要拦下你们。”

    “是枭西厄斯让你来的吗?”余渊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但是他仍有如此多的疑惑亟待解答。“他为什么不自己动手?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我说了,人力总有极限。在一个人的极限之外,就需要另一个人的助力了,这很正常。”屋一柳的语气里找不到半分敌意,平缓地说:“从鲨鱼系来支援的人不止有我,不过那就跟你没有关系了。”

    他说到这儿,猫着腰一点点站起了身。始终占据着四面八方的厚厚云层,竟在此时随着他的动作而逐渐后退、逐渐散开,就好像屋一柳身边有一个无形的力场,可以为他在乌云之中挖出一圈正好能容下他的空间。

    “制造出这个陷阱,还反复拨弄了你的情绪,我也觉得有几分惭愧……毕竟你不是一个坏人。”

    屋一柳已经能够直起身站立了,而乌云却仍旧像湿透的布一样,紧紧拢着、压着余渊,不肯让他获得一丝喘息机会。

    他甚至都没法从云雾的包围之中,向屋一柳动手。

    “如果不是因为发动这个物品的条件太刁钻,既需要你的信任,又需要你的绝望,我也是不愿意走这样的弯路,用慢刀子杀人的。不过,我的运气还算不错……上一个碰过你的人,恰好就是林三酒,对吧?”

    【毒素关系】

    恋爱或结婚,对于x来说,就是名正言顺占有一个女人的过程。他不容许外界任何人来解开他系上的锁、拿走他的东西,也不相信世界上有能够自我控制的女人;所以x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着、防范着,以狐疑的目光搜寻着蛛丝马迹,以拷问和暴怒来逼问真相。

    他折磨着自己,也在折磨着妻子;他的妻子非常希望他能信任自己,就像自己信任他一样——哪怕在最失控、最疯狂、最绝望的时刻,她也坚信,丈夫是因为爱她才吃醋。

    从这样充满毒素的关系中,诞生出了一件x梦寐以求的物品。将这个物品使用在目标身上,就能“看见”上一个与目标产生了“有意义的身体接触”的人;最重要的是,还能知道那个家伙的位置。

    林三酒通过“空间跨越”,将昏迷的余渊放在了另一个世界的海滩上——这样的行为,当然算得上是“有意义的身体接触”。

    世事偏偏这样巧,那片海滩上空旷无人。在林三酒之后,余渊这些天来连一个人也没遇见;更别说可能产生的、战斗互助一类的身体接触了。

    也就是说……屋一柳竟然在自己之前,就要先一步找到林三酒了吗?

    余渊紧紧咬着牙,生怕一张开嘴,会发出困兽似的吼声来。

    “据说你离开的时间不长,所以物品给出林三酒位置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我总得试一试。找到第一个,接下来的就都好办了。”

    在屋一柳说话的时候,已经在一步步地退向飞船舱门了。在他身后,云层翻滚着让开了道路,不去沾染他的丝毫;在屋一柳走过后,烟云又即刻合拢了,切断了余渊任何想要跟上去的念头,也截住了他的出路。

    “等一等!”

    云雾彻底地将屋一柳给护在了深处,余渊对着层层叠叠的翻滚云雾怒喝道:“你难道就不好奇,自己丢失的究竟是什么记忆吗?阿全副本很快就会回到我手里——”

    屋一柳的声音打断了他。

    “我怎么会因为这一点好奇,而影响到大局事态?如果立场相同,你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同伴……对于这样的结果,我也很遗憾。”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余渊就听见了舱门开启,气压变化时那一道低低的声音。

    除了眼前撕扯不尽、不断靠近的浓云之外,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在那一道开门声之后,余渊屏住呼吸,静静地听了几秒——云切断了声音,切断了景象,只剩下了一片凝滞的寂静。

    他始终不知道,屋一柳究竟是从哪一刻起,就不在这艘船上了的,甚至要说后者从没出现过,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余渊清楚,屋一柳不仅出现过,而且还下定了决心,要将余渊终结于这片高空之中。

    他刚才解释了很多事,说了不少话,然而唯一一个连提也没提的,就是此刻逐步逐步包围上余渊的乌云。

    是因为他不想给余渊任何一个逃生的线索吧?

    留给自己的,只剩身边脚下这一小块空间,其余的都被云雾给吞没了;余渊知道,自己正在两排乘客座椅之间的空地上,还不到一米见方。

    按照云雾的前进速度来看,彻底吞没这一小块空间,只需不到十分钟了。

    十分钟之内,他该怎么逃出这艘飞船?

2327

    今天困死了!前几天熬的通宵,现在债找上门了……昨天的我是什么毛病,我好恨昨天的我啊!今天正文咱就随缘吧……

    ……林三酒想杀人。

    她一翻身跳起来的时候,喉咙里仍响着从上个世界带来的后半声低吼。胳膊上早已蓄满了劲力,只差一挥拳就能将谁打成一个烂西瓜,现在却找不到目标了,只好空荡荡地落回去,憋得难受。她喘着气,站在原地发了几秒钟的怔,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重放着传送之前礼包被拽入海中的那一幕,听着那轰然一声水响。

    她一开始就应该杀了那个灰脸的。

    不管怎么吸气、吐气,也没法稍稍稀释缓解那块抵在胸口里的坚硬石头。她感觉脸上脖子上都有点痒痒的,伸手一抹,意识到她在传送走之前被溅了一身海水——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好像能借此感受到海水里残留着的一点礼包的余温。等怒气渐渐被压下去一些后,她总算反应过来,自己正站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身边人声、车声熙熙攘攘。

    她恍恍忽忽地抬起头,大大小小的霓虹招牌伸展在傍晚的天空下,各式各色的文字盈亮地滚动过去,激烈争夺着人们的注意力;年轻美貌的男女面孔,贴在大幅广告上,对过往行人展开相似的雪白笑容。不知哪儿的汽车喇叭勐然一声尖响,随即响起了一阵子带着口音的骂人话。

    “过来一点。”有人小声对同伴说,绕开林三酒到马路另一侧,贴墙往前快走了几步。

    “真是什么怪人都能见着,”一个女孩子轻声对男朋友说道,二人匆匆的身影,像云一样从街道商店的玻璃窗上划了过去。

    也有不少人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又转开目光,继续脚步飞快地往前走;就好像每天这时都有一个从头到脚、浑身湿透的女人站在马路边似的,没什么好惊讶的。

    林三酒愣了。

    她想了想,一手挡在身前,一手悄悄打开了礼包给她的那一叠签证。这叠签证的数量,足以让十二界里任何一个组织的下巴都掉下来——别人千辛万苦、你死我活也挣不到一张的十二界签证,礼包随随便便就塞给了她二三十。

    其中一大部分,都是前往“kar博物馆的”,也就是元向西被送过去的地方,剩下的什么红鹦鹉螺、碧落黄泉……也都应有尽有。只不过她把每一张都看了一次,没有在任何一个签证上看见“journeyperford”的字样。

    ……大洪水把她送到什么地方来了?

    她抬起头,收起卡片,顺着人潮往前走了几步——没错,每一个从她身边走过去的人,都行动迟滞、气质沉浊;倒不是说他们的动作真的慢得叫人难以忍受,只不过从林三酒眼里望去,只觉他们行动之间拖泥带水,有气无力,活像……活像都没有进化似的。

    她四下张望一圈,在街道后方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地铁站口。一只大钟立在街角,正指着6点半,下班归家的人潮熙熙攘攘涌过她身边;在人群里站得越久,她越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湿透了的衣服。

    ……这个世界还没有迎来末日?想不到她也有这种运气?

    等一下,如果这是一个还没迎来末日的世界,那她要怎么生活下去啊?

    还是像末日世界里一样,休息时幕天席地、取暖时烧个铁桶……在这儿不就是个标准的流浪汉吗?

    在末日世界里时,她曾经幻想过不知多少次回到现代社会的日子;等这日子真正来了,她反倒只有满心茫然。她在这个地方没有亲人朋友,没有可去的地方,甚至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周遭的店铺、吵杂声、为了生活奔忙的人群……都像是一层一戳即破的幻境,还不知道自己在六个月后就要被彻底撕碎了。

    林三酒像水鬼上岸一样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衣服头发都渐渐半干了,夜色也彻底落在了这座都市上,又被各色灯光和喧闹给激得浮起来,薄薄一层飘在城市上空。她回想了一会儿自己在都市里的生活经验——久远得简直是上辈子的事了——终于决定先给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试着找找这个世界里的其他进化者,看看能不能回到十二界去;要是真在这儿待上十四个月,和谁也联系不上,她非得急死不可。

    好歹她也是季山青的姐姐,波西米亚依赖的人,人偶师翻船的阴沟,要是难得来了一次正常社会,还要去睡天桥底下,那可太对不起她身为进化者的身份了。

    林三酒很快有了主意,抬头张望一圈,脚步腾腾进了一家商场。对于进化者来说,法律、规则、局限早就澹漠了,力量才具有唯一的意义;她走过一家面包店门口时,忽然顿住了脚,看着里头的收银员小姑娘好一会儿,居然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为什么正常社会的人会找这种一伸手指头就能被掀个跟头的人来守钱——这不是傻吗?就算没进化,不也有五大三粗的壮汉吗?

    而且里面灯光黄澄澄的,那么多种面包、点心,就那么大剌剌地摆在玻璃柜里……

    她右边有什么东西悄悄、慢慢地伸过来,林三酒正盯着食物出神,头也没回地扬手往下一打,速度快得连手都成了一道虚影——“啪”地一下,一小块扎着牙签的蛋糕就落在了脚边。她一愣,回过头时,那个穿着围裙给路人试吃的大姐一句话才刚刚出口:“新品出……出炉。”

    那大姐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往地下一看,又抬起头,大概没遇见过这种事,居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你……我……试吃……”

    噢,对,是有这种好事的。幸亏打着的不是手,不然这大姐得去医院了。

    林三酒赶紧蹲下去捡起蛋糕,吹吹灰,张嘴就把它吞了下去。太小块了,还不够她挥一拳的热量呢。“好吃,”她安慰着那一个眼睛瞪得熘圆的大姐,“还有吗?”

    大姐茫然地指了一下店里。

    林三酒蹬蹬走进去,一路上拿着西饼托盘的客人都急匆匆地给她让开了道,活像命都搭在上头似的——这是一种类似生物本能的反应,别看都是现代人,动物直觉还是有的。她自己倒是浑然不觉,伸手打开柜门,看了看。刚才吃下去的新品是个蛋糕,她记得新品试吃是不花钱的;所以这些肉松包啊,红豆面包啊,都不能吃,唯独这种蛋糕可以。

    她觉得自己对现代社会的生活所保留下来的记忆还是很靠得住的。她张开手,一把抓起了好几块新品蛋糕,转头往外走,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对那大姐含湖地说:“谢谢啊!”

    直到走出去了老远,她好像还隐约听见那大姐在后头叫了一声“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好像有人嚷嚷了几句什么追她之类的话,只不过就算林三酒是随便逛逛的速度,在普通人眼里也称得上是眨眼没了;她没两分钟就逛到了商场另一头,寻摸着找到化妆品专柜,往皮凳子上一坐:“麻烦,我想试用个化妆品。”

    “好的,”ba笑眯眯地一转身,看见她就愣住了。

    我长得不像个会化妆的女人吗?林三酒有点疑惑。

    “您想……想买什么?”

    “我先不买,我试试,”林三酒撒了个白色的谎言,“好用我再买。”

    “那、那您要试什么……?”

    “你给我来一套全的。”她其实也忘了化妆都有什么步骤了。

    ba舌头打了一会儿结,垂着眼皮不敢看她,拿粉底时手指发颤,瓶盖掉了三次——都被林三酒以闪电般的手速给从半空中抓住了。其实仔细想一想,ba这模样也不算意外……她毕竟是刀口舔血、出生入死了十几年的进化者,从本质上来说,她和普通人已经是生存链条上的两个层面的物种了。一般的进化者见到人偶师时,不也是这个反应吗?看来这ba恰好天生对力量敏感,要是进化了,很有前途啊。

    ba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如何,哆哆嗦嗦,眼里含泪地给她上完了妆,紧张得连镜子也忘了要递给她,说:“化、化完了……很好看,很适合你。”

    那就行。林三酒看她这模样,大概也绝对鼓不起勇气问自己要不要买东西了,当下也不客气,站起身就走——那ba松了一大口气,整个人都趴在了柜台上,却冷不防她又折了回来,差点叫了一声。“这附近有没有替人找房子的?叫什么来着……唔,中介……对,房子中介。”

    “房产中介?”ba赶紧说,“从这边门出去右转就有。”

    太好了。

    林三酒继续腾腾地走,不过几分钟就进了房产中介的小门店里,喊了一声:“我要租房。”

    一个年轻男人从电脑后抬起头,刚一看清她,差点将手里的杯子给扔了。他总算记得职务所在,抹了一把脸,赶紧堆着笑站起来,“姐,要找什么样的?”

    她特地去画了个妆,就是想要让自己瞧着更像个社会人,顺便还能遮掩一下浑身的凶气,看来有用。林三酒对房子没有要求,对称呼却有,皱起眉头说:“不要叫我姐。有什么房子马上能看的吗?我现在就去看房。”

    事实又一次证明,她的记忆很可靠;因为那中介果然一点也没生疑,匆匆抓了几串钥匙,陪着笑脸带她去了一个附近的小区。等一连闷不吭声地看完了几套房子以后,林三酒随中介下了楼,也不走,站在门口跟他说:“拜拜。”

    “啊?”他也愣了,“您看的不好?我这儿还有,您留一个电话……”

    林三酒沉默地望着他。

    中介泄了底气。“那您往哪儿走啊……”

    “我就住这。”

    “哦哦,您是想换房——”

    “拜拜。”

    她发现现代社会的人,告别时常说的是“拜拜”,很轻松、很随意,大概是从没有忧愁过下一次见面会是何时何地。这么轻佻的两个字,她说起来倒有点不适应了——但总不能珍而重之地说一声“有缘再会”吧?

    将那个一脸懵的中介打发走,林三酒转身上了楼,来到了她刚刚才看过的那一套空房前。她把手放在门锁上,少一使劲,再拿下来的时候,门锁、把手就都被她给硬生生一块拔下来了。脆弱得和鸡胸骨一样。

    现在,在有人搬进来以前,这套房就暂时归她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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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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