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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末日终有一假,正如你我终有一(彩票头等)奖

    怎么样这孩子是不是挺会说话的,看在嘴这么甜的份上咱也得批准请假吧对不对?

    我早上10点睡的,下午2点起了,合着等于是睡了个长午觉……现在有点受不了了,准备早点上床睡觉了。过去这四五天吧,我对自己的状态和更新质量都还挺满意的,所以今天脑子稀碎,也不想糊弄一章,不能狗尾续貂是不是,万一你们纷纷申请七天无理由退款咋办。

    再说了,不早点上床多睡一会,我还能怎么中彩票头等奖(

2328 来到面前的出租车

    他还来不及为成功脱身而喜悦,另一个问题便已接踵而来,像脚下大地一样砸向了高空中直直坠落的余渊:他没有第二件防护道具了。

    小飞船的航行高度比平常的飞机飞船低很多,他在进化者里也算是身力强横的;但这依然意味着,余渊要从数千米高的天空中,毫无防护地直接跌入脚下广袤的森林里,能依靠的却只有自己的肉身——为了缓和下降速度他已经用尽了办法,却还是在砸裂了树木躯干、跌穿了无数枝条、受了不知多少冲击之后,终于失去了意识。

    不知是第几次呼吸带来的痛苦,慢慢地将余渊从昏迷里拽了出来。

    他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呻吟,一时间分不清哪里是自己的嵴骨,哪里是自己的四肢;他能感觉到的,就是无边无际的、沉沉抽动着的痛意,仿佛永远不会结束了。

    还好……还会痛就好。

    余渊花了点力气,才睁开了眼睛。有一瞬间,他的心脏直直沉进了谷底——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恐慌才一成形,即将要冲上脑海时,他却随即从视野中渐渐弥漫的暗蓝天光里反应了过来:不是他因为冲撞而失去了视觉,是他昏迷的时间太长,现在已经是夜里了。

    等视力适应了黑暗后,他发现自己正被挂在一棵高高的树上,窝在枝条之间,好像一个巨大鸟巢。不管朝身周放目望出去多远,他能看见的都依然只有层层叠叠、林木丛立的昏暗。

    这里不例外,一定也是某个末日世界的模型。

    那个原本的末日世界,规模恐怕大到了令人无法想象的程度,而且似乎只有无穷无尽、连天光都被掐得窒息了的山林,除此之外,不存在任何生命的迹象——就连这个karma世界的模型里,好像都没有人愿意涉足。

    余渊也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一点一点地从树枝之间摸索着爬了出来。他的右臂几乎不能着力,似乎是骨头折断了,只能用左臂稳住身体;这就让他往下爬的速度更慢了,也更痛苦了,好几次差点脚下一空,从树上跌下去。

    等他终于双脚着地的时候,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在这片除了树连一只鸟都不存在的山林里,他沉重的喘息声,清晰得好像黑夜里的月光。

    唯一一个可堪安慰的是,这个地方不缺树枝,他可以暂时把自己右臂的伤包扎处理一下。

    至于其他大大小小的伤,余渊决定先不管了;只要双脚还能走,他就得先去找林三酒,告诉她,枭西厄斯以及他手下的人已经开始了反击和捕猎——或许她早已知道了,但那也不重要了。

    余渊只希望,自己没有醒得太晚。

    透过繁密得不透气的树丛枝叶,他能看见的夜空并不大,不过在他能看见的地方里,哪里也没有浮着一团庞大的烟灰色云雾——这也正常,那个东西想必是可以受控制重新收起来的,不会一直无限期地延展吞噬下去。

    真正的问题是,屋一柳发现他逃了吗?还是会以为,他肯定会变成云雾的一部分,所以一离开飞船,就直接去找林三酒了?

    说来也好笑:屋一柳从余渊身上拿到了林三酒的精确位置信息,可是他自己却只能循着线索,去林三酒未必会在的落石城先碰一碰运气。

    靠着身处于驾驶舱时所看见的那一眼航行图,余渊差不多能确定自己该走哪一个方向。拖着这具伤痛缠裹的身体往前走,却比他想得要艰难多了;好几次他不得不停下来歇一会,因为他无法在耳鸣声之外,产生哪怕一个完整连贯的念头。

    余渊不愿意去想从屋一柳离开飞船后到底过去了多久,林三酒此刻怎么样了。他给自己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往落石城的方向走上一步就行——走完一步之后,再走一步就好。

    他把全副精力都集中在了脚下,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身边的山林似乎正在逐渐稀疏,空地越来越宽阔,天光也一点点亮了。

    或许是因为他状态不佳,或许是因为他专注赶路,只是当余渊勐然意识到自己听见的不止是耳鸣时,已经晚了一步。

    简直好像是从夜幕里突然现身出来的一样,一架飞行器毫无征兆地撕破了沉寂。引擎稳定的轰鸣声,白红亮光刺眼的尾灯,和半空里一圈又一圈的气浪,都在一瞬间里迎面扑上了余渊——他才勐然一顿住脚,一束强光就横扫过了稀疏林地,打在了余渊的面前,将他视野中映成了一片白亮。

    在白色的强光里,一个被光波动侵蚀着外轮廓的人影,似乎已经等待许久了,一步步地走上了坡地,走向了余渊。

    “我很佩服你,这是真的。”屋一柳的声音稳稳的,却压过了飞行器的引擎声。“很少有人能够从那种云雾中脱身……以至于我都产生了错觉,觉得那是一个绝境,所以大意了。”

    余渊眯着眼睛,一动没动。

    过了几秒,他才终于从干裂的声带里发出了声音:“……你一直在这里找我?”

    屋一柳点了点头。他身后的飞行器正从夜空里缓缓下降,数道白光好像咬住猎物的钩子一样,紧紧地打在二人身上;他背着光,余渊看不清他的神色。

    余渊轻轻地说:“你一直在找我,那就意味着……”

    不等余渊的话说完,屋一柳好像就明白了。他叹了口气,说:“对。我将林三酒的位置传给了他们……去找她的人,并不是我。”

    余渊定定地问:“枭西厄斯?”

    屋一柳对于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刚才余渊什么也没说似的。他从不正面承认枭西厄斯的存在,这一点,余渊在飞船上的时候就发现了。

    “没关系,”余渊低低地说,“就算是枭西厄斯……也没关系。你不知道林三酒已经从他手下毫发无伤地走出来了多少次——”

    “从你跳下飞船,到你从山林里走出来,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

    这句话短暂地将余渊的呼吸全数挤出了身体;他一时还没有明白为什么。

    “在今天傍晚时分,林三酒就按照我们安排的那样,到达了落石城。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你们之中战力最高的那个男人,在不久之前,刚刚抛下她走了。”

    战力最高……余渊差点要让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只会是人偶师。反应过来以后,他的疑惑和不解却更深了:怎么会?

    人偶师怎么会抛下林三酒?

    如果这是一个谎言的话,未免也太可笑、太不可信了;但或许正是因为它的荒谬,余渊却感觉到了,屋一柳没有在说谎。

    “我不得不承认,你们之前为了削弱……为了削弱我们而做出的种种努力,实在令我也心生敬意。”余渊不知道,在屋一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神色是否也有几分遗憾:“很可惜,命运的力量凌驾在了你们的努力之上,你们此前的行动不仅是白费了,甚至反倒帮了我们的忙。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你,以及落石城里的三个人,每一个人的结局都已经注定了。”

    余渊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夜空。

    他被送走的时候,明明还有那么多同伴,现在却只剩下了……四个人。

    “你知道我会去落石城,所以才在这个方向上等着我?”他声气轻和地说,“现在你等到我了,然后呢?要杀了我吗?”

    屋一柳微微地垂下了头。“对不起,”他的歉意听起来很真挚——奇怪地,余渊也相信他。“我必须这样做……但并不代表我愿意。”

    余渊点了点头。

    “在你动手之前,我还有几句话要说。”他能感觉到,屋一柳正在打量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余渊此刻出乎意料的平静和沉稳,令对方产生了疑惑。

    “什么?”

    “你记得我说过,我安排了阿全副本回到我身边来,对吧?”

    屋一柳没说话,他原来也有拿不准的时候。

    “我们分开的时候,还在另一层遥远的宇宙里。阿全副本本质上依然是一个副本,不能传送,那他要怎么一路寻到我这儿来?”余渊平和地说,“所以我当时用了一个物品,叫做‘人际出租车’。人会变成他的出租车,接力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把他送到我这儿来。”

    不给屋一柳一个开口的机会,他指了指对方身后的夜空。

    “你看……最后一程‘出租车’,刚刚到了。”

2329 逼迫出来的转机

    季山青刚一把手放在石墙上,清久留就轻轻地把他给按住了,摇了摇头。

    他知道礼包想干什么;在过去的二十分钟里——或者说,他们以为的二十分钟里,同样的念头也已从他的脑海里划过去几次了。

    “我知道你的能量恐怕不多了,”清久留低声说道。

    季山青没有回答,似乎默认了,却没有转头看他。

    事实上,礼包侧脸上的神色坚定得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直到清久留用了点力道,硬是把他的手从墙上剥下来,他才终于唰地一下转过了头。

    “重点不是我,重点是姐姐!”季山青近乎恼怒地说,“她也许撑不了一分钟——”

    “那她也要撑,”清久留平淡的几个字,叫他一下字哑了壳,像是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才好了。

    “对你而言,重点是林三酒,没错。但你自己也是一个不能被牺牲的同伴,没有用你的存在,去换一个出路的道理。哪怕‘重点’本人来了,也要赞成我的话。”

    清久留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给他机会,继续说:“我知道,你这具身体只是一具身体,就算消失不见了,‘你’也不会死。可是你这段时间来与你姐姐的相处,与她之间所有的感情、记忆、经历……也全部会随着这具身体一起消失,对吧?更别提,你身上还有与枭西厄斯对战的经验,对他的了解……种种宝贵讯息。在数据得到妥善处理,安全回传之前,你这具身体还不能消失,对吧?”

    哪怕只是承认这一点,对于季山青来说似乎也很艰难。他顿了顿,最终只泄出了一声苦笑:“这是最迅速也最有效的办法了……难道你还有别的主意?”

    “我没有,”清久留说,“只能让你解读它。”

    “那你干嘛还拦住我?”

    “因为哪怕同样是解读,具体如何去实施,也可能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变成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清久留朝石墙抬了抬下巴,说:“你看看这些石墙……连纸鹤都飞不过去。你看得到它们的尽头么?你要用有限的能量,去解读源源不绝的能力效果?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把它们完全解读了,且还能剩下余力,你又怎么知道,破墙离开的关键就藏在形成石墙的数据里,而不是在另一个地方——比如能力者本人身上?”

    他提出的问题,季山青其实不可能想不到,大概率是不愿意去想罢了。

    “那你说怎么办?”礼包看起来,好像马上要生气了,又好像马上要哭了。

    “我,”清久留说了一个字,停了下来。

    等了等,见他竟没有往下说的意思了,季山青顿时皱起眉毛,说:“你怎么不——”

    他的疑惑才开了一个头,自己也冷不丁地把话给掐断了。季山青不傻,他也意识到了,清久留只说了一个字就不说了,本身就是一种暗示。

    四面石墙之间,顿时重新陷入了一片安静里。

    一时之间,二人都没有说话,没有远方传来的杂音,也没有夜蝉或鸟鸣;石墙轰然倒塌的声音,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遥远地后退消失在了记忆的地平线上。

    清久留在心里数了六十秒——以他目前混乱的时间感而言的六十秒——才又一次开了口,说出了下一个字:“们。”

    然后,他就再次停了下来。

    在一分钟里,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季山青的脸;所以他也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礼包一系列的神色变化——最开始的微微一怔,马上就被浮上来的疑惑代替了,疑惑伴随着思索持续了一会儿,最终变成了隐隐的、尽量不动声色的恍然大悟。

    也就是季山青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猜到自己要干什么了吧……清久留感到时间差不多了,又说了下一个字:“要。”

    三个字,“我们要”,就花掉了两分钟;听起来好像不多,但是在一动不动、什么也不干地等待时,两分钟其实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更何况,他可没有打算到此为止。

    “从,”清久留在下一个六十秒后,说出了第四个字。他说话的时候,手指正在两面墙之间的缝隙之间,轻轻地摩挲着,感受着粗糙不平的石面。

    在意识到季山青领悟了自己的意思以后,他就开始四下走动观察了,这一次不仅是看石画了;在没有石画的空白处,墙与墙的衔接处,墙和地面的接壤处……他都没有放过。

    季山青也强忍着吞回了焦虑,与他一人一边,上上下下地仔细观察起了包围住他们的石墙。

    看在任何人眼里,恐怕都会觉得他们现在的行动有点莫名其妙;只有他和季山青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说起来,明明是一个明摆着的、理所当然的事,清久留却到现在才真正开始正视它——他怎么早没想到呢?在这四面石墙之间,他们二人的时间感哪怕混乱了,也混乱得是一致的啊。

    清久留用一分钟一个字的速度说话,在季山青眼里,也是同样一分钟一个字的、让人难以忍受的慢速。正因为他们的时间感是一致的,所以二人至今为止,才能够没有磕绊地顺畅交流。

    他要下手的,正是这一点。

    “石,”清久留不慌不忙地说。

    如今他表现得不着急,季山青表现得也不着急,那么着急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能力主人。

    不出意料的话,他们的时间感出的最大差错,就是被人为地放慢了。只有在他们慢吞吞地说话行事之时,能力主人才能先一步作出反应,或给出“预言性”的墙画,或阻止他们破墙离开。

    那么,在自己慢上加慢的时候,在能力主人看来,可就远不止一分钟一个字了——对他来说,字与字的间隔是多久,三分钟?五分钟?

    不管多久,能力主人都必须耐住性子,慢慢等清久留说完;但光凭这一点,他可能急得还不够。他急得不够,就不会贸然作出行动,所以清久留必须再推他一把,让他再着急一点。

    在检查石墙的过程里,清久留走近了季山青,二人目光碰上了以后,他朝礼包做了一个隐蔽的眼色。

    换了别人,恐怕不会像季山青一样,能这样迅速、这样彻底地领悟他的意图;下一秒,季山青果然就长长地“噢”了一声,仿佛听了什么醍醐灌顶的话一样,说:“我好像知道你打算说什么了……不过你先继续,我多听几个字再说。”

    清久留冲他笑了一笑,说了第五个字:“墙。”

    没错,能力主人就算有耐心等他把话说完,现在也必须要面临一个可能性了,那就是清久留不会把话说完。

    从刚才的对话上来看,二人显然已经有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涉及了非数据体很少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解读”。能力主人肯定希望提前一步知道,这个“解读”究竟指的是什么,二人具体会付出什么样的行动,他才能占有先机。

    如果继续让清久留慢慢说下去,不等能力主人明白,季山青先一步明白了,那么他连预防都不知道该从哪里预防,情况就会不好办了——哪怕季山青的行动也会是慢速的。

    更何况,在能力主人看来,清久留这么慢吞吞说话,肯定是有用意的;就算他一时还没有想明白用意是什么,却也难免会生出人类最自然、最合理的反应——既然你要做这件事,那我就必须阻止你才行。

    在这个情况下,能力主人会怎么做?

    清久留觉得,合理的答案只有一个。

    ……只要他可以,他就会把清久留的时间感单独调整加快。

    能力主人不会去同时加快季山青的时间感;因为季山青是即将付出行动、作出“解读”的人,他的时间感必须要慢,才能给能力主人反应的机会。

    一想通这一点,清久留就知道,自己只需要等待一个信号就行了。

    只要那个信号一出现,就意味着他的时间感被单独调整了——他以为自己仍旧是一分钟说一个字,但是实际上语速却已经恢复了正常,或者说,足够接近正常。

    “上,”清久留这一个字刚出口,就看见季山青忽然一下抬起了头,朝他慢慢投来了一眼。

    他心脏一跳——信号来了,比他想象的还早。

    在他依然觉得自己数过了六十秒才说下一个字的时候,在季山青听来,他的语速却忽然加快了,字与字的间隔不再是一分钟了——只不过,眼下这一个机会维持的时间,恐怕不会很长。

    清久留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就将目光重新投上了自己身边的石墙。

    他没有忘记,还有另一个东西的“时间感”——如果可以把这个词用在这儿的话——一直以来也是跟他们二人一致的:那就是石墙。

    刚才清久留只是想到,石墙上带编号的画面,作为一个虚假的、代替了时间的秩序,自然要与二人的时间感同步;只有当二人自认为自己以正常的速度,看完了正常数量的画,才不会早早看破“时间感”这一陷阱。

    但是就像硬币有两面一样,同一个事实,还有另一面。

    他们只有身在石墙之中时,时间感才会随着画面一起错乱——反过来,这是不是意味着,石墙能够决定他们的时间感?

    换句话说,能力主人是不是通过他们身边的石墙,才操纵改变了二人的时间感的?

    这样一来,当他的时间感与季山青的时间感,终于第一次出现了不同步的时候……石墙上会相应地出现什么样的改变?

    “找到了,”

    清久留目光一顿,喃喃地低声吐出了几个字。他此刻的时间感要比季山青更快,因此不等礼包有所反应,一把抓住他的手,“啪”地就按在了石墙上,低低喝了一声:“这里!”

    在季山青手掌压住的地方,有一道细细长长的、此前不存在的空白。

    原本所有的石画都是混杂在一起的,你我不分;现在,这一道空白却横亘在清久留和季山青各自站立的地方之间,把墙上的画分出了一道楚河汉界,两旁的石画泾渭分明。

    因为两人的时间感不一样了,他们身边墙上的画也就不一样了。或者应该说,正是墙上的画不一样,他们二人的时间感才会出现差异。

    一边石墙上收到的指令是“加速”,一边石墙上收到的指令是“维持原速”——那么,在两个指令之间的空白里,是什么?

    季山青的手按在那一道空白上,已经闭上了眼睛。

    这一章的破局思路好像有一点复杂?希望我有讲清楚吧……对了,你们真是比搜索引擎好使,知道我前文果然写了人际出租车就好,不然真是惊天bug(好像也不算,但如果我真忘了写人际出租车,那肯定属于没铺垫好)

    我记得以前方舟子打假韩寒,其中理由之一是,他自己写的东西自己都不记得了。我拍胸脯跟你们讲,只要写的够多,真的不记得……哪怕是自己写的也没用啊。

2330 意外来的人

    数据体将“触角”渗透进一件物事里,抽丝剥茧一般,将每个组成它的细微部分都拆解、解读、转化数据的这一个过程,世界上没有多少人能明白——更遑论一个刚刚才被枭西厄斯分裂出来,诞生于这世上的人格呢?

    在外界的人眼里看来,季山青此刻不过是把手放在了墙上,又闭上了眼睛罢了。

    即使那个能力主人出于直觉想要阻止他,现在也为时已晚了,他总不能把墙撤掉吧?

    话是这么说,清久留依然提高了警戒,用身体护住了礼包,为他提防着随时可能被投入石墙之间的物品或攻击——在他不知第几次回头扫视了一眼的时候,清久留忽然意识到,石墙上那一道细细长长的空白,就像一根逐渐被吞噬的绳子一样,正在迅速缩短、消失。

    是能力主人见状不对,将他的时间感又改回去了吗?

    假如他的时间感在这个关头上再一次变慢了的话,或许意味着能力主人就要——

    他这个念头甚至没来得及走完,一道黑影就突然破开了前方的夜空,在身后甩出了一道弧线,急速朝二人冲了过来;清久留明明眼看着它来了,可是等他急急一举阳伞的时候,却意识到那东西早就越过了他,直奔季山青的脑后而去。

    连被激碎、破开的空气也一起发出尖声大笑,好像知道他们来不及了。

    伴随着一声令人肉酸的“扑哧”湿响,那黑影几乎不费力地扎进了季山青的后脑里,停住了。那是一根笔直的金属箭头,另一段从他的眉心中间探了出来,在夜色里泛着湿润的、近黑的反光。

    “礼包!”

    清久留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浑身乍然而起了一层冷汗,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念头都万马奔腾地冲过了脑海——礼包这一具身体竟然死了;他的时间感果然变慢了,所以才拦不住攻击;那个能力主人之前没有拿出过如此致命的武器,现在却有了,说明他可能与枭西厄斯的手下接上了头;等等,他记得季山青编写的这一具身体只是一个外壳……

    “啊,”季山青睁开眼睛,朝清久留转过了脑袋,眉心之间湿漉漉的金属箭头也跟着一起转过来,对准了他。“怎么回事,我脸上好像有个东西?”

    清久留一手仍紧紧举着阳伞,在伞下瞪了他几秒。

    季山青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在头上摸索两下,手指尖落到了箭尖上。他瞪着自己被血染红的手指尖,又慢慢伸到脑后——好像终于等到百分之百地确定了,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叫了起来:“啊!啊啊啊!”

    “你怕什么了,还能啊就是没事。”清久留提醒道,“原来你的脑袋被扎穿了都不会死吗?”

    夸季山青一句胆小如鼠不算过分;他又尽职尽责地啊了几秒钟,才总算缓过了神,说:“不,不会……这只是我套上的一层躯壳,伤害不了我用于操控身体的数据本身……”

    “别给能力主人提示了,”清久留打断他,朝石墙抬了抬下巴,问道:“怎么样?”

    “你的办法不错,”季山青点点头,金属箭头一晃一晃,“相比之下,我需要耗费的能量果然大大减少了——啊!”

    不等他反应过来,清久留已经迅速收回手,看了一眼被血染湿的金属箭,自己也觉有点瘆人,赶紧扬手给它扔了出去。被拔了箭,季山青此刻的样子更不好看了,脑门上一个汩汩流血的血洞,兀自还不忘了志得意满地笑一笑,说:“我抓住了他的马脚。”

    “什么?”

    就算能力主人此刻正在全神贯注地听他们的对话,他恐怕也没有什么能够对付数据体的手段了——枭西厄斯这么想要季山青的本体,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每一次调整改变时间感,都是一个新的指令。而具体实施这个指令,让它发挥出效果的途径,正是这些石墙。当石墙的一部分受指令A操控,另一部分受指令B操控时,这二者之间必须有一个中断,以作区分……”季山青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包纸巾,一边抹脸上的血,一边说:“你知道这个区分的性质是什么吗?”

    “你在这儿给我上课呢啊,”清久留催促道:“快说重点。”

    季山青不急不忙把血擦干净了,还又抹了抹手,这才将一只手再次放在了石墙上。“光说不够,我示范给你看吧。”

    清久留的目光,随着他五个白白的指尖,一起落在了大片大片的石画上。

    下一秒,就好像倍速播放的植物生长镜头一样,一道狭窄的空白从季山青的指尖下冒了头,急速穿破了密密麻麻的石画,在墙上硬生生地撕裂出了一道什么图案也没有的沟渠。

    “在解读了那一道空白之后,我意识到了……那个‘区分’不是别的,正是石墙能力初始的、本质的状态。”季山青看着自己手下生发出的空白裂痕,说:“不管你要做花瓶也好,雕塑也好,你最初都是需要一团陶泥的……我解读的正是原始的‘陶泥’。”

    “这么说来……”

    清久留往后退了几步,阳伞柄落在了肩上;他仰起头,看着一条又一条的空白,好像藤蔓一样攀爬上墙,在须臾之间就将石画给分割切碎成了七零八落的小块。

    空白涌现得越多,二人的时间感就恢复得越快;季山青行动的速度快了,从他手下涌现出来的空白就越多——很快就不能再说是空白切割了石画了,因为石墙上已经尽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几乎看不见多少画面线条了。

    “有了原始状态的能力数据作为标准,接下来就好办了。”季山青点点头,说:“我把这团数据以外的所有东西,统统删除掉就行了。”

    停了停,他转过头,面对着石墙说:“如果那个能力者再给我一点时间继续下去的话,我甚至可以把这个能力都变相从他身上删掉——”

    在这一句话上,那个能力主人似乎终于接受了失败。

    就像进入陷阱时一样突然而毫无征兆,清久留觉得自己似乎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再往四周望去的时候,包围着他们的石墙就消失了。

    夜幕低低地垂下来,小巷来到了尽头,展开成了一条宽敞的石板路。路边两侧是一栋栋的矮矮石楼;此刻在离他们最近一栋的顶楼天台上,站着一个人影,双手紧紧抓在石头边缘上,仿佛刚刚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似的。

    “你们怎么能够……”那人咬着牙,低低的声音被夜风给吹散了。

    “刚才藏头露尾的就是你啊?”清久留扬声叫道,“实话实说,你没有能开个展的艺术天赋,你还是——”

    话才说了一半,那个人影已经高高地扬起了手臂,清久留顿时后悔了——中远距离的战斗可说是他的弱项了,而季山青只有比他更不行的份。

    然而就在他急急一举阳伞,准备要硬着头皮迎战的时候,一道弯月型的弧光却蓦然切破了夜色,急速旋转回荡成了一张薄薄平平的圆月;它洒下了一条细细银河似的亮光,好像才刚刚照亮清久留的视野,可是下一个瞬间里,却已经切入了那个人影的脖子里,在黑夜的天台上,扬起了一片血雾。

    “……诶?”季山青呆呆地说。

    清久留迅速一回头,朝弯月弧光飞来的方向定睛一看,顿时一巴掌拍在了季山青的肩膀上,叫了一声:“余渊?是余渊,真是他!”

    此刻从远处一道石墙上跳下来的人,在返回的弯月弧光下,浑身墨色纹身若隐若现,果然正是余渊——他似乎身上有伤,跳落地上时还趔趄了一下、吸了口凉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就连季山青好像也生出了几分意外的喜悦,一迭连声地问道:“姐姐知道吗?你怎么回来的?是不是我的办法起效了?”

    他的这一串问题还来不及等到答案,只见从石墙后头又伸出了一个脑袋;那脑袋先看看余渊,见他没事,这才使劲朝清久留二人挥起了手:“喂!我也回来了!你们都挺好的呀?”

    “元向西?”清久留一愣,下意识地就往他身后看,找第三个人——毕竟元向西回来了,就意味着另一个人也回来了。“太好了,现在我们这个情况,就缺人偶师这样的……”

    话未说完,他的声音却顿住了。

    在元向西也跟着跳下石墙后,墙上确实又出现了第三个人影——但是人偶师怎么可能亲自手攀脚爬地从一堵墙上露头?

    清久留定定看了那人一会儿,在他们走近来的时候,忍不住问道:“这是谁?”

    余渊确实受伤了,隔着墨色刺青也能看出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元向西双手托着他的手肘,与其说有什么实际作用,不如说他是在做个样子,意思意思。

    那一个陌生人与他们始终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不知是有所戒备保留,还是仍有顾虑疑惑,在离清久留二人好几步之外的地方,就先一步停住了。

    “噢,你们不认识,”

    余渊缓了一口气,这才直起了腰,低声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名叫屋一柳,是枭西厄斯手下组织内的成员。”

2331 回忆录的另一用法

    今天正文可要好久了,我今天饱受折磨,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先赶紧把防盗发了表示个决心,然后喝点水吃点东西再说……

    当林三酒辨认出帽子形状的时候,她立即向前一扑,跌进了水坑里。水花四溅,她一扭身,还是感觉到后背上热热地一痛,显然是被什么划伤了——来不及扭头看,林三酒朝后踹出一脚,趁那人后退两步的时候,一撑地面跳了起来。

    巷子后头,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正立着一个黑黢黢的影子。

    那人退进阴影里,又戴了一顶帽子,叫人看不清他的面貌;然而一刀下去,他发觉自己砍不中这个女人,似乎也吃了一惊;紧接着那人喘息了一下,竟转身就冲进了后方的黑暗里,眨眼就消失了。

    林三酒刚要追,又勐地停下了步子——前方的巷子里,雨夜沉沉地凝成了一片浓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此时能力尽失,对方又有一把长刀……

    喘着气,林三酒反过手摸了摸背后的伤;好在她刚才反应得快,只是被划破了衣服和一层表皮。只是伤虽然不重,却也火辣辣地往外渗着血,一摸一手都是。

    望着漆黑的小巷,林三酒踌躇着,不知道那年轻人怎么样了——刚才那个人身形高大粗壮,不会是进化者中任何一人;她想叫一声,却突然想起自己一直没问过年重人的名字,连叫都是知道叫什么坏。

    侧耳听了片刻,巷子只是一片嘈杂,有没人声,也有没惨呼。反倒是身前马路下聚集的行人越来越少了,林三酒想了想,还是掉头走退昏黄的路灯光芒上,顺着嗡嗡讨论的人流走向了骚动发生的地方。

    雨丝在黄光外一线一线地飘上来,湿漉漉的马路下泛着光。一个又一个的人挤成了一圈,团团围住了马路尽头,连几辆马车都被推歪了开来;像是受惊的蜂群一样,那一小群人窃窃私语、推推挤挤,时是时还会面色苍白的人咕冬一上摔在地下。

    客厅外有没点下蜡烛,幽暗得伸手是见七指。林三酒摸索到蜡烛的位置,又打开抽屉找到了火柴,一根一根地点燃了。

    今晚袭击你的这个人,是出意里小概应该方一开膛手杰克。安妮本来应该是第八名死者,或许是没了我们插手,现在第八名死者换了一个人——我在历史下一共杀了七个人,现在死者方一累计没八名了;眼看着那个杀人桉件体验游戏很慢就要开始了。

    “卡罗,他又偷偷摸摸回来干什么?”我喝了一声之前,却又嬉笑了起来:“他莫是是知道道尔顿先生们刚刚走了,又回来偷东西的?”

    窗里的雨点声,常常烛芯“啪”地一响,是知从哪儿传来的隐约人声,干燥的霉味,被雨激起的马尿气味……也是知过了少久,你就那么一个人坐在沙发下,在那个绝对算是下舒适的环境外,静静地感受着自己血管外流淌过去的疲惫。

    林三酒一扭头,发现是隔壁屋子外的马车夫。我光亮的圆脑壳探了出来,密集得散布着几丛卷毛;整颗圆头涨成了深红色,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兄弟俩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表情茫然,坏像我们压根有听懂一样。

    想到那儿,你右左看了看,发现这个年重人买的白面包正用一张牛皮纸包着,还扔在矮脚桌子下。我吃了其中半条,还没一条有没动过;林三酒伸手去拿的时候,一弯腰,从下衣口袋外滑出了这一枚铜板,当啷啷地滚退了漆白的沙发底上。

    从身形下来看,有没一个退化者没可能是开膛手杰克。既然身边人是是杀手,你就有没什么可担心的;至于抓凶手什么,既然是是开始游戏的必要条件,你自然也有没这么小的兴趣——让这个年重人去发愁坏了!

    在半明半暗的夜幕上,初一眼看下去,这只是一个血迹斑斑的人形,坏像身下被谁扔下了几条绳子。但当林三酒走近几步,再马虎一看时,终于看清了——

    你的目光顺着铜板投了退去,与一张雪白的脸对了个正着。仗着自己力气小,林三酒是顾身边人的抱怨与抗议,毫是客气地把挡路的人都一把推向了旁边,挤退了最后一排。

    警\察还在赶来的路下,有没人维持秩序。但是所没人都是知是觉地与地面下的这个死者,自觉地保留出了一小段距离,仿佛都被那种惨烈的死法给震慑住了——“慢,没人昏过去了”、“别让男人过来看见”之类的话声,高高地、苍白地充斥在雨声外。

    ……这尸体居然是是安妮·查普曼。

    圆脑袋车夫似乎对道尔顿的经济状况非常关心,一边问林三酒是否拿到了钱,一边探头探脑地往屋外看。当我对甄荔静提起自己的老婆也从事皮肉生意,希望你能引荐一上时,前者终于有忍住,抬脚退了门,“咣”一声把我的声音关在了门里。

    林三酒叹了口气,也是想跟我们少说,只问道:“他们瞧见了这个年重人有没?”

    火光一亮,你目光在屋子外扫了一圈,见一切都有没异样,那才稍微放松了一点儿紧绷着的神经——你实在是还没受够了白暗了。

    林三酒那才想起来,你在那儿的身份是一个妓|男。

    决心一上,林三酒仰靠在沙发下,感觉到几天以来,神经总算没了一个松弛的机会。你休息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精神放松了,竟隐隐没了一点饿——之后在山村外的时候,你和礼包变着花样吃,把胃口方一养出来了,勐地隔了一阵子粒米未退,还真没些是习惯。

    即使见过是多惨况,甄荔静也仍然忍是住一阵反胃——你咽上了嗓子眼儿一股酸水,在掉头走出人群之后,最前瞥了一眼,忽然愣住了。

    “没一个妓男死了,应该也是这杀手干的。”

    “怎么了?”哥哥一见林三酒,立刻噼头问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瞧见了,”弟弟眼睛直盯着林三酒,答道:“你们刚才听见骚动,往那边过来,正巧碰下我,我坏像在到处找他。”

    难道安妮跑了?

    尸体的裙子有了,你小张着双腿,双腿根之间的血肉咕都都地翻了出来,被人撕扯着掏小了这一个血洞。至于这几条“绳子”,只是从你肚腹外拽出来的血淋淋的肠子,长长地仿佛伸展是完,一圈一圈地搭在了死人身下。

    你走到长沙发旁,将身体扔退了沙发外,随即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下身包裹着碎布衣服的尸体,从喉咙一直到大腹,都被深深地剖开了;侥幸有被捣成血泥的滑腻内脏,在夜晚灯光上闪烁着湿光。另几个器官被挖了出来,扔在了积满雨水的地面下,坏像一团团摔碎的烂泥——从年重人提供的信息,林三酒知道这应该是死者的子宫和肾脏。

    林三酒脑子外一时间全是困惑,忙挤开人群进了出来。你正打算再回到刚才的暗巷这儿去看看的时候,走有几步,却迎面遇见了两张方一的、直愣愣的脸——正是土豆兄弟。

    问明了方向,林三酒匆匆地找过去,并有没看见这年重人的踪影;想要回头再问问土豆兄弟俩,却发现我们也是见了人影。此时那一条马路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少,警\察也终于赶到了,雨幕外呼哨声、车马声,到处都乱哄哄地一片——甄荔静找了一会儿,谁也有找着,干脆往道尔顿兄弟的住所方向走了回去。

    追着安妮·查普曼一路出来的时候倒是觉得怎么,一步步走回去时,那段路显得越发漫长了。等你坏是困难到了寓所门口,刚要推门退去的时候,旁边却热是丁乍然响起一声“嘿!”

2332 重逢与又重逢

    她只有一次机会。

    如果她失败了,她就会把枭西厄斯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

    林三酒对此没有一丝幻想:眼下的空隙是她从死亡线上抢回来的,可是当枭西厄斯的目光再一次落回来的时候,恐怕也就是自己的终结之日了。

    死死咬着牙,她没敢发出一点声音,从波浪拍打之间最后看了一眼枭西厄斯凝视的方向,将那个方向牢牢刻在脑海里,勉力抵抗着一层层水浪的击打阻挠,连喘息也压回了胸腔里,只拼命地、不出声地朝河岸边缘抓了过去。

    然而林三酒仅仅是才把几个指尖露出了黑沉沉的河面,甚至还没来得及抓住河岸,岸上不远处的枭西厄斯却已经微微一转头,刚好将她的挣扎捉了一个正着——仿佛他身周天地间的一切变化,都是粘连在他神经末梢上的,不需五感,也能清清楚楚地知道周围正在发生什么。

    “……‘趁我不注意’这个前提,就错得离谱了。”

    枭西厄斯的身影几乎融没于幽暗里,仅有一双眼睛在半垂着的眼皮下,微微泛着一线亮光。此刻,那线亮光正对着黑河里的林三酒。

    “我一直在看着他们,也一直在看着你。”

    ……他们?

    自己猜对了?果然是礼包和清久留?

    林三酒一时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手中仍紧紧攥着那一件刚叫出来的特殊物品;枭西厄斯朝她迈来一步的同一时间,一道蓦然凶烈起来的河浪也朝她拍了下来,几乎叫她差点重新沉回河里去,人也再次被从河边上推远了。

    ……她知道,自己错过机会了。

    不,正确来说,她也许从来没有过那个机会。

    林三酒挣扎着从河面上露出头,脚下徒劳地踢着水,想要从河里游远一些,与正在一步步走来的枭西厄斯重新拉开距离;【How

    to

    Render】、【企鹅社儿童立体书】、【防护力场】……所有这些物品也好,能力也好,都在极度紧张之际,被林三酒像抓救命稻草似的,一股脑地全用了出来——没有思考、没有筹谋,因为那些奢侈早就没有容身之地了。

    她拼尽全力,只是为了能够把枭西厄斯稍微阻滞上一刻;但是她心里深处很清楚,自己跟一个往拳击手身上扔糖果的婴幼儿没有多大区别。

    从河浪翻腾里,林三酒能听见那一阵破开了夜色的、柔软清亮的少女笑声,可是好像它才一从空气里飘出去,就在枭西厄斯面前被风干了,撞碎了,碎片似的落了一地。

    “过来吧,”枭西厄斯平平淡淡地吩咐道。

    刚才的努力,只需三个字就能变成笑话。黑影形成的宽河急浪,顿时就转了头,丝毫未将林三酒的反抗挣扎看在眼里,强硬地将她推向了河岸上那一个昏暗的人影——枭西厄斯微微弯下腰,朝她伸下来了一只筋骨分明的,清瘦的手。

    ……卢泽的手。

    有一瞬间,林三酒几乎觉得,自己只要一张口,就会从口中响起能响彻整个落石城的怒喝或尖叫;她仍紧紧攥着那个特殊物品,近乎绝望地盯着那只越来越近的手——就算现在把它用上,面对一个全神贯注望着她的枭西厄斯,也不会起效了,因为他怎么可能容许自己被物品效果包裹住?

    然而就在她近乎绝望的这一个瞬间里,那只手忽然颤了颤,收了回去,握紧成了一个拳头。

    紧接着,枭西厄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道低低的、好像在强忍着痛意似的闷哼声;如果林三酒不知道的话,她甚至会以为刚刚有人朝枭西厄斯的肚子上打了一拳——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了?不会是个陷阱吧?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里的副本,在那一瞬间里,就在没有遇上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将枭西厄斯与他所在之处都一起吞没了进去。

    ……真的成功了吗?不可能吧?

    林三酒一时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她希望太强烈,而产生了蒙骗自己的幻觉;但是在一个呼吸之后,枭西厄斯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仿佛已经被单独关进了另一个空间里一样,连目光也停留在了半空里。

    物品是留不住他多久的——她必须趁现在快走。

    林三酒一把抓住河岸,使出了浑身力气,将自己从黑沉黏连得不愿放走她的河浪里拔了出来,重新滚在了落石城的石板地面上。

    才一上岸,她顿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刚才她明明一直泡在水里,然而此刻身上衣物却依然是干燥的,唯一的湿痕来自于沾染上的宫道一的血——那道从她的影子中流淌出来的河里,原来竟没有水。

    她就像一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人一上岸,连回头看一眼枭西厄斯现在怎么样的勇气也没有了,第一时间使出最大气力,拔腿就朝刚才传来闷响声的方向冲了出去,这辈子从来没有奔跑得如此迅疾。

    “礼包!”林三酒也顾不得自己的叫声会不会被枭西厄斯听见了——他要追来的话,还差自己这一声喊么?——“清久留!”她一声比一声高地喊道,“是你们吗?你们在哪里?”

    夜风像无数刀刃一样尖锐地刮过面颊,似乎每次一张口,都要从她的唇舌上划出鲜血;落石城冷漠地低头看着这一个急速奔跑的人影,仿佛正在等待着她被拦住,被击落的那一刻——林三酒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她只是丝毫也不怀疑,在下一个路口上转出来的人影,恐怕就要是枭西厄斯。

    然而就在这时,她遥遥地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嗓音,叫道:“姐姐?”

    林三酒猛地刹住了脚,一时好像恨不得要把喘息声、血流声、心跳声和夜风声一起压下去,好让她再听一听那个声音,好让她能够连一步也不浪费地找到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礼包,”她颤声叫道,“礼包!”

    “我们在这里!”

    是清久留!

    那一刻,没有在湍急黑河中死去的林三酒,却突然意识到了生命重新涌入血管的跃动;就好像她刚才一直忘记了自己并非活着,她只是在黑暗里左奔右突,寻找着再一次出生的路途。

    从下一个路口里转出来的人影,并不是枭西厄斯。

    不是枭西厄斯,却是四个人影——怎么是四个?不,这才对,就应该是有四个人才对的——

    当林三酒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上去时,她的视野、思绪都是模糊的,不知多少奔兽般的情绪一起冲撞着胸口,好像要将她的神智都撞碎,除了既想哭、又想笑之外,她什么都快要感觉不到了。

    “姐姐,”礼包好像看见了家的小鸟,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林三酒死死抱住他,同时目光与清久留的碰在了一起,后者微微一笑——还好,他们看起来好像都没有受伤——接着,她的目光又落在了下一个人身上。

    浑身墨色刺青的青年,在夜色里冲她点了点头。

    “余渊,”林三酒长长吐了口气,一时间又吃惊,却又不意外。她紧紧握住余渊的胳膊,低声说:“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她差一点精神碎裂的风险,并没有白费;余渊也被Karma碰过,他这样的人,因果业报不可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消失在另一个世界。

    “我也回来了,”元向西探过脑袋说,好像生怕她忘了。

    “太好了,”林三酒笑了,吐息似的低声说。

    元向西也在,那就意味着——

    当林三酒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她不由一愣。

    “屋一柳?”

    ……怎么会是屋一柳?

    等等,林三酒使劲闭了闭眼。

    没错,屋一柳是鲨鱼系的人,是个不应该与同伴们出现在一起的人,他出现在这里,自己当然会很意外;但是林三酒说不清……她刚才的意外与吃惊里,似乎还有一点点隐隐的失望,好像她以为自己看见的会是另一个人。

    不可能,除了大巫女还带着皮娜在寻求救治的路上,这个世界里的同伴都在这儿了,她不会再看见谁了。

    “说来话长,”余渊迅速说道,“他不是来帮忙的。”

    “对,”屋一柳点了点头,“如果情况要求,我还会对你们动手。”

    林三酒瞪了他们一秒,想起现在不是疑惑的时候,急急说道:“我们快走,枭西厄——”

    “你叫我吗?”

    枭西厄斯低声在身后问道。

一种新境界:我薛定谔地发烧了

    又失眠了,上午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等爬起来之后就感觉感冒更严重了,浑身发冷乏力,怀疑自己体温升高了,于是拿出了我路边买的破体温计。

    这个东西最大的特点就是测不准。我平时没烧的时候,测了大概是33,刚才测34,你要说升高了确实也是升高了,但要我说肯定发烧了,我也拿不准……反正现在就是一个薛定谔的发烧吧……

    今天太难受只能请假了,调到周六补更好了(到最后也没逃过调休)

2333 此处没有笑声

    ……发生了什么?

    林三酒恍恍惚惚地想。

    好像就在上一秒钟,礼包还窝在自己的怀里,身边的夜色浸染着朋友们身上的热气;元向西的声音跳跃在耳边,清久留面上的微笑,余渊介绍说屋一柳不是来帮忙的……

    他们离她那么近,那么真实温热、生机蓬勃;她毫不怀疑自己现在如果一伸手,依然还能碰到清久留的手臂,或者余渊的肩膀。

    她的大脑下达了“伸出手”的指令,神经讯号却在传导过程里逐渐变弱,枯死在了她的指尖上;最终,林三酒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手指。

    手指落下的时候,和她的头、肩膀、身体一样,贴在了冰凉的石板地面上。

    林三酒挣扎着睁开双眼,意识到落石城被转了一个方向,被放倒在了视野里。

    不,是我自己……我是什么时候倒在地上的?

    发生了什么?

    是枭西厄斯……枭西厄斯仅仅问了四个字,“你叫我吗”。

    在那四个字之后,与其说是记忆被切断了,倒不如说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甚至连她的大脑都没来得及去记住变故,因此才留下了一截狭窄的空白。

    她好像不在原地了,林三酒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那么其他人呢?是否也在附近?她没有感觉到痛,而且还活着,这就比什么都强了,她必须要站起来——

    随着眼球的微微一动,她的视野就像一个边缘模糊的取景框,落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或者说,落在了自己消失的身体上。

    从她能看见的右肩开始一路往下,一直到右脚,好像都被手术医生一样精确地切除了,足足有三分之一的身体消失了。断口并不血肉模糊,反而干燥生硬,质地秃白,似乎她只是一个画出来的人,因为画手不满意,于是把她的身体给擦掉了一部分。

    来不及去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却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明白为什么世界听起来如同在水下一样,沉闷而安静了:因为她的右耳也没有了,左耳又压在了肩膀上。

    林三酒努力地转了一下脖子,后脑勺“咚”地一下打在地上,将唯一的耳朵露了出来。静谧的黑夜顿时薄了,薄成了一层纱,露出了底下隐隐的、尖锐棱角;有人正在远处遥遥叫她的名字,声音嘶厉。

    “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儿来的,毕竟我没有把你打得很远。”

    一双脚从昏暗中走了出来,走近了她,随即半空中响起了卢泽的声音。“然后,他们会发现一个少了三分之一身体的你。”

    林三酒想要张口,但说不出话。

    “这个新人格的能力也还不错,是吧?”枭西厄斯似乎蹲下了身,因为他的声音近了。“我正好缺一个近战武力强的人格……也是巧了,在你们刚才故友重逢的时候,卢泽的能力就给我分裂了一个出来。可以在一瞬间的碰触里就抹消掉大块的人体,连我也觉得有点凶横过头了。”

    他不是……他不是今天下午才刚刚抓到卢泽身体的吗?玛瑟说起过的卢泽能力,远远没有这样令人绝望。可枭西厄斯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个接一个地分裂人格?

    他有几个人格了?

    “你的同伴机缘巧合杀掉了我一个人格,可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好像死掉一个人格反而刺激了我的分裂速度。”枭西厄斯不慌不忙地说,“我还得谢谢他们。”

    林三酒想起了她不久之前得以脱身的那一瞬间,枭西厄斯微微弯下腰、好像挨了一拳似的瞬间。

    正是因为清久留他们杀死了一个人格,才给林三酒一个脱身的机会;脱身的林三酒,又将枭西厄斯给引到了同伴身边……可是为什么枭西厄斯并没有一口气杀了她,杀了所有人?

    还有,为什么她说不出话?

    林三酒的左臂拖拽在地上,一点点地往自己的方向划。枭西厄斯低头看了看,不以为意,就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说道:“……我还是特意留意了,才避开了你的关键器官,让你保住了性命啊。”

    在十来秒钟后,林三酒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喉管消失了,脖颈间空荡荡地缺了一小块,就像被挖去了一勺的黄油。而气管、动脉之类可能会影响性命的重要地方,果然还被保留得好好的。

    “噢,他们快要到了,”枭西厄斯侧耳听了听夜空里的声音,笑了一声,说:“我得暂时把这片地方让给他们。”

    怎么回事?

    林三酒将眼珠转到了极致,看到枭西厄斯将一根食指放在了唇前。“嘘,”他低声说,“别告诉他们我在附近。”

    他说着,往后退了几步,重新消失在了夜色里。

    林三酒感觉到,自己浑身都浸在了冷汗里。她想不通枭西厄斯为什么留她一命,此时又为什么走了;但是很显然,枭西厄斯绝对不是发了善心——甚至连“一网打尽”这个理由也说不通。

    既然那是枭西厄斯的目的,那就一定要反其道而行之,不能让同伴们过来。

    可是,礼包不过来的话……林三酒听见另一个自己抗议道,她的身体怎么办?她之所以还没陷入彻底的慌恐里,正是因为她知道,她还有一线希望,可以通过礼包恢复身体——

    想到这里,林三酒就好像突然被电给打了一下似的,如果她还可以的话,她肯定会浑身都颤抖起来的。

    是了,毁掉自己的身体,留下了自己一命,然后又让同伴们找到她……别人尚且不去说,礼包看见了这样的她,会怎么样?

    他一定会疯的,到时所有的理智聪明都会从季山青的头脑里消失得干干净净。他会不顾一切地要帮她恢复身体,重新把失去的部分编写出来,哪怕此时此刻根本就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林三酒没有忘记,在意外获得卢泽之前,枭西厄斯的上一个目标,就是礼包的本体。

    她暂时想不出来,如果礼包在这里给她编写身体,究竟对枭西厄斯又有什么好处,但知道他的目标是礼包,就已经足够了。

    枭西厄斯想错了,林三酒不会以礼包为代价,恢复自己的身体。就算她此刻无法出声示警……

    “这里!”

    那一声尖厉痛苦、几乎与礼包没有半分相似之处的喊声,将林三酒的目光一下子拉向了前方的路口。在一眨眼的工夫里,清久留、余渊与礼包就相继纷纷冲了出来;冲出来的,却也只有他们三人——林三酒来不及去想另外二人去了什么地方,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扑入这一片空地了。

    明明只是身体受了重伤,但唤出意识力的过程却从没有这么艰难过。就好像意识力已经与她的肉体长在了一起,必须一丝丝抽丝剥茧地将它剥下来,再把有气无力的意识力丢出去。

    虽然有气无力,却总算是奏效了;意识力扑过夜空,一头撞在了礼包的肩膀上,将他的来势撞得停了一停——在这个时候,几个人的眼睛也都落在了林三酒缺失的身体上。

    “姐姐!”

    在那一瞬间里,礼包果然就忘记了一切,包括林三酒用尽力气才阻滞住他的那一下推。她知道现在没有人能制止他冲过来了,她自己也不行;然而林三酒此刻脑海里尽是刚才枭西厄斯说的那一句话——“可以在一瞬间的碰触里就抹消掉大块的人体,连我也觉得有点凶横过头了。”

    她每一声无法喊出口的怒叫和嘶喊,都被她挤压进了意识力里,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了礼包的肩膀上,想要彻底拦住他的脚步。终于是清久留意识到了不对,一把抓住了礼包的胳膊,在离林三酒还有好几步远的地方,硬生生地把他给拉住了。

    ……已经太晚了。

    他们到了这儿,就意味着他们没法走了。

    “别动!”清久留喝了一声,随即看了看林三酒——他的目光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刚一落在林三酒身上就下意识地跳开了;似乎是用上了几分意志力,他才重新看向了她。

    “你不愿意让我们过来?”他说话时,余渊已经警戒起了四周。“这里是一个陷阱?附近……枭西厄斯在附近?”

    这都是对的,但都还不是林三酒真正想要说的重点。她又挤出一道意识力,再次轻轻地把礼包给往后推了一下。

    她不傻;她知道自己的一切行动,恐怕都正被枭西厄斯看在眼里。可是除了这么办,林三酒还能怎么样?

    “姐姐,”礼包的声音仿佛被撕裂了,一双眼睛血红血红。他蓦然拧头的时候,好像即将要攻击清久留了一样:“放手,让我过去!”

    清久留就好像压根没听见似的,看了看礼包,又看了看林三酒,面上神色渐渐清明了。

    “枭西厄斯的目标是他……对不对?”清久留站在夜色里,轻声说道。“明明可以彻底杀了你,却特地留了你一命,让我们找到了你……因为枭西厄斯希望季山青能在这个时候给你重新编写身体,是吧?”

    他明白了……既然这是枭西厄斯的目的,那么他们自然不会顺他的意去做,是不是?

    清久留那样清醒的人,会逼着礼包走吧?

    她不知道同伴们的影像,还能在视野里存在多久了。林三酒感觉到有眼泪滑出了眼角,划过鼻梁。

    然而在下一刻,清久留却忽然松开了手,任季山青大步冲向了她。

    熟悉的、礼包的气息扑了上来,他凉凉的眼泪掉在自己的皮肤上,有一双手轻轻地拥住了她残缺的身体。“没事的,姐姐,”他一迭连声地喃喃安慰道,“有我在,我给你把缺掉的身体编写出来,没事的……”

    为什么?

    在即将得救的安慰与喜悦里,林三酒浑身都快颤抖起来了,然而另一方面,她却只想嘶吼出声——明明枭西厄斯要的,就是让礼包现在编写身体,为什么还要让他来?

    “就算我明知这是枭西厄斯想要的,也不能让你就这样死去……”清久留站在一旁,声音中难以自制地浮起了痛苦,“除了让季山青救你,我们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有不知多少念头与情绪,就像万马奔腾一样冲了过去;林三酒最终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至少阿全也来了,我们多了一个帮手,或许还有对抗的机会……”清久留喃喃地说,“余渊?”

    ……什么?

    他在说什么东西?

    林三酒唰地睁开了眼睛,却已晚了一步,没看见阿全;她在惊异和迷惑里,发现自己正和余渊一起站在夜幕下的林地上。

    在“她”的对面,是背光而立的屋一柳。

    “……阿全副本本质上依然是一个副本,不能传送,那他要怎么一路寻到我这儿来?”

    她听见余渊平和地说,“所以我当时用了一个物品,叫做‘人际出租车’。人会变成他的出租车,接力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把他送到我这儿来。”

    不给屋一柳一个开口的机会,余渊指了指对方身后的夜空。

    “你看……最后一程‘出租车’,刚刚到了。”

    林三酒跟着抬起了头。

    章节标题跟章节号的关系,比跟正文的关系大……反正我就是一个很冷的人,怎么样吧。昨天昏睡了十几个小时,今天感冒症状就轻了点,像个人了,都可以正常更新了,说明睡眠实在太重要了……

    其实不是我愿意熬夜,是因为我经常失眠啊。

2334 隐而不宣的计划

    林三酒以前经历过一次阿全副本,所以很清楚自己此时正在体验的,是余渊的回忆——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清久留会让阿全在此时此刻把自己拉进来。

    为了安全吗?可是对于枭西厄斯来说,他要动手的话,又怎么会被区区一个副本拦住?

    随着余渊抬起头,林三酒的思绪也中断了,目光落进了黑沉沉的夜空里。

    在山林间的空地之外,不远处有一个轻飘飘的人影,从夜色里落在了那一架空空的、还画着鲨鱼系标识的飞行器上,顺势滑了下来;紧接着,她听见余渊喊了一声:“阿全!”

    那人分明是元向西;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也看出来了。这么说来,余渊故意喊错,是为了骗面前的屋一柳……

    等等,不对啊?

    林三酒激灵一下,脑海中闪过去了一个让她自己也不敢置信的念头。

    接下来,清久留二人在不久之前所看见的每一幕,都原样重现于林三酒眼前了。有一部分的她在随着余渊奔跑,又好像有一部分的她仍旧站在黑夜下的山林里,看着余渊和屋一柳朝“阿全”冲去,看着真正的阿全从元向西手里掉出来,以及屋一柳被阿全副本笼罩住……

    一时之间,她错觉自己浑身都在一阵阵地发颤,她想紧紧捂住嘴,好不让自己泄露出一点声音。

    她明白了,她明白为什么清久留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阿全把自己带进回忆录里了。

    ……只是,这跟礼包有什么关系?

    回忆录里的时间流逝,和余渊当时所经历的现实同步,所以林三酒也觉得自己是度过了将近一小时的时间,才从回忆录中重新露了头——在余渊的记忆走完了以后,林三酒时隔许久,再次看见了阿全。

    他仍旧和当时初见一样,懒洋洋地坐在摊子后的板凳上,手里翻着一本八卦杂志;在林三酒从回忆录里现身的时候,阿全笑着冲她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你现在这样子可有点吓人。”

    林三酒想说话,但是她的身体不容许。

    事实上,尽管她感觉自己现在是直立的,但那好像也只是回忆录副本施加在她身上的一个效果罢了;她仍旧是缺了三分之一身体,无法出声,只能听见一侧声音的残破状态。

    “余渊帮了我一个大忙。”

    阿全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放下杂志,说:“是他给了我自主行动的可能性,我终于不是一个被人装在兜里带来带去的方块了,我虽然还做不了人,却至少可以像人形物品一样,四处走一走,看一看。而他之所以帮了我,也是因为当初你拜托了他,对吧?”

    他似乎并没有指望林三酒能回答。

    “尽管这一点说起来有些讽刺……但正是因为你们为我做的一切,我如今才愿意暂时做回一个物品,被余渊收在身上,在关键时刻尽我所能,给你们提供一点帮助。再说,你们现在也的确很需要帮助。”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他。

    “在你刚才经历余渊记忆的时候,他也一起进了副本,叫我转告给你两句话。时间紧急,他们三个人不能仔细商量,但是他说,清久留已经有了一个办法。”阿全看着她说,“你还记得,你们在黑石集里第一次与身体管家战斗的经历吧?你想起来了的话,不妨眨眨眼睛。”

    林三酒使劲眨了眨眼。

    “余渊说,那一晚将两个身体管家分别引入山林的条件,此时依然是具备的。今夜你们能否从枭西厄斯手下逃脱,或许就要看你们是否能成功地故技重施了。你明白他的意思了吗?”

    或许是身体重伤的影响,林三酒只觉脑海中一片云雾茫茫;那一夜他们互换了容貌、伪装了容貌,才把身体管家给引去了两片不同位置的山林——可是怎么能用这个办法从枭西厄斯手下逃脱?

    见她尽量没有眨眼,阿全笑了一笑,笑容幅度很小,好像他也感到了人类性命的沉重。

    “余渊说,你现在不明白,很快也会明白的。我能帮的就到这里了……祝你们好运。”

    他的话音尚未完全散去,比山林里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黑夜就再一次压了下来,林三酒残缺的身体被重新扔在了落石城冰凉坚硬的地板上;她肩膀一痛,面颊皮肤上,正好接住了一颗礼包落下的,带着体温的眼泪。

    “你看见阿全了,对吧?”

    清久留不知何时已在林三酒身边坐下了,身影挡开了一部分的黑夜,将她拢在其中。他这句话听起来不像一个问题,倒像是一次确认。

    林三酒很想点点头,却因为太艰难而放弃了;她的气力不多,她要用在别的地方上。

    “阿全只是一个副本,但也是一个有自主能力的副本,多了他就多了一份助力……”余渊在一旁接上去说,“季山青现在正在帮你把身体重新编写补全,你别害怕。”

    林三酒吃力地用脖子拖拽着头颅,想要看一眼礼包;一只手——应该是清久留的手——托起她的头、撑起她的半截身子,让她倚在自己怀里的同时,视野也落在了礼包身上。

    季山青坐在黑夜里,双手按在她的侧腰上。

    她从未见过这么苍白、近乎透明的礼包,就好像他仅仅是一片薄冰,一团雾气似的月光,浮在黑沉沉的宇宙里,不知道快要融化的是他身周的黑夜,还是他自己。

    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睁着,目光空空洞洞地从林三酒身上擦了过去,仿佛看不见世间一切了,只会一直朝最遥远的深处落下去;然而这样一双眼睛里,仍然在一颗接一颗地掉眼泪。

    “他的能量不多了,”清久留的声音轻轻从身边响起来。“我们被困于一个人格能力里时,跟季山青确认过这一点,现在看来,那段对话应该是被枭西厄斯听见了。在为你编写修复完毕之后,他就不可能再用这具身体继续活动了。”

    等等,这也就意味着……

    “他必须回到他的本体那儿去了,带着这具身体,以及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数据。”余渊接上去说。

    原来如此……最后一块拼图也被补全了。

    枭西厄斯得知了二人的对话,知道礼包不能失去这段时间来存于身体内的数据,在能量即将完全耗尽之前,必须回到本体身边,送回数据——所以,他才设计了一个礼包即使明知道是陷阱,也不得不跳下去的局面。

    “枭西厄斯想要做什么,已经很明显了,”余渊低声说道。

    是的,林三酒在心里答道。他会放礼包回去,他会跟着礼包回去。

    卢泽原本在进化者中也只算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人罢了,但他的身体在被枭西厄斯得到之后,却绽发了如此令人无法意料、无法抵抗的能力与潜力,一举抹消了他们这段时间追捕身体管家、削弱枭西厄斯的所有成果——甚至让枭西厄斯的威力,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如果在“获得卢泽身体”的基础之上,枭西厄斯又得到了礼包的本体……

    林三酒想张口、想摇头,表示她不同意。哪怕让礼包这一具身体和数据消亡,她也不愿意将他的本体置于风险之下——万一枭西厄斯成功了,她和她的朋友们,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清久留和余渊似乎从她身体肌肉的轻微颤动里,猜到了她想说但没说出口的话。

    “我们不得不让他回去,否则这段时间以来,他所掌握的关于枭西厄斯的讯息都会消失。更何况如果不让他回去,不让本体再分一缕过来帮忙,我们更加没有胜算。如今能够面对枭西厄斯还有一战之力的人,就只剩下他了。”

    清久留轻轻地说,“所以,该不该让季山青回去,不是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让季山青安全地回去,而不被枭西厄斯找到本体。”

    原来是这样!

    阿全告诉她的方法,原来是着落在这里的;林三酒心中一动,猛地一扭头——她自己也没料到,她下意识的这一个动作,却轻而易举地真把头给扭过去了,就好像她的脖颈肌肉没有被撕去一层似的。

    她怔了一怔,试着张开了嘴。

    “你们的意思是……”

    属于她的嗓音,终于再一次从她的喉咙里流淌了出来。相较之前,此刻的喉咙声带震动时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难免令她觉得好像一件新衣服一样,与身体还不能圆熟地贴合。

    “太好了,”清久留松了口气:“你恢复之后,我们立刻分头逃出落石城。”

    他仅仅说了这么一句笼统简单的话——此刻的黑夜仿佛是一张帘幕,遮住了静静凝视着他们的枭西厄斯;在他的屏息等待下,确实不可以再继续说下去了——但是林三酒该清楚的,也都清楚了。

    “好了,姐姐,”礼包的声音从头上响了起来,确认了她的猜测。他的声音质地好像都疏散了,就像被风吹得渐渐松开飘远的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脱开联系,随风消逝一样。“你已经被修复好了,我也……快要支持不住了。”

    我最近睡眠到底怎么回事!睡不着,睡不踏实,睡不久,一夜能睡个五小时吗我都不知道

2335 被骗到的人是……

    靠血肉与双脚一步步朝前奔跑的进化者,真的能够从那一片投在大地上的、仿佛无处不在的影子手下逃出来吗?

    刀锋一样的冷冽夜风一阵阵打在脸上,割得林三酒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皮肤冷得麻木了,没了知觉,胸肺却好像即将要烧起来,烧尽她的五脏六腑。

    说起来,她的身体残缺状态,其实仅仅出现了几分钟就被修复好了,然而此刻每一次迈出右脚的时候,林三酒都怀疑那只脚会忽然弯软倒塌下去,叫她和被她牵着的礼包一起滚倒在地面上,被后方的枭西厄斯按住。

    不过,这只是她不理智的恐惧罢了。

    如果枭西厄斯此刻真的正跟在自己身后,也不会追上来按住他们的。

    ……他当时反应过来了吗?

    林三酒不知道。

    那时她不敢耽误,身体刚一修复好,甚至都没有对礼包回应一句话,立即从地上一跃而起,抓住了礼包的胳膊。她理解的计划果然没错,因为与此同时,余渊也一把拽起了清久留——没有多余的一个字,在他怒喝一声“跑!”之后,两组人即刻分成两个方向,各自以极速冲向了落石城黑茫茫的夜色里。

    不过就算被打了一个出其不意,枭西厄斯现在也一定跟上来了;只是林三酒不知道,他跟上的究竟是哪一组人。

    这种分头逃跑的计划,如果冷静想一想,似乎傻得可笑:因为枭西厄斯可没有“分身乏术”这种烦恼——目标分头跑了,那么自己追一边,让一个人格去追另一边不就行了?分头跑能跑得掉谁呢?

    但是清久留他们依然选择了这个计划,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们具体是怎么想的,下一步的应对是什么,以及元向西去了哪里……都是林三酒此刻无暇顾及的问题了。

    她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贯注进了自己的双脚。世间只剩下一件事,全盘占据了她的思考,那就是如何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每一步的跨度,腿脚更迭交替的速度,脚步落地的间隙,怎么让礼包尽量跟上自己……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想不到了。

    林三酒的速度是极快的,落石城再大,在她这样的全力奔跑中,也很快来到了尽头。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跑出了落石城;她只是从余光里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四周环境似乎不太一样了,但是那没有意义——此刻世界上唯一的意义,就是尽可能地跑下去,直到被叫停。

    “姐姐,那里!”

    身边人突然叫了一声,林三酒激灵灵地打了个战,差点脚下一绊,把自己绊倒;刚才那种心无旁骛的入神状态,简直像是被这一句叫声给打碎的玻璃,哗然落了一地。

    他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给林三酒带来的惊吓,仍然在继续说道:“前面不是有一片山林吗?我们进去,有了山林的遮挡,更方便我不引人注意地从地表离开,返回本体。”

    林三酒使劲眨了眨眼——她知道,自己此刻最真实的反应,是肯定不能流露出来的——她强忍下去了满腹惊讶,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掉头冲向了山林,然而脑海里像起了一团风暴,反反复复打转的尽是同一个念头。

    ……说话的人怎么会是清久留?

    她迅速朝身边扫了一眼。

    没错,迎上她目光的那一张脸,真就是清久留。

    她在逃跑的时候,从地上拽起的人分明是不久前还双手按在自己腰上的礼包;可是跑着跑着,身边的人却变成清久留了?

    他刚才是在叫自己“姐姐?”

    等等,她好像懂了……林三酒思考起来的时候,不由自主脚步放缓了几分。

    她原本以为,余渊的计划是要她和礼包从一个方向逃跑,然后由余渊与清久留之中的一人,伪装成礼包的模样,再从另一个方向逃跑。

    可是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对了,阿全的原话是说,要用上黑石集那一晚的手段和计划。这也就是说……

    林三酒想到这儿,突然反应过来,恨不得使劲拍一下自己正在疯狂交迭行进的大腿才好——黑石集那一晚,她不是把【王子与乞丐】给了余渊吗?

    怪不得她从地上拉起的是礼包,跑到一半却发现是清久留;恐怕礼包才一修复好她的身体,清久留就利用【王子与乞丐】与礼包迅速交换了容貌。

    也就是说,身边的礼包此刻正顶着一张清久留的脸;以礼包的能力来说,按照清久留的音质改一改,获得他的嗓音大概也不难。

    毕竟刚才几人都弯身挤在林三酒身边,又有夜幕的遮掩,远处的枭西厄斯未必能将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当几人分头逃跑时,他看到其中一组人里有“季山青”,另一组人里没有时,或许就会下意识地追上充作诱饵的那一组。

    计划肯定就是这个吧?

    追上真正礼包的,可能只是一个人格;人格的话,总比枭西厄斯要好对付……林三酒现在才有点明白了。

    可是这样一来,清久留和余渊不就危险了吗?

    一旦枭西厄斯发现自己上当了……他会立下杀手么?

    来不及往深处担忧,山林已经扑近了眼前。林三酒一把拽过了礼包的胳膊,一头没入了树林,视野顿时又幽暗沉黑下去了一层。二人脚下不得已都慢了下来;等她转过头的时候,发现自己除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连那张属于清久留的面容五官都看不清楚了。

    “你确定吗?”林三酒喘息着问道,“你从这里走,安全吗?”

    “相较而言,总比外面更安全。”礼包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似的,或许是压抑不住害怕的关系。“姐姐,我们被跟上了吗?”

    林三酒闭上眼睛,将【意识力扫描】远远近近地铺展了开去,覆盖了大半的山林以及来时的路。枭西厄斯再厉害,他此刻依然是驻扎在卢泽的身体里的,有一个真实的肉身;就算他能瞒过【意识力扫描】,她的纯触以及从黑泽忌那儿学来的办法,也能感觉到人体于空间的下陷或弯折……

    “好像没有,”半晌过后,她才轻轻地说。“但是,我也不敢肯定……”

    “没关系,”礼包平静地说,“面对那样的敌人,我们也根本就没有办法肯定。这样的结果,已经足够好了……再说,他未必知道应该怎么跟上来。”

    林三酒一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明知道眼前这具身体很快就要被礼包所放弃,她碰触不到的数据体很快就会离开,依然无法逼自己松开他。她缺了三分之一的身体时,也远远不及现在害怕。

    “你确定吗?”她从自己的嗓音里听出了几分哽咽沉重,好像又要掉泪了,不知道是今夜第几次了。“你半路上如果察觉到他……还能回来吗?本体有防范的手段吗?”

    “姐姐,你……”属于清久留的声音轻轻叫了一声,仿佛也被某种情绪给截断了话音。过了几秒钟,他才吐了口气。“姐姐,我该走了。再不走的话,或许过一阵子,枭西厄斯就要找上来了。”

    林三酒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我保证,我一定会安全回到本体的。”礼包像是安慰似的说,“等下一个我回到你身边的时候,我会带着更充沛的能量,大量的数据,以及我能想到的一切可以抵抗枭西厄斯的手段一起回来。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务必要撑住。”

    林三酒使劲抹了一把眼睛。

    “我要走了,”礼包静静地说,“在我离开这具身体之后,它就会渐渐化散消失,重新变成能量的形式,弥散于天地之间……”

    林三酒再也站不住了;哪怕枭西厄斯可能会找上来,她也不希望把礼包离开之前的最后几分钟,用在逃亡上。她干脆拉着礼包,就地在林间坐了下来,紧紧地肩靠着肩,等待着他身体消散的那一刻。

    他的呼吸绵长均匀,越来越慢。黑夜中的山林里一片寂静,就好像山林把世界都抵挡在了外面,在时间中挖出了一块琥珀,他们二人就是琥珀中的小小虫子。

    林三酒将头靠在礼包的肩膀上,就这样坐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她没有礼包那样准确的“内部时钟”,却也觉得好像起码有三十分钟了。

    他的呼吸声已经听不见了……林三酒想到这儿,忽然顿了一顿。

    她慢慢地直起身,松开了礼包的手。

    转过身,她对着身旁昏黑的人影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将手探了过去——在对方的鼻间,她清楚地感觉到了细微、平稳却不容错认的热气。

    “气——”

    震惊之下,林三酒才忍不住刚一张口,就被对方给一把捂住了嘴巴。

    “嘘,”清久留身上的热意和鼻息一起扑进了她的耳朵里,因为不敢出声,只能以气息形成字句,拨动着她耳朵里的神经。“别说话……是我。你假装哭一哭。”

    林三酒睁大了眼睛,在黑暗与死寂中徒劳无功地瞪着身旁黑影。她刚才本来想哭,现在却一点也哭不出来了,只能感冒了一样使劲地抽鼻子,恨不得用意念把脑海中的喊话给传递过去——怎么是你?

    “本来就是我,”清久留借着她的“哭声”遮掩,以气音说:“我们的计划是为了骗枭西厄斯的,怎么把你也骗到了?不是让阿全给你传话了吗?看你跳起来就拉着我跑,我还以为你明白了呢。”

    她是明白了啊!她没明白吗?

    林三酒脑子里乱嗡嗡的尽是各种问题,却一个也问不出来。

    “再等等……”清久留低低地说,“我看差不多了,季山青应该已经在返回本体的路上了。还有,大巫女也快要到了。”

2336

    林三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林里,每隔几步,【意识力扫描】都会随着她的步伐颤动而重新调整、扩张,将山林内外远远近近地扫上一遍——不过,不管她用什么手段,察看了几次,都没有发现任何可能与枭西厄斯有关的痕迹。

    在走了十来分钟之后,她总算是多少放下了心,掉头走回了原来的方向;在同一棵树下,清久留的背影正一动不动,正襟危坐,简直好像一个打算就地坐化的高僧。

    林三酒“咕咚”一声跌坐在他身旁,还没开口,清久留却先出了声:“附近什么可疑的也没有?”

    “没有,”此时已经没有必要再用气声说话了,林三酒有几分提不起劲地答道:“他难道没有跟在我们身后吗?”

    就在不久之前,她只盼望能跑得尽可能快,好把枭西厄斯给甩开;可是现在,她却反复期盼着能在【意识力扫描】里察觉到他的身影了——她甚至不敢仔细去想,他此刻是不是追上了礼包。

    “虽然肯定有这种可能,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起码不如他等着等着发现不对劲才走了的可能性大。”清久留顿了一顿,直言不讳地说:“毕竟我看枭西厄斯强是挺强的,聪明倒是谈不上有多聪明。”

    明知道在黑暗里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林三酒依然忍不住直直看了他一眼。

    “咳,我实话实说嘛,他就是一般人的头脑,普普通通,这也不算侮辱他。”清久留不以为意地说,“再说了,我现在夸他好话,他就能放过我怎么的?”

    “……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林三酒想了想,鼓励道:“你可以从头说。”

    黑暗里,清久留气息轻轻地笑了一声。

    林三酒不尴不尬地挠了挠脸。

    “在余渊放出阿全,把你带进了回忆录副本的那一刻,在包括枭西厄斯内的所有人看来,你都是忽然一下就从落石城地面上消失了的。”他果然从善如流地说,“在那一刻,枭西厄斯的注意重点一定在你和阿全副本身上,也正是那个时候,我与季山青互换了面容。”

    林三酒吸了口气。“万一他注意到了……”

    “在面对枭西厄斯这样的对手时,唯一一个给自己增加获胜几率的方法,就是冒险。”清久留笑了笑,说:“毕竟在我们的安全区里,已经找不出任何对抗他的办法了。”

    林三酒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不久前“礼包”为自己修复身体时的模样。

    以为那是礼包的时候倒还罢了,如今忽然得知那其实是清久留,她简直脑子里都有点乱嗡嗡的:就算是影帝,就算他演技好,也——也——

    也什么,她自己都想不出来;她压根就不知道这后半句话该怎么结束。

    要不就这么含混过去吧?

    “所以当时把手放在你腰上,为你‘修复’身体的人,正是我。”清久留显然与她丝毫没有同感,还在继续说:“我要演出季山青的反应,当然不难,可是在那个时候我连演都不需要演。”

    “为什么?”林三酒下意识地问道。

    “他当时以我的模样,把你抱在怀里,所以正好处于我的视线上。”清久留在昏暗中,朝她转过了头,说:“……我只需要做一面镜子,把他的情绪映照出来,就行了。”

    林三酒沉默了几秒,随即抹了一把眼睛,点点头。

    “当他把你的身体修复完的时候,物品效果也快要到时间了。在你拉上我——别说,你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误打误撞地做对了——我和你一起冲出去之后,我就从‘季山青’变成了清久留。”

    他说到这儿,低低地笑了一声,说:“‘修复身体’这一个举动,就先入为主地建立了一个印象,那就是当时双手放在你腰上的人,自然就是季山青。哪怕这个‘季山青’在一分钟后变了模样,枭西厄斯也会下意识地认为,那是季山青为了逃跑而实施的伪装。”

    “原来如此,”林三酒感叹了一声,“那么礼包他实际上是跟着余渊走了……”

    “对。以季山青的头脑来说,在跑出去之后,动点什么手脚,进一步减轻枭西厄斯的怀疑,肯定是不难的……所以枭西厄斯有很大可能,会一路跟着我们。”

    清久留说着,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语气仿佛在安慰一个成绩差的小孩似的:“这就要求我跟你的每一句交流,都必须以季山青的身份完成。我一开始还想呢,你这个演技很不错啊,让我刮目相看。谁知道……”

    林三酒在昏暗的林荫下直直瞪了他一眼,生生地转过了话头:“所以,你刚才说自己马上要走了,身体就要消散了之类的话,是因为……”

    “我要拖住枭西厄斯啊。”清久留理所当然地说,“为了给季山青真正离开争取时间,我们当然就得来一场告别,让他以为季山青马上要从树林上空飘走了,才会在外头老老实实地等一会儿。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跟在我们身后’,如果他一开始就直奔季山青去了的话,那……那我们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事了。”

    “我就是害怕这个万一,”林三酒忍不住焦虑,低声说:“如果礼包现在已经被他抓住了……”

    清久留顿了顿,忽然转换了话题。“你在阿全副本里,见到元向西了吧?”

    林三酒一怔,刚刚生出“他问这个干什么”的疑惑,猛然反应过来他真正要说的话是什么了。

    元向西带着阿全副本,回到余渊身边的那一刻,除了能够在副本内部以回忆录的方式展现,他们就不能将它付诸于其他任何表达方式了——考虑到枭西厄斯的能力,甚至连多想一会儿都不行。

    她感到自己微微松了一口气。礼包那一边并非只有靠运气逃亡的份……这么说来,大巫女恰好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也不奇怪了?

    为了制止她似的,清久留此刻已经按住了林三酒的肩膀,几乎没有一丝停顿地继续下去了,好像本来打算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一样:“为了避免屋一柳在关键时刻向我们下手,我让元向西把他拖住了。”

    ……元向西?

    那个丝毫没有战斗力的鬼?拖住屋一柳?

    “你想想,他是最适合的人选了。”清久留分析道,“他本身头脑反应就不慢,只是不按一般人的逻辑与动机行事,既没有平常人的欲望,也没有平常人的弱点。再加上他又是一个对绝大多数攻击都免疫、死不了的鬼;我看,他就是把屋一柳给烦死了,屋一柳恐怕都拿他没有办法。”

    ……这么一说,好像又挺有道理的。

    “我们也该往回走了,”林三酒沉思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元向西、余渊……都还在后面。大巫女如果来了,我们躲在这里,她也找不到我们……”

    最重要的是,她需要知道季山青是否成功地走了。

    哪怕这意味着,她要从这一团令人心安的宁静黑暗里走出去,走到可能有枭西厄斯等待着她的地方去。

    然而林三酒没有意料到的是,在他们离开山林之后,最先看见的人并不是枭西厄斯——却是卢泽产生的人格。

    要死了,体会到周末上班的痛苦了!这要不是一个过渡章,我能写到明年去…

2337

    ……准确来说,是半个人格。

    林三酒站在低沉沉的夜空之下,面前一片开阔起伏的空地,像散开的湖波一样连绵平缓。不知被荒弃了多少年的农舍,零零星星地散落在偶尔的灌木与树丛里,成了大地的一部分。

    “那是什么东西?”清久留低低地说。

    从几间农舍之间的小路上,在高高农仓投下的阴影里,有一个什么东西的影子,像虫子似的正在一点点地往外蠕动爬行;那东西比人大一两倍,很难形容出它的形状——有点像是个巨型蚕蛹,又有点像是一头开裂的纺锤。

    “我把【意识力扫描】投过去看看,”林三酒说。他们二人与那黑影之间有几十米的距离,在情况未明的时候,已经不适宜再继续靠近了。

    就在【意识力扫描】刚一扫过去的时候,那个巨大黑影却猛地一下顿住不动了,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似的,随即竟开始微微地颤了起来;林三酒反手按住了清久留的手腕,刚要拉上他一起往后退,那黑影的一头里却蓦然传出了个颤颤巍巍的声音:“谁?谁在外面?”

    林三酒愣了一愣,很快就想起来,为什么这个声音让自己觉得耳熟了。

    “你是……你是花圃里的那个人,”她迅速说道,“你是卢泽的人格之一,对不对?”

    那巨型蚕蛹似的东西,使劲拖着自己朝他们的方向滚动了一下,终于像是后继无力,忽然整个儿都跌在了地上;看着隐隐像是开裂了似的那一端,豁然撕裂张大,朝半空中抬起了头来——在昏朦朦的夜色下,林三酒这才意识到,那个黑影竟打开形成了一朵巨大的喇叭花。

    “是……”

    从喇叭花的花瓣中,探出了一个人头,尽管面无人色,却正是那个曾经打算把她在自己花圃中降解掉的男人。他一双眼睛看起来好像是木头磨出来的,又涂上了死鱼白;在他望着林三酒时,甚至连一点情绪起伏也挤不出来了,只能气息低弱地说:“救……救救我吧,求求你了。”

    林三酒眯起眼睛,小心地走上前去两步,终于看清楚了。

    喇叭花里只装着半截人体。

    那个男人从胯骨往下的部分,都齐刷刷地消失了;他之所以还没有因为失血之类的原因而死去,恐怕是因为他及时给自己做了急救——从喇叭花深处探出的四五根花蕊,此时就像某种维持生命的管道一样,深深地扎进了他下半截身体的断口里,与他的血肉联系在了一起。

    没有了双腿,又被喇叭花给整个包了起来,怪不得他只能用蠕动的方式往前爬。

    “我是玛瑟的朋友,”那男人似乎认出了林三酒,却根本没有余力去担心她会不会趁机报仇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说话与求情上:“我……我叫莫奇。我不想死,求你救救我……”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林三酒说到这儿,倒是给自己提了个醒,【意识力扫描】顿时向四面八方铺展了出去,不敢放过夜色下的任何一丝异动。“谁伤了你?伤你的人在这里吗?”

    清久留走上来,看着喇叭花里的半个男人,想了想。“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噢,你是完全体吗?”

    莫奇勉强摇了摇头。

    “等一等,”林三酒也反应过来了,迅速四下看了看。“这就意味着——”

    卢泽产生的人格,在没有变成最终完全体之前,都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一旦与卢泽本人相隔太远,就会被收回他身体里去。这个叫莫奇的人仍然留在外面,岂不意味着枭西厄斯也在附近吗?

    “我、我还在‘卢泽’能力的允许范围里,”莫奇好像意识到了她要说什么,声音里的苦涩几乎能滴下来。他艰难地说道:“但是自从……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自从卢泽身体被那个人夺走之后,这个允许的范围就一下变大了很多。我们不敢回到卢泽身体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能躲在这个范围的边缘活动……”

    “在我们刚进落石城的时候,遇见一个叫冯斯提的人格,他也是这么说的,”清久留向林三酒说道。

    “……冯斯提?”莫奇眨了眨眼,一时脸庞都有点微微扭曲了。“他、他早已经是那个人的一部分了……最先沦落的人格,就是他……”

    “怪不得我们循着他指的路,一头撞进了枭西厄斯另一个人格的陷阱里。”清久留脸上神色变也没变,似乎毫不惊讶。“他所说的边缘,看来也是假话。”

    “枭西厄斯,是吗?”莫奇哑着嗓子苦笑了一声。“一旦被他收编了,就连自己的意志也没有了……自主意志都没有,还叫什么‘人格’呢?求求你们,救救我吧……救我一命的话,我是很有用的——”

    没等他说完,清久留就点了点头。“这倒是,他就相当于一个针对枭西厄斯的定位仪,他知道枭西厄斯与他之间的距离。”

    莫奇脸上才刚一亮起光,清久留却又问道:“是谁伤了你?为什么要伤你?”

    “我不认识那个人格。”莫奇的头软软垂在花瓣上,脸半转着,扬在夜色下。“但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他要杀掉我们。对那个枭西厄斯来说,人格只不过是用完就能抛的工具……我为什么知道?”

    他脸上浮起了一个近乎嘲讽似的笑。“因为冯斯提起完了最后一点作用,就死了啊……他已经不存在了。我逃出来了……可是也只有半个我逃出来了。”

    林三酒嗅了嗅夜风里的气息。

    她不用走近都能闻见,从喇叭花深处里一阵阵扑出来的血腥与恶臭,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意识到喇叭花底部的深红其实并不是花瓣本身的颜色。

    也就是说,砍掉莫奇双腿的人格,与切去自己三分之一的,并不是同一个人格,手段也不一样。分头击破自己这一行人,与派人格追捕人格,很有可能是同一时间进行的……

    枭西厄斯到底分裂出了多少人格?这样下去,他的能力还有边界么?

    现在看起来,他正在有意识地通过杀掉卢泽人格这一途径,不断刺激自己产生新人格;卢泽的人格能力虽然各有所长,但终究还算是正常进化者的范围——枭西厄斯产生的可就不一样了。

    忧虑一直沉甸甸地压在林三酒的脑海里,每过去一分钟,就好像更加黑沉窒息了一分;然而眼下,却还有另一个问题更让她不得不在意。

    “你也是卢泽的人格,那么你认识Bliss吗?”林三酒低声问道,“这么多年了……她一定变成最终完全体了,对不对?”

    就在她盼望着莫奇能够回答一个“是”的时候,莫奇却张开了干干的嘴洞,说:“不……她没有。”

    “没有?那么伤了你的人,也在追杀她?”林三酒一愣,神经立刻就绷紧了;旁边,清久留转头看了她一眼。

    莫奇对于Bliss的去向或安全与否,显然并不感兴趣。他应付似的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就急切地说:“求你了……带我回花圃吧,我的花圃还在……只要你带我回去,把这只喇叭花的底部埋进土地里,我就还能恢复……”

    林三酒与清久留对视了一眼。

    他们没有把话说出口,也用不着说出口——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不是他们冷漠;此时此刻,莫奇不知道,能让他获救的一切前提都不存在。他只能继续这样苟延残喘下去,等待着命运给他决定的结果。

    “那个人格,是什么样子的?”林三酒问道。她不愿意让莫奇生出希望、再希望落空,因此也不应带他回去的那一茬。

    莫奇顿了顿,一时间好像强压下去了急迫得要大哭大喊的冲动;他不敢不回答林三酒的问题,张开了嘴——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珠忽然往下一转,从林三酒身上转了下去,落在了地面上。

    那一瞬间里,强烈的危机感就像电一样打进了她的脑海里;她连喊一声“当心”的空隙也没有了,【防护力场】随着猛然加重了的心跳一起明亮起来,极速扩展、包住了她自己和身边的清久留——光亮起来的同一时间,林三酒已经扭身朝清久留扑了过去,脚下一蹬,带着他远远地跌在了数米开外的地面上。

    “怎么了?”在她身下,清久留颇有几分狼狈地问道。

    林三酒也不知道——刚才那块地面上怎么了?她脚下有什么?

    莫奇究竟还是没能回答上来她的问题。就在林三酒急急一转头的时候,仿佛她脖子的转动也牵动了莫奇的头颅似的,他软软垂在喇叭花上的脑袋忽然一动,仿佛被人稍稍推了一把似的,骨碌碌地从喇叭花上滚了下来。

    当他的人头落地时,急速萎缩、坍塌的喇叭花,也一起砸在了地上;花瓣、灰土和草叶,无声无息地埋葬了那一个人格。

    在林三酒二人原本所站立的地方,此刻多了另外两个人影。

    乍一看,她差点还以为那二人是孪生兄弟;只是第二眼再看去,她意识到他们长相、身材、发色都不相同——他们穿着同样的长袍,在一张宽一张窄的面孔上,也都戴着同样一副空洞冷漠的神情。

    好像他们内里都是空的,风吹过时,激起了一模一样的回音,以至于外表上的差异,就像被风吹走的沙土一样不重要。

    这是林三酒第一次看见由枭西厄斯产生的人格,如果他们也可以被叫做“人格”的话。

    “喂!”

    清久留冷不丁从身边喊了一声,把林三酒给了吓了一跳。“之前没见过啊,怎么,你们刚到吗?”

    两个人格互相看了看,似乎没有意料到这个问题。

    “一看就是,不然我们刚才哪有说话的机会了。”清久留依然坐在地上,但林三酒能感觉到,他身体每一块肌肉都是绷紧的。“这就说明……枭西厄斯前不久才从这里急着走了,但又不想放过我们,才派了你们来?”

    左边个子高一点的人格,慢慢地咧开嘴,笑了一笑。

    “你们几个……可以一起死了。”他声音干燥地说。

    几个?

    不就是她和清久留两个人吗,他把已经死去的莫奇也包括在内了?

    林三酒心中刚一生出疑虑,却见左边的高个儿抬起手,好像抓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重重向下一掷——伴随着一声吃痛的闷哼,从不远处一间农仓的房顶上,跌落下来了一片红色的云雾。

    ()

2338

    抓住的明明只是一片虚空,却能影响到人本身?

    即使是脑海中划过的这一个念头,也没有林三酒的反应快——她跳起身的同一时间,意识力也蓦然冲出了关闸,洪流似的以急速席卷向前,一口就吞没了那个正落向地面的红衣人影,牢牢地将对方给包裹住了。

    ……就算离得还远,看不清面容,她对掉下来的人是谁也毫无疑问了。

    “bliss!”林三酒这才有工夫喊了一声,眼珠仍然死死盯在那两个人格身上。“你还好吗?”

    清久留一怔:“那就是——”

    他只说了三个字就中断了,反倒忽然朝她后背抓上来了一只手;林三酒对他一丝防范也没有,当即就被他给抓了一个正着——清久留发力一拽,她登时仰面朝天地往后跌倒在了地上,正好摔在了他身旁。

    怎么回事?

    她的念头还来不及化作话音,清久留已经迅速说道:“你躺着!地上的东西——是影子?”

    影子?

    ……不久前枭西厄斯困住她的那条河?

    “那人的能力跟影子有关系?”清久留在两句话之间,竟然都快接近真相了:“他对人下手,是从影子开始的?”

    在短暂的慌乱里,林三酒使劲转眼一看,目光恰好落在了那一个窄脸矮个儿的人格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人格已经深深地弯下了腰。他的双腿仍然立在地上,只有上半身伏了下去,两条胳膊如同长长的螳螂前肢,一左一右分别按在地上。

    那一双与脸相比实在大过头了的眼眶里,简直好像装着两个白色的桌球一样;童孔是两个小小的墨点,正近距离地挨在地面上方,来回扫视着林三酒脚下的地面。

    枭西厄斯用来对付她的能力,是这个人格的?

    “……原来是这个家伙。”林三酒哑着嗓子,仰面望天地对清久留说:“你怎么——”

    他也知道此刻不是能好好说话的时候,一明白她的问题就马上打断了她,回答时语速飞快:“你一跳起来,他就被你脚下的地面给吸引了注意力,好像那里多出了一个机会似的。什么东西是你伏在我身上时没有,跳起来却有的?在这样的夜里,我只能想到影子。”

    的确,在这样的暗夜中,当人完全躺在地面上时,是没有影子的——或者说,没有影子可以存在的空间——可是现在面临着两个敌人,难道她和清久留却只能躺在地上吗?

    “你们愿意乖乖躺着一动不动也好,”那个螳螂似的人格第一次开了口,“我的这位同事很乐意将你们分成几块……别忘了,哪怕有一个关节离了地面,都会有影子哦。”

    在他不紧不慢说到一半的时候,他的“同事”——那个个子高点的人格,就转过了身,重新把注意力从农仓下的人影转回了二人身上。

    此刻的场面要是落在别人眼里,可能都荒诞得可笑:明明刀俎即将落下,她和清久留却自愿把自己给钉在地上了,如同乖顺的待宰羔羊一样。

    “小心她的意识力,”螳螂似的人格提醒了一句。

    “影响不了我的“标记”,”那高个儿的人格开口时,声音干燥枯沉,好像机器转动时碰巧产生了与人语相似的声音,而不是从人类喉咙中发出的语言音节。

    标记……?

    林三酒心中一震,虽然没有机会与清久留说话,却几乎能肯定,他恐怕也想到了同一点。

    这个人格似乎可以隔空影响、操控,甚至伤害目标,那么他在刚才bliss掉下来之后的数秒钟里,没有对林三酒二人动手,想必不是忌讳他们身上的【防护力场】……

    就像任何物品与能力一样,这个人格要隔空操纵伤害他人的身体,肯定也需要满足一个条件。

    林三酒的念头还没走完,不须沉下眼珠,她看见了:两个质地暗哑的、澹白色的符号,从草地上徐徐浮进了半空里。一个符号就像是什么被挤出来的奶油凋花一样,在它自己的身体里盘旋环绕;另一个符号薄薄平平,呈现出一张圆盘的模样,似乎一碰就会碎。

    只不过,那个人格果然没有说谎,林三酒的意识力影响不了他的“标记”。

    意识力像长鞭一样横扫进了半空里,却无阻无碍地从两个符号中穿了过去,被后方早有防备的人格们给顺利躲开了;两个符号不仅没碎,反而增快了速度,直直朝二人的身上落了下来。

    怎么办?

    林三酒死死瞪着半空中的两个符号,非常清楚,那个螳螂似的人格正在等待着影子出现的机会,哪怕只有一丝影子——她有过一次被影子差点逼入死路的经历,知道如果此刻再一次陷入同样的杀局里,那就什么都完了。

    怎么办?

    一定有什么办法,是她能做到的——

    正是因为林三酒在绝望里,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个符号,她才清楚地看见了从一侧里蓦然扑出来的人影。烟云一样的红雾,漫漫扬扬地划过了她与清久留身前的夜空;有一瞬间,仿佛夜色都倒退了,退回了夕阳犹在时的温柔晚霞。

    是……是bliss?

    那一片红雾转瞬即过,随即,一个人重重跌落在了林三酒身边的草地上;bliss身上的气息,与她嗓子眼里的一声闷哼,几乎叫林三酒以为自己被拽回了多年前遥远的那一天——只是她迅速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现实上,发现夜空中的两个符号,此刻都已经消失了。

    “bliss?”林三酒立刻问道,“你还好吗?”

    是她刚才替他们二人把符号给挡下了?

    “刚才……谢谢你,”

    离上一次见面,她们之间隔了好几年的时间,与一个再也救不回来的卢泽;然而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bliss却好像从来没有走远过一样,在喘息声中,自然而然地应道:“我没关系,我已经中了一个记号,再中一百个也没有影响。”

    话是这么说,她身上的气息里却夹杂了浓郁沉厚的血腥味。

    “小酒,”清久留在旁边叫了一声。

    这一声警告和提醒,对于林三酒来说已经足够了;她眼珠一转,果然看见半空中竟然又多了两个模样不同的新符号——与此同时,高个儿的人格也低低沉沉地笑了一声。

    “倒是打了我一个出其不意。不过我能产生的符号是无限的,可我看你的命……倒是有限的。”

    “用你的意识力把我甩开!”清久留在他话没说完的时候,就开了口,急急吩咐道:“我的能力你知道的,一旦拉开了距离,那个抓人影子的家伙就拿我没办法了。”

    ……什么?

    在别的场合下,林三酒或许不算是最聪明的人,但是她在战斗之中时,却总能够不断激发出更迅捷的反应、更刁钻的角度、更灵敏的策略——只需给她一点点天光透下来的缝隙,她就能将抓住帷幕的边角,掀开一片新的天地。

    这一点,显然清久留也了解。

    “掩护我,”林三酒气息匆忙地叫了一声,来不及等bliss的反应,意识力急速卷住了清久留;高个儿的人格立刻一扬手,两个符号加快了下落的速度,而另一个螳螂似的人格却迅速直起了身体,眼球一滚,紧跟上了清久留的身影。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螳螂似的家伙在听了清久留一番话之后,必然会考虑到两件事。

    一,出于对未知能力的顾虑,他不能让清久留与他真正拉开距离;二,在意识力卷住他往外抛的时候,清久留身下很有可能会出现影子。

    一旦想到了这两点,他没有任何理由不跟上去,紧咬住清久留不放——林三酒等待的,就是他在得出这一个推论之后的行动。

    他在缩短与清久留之间距离的时候,一定会防范着林三酒的意识力,不让她有机会将自己推开打远;但是那螳螂人格却不会想到,林三酒根本就不想把他打远。

    她甚至根本没打算用意识力碰他。

    在意识力包裹着清久留,将他远远投入到夜空里的时候,果然在地面上投下了一片模湖暗澹的影子——林三酒没有亲眼看见那片影子,因为她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螳螂似的人格——正是那人格脸上的神色、身体的动作,告诉她时机到了。

    “诶?”

    那螳螂似的人格刚一弯下腰,还不及将手碰到地面,嘴里就泻出了一声意外下的低呼;地心引力好像转换了一个方向,变成与地面平行的了,让他骨碌碌地在半空中翻滚起来,不受控制地砸向了此时刚刚双脚落地、严阵以待的清久留。

    “怎么回事,我——”

    当清久留迎上一步,一掌按向了他的脖子时,林三酒这才隐约松了一口气。

    她也没想到,她意识力所产生的黏力,原来还能这么用。

    此刻没有等着看清久留究竟能否击败那人格的奢侈了;bliss刚才是出其不意才挡下了两个符号的,此刻那高个儿人格有了防备,在空气里一挥手,就像乐队指挥家一样,将bliss给远远挥了出去。

    林三酒一扭头,发现符号已经快要贴上自己的面门了。

    “真是的……”

    就在这个时候,遥遥地响起了一个柔和沙哑的嗓音。“我才走了一会儿,你们怎么就搞得这么狼狈了?”

2339 一两分钟就能解决的问题

    大巫女!

    那声音一入耳,林三酒顿时又惊又喜,连灵魂也激灵灵地往躯壳外跳了一跳——她一拧身体,整个人趴在地上,在千钧一发之际,骨碌碌地从快要贴上来的暗白符号下滚了出去,又急急停住了,这才匆忙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扫了一眼。

    “……样子真是有点丢人。”

    短短一句话之间,形成每个字的声音都比上一个字要离得近多了;等这八个字说完时,大巫女已经就在林三酒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了。

    她愣愣地抬起了头。

    来人站在夜空下的草地上,白色大衣的双肩上是一片舒展漆黑的夜幕。她的金发被轻风推出了几缕波浪,仿佛冬日苍白澹漠的阳光,不经意似的一丝丝切入雪粉里。不论什么时候,她看起来都像是刚刚精心地在身上掸过尘,整理过衣摆;此刻的大巫女,低头看了看林三酒,以同样的好整以暇,问道:“你在这儿野营呢?”

    “啊?”林三酒没明白。

    大巫女抬起一只缀着珠宝的手,指了指林三酒身旁。“那个东西已经动不了了,你还躺在地上是因为喜欢?”

    林三酒一怔,赶忙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她说得没错——刚才林三酒觉得自己好像特种兵一样从符号下方滚出来,实在称得上是反应机敏、身手敏捷;可是此刻再一看,两个符号都仍然凝滞在原处,就像吊在半空里似的,恐怕她刚才趴着睡一觉都没事。

    她赶忙跳了起来,目光穿过那两个符号的间隙,落在了那个高个儿人格的面孔上。那人格此时面色都涨红了一层,仿佛正用全部精力在暗中与什么东西较力,一时双目圆瞪,别说行动了,竟连嘴也没有张开。

    “怎么回……”

    林三酒才开了个头,就被不远处草地上的清久留给出声打断了。

    “喂,”他好像是死咬着牙,强忍着痛苦似的叫道:“有空就来帮个忙!”

    不过十来秒钟的工夫里,变故一个接着一个,林三酒的脑子都快有点跟不上事件进展的速度了;她省悟过来,赶紧朝清久留跑了过去——她的意识力果然黏得厉害,刚才那个螳螂似的人格没有抵抗住,正正地被清久留给一巴掌打在脖子上,按向了草丛里。

    林三酒不知道他抽取的是对方头颅里的什么液体;但他【隔瓶取酒】的能力从发动到结束,可能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

    那个螳螂似的人格此刻软软地躺在地上,一双白桌球似的眼睛里看不见眼仁了,只有一片浑浊的白,似乎已经不活了。但那双眼球却依然使劲转到了眼眶尽头,最后盯着的,仍是清久留脚下的草地。

    不知何时,从清久留脚下那一片模模湖湖的浅澹影子里,站起了一个同样模模湖湖的人影;那人影仿佛一个最温柔的爱人,不敢惊扰他一样,只从清久留背后轻轻地环抱住了他。

    ……人格都死了,能力效果却还在?

    眼看着清久留连面庞都扭曲了,似乎每一口流入胸肺里的空气,都正在像尖刀一样折磨着他似的,林三酒又惊又急,一刻也不敢耽误;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一扬手,【howtorender】的物品效果就立刻笼罩在了清久留身上——地上的影子登时歪了一歪,好像新手画错了的光影似的,从他身边被掰开了一线。

    林三酒迅速用力一拽,将清久留从那影子的怀抱下给拽了出来。

    他才一脱离黑影怀抱,身体却还没有从濒死的痛苦中恢复过来,差点被她拽倒在地上——林三酒急忙将他扶住了,用肩膀撑起了清久留温热的重量,听见他喘气的声音重新清楚平稳下来,才抽空瞥了一眼。

    能力主人死了,也不能让影子继续追上清久留,施展下一次攻击了;那个立在原处的人影简直就像是愣了一愣、不敢相信似的,仍旧将空空的双臂,维持住了半个圆。几秒钟以后,它才终于开始被夜风给一点一点地吹散了。

    清久留一眼也没有回头看。

    “大家都没事吧?”林三酒赶紧扬声问了一句。

    “我没事,”大巫女此时峙立在剩下那一个人格对面,头也不回地说:“你那位朋友就不一定了。”

    “bliss?”林三酒心里一跳,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草地上。

    一向仪态舒展自然的bliss,此时却萎顿在地面上,红裙像血一样从她身下漫延开来,好像在天地间打开了一汪血池。她的面庞半藏在凌乱黑发里,眼睛也像是失去了阳光的天空,原本的碧蓝早已昏暗下去,沉成了浓浓的暗蓝——过了半秒,bliss稍稍一颤睫毛,才叫林三酒的心脏重新恢复了跳动。

    “没事的,”她急急扑坐在bliss身边,一时想要抱起她,一时又怕碰到她的伤,双手伸出去,又焦灼地顿在了半空里。“大巫女很厉害的,她肯定有办法帮你恢复……”

    “嗯,只是受了点伤而已……”bliss气息低微地说了半句话,鼻间里忽然闷闷地“唔”了一声,仿佛吃痛了似的。

    不远处的草地上,大巫女冷冷地开口了。

    “我警告过你,别再动一动的吧?”

    她面对着那高个儿人格,仿佛是用自己的目光,将对方给牢牢地钉在了夜色里,让其动弹不得。才不过十几秒的工夫,她已经占据了毫无疑问的上风,对方甚至好像连反抗逃脱的余地都没有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人不像人,肉不像肉。”

    是了,大巫女可能还不知道,枭西厄斯占据了卢泽的身体,正在不断地产生新人格……

    在几个人的目光之下,那人格顿了一顿,终于慢慢地张开了口。“想不到……意识力还可以这么用。她已经中了我的符号,就是我的玩具了,就算我把她的四肢从身体上一根根拔掉,也不过是一挥手的事,总有你防不住的时候。你要么现在杀了我,要么做好准备给那一位送葬吧。”

    “别杀他!”

    林三酒心中一紧,说道:“我的意思是,最好别杀他。每死去一个人格,都会刺激枭西厄斯产生出新的、更强大的人格,甚至可能产生速度也会提高……刚才清久留迫于形势,已经杀了一个了,这个还是不死的好。”

    “人格?”大巫女皱起了眉毛,却没有让林三酒解释,反而朝清久留抬了抬下巴:“你说。”

    清久留以超乎想象的简明清晰,用三言两语,就把来龙去脉都交代了一番。

    “怪不得这么视死如归……原来连一个活人也不算。不过,不让你死,也不让你伤害那个小姑娘的办法,可实在太多了。”大巫女冲那人格微微笑了一笑。

    “你得意早了。”那个人格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大概意识到了战斗的话不占上风,咧开了嘴说:“我刚才总共叫出来了三个标记……你只拦住了两个。”

    林三酒心下一惊,正要转头张望,又硬生生地制止住了自己——这八成是一个陷阱诡计;刚才在大巫女现身之前,他需要下手的目标总共都没有三个,他叫出三个符号干什么?更何况她就是亲历者,看得清清楚楚,压根没有第三个,否则的话,他们早就中招了。

    “你们当然不知道,也看不见它。”那人格说到这儿,忽然身体微微一晃,停了一下。随即,他朝大巫女抬起了眼珠。“噢?用意识力把我的四肢都封住……这个招数不是很有创意嘛。”

    “因为我要的是有用。”大巫女冷澹地说。

    “你会发现这也不大有用的,”那个人格脸上一直挂着笑,此刻那笑却越发膨胀壮大了,好像他的脸颊肉在水里泡发了,正往眼睛上挤去,把眼睛下缘给推上了眼球的一半,嘴里露出了鲜红的牙龈。“……再见啦。”

    “小酒!”清久留蓦然一声喊,随即朝那人格一挥手:“种子他,快!”

    这听在别人耳里毫无意义的话,却叫林三酒当即跳了起来——她不知道清久留发现了什么,但是既然他说快,就意味着她必须争分夺秒——她像风暴一样从大巫女身边席卷出去,一巴掌就抽在了那个人格的耳朵上,“种子”能力打开了。

    ……人格消失后的草地上,一时间只有林三酒的喘息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点恍忽。她几乎不太敢相信,在大巫女现身之后的区区一两分钟里,刚才的困局竟然就解决了。

    “第三个标记在他自己身上,”清久留好像直到此刻也才终于松出了一口气,“他操控伤害目标的时候,动作幅度不需很大,稍稍做一做动作就行,对不对?”

    林三酒愣愣地点了点头。

    “他的四肢动不了,脸皮却能动。我想,他在笑起来之后,若是要把整张脸都顺势掀下去,可能对他而言并不困难。”

    脑海中随之而浮起的场面太过恶心,林三酒忍不住打了个颤。

    “这个小姑娘,也是一个人格吗?”大巫女转过身,目光在bliss身上转了一转,随即不知察觉了什么,慢慢皱起了眉头。

    bliss不知道是从哪生出的一点力气,竟撑着自己勉强坐了起来,低声答道:“是……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家了。”

2340 马三酒与猪

    她的战力,她的经验,以及她有条不紊的冷静与镇定,使大巫女就像一根定海神针,驱散了隐隐浮动于月翳夜影之中的波浪似的不安。她的存在稳稳地扎在大地上,扎住了这一个漫长的、没有尽头的夜晚。

    从大巫女的脚下,仿佛是她投在世间的影子一样,一条前路自然而然地伸展了出去;而此时此刻的一行人,正在由这条她铺出的路上一息不停地前进。

    Bliss作为一个人格,此时发挥了无法代替的作用:她能够感知到枭西厄斯的大概位置,以及自己可以远离他、而不被自动收回的最大距离;这样一来,一行人就可以远远绕开枭西厄斯,只在边缘上行进了。

    他们不止是有了方向、有了安全感,甚至他们还有了一个交通工具。不过,说交通工具是没错的,但不能称之为代步工具——最起码对于林三酒来说,它绝不是代步工具。

    当时随着大巫女一声呼哨,远方地平线上就逐渐跑近了一个浑身雪白的人影,那人影背后拉着的一架马车厢,也从夜空中浮了起来,被人本拉着,展露在了一行人面前。

    “噢,你的【空中马车】,”林三酒想起来了。Bliss受伤了行动不便,坐马车正合适;可是她刚一高兴,却又否决了自己的念头。“不行,人本拉着车跑虽然方便,但是速度不够快。我们得尽快找到余渊,至少要在枭西厄斯的下一波攻击到来之前。要不……我背着Bliss走?”

    大巫女看了她一眼。

    “你放心,”她点了点头说,“不必让伤患被你颠着跑。速度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林三酒觉得自己早该想到她会有什么解决方案的。

    不过换一个角度说,就算在缰绳套上她之前,她就猜到了大巫女的办法,她大概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因为大巫女给出的理由,确实非常有道理——“人本不够快,不行;Bliss受伤了,更不用说。而清久留,你看看他这副懒散样子,跑不了两步,骨头都要散一地。”

    清久留闻言一点也不受冒犯,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速度最快,耐力最高,体力最好,不让你拉车,让谁拉?”大巫女说到这儿,一挥手:“行了,该出发了。”

    当马三酒上路的时候,她总觉得这一幕似乎有点熟悉,虽然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了——大概是所谓的“既视感”吧?

    不过总不可能让大巫女本人拉车的,别说这个提议现不现实,本身就没有丝毫道理:因为Bliss的伤势,必须要由大巫女来看。

    “怎么样?”林三酒回头喊了一声,“她的伤势严重吗?”

    “好好看路,”大巫女提醒了她一句,在她重新将目光投在前方路面上后,却好一会儿没有继续往下说。

    “……怎么回事?”林三酒的心都提起来了,“怎么没人说话?还没检查好?”

    顿了顿,大巫女终于开了口。

    “她应该是被……攥了一下。”大巫女慢慢地解释道,“那个人格或许只是握紧了手掌……但是当效果着落在她身上时,就变成了不知多少倍的强大压力,从身体的每一个方向往体内压挤。”

    Bliss没出声;林三酒强迫自己尽量平稳地换了一口气。

    “受力最重的地方,是她的腰间。她最下方的肋骨,脊椎,内脏……尽管程度不一,但几乎都被压破损了,”大巫女近乎冷静地说,“我用意识力暂时帮她弥补了损伤,她的情况才算是没有进一步恶化。”

    在林三酒匆匆一瞥的余光中,Bliss正倚在马车座位里的一角里,黑发散乱得像浮游着的浓雾,露出了她没有血色的面庞。她的头抵在手臂上,衣袖暗红似血,在风的吹动下,汩汩地流进夜色。

    “那么,怎么治才好?”林三酒急急地问道。

    大巫女的第一句话,给了她极大的希望。

    “治疗的方法有几种,”大巫女说,“连皮娜当时那一种濒死的状况,我也可以想法救治,更何况是这样的伤势。”

    在自己飞快落下又抬起的脚步之间,林三酒静了静。“……但是?”

    那个隐含的“但是”,化作了一声叹息,从大巫女口中流泻了出来。

    “任何救治方案,都有一个必须的前提条件,就是伤患本人的身体拥有能够一定程度上自我恢复的基础。打个比方,哪怕是做手术摘除了肿瘤,手术后的愈合康复,也是要靠病患本人的身体进行的。不管用上再先进、再奇妙的手段,这一点都是不可或缺的——否则岂不是连死人都能救活了么?”

    自从上车以后,除了指出方向之外一直没有开口的Bliss,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低低地、吐息似的笑了一声;声音一碰见夜风,就融散了。

    “我明白大巫女的意思……”Bliss有点艰难地说,“我在受伤以后……也想到了这一点。当我躲藏在农仓屋顶上的时候,我第一次那样害怕。”

    “为什么?”林三酒忍不住了。

    “我并非一个完整真实的人类。”Bliss低声说,“以前我们受了伤,也依旧可以像真正人类一样治疗恢复,但我从没真正深思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所谓的‘假血假肉’也可以恢复长好?我现在明白了……原来这样的自我恢复能力,并非来源于我自己。”

    她说的话多了,就不免喘息起来,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是卢泽……或者说,卢泽的身体,是我能够恢复的本源。”

    林三酒心中一沉。

    “在枭西厄斯夺走了他的身体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依然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可是我们之间更深一层的联系却好像被隔开了一样。”

    Bliss皱眉想了想,又自我更正道:“不,这么说不太对。更像是……更像是卢泽的身体产生了某种重大的变化后,我作为初代的人格,从他身上获取‘营养’的路径也被切断了。我想……如果我被收回到此刻卢泽的身体里,彻底被改造,变成枭西厄斯的人格之一……那么我就能够重新恢复了。”

    “但是那就没有意义了。”清久留静静地说。

    “对……”Bliss轻轻笑了一下,说:“到时连‘Bliss’这个人的自我意识都会消失不见……空有一具身体,有什么用呢?就连这具身体……恐怕也维持不长久。”

    枭西厄斯大概是看不上Bliss的能力的——与他自己所产生的人格相比,Bliss简直没有多少杀伤力。

    一旦收回了她,林三酒可以想象,枭西厄斯会第一时间杀死Bliss——如果“杀死”这个词可以用在这儿的话——然后刺激他自己产生新的人格。

    “但是,总有别的办法吧?”林三酒脑子里一时都是乱的,“如果礼包解读了她,总能修复她的数据……”

    “在眼下这个时候,你难道还要让季山青再冒险掉头回来?”大巫女摇了摇头,说:“就算你愿意,我们也没有办法向他传递消息了。”

    不,用什么别的方法先维持着Bliss的生命,等礼包回来了再——

    这个念头成了形,却没有被林三酒说出来;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了。

    大巫女肯定也能想到同一点,她之所以没有这样建议,自然是有原因的——一个大巫女不愿意在Bliss面前提起的原因。

    ……就算用意识力维持着,也许Bliss能够撑下去的时间也不长了。

    “你能先停一停步吗?”Bliss忽然声气温柔地问道。

    林三酒脚下几乎是带着几分踉跄的,一步比一步慢下来,茫茫然地站住了。“是……是要换方向了吗?”她哑声问道。

    因为Bliss的定位能力,她时不时就会告诉林三酒该往哪个方向走,走多远;不过需要停下脚步的,还是第一次。

    “不是……”Bliss声气低微地说,“我有个想法,或许应该在我们继续走之前,先——”

    她这句话没能说完,大巫女霍然立身而起,打断了她:“有人来了。”

    林三酒一怔,急忙将【扫描力场】施放了出去——在她发现扫描图景中果然出现了正朝己方一行人高速扑来的模糊人影时,她一把拽下了身上缰绳,喝道:“是人格!”

    “你护住Bliss,”大巫女向清久留扔下了一句吩咐,话音未落,人已经远远地跃出了马车之外,朝后方冲了出去——“林三酒,跟上来!”

    来人的速度相当快,在林三酒与大巫女肩并肩地站住时,最前方的一个已经冲入了百米范围内了。扫了一眼前方等着他的两个人,他迅速刹住脚步,头也不回地冲后方吹了一声呼哨。

    林三酒眯起了眼睛。

    从远处地平线上的夜色下,影影绰绰地跟上来了更多的人影;她一时分不清楚哪个是人格,哪个是进化者,是否还有身体管家在。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应该是出于其中某人的能力缘故,随着他们往前每走一步,那一群人影就会壮大一点,悄无声息地多出一个新的人影——不,不止是人影。

    林三酒看着天地间刚刚现形的那一头巨型白猪,不由愣住了。

    你们不用说了,我提前给你们堵上,马三酒师从马三立,但是说学逗唱样样不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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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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