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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15 亡命出逃

    随着空气中突然接二连三惊响的小小爆炸声,林三酒立即一把抓过礼包,匆匆几步退回大门后——才出去了十来秒的功夫,盘旋在她身边的战舰群里,已经迅速自爆了四五架。好在她运气不错,这几架战舰都成功地拦截下了远方的攻击。

    当林三酒的目光,从门后落在了一只又一只、不断向这个方向冲过来的堕落种身上时,它们高声尖锐的呼喝,也一并穿透空气,回荡在了这个蚂蚁之城的底部广场上。

    看样子,它们原本是被分散出去搜人的,之所以能这么快赶回来,全是因为殿司在神庙门外远远的地方,放了几只监视报警的堕落种。

    “那两个进化者还在神庙里!”

    一只大体上与人类无异,只有脖颈长长地伸向了前方的堕落种,不断地尖声鸣叫着——它的声音仿佛是拉响的警报,惊得那些人类居民纷纷四散而逃,朝环道上一个接一个的洞穴里钻了进去,看起来仿佛真就是受惊的蚁群;逆着人流冲出来的,是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堕落种,尖啸着、怪笑着,朝底部广场飞奔而来。

    看数量——不,也看不了数量了;因为此时一群一群、从各个方向扑出来的堕落种,早就连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片乌沉青绿。

    林三酒手心里渗出了汗,她从门缝中探出目光,看了一眼仍在半空中垂荡的那个孕妇。再不赶快把她救下来,她可能真要随着生产而一命呜呼了……

    “殿司呢?”好几个声音都响了起来:“殿司在哪里?”

    长脖子堕落种没有立即回答,它一直以来如同防空警报一样尖锐刺耳、不断循环的鸣叫声,终于因此而停顿了一息。

    “原本殿司是在神庙里堵截那两个进化者的,”当它再度开口时,声音竟比之前还要高昂清晰得多,广场上的每个角落,都回荡起了它的声音:“……现在她们出来了,说明殿司可能已经死在里头了!”

    随即,千百只堕落种同时发出的一阵阵尖鸣声登时从广场上爆发了出来,震得人耳膜和地面都在一起摇晃;然而仔细一听,却能隐隐察觉出不对来了:它们听起来不但不生气,反而好像一个比一个兴奋快活——林三酒一怔,和礼包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惊疑不定。

    “呀哈,看来今天是我的幸运日——”

    “都给我让开!那两个人呢?”

    外头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潮涌一样卷近了;直到一声叫清清楚楚地传入了二人耳朵里——

    “杀了她们,我就是殿司!”

    “妈的!”林三酒顿时狠狠骂了一句。

    要从成百上千的堕落种下逃出去,本来就是一件要命的事;它们此时受了鼓励,一个比一个振奋,可想而知二人接下来要面对的局面有多么艰难危险。

    偏偏意识力也不多了,不足以让她将孕妇从架子上放下来……

    眼看着最近的一只堕落种,忽然脚下一跺,身体骤然直直向神庙冲了过来;林三酒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一咬牙,猛地拉开了门。

    “姐!”季山青一惊,立刻叫了一声。

    “我来挡住它们,你争取快点把这个孕妇放下来,”林三酒头也不回地扔下了一句话,“……放心,我不会让它们攻击到你的。”

    说完,不等季山青应声,她已经一脚踏出了门外——在外面白蒙蒙的天光下,她单手提鞭的黑色剪影,笔直地立在了门口——几乎是一瞬间,她身边的战舰群就像烟花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炸了开来,在空气里爆成了一团团烟尘与火花。

    “出来!”随着林三酒朝身后吼了一声,她没有多耽误,脚下一蹬已经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她之所以当了几秒钟的靶子,全是为了给礼包制造机会;眼看战舰群转眼就只剩下了不到一半,林三酒张开了【意识力防护】,瞬忽之间已经扑上了离她最近的那几只堕落种。

    【龙卷风鞭子】含着怒意,朝前重重地扑出了一道誓要吞没天地般的飓风;那几只堕落种措手不及,登时便被远远地卷了出去——林三酒没有恋战,甚至没有再朝它们看上一眼,掉头又是一鞭,挥开了两三只刚刚袭向了她身后的堕落种。

    在汹涌而来的堕落种里,有不少见到她出来了,反而停下了脚步——这一些家伙,也正是林三酒最提防的。她的肾上腺素已经完全炸开,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丝毫也不敢让自己的速度慢下来——现在的林三酒,就是一道在广场中左右扑腾、来去如电的虚影,肉眼几乎难以捕捉;但若是一慢下来,被那些正紧紧盯着她的堕落种们锁定了目标,她和季山青就都完了。

    饶是如此,战舰群也依然在以令人心惊的速度,飞速在她身边自爆;林三酒的好运气也用完了,一连几次的自爆都没能拦住攻击——她靠着【意识力防护】挡了几下,但还是中了招。

    这一次的能力大概是扰乱和控制类的,林三酒虽然脚下速度没变,却毫不受控制地掉头就冲向了身后,目光刚一落在礼包身上,握着鞭子的右手就高高扬了起来。

    季山青此时正爬在架子上,伸手去扯绑在那个女人身上的铁链;听见声音回头一瞧,一张脸都吓白了,顿时叫了一声“姐!”——在【龙卷风鞭子】即将发动时,林三酒急急地一闪念,总算把鞭子卡片化收了回去。

    “后面!”季山青一口气还没松下来,顿时又提声叫了一句。

    正巧这个时候林三酒身上一轻,刚才那个能力效果似乎到了时限;她来不及回头,只是突然朝地上一滚——半空中扑来的一个影子收势不及,登时从她上方跃了出去;还不等那只堕落种落地,林三酒骤然暴起,一拳朝它的后脑砸了下去。霎时脑浆血液四溅,堕落种立时“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战舰群已经又爆开了六七架;还环绕在林三酒身边的战舰,短短功夫已经只剩下了零零落落的不几艘了。

    就在她掉头迎上又一波堕落种时,林三酒忍不住焦虑,高声朝身后问道:“礼包,还有多久?”

    “快了,快了!再给我一分钟!”

    一分钟,这个时间长得几乎叫人绝望。

    靠着【龙卷风鞭子】和【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即使林三酒势如破竹,所到之处,堕落种的残肢碎肉都像是喷泉一样朝天空中炸开;但战舰也在四五秒后,就已经彻底地自爆了个干净。

    意老师顿时加大了【意识力防护】的强度,意识力像开闸洪水一样汹汹地泻了出去;林三酒保持着高速在堕落种中间左冲右突,绞肉机一样收割了不知多少堕落种的命,自己也在眨眼之间,如同被喷漆了似的多了重重伤口,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染透了。

    林三酒叫出了【天气预报主持人】,身后登时多了一个身穿套裙、眉目端正严肃的女人,既不出手抗敌,也不会遭到攻击——她跟在林三酒来回跑,嘴唇飞速开开合合,竟一刻也停不下来;有了攻击能力的预报,林三酒总算又吃力地撑下来了一会儿。

    “姐,我好了!”随着礼包一声叫,她精神一振,顿时抬起了头——架子上的孕妇,已经被卸下来了大半,摇摇晃晃地快摔到地上了,全靠季山青手里最后一根链子拽着。林三酒一发狠,用鞭子登登地逼退了身边一圈堕落种,转头飞奔了回去,正好一把接住了掉下来的孕妇。

    “人接到了就快跑!”

    她一停了手,所有的压力顿时都倾泻在了【意识力防护】上,意老师在她脑海中受不住似的大喝了一声——林三酒不敢耽搁,扛起沉甸甸的孕妇,肩膀顿时向下一沉;她见礼包也匆忙跟上了,立时重重一甩【龙卷风鞭子】,一股盘旋于天地间的风龙,登时扑了出去,呼啸着卷起了前行路线上胆敢阻拦的任何堕落种——

    当风龙一路冲破堕落种的包围、绞断了无数躯体、又击碎了半条挖着洞穴的环道以后,也给三个人开出了一条路来;加上嘴里还在不断念叨的【天气预报主持人】,一行几人朝堕落种最少的方向,拼命地逃了出去。

    或许是被她狠绝凌厉的嗜血攻势给震住了,短短几分钟就已经少了一小半成员的堕落种们,追上来的脚步也纷纷缓了下来。林三酒扛着孕妇,一连跃上了几条环道,从无数人类居民的洞穴上踩了过去,惹起了不住的惊呼——

    或许是惊呼声唤醒了那个女人,当林三酒一闪身躲进了一个洞穴里躲避身后的攻势时,她只听耳边悠悠一声呻吟,那个孕妇在这个时候,居然醒了过来。

    “你醒了?”林三酒喘着气道,“我还不能放你下来,你再忍忍——”

    “你们杀了殿司?”

    那个女人的脑子也快,愣了两秒,顿时反应了过来。

    “是,我们现在就带你跑出去——”

    “完了,”孕妇喃喃地说,脸色突然雪白了下去:“完了——殿司一死,母神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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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6 人各有命

    在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林三酒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往外张望了一眼——蚂蚁之城里,四散的堕落种像是一点点青色污渍一样,缀满了条条环道;永远蒙着白雾的天空里,此时仍然是空空荡荡的一片氤氲。

    “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母神要来了?”

    “因为殿司就是她选的!”孕妇重重地喘着气,感觉似乎每一下都用尽了胸腔里的力气。“……殿司一死,母神马上就会有所感应……”

    林三酒与季山青对望一眼,同时皱起了眉。

    “马上就知道?但是,从我们杀死殿司到现在,也有好一会儿了。”礼包喃喃地咕哝道,“母神怎么还没来?”

    孕妇一愣,枯瘦嶙峋的脸上也浮起了茫然:“还没来?”

    “至少也过去六七分钟了。”季山青肯定地点点头。

    “奇怪……那、那我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孕妇皱着眉毛,似乎也糊涂了。“……按理说,母神早就应该来了……”

    她犹豫地低下头想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蜷起了身子,发出了一阵阵低沉的咆哮,好像突然之间对自己爆发出了无限的嫌恶。

    正当林三酒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见她又喘息着抬起了头。

    “我、我没事。我只是忽然不知怎么想到了他们成天念叨在嘴里的一句神谕……让我感觉有些恶心。”

    “什么神谕?”

    孕妇嘴角颤抖了几下,勉强一笑:“……‘神的意志,是不能被我们理解的。’”

    这句话不知怎么,让林三酒胃里翻腾了几下——她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是沉沉地叫她不舒服。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下结论似的说道:“既然那个狗屁母神没来,我们就趁这个机会赶快走——”

    孕妇猛地摇了摇头:“你们走!”

    “那你呢?”林三酒皱眉看了她一眼。“我答应过你,不但我们自己会出来,也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我死意已决。而且,我的身体我清楚,我恐怕不剩多少时间了。”孕妇抹了一把脸,神色苍白:“我帮你,不是想让你带我出去,是因为我在死之前还有一件事想要做。”

    林三酒张着嘴,一时间发不出话。

    “什么事?”季山青一边问,一边回头朝洞穴幽黑的深处看了一眼。借着外头的天光,他还能隐隐看见几个相貌干枯疲累、蜷缩成一团的几个男女老少,此时正带着惊恐,死死盯着他们。这几个人手脚都伸展不开,洞穴里大部分的空间,都被一具具还未完工的母神雕像占满了。

    “所有生下来的孩子,都会被送到一个专门的大洞穴里进行养育。”孕妇喘着气,一边说,已经一边扶着肚子艰难地往外走了:“……我要去那儿。”

    “去那儿干嘛?”

    “我要去看看,”孕妇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门,惊得林三酒赶紧一边查探着周围情况,一边跟了上去——“以前我只要一生下孩子,就立刻会被拿走,一眼也见不到……所以,我想去看看我到底生下了什么。”

    林三酒深深地皱起眉:“生的还能是什么?”

    这个地方的人口,都是这样生出来的——她只要在周围看一圈,不就知道了吗?

    “是,我知道,而且他们看起来也很正常……”孕妇的声音低低地说道:“但是……毕竟每一次怀胎,只花了三个月时间。如果我没有亲眼看见、得知我的确生下了人类,我死也不能安心。”

    不过现在看来,她可能根本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施放能力的堕落种死了,她足踝间的铁链虽然消失了;但是有了那一只沉重的肚子累赘,她几乎根本无法行走——每一步,都是孕妇以剧烈发抖、摇摇欲坠的代价换来的。

    老实说,她在外头走了五步还没有被堕落种发现,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真是,”林三酒骂了一声,回头扫了一眼,见那洞穴里的居民还没有跑出来;随即大步走了上去,一把按住了孕妇的肩膀。“你别走了,我看着都替你累——”

    她话音未落,已经一手抄起了孕妇的双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说吧!在哪个方向?”

    “你们不打算跑了吗?”孕妇一脸惊讶:“一会儿万一母神来了——”

    “她这么久没出现,也许根本不在乎那个殿司呢。”林三酒怀着侥幸说道,“快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咱们时间不多,必须在那些人出来示警之前赶紧走。”

    孕妇也干脆,抬手一指上方:“上面的环道!万一母神来了,你们也能从上头逃出去。”

    此时几个人都这只巨大的“碗”底,想要逃跑,必须得顺着“碗”爬出去。远处似乎已经隐隐约约地响起了堕落种的尖啸,林三酒不敢耽搁,双手抱住孕妇,招呼上季山青,几步迈过开凿出的简陋楼梯,迅速冲向了下一条环道。

    别看孕妇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和水肿的积液,身体却沉甸甸地压在林三酒的胳膊上,分量似乎还随着每一步而越来越沉。羊水早就破了,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靠着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忍着阵痛一声不吭;眼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头发被汗水打湿成了一绺绺,林三酒咬紧了下唇,又加快了速度。

    快了,她已经能看见那一条环道上的洞穴了。

    与其他洞穴不同,那是一个宽敞幽深的入口;内部空间似乎还向两边远远地被凿出来了,看起来至少是普通民洞的几十倍大——

    “我叫定流。”

    怀里的孕妇,口齿含糊不清地说道:“……想不到在死之前,还能再把这个名字说一次。”

    林三酒出不了声。她见过无数死人,也见过无数将死之人;定流说得没错,她的确已经时日无多。

    “告诉我,”过了几秒,林三酒几乎是带着几分求助、有几分茫然地轻声问道:“……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

    随即她就感到定流在自己怀里微微地摇了摇头。

    “别白费力气。有些事,你注定无能为力——再说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定流虚弱得好像一根细线似的声音,随着林三酒的步伐,而被颠簸得一颤一颤:“……真想帮我,不如给我一根烟。”

    随即,她轻轻笑了一声:“……自从来了这个鬼地方,我再也没摸过打火机。”

    林三酒一咬嘴唇,立刻停下了脚步——在意老师骤然加强的【意识力防护】下,顶着身后的攻击,她硬是笔直地站在原地没躲,从卡片库里找出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轻轻放进了定流手里——和清久留相处了一个世界,导致她卡片库里还剩下了好几箱烟酒。

    “想不到你真有。”定流叼着烟,按了几下火机——火苗跳了出来几次,烟头却没有亮起来。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拿下烟,与火机一起握住了:“算了,赶紧走吧。”

    林三酒和季山青对视了一眼。只不过眼神的交汇一闪而逝,因为二人突然同时想到,定流是会读心术的。

    怀里面色苍白的定流,微微闭上了眼睛,冷汗仍然在不断地渗。

    当几个人离育儿洞口不远了的时候,身后的堕落种们像终于紧张了起来似的——攻势一下子猛烈繁密了,【天气播报主持人】每预告一次来袭能力,就有四五个其他的能力已经先一步攻到了——

    伴随着千奇百怪的呼哨声,【意识力防护】被打得摇摇晃晃,林三酒干脆一咬牙,带着礼包和【天气预报主持人】,一头扎进了育儿洞里。

    光线一下子幽暗了,视线里只有被笼在影子里的岩壁,曲折地伸向更深的地方。一股混杂着奶气和臭味的空气,迎头扑了上来。

    作为一个育儿洞,这个地方安静得叫人诧异。不知何处响起的水滴声,吧嗒、吧嗒地回荡在幽静的洞穴里,每一滴的声音,都拉得长长的,久久才散——外头的呼喊、追击,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趁着追兵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进了洞,林三酒抱着定流,顺着狭窄的甬道冲了进去。

    被开凿出来的洞穴里,出了岩壁、泥石,甚至连火把也没有;走了几步,几人就迅速被地腹里的黑暗笼住了。摸黑走了一会儿,前方始终没有亮起光芒,林三酒干脆叫出了【能力打磨剂】——银光一洒,几人都愣住了。

    他们眼前豁然展开了一个极大的地下空洞。

    在银光触及不到的远方,空洞后半部分没入了黑暗里。无数木制的、大大小小的婴儿床,一个挨着一个铺满了地洞——随着银光照过去,一张张表情麻木的脸从黑暗里浮了出来,被光芒照成了雪白,一声不吭地看着这一行突然闯入的人。

    “他们、他们怎么都这么安静?”礼包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声,走了近去,小心翼翼地弯腰看了看。

    在他面前的这个孩子,好像是个女孩,大概有六七岁大了,仍然蜷缩在一只小婴儿床里,却不显得拥挤——因为她瘦得几乎不像人。在她身边,一个又一个岁数不一的小孩,有男有女,面目平静,正齐刷刷地望着礼包;礼包与他们对视了一眼,突然打了个抖,赶紧回到了林三酒身边。

    千百张小脸,又随着他的这个动作,转向了林三酒。

    “放我下去,”定流轻轻地命令道。

    林三酒犹豫了一下,没动。

    “放我下去。”定流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过了几秒,林三酒才终于开口了。

    “那个……其实你根本不抽烟,对吧?”她语气轻轻地,好像怕惊扰到小动物。“你连怎么点烟都不知道——”

    “点火的同时要吸一口,才好点燃。”季山青补充道。“我们也是认识了一个老烟枪才知道的。”

    “你只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打火机。”林三酒叹了一口气。“如果只是来看看,你为什么要打火机?”

    定流静了静,忽然一笑。

    “你这不是早就猜到了吗?”她平静地说了一句,猛然一个翻身,就从林三酒怀里摔了下去——后者赶紧扶住了她时,定流已经半坐在了地上。“这些孩子,包括你们在洞穴里看见的人,他们都不是人,只是母神借用我们的肚子,所产出的繁殖机器、工具、劳力罢了。从根子上,他们就是一个大错……我在死之前,我一定要纠正这个错误。”

    随着“啪”地一声响,火光映红了她的下半张脸。

    “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先烧了自己。”定流平静的目光里,正隐隐流动着决然而疯狂的光芒——林三酒忽然想到,当时她将刀片按在自己的动脉上时,也一定是这样的表情——“……别忘了我会读心术。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绝对没法让救命恩人因你而****的。”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他们不是人,是错误——少一个,是一个!”定流完全知道林三酒想说什么,不等她说出口已经断然反驳道:“你再仔细看看!你见过这样的人类小孩吗?”

    林三酒下意识地转过眼,正好与另一张婴儿床里探出的脸四目相对。

    那个孩子面无表情,一双黑黑的眼仁里毫无光彩,彷如两只深井。她既不动,也不叫,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次。

    当林三酒的目光移到下一个小孩身上时,一道耀眼的火光突然从她背后跳了起来,顿时叫她知道自己上当了——林三酒急急一转头,却已经晚了:离定流最近的那一张婴儿床,已经被窜起来的火苗包住了半边,眼看着已经蔓延到了隔壁几张床上去;而定流正艰难地爬向了下一张床,点燃了它的一根围栏。

    “姐,”季山青走了上来,一把按住了林三酒的胳膊。“你看。”

    ……在跳跃的火苗里,被火光照亮了的女孩子终于有了动静。她眼珠迟滞地左右看了看,被火一燎,顿时笨重地坐倒在了床上,却像不知道害怕、不知道疼似的;她这一动,终于叫林三酒看清楚了这女孩的下半身——她的小腹,正微微地隆了起来。

    “算了,”礼包飞快地低声劝道,“姐姐,人各有命,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再不走,咱们马上就要被外头的堕落种堵在这个火洞里了。”

    林三酒咬紧嘴唇,飞快地看了一眼定流。

    定流不知何时趴在了地上,已经动不了了。

    她望着自己一手点起的火,线条硬朗的侧脸,被火光染得通红。她皮肤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汗光,像是一块橙红色的闪缎。感觉到了林三酒的目光,定流没有转过头,只是轻声道:“……我的心愿终于完成了。我活不了多久了,就不送你们了吧。”

    林三酒一声没出,忽然低下了头。紧接着,她一把拽起季山青,转头就疾步冲了出去——定流微微歪过头,好像听见了什么似的,随即倒在了地上,嘴角轻轻地挑了起来。

    她那一声低低的“谢谢”,被淹没在了木料开裂的噼啪声,和熊熊的火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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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7 花朵胎记

    当林三酒冲到了山洞一半的深度时,身后的火势就像是被人浇了汽油一样,骤然大亮,映红了半边岩洞——被火烧得扭曲灼热的空气,热浪一样轰然扑了出来,烫得人一时连呼吸都感觉到了困难。

    林三酒眯起眼睛,回头望了一眼,心脏突然被一片茫然的空白攥住了。

    ……定流死了。

    她在这一瞬间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回去挖出定流的尸身,好好给她找一个地方安葬——但是她的理智硬生生地压下了冲动,仍然驱使着林三酒一步一步地跑向了洞口。

    前方的岩洞里,已经隐隐透进来了昏白的天光;他们离洞口已经不远了。就在林三酒一个拐弯,即将冲出去的时候,她猛地刹住了步子,一挥胳膊拦住了身旁的季山青,随即一把将他按在了地上——一道电光险险地从他的头顶上擦了过去,“轰”地一下击在了石壁上,顿时闪起了一溜火花。

    “什——”

    礼包才叫了一个字,只见【天气预报主持人】忽然嘴唇又是飞速的一阵开开合合,顿时明白了;林三酒一把抓起他,掉头就往回跑:“我们走晚了,外面至少有二十个能力在等着咱们,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

    林三酒嘴唇都咬白了,显然也一时没有了办法。她拽着礼包朝深处跑了几步,藏在了拐角后头;等了几秒她探头一看,却发现外面的堕落种并没有追进来。

    ……只不过,林三酒的脸色却并没有好看多少。

    “姐……”季山青显然也发现了不对,“……是不是我看错了?”

    “没有,你没看错,”林三酒突然咳了两声,忙拉着他一起蹲下了身子。“洞口的确被它们用能力封住了,现在烟散不出去,都困在了这个地洞里。”

    一边说,她一边叫出了两瓶水、一件换洗衣服;撕开衣服,用水打湿了,二人拿着湿布捂住口鼻,趴在地上,表情都不由难看了起来。

    滚滚浓烟从育儿洞里接连不断地扑了出来,几乎转眼间都铺满了整个地道;只要抬头看一眼头上滚动的黑烟,就足以让人心里发凉。捂住口鼻只是一个暂时的办法,如果他们出不去,不说礼包,林三酒首先就要先呛死在这儿。

    眼下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突围了——但是依然直立在浓烟里的【天气预报主持人】,却没有给他们半分侥幸心理:打从刚才开始,她的嘴唇就一直没有停过;针对洞口处越来越多的攻击能力,她的播报语速已经快得甚至连林三酒的思维都赶不上了——很显然,外头的堕落种正在源源不断地汇集在这个洞口处。

    林三酒一时之间,真是不知道自己拿什么才能突围了。

    “能不能先破掉那个封住洞口的能力?”浓烟对礼包的影响还没有那么大,他还能拿下湿布说一句话——林三酒却只能捂着嘴,使劲摇了摇头。

    根据【天气预报主持人】的分析,封住洞口的屏障只能在近处被打破;但是那屏障却是单向的——不允许里头的东西出来,外面的能力却可以攻进去。这样一来,恐怕不等她走近屏障,就先要被无数能力击成马蜂窝了。

    意老师也恰好在这时补充了一句:“你的意识力一直以来消耗太大,抵挡不了多久它们的攻击。”

    林三酒焦躁地捶了一下岩壁,饶是脑子转得飞快,却连一个主意也想不出来。

    她这几年来经历的生死险境数不胜数,她自然不相信自己会像一个地洞里的老鼠一样,最终被烟呛死——然而即使是礼包,此时也只能紧紧皱着眉毛,半晌也憋不出一个主意来。

    “算了,硬攻就硬攻吧——”

    林三酒拿下湿布,勉强说了半句,已经又被一阵浓烟呛得咳了起来;在季山青一下子凝重起来的表情里,她刚刚要站起身,只听身后火势熊熊的岩洞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尖声哭叫。

    林三酒一愣,迅速与季山青交换了一下目光;二人没动,都竖起了耳朵。

    “妈妈,”一个明显还稚嫩的女童声音,带着哭腔叫道:“妈妈,救命,救命!”

    ……怎么回事?

    二人一时都有些懵了。

    “刚才那些孩子都呆呆傻傻的,怎么……”礼包嘀咕了一声,一脸茫然,“姐,我们回去看看吗?”

    不等林三酒出声,只听里头突然传出一个什么东西重重砸下来的声音,惊得那个女童又是一声尖叫——她的声音听起来不远,好像就在育儿洞旁边,此时正一边哭一边咳地喊道:“谁来救救我妈妈!”

    她的妈妈……?

    一想到那个火洞里,此时只有定流一个成年女性;林三酒马上按着湿布点了点头,猫着腰,与礼包一起,尽量快步向浓烟深处走了过去。

    再次回到那个地下育儿洞时,已经彻底是另一番景象了。

    千百张婴儿床连成了一片火的汪洋,在红红的火光中,不住翻腾起一阵又一阵的黑烟;无数个着了火的人影,在床上扭动着,低低地嘶叫着,也有不少似乎没有痛觉,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定流的背影,仍然静静地趴伏在原来的地方,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然而此时她身边却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抱着定流的肩膀,拼命地咳嗽——她一脸的鼻涕眼泪,甚至又一次呛住了自己。

    林三酒心里一紧,急忙冲了过去,一把拉起了那个小孩,借着灼人的火光打量了她一遍。

    与其他麻木古怪的小孩不同,这个小女孩虽然也是一样削瘦干枯,但眼神活泛,显然神智清楚正常;刚一看见林三酒,她甚至瑟缩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哭着喊道:“我妈妈——”

    “她是你妈妈?”林三酒皱起眉头,将自己的湿布捂在了她的脸上:“……你怎么会认识定流?”

    小女孩透着湿布吸了两口气,忙拿了下来说道:“我常常溜出去玩,是别人告诉我的……但是妈妈从来不看我……”

    “你怎么跟其他人不一样?你刚才在哪里?”林三酒又一次仔细看了看她——她小腹平坦,神态、模样就像末日以前的正常小孩儿一样;如果刚才她看见了这样的小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定流点火的。

    “我不知道,”小女孩似乎有些害怕,往定流的身边凑了凑,说话也有点儿混乱:“他们说,偶尔会有我这样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里没人陪我玩,我刚才一回来,就发现妈妈在这里,也不动,好热……”

    一回来?

    林三酒精神一震,还不等出声,季山青已经冲了上来,一把按住了小女孩的肩膀:“你是说,你刚刚才回来?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小女孩被吓了一跳,嗫嚅了一会儿,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那、那边,有一条小路。”

    这儿还有别的路!

    二人不由都振奋了起来,同时松了口气。林三酒脸色轻多了,想了想,转手将定流的尸身收了起来,又顺手抄起了目瞪口呆的小女孩:“——不要担心,你妈妈去了别的地方。你现在告诉我们,那条小路在哪儿?”

    “那边,”小女孩显然被眼前的一切给弄糊涂了,只听话地指了指火海后的一个方向——她坐在林三酒怀里,两只脚从她胳膊上垂了下去,脚趾上还生了一块花朵形的胎记。

    虽然【意识力防守】没法抵御多少攻击,但挡一挡火势还算够用;好在小女孩说的小路也不远,二人在火海中艰难地穿行了一两分钟,就来到了那条“小路”前。

    说是小路,其实根本只是一道岩壁开裂时的缝隙。

    只是随着年久日长,这条缝隙也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地扩大了,逐渐出现了一条能够让瘦小的孩子挤着走出去的空间;然而林三酒和季山青却是钻不进去的——急得二人想了不少办法,最后还是冒着危险,硬是用上了【龙卷风鞭子】,才生生地将缝隙劈得大了些。

    等一行几人从地下钻出来的时候,林三酒浑身上下布满了被尖锐岩石划破的血道子;礼包外面两层衣服,都被挂得破成了条,随着动作而在空中来回摆荡,叫他脸色很不好看——但是他们总算是摆脱了浓烟与堕落种的包围。

    他们出来的地方,正好是上方环道里的另一个居民洞穴里头;据说因为这道裂缝而始终没有人在这儿住,所以每一次小女孩都是偷偷从这儿跑出去玩的。

    “再往上走,就出去了,”小女孩尽量用自己简单的词汇描述道,同时伸长了胳膊,比划了一下:“外面有这么大——听说很吓人。”

    “别怕,”林三酒匆匆安慰了她一句,走到洞口查看了一圈。远远地,她还能看见一群一群的堕落种,都不断地聚集在了那个大育儿洞的洞口,汇成了一片青黑难看的颜色。她转头看了礼包一眼,后者也会了意,二人立刻悄无声息地出了洞穴,迅速爬上了头顶的环道,将兀自还莫不清楚状况的追兵给远远扔在了身后。

    小女孩好像也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一路上除了偶尔一声抽噎,也一直安安静静的;就这样,林三酒终于逃离了这个像一只巨大的“碗”一样的蚂蚁之城。

    即使逃出来了,他们也不敢放慢速度。马不停蹄地逃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气温忽然骤降,连林三酒也打了个颤的时候,她才终于慢慢顿下了脚步,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神之爱世界的地貌,完全不合理,简直不讲半点规律。

    蚂蚁之城里干燥枯热,尽是大片大片的岩石泥土,外头包裹着一片片无精打采、落满灰尘的稀疏丛林。一路走出来这么远,树林也像中年男人的发际线一样,渐渐地越退越远,终于几乎再看不见什么高大植物了。

    取而代之的,是脚下渐渐厚起来了的冰层。

    头顶上的白雾依然一如既往地翻滚着,遮云蔽日,看不见天空;当目光投向远方时,落入视野的却是一望无际的冰川平原——雪堆积在地平线上,成了一个又一个缓缓的丘陵。

    随着怀中小女孩清晰地打了一个喷嚏,林三酒也被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季山青小心翼翼地按下了脚步,生怕像刚才那样,一个不小心就会滑一个狗啃泥——一行人的速度慢了下来,在茫茫无际的冰雪中,充满疑惑地缓缓前行。

    又走了一阵子,见怀中小女孩的皮肤都冻得发青了,林三酒终于停了下来。

    “咱们离蚂蚁之城,最起码也有好几百公里了。”礼包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抬头说道,“……看起来应该是暂时安全了。”

    “那就在这儿歇一歇吧,堆一个雪屋取取暖。”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叫出了又一件备用的黑色背心,将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包了起来:“我以前看过这方面的资料,好像爱斯基摩人也是用雪屋来保证温度的……”

    季山青好像不大乐意:“可是——万一母神来了怎么办?几百公里对她来说,也许只是几步的事儿。再说,堆雪屋就得从那边运雪,我觉得还不如再往深处走一走,说不定可以走出这个冰原……”

    “主要是她,”林三酒指了指怀里的小女孩,“她要是再不烤烤火,我怕她要受不住。”

    季山青叹了口气,不高兴地远远瞥了小女孩一眼:“……好吧。”

    “别不乐意了,要不是她,咱们都跑不出来。”林三酒将小女孩放在了地上,低声安慰了她一句:“我们现在去堆一个雪屋子,你很快就不会冷了。在这儿等着我们,不要乱跑。”

    小女孩被冻得牙关咔咔作响,勉强点了点头,忽然抬头朝她笑了笑。

    林三酒一愣,随即也报以一笑。她站起身,转头朝不远处的礼包走去;一边走,一边招呼道:“……你知道怎么堆雪屋么?”

    季山青拉长了脸,转过头——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凝固在了脸上,渐渐化作了恐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三酒神经一跳,猛地拧过了身子——她目光一扫,顿时也惊呆住了。

    身后的小女孩消失了。包着她的那件黑色背心还在,落在了冰层上,此时正被一只足有一幢房子那样大的脚踩在了底下,隐隐露出了一个边。

    两只巨大的脚并排蹲在冰层上,小腿以上的身体隐没在了白雾里;其中一只脚的脚趾上,还印着一个花朵形的胎记。

    (抱着蜜糖喵的钱罐哭了……谢谢你的打赏,我这就用钱罐去叫个点心……还有谢谢偷桥汉、仿宋人笔意、初戀刺殺、幽灵无心、斯图尔特嘉、熊猫等大家的打赏,和暗の花、月悬、流紫熏衣、紫邪姬等大家的月票!)(未完待续。)

518 人口超标

    接下来的五秒钟里,任季山青怎么拽她,林三酒都没有动。

    不是她动不了,是她不想再逃了。

    况且,这处冰原一望无际,她能往哪里逃?

    从身体内部泛起的深深疲惫,就像海潮一样卷没了她,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觉得自己因为实在太累、好像连呼吸也放弃了。无论是体力、特殊物品,还是意识力,林三酒都已经到了一个强弩之末,现在她只想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地叹一口气。

    ……而她也的确这么干了。

    “姐,你怎么了,”礼包在身后急得直跺脚,“快跑啊!”

    “与其跑,我倒是更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林三酒抹了一把脸,语气沉沉地,转向了面前不远的那一双巨大双脚:“……说吧,你是什么人?”

    脚趾头动了动,随即抬了起来,向后退了出去。虽然每个脚趾头比林三酒站起来还高,但是当它后退时,却能清楚地让人看出来,这仍然是一双小孩子的脚——这感觉,确实怪异透了。

    当脚退远了以后,从天空中浓浓白雾里,就慢慢伸下来了一张脸。

    这张脸,林三酒和礼包已经看了一路了:小女孩扁扁的鼻子,杏核似的眼睛,跟之前没有任何分别——然而当这张脸被放大了无数倍、仿佛顶天立地一样矗立在冰原上时,林三酒竟然忍不住打了个抖。

    一阵寒风从巨脸和二人之间呼地吹了过去,从冰层上吹起了一阵阵白白雾气。

    巨脸眨了眨眼睛,慢慢地笑了。那些大如拳头般的毛孔,都被笑容挤成了长长的细条。

    “你想要知道什么嘛,”她像撒娇似的,奶声奶气地问了一句,声音震得身下的冰原都在嗡嗡地响:“我回答了你,你就陪我玩吗?”

    林三酒再也维持不住情绪了,面上的神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仿佛海底的千年寒冰。

    “你是什么人?”她嗓音干哑地轻轻又问了一声。

    “我不是人呀,”小女孩的巨脸中,发出了咯咯一声笑:“我是神!唯一的真神!”

    季山青近乎绝望地捂住了脸。

    “神……?”在那一双大得能叫人做噩梦的眼仁注视下,林三酒喃喃地问道:“……你是母神生下来的孩子,所以也是神?”

    那张巨脸突然猝不及防地皱了起来,下一秒,只听“啐”的一声,就像是有人在他们上方翻过来了一个游泳池——大量黏滑的液体哗地从头上倾泻了下来,把二人浇了个透湿;唾液的酸味,立即浓浓地弥漫在了空气里。

    礼包一向有点洁癖,被她一口口水吐上来,顿时像虾一样弯下了身子,看起来像是花了十万分力气,才忍着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你才是她生的!”小女孩生气了,“那个人妖,也配生我!我说了,我是唯一的真神!”

    林三酒呆呆地望着她,站在她嘴唇投下的阴影里,浑身都是湿的。

    “那……那你怎么会在那个育儿洞里?”

    正像她不知道刚才是怎么激怒了小女孩一样,林三酒同样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会突然叫小女孩高兴了起来——巨脸上泛起了兴奋的红潮,小女孩声音尖尖地叫了一声:“问得好!”

    巨脸太大了,一眼甚至看不全,更别提分辨她的表情了;林三酒只能从她的声音上判断,这个“神”现在正得意着,好像终于被人问到了自己的丰功伟绩——

    “因为我要抓母神呀!”小女孩高高的尖笑声,像改锥似的不住刺着二人的耳膜:“那个老变态从我手上逃走几次了,滑溜得抓不着,我就想了个办法,换成人形去了她的领地,等着被那些肉人直接献到她眼前。你想想,那该多好玩!”

    说到这儿,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只拳头拼命地砸了两下冰层——林三酒二人立刻被震颤的大地给甩了起来,人还在半空中扑腾,脚下的冰层已经嘎吱吱地裂开了几条深缝——林三酒赶忙一把拽住了礼包和【天气预报主持人】,一拧身子,总算落在了没有开裂的冰面上。

    女童神看了他们一眼,突然又立刻拉下了脸,嘴唇像是楼台一样直直伸了出来:“不过,母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我的计划,始终不肯出现在领地里。”

    怪不得——林三酒顿时明白了。

    定流说过,殿司一死,母神立刻就会有所感应;但是之所以迟迟没有出现,原来是因为顾忌着领地里的另外一个神!

    林三酒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如果连母神都顾忌她的话……

    “虽然没有抓到那个老变态,不过我也没有空手回来,这不是找到你们了吗。”巨脸上的情绪,几秒钟里连续换了好几次,此时又高高地拉起了嘴角:“在你们进洞的时候,我一直坐在洞的后方看着你们呢。怎么样,你们喜不喜欢我?我妈妈确实死了哟。”

    “你……你想要拿我们怎么样?”林三酒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巨脸——或者说,紧紧地盯着那只下巴。“也要把我们变成堕落种吗?”

    女童神扯了一下嘴角,好像觉得她这句话问得非常没意思。

    “堕落种我有的是,我才不稀罕呢。我要你们陪我玩儿——玩得好了,你们就活着;玩不好了,我就把你们变成堕落种。”

    不等林三酒二人回应,她忽然伸近了一张脸,眼睛眯了起来,将嘴唇靠近了二人身边说道:“……话说回来,这个月我都逮着四五个进化者了,可是他们都不太会玩游戏,老想着逃跑……”

    直接从她嘴里迸出来的,不仅仅是能把人震得脑子嗡嗡响的声音,还有一股酸酸的浓郁气味——林三酒被这股酸气吹得退了半步,强压下了想要攻击这张脸的欲望——她知道自己除了激怒对方,什么伤害也造不成。

    “你、你要玩什么游戏?”礼包适时地问了一句。二人身上的衣服,在短短几分钟内就结了冰,冻得他一句话打了好几个结巴:“我们是回你的领地去玩游戏吗?你的领地在哪?”

    季山青这句话,很明显是开始打探底细了——林三酒才刚刚提起了心,却只听女童神哼了一声:“我说在哪玩就在哪玩,我没有领地。”

    没有领地?

    二人立刻对视了一眼。

    刚刚来到神之爱时的那一块高地,很显然属于粗大手指;蚂蚁之城是属于母神的。这个女童神却说自己没有领地……除了那两个地方之外,这个世界这么大,她怎么会没有领地?

    然而来不及多想,女童神接下来的动作就打断了他们的思路——她的脸升上了半空,从天上伸下来了一只手掌,像是百十艘巨轮排在一起一样,平平地展开在了二人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上来!”

    林三酒一动没动。

    她死死地盯着面前像是山丘一样、布满了粗大掌纹的肉红色手掌,觉得自己脑子里一时转过去了无数念头;然而好几秒钟过去了,她心里仍然是一片茫然。

    不能跟女童神走,逃的希望又不大——她现在能怎么办?

    “快点啊,”女童神不耐烦了,每一个字都重重地回荡在空气里:“你们拖什么!”

    “姐,”季山青在身边悄悄地说道,“我看实在没办法了,先上去再说吧……只是玩游戏的话,也许不会马上有生命危险。”

    林三酒咬住了下唇,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就在她一狠心,悄悄叫出【Howtorender】,打算最后抵抗一次的时候,脚下的大地忽然毫无预兆地剧烈震颤了起来——二人猝不及防,差点在滑溜溜的冰层上摔倒。

    “怎么了?”礼包一惊,刚刚问出这一句,只见面前那只手掌猛地一翻,接着女童神的上半身就升上了空中,好像她按着地面站了起来,只剩下了两条小腿还在原地站着;然而她虽然只是站着不动,地面抖动得却越来越强了,冰层迅速龟裂出遍地裂纹,冰散发出的白色雾气翻滚上了半空,好像这个星球忽然下定决心,要四分五裂了一样——

    没有了女童神的身体遮挡视线,手忙脚乱、却依然不断滑跤的两个人,匆忙间一抬头,目光刚一瞧见远方的地平线,登时面色雪白。

    ……有足足几秒钟的时间,林三酒甚至觉得自己一定是已经疯了。

    直到女童神冷哼了一声,沉沉的嗓音从白雾里传了下来,像雷一样响彻了天际时,她才猛然一个激灵,终于反应了过来。

    “快,趁现在快跑,”林三酒在大地轰鸣的咆哮声里,拼命地朝季山青吼出了这几个字,“晚了就来不及了!”

    是的,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眼看着女童神一下子对他们丧失了兴趣,转身就朝地平线处迎了上去;从远方天际的白雾中,此时正接二连三地走下来了数个大小不一、外貌各异的——

    神。

    (好像作者感言可以看了,试试看)(未完待续。)

519 冰原逃亡

    “快跑!”

    林三酒从肺里挤出来的这两个字,与其说是吼给礼包听的,还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她拽着季山青,拼命朝前奔行了一段之后,飞快地抽空回头瞥了一眼——血液从她耳朵里疯狂流过的响声,大得几乎叫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在她的视野中,从白雾中走下来的神们,此时正沉默地站在冰原尽头,被雾气涂成了一片模模糊糊的昏白,辨别不清容貌。有的神头顶着天空,被白雾吞没了额头;有的神却只有一座楼那么高,站在别的神身旁,刚刚够着对方的膝盖。

    但即使是最高大的那一个,也比不了女童神——当女童神完全站直身体以后,天地间就只剩下了她的一双小腿。

    双方远远地对峙着,一时间没有人动;看上去,就像是一群巨大得惊人的雕像。

    “他们不一样大,是不是说明实力也不一样?”礼包被拖拽着,简直是在冰面上滑行了,还不忘气喘吁吁地分析道:“至今为止我们见到最大的,是第一个神,其次是那个小女孩……”

    “别想了,”林三酒满心焦虑地吼了一声,“还是趁他们动手以前赶紧逃吧!”

    即使她速度再快,在冰面上也发挥不出来平时的一半;她穿的靴子称不上有什么防滑性能,几乎是每跑几步,林三酒就会半跌半滑地摔出去一段距离。明明已经感觉胸膛都像是要着了火,偏偏一回头,却总能发现自己跑出去的其实没有多远。

    人看起来没有多远的距离,在神而言,恐怕更加只是一弯腰的事儿。

    “这样跑不是办法,”礼包匆匆忙忙地建议道,“不如咱们把这个主持人收起来,换成一个别的道具,我记得【NOTEBOOK】里有用来逃跑的东西!”

    然而他话出了口,过了几秒,却没有得到林三酒的任何回应。

    季山青疑惑间一转头,发现林三酒此时正呆呆地望着【天气预报主持人】开开合合的嘴唇,脸色越来越苍白了,近乎冰原上远方的雪山。

    “怎么了?”礼包意识到了不妙。

    回应他的,是林三酒突然像是疯狂了一样的动作——她一把收起了【天气预报主持人】,在它刚刚转化为【战斗物品】的那一瞬间,顿时又张开了【意识力防护】,这一次,她好像已经不再计较意识力消耗问题了,连季山青也被她罩了起来。

    防护罩在二人身上一亮,林三酒立刻将【战斗物品】塞给了季山青,一边跑,一边嘶哑着嗓子朝他吼道:“快!”

    季山青立即会意,忙一把握紧了,同时不忘问道:“那个主持人做出了什么预告?”

    “没时间说了!”林三酒又冷又急,双颊泛起了不自然的红,“快点!”

    就在季山青正要转化手中的【战斗物品】时,天地间猛然炸起一声震雷一样、仿佛撕裂世界般的巨响,紧接着却戛然而止,换上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季山青心里一沉,知道并不是声音消失了,而是自己双耳被震得暂时失去了听觉。

    他想象不到,在他的双耳外,这个世界到底成了什么样。

    当这个念头浮起来的时候,林三酒一直以来紧紧抓住他的手也忽然松开了;二人头下脚上地被抛进了半空中,一时间能做的只剩下了挣扎——原本踩在脚下的厚厚冰层,已经彻底地掀翻上了天,碎裂成了数块,彷如从天外飞来了无数千万吨的沉重冰山——一片无边无际的阴影,不知何时悄然笼上了他们;好像头上这座冰山正要把自己,连同空气里的两只小虫子一起,直直砸进不断颤抖的黑色土地。

    这无声的一瞬间,仿佛被拉得长长的,又好像只是一眨眼。

    季山青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叫了一声“姐”,但他什么也听不见,不能肯定;林三酒远远地飞在空中,指着他,嘴巴一张一合不知正在说什么——季山青忽然只觉手里一硌,低头一看登时明白了,差点扑出眼泪来:【战斗物品】的转化完成了!

    【世上最快的速度,是思维】

    这一件看起来有如模型大脑一样的特殊物品,是被【NOTEBOOK】连续三年评为赶路、追击、逃命时的最佳道具。比光速度更快的,也许就只有人的思维了——从火星到地球,连光都要走上400秒,但是只要你一转念,你的脑海中不就已经浮现出了一片火星地表的景象了吗?虽然从科学角度来看,这有点儿强词夺理,不过这件特殊物品就是能够把你带到你想得到的地方去。

    PS:一,如果是你没去过、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地方,那本物品就无法起作用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本物品最远也只能将你带到你目光范围的边界。

    二,正如世上所有的特殊物品一样,这一件特殊物品虽然好用,却也有一个最大的限制——即使同样都是思维,人与人之间的速度也是不同的。这件物品只能根据物品主人的思维灵敏程度,以相应的速度将其带到目的地;对于有的人来说,也许还不如他自己一步步走来得快呢。

    为了检测判定物品主人的思维快慢,本物品会把哲学思辨类、观察分析类、创造联想类等等题目,随机印在主人脑海中,再根据思考的速度,决定本物品前行的速度。

    眼看着冰山压顶了,季山青却只能拼命在脑子里答题——要是此时在半空中翻滚的林三酒知道了这一点,只怕能立马急得昏过去。

    只是虽然林三酒对情况一无所知,却也能瞧见季山青的模样;明明二人都被空中翻卷的气浪给掀上了半空,头顶上无数连绵成了一片、山一样大的冰块马上就要将他们砸成肉泥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礼包却忽然一扫惊恐之色,两眼茫然,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直直往下掉,简直就像是中了邪。

    林三酒一咬牙,立即叫出【龙卷风鞭子】,狠狠地从礼包头上扫出去了一道风——【龙卷风鞭子】的威力,根本无法抗衡冰山群,但是至少能把季山青吹远一些,不至于被即刻压死——

    龙卷风扑了出去,掀起了滚滚白烟,然而下一秒,林三酒只觉眼前一花,季山青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边,在一伸手拉住她胳膊的时候,二人已在空中冲出去了长长一段距离,终于抢在冰山前头,落在了一片冰层还没有开裂的地方。

    一定是那个特殊物品起作用了!

    林三酒心中一振,只是此时她也暂时失了聪,只能看见礼包嘴唇开合,根本听不见他到底说了什么;二人刚一落地,脚下大地猛然在寂静中重重震颤起来,仿佛山岳被拔地而起,又倾覆天地一般砸落下去,砸得星球都在颤抖。白色的薄薄雾气登时充斥了视野,无数锋锐的碎冰炸得漫天都是,即使二人躲过了千万座冰山的轰击,却逃不掉这些细碎的冰碴,偏巧林三酒早就收起了【意识力防护】,顿时浑身上下都被划出了无数血口。

    刚刚的死寂逐渐退去了,二人耳朵里又隐隐地浮起了一些杂音;然而在尖利的耳鸣声中,一切听起来都还是含含糊糊的一片——礼包在林三酒身边大声地吼了好几句,后者却还是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样的?你是什么意思?”

    叹了口气,季山青也不解释了,只能眯起眼睛,尽力望向远方。

    他对神之爱世界完全没有了解,因此【世上最快的速度,是思维】这件物品,也只能把他带去目光的边界处——好在拿着这件特殊物品的人是季山青,只需几个眨眼的功夫,二人已经远远地将那一片天翻地覆、触目惊心的众神混战给抛在了身后;很快,当林三酒再次回头的时候,她连女童神的小腿都看不清楚了。

    除了大地还在激烈摇摆、狂风与冰雪仍然肆虐在半空之外,二人可以说是终于安全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打从来了神之爱以后第一次,他们彻底摆脱了某一个神的追击。

    感觉自己耳朵正在逐渐恢复,林三酒这才松了口气,对身边的季山青喊道:“你耳朵能听见了吗?”

    季山青的脑海里一边飞快地思考着题目,一边冲她点了点头。

    “你看清楚那些神是怎么出手的了吗?”林三酒大声问道:“我什么也没看清,突然间就天旋地转了——”

    她的话不等说完,只见季山青忽然面色一变,一脸惨白。林三酒刚刚一愣,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骤然眼前又是一花——与此同时,礼包带着哭腔的埋怨声也传入了她的耳朵里:“姐,你没事问这个干什么?我一下子想到了他们的战场!”

    在他这句话才说到一半的时候,林三酒也早已惊呆住了。

    ……由于礼包脑海中出现了众神混战之地,紧接着,二人也就被带回到了众神混战之地——并且还是战场最中央。

    还不等二人看清楚周遭,只见一个直入云霄的神,便如同一艘立起来的钢铁巨轮一般,从翻滚着的白雾中破浪而出;他一眼也没有瞧向脚下两只蚂蚁,冲着女童神的方向就张开了嘴。

    那张黑洞一般的嘴不受限制般越张越大,眨眼之间,那个神的一半头颅就就成了一个黑幽幽的深洞;简直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小型的维度裂缝一样,林三酒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就感觉自己双脚离了地,正飞快地朝那张嘴里冲了过去。

    女童神一个踉跄,踩塌了一块冰原;紧接着她从天空上伸下来了一只手,裹着风,就朝深洞击了过去,半空中的二人正好处于她的掌下。

    林三酒的心脏几乎不会跳了,她紧紧地抱着礼包,大喊了一声“快走!”——随着季山青念头一动,在猛烈气浪又从那张黑洞一般的口中喷吐回来的同时,女童神也在半空中击了个空——两个蚂蚁一般大小的人,已经又一次消失在了战场上。

    仅仅是这么不到半秒钟的时间,二人再次出现在遥遥的天边时,已经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都冰冷冷地贴在了身上。

    “走,”林三酒也有点明白过来了,“什么都别想了,赶快走!”

    由于神战,星球仿佛马上就要四分五裂了一样——密集的闪电突然轰地一声像雨点一样砸在大地上;明明是平原,却从天际卷起了仿佛能鲸吞世界的海啸……靠着季山青一次又一次不断的思考,二人总算是从众神交战的混乱中逃了出来;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远,但是众神和冰原雪山一道,早已从视野中消失不见了,脚下的大地也终于停止了震颤。

    唯一能让人感觉到神战还没有结束的,大概只有来自白雾之上的雷鸣般闷响了。

    喘着粗气,两个人瘫倒在了一片树林旁边,久久说不出话来。

    在离他们不远的山脚下,坐落着一座小得可怜的简陋村庄,只有零星几间破屋,一看就是匆匆忙忙间搭起来的,仅能容身而已;二人趴在地上,盯着那座荒废了的村庄牛喘了近十分钟,林三酒忽然动了,示意礼包将【世上最快的速度,是思维】递给她,这才哑着嗓子出声了。

    “我们逃过那些神了吧?”现在由她来拿着特殊物品,总算是能与季山青说话了。

    “这里应该安全了,”季山青叹着气说,“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神了。”

    “既然已经出现了十来个神,那么肯定就还有。”林三酒抿着嘴,“妈的……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神?”

    季山青疲惫地摇摇头,咕咚一声倒回了杂草丛里。二人在提心吊胆里休息了好一会儿工夫,当天色渐暗的时候,终于决定悄悄去下头的庄子里看一看情况。

    “如果那儿没有人,咱们今晚就先躲在村里歇一夜,”林三酒轻轻吐了口气说。

    (感谢名单在作者感言里,听说果机还是看不了,这个嘛……)(未完待续。)

520 坐下来,吃!

    说这是一个村落,还真是抬举它了。

    一路小心翼翼地摸下了山,趁着夜色的掩护,林三酒二人悄悄潜入了这几座简陋破败的房子之间。

    今夜天气晴朗,雪亮月光将视野中的一切景物,都盈盈地染上了一层霜。这一片地方是如此静谧,他们几乎掉了半条命才逃出来的神战,感觉上好像已经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事了。

    所谓的房子,其实只是用木头堆出来的一个架子,有的上头盖着茅草,有的上头干脆什么也没有,一眼望进去,能看见里头用叶子铺的床。门口零星地有几堆已经熄灭了的火,烟熏得门上、墙上尽是一片黑;一些碎木块和木刀散落在地上,看起来只完成了一半的工作,就被人抛下了。

    大部分房子里都是空荡荡的,直到林三酒走到末尾两间屋子边上时,才听见了细微的呼吸声。

    根本不用想法去看,因为墙上只是掏出了一个洞,没有窗户。她探头朝里扫了一眼,发现里头只有一个人——看样子好像是个男人,个子高高的,瘦骨嶙峋,侧卧在一块大石头上,从石头上还垂下了一块破破烂烂、尽是虫洞的麻布。

    这个破屋子里,除了这个男人和他的石头床之外,只有一个杯子,和几块木料,简直叫人疑惑他到底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林三酒和季山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摇了摇头。

    既然这个村子里有人,他们就不能在这儿落脚了——这个世界太过古怪,他们早已下定决心,尽量不出现在任何人前。

    做了一个口型示意礼包跟上,林三酒当先一步,往村子外走去。二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几步,忽然只听身后那个破屋里传来了低低的几声咕哝;他们刚刚加快了脚步,没想到脚下一绊,两个人的脚腕居然同时撞在了一个细细的什么东西上,顿时,夜空里回荡起了铜铃清脆的撞击声,惊飞了不远处的几只夜鸟。

    礼包暗暗骂了一声,退后半步,这才发现原来地面上方系着一根丝线——这丝线跟头发差不多细,那一头绑在屋子门口,还挂着一只铜铃;在天色昏暗的夜晚,真是神仙也难发现。

    “糟了,”虽然林三酒嘀咕了一句,但心里却并不太紧张。这些破落屋村里,只有刚才那个高个儿男人一个人,实在算不上什么威胁。

    “诶,是谁?谁来了?”

    这个时候,从身后的屋子里也响起了一声含含糊糊的问话。那个男人显然刚刚从睡眠中被惊醒了,口齿还很不清楚;他一边披衣服、一边拖着脚从屋里走出来的声音,在暗夜中清晰可闻。

    “你们是谁?我还以为是我爸回来了。”高个儿男人站在门口,被屋檐压得低下了脖子。月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林三酒发现这是一张看起来有些迟钝的面貌:他两只眼睛分得极远,鼻子很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目光呆滞。

    很明显,这是一个所谓的“肉人”——这种呆滞的模样,她在蚂蚁之城里看过了无数次;区别大概只是母神的肉人们,都没有父亲。

    “我们只是过路的,”林三酒简短地回答道,转身就要走:“这就离开。”

    没想到,那个高个儿男人却忽然眼睛一亮,几步扑了出来——他好像对自己的手脚控制得不好,这么几步也是跌跌撞撞:“等、等等!你们别走呀!”

    “干什么?”礼包回头问道。

    “我爸说了,遇见人了千万别让他们走,”男人直起身时,连林三酒都只到他的肩膀;他憨憨地说道:“……嗯,不是,是我爸说,他一走,我肯定不行,遇见人的话就赶紧求求他们,帮帮我这傻大个。”

    他似乎不知道傻大个不是好话。

    “帮你什么?”礼包似乎对他来了一点儿兴趣,歪着头问。

    男人顿时露出了一副哭相:“……我,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林三酒头疼起来:“怎么回事?”

    “屋后头的菜都被我种死了。”

    “你爸呢?”林三酒只想赶快走,“他去哪了?你要不等他回来好了。”

    “他去找神了。”傻大个的下一句话,顿时叫二人一凛:“……我们这个村子不知道为什么,老也没有神的眷顾。没有神,就吃不上饭,人走的走,死的死……我爸说,他得出去找神,看看哪儿有神的眷顾,等找着了再回来接我过去。”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发现了一点亮晶晶的光。

    季山青谨慎地问道:“老也没有神的眷顾,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傻大个老老实实地说,“听说其他地方的人,都供奉着神,神也老去看他们。但是我们村子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神,他们说神不爱来这个破地方。”

    太好了!

    林三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在这个变|态的世界里,一个神不爱来的地方,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净土了——

    “姐,我们在这儿的山上呆了一个下午,确实没有看见过半个神。”季山青凑过头,嘀嘀咕咕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个世界里的神出现得这么频繁,在这儿却隔了这么久也没出现,我看这傻大个说的有几分是实话。”

    傻大个迷茫地眨了眨一双分开得远远的眼睛。

    “神为什么不来?”林三酒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知道啊,”傻大个吸了一下鼻子。“你们给我点吃的吧。”

    也是,问他复杂一点的事,估计也是白问——两个人一时没了话说,安静下来想了一会儿。过了几秒,季山青忽然问道:“带我去看看你的菜地。”

    见大个子果然转身就走,礼包这才悄悄对林三酒说道:“……咱们去看一眼,就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毕竟一块死了的菜地,是很容易证实的——而事实是,这个大个子说的,果然是真话。

    他爸爸显然也是费了心的,菜园子里除了土豆、萝卜能填饱肚子的东西之外,还种了一些香菜辣椒,大概是想让他儿子调调味;只不过不管是什么,现在都已经死透了——青黑的苗和叶子,七零八落地垂在土地上,已经干得发脆。

    “真的死了,”大个子好像怕他们不相信似的,吸着鼻子强调道:“不能吃了。你们有吃的吗?”

    林三酒看了一眼季山青,将手背在身后。

    “我这儿有吃的,”她放缓了语气,“这样吧,你让我们在那一头的房子里歇歇脚,我每天给你一些面包,怎么样?”

    “面包是啥?”傻大个怀疑地瞪圆了眼睛,来回地在二人身上转,“你们没拿袋子呀。”

    林三酒将手抽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油纸包。这还是她从红鹦鹉螺采购的——这是在红鹦鹉螺自由区很受欢迎的一种干粮,褐红油亮的面包都压得扁扁的、硬硬的,一张油纸里包着十来张;吃的时候,撕下一块来,在酒、奶或水里搅一搅,会迅速化成稠稠的一种面包糊,从舌头上立刻就能滑进嗓子眼,留下满嘴肉桂和盐的咸香。

    给傻大个示范了怎么吃之后,他狼吞虎咽地几口就把那一大杯面包糊喝了个干干净净——接下来,他对二人的态度立马热情了好几个台阶,一边叫着“好人”,一边主动给他们收拾出来了一间屋子,还小心地将他唯一一块、油得都硬了的破麻床单拿了出来,坚持要给二人铺上;季山青一脸苍白地推了好几次,总算是推掉了。

    村子虽小,后头却有一条令人惊喜的小溪。

    被女童神兜头一口口水吐下来之后,二人身上又是出汗,又是结冰,早就已经酸臭得不能闻了。礼包不能脱下衣服去洗澡,只好满怀幽怨羡恨地看着林三酒下了水——夜晚的溪水很凉,激得她猛然一个寒颤,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适应了水温,她一头扎进溪水里,将浑身上下的污泥、黏液、汗渍,都一口气冲了个干干净净。

    季山青趴在溪边,将自己的长发洗了,又抹净了手脸;最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林三酒只能一层一层地扒开了他的衣服,一直脱到了最里面的白色底衣——在眼前一黑昏过去了五分钟以后,当季山青再次醒来时,已经满意地发现自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

    仔细一算,他们在神之爱其实只呆了不到两天的功夫,就已经在生死边缘打了好几个转了。如今稍微一放松下来,被紧张压下去的种种反应,就都泛了起来——礼包也就算了,林三酒早就饿得眼睛都绿了,干脆叫来了傻大个,生了火,一起在他们的破屋前吃晚饭。

    经历了一次荤食天地,她几乎都忘了食物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当初在红鹦鹉螺里准备下了一大袋一大袋的吃食,现在总算是都派上了用场。

    大个子坐在火边,被火光映红了一张脸,呆呆地看着她一个接一个地掏出了外表各异、他从没见过的袋子。

    第一只袋子里,装着核桃、花生、腰果,和各种各样的风干水果,满满地叫人看一眼就觉得心里充实。林三酒打开袋子,哗啦啦地将它们一股脑地倒进了火上的锅子里,又洒了糖和一丁点儿盐,被加热后的雪白奶膏咕嘟嘟地响了一会儿,混着干果香气的热奶香很快扑了出来,熏得人嘴巴里分泌出了口水。

    在吃饭这件事上,季山青显得特别有用。他将一大盒冷牛肉片——或许不是牛肉,但至少卖家说这是牛肉,林三酒也就打算糊里糊涂地吃了——拌上了各种香料和酱汁,在火上烤了一会儿;那盒子是特制的,很快就从里头的小架子上传来了勾人魂魄的烤肉香味。肉质嫩得在牙间打滑,咬一口,满口腔都炸开了鲜甜的汁水。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知从哪个世界流传出来的即食面,上面的字没有一个是林三酒认识的;他们对比着图片,连蒙带猜,总算弄出了三碗酱料拌面——当浓稠的黑椒汁在火光下泛起了褐红色油光的时候,傻大个看起来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在大家埋头苦吃、连一句话也舍不得说的时候,林三酒又拿出了三罐橙汁——她买的时候,对方是放在冰堆里卖的;一拿到手,她就立马将橙汁卡片化了,此时拿出来时,瓶子上都还是水珠,冷冷地泛着凉气。

    咕咚咚喝下半罐子冰凉橙汁,林三酒一抹嘴,觉得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幸福过。

    这一夜,他们就是在酒足饭饱以后,躺在篝火旁边,望着漫天繁星睡着了。(未完待续。)

521 爸爸去哪儿

    第二天的食谱,是一卷油煎得黄黄的小米饼,嚼起来外酥里软,扑了满嘴的芝麻香。没有什么可配着吃的,林三酒撕开了几包年代久远的腌萝卜——反正放在卡片库里,也不会坏。脆生生的腌萝卜又咸又辣,配上小米饼、用奶煮出的面包糊,又把几人给撑得走不动了。

    第三天的食谱,是从红鹦鹉螺带出来的一大袋子“毛片儿黄”包子。包子皮又松又蓬,里面老大一颗肉馅,咬进去时甚至还有些烫嘴;带着碎葱花的肉汁流了一嘴,一抹一手油——不过连礼包都不介意了。

    第四天,他们用树枝串了肉块儿、撒上香料;第五天,他们把面包泡在肉汤里,打了几个鸟蛋,放进了一把野菜;第六天,礼包竟用即食面做出了炒面配肉酱……傻大个说得不错,神确实不爱来这个偏僻的小村子——林三酒也没想到,她居然也有早上一睁眼,先考虑今天吃什么的时候。

    一开始还绷着的神经,在休憩了几天之后,也逐渐地放松了。

    从如月车站、荤食天地拿上的物资也有了用处:用防水布将破破烂烂、满是孔洞的房子遮了一圈之后,林三酒作主,将傻大个的石头床扔了,给他换上了清久留要求她收起来的酒店床垫之一。她和季山青的床上,也用床单、褥子、枕头,铺得厚实柔软——或许太舒服了,结果每天早上叫起礼包这件事,都成了一场战争。

    “起来了喂,”林三酒拽着他的脚,将他拖了下来,在床上拉出了一条被浪:“……别忘了,今天有正经事要做。”

    顿了顿,季山青从被子里抬起了脸。他润泽温和的面容,被雪白被子衬得更像明月轻风一样;他眨了眨睡意朦胧的一双眼睛,忽然想起来了——“是了,今天要去给定流姐下葬。”

    当林三酒发现,这一片村庄的确没有“神”的存在之后,她就开始为定流寻找合适的墓穴了。

    在外头寻觅的这两天,林三酒也不由生了些感慨。神之所以不怎么来这个村落,大概也是因为这里的地形崎岖,不值一来:村落被周围的高山,给紧紧地挤在中央一条沟谷状的低洼地里,就像一只被困住的虫子,动弹不得。

    如果不是逃命时用了特殊物品,只怕林三酒二人压根遇不上这个村落——不管是出去还是进来,都要先翻越过一峰又一峰的茫茫大山;即使对于进化者来说,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提傻大个这样的“肉人”了。

    她几乎能够看见,住在这儿的人是怎么样逃离的:这儿没有种子,没有一切金属用的农具;即使能种有限的一些蔬菜,也都因为常年没有日光而蔫巴巴的,根本不够吃。哪怕只是想要弄上一把菜刀,都得先花几个月的功夫翻到山外去。久而久之,村子就慢慢地荒了。

    但这一切对于林三酒来说,反而成了好处;她很快就给定流找到了一处靠近悬崖的地方——

    她与季山青此时正站在一片浓密林荫下。浓浓白雾依旧像以往一样,翻滚在他们头上;但是这儿的枝杈十分繁茂,抬头望去时,几乎看不见那片昏白难看的天空——从悬崖上望出去,连绵的山脉匍匐于脚下,一望无际。

    “这儿是朝东的,”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将定流的尸身轻轻摆在了土地上。“……我知道这个世界看不见日出,但还是想让她面朝东边。”

    在死了以后,定流看起来更加瘦小苍白。她依旧顶着大肚子,受过的每一滴苦痛,都好像随着她双眼紧闭而一起安息了。

    在荤食天地里,清久留后来把【山移愚公】还给了林三酒;她也曾不死心地在定流身上试过——定流已经死了明明是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但是在她一连试了几次以后,【山移愚公】却始终也没有发挥作用。

    后来想了想,林三酒想明白了。【山移愚公】要求每一个当事人针对同一件事,都达成一个“这就是事实了”的共识;但是定流作为当事人之一,却已经死了,根本没有什么想法、共识了。

    “如果那玩意儿能够起死回生,我想也轮不到萝卜。”

    林三酒一边刨坑,一边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趁手的工具,地上还是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土坑。二人将定流裹在了一张白床单里,将她放在土坑中;季山青见附近生长着不少红彤彤的野花,还摘了几束过来,放在了定流的脸旁边,这才再次把土浇在了白床单上。

    树荫下,多了一个小小土包;土包的视野很好,能将这片没有神的山林尽纳眼底。

    回去的路上,林三酒没有说话。

    当村落遥遥在望的时候,她在脑海里问了意老师一句:“还有多久?”

    经过连日来的休养,林三酒的意识力已经再次丰沛了起来。一有机会,她就立刻催促起意老师关于【意识力学堂】的升级问题——只有尽快将这个能力的等级提升上去,她才能尽早返回意识力星空。

    “我想快了,升入中学的时间点,应该就在这几天了。”意老师严肃地回应道。

    这是个好消息,林三酒松了口气,心里升起了隐约的期待。

    自从末日降临,她几乎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给推着一路走来的;经历了太多离别和生死以后,她总觉得,或许意识力星空是她能摆脱聚散轮回的关键。

    这几天尽是吃吃睡睡,应该抽个空跟礼包一起把事情梳理梳理……林三酒心里一边想,一边走进了村子。

    傻大个正在村道上,张着嘴来回转圈,好像一只不安的动物;一见到二人回来了,他立刻嗷地一声,掉头钻进了他的破屋里去。

    “这家伙怎么回事,”季山青见状嗤了一声——他一直不太喜欢又脏又笨、食量还大得惊人的傻大个:“是不是以为我们跟他爸爸一样,走了就不回来了?姐,我说,咱们为什么要养着他?”

    “虽然他是吃了不少东西,”林三酒劝道:“……但咱们不是还有好多呢嘛,分他一点儿也不伤筋动骨。”

    “干什么什么不行,吃什么什么不剩,”季山青咕哝了一句,刚要迈步,就在这个时候,傻大个又风风火火地从屋里冲了出来——他双眼分得远远的扁平面孔上,此时正泛着兴奋的血色;一指二人,他转头朝屋里喊道:“他们回来了!”

    二人一愣,立即住了脚。

    “来了,”一个声音在他的屋子里应了一声,随即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好像打算把那股浓浓的疲惫从声音里清除掉一样——傻大个一脸高兴,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这个时候应该解释解释是怎么回事、里头的人又是谁;林三酒只好瞪着眼睛,望向那间破屋子。

    “是他爸回来了吧?”礼包轻轻地在林三酒耳边嘀咕道。“可别再让咱们替他养儿子了……”

    伴随着叹气声,那道破麻布门帘被掀了起来。

    好像没有骨头、身体里面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一只皮肤皱得层层叠叠,看起来仿佛是用青黑枯皮堆起来的苍老堕落种,从门帘后露出了头,正好与林三酒四目相对。

    “他们给了我好多吃的,”傻大个在一边说,“可好吃了!你咋从来不给我带好吃的?”

    堕落种似乎也呆住了,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两圈,立刻掉头就跑。

    (感谢名单在感言里啦!你们说我要开高能的,亏不亏心?你们看看,多么温馨的父子重逢)(未完待续。)

513 丢神

    别看那堕落种破烂苍老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了,速度却远远超出了林三酒的预料——她只是愣了不到半秒钟的功夫,那青黑色的一团身影,竟然已经冲到了远方山脚下;它一层层的干皮被风吹起来,飘荡在半空,好像卵蛋被掏空了,做成了一面肉皮旗帜。

    “在这儿等我,”林三酒急急对礼包吩咐一声,抬脚就追了上去。

    很快,她就暗暗讶异了起来。

    眼看着已经追了快两分钟了,然而那个看起来踉踉跄跄、枯皮飞卷的影子,仍旧飞奔在林三酒前方,距离竟一点儿也没有拉近——要知道,林三酒的速度其实是很惊人的,她甚至能够在蚂蚁之城里将成百上千的堕落种都甩在身后。

    想了想,她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了。

    念头一动,意识力立即像海浪一样席卷出去,哗啦啦地推倒了一排林木——高大树木接二连三地倒下来,无数枝杈、树冠险些砸上那只堕落种,顿时阻滞了它的脚步。趁着这短暂的一瞬间,林三酒脚下一蹬,高高地跃上了半空,裹着【龙卷风鞭子】里扑出的一道飓风,朝堕落种直直砸了下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老堕落种虽然速度极快,战斗力却是一团稀泥。

    风势才刚刚挨上它,它立刻就像是一只破塑料袋似的被卷了起来,四肢在空中不断翻腾,似乎马上就要被风绞成碎皮;林三酒瞧准时机,一把攥住了它的一条细细手臂,将它重重甩在了地上。

    “啪”地一声,老堕落种被地面狠狠一拍,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呼。

    它一双深陷在青皮里的眼珠子,刚一聚焦在面前的靴子上,立时喘着气求饶道:“别、别杀我!我什么也没干,也不想与你为难,你就放我走吧!”

    “你怎么会认识那傻大个?”林三酒一脚踩住了它,上下打量两眼,居然找不到一处她愿意下手抓住的地方——堕落种一身都是层层叠叠的青黑皱皮,伸手去抓,总觉得好像手会立刻陷进去一样恶心:“你见到我们,跑什么?”

    “你们进化者见到我们喊打喊杀,我不跑,难道等死吗。”老堕落种嘶嘶啦啦地回了一句,“我可什么也没有对你做,你就要冲我下手了……我们堕落种难道就不配活着吗?”

    “少废话,”林三酒有点儿烦躁地打断了它——她忽然想起来,当初最后一次见到朱美的时候,朱美在死之前,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她压下一瞬间泛起的回忆,皱着眉头问道:“那个傻大个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老堕落种翻身坐了起来,一堆堆肉皮在地上流动着。“……我的能力就是速度快,所以我时不时地出去一趟,给他找物资带回来。这次一回来,发现来了进化者,吓了我一跳,所以赶紧就跑了。”

    所以傻大个才觉得这个堕落种是他爸爸?

    “你为什么会关心一个人类的生死?”林三酒眯起眼睛。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老堕落种喃喃地说道,“堕落种与堕落种也是不一样的啊!外头那些如何,我管不了,但这个孩子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

    大概是瞧出林三酒不相信了,它从层层皱皮中的一个黑洞里叹了一口气,空气中顿时多了一股腐臭气味。“你不信我吗?其实这个孩子,就是我带到这个深山沟里头来的,外面的神太多了,战争不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在这里虽然饥一顿饱一顿,但是好歹能活着呀。”

    “他告诉我们,他爸爸出去找神了。”林三酒冷冷地说道。

    老堕落种伏在地面上,好像在回忆什么事儿;过了几秒,它又叹了口气——林三酒真想告诉它不要再叹气了——“噢,是吗。我每次走之前都会编一些借口,省得他跟上来,谁知道他记得住哪个。你要是还不相信我,我就跟你回村子里去,你自然就知道了。”

    林三酒想了想,同意了。

    不管这只老堕落种说的是不是真话,至少能替她解开不少谜团;她没有能够绑住老堕落种的东西,干脆用意识力束缚住了它的一只脚——如果那玩意儿能被称为脚的话。虽然才出来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但她已经开始担心礼包了,因此拽着老堕落种一路飞奔,直到遥遥看见了村落时,才松了口气。

    季山青像只防备心过重的猫一样,远远地站在村口,与傻大个保持了老长一段距离;他时不时转着脖子张望一圈,除了神色有些不安,看起来倒一点儿事都没有。

    “姐,”他一见着林三酒,立刻迎了上来。“这个堕落种是怎么回事?我问了傻大个,什么也问不出来。”

    “它说,傻大个是它养在这儿的。”林三酒一抽意识力,老堕落种顿时一个趔趄,差点向前扑倒了。傻大个急匆匆地走过来,一脸茫然地拽住了它,吸了一下鼻子。

    简单地给季山青复述了一遍,礼包也顿时皱起了眉,一脸不可置信。

    “你们咋不信我呢?”老堕落种似乎很着急的样子,抬起了细伶伶的胳膊,一指傻大个——它没有手,只有三两根枯枝一般的东西,从肉皮里伸了出来:“你们看看他,多大的个子,虽然傻了点,但养得不错吧?我拿他咋啦?我拿你们咋啦?”

    “我走过了这么多世界,从没有见过一只善良的堕落种。”林三酒冷冷地看着它,但到底还是没有把这个老堕落种怎么样,任它一屁股坐在了傻大个的屋子门口。

    “我也不善良,”老堕落种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哑哑的,“我确实干了不少……嗯,事儿。但那都是在神的旨意下干的……而且,他不一样。”

    “神的旨意?”林三酒立刻问道,“怎么回事?”

    “你们如果是从外面来的,那应该见过神吧?”老堕落种眼珠转了转,忽然把一张脸嘬了起来,形成一个筒子状,筒口的黑洞,正好就是它的嘴;随即,它把嘴探进了傻大个的水杯里。“……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神,比你们进化者还多。每一个神都对信徒宣称自己才是唯一的真神——”

    “信徒?”林三酒打断了它,“你是说母神弄出来的那些肉人吗?”

    老堕落种的皮动了动,好像在回忆母神这个词。

    “母神……”它喃喃地说,“我以前听说过……哎呀,她的领地不是离这儿老远了吗?”

    顿了顿,见林三酒二人没有解释的意思,老堕落种又继续说道:“我听说,母神之所以叫做母神,是因为她会让女性信徒不断地生孩子。不过我猜,这只是拥有信徒的方法之一,也有不少别的神,没有这样的能力。”

    “这个末日世界有多久了?怎么会有这么多所谓的神?神又是从哪儿来的?”

    林三酒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却都没得到答案——老堕落种摆了摆枯枝一样的肢体末端,表示自己一个都不知道。她又问了几句,仍然不得其解,最终还是礼包下了个结论:“……也许是某种地外生物吧?不也有人认为,人类宗教中的神其实只是来自更高文明的种族吗?说不定在这个世界里也是这样——只不过这些种族怀抱恶意而已。”

    林三酒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傻大个一直在旁边急得团团乱转,好像等什么等得都不耐烦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似的;还是老堕落种首先瞧出来了,对他叹气道:“……你等一会儿,马上吃饭了!”

    傻大个这才停下了脚,不转了。

    “算了,你先去吃,”林三酒正好也不愿意当着他的面拷问老堕落种——随手拿出了一张硬面包,她递给了傻大个,打发他去自己做一杯面包糊。

    “它不是给他带物资了吗?”礼包顿时有点不高兴了——自从看见了老堕落种,他对这“父子”可以说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连一根草都不想分给他们;季山青腾地站起身,一把掀开了傻大个的门帘,朝老堕落种问道:“你带什么了——”

    话只说了一半,他忽然静了下来。

    老堕落种的确带了不少物资,此时都整整齐齐地码在屋子里;然而没有一个是食物。

    一块又一块完好的木料,每一块都足有人那么大,占满了半间窄屋。除了木料之外,一旁还放着几把木刀、刀片、颜料和漆——

    季山青猛地一拧头,脸色已经白了。尽管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出口,林三酒仍不知何时跳了起来,手里早已攥住了【龙卷风鞭子】,面色沉沉地问道:“怎么回事?”

    “姐,”礼包叫了一声,随即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立刻几步从老堕落种身旁退了出去:“这些……都是雕神像用的东西啊。”

    “你果然是出去找神的!”林三酒浑身一凛,盯紧了老堕落种,后者此时软成了一滩的样子,在原地不住地发颤。

    “不,它不是,”一个声音从后方响了起来,仍然带着含含糊糊的厚重鼻音。“它不是说了吗,它是出去找物资的。”

    几乎是带着迷茫,林三酒与礼包一起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傻大个身上。

    在他那张五官扁平的面孔上,两只原本分得开开的眼睛,此时正像两只虫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向中央爬了过去;很快,他的两只眼睛位置就从分开太远,变成了紧紧地挨在一起,几乎没给鼻梁留空地。

    “它找的物资是给我的,”傻大个仍然吸了一下鼻子说,“……其实我不想这么快告诉你们的,但我就是神。”

    林三酒面色一紧,心脏直直地沉进了肚子里去——傻大个依然站在那里,手里攥着她给的硬面包,两只眼睛挨在一起,看向二人。

    二人如临大敌地盯着他,等着他恢复庞大的原形。

    从之前的经验看起来,神体型越大,威力越可怕;像女童神那样能在正常人形与占据天地的神体之间随意转换的,威力更是惊人——想不到,这么快他们就又碰上了第二个,林三酒近乎绝望地想。

    两秒钟过去了,礼包忽然“咦”了一声。

    “你们不要等了,”老堕落种苦涩地从一旁说道,“丢神就是这么大的,这就是他的本体。”

    (今天卡文快卡死了,申请一天假整理思绪,我看明天很好,你们说呢?批不批?)(未完待续。)

523 反派死于话多

    ……在如临大敌、蓄势待发了好一会儿以后,林三酒开始觉得自己的模样有点傻了。她的目光在傻大个和老堕落种身上来来回回地转了几圈,终于直起身子,与礼包交换了一个目光——彼此都非常茫然。

    “丢神……是什么神?”季山青站在林三酒身后,露出了半张脸,警惕地问。

    “……有丢人,就有丢神嘛。这好像是别的神给他取的名字。”老堕落种麻木的声音从屋子门口传了过来,它朝傻大个瞥了一眼,忽然嘶嘶地问道:“你这么早就暴露身份干什么?眼看着他们就要相信咱们了。”

    它的模样变了。

    尽管老堕落种仍然如刚才一样,看上去是个青黑的皱皮袋子;但是它塑造的那一个含辛茹苦、独自一手带大孩子的老人形象,不知何时已经土崩瓦解。此时从它层层叠叠垂下来的枯皮里头,露出了半双爬虫一样的眼睛,总在阴影里悄悄打量人。

    “我不管,”傻大个——不,应该称他为丢神了,一抿嘴:“反正我是唯一的真神,人们本来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你既然是真神的战士,就得听我的,去,把他们拿下。”

    “你咋不去?”老堕落种腾地站起身来,浑身皱皮一荡,脸皮被拧毛巾一样拧成了一个筒状。从筒稍的黑洞里,它吐着腐臭的气体说道:“你是神,你他妈倒是降一个神迹啊!”

    丢神并没有因为它言语不敬而感到不高兴,只是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你是神的战士!神命令你去!而且你先不要杀死他们,抓住就行了,他们有很多好吃的贡品,你就从来不给我带。”

    “你是不是傻X!”老堕落种恨不能从原地跳起来,看样子,比起打林三酒,它倒更想跟丢神先打一架。“我要是打得过,还至于把这女的带回来吗?还抓住——我跟她,谁抓谁啊!”

    丢神翻起一双眼睛——即使现在眼距窄得快要挨上了,他的眼白也远远大于黑眼珠:“这是神谕!”

    这几个字,好像一下子击中了老堕落种的痛脚——它阴沉沉地瞥了一眼丢神,慢慢腾腾地朝林三酒走了两步。

    林三酒抱着胳膊看着它。对于她来说,打死这个老堕落种,并不比拍死一只虫子费劲多少,就是找一块砖头的事儿——她连【龙卷风鞭子】都收起来了。

    “你们也看见了,”伴随着腐气,老堕落种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对二人嘶嘶哑哑地低声说道:“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愿意与你们为敌,也不愿意跟你们撒谎来着,可这都是他逼我的。”

    “逼你你就干?”林三酒笑了一声,“你怎么不跑呢?”

    “你不明白,”老堕落种有点烦躁,马上又试图朝她挤出一个笑,青黑皱皮的脸部,顿时扭出了一个叫人头皮发麻的形状:“……这个世界的堕落种,必须侍奉神才能活下去。所以不管是什么神,总得投靠一个神,不然很快就会死了。”

    季山青狐疑地哼了一声。

    “真的,不同世界,堕落种生存下来的方式也不同——这一点你们应该再清楚不过了。”老堕落种像是为了展示它的友善一般,弯弯地眯起了爬虫似的双眼:“如果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堕落种就像是在给神打工。不投靠神就没有工作,我们就饿死了,但神少了我们,却不影响性命。”

    “既然知道这一点,你还不快点动手?”它刚说完,丢神就立即大声喊了一句。

    几个人都没理他。

    “那你想怎么样?”林三酒慢吞吞地问道。

    “我打不过你们,也不想打,”老堕落种嘶嘶地吐着气,空气里弥漫着腐臭:“……要不然你们跟丢神商量商量,留下来给他工作几天再走。”

    林三酒简直想笑。

    “几天可不行,”丢神在一边想了一会儿,严肃地补充道,“最起码要雕个一百具神像出来,而且还得上贡好吃的。等食物没有了,再说杀不杀你们的事儿。”

    “你他妈少说几句行不行?”老堕落种愤怒地一嘬嘴,浑身的皮都震荡起来:“要杀你来杀!”

    林三酒一扯嘴角,失去了继续跟他们扯皮的耐心。她厌恶地瞥了一眼老堕落种,正在想要拿它怎么办时,只听丢神忽然嘟哝了一句“我来就我来”——伴随礼包一声惊叫,她忙一拧身,发现丢神居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眼前,正高高举起那张硬面包,当头朝二人打了下来。

    她一时间惊怒交加,却也不害怕,拉着礼包一闪身,一伸手就要叫出【龙卷风鞭子】来;然而卡片却没有如愿出现在手上。

    不仅如此,她这一个动作居然也趔趄了一下,好像对肌肉的控制突然不灵活了似的——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了过去,林三酒面色一变,死死盯住了老堕落种。

    它“嘿嘿”一笑,嘬得长长的肉皮里,又喷出了一口臭气。

    “骗你的啦,”它黏腻地说,“我的能力可不是速度快呀。”

    耳听礼包又叫了一声“小心!”,林三酒立刻朝旁边一扑;身体突然沉滞了不少,当她踉跄摔在地上时,心下顿时雪亮似的什么都明白了。

    打从一开始,这只老堕落种转身就跑的那一刻起,这就是它设下的一个一层又一层的圈套——每一次它说话时,都会真假掺半、拉拉杂杂地说上一堆;除了博取暂时的信任,恐怕就是为了能够在说话的时候,不引人注意地往外喷气。

    “……唉,我必须要喷出很多来,才能麻痹住你们的一切进化能力,甚至包括身体进化。”老堕落种嘶嘶一笑,往旁边退了一步,让丢神的阴影挪了上来,笼住了地上的二人。“跟你们虚与委蛇了一会儿,我算看出来了,你的能力是能将物品卡片化吧?”

    它朝林三酒一指,肉皮荡了荡。

    “而且,你还养成了习惯,不管是什么特殊物品,你都习惯将它卡片化后一收了事……”它缓缓松开了脸上的皮,将口洞扯得长长地笑了:“你们什么也干不了了……虽然这个神没用,却也不是你们现在能抵抗得住的。”

    丢神有点儿不耐烦:“你说完了没?”

    “我说话的时候,你傻站着干什么?”看来老堕落种与丢神,倒是真的彼此看不顺眼:“你倒是快点动手啊!”

    “你们放心,”丢神也不生气,转头对二人说道:“我暂时先不杀你们,毕竟你们还得雕神像、还得给我上贡好吃的。不过你们最终还是要变成堕落种才行,这就得让它来杀了。为什么不能马上变堕落种呢,是因为……”

    在他说话时,林三酒与季山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些好笑似的,干脆从地上坐起身子,盘起了腿。

    老堕落种眼睛一眯,意识到不妙,忙打断了丢神:“快动手!别废话!”

    礼包轻轻咕哝了一句什么。

    “啥?”丢神吸了一下鼻子,见他不回答,也不问了;退后了半步,像是需要助跑一样,他迅速冲了上来——

    下一秒,丢神身体猛地腾空了。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卷住了,丢神突然被远远地扔了出去,轰隆隆地冲塌了一连好几间屋子;林三酒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了身。

    “你挺狡诈多智呀,”她先夸了老堕落种一句。“要是换一个人,今天恐怕还真就中了你们的招了。”

    老堕落种呆呆地张开了脸皮,连喷气都忘了。

    林三酒朝它笑了笑。

    “我有一个项圈,”她怜悯地说,“是不能被卡片化的。”

    这句话,成了老堕落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当对面的女人朝它看了一眼、嘴唇轻轻动了动以后,老堕落种的视野顿时被黑暗所笼罩了——

    当它轰然在半空中炸开成一团碎片时,被砸飞出去的丢神坐在废墟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叫:“那是我唯一的战士呀!”

    (更新起点就能看见读者感言了,诸位圣上。小臣持续不断地递请假条中。)(未完待续。)

524 狗啃泥

    “唯一的战士?”

    林三酒盘着腿,坐在她给傻大个准备的床垫上,身边是一圈破屋的废墟;盯着面前的丢神,她冷着脸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

    她已经想好,等拷问完了丢神,就立刻将床垫收回来;要不是上一回吃饭还是昨天的事了,她真想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叫他把吃下去的东西也吐出来。

    “对啊,唯一的!”丢神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陷入了大麻烦里,拍着大腿喊道:“你知道找一个战士多不容易吗?作为神,我不能直接创造堕落种,必须得由它们自己杀人,才能创造出新的堕落种战士。可是其他的堕落种早就被伪神们占据了,我这是机缘巧合才找到的一个……”

    “行了!”林三酒打断了他,“那些我不关心,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丢神扬起下巴,随着他的这一动作,一双眼睛像是两个玻璃球似的,又骨碌碌地滑开了一些:“……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真神,唯、唯一的荣光。”

    这句话,林三酒见过多少个神,就听过多少遍了。

    “话都说不利索,还真神呢。”礼包嘲讽了一句。

    丢神的心志是很坚毅的,一点也没有被这话所影响,仍然高高地抬着下巴。

    林三酒想了想,忽然叫出了【诺查丹玛斯之卡】——悄悄对着丢神吸收了两下,大个子男人依旧坐在那,毫无所觉地吸了一下鼻子。

    ……果然不行。也不知道是哪一个特定的神,毁掉了这个世界?

    “你和那些伪神,”林三酒收起了卡片,换了个方式问道:“……都是从哪里来的?”

    “你如果愿意成为我的子民,我就告诉你。”丢神忽然低下眼睛,贼溜溜地一笑,“现在我没有战士了,你们不用担心变成堕落种,只要留在这儿给我吃的、给我雕神像就行……”

    林三酒一愣,和季山青交换了一个眼神——礼包立刻皱起眉毛,轻声问道:“为什么你总惦记着神像?雕出来又有什么用?”

    “这你就不用管了。”

    “不说的话,我们就走了,你既没有吃的,也没有雕像了。”

    丢神立刻沉下了脸。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右脸上此时正带着一片血痕淤青,比左边肿了一半高;这都是刚才在他试图反抗林三酒的时候,一下下挨拳头揍出来的——作为一个神,他的战斗力居然只相当于一个强壮的进化者不说,而且还没有任何进化能力。

    如果林三酒真的站起身就走,他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吧,”丢神终于咕咕哝哝地开了口,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当神隐瞒自己身份时,你们仍然对神恭敬地献上了贡品;看在这一点上,就让神的荣光照耀你们,驱散你们的无知吧……”

    “少说屁话。”

    “是、是这样的,”大个子动了动身子,来回看了看二人:“不管是真神还是伪神,都必须要求子民们进行偶像崇拜……每雕出一个神像,就相当于将一份信仰具象化了;有了这些神像,作为神,我也会越来越强大,我的圣光将普照大地……”

    季山青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神像给你增加了神力?那你为什么不自己雕,爱雕多少就雕多少。”

    “我不是一直在试吗?”丢神斜睨了他一眼,好像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傻。“但是不行。”

    “为什么?”

    “不是子民亲手刻出来的神像,少了信仰之力,对我没有效果;还有就是,我手比较笨。”

    不,笨的恐怕不止是手——这个念头同时从二人脑海里滑了过去。

    林三酒看了一眼码在地上的木头,居然突然兴起了想要雕一个神像试试看的想法;她一抬眼,发现礼包也正盯着木头看,显然他也浮起了同样的好奇。

    “你现在有几个神像?”

    丢神顿了顿,好像非常不喜欢这个问题:“……一个也没有。”

    林三酒顿时想起了在蚂蚁之城时,看见的满山遍野的母神雕像;相比之下,这个家伙混得确实有点丢人了——“为什么?”

    “我本来是有好几个子民的,”丢神像是感觉到了她没说出口的话,一下子涨红了脸嘟囔道:“都是我从外面偷……感化来的。结果才雕了两三个神像,他们之前信奉的伪神就赶了过来,把我的子民全夺走了。要不是我聪明,赶紧把自己神像全都毁掉了,说不定那个伪神还会攻击我……”

    “毁掉了自己的神像?”林三酒有意引导着他往下说,“怎么回事?”

    “一个神如果杀死了另一个神,那么死掉那个家伙的所有神像,就会变成胜利者的模样——好多伪神都这样杀来杀去,就是为了争夺彼此的神像。”丢神说到这儿,好像还有些后怕似的拍了拍胸:“还好我反应快!那个家伙看我没有神像也没有子民了,杀了我也没好处,很快就走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开始称呼我为丢神……”

    也就是说,不是神不来这个地方,是他们完全不稀罕来——这里除了一个丢神之外,既没有“肉人”,也没有神像,对他们来说,只怕林三酒二人的价值,都比丢神大得多。

    “怎么就你没有子民?”礼包火上浇油地问了一句。

    “我可不是唯一一个!”丢神立刻反驳道:“没有子民和领地的伪神很多,他们靠着抢杀劫掠获得神像……我是真神,我不屑于做这种事。”

    是做不来吧。

    二人看了看彼此,到底还是没有把这话直说出来。林三酒又问了几句世界是怎么毁灭的、神又是哪里来的等等问题,发现丢神对这些涉及到世界本源的问题都惘然无知,偏偏还要故作神秘,浪费了她不少时间——她终于失去了耐心,直奔主题地问道:“怎么才能杀死一个神?”

    丢神虽然老大的个子,闻言却瑟缩了一下,两只眼珠转到了另一边去。

    “我不、不知道啊。神、神怎么会死呢……”

    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林三酒笑了:“那好,那我就拿你试试手,看看你怎么样才会死。”

    “等等!”丢神突然想起了他刚才还不知道的答案,“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真神?要、要杀死一个伪神的方法是有,但是你们要知道,这是用不到我身上的……”

    林三酒扬起了一边眉毛。

    “伪神神力降到最低的时候,就可以用武力杀死他们了。”半晌,丢神才咕咕哝哝地说道。“除了破坏他们的神像之外,你们也可以给我做很多很多神像,甚至不定非要雕出来,画出来也可以嘛……作为真神,我是容不下伪神的。”

    林三酒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对礼包吩咐道:“你去挖一捧泥过来。”

    “干什么?”

    “你去就是了。”

    虽然有些洁癖,礼包还是抵不住好奇,颠颠儿地跑到村后的小溪边,挖了一块河泥出来,用个破盆装好拿了回来。

    林三酒一句话也没有说,放出一道意识力,拽着丢神的脚腕就把他拖了过来;一手按上他的后脑勺,啪叽一声,她把丢神的脸按进了泥里。

    “等泥干了,这也算是一个神像了,”林三酒朝一脸泥的丢神笑了笑,“到时看看你的能力有什么进步。”

    丢神张着嘴,泥巴掉在了舌头上,一时似乎不知道应不应该高兴。

    过了十来分钟,河泥渐渐地干在了盆子里。(未完待续。)

525 能力!能力!

    几个人围坐在一只破盆旁边,半天也没有人说话。又等了好一会儿,林三酒终于耐不住了——她抬眼看看丢神,又看看盆子;看看盆子,又看看丢神。

    “好像没什么变化啊,”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意识力立刻席卷而出,轰地一下把丢神撞了出去。眼看着大个子像翻倒了的乌龟一样摔在地上,挣扎好几下才爬起身,她瞥了一眼礼包:“怎么会不起效果?”

    季山青凑近看了看一盆河泥,迟疑地问道:“嗯……是不是眉目五官不够清晰?”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二人是在尽量抚平整河泥之后,才将丢神的脸按进去的;但是老实说,现在这一盆泥看上去无非是多了几个坑、几块面——如果没有丢神站在一旁对比,说它像谁都行。

    “你过来,”林三酒头也不抬地朝丢神喊了一声,大个子带着一脸戒备,慢吞吞地走过来,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你乞求神的降临,有什么事?”

    “给你画个像。”林三酒沉吟着看了他一眼,与礼包低声商量了几句,终于朝他点点头:“站那儿别动。”

    尽管吩咐他不要动,但是当林三酒叫出【未完成的画】时,丢神还是被突然出现的、系着一张围裙的画师吓了一跳,“啊”了一声,转身要跑,紧接着被意识力给按在了地上。

    “不是说了别动吗!”林三酒骂了一句,一抬眼,正好看见画师正拎着一只装满颜料的桶,立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她。

    这一个人形特殊物品【未完成的画】,往常一被叫出来,就能马上感受到林三酒心中的敌对目标,然后坐下开始画画。敌对目标周围的一切,都会栩栩如生地出现在画布上,唯独目标本身是一块空白——为了补完画作,敌对目标就会吸进画面里去。

    只不过今天,这个可怜的画师转了好几个圈也没发现敌对目标是谁。

    林三酒想了想,将画师推到丢神面前,指着丢神脚下一块小石子说:“……它,它就是了。”

    她话音一落,画师在眨眼之间就架好了画布;虽然还是一脸迷惘、仿佛想不通为什么要跟石子过不去似的,但他还是唰唰地下了笔。

    特殊物品的效率是极高的,没过一会儿,地上的石子就“嗖”地一下被吸向了画布,在触及画布的那一瞬间毫无抵抗地变成一团油彩,成为了画作的一部分——这张油画完成了。

    ……此时的画里画外,各站着一个面孔扁平、身材比平常人高大的丢神;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正一齐呆呆地望着林三酒。

    林三酒收起画师,独留下了那张油画——油画上,丢神的神态、五官,一切细微之处,都被巧妙地捕捉了下来,可以说是再好不过的一张“神像”画了。她紧紧捏着油画,做好了随时将它卡片化的准备,看了看丢神。

    “怎么样?”季山青压制不住好奇,朝大个子问道:“你感觉到了什么变化没有?”

    丢神没有吭声,两只眼睛忽然骨碌碌地分到了两边——

    就在林三酒眉毛一挑,刚要招手叫他过来时,猛地只觉手臂肌肉一跳;她下意识地捂住胳膊,还不等发出声音,身体已经被一波一波强烈而熟悉的战栗感吞噬了。一闪念间,她已经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扁平世界】升级了!

    礼包叫了一声“姐”,模模糊糊、仿佛隔了水波一样地听不清;她在持续不断的颤抖中,感觉到有人走近,问了句“她怎么了”——正是丢神。

    季山青这个时候哪有心思回答他,叫了一声:“你躲开点!”随即想伸手去拉起地上的林三酒来,匆忙间他一抬头,顿时怔了一下。

    ……比起几分钟之前,丢神的个子似乎高大了一圈。

    他像高塔一般立着,身体挡住了日光,在二人身上投下了长长的阴影;那张扁平呆滞、看起来不大灵光的脸上,一双眼睛再度分开得远远的,闪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礼包突然意识到,那张神像画还攥在林三酒的手里;他一转眼,余光瞥见神像画正随着她不住颤抖着,看样子,马上就要掉出手掌了。

    下一秒,季山青与丢神同时扑向了油画。

    礼包毕竟离得更近,一手抢先按住了画布;丢神紧随而至,抓住了另一个角。他投鼠忌器,生怕一不小心将画撕裂了,立刻对礼包说道:“你松手!”

    此时不仅是他的身形大了一圈,连声音都洪亮了近乎一倍,每个字都在空气中嗡嗡地响。

    季山青喘着气,把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画上,一时紧张得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暗暗盼望林三酒的能力升级赶紧结束。

    丢神双眼滴溜溜地在林三酒身上转了一圈,礼包也不由自主看向了她——进化能力升级所花的时间一向不长,眼看着她不能自控的颤抖逐渐轻了,好像很快就能恢复;然而就在这时,丢神猛地凑近了一张扁平大脸,紧贴在礼包面前,大喝了一声:“哈!”

    这一声吼仿佛带了百斤力道,迎头冲上礼包——他此时挨在林三酒近旁,这一个字的力量如同一股剧烈气流一般,同时也击中了林三酒;二人登时身不由己地被掀翻了出去,远远在地上打了几滚,这才停住了势子。

    至于那张神像画,当然早就从礼包手中滑脱了出去,落在原地。

    “神力1级!”丢神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弯腰去捡地上的神像画:“我是神力1级啦!”

    就在他的手指马上要碰到画布的时候,那张画布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似的向后一拽,如同活了过来似的,腾腾后退了好几步。

    丢神一愣,忙赶上去,又一次伸手去捞。

    ……画布又擦着他的手指尖过去,忽地一下远了。

    丢神沉下脸,使劲朝前一扑——在画布再次灵巧地脱出他手臂包围时,他听见林三酒气息不稳的声音,突然从他头上响起来:“……你以为,你、你在干什么?”

    丢神忙抬起头,发现林三酒正坐在前方地面上,冷冷地盯着他——她没有伸手抓住油画、现在也抓不住它;但那张画却飘浮在她身边的空气里,像风中蝴蝶一样颤抖着。

    “给我,我已经是神力1级了,”丢神目光一扫,看起来全没有将她放在心上:“不然别怪我对你们降下神罚——”

    他之所以能像现在这样一点也不害怕,都是因为林三酒仍然在不断地颤抖。

    不仅仅是身体像筛糠一样震晃得停不下来,甚至连意识力也受到了影响——她之所以一点点地拖着画布回来,并不是想要存心戏弄丢神,而是因为此时她的意识力也像是快失控了似的忽强忽弱,实在没法一口气将画拉过来。

    季山青见机得快,不等丢神将话说完,伸手就去抓油画;丢神眼睛一转,猛地一摆手,一股大力顿时击飞了礼包——林三酒一惊,刚刚睁大双眼,丢神那股无形无声的攻击也已经袭到了她面门;她只觉眼前一黑,伴随着面上一阵剧痛,她翻滚着跌了出去——

    “你升入中学了!”

    意老师声音突如其来地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仿佛也不敢置信似的:“你的两个能力,居然一起升级了!”

    林三酒在疼痛与虚弱中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一怔;就在这个时候,另一头的丢神眼看那二人都飞了出去,咕哝了一声“好吃的可别压坏了”,随即大踏步地走上前、伸手去捞油画。

    或许是他注定与这张画无缘,这一次,丢神的指尖甚至已经摸到了凹凸起伏的油彩痕迹——这个节骨眼上,林三酒的意识力一卷,终于彻底将油画裹住了,“啪”地一声,将其紧紧抓在了手里。

    下一秒,她手掌中立刻空了,油画转化成的卡片被收进了身体里。

    丢神一愣,身形却一点也没有缩小;只有面色逐渐泛起铁青,看起来终于即将发怒了。

    “你们为啥不让我拿?”大个子嗓门轰隆隆地吼道,显然卡片的消失,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的“神力”:“那是我的神像,凭啥不让我拿!快给我!”

    “我都收起来了,你的神力还在?”林三酒感觉到自己身体重归于平稳,声音也平静了下来——事实上,她此时双颊泛红,似乎正为了什么事儿而感到高兴:“嗯,挺有意思……正好用你来试试手。”

    丢神一怔,似乎没太明白她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这个刚刚得到了神力的大个子发怒——他嗷嗷地喊了一声,身子没动地方,那股无形无影的力量就再次朝二人扑了出去。

    “这就对了嘛,”林三酒鼓励似的一笑。

    丢神直立在原地,怒喊声持续了一两秒,猛然像是被掐断似的戛然而止;他愣了愣,面上浮起了红通通的迷惘之色:“诶……诶?你、你是不是把我神像画给毁了?”

    “没有,”林三酒招了一下手,亮出了那张神像画。

    丢神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恭喜你升级了4,与意识力学堂中学期】

    介绍:谁也没想到,在外力的刺激下,这两个能力居然一块儿升级了。由于升级的时间点、触发因素都太接近,因此这两个能力之间也产生了微妙的反应,生出了本质上的共鸣。

    进阶能力:扁平世界、意识力学堂

    升级次数:4、中学期

    下次升级预测:我的天哪!你还没放弃升级这个念头吗?

    升级福利:单件转化物品的重量上限目前到达了4吨,每日转化物品数成为64件了,继续这样翻倍下去,总有一天这个数字会大到写不出来。【扁平世界】的卡片上,图画水平并没有提高;这一次升级的主要区域,是图画下方那一处原本毫无作用的空白。

    【意识力学堂】中学期的能力是:“感知”。

    这两个升级后的能力,必须配合在一起使用,才能够发挥最大效果。以下是使用说明。

    首先,请放出意识力。

    第二步,当意识力接触到敌人的攻击时,发动“感知”效果。

    接下来,在感知到敌人攻击之后,用手按住某一张卡片空白处——比如说,就用【卫生纸】这张卡片好了。

    然后,敌人的攻击就会被卡片化。

    最后,被卡片化的“攻击”,会附着在【卫生纸】上,想释放出这个攻击的时候,只要把卫生纸丢出去就好了。

    其实也就是说,以前用手为媒介才能卡片化一件实物,现在用意识力代替了手,可以卡片化非实物了;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当敌人的攻击强度,超出了林三酒本身的最大威力时,这一招就不起作用了。

    ……很显然,丢神所谓的“神力1级”,还远远达不到林三酒的最大威力。(未完待续。)

526 一位故人

    接下来的这半天功夫,林三酒和礼包二人就像是发现了新玩具似的,将丢神捉在身边,反反复复地在他身上做了各种各样的试验——而两个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丢神给扒光了。

    ……浑身精光、丝缕不剩的丢神,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样多么难看,大咧咧地盘腿坐在地上;两个人仔细检查打量过他,都有点惊奇地出了一口气。

    “没有诶,”礼包来来回回地看了一圈,好像生怕他用了什么手段藏起来了似的:“真的没有生殖器。”

    “我不喜欢那个玩意儿,拿掉了,”丢神蔫巴巴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有的神会选择保留下它,晃来晃去的太难受。”

    这样的部件……还能移除吗?

    这些所谓的神,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又是什么物种?

    林三酒一瞬间在心里浮起了无数疑惑。

    她知道自己现在得不着答案,因此将那破破烂烂的衣服又扔了回去;自从丢神身形涨大了一圈之后,连他的衣服也跟着长了一截,据说也是受了“神力”影响。

    神力1级只需一个神像,2级需要2个。到第3级,就是4个了,第4级则要求8个……每一级所需的神像数量,都是翻倍增长的不说;而且这里的“个数”,是以神本身的大小来算的。

    假如神像不如神本身那么大的话,就只好靠数量弥补——也难怪母神领地里,漫山遍野地到处都是她的神像。

    从第五级开始,就成了神力增长的一个节骨眼。

    16到32,这个数字听起来仿佛不多,但真要一点一点地去雕、去画神像时,就成了一个听一听都叫人觉得头疼的任务。哪怕林三酒借用了特殊物品的力量,32张神像图也得花上好一阵子;更别提那些用双手去雕刻木头、一点点上色的“肉人”们了。

    她现在每日可转化物品也不过才64件,所以在林三酒把丢神的能力升到了神力6级之后,她就不再制造画像了,转手将【未完成的画】收了起来。

    “你干啥?”丢神尝到了甜头,急不可耐地摇晃着身子问道:“停下干啥?继续啊!”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在手中的【白色毛巾】上。

    这是她从如月车站酒店中搜刮到的物资,同样的毛巾,她卡片库里起码还有七八捆。每次把神力上升一级之后,她就会拿出一条毛巾,逼迫丢神攻击她一次,再把这个攻击附着在【白色毛巾】的卡片上。到目前为止,她已经有了六张带着神力攻击的卡片了——林三酒隐隐地感觉到,她离上限也越来越近了。

    虽然现在不能继续测试了,但她猜测自己的最大战力,大概相当于神力9级、10级的水平。

    这也太低了……她暗暗叹了口气,生出了对自己的不满。

    丢神见她不理会自己,口中直嘟囔什么“不敬真神”之类的话;但他亲眼见着林三酒把所有的神像画都卡片化收了起来,每次发出的攻击也都像泥牛入海一样消弭于无形,因此虽然生气,却什么也干不了,只好在原地来回转圈。

    他现在已经像栋三层小楼似的那么高了,一伸开巴掌,就能将礼包的两条腿都握在手里。只是即使这么高大了,他对林三酒也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看夜幕降临,把丢神来回折腾了一整个下午的两个人,总算也累了。今晚月色晴好,即使有浓浓白雾的遮掩,仍旧顽强地透了下来。月光虽昏蒙蒙的,却映得这一片塌毁了一半的小山村清亮银白,倒寒生生地别有一番意味。

    礼包生起了一堆火,银红相映,终于叫夜色泛开了暖意。原先几栋摇摇欲坠的房子,现在成了一堆废墟,连床垫也给压坏了。二人干脆在土路上铺开了席盖,打算今晚露天而眠;礼包又在火上煮了一锅汤面,打了好几个鸟蛋,放了一大盒子午餐肉。

    这顿晚饭,自然是一点儿也没分给丢神。

    “你睡吧,”等吃过了晚饭,林三酒朝礼包嘱咐道。“我好不容易才升了级,今晚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进入意识力星空。”

    “那他呢?”礼包一指夜幕里庞大的阴影:“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太不安全了。”

    “看看【NOTEBOOK】上有没有什么囚禁用的特殊物品,”林三酒沉吟着说,“先把他绑起来再说,留着他的神力还有点用。”

    别的不说,起码还能够给她储备不少神力6级的攻击。

    季山青刚刚应了一声,才将那本厚厚的【NOTEBOOK】拿在手里,不远处那个高高大大、小山一般的影子忽然叫了一声,掉头就往村外跑——竟然像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没见过这么傻的神,”林三酒不耐烦地骂了一声,拔腿就追了上去。丢神也不想想,他的神像画都在自己手上,他又能跑到哪儿去?

    别看丢神傻,但是如今到了神力6级,跑的速度可是一点儿也不慢,几乎转眼之间,就冲出去了半座山。由于礼包还在村子里,林三酒不敢离得太远,刚要放出意识力,只见前头那个小楼似的阴影,猛地在夜幕笼罩下刹住了脚。

    她一愣,还不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丢神竟又掉头朝她冲了回来。

    “你怎么回——”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在昏暗月光下看清了丢神苍白的脸色,登时血液一凉。

    林三酒抬眼一看,暗沉沉的远山凝成了一片高低起伏的影子,在深黑夜色之中静静地伫立着。此时连一声鸟叫都没有,只有夜风呼呼地从他们身边刮过——就在丢神即将跑过她身边时,她伸长胳膊,一把拽住他宽大得如同旗帜一般的衣角,喝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丢神一张扁平面孔上,此时挂满了汗珠,嘴唇扇动几下,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林三酒一皱眉,刚要再问,忽然脚下一震,二人身体随即一起被抛上了半空——

    丢神一瞬间仿佛失控一样的惊叫,远远地散开在空气里,没被抛上多高,就直直落了回去。林三酒在空中,低头一看,登时连心跳都停了一刹那。

    草木倾翻,土皮开裂,二人脚下的林地像是被人装上了一条拉链,正缓缓地、晃动着拉开了,震得方圆山林哗啦啦地倒了下去,露出了土壳以下、黑黑沉沉的内部。

    无数泥土石块、草根树枝,被震动摇晃得左右摇摆,终于随着“拉链”被拉得越来越开,轰隆隆地跌落进那黑洞里,一时泥沙俱下,天月无光。丢神块头已经大得像一栋小楼似的了,但与这“拉链”下面的黑暗空间一比,似乎只是沾在人嘴边的一小块米饭。

    正当林三酒神经一跳,以为自己又遇见了维度裂缝的时候,或许是落下去的泥沙土石太多了,从那一片深幽幽的黑洞之中,忽地冲出了一大片暗红色——此时飞沙走石,天地昏暗,林三酒也看不清;她身在半空中毫无着力点,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了,疯了似的一甩【龙卷风鞭子】,硬撑着挨了一下,总算是借着风力被扔出了那片黑洞之外。

    当她在高空中回头一望的时候,正好看清楚了那一片暗红色。

    ……那是一条粗壮、巨大的人舌。

    肥厚柔韧的舌头上,还覆盖着一层黄白黄白的舌苔;在伸出那个黑洞——现在林三酒知道了,那是一张嘴——以后,舌头两侧上仍覆盖着黏滑滑的唾液,在月光下甚至泛着点点反光。

    人舌在空中一卷,正好将丢神给裹在了里头;神力6级在面对这条人舌时几乎毫无反抗力,他的身影眨眼间就消失在地下的大嘴里。一声长长嚎叫回荡在半空中,随即戛然而止。

    紧接着黑洞猛地一合,震得天地剧烈一抖;刚才那一片方圆几十里,此时像是突兀地空了一大片,仿佛得了斑秃。没有摔落进那张大嘴的山林,在静默了几息以后,忽然摇摆了一下。

    停了一息,林木又朝同一个方向摇了一下。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的呼吸,将山林吹得一摆一摆。

    林三酒脑子都涨大了一圈,急切之下一连又甩出了几道龙卷风——她几乎是身不由己地被卷上了天空,呼呼地飞向了另一个方向,眼前的世界全是花的;当她终于一连冲破层层树枝、砸落在地上的时候,她一时被摔得七荤八素,视野里一片漆黑,有那么一会儿,竟然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感觉到身下大地正在不断地震颤,树木、泥石,接二连三地打在身上,疼得她不得不立刻打开了【意识力防护】。

    等她翻腾的血液终于渐渐重归平静的时候,她的视力也回来了。黑暗从视网膜里刚刚褪去,一时还很难分辨出哪里是盲点,哪里是夜空;但是很快,林三酒就仰着头愣住了。

    一个胸膛以上都淹没在白雾之中的巨神,此时遥遥地站在远方。他此时一站起来,大地上顿时少了一片绵长高耸的山脉;厚厚的岩石泥土、草树丛林,此时像雨点一样,扑簇簇地从他身上滚落下来。

    ……包围在村子外头的层层大山,竟然就是一个神。

    林三酒忽然想到了点儿什么,赶紧叫出了丢神的神像画;借着昏暗的月光一看,不由咕咚一下咽了一口口水。

    此时的神像画上,已经不是丢神那张扁平的脸孔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高大、脸色铜黄的陌生人像;看起来好像是一个男人,面孔方正、没有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硕大地占据了半张脸,看起来犹如某种昆虫的复眼。

    林三酒捏着画像,正吃惊时,脚下大地又是重重一震;她一抬头,正好看见那个男巨神高高地抬起了一只脚,正缓慢地落了下去——轰地一声,就像是一道惊雷打中星球表面,她被震得坐在了地上,呼吸都停了下来。

    那正是礼包所在之处。

    林三酒只觉一股急流上脑,登时脸色煞白。

    她一边心中暗暗祈祷着礼包其实早已跑了,一边把所有原本是丢神的神像画都叫了出来,攥住边角就要撕碎——只要这个男巨神的神力减少一点,礼包逃脱的希望就大一点!

    “你个白痴,快点住手!”

    从身旁一侧的漆黑丛林里,骤然暴起一声断喝;那个发话的女人不等话音落下,已经化作一条黑影,狠狠扑向了林三酒。(未完待续。)

527 聚散无常

    黑暗中林三酒悚然一惊,身上【防护力场】刚刚一亮,那黑影已经合身冲了上来。她猛退几步,急迫间转手放出一道意识力,迎头击上那人影;没想到还没有挨着对方的影子,却先被一层什么东西给拦住了——那女人忽然笑了一声,说了句“谁还没有怎么的!”的时候,林三酒只觉自己大脑猛地一疼,像是有人把她的脑子冻进了冰块里——她猛地撤回了意识力,朝对方失声喊道:“波西米亚!”

    “哟,”那个人影一顿,收住了手中的意识力。她从黑暗中往外走了一步,昏蒙蒙的月光顿时落在她身上,金棕色的波浪卷发闪着点点光泽,组成了弯弯曲曲的几条光线。波西米亚喘着气笑道:“……用潜力值换来的印象,还真深哪。”

    “真的是你,”林三酒说了半句,忽然松了口气。虽然明知道对方与自己有仇,但是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能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即使是敌人也叫人好受多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三酒她半是警惕半是焦急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毁掉画?难道那个神能感知到?”

    一边说,她一边回头朝远方看了一眼。

    那个男巨神一脚踏平了村庄,这时也停了一停;紧接着,他的重心移到了刚才迈出的脚上,缓缓抬起了另外一只——

    “你也不傻么,”波西米亚发出嗤地一声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只要毁掉哪怕一个神像,这些鬼东西都能立刻感应到神像被毁的方位——”

    她话音未落,林三酒双手一用力,刺啦啦一阵碎裂声音,那叠油画就被撕破成了两半。

    波西米亚张着嘴,傻在了原地。

    当碎布片纷纷落落地掉在地面上的时候,她的一双眼睛已经瞪得滚圆了。波西米亚呆呆地看了看林三酒,又猛然回过头去望向了远方——神像刚一被毁,男巨神顿时止住了那只还没落下去的脚;紧接着,他身体一拧,大踏步地朝二人方向走了过来——别看刚才那一步他迈得十分迟缓,眼下的速度却几乎称得上迅疾如风,几乎在转眼之间,丛丛林木上空,就如泰山压顶一样出现了他的一排五个脚趾头。

    “愣着干什么,跑啊!”

    波西米亚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再一转头,登时气得脸都青了:就在她刚才张望男巨神的时候,林三酒不知何时已经跑了出去,此时正远远地冲她招呼:“你想被踩死啊?”

    波西米亚噌地一跃而起,跟上了林三酒的方向,速度竟丝毫不比她慢——

    “你跟着我干什么!”林三酒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喊道。“你潜力值给不回去了,认了吧!”

    “少说屁话!”波西米亚看起来愤怒极了,即使是如此暗夜,也能看出她的脸涨得红通通:“不是告诉你不要毁画像吗?你为什么非要毁?你白痴啊?”

    “我有个朋友就在那个方向,不能让他在那边到处乱踩了!万一踩着我朋友怎么办!”林三酒抬高嗓门吼了一声。即使这样,她的声音听起来也仿佛即将消失在山地震颤、林木倒塌的轰隆隆巨响里了。

    波西米亚听清楚了,随即脸上浮起一个表情,仿佛林三酒刚才说的不是人话。

    “要死你自己去死,拉上我做什么!”她骂了一句,也不敢再说了——身后的男巨神越来越近,落叶、树木、泥沙,一同被剧烈摇晃的大地甩上了半空;二人几乎一张嘴就会吃进一口尘,不得不将全副精力都放在脚下,先逃出去一条命再说。

    与男巨神的速度相比,这两个小蚂蚁跑得确实是太慢了。

    她们借着夜色遮掩,在山林中左奔右突,指望着树丛灌木能消弭掉她们的行迹;然而山林放慢了二人的脚步,男巨神却丝毫没有乱过方向——奔逃中的二人只觉头上突然一暗,抬头一瞧,那只船舰一般大小的赤脚,已经化作一大片阴影当空踩了下来。

    ……看来这个男巨神,不在乎他们变不变成堕落种。

    波西米亚骤然发出一声近似哀鸣似的声音,随即浑身光芒一闪,似乎是也打开了类似于【防护力场】的东西;只不过她也清楚,这样的防护几乎就是无济于事。波西米亚怒骂一声,只听身边高大林木的顶端,已经咔嚓嚓地被压碎了——就在她即将纵身前扑的时候,林三酒突然冲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又要干什么!”波西米亚一双眼都红了,面色一拧,手指间忽然捏住了一个小球——只需一眼,林三酒就认出了这小球:以前楼氏兄妹身上,就带了许多这样的波纹球;就是靠了它,他们才炸掉了楼灵。

    “我有办法!”一边极速奔逃,她一边看了一眼越来越低的脚掌。什么也不做的话,她们最多还有三秒钟的命:“说,我有瞬间转移的能力!”

    波西米亚一愣,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的手,反应不可谓不快——她反手死死攥住林三酒,生怕她松手似的叫了一句:“瞬间转移!你有!”

    尽管语序不大对劲,林三酒依然感到自己的项圈迅速热了起来。

    当沾在男巨神脚底的泥土,扑簇簇地像雨滴一样落下来时,刚才还在拼命往前跑的两个人身影,像是浮泡一样,啪地灭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男巨神一只脚重重地踩了下去,随着天地间一阵摇晃,他也站了一会儿,没有动——过了半晌,只听天边骤然响起了滚雷一般的怒吼声;紧接着,两条长龙般的胳膊从高空中疯狂地甩了几圈,在“啊啊啊”的叫声里,掀翻了好几个山头。

    这神不能与女童神相比,但恐怕比母神还要大上一圈,白雾以下的身躯,就像是一根立在天地之间的柱子——只不过此时的林三酒早就去得远了;她伸出一只巴掌,就已经彻底挡住了天边的男巨神身影。

    波西米亚在身边喘了一会儿,终于从惊魂里回过神来。

    她左右一看,刚才死里逃生后松弛下来的表情,顿时又绷紧了;她看着林三酒,哑声质问道:“……你就不能挑个好地方!你是不是有自杀倾向?”

    林三酒紧紧地挨着她,一只手仍然攥着她的胳膊;不是她不想挪开一点,是因为二人脚下现在实在没有地方了。

    瞬间转移能力,将林三酒二人给送到了一块还算平坦的岩石面上,大概只有一把椅子那么大;两个成年女人挤挤挨挨地站在这块椅面大小的岩石上,汗毛也不敢动一下——因为这根岩石柱子高高地悬立在两段断崖之间,低头一看,脚下深不见底,在黑幽幽深谷里,只有隐约氤氲的白雾慢慢地飘散开来。

    如果跌下去,十个进化者也死得渣都不剩了。

    “我刚才只想着跑得越远越好,”林三酒辩解了一句。“就把我送到这儿来了。”

    “那你怎么不去旁边那个悬崖上?”波西米亚一指另一边,没想到动作太大,差点将自己晃下去,脸色白了白,不敢动了。

    “潜力值有多大,我跑得就有多远。”林三酒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你当时若是多给我一点潜力值,现在咱们就到悬崖上去了。”

    “你闭嘴!”波西米亚看起来恨不得能转头咬她一口,“你赶紧再转移一次!”

    “好,你抓住了没有?”

    “等等等等,让我再——”

    然而林三酒几个字说完,不等波西米亚回话,身形一晃,二人已经从那根孤独地立在深谷中的岩石柱子上消失了。

    等波西米亚后半句“抓紧一点”终于说出口的时候,她这才发现自己又换了一个地方。来不及生气,她赶紧目光四下扫了一圈。

    这是一片被什么重物压过的废墟,隐约还能在沙土之间,看出一点屋顶、木架的痕迹,仿佛这里曾经有过什么村庄屋子。她举目四望,只见周围是空荡荡的平坦土地,连树木草丛都没有了踪影,都成了稀碎扁平的一片片。

    男巨神再一次从视野里庞大了起来,波西米亚甚至能看清楚他腿上毛茸茸的金黄色卷毛——她顿时明白自己二人又被送回了男巨神附近,刚要出声,只听林三酒扬声大喊道:“季山青!”

    她顾忌着身边的波西米亚,因此只肯叫名字,不肯叫礼包:“季山青,你在哪里?”

    她每叫一声,波西米亚的脸色就难看一点;叫了两三声后,后者终于受不了了,转身就扑倒了林三酒,双手死死按住她的嘴巴:“你再叫,那个神就过来了!”

    林三酒半躺在地上,一只手已经打开了【天边闪亮的一声叮】;闻言她转头一看,见那个男巨神果然缓缓地朝着这个方向转过了胸膛,随即关上了能力。

    “我朋友就是在这儿跟我分开的!”她摆脱了对方的手,降低了音量,却没法减少声音里的焦虑:“分开以后,那个狗神就出现了,往这里踩了一脚——”

    “你朋友如果不是傻X的话,”波西米亚打断了她,“肯定早就已经跑了!现在你先留着命,等他走了再找吧!”

    林三酒没有吭声,一把推开了波西米亚,闷闷地站起身来。

    她四下又看了一圈,发现这附近虽然被压得平平坦坦,但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一个人形的纸片贴在地上——但是回头一想,她也不知道礼包被踩扁了会是什么样子。

    “你还不快点走!”波西米亚又催促了几遍,“那个神好像要回来了!”

    “他回来干什么?”林三酒抬头一看,发现她说得确实不错;在发了一通怒气之后,那个男巨神又迈开了缓慢的大步,在山川震动中逐渐接近了这个方向。

    “躺下装作大山的样子,等下一个神经过时,再发动袭击呗!”波西米亚一拽她,“快走了!”

    眼下不走也不行了,林三酒最后不死心地喊了一声,见暗夜中始终无人回应,不知道礼包究竟逃去了哪儿。叹了一口气,她一把抱住了波西米亚的腰,又一次发动了瞬间移动。

    这一次她有意没有走得太远,以免失了方向,再也找不回去那一个小村庄的路;不过神之爱的地形确实太过古怪了,离开郁郁葱葱的山林不过百来里,二人居然一脚踩进了沙漠里。

    暗夜的沙漠上,气温骤降,冻得两个女人打了一个寒颤。看了一眼头上滚滚白雾,波西米亚没好气地说:“……沙漠就沙漠吧,至少发生情况时,远远就能瞧见。”

    她这句话一说完,两个敌友不明的女人就陷入了沉默里。二人互相打量了一眼对方,同时退后了两步,面上浮起了戒备之色。

    “你的潜力值拿不回去了,”像是打预防针一样,林三酒又强调了一遍:“……我劝你还是认了,免得打起来两败俱伤。”

    她不清楚波西米亚其他的能力,但至少在意识力这一项上,她知道波西米亚一定是远远超过自己的。

    波西米亚嗤了一声,抬起手将长发扎在脑后,宽大的袖子顺着胳膊滑了下去,露出了一截白得像藕似的皮肤。

    林三酒立刻悄悄打开了【防护力场】。

    “拿不拿得回来,不是由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的。”波西米亚从鼻子里哼了一下,“自从你从我身上拿走了四分之一的潜力值,我就一直在为了今天做准备……实话告诉你,我后来在意识力星空里不断打听你的踪迹,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居然一直没有露过头,我差点以为我做的准备都白费了。没想到,到头来反而得到了你在意识力星空之外的线索……”

    “你是什么意思?”林三酒皱起眉头,突然反应了过来。

    在无穷无尽的末日世界中,一面之交的人很可能这辈子就再也遇不上了——偏偏波西米亚与她一起出现于神之爱中,这个巧合的几率能有多大?

    “很简单,有人告诉我你在神之爱,所以我来了,”波西米亚说到这儿,不知怎么突然好像有些懊悔:“……早知道这个鬼世界这么有病,我才不会来堵你!”

    “是谁?谁告诉你我在神之爱?”

    波西米亚没有急着回答,只是忽然呼了一口气。她拢了拢从鬓角处掉下来的碎发,一双形状妩媚的眼睛从林三酒身上扫了过去——接着,她竟然有些颓然地盘腿坐在了沙地上。

    “算了,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然后再跟你打一架好了。”看起来波西米亚是一个把恩怨分得很清楚的人。她抬头看着林三酒,月光将她姣好的面庞映得半明半暗:“……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做‘蹦蹦跳跳小芝麻’的人?”(未完待续。)

528 阴沟里翻船,焉知非福?

    林三酒一惊,顿时明白过来了。

    她想从【eBay】用户“蹦蹦跳跳小芝麻”手上,买下特殊物品【子宫计划】,但是偏偏双方要去的下一个世界南辕北辙,眼看又是14个月不能进行交易;所以她当时给对方留了一条讯息,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蹦蹦跳跳小芝麻”,希望对方能将【子宫计划】为她保留下来。

    但是——

    “她怎么会知道是我?”林三酒皱起了眉毛。在【eBay】上,每一个用户都有一个化名,她的化名叫做“筋肉子仙桃”。每一个化名固定分配给相对应的【eBay】字母,想改也不能改。按理说,蹦蹦跳跳小芝麻根本不可能知道筋肉子仙桃的真实身份。

    “她不知道,”波西米亚的下一句话,却又叫她微微一怔。“小芝麻找上我,问我是不是与一个叫做林三酒的人有嫌隙。她只是告诉我,你很有可能在神之爱——”

    “然后你就来了。”林三酒板着面孔说道。

    “废话,换作是你,丢了那么多潜力值,你来不来?”波西米亚沉着脸,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就算我是成长型,也丢不起那么多!再说,自从你消失了之后,女娲和大巫女再也没有于意识力星空中出现过,这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得到的头一个线索……”

    大巫女没在意识力星空里出现过?

    林三酒当即面色一变,刚想开口问,只见波西米亚一甩手,半空中空气一抖,仿佛被震裂了一般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紧接着,二人身周的空气便绕着她们高速流转了起来,卷起了无数黄沙,呼呼地形成了一圈风沙组成、叫人睁不开眼的高墙。

    在这风墙之上,风声尖锐地划破了夜空,呜呜悠悠,好像一个唱女的歌喉。

    维持着【防护力场】,林三酒一句话也不再多说;在风墙初现时,她已抢上一步,朝波西米亚疾冲了过去——右手开了【天边闪亮的一声叮】,左手却握了一条毛巾,正是她身上剩下的最后一个【神力6级】攻击。

    波西米亚笔直地站在风沙卷袭的深处,月光蒙蒙地被抹上一层黄沙,模糊了她的身形。风沙迎上林三酒的脚步,却只阻拦得她缓滞了几秒;当她再度冲上去的时候,波西米亚忽然张开了口。

    没有声音从她嘴里发出来。但是身周、头上尖锐的风声,却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意一般,高低转折呜咽着,竟化作了一句句人言。柔婉却凌厉的风声响彻夜空,字句清晰可辨:“……Allthatweseeorseem,Isbutadreamwithinadream……!”

    林三酒只觉眼前一花,随即视野又清楚起来;波西米亚的身影仍然就在不远处,她犹豫了一瞬,起了戒心,没有一口气冲上去,左手一挥,便把毛巾甩了出去,作为一个试探性的攻击。

    带着神力攻击的毛巾,裹着她的劲道急急飞了出去,但还不等触及那个人影,便忽然软了下来,飘飘悠悠地掉在了地上。

    风沙在一瞬之间,随着毛巾落地而停了下来。广袤沙漠上,尘埃浮动,夜光沉寂,再没有了波西米亚的人影。

    林三酒怔怔地四望一圈,朝前走了几步,每一步迈出去,都仿佛拖泥带水、又像是漂浮在云端。她谨慎地叫出了【战斗物品】攥在手里,其实却不知道应该将它变作什么好。

    沙漠上空旷无际,哪儿也看不见波西米亚的影子——她一个不留神,脚下忽然不知道绊着了什么,身子居然没有站稳,咕咚一下摔在了沙地上。

    这一摔,竟然一点儿都不疼;林三酒坐在地上一抬眼睛,顿时又傻了。

    月光白蒙蒙地照亮了村子里的几幢破屋,她和季山青正躺在一张大床垫上,不远处就是丢神呼呼沉睡的身影,在夜里形成了黑漆漆的一个小山形状。礼包在一旁睡得沉沉地,咕咕哝哝地抱紧了一只大枕头。

    原来是做梦,林三酒顿时明白了,抓起枕头,咚地躺了下去。

    【吟唱游人】

    诗歌中文字、韵律与节奏的力量,已经渐渐地被人遗忘了。拥有这个能力的人,从此背负了一个艰巨的使命:要用自己的力量,令世人重新发现诗之美。

    所读诗句中的内容与意象,都会具象化出一个场景、一段故事,将敌对目标包裹进去;假如敌对目标以前是一位文学爱好者,或曾经被幻象所迷惑过的话,那么诗句效力加倍,诗句中的场景就会逼真得令人真假难辨。需要注意的是,并不是每一句诗都能起效的,在找到能够发挥效果的诗句之后,请务必好好诵读记忆。

    注:由于诗歌翻译可以说是最叫人头疼的难题之一,所以不管什么诗句,仅有用原文念诵时才会起效。

    在林三酒看来,自己现在已经在床垫上躺下了;然而在波西米亚的眼里,自然不是这样。

    此时沙漠上风声的确已经停了,在缓缓沉降落地面的沙尘中,波西米亚正像刚才一般模样地站着,看起来竟然像是丝毫未动过地方。她抬手拢了拢垂下来的一丝长发,手臂上各式各样的十几个镯子顿时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轻柔声响。

    她抬眼看了看,林三酒正一步步朝着她走过来——后者眼皮沉甸甸地半合半睁,好像马上就要掉下去、睡着了一样;她两手空空,脚尖划着黄沙,慢慢地挪向了波西米亚。

    “这就对了,”波西米亚轻轻地笑了一声,从手腕上脱下了一条草绳编的带子。带子在她手上展开了,长长地垂荡在一只手上;当林三酒终于走近眼前的时候,她动作温和地将带子缠在了林三酒的颈部,打了一个结——就像给狗拴链子似的,她这个结打得很结实,但并不勒脖子。

    直到这件事做完,波西米亚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仔细打量了一下林三酒的脸,又转眼在四周看了看。

    “幸好是一片沙漠,”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这片沙漠上几乎没有什么资源,也养活不了多少肉人。没有肉人的地方,对神们的吸引力也就不大了——即使如此,波西米亚一张姣美的心形脸上,仍旧浮起了浓浓的紧张和恐惧。

    “太冒险了,太冒险了,”她又嘀咕了一句,但与其说是在劝自己,倒不如说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波西米亚从腰间摸出了一只挂在皮带上的小草笼,从里头拽出了一条蚯蚓。她看看蚯蚓,看看林三酒,终于一咬牙:“妈的!干了!不然谁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显然她要做的事非常危险——波西米亚盘腿坐在了沙地上,一拽手中草绳,迷迷糊糊的林三酒居然也立刻乖乖坐下了。她左右一看,随即将蚯蚓放在了地上;那蚯蚓与沙地几乎同色,刚一下地顿时就分辨不出身形了,只有一条小小土龙在地上翻滚起来,翻出一条越来越粗的沙丘,迅速包裹住了两个人。

    【善良的蚯蚓】

    末日一降临,多少人在挣扎存亡之间起过这样一个念头?

    “啊,要是能够让我深深地藏在地底下就好了,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地沉睡一觉,谁也发现不了我。等末日过去了,外头平安了,我再从地下出来……”

    这个看起来完全是痴人说梦的愿望,终于被这一条小小的、善解人意的蚯蚓实现了。

    在地上坐好后,将它置于身边,蚯蚓马上就会在人身边划出一个范围;当它完成了它的工作之时,范围内的人就会沉进近百米的地下,陷入人事不知的沉睡中。用于躲避乱世、追击,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你说啥?土地压力、氧气、水分?

    这么煞风景的话就不要提了吧,总之三十天内肯定叫你活生生地出来不就行了吗?但是超过三十天的话……嗯……就得生死自负了。

    坐在蚯蚓所划出的一圈土丘中,波西米亚与林三酒二人的身体渐渐地沉了下去,沙土很快淹没了她们的膝盖与大腿。她面色有点儿白,手里紧紧握着草绳,对林三酒轻声道:“跟我走吧,去意识力星空!”

    当沙土终于停止了翻动的时候,沙漠上已经空空荡荡的了。只有一圈一圈缓缓打转的流沙还在昭示着,从这儿曾陷下去了两个人。(未完待续。)

529 Prison Break 1

    人生也未免太奇妙了吧?

    林三酒怔怔地蹲在地上,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眼下这个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傻乎乎地看看自己的手,有点儿不敢相信:几个小时以前她才想过,就算现在意识力学堂还没有升到最高级,也一定要试试强行进入意识力星空——结果在睡了一觉,又做了一个与礼包失散、与波西米亚打架的梦之后,她居然真的身在意识力星空里了。

    我这是怎么进来的?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

    “意老师,”林三酒在脑海里叫了一声,一时没有听见回应,迷茫地抬起头。

    ……房间里光线昏暗,地上铺着两张破草席,草席之间的粗糙水泥上,还写着一段说明——“两人三脚越狱游戏。这里是阿尔卡特兹监狱。玩家的目标是从这个重型监狱脱逃。玩家两人一组,每次通过一个关卡时,必须保持肢体接触,否则打回牢房。游戏持续到玩家彻底逃离阿尔卡特兹为止。”

    这是她跟J7一起进入的游戏。

    林三酒心里一凛,知道礼包的猜测果然成了事实,随即轻声呼唤道:“J7——”

    才一出声,她身后顿时响起了一道平静的声音:“我在这里。”

    林三酒一个激灵,赶紧转过身去;从房间角落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了一个部造结构繁复、线条却十分流畅的机械体。在嗡嗡的机芯转动声中,那个订书机形状一般的部件转向了林三酒,随着头顶长灯亮了几下,从中传出了J7的声音:“……你又回来了。”

    “是,”林三酒吐了一口气,想到J7居然真的在这个狭窄阴森的牢房里呆了近半年也出不去,心里不由浮起了歉疚之情;她忙走上一步,就要开口解释——J7忽然一转“头”,从她身边滑了过去:“你回来就好,我终于可以出去了。”

    “J7,我当时突然之间被强制拽出了意识力星空,我自己也没想到。”林三酒几步跟在J7身后,急急地说道:“后来我以为,我一出来,你一个人不符合游戏规定,肯定也会被扔出游戏场……”

    “嗯,”J7平淡地应了一声,机械声继续朝门口前行。

    林三酒隐隐觉得与上次相比,它的态度好像有些不大一样;但时隔这么久,她自己也记不太清了。想看看对方的表情,偏偏对方又没有脸,实在叫她难以判断。

    “你也知道我的意识力没有升到最高级,所以尽管我一直在试着进来,却始终没有成功……”

    J7忽然停下了脚——它的“脚”,其实是一对用履带包裹的球体,前进、转向、后退时,都十分方便灵活。“那你现在升到最高级了吗?”

    “……没有。”林三酒有点儿迟疑地答道。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

    J7头顶上的白灯急促地亮了几下,像在表达什么情绪;最终它仍旧什么也没说,只伸出一根细长的部件,指着牢房大门,语调平平地说道:“我看还是早点想办法出去吧。”

    它的态度越平静,林三酒就越愧疚。好像是为了弥补J7一样,她赶紧主动说道:“这个门交给我吧,我来给它撬开——”

    J7那一根细长的机械部件顶端,忽然打开了,几根关节灵活的钢爪伸了出来,拽着大门一拉,牢房门顿时在沉重的吱嘎声被拉开了一段距离。

    订书机一样的头部转向了林三酒,在她有点儿呆的目光里,J7毫无波动地说道:“……我早就撬开了。”

    “那、那你为什么不出去?”

    这句话一问,林三酒顿时也反应过来了,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傻。

    “两人三脚!”J7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好像终于忍不住了:“这游戏是两人三脚!我一个人,出去就被扔回来,出去就被扔回来,半年了!”

    林三酒站在原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听J7停下来,她才小心地抬起头来,朝它的机械部件伸出了一只手:“……都是我的不好。咱们现在出去吗?”

    J7却还没有把话说完。它一边用钢爪抓住了林三酒的手,一边继续用高了不少分贝的音量朝她劈头盖脸地说:“你们人类,从来就说话不算话,都是骗子!明明告诉我,你没法离开意识力星空;还让我跟你一起想办法,结果一转眼,你人就不见了。我等了半年,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不能出去了……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它停下声音,林三酒又等了一会儿,见它确实说完了,这才声气不高地辩解道:“我并没有存心骗你……我也感到很抱歉。”

    “骗人。”J7固执地重复了一句。“你说自己没有升到最高级,却又一次进来了,一定也是在骗我。”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说服它;她想了想,刚要再问一次意老师,没想到意老师却先发话了:“……你是被波西米亚带进来的。”

    林三酒怔了怔,登时面色一白。

    “……那不是一个梦?”她当即明白过来,“我跟礼包……真的失散了?”

    “对。她用能力让你以为自己在做梦,结果迷迷糊糊地被她套上了一个特殊物品,跟着她进了意识力星空。”意老师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哪儿去了。”

    “也就是说,其实我现在正毫无意识地躺在神之爱那种地方?”林三酒腾地就跳了起来,脸色很难看;不等意老师回应,赶紧一拽J7:“咱们走!”

    “怎么了?”

    “说来话长,不过这跟我这一次是怎么进来的有关系——”

    “你不会又要说是有人把你拽进来的了吧。”连J7的机械合成人声中,仿佛都带上了浓浓的狐疑。

    林三酒一下子卡了壳。她仔细一想,还真有点说不出口了——连她自己也觉得,被人拽进来以后被人拖了出去,结果又一次被人拽进来这种事,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没有什么想象力的人编出来的借口。

    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是赶紧越狱才是最重要的。

    好在在这一点上,林三酒和J7倒还都能达成共识;一人一机械手拉着“手”,如临大敌一般地拉开门,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走廊上。

    如果说牢房里还有一点昏暗得近乎湮灭的光芒的话,那么走廊里可就彻底是一片漆黑了。一人一机械小心地站在门口,因为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也不敢走动;J7低声说道:“等等,让我把照明打开。”

    “你像个瑞士军刀一样,真方便。”林三酒隐约记得它确实身上是带灯管的,忍不住夸了一句。J7订书机一样的头立刻嗡嗡地转过来,似乎在用它金属质地的表面瞪着她似的——见它这副模样,林三酒怀疑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好不吭声了。

    随着J7身上的白光一点点亮了起来,她也终于看清了二人所在之处。

    ……对于阿尔卡特兹重型监狱这个名字中的“重型”二字,她总算是有点明白了。

    “快回去!”

    当她目光随着光圈一起扫进了黑暗中时,林三酒浑身汗毛一竖,转身就将J7“咣当”一声扑倒了;紧接着,在骤然爆发的射击声与火光里,她趴在地上、连拖带拽,好不容易将死沉死沉的J7拉到了牢房大门背后——几乎是二人才一进门,外面那暴怒一般的射击就立刻停止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林三酒怒骂一句,心脏仍然在砰砰跳。

    借着刚才那一眼,她已经看清了,阿尔卡兹特监狱是一个圆筒形的建筑;中间是空的,一层一层的监狱牢房成环状绕着建筑上升。在每一层楼与每一层楼之间的空隙里,装架着满满当当的重型自动机枪——看起来,不管是哪一间牢房里出现异动,那一层上的所有机枪都会调转过头,集中火力轰上去。

    “被打上会怎么样?”她转头问了J7一句。

    “不知道,我并没有过被打中的机会。”J7实事求是地说。

    林三酒闷闷地出了口气,没话说了。现在她身在意识力星空,只是一个意识力凝成的形体,不管是纯触、能力、特殊物品还是防护力场都不能在这儿用;空有许多手段却使不出来,她一时还真有些头疼。

    “刚才咱们走出去时,机枪没有发射,”林三酒想了想,分析道,“只有在灯光亮起来之后,它们才感应到了我们。咱们可以再试一次,这一次不能照明了,摸黑走。”

    J7说了一声“等等”,随即机械身体一点点地张开了各个部件;将自己重新分解构造了一遍,当它身上的机芯转动声终于停止时,它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个模样——金属色的光滑部件,拼成了流线形、扁平简洁的一部漂亮机械。两只裹着履带的球体倒没有变,只是位置改成了一前一后,正好能让它在地板上平稳地滑行。

    “好了,”它朝看得呆了的林三酒招呼一声。J7特地留出一个“尾巴”,让林三酒抓着,二人这才又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趴在门口的地面上等了几秒,这一次,黑暗中的重型自动机枪没有再响起来。

    这栋楼似乎是有意设计成得特别压抑阴沉,一个大圆筒被封得死死的,没有丝毫能透进天光的地方。在绝对的漆黑里,林三酒根本不知道应该往左还是往右走;但一想到整栋楼都是一个圆筒形,她直起身,干脆随便挑了一个方向,与J7慢慢地一步步向前挪去。

    一连走了四五步,死寂的黑暗中什么也没有发生,林三酒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楼道里会有探测器,”她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弯下腰对J7说。

    “我的脸在这里,”J7轻微的声音,从金属身体的另一头响了起来。

    林三酒尴尬地朝前迈了一步,正要开口,只听身旁的牢房门上忽然重重响起一声撞击;不等二人有所反应,只听里面一个大嗓门高吼道:“外头有人!管教,外头有人!越狱了,越狱了!”

    “这牢房里还有别人?”林三酒狠狠地低声骂了一句,由于目不见物,根本不知道那家伙叫的“管教”会是什么人,又会从哪里出来;在她一时心乱如麻时,J7飞快地低声叫道:“快蹲下!”

    林三酒心中一凛,身子立即一低;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也终于勉勉强强地分辨出了漆黑中朝二人袭来的东西——那是仅仅比绝对黑暗浅一层的黑灰色,以一道光波的形式,形成一个半圆,唰地一下从她头顶切了过去,眨眼间已远远消失在了身后。

    从那东西的速度上来看,万一被碰着了,下场一定很糟糕。

    还来不及喘一口气,旁边那间牢房里又一次响起了那个嗓音的大喊:“管教,没打着!没打着啊,管教!”

    这个时候,林三酒也听出来了,这并不是一个真人,想必是这个监狱里设置的又一道难关;她来不及反应,只见走廊那头又一次划过一道半圆形的光波——这一次,她彻底趴在了地上,那道光波才险险擦着她的鼻尖过去了。

    半圆形才一消失在身后,林三酒在地上翻身一滚,手肘狠狠地砸向了那道房门的门锁——按照这个规律,下一次的光波就要贴着地面扫过来了;她必须在门内人再次叫出声之前把他干掉。

    然而身为意识体的林三酒,没有了强悍肉体作为支撑,“当”地一下之后,门锁丝毫未损,反而叫她的胳膊肘又痛又麻,几乎举不起来。

    “管教!”门里的人果然再次出声了,“管教,又没打着——”

    “我来打门锁,”与此同时,J7仅仅只来得及说出这么几个字,那道半圆形的光波就再次出现了——它紧紧地贴着地面,林三酒差一点根本没有瞧见;她一把抓住了J7的尾巴,一脚踩着墙壁腾空跃起,连着J7也一块被甩至半空——光波噌地一下过去了,二人咕咚一声、惊魂未定地落在了地上。

    牢房内的声音顿了一顿,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二人都知道,接下来的攻势恐怕要命了,J7来不及言语,抬起一根枪管,哒哒哒地打在了门锁上,果然将那把大锁给打落了下来——几溜火花从黑暗中骤然跃起,林三酒猛然心中一紧;在那门锁落地之前,她握紧了J7的尾巴,急急将它沉重的身体朝后一扔。

    楼层对面的重型机枪,立时朝J7刚才所立之处,倾泻出一阵惊人火雨;一人一机械趴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出,直到那一阵枪击终于静了下来,林三酒才喘了口气。(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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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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