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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00 奥林匹克的意义

    当纸鹤再一次扑出了窗户时,它仿佛也带上了发信人的焦急,翅膀嗡嗡地扇着,迅速消融在了夜色里。今晚没有月光,夜幕下死寂的小镇,也影影绰绰地隐退于一片黑暗之中。林三酒一手支着窗户,直到再也看不见纸鹤了,这才皱着眉头走了回来。

    “你这样会有川字纹,”清久留抬头看了看她,用手比了一下自己的眉心:“……一看你就不用润肤乳。”

    林三酒的忧虑之色登时一凝,转头看了他一眼。

    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不是马上就死,这一切对于清久留来说,好像都只是一部电影;而他,是永远游离在状况之外的看客——即使有了担心,仿佛也是轻描淡写。

    “你现在这个是假性的,及时保养还能消掉……”

    在他的建议声里,林三酒板着脸坐了下来,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行了——趁司陆他们还没到,维度裂缝也还远着,咱们赶紧先看看签证。”

    司陆一到,就不好当着他们的面买签证了。

    只是这个话题对于清久留来说,好像不如“林三酒的皱纹”有趣,他把下巴托在了酒瓶上,闭了嘴。

    林三酒呼了一口气,拿起了【eBay】,迅速进入了物品页面。

    出于安全考虑,大部分商品都没有图片,但是她目光一转,就立刻找到了季山青曾说过的“签证”——因为这一件商品上,真的挂着一张通往“巴别塔”世界的签证虚拟图像。

    “巴别塔”签证此时正挂在可购买商品列表的最上方,好像是近期的一件热门商品;打开一看,没想到还有四个交易记录。

    “本人与多位签证官都达成了代理关系,签证种类丰富,供应稳定,要价合理——居然还有这种职业?”林三酒喃喃地念了下去,“……目前手头上的现货有‘巴别塔’、‘红鹦鹉螺’和‘温柔乡’,如有意愿交易,请直接点击购买,告知签证种类即可。”

    “诶,他们没有碧落黄泉?”礼包顿时失望了。

    “没完呢,”林三酒继续念道,“……如果有特殊的签证要求,请通过eBay给我留言,我会尽快为你查询。另外,本人不接受当面交易,eBay运费一律由买家交纳。”

    “还挺贼的,”清久留咕哝了一声,“我还想呢,万一被人骗出来抢个干净,到时候找谁哭去?”

    林三酒没应声,只有一双眼珠不断地颤动着——大概正在给卖家留言。

    “他们的签证贵不贵?”礼包看了看自己手头几张没用了的签证,不免有点儿心痛。“要不咱们把这些也挂上卖了吧,怪浪费的……”

    留言花的时间不长,林三酒很快就睁开了眼睛。她说了一声“好了”,这才答道:“价格的确还算公平。除了红鹦鹉螺的签证之外,其他两个D级世界都只要一件特殊物品就够了,还不一定非得是战斗向的。”

    说到这儿,她拿起了桌上一张签证,朝礼包笑了笑:“让我研究研究,怎么挂出商品。”

    朝签证扫了一眼,林三酒这一次才刚刚闭上了眼睛,面色忽然一愣:“——咦?”

    清久留和礼包同时抬起了眼睛。

    林三酒仍然紧握着塑料字母,一动没动,只是渐渐皱起了眉毛,脸上浮现出了迷惑。

    “怎么了?”季山青问道。

    林三酒没说话,只是抿起了嘴——下一秒,她猛地睁开了眼,面色不知怎么有点不对;她迅速地扫了一眼桌上的签证,又看了看礼包,眉头一直紧紧地皱着。

    “说话啊,”清久留趴在她身边,敲了敲桌子,好像节目迟迟不开演而没了耐心似的。

    “我刚才在那个签证的页面上看见了几句话。”林三酒迟疑地开了口,“……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

    一边说,她一边抓过了清久留的手,将塑料字母塞了进去。

    清久留进入的那一页,正是她刚才看过后离开的那一页——闭上眼睛不过十几秒,清久留马上又睁开了眼,随即立刻将目光投到了礼包身上。

    “你们都看我干什么?”季山青一脸迷茫地问道。

    “那个……”清久留抽了一口凉气,凑近了:“卖签证的人,跟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

    林三酒点点头,凝重的面色没有半点松缓。

    “那又怎么样?”

    “在他的商品页面底部,不知道为什么加了一句话。”林三酒尽量平静地说道,“……‘出于某种原因,本人代理的签证官从没有、也不会开出奥林匹克世界签证’。”

    在烛光下,礼包眨了眨一双清清润润的大眼睛。

    下一秒,他腾地就跳了起来——“啊!”

    “看来你想起来了。”清久留点了点头,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礼包红润的双唇微微张着,即使是橘红的烛火,也掩不住他面色的苍白。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句话都不像是说给买家听的。

    “……司陆他们说过,主动找上他们的那个女签证官,在开过一张奥林匹克世界签证,证明了身份以后,当夜就被人杀死了。”礼包喃喃地说道,半晌才又坐下了。“如果说这是一个巧合的话,那么就很难解释这个签证代理的话了。”

    “不管他真的是一个签证代理也好,还是一个只是想隐瞒身份的签证官也好,”清久留点燃了又一支烟,在缭绕的白雾里轻轻说道:“……很显然,他察觉了一件事——在荤食天地里,签证官正在不断地被人追杀。”

    “而且看起来,这些签证官被追杀的前提,是曾经开出了前往奥林匹克的签证。”林三酒叹了一口气,补充道。

    她的话音一落,三个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聚集在了桌面上。

    摇曳昏暗的烛火下,那张写着“奥林匹克”的签证,正无知无觉地躺在桌子上,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微光。

    “……我已经开出来了。”礼包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苦涩。

    厅里静了下来几秒,几点烛光幽幽地浮在了一片黑暗中。

    “开就开了,怕个屁!”林三酒猛然一推桌子,直直地站起了身来。“那个家伙不来就算了,来了就别想回去了——正好我们需要找一个人,来给萝卜的死作一个交代。”

    她扫了二人一眼,神情已经再次镇静了下来:“我把刚才得的几件特殊物品给你们分一下,你们两个记住了,必须时时刻刻带在身上——”说到这儿时,林三酒特地看了一眼清久留,“而且,今晚绝对不要分开行动,一起等着司陆他们来。”

    说着,她就把刚才匆忙卡片化的最后三件特殊物品也排了出来。

    【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正如这句歌词所形容的一样,能够给本物品主人提供一个“穿过敌人黑发”的机会。不管双方位置如何,战斗情况怎么样,只要一旦发动了本物品,即能无视一切物理原则,令物品主人的手呈现在敌人脑后。

    注意:1、只有在看清楚敌人的确是一头天生黑发的时候,本物品才会生效。

    2、因为歌词里的手中没有武器,所以使用本品的时候,手里也不能拿任何武器。

    3、能让你把手放过去的时限仅有1.5秒,但如果你姓罗,时限延长至2.5秒。

    “……萝卜肯定是姓罗,”礼包嘟囔了一句,“才会留下了这个东西。”

    【出前一丁牛肉面】

    吃之前倒入热水,就会呈现出一碗跟宣传画一样内容丰富的即食汤面。吃完了以后把汤倒掉,下一次在空碗里加水就还可以继续吃。当你有一天感觉“吃腻了”的时候,这个物品就彻底失效了。

    “越是需要战斗物品的时候,越没有呢。”清久留抱着胳膊说了一句风凉话。

    林三酒脸上浮起了一个怪怪的表情,随即将第三张卡朝他面前一推。

    【战斗物品】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嗯,其实真的很难讲。它的功效是能够短暂地变成另一件特殊物品的模样,并且大致具有该特殊物品的功能——但你要是说它抄袭嘛,我们也是不承认的。由于受到了前人智慧的影响,我们做出了风格相似的东西,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们不懂,在我们特殊物品界,“致敬”和“撞梗”都是很正常的现象。之所以会叫这么不起眼的名字,都是不希望大家误会了的原因。

    注意:1、物品主人必须在心里清楚、全面地描述出另一件特殊物品的详细信息,【战斗物品】才能模仿成那个样子。

    2、每次的模仿时限,在被模仿物品的使用时限基础上减少一半。

    3、已经模仿过一次的东西,就不能再次模仿了,不能只盯着一只羊薅羊毛。

    4、都说了只是‘大致’具有相似功能了,如果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不满意的地方,解释权不在你手上,相应后果自负。

    “这个东西……”礼包睁圆了眼睛,“萝卜手上居然有这样的东西?”

    老实说,其他九件特殊物品,每一件都弥足珍贵——然而要是放在了这一件【战斗物品】面前,那可真就不算什么了。而且,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个东西简直是为了林三酒量身打造的——她在红鹦鹉螺拿到的那一本厚册子里,记载的特殊物品足以千计!

    将鸟笼和【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给了礼包,【山移愚公】给了清久留,剩下几件就暂时由林三酒收了起来——这样一来,不管那个猎杀签证官的人出现在谁的面前,他们至少都有一搏之力了。

    该做的准备都做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蜡烛也烧没了。几人在黑暗里百无聊赖地呆坐了一会儿,一旦静了下来,奔波了几天的倦意就像海浪一样涌了上来——自从离开了露营区以后,他们几乎再没怎么休息过;眼下谁也不知道那个杀手会不会来、又会什么时候来,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商量了几句,几人决定去主卧室里轮班休息。

    举着【能力打磨剂】照亮,林三酒最后一个走进了主卧室——昏暗的银光在她眼前随着脚步一晃一晃,令视野都跟着晃悠交错了起来;家具、房屋被染亮了一小面,在这一点点亮光的身后,是更加幽深的黑暗。

    这感觉不知怎么,反而叫人更不安了,林三酒干脆收起了【能力打磨剂】。

    “姐,咱们挤在一起睡?”刚一关上卧室门,礼包就像是一个头一次野营的小孩子,声音轻快地在一片幽黑中问道。

    林三酒微微一笑,摸黑走向了那张大床——才刚刚走到了床边,她就顿住了步子。

    还是像以前一样,礼包和清久留一人一边地占住了床;然而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此时正卧着一个黑黢黢的人影,露出了一双白色的眼睛。

    ……原来礼包那句话,并不是一个提议,而是一个反问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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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1 Worst Timing

    血液涌上了头的同一时间,林三酒猛地扑了上去,伸长手臂就要去抓离她最近的清久留——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清久留和礼包也同时意识到了不对,腾地就从床上翻了起来;然而就在林三酒将将要够着清久留的胳膊时,他却忽然反手抓了过来,皮肤刚一相触,她顿时感到手臂急速地冷了下去——血液已经被迅速抽走了。

    林三酒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立即反应了过来,嘶哑地叫了一声“是我!”——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对礼包和清久留二人来说,眼下的情况正好相反。

    自己三人在床上躺得好好的,床边却忽然走来了一个黑影——也怪不得清久留会突然发难!

    感觉到对方的手一拿开,自己血液流速骤降,林三酒赶忙忍着头晕,叫出了【能力打磨剂】。

    “小酒?”光影交错里,清久留有点儿吃惊地叫了一声。

    银光一泻,登时映出了几张被染得更白了的脸。

    转瞬之间,清久留和季山青都意识到了真正的问题,同时从床边的光圈里逃了出去;随着林三酒手中光芒急急一转,那张大床便被映在了银光之下——刚才躺着人的地方,此时空空如也,只有粉白色的被子凌乱地卷成一团。

    “刚才那个人呢?”礼包仓皇地四下看了看,随即就发现了不对。

    此时的光线将他们几人的身体描摹出了一条银边,随即不等落出去,便立刻被黑暗吞没了。目光落在每个人的身后,入眼的仍只有一片幽深;就好像【能力打磨剂】的光芒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拘束在一小片区域里了似的,黑暗与银光之间泾渭分明。

    没想到那个杀手这么快就到了……

    “靠紧一点,”林三酒用极低的气声地吩咐了一句,一圈又一圈地转动着手里的光。

    此时的光芒很不对劲——光芒好像只能落在被选好的区域里,除了微光染白的一小部分,更深的黑暗幽幽地浮在四周,包裹住了这一间卧室。

    她感觉到了另两个人的后背轻轻碰上了自己;此时神经有些过敏的林三酒,甚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碰上自己的人确实是礼包二人以后,她才立刻又转过了头。

    “姐,”季山青忽然轻声开口道,“刚才那个死了的签证官身上,不是有一根【真相之蜡】吗?”

    林三酒立时在心里称赞了他一句。她此时一手拿着打磨剂,一手握着300路,还要分神戒备,没法点燃蜡烛,所以立即从背后将【真相之蜡】塞给了清久留——礼包这话一石二鸟,既提醒了自己,又变相迷惑了对方。接下来,就要看这个杀手相不相信礼包的说辞了……

    假如他不相信的话,接下来可得小心了;对方杀了那么多签证官,一定从他们身上搜刮到了数量可怖、用途奇诡的特殊物品——想到这儿,林三酒悄悄地握紧手里【糟糕!钱包不见了】的卡片。

    在目标现身之前,她还不能发动300路。

    随着火柴轻轻擦过时的声响,从【真相之蜡】上跳起来的火焰,立时在林三酒的背后投下了一片暖融融的光;这一片橘红像是清洗油画时的松油,慢慢地融化了银光照不亮的黑暗,用将房间一点一点地还原了。

    ……对了,清久留用火柴吗?

    当这个毫不相干的念头忽然闯进了林三酒的脑海里时,她下意识地一抬眼,正好看见了清久留站在房间角落的窗边,一只手搭在大巫女的轮椅背上,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他在那边,那么自己背后的是谁?

    “原来这根蜡烛是这个作用,”一个陌生的男音突然从背后响了起来,打破了寂静。“连这件【犯罪嫌疑人套装】都……”

    声音才一传进林三酒的耳朵,她浑身汗毛一乍,骤然转身、飞快地向后滑开了一段距离——在她和礼包中间,一个黑影正站在烛火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手中的【真相之蜡】。

    这影子看起来仿佛是用浓黑凝聚起来的一样,即使用【能力打磨剂】照上去,也仍然只是一团人形的幽黑;只有【真相之蜡】的火光,才让那一团浓黑像是融化了的黑色油彩一样,渐渐地淌了下来,露出了一抹肉色——

    “退后!”林三酒朝礼包骤喝了一声,猛地扑了上去——与此同时,那人影反手一动,蜡烛的火光登时灭了;房间顿时又被银光描出了一条条不自然的边界线。

    【犯罪嫌疑人套装】

    明明这个人就是凶手,但为什么就是看不清他的脸啊?怎么看都只能看到一双白眼睛,真是急死人了!

    效用:在穿上了本品之后,就会被漫画、动画中犯罪嫌疑人的“黑影效果”所覆盖。通过扭曲了光线的办法,彻底地将黑黢黢的身形隐藏了起来,不主动露头的话谁也发现不了;而且在穿上本品以后,若是身边有人,还可以自然而然、不受察觉地融入群体中,成为不引人注目的一员。

    注意:一旦附近出现了“洞察真相”的效果,那么这件套装就会暴露了。除此之外,如果身旁有小学生的话,这件套装也会不起作用。

    蜡烛火光刚一消失,林三酒马上刹住了脚步,左右一看,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如果看不见目标的话,她手上这张【糟糕!钱包不见了】也就等于根本发挥不出作用了。

    同样的,如果没有特定目标,那么清久留也没法放出美人鱼——否则它一开口,连林三酒都要一起中招。

    礼包一张小脸煞白,虽然早就将鸟笼拎了出来,但似乎没起什么作用;在光影被扭曲了的一片昏暗里,一时竟然静了一会儿。

    “你们杀掉了这的签证官啊,”那个声音从浓黑里幽幽地传了出来——林三酒浑身一激灵,极力想要分辨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外面那具尸体吗?”

    礼包咽了一下嗓子,看了看林三酒——她是黑暗中唯一一团银光,反而叫人瞧不清楚;转过头,他茫然地应了一句:“……就是他。”

    “唔。”那声音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

    屋子里又一次静了下来——窗外呼呼的风声,成了唯一的响动;在有限的光芒里,窗帘被吹得不住地飘卷在半空里。

    “你来这里,是为了杀签证官吧?”季山青壮着胆子问了一句,“现在他已经死了,你没有目标了。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他的签证官证明给你看。”

    “我信,”一片黑影中传来了平静的一句回应。

    还不等礼包表情松懈下来,只听那个声音又一次说道:“……不过那具尸体已经硬了,而这所房子里上一次出现签证,不过是十几分钟之前的事。在你们几个人之中,还有一个签证官吧?”

    对方的话音刚一落,林三酒心脏咚咚一跳,手中的【妙手空空】已经被解除了卡片化——当数根银亮的丝线从黑暗中一闪而过的时候,一张巨大的红色天鹅绒也同一时间在空气中展了开来;天鹅绒出现的时机正准,恰好拦在了几个人身前,柔柔地一卷,一下子就吞没了那几条银丝线。

    “那、那是什么?”

    这个近乎无敌的能力,果然令黑暗中的人影吃了一惊;他吐出的每个字之间,还带着微微的喘息,好像刚才那一下叫他受了不小的打击——林三酒丝毫也不敢放松,见红天鹅绒刚刚一消失,立刻在手心里换上了【战斗物品】。

    要模仿什么好?

    她脑子里一连飞快地闪了过去好几个念头,但一时间,她所能想起来的特殊物品,都不太适用于眼下的场合;这是一场特殊物品间的战斗,她必须——

    林三酒忽然微微一愣,一道电流从脑海里打了过去。

    她有办法了!

    一个念头才刚刚浮起来,这时却听礼包忽然急急地叫了一声:“姐,姐!”

    声音听起来,竟然充满了惊恐。

    林三酒下意识地转头一看,登时一惊——只见季山青一张脸已经憋得红了,仿佛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站住原地不动似的;然而他的双腿却仍然在一点一点,带着他的身体,朝前方的黑暗挪去。

    “姐,我控制不住我的脚了,”季山青一只手死死地扒住了墙壁,随着他身体的前移,指甲在墙纸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抓痕:“……我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吸引过去!”

    “……你见识到【百鸟朝凤】了,”那个声音低低地笑了一声,“一个一个地收拾,就不会放过签证官了。”

    一旦礼包走进那片黑暗里,天知道会发生什么——眼看着那一片浓黑仿佛有生命一样,即将碰上礼包的脸;林三酒怒吼了一声,手里【战斗物品】一变,立即化身成了一个写着Ps字样的紫色小方块——【盗版PhotoshopCS6】一握在手里,她立即用出了其中的“橡皮擦”功能。

    对于许多能力和物品来说,一旦找不到目标,就等于毫无作用;那么,不如就让目标主动现身好了!

    随着林三酒脚下一跃,手臂在空中完全舒展开来,“橡皮擦”也一下子擦去了半空中的一大块黑暗——就像是有人在玻璃上涂了厚厚黑漆似的,一旦黑漆被刷掉了,登时便露出了底下干干净净的色彩来;看上去,仿佛连黑夜也被吃掉了一块。

    这件来自人偶师的特殊物品,无法把有生命的对手“擦”掉;也就是说,此时剩下的唯一一团人形黑影,就是那个一直藏着不露面的杀手了。

    【百鸟朝凤】的效果一顿,显然那个黑影也发现了不对;此时在一片干净光明的环境里,那个黑黢黢的人形匆忙跳起来的模样看起来简直有几分可笑——正当林三酒冷笑一声,正要叫出300路的时候,只听清久留忽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随即猛地彻底推开了窗子。

    林三酒动作没停,余光一瞥,发现原来是那一只纸鹤回来了;外头的夜风顿时呼地一下卷进了房间里,立刻把纸鹤也吹送了进来——然而下一秒,平地里风势忽然一变,还不等清久留伸手抓住纸鹤,那只小小的白纸鸟就骤然被气流裹着再次扔出了窗外,眨眼间就消失了。

    风一下子大了起来,轰然朝外剧烈流去——

    “是维度裂缝!”

    清久留一句话才刚刚喊出口,风势卷着轮椅一滑,就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腰上;几乎是转眼之间,整间房子都开始“吱吱嘎嘎”地发出了尖锐的悲鸣;一开始,只是小件、轻巧的东西被卷出了窗口,但仿佛只过了一眨眼的功夫,连窗口本身的窗框都在令人牙酸的声音里,被气流给硬生生地掰了下来,转瞬就消失在了夜空里。

    林三酒在激烈的风势里使劲眯起眼睛,抬头一瞧,刚才那个穿着【犯罪嫌疑人套装】的男人,已经从卧室里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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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2 奥林匹克之男

    “快,去地下室!”

    林三酒的吼声才刚刚出口,就已经迅速消湮在呼呼的急风、与木板房仿佛即将撕裂一样的尖鸣声里了。眼前的整间卧室,甚至包括那一片少了一大块的昏暗,都仿佛被谁给拉长了,隐隐歪向了一边。

    “维度裂缝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清久留一手拉着轮椅,一手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朝门口走了过去——现在风势尚且不算剧烈,坐在轮椅上的大巫女只是低垂着头,金发飘扬着,还没有被吹卷起来的趋势;反倒是体重最轻的礼包,才挪了两步,就有点控制不住步子了。

    “谁知道!”林三酒大声应了一句,随即自己又想起来了:“对了,这鬼玩意儿会换地点!”

    她一边说,一边朝礼包的方向一甩手——从她的手腕上方,皮肤忽然平滑地陷了下去,一节白生生的骨头就像是新生指甲一样露了头;几乎是在数秒之间,骨节连接起来的骨鞭便已经长长地伸了出去,一把卷上了季山青的腰。

    “说实话,我觉得我在遇见你之后,变得特别倒霉——”

    “别废话了,赶紧走吧!”

    林三酒一把抓住了门把手,骨鞭立刻把礼包拉向了身边;她回头一看,见清久留拽着轮椅也快挪到门口了,赶紧催促了一句。三个人都见识过维度裂缝的恐怖,此刻趁着风速还没有真正强起来,急匆匆地就往地下室冲了过去。

    拐进餐厅里时,气流更猛烈了,连吊灯、木地板,都摇晃着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响声。他们才跑进走廊,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几人回头一看,正好看见那张实木大餐桌砸碎了墙壁和窗口,留下了一个巨大缺口,却一丁点木屑玻璃也没有飞溅出来——透过缺口朝外头的夜色里一望,几人的脸色不由沉了沉,转头就跑。

    夜晚的天空龟裂开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长缝隙,犹如一道令人心惊的浓黑墨渍,横跨了半个小镇。天地间的气流急速朝裂缝里涌了进去,连云朵都被拉得细长,又嗖地一下消失在了裂缝里;半空中无数大大小小的黑影,都是被风卷起来的物件和人——那些精神失常者的惊惧嚎叫声,甚至穿破了风声,隐隐传进了耳朵里。

    跟这一次的裂缝一比,上次他们遇见的维度裂缝,简直就像一根小手指。

    “怎么会这么大!”躲过了迎面被风卷起来的家具碎片,几个人一头扑进了地下室里;礼包一把扶稳了即将从椅子上滑下去的大巫女,声音里满是后怕地惊叹了一声:“……看来这所房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不管怎么说,进来了就暂时安全了;林三酒压下了心跳,快步走下楼梯,一边左右打量一边有些别扭地举起了【能力打磨剂】。

    ——大巫女说得没错,形态每变化一次,她都隐隐感觉到恢复原形更吃力了一点;在试着收了几下骨鞭之后,她见骨鞭仍然一动不动,只好将它缠在手臂上,成为了一个白森森的骨甲——被骨鞭缠了好几圈以后,她的右手自然不如以前灵活。

    地下室里砌着水泥,一走进来就觉得气温低了好几度;门口、头上的风声呼呼地流过去,让这个昏暗幽凉的地下室,如同被鬼鸣包裹住了一样。

    【能力打磨剂】的银光一洒出来,林三酒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猛地住了脚,反手拦住了她身后的另二人。

    ……就像刚才在卧室里时一样,银光被不自然地拘束了起来,歪歪扭扭地照亮了脚下的一小片;而光芒之外,是仿佛会呼吸一般的黑暗。

    那个杀手也在这儿!

    “姐,把光收起来!”礼包头一个反应了过来,立刻低低地在林三酒耳边叫了一声;她一个激灵,立即收起了打磨剂——此时与卧室里时的状况不一样,红天鹅绒和【盗版PhotoshopCS6】的使用次数都已经用完了,优势一下子没有了大半;若她再举着一个光源,真就成黑暗里唯一的靶子了。

    光芒一灭,一片漆黑的地下室里,就只剩下了外头如同鬼哭一般尖锐的急急风声。

    黑暗中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杀手并没有趁着他们方才刚刚冲进地下室的时候动手。

    正当几人屏息凝神、全神戒备的时候,从不知何方的黑暗里,忽然有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林三酒登时站直了身子,无声而迅速地解开了骨鞭。

    “唉,好好地杀个人,怎么会遇上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黑暗里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抱怨买菜的时候遇上了堵车——顿了顿,那个人才有几分好奇似的问道:“看样子,你们早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维度裂缝?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抿着嘴,没吭声。

    没想到这个时候,清久留却在她身边突如其来地出声了——他应了一句“对啊”,紧接着,随着打火机“咔嚓”一响,一片黑暗里多出了一个红红的烟头。

    林三酒听见他吐了一口烟,这才平静地继续说道:“……我们经历过一次维度裂缝了。怎么,这是你头一次见到这玩意儿?”

    “你告诉他干嘛?”季山青在一边不高兴地低声问道,“你要跟他交朋友啊?”

    连那个杀手也顿了顿,似乎有些拿不准清久留的态度。过了几秒,他笑了一声说:“没错。它到底是个什么?”

    即使身处地下室,也能感觉到头上的房子摇晃得更剧烈了——清久留拍了拍礼包肩膀,只是轻轻笑道:“你看现在我们也打不起来了,要是像刚才一样乱来的话,说不定咱们都得被吸出去。这样吧,我有一个建议。”

    地下室里静了静。

    “……你把你为什么要杀签证官的原因告诉我们,我就把维度裂缝的事告诉你。”清久留一边说,一边干脆在地上坐了下来,懒洋洋地摊在楼梯上:“我们想知道签证官的事儿,只是出于好奇;你知道了维度裂缝,却能保住一命——这个交易不错吧?”

    黑暗中的那个人一时没出声,似乎在考虑眼下的状况;当他再度开口的时候,林三酒不由心脏一紧。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不用那个抹掉黑暗的道具了?用了那个的话,我不就无处藏身了吗?要知道,现在我能看见你们,你们却看不见我呢。”

    “老实说,那个东西一天只能用一次,今天的份额用完了,用不出来了。”还不等林三酒想好说辞,清久留已经把话说完了——她心中一急,正要开口,却忽然感觉到礼包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林三酒一愣,顿时皱着眉头,闭上了嘴。

    “这倒跟我的猜测差不多,”那个人立刻笑了,“威力越大,限制越大,嗯,看来你没说谎。”

    他话音一落,头上的房屋顿时传来了一阵沉重牙酸的吱嘎声——仿佛即将倾倒了一样。听见那个人微微地倒吸了一口气,清久留立即趁势问道:“……怎么样?”

    “……好,咱们轮流问问题。”

    “那我先来。”清久留老实不客气地抢先说道,“你杀签证官是为了不让人去奥林匹克吗?”

    “咦,你们知道的也不少啊。没错,”那个人好像有点吃惊,随即问道:“造成维度裂缝的原因是什么?”

    “这一点我们也不知道——事实上,几乎没有人知道。”

    这是实话,但是也只有让清久留来说这句实话,才能叫人真正信服。

    见对方没有吭声,他紧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阻拦别人去奥林匹克?”

    “……那说起来可就复杂了。简单地说,是因为我马上就要去奥林匹克了,我必须得给自己制造一点优势——这个优势,当然也包括我从签证官身上抢来的东西。”黑暗中的声音听起来飘忽不定,根本说不好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维度裂缝怎么样才会消失?”

    “据说只要撑过一段时间以后,它自己就会消失了;但是上一次,是在进化者被吸了进去以后它才停止的。”这一次回答的人却是季山青,显然他和清久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达成了默契:“你只是阻止了这个世界的人前往奥林匹克,其他世界的人该去还是会去的,这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次,那个人没有马上回答。

    林三酒有点儿紧张地咽了一下嗓子。

    礼包和清久留二人——按照她的猜测——大概是在拖延时间;因为这种一问一答的形式,根本保证不了对方说的是真话。而且就算退一步,对方确实说的是真话,除了能满足一下好奇心,似乎也没有多大用处……

    就在这个时候,头上猛然传来了“哐当当”地几声,仿佛房屋架构终于被拉扯到了极限;一阵刺耳的尖鸣声将几人都惊了一跳——黑暗中的杀手好像也吃了一惊,这才斟酌着答道:“……我这么做当然有意义。你们应该也知道,在一个世界中,只有在某人即将传送到目的地A时,这个世界里的签证官才能开出A的签证。也就是说,他们之所以能开出奥林匹克签证,是因为我;在没有我的世界里,有人随机传送到奥林匹克的几率就不高了——虽然不能完全杜绝,但我在做的事,是要把前往奥林匹克的人数尽量降到最低。”

    “等等,不对啊,这就意味着——”

    季山青的话才刚刚开了一个头,就立刻被那个人打断了:“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被卷入了维度裂缝以后,会发生什么?”

    “你看我们还好好地站在这儿,当然不知道了。”清久留两手一摊,理直气壮地答道。

    “你们倒是很方便,”那个人轻声笑了一下,“对于我的问题,你们一问三不知;我却得一个一个回答你们的问题——成了记者招待会了。”

    “你说得对,所以为了公平,我附赠你一条消息。”清久留一边说,一边忽然拉住了林三酒的手;借着黑暗的遮掩,他轻轻地在她掌心里写了几个字。

    “……这个末日世界是人为造成的。不,不是像有些战争世界的末日那样——我的意思是,有进化者,故意在这个世界里制造了末日。”

    从黑暗里,顿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虽然那个人没出声,却仍然叫人感觉到了他的震惊。

    清久留听了听,这才继续说道:“我觉得,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世界里才会有捕食者、才会有维度裂缝,才会这么不寻常。”

    “原来如此……听起来倒真有趣。”那个人半是吃惊半是感叹地说了一声,“只不过,这条消息对我来说,一点价值也没有。”

    他的话音刚一落,林三酒猛然感觉到自己脚下一滑,就像是踩在了黄油上一样,不受控制地朝前冲了几步——不仅仅是她,另外几人也同时一个趔趄就滚了出去;当林三酒还在咬牙想要抗衡这股巨大引力的时候,大巫女的轮椅已经一路滑远了。

    是那个什么【百鸟朝凤】!

    那个人既然想让他们过去,肯定是准备好了后手——

    林三酒心下一惊,骨鞭立时像蛇一样探向前方,急急地卷住了那架轮椅;虽然稳住了大巫女,但她自己因此受到的引力却登时翻了一倍。

    “你现在动手,你疯了?”礼包又惊又怒地叫了一声,“奇怪,这不是只能针对单独目标——”

    “啊,我这个人有一个习惯不太好。”黑暗中的那个杀手笑了一声,“在对战的时候,我喜欢时不时地谎报道具效果……误导你们了?”

    “就现在!”

    随着清久留一声吼,林三酒马上腾出了一只手,朝上空一甩——

    从【龙卷风鞭子】里扑出来的烈风,瞬间就冲破了地下室的屋顶;在他们头上,其实是房子一楼的地面,因此才在地面上开了一个口,整栋房子登时便再也支撑不住了。伴随着令人心惊肉跳的轰鸣声,这幢木制房屋骤然从破口处裂了开来——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被里外交加的风势一起狠狠扭曲、扯碎的房子,就轰然化作了大大小小的碎片,彻底被吸力卷了起来,扔进了夜空中去。

    一旦没有了头顶的房子,整个地下室顿时暴露在了强烈的吸力里。

    “你们才是疯了!”

    随着那个人嘶声骂了一句,【百鸟朝凤】的引力顿时一滞,紧接着竟然带着林三酒一行人朝上冲了冲——这显然意味着刚才那个杀手自己没站稳,差点也被卷了上去;林三酒在一瞬间惊得脸都白了,好在那个杀手到底还是稳住了身子,【百鸟朝凤】的力量又重新落回了地面上。

    气流已经凶猛得几乎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所有的景象仿佛都被天空中的深缝给拉长、扭曲了起来;在风势里苦苦支撑了一会儿,只听那个人忽然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道:“我X!你们几个贼心眼挺多呀!”

    季山青头一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有了【百鸟朝凤】拉着,他们几个抵抗起维度裂缝来,就轻松多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那个杀手发现了。

    那个人的话音还没落,不等他关掉【百鸟朝凤】,一个人影已经猛地朝前方扑了过去,身后一条长长的骨鞭,随着她的前扑而舒展了开来——另一头,此时正深深地埋在地面里。

    顺着【百鸟朝凤】的引力,林三酒几乎在一蹬脚的功夫里,就已经冲进了那一片黑暗中;当她感觉到【百鸟朝凤】的引力骤然消失的时候,一股意识力轰然朝前卷了过去,果然砸中了黑暗里的一个人——对方刚才正在苦苦抗衡维度裂缝,准备的后手压根没能使出来,就被她一击而中。

    尽管还看不见,但是已经伸手摸到了。

    这就够了。

    随着林三酒心念一动,黑暗中的人顿时露出了身形;而她的手里也同时多了两张卡片:【犯罪嫌疑人套装】和【百鸟朝凤】。

    “谢谢你的特殊物品啊,”她朝那个打了赤膊的男人一笑,随即用意识力死死卷住了他,朝上空一扔——

    在不断的惊声嘶叫里,那个男人迅速地冲向了天空中的裂缝,身影猛地淡了下去。

    总算是解决了!

    林三酒的心里才刚刚浮起了这个念头,只听后方礼包忽然叫了一声“姐!”,她下意识抬头一看,登时张大了嘴。

    在即将碰到维度裂缝的时候,那个男人的身影正好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在生死攸关的一瞬间,被传送去了下一个世界。

    奥林匹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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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3 惊鸿一瞥

    ……当身边的敌人消失了以后,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苦捱,反而比之前更吃力了。

    地下室也不过两米来深——在没有了头顶的房子以后,这一点深度起的作用简直微乎其微;只要一个没站稳,立刻会被平地拔起、高高地吸进天空里去。

    空中的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了;谁也不知道裂缝后面是什么,只有那一抹逐渐展露出来的黑暗,比夜晚更深邃、更纯粹,叫人见之心惊。

    风速已经达到了叫人根本喘不过来气的地步,能够借力的地方早就被气流统统卷走了——地下室里的管道、楼梯栏杆,根本吃不住力气,撑不过几分钟,就被暴戾的风给扯了下来,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当然,就算附近还有什么可以抓的地方,林三酒也不会知道了——因为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另外几个人也好,此时已经根本睁不开眼睛了。

    仿佛是几粒灰尘在抵抗强力吸尘器一样,一行人紧紧地贴在了地下室的墙角处,一个拉着一个,被迎面汹涌呼啸的风给拍在了墙面上;每个人都鼻青脸肿、浑身伤口——那是被地下室里各种各样的杂物、架子、工具给砸出来的。

    林三酒用骨鞭将大巫女缠在了自己的后背上,在墙壁上打破了两个小洞,伸手死死地扒在里头——上半身稳住了,双脚却不由自主地朝天空中飞了起来,连带着礼包和清久留都飘了起来,吓得她赶紧放出了意识力。

    意识力一扑出来,像卷巨大的胶带一样,一边抵抗着风力,一边向下按住了他们的腿脚,几个人总算是又头上脚下地落了回来,一颗心差点也被风给卷了出去。

    稳了稳神,林三酒缓慢、艰难地把指缝里夹着的【百鸟朝凤】解除了卡片化。

    一只凤冠形的狭长刺青,立刻像是有生命一样跃了出来,就近落在了她的左脸上——她倒是有心想跟那个杀手一样,把刺青印在手臂上;只是现在她实在腾不开手,只好让它沿着下颌线渗入了面部肌肤里。

    【百鸟朝凤】

    真凤在此,天下来朝。

    ——作为地位超然、统管百鸟的上古神话生物,你们走过来拜我一下,是你们对我最起码的礼节。而且我这个鸟是很好讲话的,我不要求每一个都像孔雀白鹤天鹅那样好看,就算你是一只老母鸡,你来朝拜我,我也很欢迎。

    效果:所有与物品主人形似的生物,都会受到不可抗力,来到物品主人身边朝拜。当物品主人对他们表示满意了以后,这种不可抗力就解除了——当然,不肯行礼的话,也可以做一些别的事;跳舞献歌偷窃杀人,这都是他们的自由。

    备注:“身边”,是指物品主人身前65—85厘米的地方。

    人家来朝拜你,也不能总是拘着人家不让走;所以在七分钟以后,效果就消失了。

    就算是真凤,一天折腾百鸟一次也差不多了;所以本物品一天内只能使用七分钟——这个七分钟可以分多次使用,也可以一次用完;但如果时效已满,就只能等待第二天。

    “形似”:是指目标外形与物品主人大概相似。体重、体型、身高、毛量、脚的数目等数据,与物品主人相差不能超过某一个范围,否则当然不能算是形似。

    ……有了【百鸟朝凤】的引力,礼包和清久留顿时被拉近了不少,两人不禁面色一轻,终于艰难地喘了口气。

    此时天空上的裂缝,已经张开了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程度。

    若是单纯用体力来抗衡风速的话,别管你是体能多强的进化者,恐怕也早就被卷上天了;如果不是靠着【百鸟朝凤】和意识力的话,林三酒一行人根本支撑不到现在——

    “过去多久了?”在烈风震耳欲聋的咆哮里,林三酒抬高了嗓门吼了一声。

    季山青一条长马尾高高地飘在空中,脸紧紧地贴着墙,听见声音,他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什么?”

    “维度裂缝出现有多久了!”话一出口,好像也被立即卷走了;连林三酒自己都听不清。

    “十几分钟了!”礼包好不容易才听见,大声答道。

    这么长时间了?

    林三酒尽量稳住了身体,心下一沉。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力,就如同被火焰点着的纸,正在迅速地消耗、减少、缩小着……但是天地间的强风,不仅一点也没有减缓,反而更加凶猛了,好像要把这个星球都裹起来、送进维度裂缝里一样。

    暴露在风中的皮肤,早就吹成了一片潮红;体温被不断地卷走,手脚已经冰凉麻木。林三酒甚至无法睁眼,即使是眯着也不行,气流裹挟着沙砾,刮得她眼球都干涩发疼——

    “它减小了吗?”

    将脸埋在胳膊里,她近乎绝望地高声喊道。

    这一次回答她的是清久留——“裂缝比刚才更大了,”明明只是咫尺之遥,他的听音却飘忽模糊得一不小心就会消失:“……我的烟都被卷走了!”

    什么时候了还关心你的烟!

    林三酒吐了口郁气,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姐,姐!有没有能用的特殊物品?”季山青这句话,是一连喊了好几声才传入林三酒的耳朵里的。

    林三酒一愣,随即精神一振:“有!”

    【皮格马利翁项圈】在季山青声嘶力竭的喊声里,很快就迅速地温热了起来——

    礼包因地制宜,给她描述出了一个“重量增加”的能力;随着描述一起效,林三酒立刻将自己的体重一口气增加到了500吨,双脚终于缓缓地踩上了地面。

    由于项圈造成的能力,始终受到潜力值上限的影响,她即使有心想让自己再沉一点儿,也无能为力了——脚一着地,她立刻收起了意识力,顺着墙角坐了下来;现在体重太过惊人,如果不分摊一些压强的话,别说她自己的骨骼了,地面也会被压坏的。

    随着林三酒一稳定下来,其余二人也都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至少又能撑过去五分钟了。

    “如果五分钟以后,维度裂缝还没有消失,”清久留一点点靠近了,大声对二人喊道:“——还可以用【战斗物品】来模仿项圈!”

    林三酒郁卒地吐了一口气,非常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用【战斗物品】模仿项圈,就意味着她可以在某一天内把【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延长至十分钟;若是遇上了人偶师、大巫女这种水平的对手,这可完全就是扭转生死的利器——想不到却要浪费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

    算了,能保命,就不算浪费——林三酒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用胳膊挡着风,困难地从缝隙里朝天空中望去。

    ……正如清久留说的那样,那条仿佛要撕裂天地一样的深深缝隙,不仅没有合拢的趋势,比之前更长了,好像一张咧得越来越大的嘴。仰头从那张嘴里望上去,入眼只有一片死寂般的黑暗——除了正在疯狂涌入的碎片之外。

    才看了几秒钟,林三酒就不得不缩回了头,垂着脸,忍受着几乎可以打碎皮肤一样的气流,默默地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当她数了六十多个“密西西比”的时候,凶猛的气流猛地缓了下来。就像它突如其来的登场一样,裂缝一消失,天地间立马近乎戏剧化地平静了;被裂缝夷为平地的小镇,只剩下了最后一点点乱七八糟、毫无意义的残垣断壁,在呼吸可闻的寂静里,一动不动。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发现彼此的表情仍然凝重着——按照上一次的经验,维度裂缝很可能还没有结束。

    “快,”林三酒忙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声音嘶哑:“趁着第二次裂缝还没来,咱们赶紧准备一下。”

    【百鸟朝凤】一关,礼包和清久留也忙起了身。相比其他地方来说,地下室不会直接受到引力影响,因此他们也没打算离开;利用此时的自重,林三酒迅速把水泥地面砸出了一个洞——由于房子下头还有地基,使得挖洞这个工作轻松不少,几个人便争分夺秒、手忙脚乱地将这个洞又挖了下去;他们小心地避免了扩大洞口,没过几分钟,地基里就多出了一个不太深的“井”。

    几个人赶紧爬进了洞口里,扶稳了,上半身仍然露在地面上。

    “唉,想不到居然要凿个洞躲起来,”清久留嘴里叼着自己最后一根烟,珍惜得甚至舍不得点火:“裂缝来了还好说,没有来的话,咱们这样跟土拨鼠似的,有点儿傻啊。”

    除了不能说话的大巫女,另外两个人都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看了他一眼。

    林三酒抬手在自己脸上滑了一下,很快脸色沉了沉。

    【百鸟朝凤】的效力才刚刚出现了不过几秒,紧接着又消失了——加上那个杀手用掉的时间,今天的七分钟已经到了。

    ……当气流静了下来以后,这个世界仿佛已经彻底死了。几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沉默的时候,甚至连彼此的呼吸、血流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么半天了,”季山青稍微探高了身子,忽然轻声说道:“好像不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地壳就猛然颤动了几下,登时将礼包的话挤成了一声惊呼——一时间山摇地动,好像有人将这个星球装进了袋子里剧烈摇晃似的;林三酒目光一扫,清楚地瞧见了远方地表上骤然被撕扯开的一条条裂痕——

    当大地都在开裂的时候,一切的声音都细微得成了杂音;紧接着,她连自己眼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死死地按住洞口边缘,被忽然发起了狂的土地上上下下地抛着。人的力量,在这种可怕的倾倒之力面前,显得那么可笑;唯一阻止了几个人呗抛出洞口的,是林三酒一瞬间用来按住他们的意识力。

    季山青一个没把持稳,就被重重地扔在了林三酒身上,撞得她眼冒金星;随即,礼包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姐姐,维度裂缝开在地面上了!”

    林三酒脸色骤然一白,还不等说什么,身边的大地又是轰隆隆一阵悲鸣;礼包被这样一甩,登时又甩远了——好在林三酒的意识力仍然包裹着他们,没叫他被甩出洞外去;只不过这个洞,也在不断坍塌、开裂,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了。

    一块一块的大地,迅速地被裂缝吞噬了进去,在深黑的庞大引力面前,居然毫无反抗之力。

    照这个速度下去,要不了一分钟,林三酒一行人就会连着这块星球一起被吸走;意识力疯狂地涌了出去,只为了让他们勉强保持在原地——林三酒攥住了【战斗物品】,使劲地吼了几声,想让身旁二人给她描述出一个摆脱眼下困境的能力;然而叫人惊恐的是,她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才刚刚抵抗了十来秒,意识力就迅速地少了一大半。当林三酒被不断的颤抖晃得几无招架之力时,她的余光已经瞥见了那一条裂缝——一抹绝对的黑暗,撕开了天地,看起来就像是她的眼睛突然盲了一片似的。

    “呜啊!”

    一声清清楚楚的惊叫,忽然从林三酒耳朵里响了起来,竟然盖过了大陆被吞噬时的声音。林三酒一惊,突然反应过来了这个声音的来源。

    “我才不过睡着了一会儿,你怎么落到了这种境地啊!”

    意老师显然也是惊惧交加,不等林三酒出声就急急地说道:“你的意识力剩得不多了,我帮你控制意识力的流速,你赶快想一个别的办法!”

    现在根本没有时间说什么了,林三酒感觉到意识力流出的速度一稳,立刻艰难地爬向了离她最近的清久留;将手里化成项圈模样的【战斗物品】给他看了看,他顿时就明白了。

    “反其道而行之,”他凑到林三酒的耳朵旁边,声音震得几乎穿破了她的耳鼓:“你的能力是反其道而行之!出现在你身上的效果,一切都与本来目的相反!”

    才一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林三酒心头大石一落,几乎连眼泪都差点涌出来。仿制品项圈迅速地开始发热了,她赶忙用意识力和骨鞭将其他三个人都缠住了,等待着效果。

    面对如此可怕的维度裂缝,受她潜力值制约的能力效果,当然是很不够看的;但是最起码,几个人在被甩出了地洞以后,不但没有被吸向前方,反而在一点一点地、挣扎着后移——

    这一点点抗衡之力,在裂缝面前显得如此飘摇不定;在度过了仿佛一辈子似的漫长时光以后,远方地平线上的黑色大嘴,终于逐渐变小、最后彻底消失了。海水早被吸得一滴不剩,如果有人从星空里往下看,就会发现这个星球像是一个被人挖了一大勺的果冻,深深地缺了一块。

    砰砰几声摔落回了地上,精疲力竭的几个人一时间竟然谁也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从肺部深处挤出了几丝风箱似的喘息。

    “我、我说过,”清久留嗓子都哑了,一张好看的脸上尽是伤口和尘埃:“……遇见你们以后,我就特别倒霉。”

    林三酒喘得根本无力反驳——事实上,她也觉得自己挺倒霉的。

    “吓死我了,”意老师作为一个拟人意象,无需喘气,此时的声音倒还跟往常一样平稳:“……我还以为我好不容易醒过来,就要陪着你一块死了。”

    见林三酒还是不吭声,她顿了顿,又说道:“对了,你的意识力还剩下一点点——正好足够调用潜意识捕捉到的图像。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看。”

    “……什么?”林三酒终于在脑海里回应了一声——她疲倦得连思维都木了。

    作为回应的,是意老师在她眼前展开的一幅不断剧烈颤抖的画面——正是刚才最要命的关头上,她无意中朝维度裂缝瞥去的一眼。

    画面被拉近了,放大了。维度裂缝深处无边无际的黑暗,顿时铺满了林三酒的视野。

    黑暗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才终于露出了她惊鸿一瞥之下看见的东西——就像是图片放至最大以后,模糊得几乎辨别不出来的像素。

    ……在那一片幽黑的尽头处,正浮着一个黯淡的小小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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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 离开荤食天地

    为什么竟是一个星球?

    这个问题,此时几乎是无解的。

    ……一直过去了大半个小时以后,林三酒才第一个从地上坐起了身。

    因为脱力,她的四肢仍然略微颤抖着;刚才山呼海啸、天地倾倒时的巨响,震得她耳朵仍然在隆隆地嗡鸣,即使这么半天也没恢复。

    在她身边几十步远的地方,是一片望不见边际、深不可探底的天坑;地表被撕扯下去了厚厚一块,露出了底下沉默的幽黑。小镇剩下的唯一一点踪迹,只有断裂在土层里、还没被卷走的地下管道了。

    汽车、街道、栖身的房屋,统统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了——不,应该说,连土地本身都消失了。

    用骨鞭绑好了大巫女,林三酒一行人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赶紧离开了这个地方。

    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应该往哪儿走,事实上,不管是哪个方向,对于他们来说也都是一样的;几个人挑了个与裂缝相反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了好几天以后,总算是在一个小城市里歇下了脚。

    这个世界里似乎没有国家的概念,即使横跨了这片大陆,他们遇见的也尽是一个又一个的城镇。

    这一个大陆边缘的小城市,从东头走到西头不过才二十分钟的时间,但似乎也经历了一场不为人知的血腥——城市所有的出入口,都被仿佛荆棘一样的层层铁丝网给封住了;在几个人砍断了铁丝网、走进街道里时,才发现这儿竟然遍地都是白骨、残肢和干涸的血迹。

    “有人关住了这些疯子,”在走了几条街道以后,季山青下了个结论:“……看样子,这儿的人已经都被吃光了。”

    礼包对于林三酒以外的人类存亡,根本不怎么放在心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脚下还自然而然地踢开了一具拦路的尸骨——被啃得只挂了几条肉丝的腿骨,当当地在地砖上敲出了一连串的回音。

    “咱们就在这儿歇下来吧,”这一路走了太久,清久留看起来痛苦得好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咕咚”一下坐在了马路边,再也不肯挪动步子了:“……老实说,每多走一步,我想跟你们散伙的念头就更强烈了一点。”

    “如果能在这儿安安稳稳地呆到传送日就好了,”季山青也附和道,“……反正现在咱们也不必与人汇合了。”

    ……连海水都被倒卷着吸入了维度裂缝,那么走海路的司陆、刺图二人,恐怕也早就遇难了——

    每次想到这儿,林三酒就感觉自己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

    “好吧,我们也确实得休整休整了。”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沉沉地说。

    这一路走过来,他们连一个精神病患者也没遇见过,似乎还算安全;不过林三酒还是不放心,在检查了一遍这个小城之后,一行人才在市政厅里落了脚——清理了尸骨,从民居里拖出来了几张床垫,又并排摆在大厅后的一条走廊上,就算是完成了“安营扎寨”。

    小城里的水源来自城外的一个蓄水库,里面泡的腐败尸块几乎都烂成了浆子,早就是黏黏糊糊的一潭污液了;或许是因为养了一段时间的精神病患者,城内的清水食物也早就消耗殆尽——几个人在城里走了几圈,最大的收获居然是一家完好无损的烟酒店。

    靠着林三酒卡片库里的清水,以及剩下不多的几块【军用压缩热量】,几个人总算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要不是【eBay】里的“签证代理商”始终没有回复消息的话,这段时间甚至可以称得上无忧无虑了。

    “还是没有,”在又一次的失望以后,林三酒将手里的红色塑料字母转化成卡片收了起来,终于叹了口气。她最近像催命一样,又给那位“签证代理商”一连留了好几条信息,但始终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传来半点回应。

    “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回信,那个人会不会已经被维度裂缝吸走了?”意老师在她的脑海里回应道。

    林三酒的眉心紧皱着,半晌没吭声。这个可能性她不是没想过——但假如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她接下来,还能上哪儿去找签证?

    过了几秒,林三酒终于压下了这个念头,转过话题问道:“意识力星空的事怎么样了?我现在能去了吗?”

    这话刚一提起来,意老师顿时拉长了调子,十分人性化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说过吗,你没有把【意识力学堂】进阶到那一个地步,就算我醒过来,你也还是没办法进入意识力星空——”她说到这儿,好像也涌起来了一股烦躁之意似的:“唉,其实这也是我根据你告诉我的消息分析出来的结论。要不是你说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还有意识力星空这回事儿。”

    林三酒登时忍不住吃了一惊:“什么?你不知道?”

    “我哪会知道!”意老师几乎是理直气壮地答道:“我是【意识力学堂】中设置的引导老师,你的能力升级到了哪一个水平,我就将把哪一个水平的内容告诉你——我又不是引着猴子取经的菩萨,什么都知道!”

    林三酒睁圆了眼睛,一时间竟没了话说——空气飘荡着的,只有从外头大厅里传进来的隐隐说话声。

    想了想,她忙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意老师又叹了一口气——如果她也有实体的话,恐怕林三酒的大脑都会被她从耳朵眼儿里吹出来。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眼下只好一步一步来。如果女娲说的是事实,那么在你的能力升级到最顶级以后,你自然也就能去意识力星空了。”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林三酒满心不甘,“我到现在还没有升入中学——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女娲不就提前把我送进去了吗?”

    意老师在她的脑海里咕哝了一声,虽然林三酒没听清,但她觉得似乎是一句“那你找女娲去”。

    “……你听我说,”顿了顿,意老师仿佛终于有点儿疲惫地开了口。“如果说【意识力学堂】是一个应用程序的话,我就是一个用户界面。你通过我,学习新的能力,升级新的版本……但我作为一个用户界面,是不能替你作弊的——哪怕我是一个这么有智慧的人工AI也不行——因为程序不是这么设置的。”

    这个比喻,林三酒总算是听懂了。

    “不过,”意老师话锋一转,“……你也用不着泄气。之前几年时间,你的【意识力学堂】之所以进阶进得这么慢,都是因为在不断地出事儿。一会儿被锁了,一会儿你又没了肉身——好不容易救回了你的身体,女娲又在一直攻击阻挠你。这回她的意识力不在了,你也可以放心了,接下来这段时间,你的进阶速度一定会大大加快。”

    林三酒听完了,表情仍然没有一丝明朗。

    “也不知道大巫女等不等得到那一天,”半晌,她才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我抢了她的机会活下来,总是欠了她一条命。”

    说到这儿,她站起了身——刚才礼包二人把大巫女推出了大厅,说是要让她去外头“晒晒太阳”;此刻他们出去也有一会儿工夫了,林三酒心下惦记着,也顺着外头的谈话声走了出去。

    此刻外面天色果然正好,午后阳光如同融化了的金子,流淌在每一寸空气里。蓝天清澈得没有一丝云,一眼望出去——

    林三酒张大了嘴。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礼包和清久留忽然热心地要带大巫女去晒太阳了——

    “你刚才的感觉有点儿意思了,说明你还是很有天分的。”清久留叼着一根烟,没有察觉到站在厅里的林三酒;他此刻皱着眉头,神色认真地对季山青说道:“……但我不是一个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学派的簇拥。真正融于角色之中,听起来很美好,但实际上给一个演员造成的限制是很大的……当然了,对于你来说……”

    林三酒呆呆地朝前走了几步,目光转了几圈。

    “我更倾向于布莱希特的表演流派,你一定要高于自己的角色,将这个角色的内核,有选择地、有加强地展示给人看——”

    在清久留这一大通叫人听了稀里糊涂的指导之下,礼包就像是听懂了似的连连点头;随后他咳了一声,转过头,面对着坐在新轮椅上、一动不动的大巫女,沉下了脸。

    “你没有母亲,但假设,她就是那个制造了你、又抛弃了你的女人……”

    礼包的一张小脸上,渐渐地浮起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神色——仿佛是一个破碎的孩子,又在人前装成了坚强的样子。

    “对,太好了,现在你想象一下,她突然告诉你,她也是有难言之隐的……”

    林三酒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了——她大步走进了院子里,哭笑不得地喊了一声:“你们干嘛呢!”

    她这一声,惊得两个人一跳,同时转过了身子来——显然刚才都太过认真了,竟沉浸在了表演课里,连她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姐!”礼包抬起脸,笑着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牙:“他在教我怎么表演呢。”

    “学这个干嘛?”林三酒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大巫女——后者头上被绑了一条农村妇女式的头巾,遮住了金发,看起来真是……朴实无华。

    当然,穿JimmyChoo的大巫女如果星空有知,大概是高兴不起来的。

    清久留吐了一口烟,神情懒洋洋的:“……告诉你,学会了表演,用处可大了。”

    “什么用处?”

    “姐姐,你想啊,”礼包振振有词地答道,“演技好,就代表我说什么人家都会信——这样一来,我们不就安全多了吗?”

    林三酒拧着眉毛看着他们两个人,过了几秒才“噢”了一声:“……大概吧?”

    “老实说,我只是懒得演戏,”清久留开口道,神情之间,好像他不演戏就是帮了别人一个大忙似的:“不然的话,就凭你们两个这个智商,我可以把你们骗得团团转。”

    礼包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不包括我吧?”

    清久留没回答他,只是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觉得连你一块儿,都应该好好上一上表演课。”

    林三酒没有出声——她此时盯着二人,眼睛忽然睁圆了,脸色白了下去。

    “你这个吃惊的表情就有点浮夸了,”清久留评价道,“内在的——”

    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被礼包一巴掌打在了胳膊上;清久留一惊,忙掉过了头。

    ……坐在他们身后的大巫女,双眼依然紧闭着,身影却慢慢地淡了,仿佛即将融化在空气里一样。

    “她要传送了?”一声低吼,从林三酒的胸腔里扑了出来;她迅速地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大巫女的袖子。但她也知道这样只是无济于事,眼看着她身体的颜色越来越浅,一时间急得仿佛胸腔里都着了火——

    大巫女是第一个传送的,也就意味着,她将一个人被孤零零地送到另一个世界去!

    “把嫌疑人套装给她穿上!”清久留突然喊了一声,随即林三酒也猛地反应了过来——她急忙在大巫女的肩膀上一抹,那件【犯罪嫌疑人套装】登时出现了;一挨着大巫女的身子,立刻化作一件黑色外衣,迅速包裹住了她。

    还不等黑色彻底遮掩住大巫女,林三酒忽然觉得手里一空——再低头一看,她刚刚抓住的袖子已经从掌心里消失了。

    大巫女就像是蒸发了一样,彻底无影无踪了。

    只有那张轮椅出于惯性,从原地微微地朝前滑了一点儿。

    三个人静了下来,望着刚才大巫女坐过的地方,一时间无人出声。

    半晌,林三酒猛地蹲在了地上,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接下来,她必须要赶快找到前往大巫女那个世界的签证才行……

    “诶,我说,”清久留的声音忽然打破了沉寂。

    林三酒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

    “我好像也要传送了诶……”

    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林三酒和礼包腾地跳了起来——一抬头看清楚了,她眼前几乎一黑。

    清久留此时举起了一只手,正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观察着自己逐渐变淡了的手指尖。金子似的阳光融融地落了下来,照在他身上,又像水晶一般地透了出来,在空气中折射出了七彩的光。他看起来,就像是沙滩上一抹莹润的泡沫,转眼就要消失了——

    泡沫!

    林三酒一个激灵,一时间皮肤都因此而麻了;她半是庆幸、半是惊奇自己怎么早没有想到,此时压根没敢耽搁半秒,立即叫出了一张卡片,在塞进清久留手中的同时解除了卡片化。

    那是礼包在拥有【泡沫般的签证】时,给她随手开出的一张;因为它维持时间太短,所以她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当时只是扫了一眼就收了起来,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它的存在时间或许不太长,但它仍然是由季山青开出来的,这就够了。

    能力升级前后,季山青开出的签证种类仍旧不变;她拿在手里的,正是一张前往低等级“夹心饼干”世界的签证。

    “记住,”林三酒往那个淡得几乎看不见了的人影手里,又塞了一张【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大声吼道:“哪怕你得用色相迷惑人,也要保住大巫女的命!如有万一,我们中心十二界见!”

    (谢谢周井先生、LuanYu、汉桥、海棠晕娇、花夏眠、百合姜等大家的打赏、恶魔扬扬、淡竹叶丝、丁夕、scarlettlu等大家的月票!没有回头看修文的大家,我给你们提醒一声,【金手指】这个能力我要改掉了,改成一个功能相似B格更高的能力,以后看见它突然变了模样,不要惊奇……)(未完待续。)

505 下一个世界

    星球荒芜了。

    ……这是在林三酒重新踏上旅程几个月以后,终于得出的结论。

    在这段日子里,她横跨过一片又一片被人类蚕食得千疮百孔的大陆;她徒步穿行过曾经是海、如今却露出了深层地质的洼谷;她攀越过仿佛挂在蓝天之下、一眼望不见头的冰川高地。

    与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相比,此时的荤食天地寂静无声,人迹灭绝。

    当她与季山青谁也不说话的时候,天地间只有呼呼的风声,不知从何处而来,不知往何处而去。

    ……就像她自己一样。

    有的时候,她能够隐隐地听见几丝细微的人声,被风裹着,吹散在大地上。更多时候,她觉得那是自己的幻觉。即使是精神病患者的哭号声,此刻回想起来,也仿佛带有强烈的生命力,在记忆里鲜明得一跳一跳,叫人怀念——越发衬得世间若死。

    假如没有季山青跟在身边,林三酒恐怕自己早就发疯了。

    她原本以为维度裂缝只影响到了一小片地区,现在一看,她只觉自己错得离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她不知道的地点,显然又不止一次地出现过维度裂缝。这些裂缝的威力有大有小,但在几次来回以后,就只留下了这个空荡荡的世界。

    上路,是为了寻找签证官;但荤食天地中早已经人踪渺茫,不知不觉间,这段旅程的意义居然只剩下了行走本身。

    有的时候,林三酒甚至觉得,荤食天地的存在,大概从源头上就是一个错误;而维度裂缝,就是来修正这个错误的——她当然知道这个念头很荒谬,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个想法反而越来越深地扎在了心里。

    与林三酒相比,季山青就显得没心没肺多了。

    “姐姐,我们明天往哪儿走?”

    在太阳西沉,天空的颜色泛起了暗暗的鸭蛋青时,礼包趴在林三酒身边,语气轻快地问道。

    他们此时正露天而眠,躺在了一片广袤的岩石地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大块石头融化了,正慢慢流淌下来时,又被冻住了,形成了一层一层、一环一环的模样。林三酒不知道这是什么种类的地质,只是觉得新奇好看,因此就在这儿逗留了一天。

    一蓬篝火跳跃着,在傍晚的青蓝色天空下,染出了一圈橘红。

    “随便往哪儿走都行,”林三酒一边回答说,一边从卡片库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这还是她在红鹦鹉螺里,从一个死尸身体里面找到的:“……反正找到签证官的希望不大,你要是有什么想看的景色,咱们就去看看。”

    礼包的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开始思考他接下来想去看什么。

    听着火焰的“噼啪”声,林三酒漫不经心地翻开了册子——自从有了【战斗物品】,她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在意老师的帮助下练习完意识力以后,她常常会把这本册子打开看看;靠着里头的图鉴,她死记硬背地积攒下了不少特殊物品的详细信息,粗略一算,少说也有二三十件了。

    然而这一本册子的内容实在太丰富了,也不知道这个作者怎么能够搜集到如此之多的信息;林三酒已经翻过去了这么多页的图鉴,但随着她心血来潮地忽然伸手一捏,发现后头居然还有厚厚的一大摞——

    “咦?”

    林三酒又一次用手指捏了捏“特殊物品图鉴”的部分,愣了愣;随即她立刻合上了书册——对着书脊看了看,她脸上浮起了一个微微有点儿诧异的表情。

    “怎么啦?”礼包转过眼睛问了一句,依然趴着。

    林三酒没应声,只是微微地皱起眉头,抖了抖手里的册子。

    “这册子我是在红鹦鹉螺里拿到的,我那时也没太细看。这段时间,我只是一页一页地翻,所以……”过了半晌,她才有些迟疑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册子好像……厚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季山青没往心里去,“被翻过的纸页不平滑了,与全新时相比,总会变厚的——诶?”

    话没说完,他自己也发现了不对。

    这个册子一拿到手时,可不是全新的;它被人翻阅了不知道多少次,纸页早就毛得刺手了。

    “所以我怀疑是我的错觉嘛,”林三酒自言自语了一声,顺手打开了特殊物品的图鉴部分;毛毛糙糙的纸页一页一页地翻了下来,纸上每一个简陋的圆珠笔画都连成了一个变来变去的图像:“大概是我的错觉——”

    她的手顿住了。

    特殊物品图鉴已经被她翻到了最后一页,下一页就是进化能力的介绍了;林三酒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一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调整表情好了——礼包一时好奇,跟着凑过了头,登时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模一样的吃惊。

    “这……”他有点儿茫然看了看那个上衣形状的一团墨迹,抬头问道:“这不是【犯罪嫌疑人套装】吗?”

    不止是【犯罪嫌疑人套装】——

    事实上,在图鉴部分的最后几页里,尽是林三酒早已经见识过了的各种特殊物品:鸟笼、eBay、真相之蜡、百鸟朝凤、美人鱼……凡是他们拿出来用过的,几乎都能在这儿找着。她与季山青对视了一眼,同时明白了点什么,急忙又翻到了进化能力的部分,直接跳去了最后几页。

    没错,清久留的【破产酒鬼的希望之光】、刺图的【害羞的蟒蛇】、那个奇怪老太太的【概念碰撞】等等一串遇见过的能力,都被记录了进来。

    林三酒的心砰砰跳了几下。

    当她动作飞快地往前翻了好几页以后,她的目光终于在搜寻中找到了那四个字——【扁平世界】。在名称下方,只有一行简短的介绍:能够将物品转化为卡片储存,每日有上限。

    二人看着这一本陈旧得仿佛要随时散架的册子,一齐静了下来。

    “……仔细想想,在拿到了它以后,我好像还没有用过扁平世界以外的能力。”半晌,林三酒才忽然喃喃地出了声。

    季山青没说话——他只是看着林三酒将书册在地上摊开,随即从火堆旁边找了一根碎枝,双手都放了上去。下一秒,就像是被扔进了搅拌机里一样,那根树枝突然在地上爆成了一团碎沫般的木屑。

    还不等木屑落地,二人就急急忙忙地转过头,翻到了刚才进化能力介绍的最后一页——不,刚才的最后一页,如今已经是倒数第二页了;刚刚多出来的、真正的最后一页,上面果然多了一行字:【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这是一件特殊物品,”林三酒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这才带着震惊地笑道:“这个破破烂烂的笔记本,居然是一个特殊物品!”

    也难怪她到今天才发现,在把这个笔记本卡片化了以后,卡片上的介绍可以说是简单平庸之极——

    【NOTEBOOK】

    一本售价119.9元的厚笔记本。从纸质上来看,完全不值这个价。翻开本子,里面不知被谁写满了各种各样的信息。

    它跟【能力打磨剂】一样,介绍几乎没有什么帮助;看来他们还得继续挖掘这个本子的意义。

    “给出的信息太少了,”林三酒满心惊奇,又解除了它的卡片化,翻看了一会儿:“……诶,有点儿奇怪啊?”

    “怎么了?”

    “我跟你说过,我遇见过一个叫小橙的女孩——她明明使用了能力,但是她的能力却不在这个本子里。”

    季山青歪头想了想:“还有谁的能力不在这里面?”

    “她的同伴,那个叫庆庆的,也不在……噢对了,还有那个肥达——不少呢。”

    “这些人是不是都死了?”

    林三酒一愣,随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死者的能力就不会再保留了?”她刚说完了这句话,立时一个激灵,“等等等等,我刚才——”

    她飞快地翻了回去,果然又一次看见了【害羞的蟒蛇】这几个字。

    她不知道司陆的进化能力是什么,但是盯着这五个字看了半晌,她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至少那两个人里头,有一个是确定活下来了。

    自从清久留二人传送走了以后,好几个月以来,林三酒第一次感觉到情绪轻了不少。她和季山青又聊了一会儿,甚至还试着想把写着【扁平世界】的那一页给撕下来——只不过即使以林三酒的腕力来撕,这些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纸页也依然牢牢地一动没动;放在火上烧了一会儿,它竟然连热都没有热起来。

    对于这样一个铜豌豆似的损不坏、又记载了自己能力信息的特殊物品,林三酒开始有点儿明白,为什么那个红鹦鹉螺的死者会把它吞进肚子里去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平静得叫人吃惊。【NOTEBOOK】成了唯一一个意外——一直到林三酒即将要传送走的时候,再也没发生什么别的插曲;这个世界里,甚至连副本都没有剩下多少了。

    由于那个杀手来得太突然,那一晚礼包所开的签证大半都失落了;在剩下的两三个有限的选择里头,二人挑来挑去,犹豫不决,最终总算是选定了其中一张看起来侵略性不强的世界。

    一手握着签证,一手拉着礼包,林三酒站得笔直。当她的身体颜色开始逐渐变淡了的时候,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签证。

    ——神之爱。

    (谢谢▃LuanYu▂、陈川上弦、蛋挞、汉桥、钥匙宝贝、漫籽、七弦7、左屏翊等大家的打赏,绵M、诚意十足、沁舫、思念如夕、斯卡⑨酱、跑得快等大家的月票!终于进入下一个世界了,我明天要请假专门撸一天新世界的大纲!对了,给你们一个彩蛋,据说铜豌豆在过去,指的是老Piao客……你们想想关汉卿……)(未完待续。)

506 爱的新世界

    传送时的那一瞬黑暗褪去了,睫毛颤了颤,林三酒睁开了眼睛。

    ……雾气顿时扑进了她的视野。

    一片片浓浓的、厚厚的白雾,在眼前缓缓地氤氲弥漫,如有千万层;目光投得越深,雾气仿佛就越厚,多看一会儿,好像连神思都要迷失在这一片茫茫的白雾里一样。

    身下粗粝的沙砾硌在皮肤上,触感清晰。

    她明明是站着传送的,现在却发现自己正平躺在地上——林三酒一嘀咕,立刻翻身坐了起来;目光一转,只见季山青正趴在自己身边,脸埋在长发里,似乎还没有醒——她不由微微放下了心。

    一边无声地推了几下季山青,林三酒一边抬起头,打量了一圈身边的环境。

    躺着时看起来犹如遮天蔽地的白雾,在站起来以后,她才意识到它原来只是沉甸甸地坠在头顶上——这雾气也不知是怎么形成的;从地面一直向上看,在到达三四米高的半空中时,就忽然被白雾浓浓地遮盖住了,看不见一丁点天空和阳光。

    脚下是混着沙砾、平平无奇的土地,踩起来靴底会咯沙沙地响。看起来,她就像是站在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建筑工地里一样,目光投去,远处的景物都影影绰绰地化成了迷蒙的一团团,也不知道这片沙土地到底延伸出去了多远。

    季山青一睁眼,立即动作迅捷无声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句话也没问,只站在林三酒身边,警惕地朝四周扫了几圈。二人戒备了一会儿,什么异样也没有发现,对视了一眼,松了口气。

    “姐姐,我们往哪边走?”季山青一边轻声问,一边抓起了脑后的长发,将有点松了下来的马尾重新绑紧了。

    现在不管往哪个方向望去,都是一片盖着厚厚白雾的黄土地,什么也看不出来。

    “随便找个方向好了,”林三酒比礼包还茫然,抬起一只靴子,在空中犹豫了几秒,最终落在了左前方:“……没人就行。”

    这一脚刚落了下去,从左前方立刻响起了一个受惊了似的声音:“——谁?”

    礼包瞥了林三酒一眼。

    “我都习惯于自己这样的运气了,”林三酒转过头,平静地向他解释了一句,随即朝前方空荡荡的一片沙土地扬声喝道:“什么人?”

    ……此时天地间的白雾,就像是被一层塑料膜给兜在了半空似的,泾渭分明地遮挡住了头上的天空;尽管透下来的天光昏暗,白雾下的地面,却还多少能瞧清楚个大概。

    林三酒话音一落,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黄沙地上,登时从一片澄黄中滚起来了一个人形;那人形跳了起来,扑掉了身上的沙土,露出了底下与沙土颜色一模一样的皮肤、头发和衣着——看起来,就像是用沙土捏成的一样,几乎没法将他从背景里分辨出来。

    “一定是像变色龙一样的道具,”季山青凑到林三酒耳旁,轻声嘀咕了一句。

    “就站那,别过来了!”那个黄泥人朝林三酒喊了一句。除了能听出来是个男人,根本看不出他的五官:“……进化者?”

    林三酒不仅没走上去,还谨慎地退了几步。想了想,她点点头:“是,你也是?”

    “对,我刚到这个世界来,”那个男人似乎松了口气,遥遥地回话道:“在这观察了好一会儿了,一个人也没有,也看不出来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你们来了多久了?看出来这个世界是被什么摧毁的了么?”

    “我们也是刚来,”林三酒应了一句,斟酌着答道:“……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黄泥人闻言,张了张嘴——顿时在一片黄里露出了口腔的粉红色:“噢。”

    在彼此最初淡淡的失望过后,双方忽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里。

    在互相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之后,黄泥人忍不住说话了。

    “你们俩倒是走啊。”他好像赶狗一样朝林三酒二人摆了摆手,“走啊,站这儿看着我干嘛?”

    林三酒瞪着他,脚下不动——这个家伙要是不说话,简直能融于天地间;她现在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态度,怎么敢转身就走,把后背留给他?

    “你走,”季山青回道,“我们要在这里观察一下情况。”

    黄泥人很不满意地咂了咂嘴,发出了一声“啧”;他左右看了看,大概是仗着自己身上的特殊物品,这才终于一哼:“算了,我走就我走。你们后退几步,别跟着我。”

    “谁想跟着你。”林三酒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只是她这句话并没有叫对方放心;那个黄泥人非常小心,始终面朝着他们二人,脚下一连飞快地往后退,直到他远远地几乎溶于沙土之中时,才转头迅速消失了。

    “姐,咱们跟上他!”人影才一不见,礼包登时跃跃欲试地叫了一声,拽着林三酒的胳膊就要往前走。

    “干什么?”林三酒不情愿地皱起眉头。

    “姐,你想啊,我们跟在他身后,不就等于有人在前边替我们探路了吗?”礼包说完,急得简直要跳起来:“快点快点,再晚就真让他跑丢了!”

    这主意倒不坏——林三酒将他拦腰抱起来,往肩膀上一扔,拔腿就朝那个黄泥人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虽然那个家伙速度不算太快,但那件道具可真要命。以林三酒的步速来说,本来追上他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事儿,但她一连跑了几分钟,入目的竟然只有一片单调无垠的黄沙地——那个人早就不知又用什么办法,把自己的身形彻底藏得看不见了。

    “追丢了,”礼包趴在她肩膀上,絮絮叨叨地说:“追丢了吧!我说要快一点的嘛!”

    林三酒伸手弹了他的额头一下,在他“啊”的一声里,有点儿疑惑地轻声说道:“丢了就丢了吧,无所谓的事。你别说,这片地方还真大——诶?”

    “怎么了?”礼包顺着她的目光一抬头,登时眼睛一亮。

    在二人目光所能触及的远方,地平线形成了一处缓和的坡;在那片沙黄色的土地上,忽然立起了一个小小的、几乎无法从背景里分辨出来的人形。那人形大概是一路猫着腰,一直到了土坡前头才直起身,一直起来,登时就落入了林三酒的眼里。

    “原来我跑到他前头来了,”林三酒哭笑不得地说了一声。眼看那个家伙掉过头,朝另一个方向跑远了,她也伏下了身体,挑起了一边嘴角笑道:“抓稳了,我可要——”

    她才吐出了这么几个字,只见远处坡地上空的白雾忽然一分,一片肉红色的影子迅速地探了下来;还不等她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她只觉脚下大地猛地轰隆隆一阵剧烈震动,登时将林三酒甩出去了好几步远——

    就在她差点以为这又是一道维度裂缝的时候,大地的颤抖在转眼间又停了下来,消失得就像来时一样毫无征兆;林三酒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刚一站直了身体,顿时怔住了。

    远方的缓坡上,此时正立着一根肉红色的庞大柱子,一时占据了视野,好像盘古似的撑开了天地;离了这么远望去,林三酒竟然还是不知道它到底有长、有多高。

    肉柱的上方隐没在了白雾里,下方杵在了黄沙地上,中间露出来的那一段上,此时溅满了大片大片的鲜血,正在缓缓地朝下流淌——那个黄泥人猛然被这肉柱子压爆了,血迹远远地喷射了出去,在单调的黄白色之间,染上了一块触目惊心的血红。

    “这……这是什么……”季山青从她的身后慌忙爬了起来,结结巴巴:“……这是什么东西?”

    林三酒退了几步挡在他前方,死死地盯着肉柱的方向,一时说不出话。

    只见那根巨大的肉柱忽然缓缓地朝天空缩了上去,竟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就在二人一边盯着它,一边不住后退的时候,林三酒看见了。

    她看见那根肉柱的末端,是一块大得如同湖泊一般、硬硬的粉红色半透明甲盖——这样的甲盖她非常熟悉,因为除了那条脏脏黄黄的白边以外,她每天都会在自己的手指尖上看见无数次。

    那竟然是一片指甲。

    “这……这是一根手指?”礼包一时连要后退都忘了。

    林三酒立刻拉了他一把,二人转身就跑——就在他们没了命似的飞奔时,那根手指终于完全抬进了天空中的白雾里;不等他们喘一口气,紧接着它忽然重重地又落在了二人身旁不远的沙土地上。

    伴随着轰然一声巨震,二人登时被颤抖的大地给又一次远远地震飞了出去;那根庞大得惊人的手指这次倒了下来,歪歪地从沙土地上划了过去,迅速在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足以到腰的深沟。

    刚才那个黄泥人的血、布料、碎肉、内脏和骨茬,已经粘连成了一团团,登时通通从手指肚上被刮了下来,混着漫天的飞沙尘土,留在了深沟里——就像是拍死了蚊子以后,顺手在墙上的一抹。

    在礼包的惊呼声中,从白雾里竟然又探下来了一根肉指头;这一根短了不少,与刚才那一根“轰”地碰撞在了一起,在空中捻抹了几下,登时便像下雨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了一阵阵粘着血肉碎末的沙土,扑簇簇地落了二人一身——很快,空气里就弥漫起了中人欲呕的浓重血腥味。

    在脚下不断的震动里,林三酒发了狠,一手挡住了脸,一手将礼包甩在了背上,近乎疯狂一般地朝来时的方向奔了出去——她拿出了自己能达到的最大速度,很快连肺都烫了起来。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不住骤然扑过,她一时间根本听不清楚外界的声音;林三酒仿佛听见半空中响过去了一道滚雷般轰隆隆的“嗯~”,但那声音太大了,好像连空气都嗡嗡地回响了起来,反而叫她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当礼包在耳边忽然叫了一声“姐!”的时候,她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头飞快地望了一眼。

    ……那两根顶天立地的手指,不知何时缩回了白雾之上,已经彻底消失了。

    “走、走了?”林三酒脚下不敢停,也不敢放慢速度,一张嘴就狠狠吃了一口风。

    “不见了,有十来秒了,”礼包忙忙地说道,“你可以停一停了,它好像只是不想让人往那个方向走!”

    林三酒半信半疑地又跑了几步,不住地回头看——见那两根手指果然没再出现,她这才逐渐放缓了速度,发现手心里的【战斗物品】已经被汗浸湿了。

    “那是什么鬼东西,不会是神吧?”她终于停下脚,将季山青扔在了地上,扶着膝盖,喘得像是一头犯了心脏病的牛:“往、往那个方向就会死?那我们应该往哪走?”

    “不、不知道,”礼包白着一张脸,“要不咱们慢慢地试,一旦看见那根手指,就立刻掉头往回跑——”

    林三酒皱起眉头,刚刚开始考虑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就觉得头顶上暗了下来。

    二人木了,彼此对视着,一时谁都没有抬头。

    ……因为在这个时候,一排长长的、粗壮的黑色长毛,正穿透了白雾,探向了二人的头顶。这排黑毛像是无数电线杆排在了一起,在他们上空忽闪忽闪地,掀起了一阵一阵剧烈的风——

    林三酒慢慢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天空中一只圆溜溜的眼球,如同一颗欺近地表的小行星——透过雾气,硕大无朋的黑眼球在二人上方转了一转,露出了眼眶里一半鲜红的血丝。

    “啊啊啊,”礼包终于跳了起来:“快跑啊!”

    不过已经晚了。

    他的话音没落,那排黑毛已经迅速地缩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大手——它没有伸下来按死这两只蝼蚁,反而手掌在雾气上一翻,顿时像下冰雹一样,从空中扑棱棱地不断落下来了无数人影。

    落在地上的人影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地面,仍然没有停止的趋势;被那只大手捏得变形、扭曲的人体,摇摇晃晃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像吹气球一样,他们瘪下去的头盖骨、扁成纸的肚腹、扭成麻花一样的四肢,慢慢地鼓起来、平滑了,一点点恢复了原状。

    无数张青灰色的脸转了过来,如同汪洋一般,一双双的眼睛望向了林三酒和季山青。

    “天啊,”礼包的嘴巴张得圆圆的:“……神的子民,是堕落种?”

    (我把新浪微博ID改成作者名须尾俱全了,以后统一在微博回应问题,省得书评区一个帖子解答完,千万个帖子站起来……头像即本人诶嘿嘿。打算哪天放一个写文的录屏,不长,让你们看看我码字有多难产……你们就不催更了……谢谢桥汉、爱丽丝、初戀刺殺等大家的打赏,飞天、丫丫21、未央青、莜麦和黑栗等大家的月票!)(未完待续。)

507 蚂蚁之城

    脚下的土地隐隐地震颤着,身后汪洋一般的堕落种们正紧紧地咬在身后,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人心头,叫林三酒的内脏都跟着朝下坠。

    “他们追上来了,快点啊啊啊啊,”礼包在她的肩上嚎了长长的一声,却转瞬被裹进了漫天的黄土里,被轰隆隆的闷响淹没了——千百双脚所激起的呛鼻尘烟,滚滚直上,几乎将白雾与大地间那一小片视野也吞噬了。

    林三酒根本没有出声。

    五脏六腑仿佛都被大手给攥紧了,不管怎么拼命呼吸,吸入鼻腔的也只有黄土;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她身后密密麻麻的堕落种们,居然大部分都有进化能力。

    就在堕落种刚刚落下来、恢复了原状时,林三酒刚要跑就中了一招——她脚下登时一软,差点滚进汹涌而来的堕落种浪潮里。幸亏意老师反应快,立刻打开了【意识力防护】,她拼着吃了好几下攻击,终于抓住了一个逃跑的契机,挣扎着冲了出来。

    【意识力防护】张开的保护罩,在她后背上不断地闪烁着,每一下闪光都代表遭受了一次攻击——对于那些防护罩也挡不住、匪夷所思的能力攻击,林三酒勉强用【皮格马利翁项圈】顶住了;然而五分钟一过,她能做的就只剩下了跑。

    礼包一手攥着【NOTEBOOK】的卡片,一手紧紧抓住林三酒的黑色背心,在她耳边大声喊道:“姐!卡片上显示这笔记本一直在变厚啊!”

    每记录下来一个进化能力,笔记本就会增加一页;如果不是它现在被卡片化了,恐怕季山青双手都捧不住它——林三酒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死死咬着嘴唇,速度又一次加快了。

    下一秒,她一个急刹车,在几乎贴地摔倒的同一时间,狠狠地将自己的冲势止住了——那根仿佛撑开天地一般的庞大肉手指,一按按了一个空,似乎见她不再往前跑了,这才慢慢地缩进了白雾里。

    “我X,”林三酒只来得及骂了这么一声,就在意老师的尖声催促里掉转方向冲了出去——她的后脚跟才一离地,那片土地顿时哗啦一下陷了下去,笔直地形成了一个幽深竖井。

    “想想办法!”好不容易,她才从火烧火燎的肺里,朝季山青挤出了一句话:“……那手指已经拦了我们两次了!”

    “嗯,嗯,”礼包慌得好像一只被放在火上烤的猫,来回拧着身子看了几圈:“现在看起来,那手指不想弄死我们,反而想让我们落进堕落种手里……我就不明白了,都是死,有什么区——啊!”

    随着林三酒猛然又一个刹车,他差点被甩下去,惊得他紧紧抱住了林三酒的脖子:“怎么了?”

    “有人!”林三酒低低吼了两个字,“快放开我的喉咙!”

    礼包赶紧撒了手,左右一看,登时眼睛一亮——一个明显是进化者、额头上生了一块红斑的家伙,似乎也才刚刚被传送过来,被扔在了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前方;那人毫无知觉地滚了几圈,这才忽然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

    “别提醒他——”礼包这几个字才刚刚一出口,林三酒已经朝那个人喊出了声:“快跑!堕落种!”

    正当季山青懊悔了一声时,林三酒已经眨眼间跑了过去;二人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

    汹涌奔来的堕落种,瞬间就像海啸一样吞没了地上的人影,继续朝她的方向席卷而来;二人同时低低骂了一句,林三酒不敢耽误,转头就跑。

    “堕落种少了几个,”意老师忽然叫了一声,“但你的意识力也不多了,想想办法!”

    大概是因为那个进化者引走了一部分注意力的原因——林三酒念头一闪,立刻朝肩膀上的礼包喊道:“想想办法!”

    “可是那个巨人守着不让我们出去,又再没有用得上的特殊物品了——”季山青满脸是汗,显然真急了,一时却什么也想不出来;一抬眼,他立刻叫道:“快掉头,前面就是那个人被按死的地方了!”

    林三酒心里一紧,马上顿住了步子;她随手一甩【龙卷风鞭子】,将靠近的几个堕落种卷了开去,这才拔腿就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远远地,她瞧见了那一条及腰的深沟。

    即使以林三酒的身高来说,想要从深沟上一跃而过也是不可能的;她一手按住了礼包,在身后骤然一道光刃盘旋呼啸上来的同时,一个矮腰,顺势滚进了深沟里去。

    “扑哧”一声,林三酒刚站起来,小腿就立即陷进了一汪血肉碎糊里——那气味叫她胃里一阵翻腾,顿时屏住了呼吸。

    头一个进化者,似乎是从天灵盖处被直直按下去的。头盖骨碎了,脊椎像薯条一样碾进了内脏里,终于爆开成了一蓬血花肉沫;随着手指的一抹,原本是个人的这么一大块稀碎骨肉,顿时又断开成了许许多多的一团团,粘附在了沟壁上。

    林三酒根本不敢多看,正要迈腿跃出深沟,只听礼包忽然叫了一声:“等等!”

    “怎么了?”她一张口,就觉得浓重的血腥气扑进了喉咙里,甚至叫人想干呕。

    “那个,那个!”礼包激动得几乎言辞不成句了,急得直踢腿:“姐,你看那个!”

    林三酒忍住了难受,顺着他的手指望了出去。

    脚边不远出的那一滩,根本看不出来原本是什么东西的——烂血肉里,此时正微微露出了一个土黄色的角,不知怎么竟没有染上黑血;如果不是礼包发现了,她压根不会注意到。

    “那个家伙的特殊物品,”季山青嗓子都哑了,“拿上它,拿上它还有一点机会!”

    “意老师,你顶住!”

    林三酒在脑海里喝了一句,也顾不得什么了,两步冲了上去,一把将那一滩血泥拢在了怀里;与此同时,她背后的【意识力防护】骤然光芒大亮——无数堕落种已经纷纷地跳进了地沟里。

    “好了快跑!”季山青一直回头盯着,脸都白到了脖子。

    林三酒此时怀里已经空了——湿淋淋的黏液和血浸透了她的半边身体,裤子上还粘了一块连着脂肪的人皮,怎么也甩不掉;然而当她一跃而出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手上已经多了一张卡片,正是【裹着特殊物品【初级环境色】的碎尸】。

    天空里那个“神”,没能损坏这件特殊物品!

    这件东西一到手,林三酒立刻再度朝后一甩鞭子——她这一次下了狠劲儿,天地间骤然刮起了一股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龙卷风,卷起烟雾一般漫天的黄沙土;尘暴迅速遮蔽了一切,一时间视野里只有飞沙走石,甚至连白雾都看不见了。

    当这股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龙卷风终于散去时,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了林三酒二人的影子。

    千百个肤色发青、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毛发的人,缓下了步子,摇摇晃晃地漫布在白雾之下;在搜寻的时候,他们的头颅一圈一圈地在脖子上转,仿佛根本没有颈椎骨。

    “嗯啊啊!”

    空气里猛然炸响了一声滚雷样的人声,震得大地都在发晃;浓浓的白雾好像也被声音激得飘卷了起来——一起身披着那件【初级环境色】,紧紧趴在地上的林三酒二人,顿时感觉脑子都一阵嗡嗡发晕,心脏已经提到了喉咙口。

    之前那一个进化者,是在直起腰、露出人形的时候,被巨大手指一下子按死了的;那么也就是说,只要他们不动,那根巨大手指有可能就发现不了他们。

    响彻天地的轰隆人声,似乎证明了他们的猜测。

    “嗯啊啊啊!呃啊啊!”那声音从云雾上滚了过去,一开始甚至根本不成文字,充满了不依不饶的愤怒,简直像是一个没拿到玩具的小孩在发脾气:“嗯嗯嗯!人呢!”

    扑通通地,千百个青色堕落种都伏在了地上。他们双腿像青蛙一样蹲着,上半身却直直地伸出去、贴在地上,仿佛某种叩拜的仪式。

    “他们一定是落入了魔鬼的手掌里,”远远地,一个隐隐的声音朝上天乞求道:“……我的真神啊,唯愿我们找到的另两只迷途羔羊,能够平息您的怒火……您的无上之光,终将照亮世间邪祟妖魔,挽救每一只羔羊。”

    林三酒将礼包压在手臂下,尽管满腹疑惑,可二人一动也不敢动。

    万幸的是,只要他们不动,好像那一位“真神”就发现不了;只是就算对方没有再出声,他们也不敢冒险,一直只将头埋在沙土里,听着前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低低的话语声,逐渐像是退潮一样地远去了。

    ……等了足足有十几分钟,从地面传来的震动停止了,空气也逐渐平缓寂静了下来,沉沉地仿佛不再流动。那一群堕落种和他们的“真神”,已经好一会儿都没有半点响动了,似乎的确已经走远。

    林三酒谨慎地等了一会儿。

    在死寂中又过了几分钟,当她终于相信安全了的时候,这才一点一点地将脸挪了起来,勉强眯起眼睛,从缝隙里打量着身边的一切。

    ……浓浓的白雾,在半空中将世界一分为二。土石被风吹动,从黄土地上沙沙地滚了过去,看起来又恢复了平静。

    就算是这样,林三酒也不敢直起身子来——她生怕自己一站起来,立刻就会遭到之前那个进化者一样的遭遇;天空被白雾遮盖着,谁也不知道那颗眼珠是不是现在就在雾气之上,等着他们现形。

    “爬着向后退,”这五个字的口型,林三酒做了足有十多次,礼包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就是从其他几个方向没命疯跑过来的,眼下只有身后的方向还没有走过。

    既要平伏在地面上,又要保证季山青不会从自己的手臂里滑出去,还要一点点慢慢往后挪——即使对于进化者来说,只靠着膝盖和手肘后退也是一个不舒服的姿势;一路向后爬了半个小时,林三酒才终于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爬了这么长时间,或许他们可以站起来了?

    她想了想,但不知怎么,只要一想起“站起来”三个字,脑海里就自动浮起了那根沾了血肉的手指,在地上斜斜一抹的样子——林三酒打了个寒战,决定还是先往后再退个千来米,看看情况。

    套着野战裤的膝盖还不算疼,但露在外头的胳膊肘,已经被沙土刮出了浅浅的无数血道子。林三酒忍着疼,再一次将右胳膊肘拽向了后方,同时左腿也向后探了出去,正是她刚才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

    然而脚下却突然踩了一个空,她的身体急急地滑了下去——在季山青的惊呼声里,林三酒视野骤然倾倒,一颗心都几乎跃了出来,双手顿时一用力,死死地陷进了沙土地里,在地面上留下了长长的划痕;当她扑腾着扒住了边沿的时候,总算是稳住了下滑的趋势。

    土地断成了一处悬崖——礼包抱着她的一条腿,正晃晃悠悠地悬挂在半空中,往下一看,登时嘴唇都白了。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三酒喘着气,也低下了眼睛。

    在她的目光里,从她身上滑落的【初级环境色】,正飘飘扬扬地朝下方落了下去,迅速地消失在了悬崖下那一片凹谷里。挂在半空中往下看,地面上就像是被人挖出了一个大得惊人的碗,面积堪比半个城市;仔细一瞧,“巨碗”内部的斜壁上,还被挖出了一圈圈一环环的圆道——

    每一条圆道里,都缀满了小小的孔洞;从这些孔洞里,无数面目如常、行动迟缓的活人,正在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从高空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打开了的巨大蚁窝。

    (好了终于写完了,可以去微博BB了哈哈哈!谢谢去年天气不错、兔组长、洛个个、风知道云的距离、汉上桥、钥匙宝贝等大家的打赏,漫境頭、午睡的樱花、月悬、我是逗比一号、我看我读等大家的月票!)(未完待续。)

508 脱离虎口

    “姐,你还能坚持多久?”

    季山青微微发颤的声音从脚下飘荡起来,带着一丝哭腔:“我快要坚持不住了,我恐高……”

    他根本不敢低头朝下看,只是牢牢地抱着林三酒的腿,几分钟下来,脖子先僵了。

    二人此时吊在一处近千米高的悬崖上,山间风呼呼作响,吹得他们摇摇晃晃——每当他们的脚悬悬荡荡地从高空中划过去,林三酒都能听见自己脚下传来一声短短的、像是仓鼠被掐住脖子一样的尖细呜鸣。

    两个人的重量,全靠林三酒两只手支撑着,就算礼包不沉,她一双胳膊上的肌肉也已经酸疼得跳了半天,根本控制不住。她面颊、手臂上,也布满了被砂石刮出的血道,嵌进了沙子,火辣辣地疼。

    “我把你踢下去行么?”她扬声问道,“你不脱衣服就不会死吧?”

    “不行啊!”季山青立刻叫了一声,“我会死的,肯定会死的!”

    “为什么?”

    “从这么高的地方,扔下去个石头也砸碎了,何况是我!”他带着哭腔喊道,手上攥得更紧了。

    这就不好办了……林三酒咬紧嘴唇,感觉到动脉在一鼓一鼓地跳,血液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了。

    她此时脖子能活动的空间有限,勉强转头看了看,心下更是一阵阵地发虚。

    悬挂在近千米的高空之上,她总算看清楚了一个大概。

    ……这儿没有天空。

    不管目光投出去多高、多远,视野里永远只有一片昏白浓雾,沉沉地罩住了整个世界。无边无垠的褐红色土地上,在那一个巨大的“碗”,和里头如同蚁窝一样的人类城市之外,点缀着零星的树林、和无数条深深沟壑、仿佛被推平了的、乱七八糟的群山——地形完全不成章法,简直就像是遭到了小孩子的胡乱拍打。

    而这片大地的中央——林三酒猜测,也许是中央——一座岩土堆砌而成的高山突然拔地而起,毫无预兆地形成了一个近千米高的山柱,几乎紧挨着白雾了;在白雾三四米的下方,就是她差点摔下来、又死死地扒住了的那一大片黄沙地。

    沙土地质松散,其实没有什么借力能抓的地方;之所以用十指扣住了这么长时间而没有滑下去,真多亏了意老师反应快,迅速用意识力将林三酒给扣住了——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不断的消耗,反而叫她没办法积攒意识力,将自己重新托上去。

    ……当然,林三酒也不敢上去。

    比起被“神”一指头碾死,她更愿意冒着摔死的风险,想办法下到幸存人类的城市里去——这么多人都活下来了,说明他们一定有对抗神的办法!

    “如、如果用【龙卷风鞭子】,你说,能不能抵消下坠的冲势?”她喘着粗气,每吐出去一个字,身体都好像更沉了一点。

    礼包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了一声,显然从骨子里不喜欢这个主意:“……被卷出去再摔,死得可就更烂了。”顿了顿,他犹疑地问:“……【战斗物品】只能模仿成特殊物品吗?不能模仿个降落伞?”

    “不能!”

    “那降落伞形状的特殊物品——”

    “我不知道什么特殊物品是这样的,”林三酒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没有一个原型的话,【战斗物品】就发动不了。”

    礼包不吭声了,似乎也陷入了矛盾里。

    “或者我从手脚上伸出去骨钩,”林三酒犹豫地说道,“……再像攀岩一样爬下去。”

    上一次的骨鞭,足足花了她半个月才完全收回去;这一次如果再有变化,她甚至可能根本收不回去了——就像她的身高一样。

    ……但是她犹豫不起;每一秒,意识力都在飞快地被消耗着,眼下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勉强还算稳妥。

    只是这样一来,季山青首先就得在千米高空里,从她的腿上爬到后背上。

    礼包手脚早就软了,骨节都由于长时间紧紧攥着而淤疼着,伸展不开;他连眼睛都不敢完全睁开,更别提这种耍杂技一样的功夫——林三酒又是威吓又是鼓励地劝了半天,礼包才终于同意让她把自己抓住的那条腿屈起来。

    “准备好,我现在弯起腿,你能够着的时候,就要立刻松手抱住我的腰,”林三酒再次强调了一句,“……你可千万别因为害怕而犹豫!”

    季山青含含糊糊、颤颤巍巍地发出了一阵声音,听不出来都说了什么。

    林三酒重重地吐了口气:“好,我要抬腿了!”

    礼包呜了一声。

    这一声才刚刚飘出来,突然被便被打散了——一阵一阵模糊不清、却声响震天的高呼声,骤然像海啸一样从下方的蚂蚁城市中汹涌地扑了上来;一波波声浪打在山崖上,有如实质一般地激起了无数回音,听起来至少有数以万计的人在同时高喊着什么。

    “怎么回事?”林三酒被这突然间响彻天地的高呼声给惊了一跳,忙稳住了身子,“他们在喊什么?”

    礼包不敢低头,眯着眼睛,侧耳听了一会儿。

    一开始此起彼伏、辨别不出字句的泱泱一片高喊声,迅速地整齐了、同步了,仿佛受到了无形的指挥一样;很快,数万人浑厚震耳的呼喊声,就化作了两个清清楚楚的字,传入了二人的耳朵里:“母神!母神!”

    林三酒心脏一顿,条件反射式地猛地抬起了头——只是头顶上的天空中,仍然笼罩着浓浓的白雾;既没有刚才那根手指,也没有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珠。

    余光瞥过了什么,林三酒的身子僵住了。

    “母神!母神!”脚下的吼声更高了,仿佛不用声音撕破天地就不罢休似的:“母神!母神!”

    “姐……姐,”季山青轻轻的声音穿破声浪,传了上来:“左、左边。”

    林三酒一点一点地转过了头。

    一张颜色雪白的尖尖人脸,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离二人几百米远外的距离上——她将额头抵在高崖上,眉毛以上都被淹没在了天空中的白雾里;一双长得如同人行天桥似的眼睛,正盯着他们,慢慢地、无声地弯成了弧形。

    当这位“母神”微笑起来的时候,她血红的嘴角上挑,甚至超过了鼻翼。足有五六层楼那么高的脸上,扑着厚厚一层白粉——在这层漆白下,到底是不是与人类近似的皮肤,谁也看不出来。

    随着母神的一挥手,如同世贸大楼一样的手臂猛地在空中荡起了一阵剧烈的风;林三酒被刮得身体一晃,差点从断崖上被卷下去——几乎是眨眼间,下方那蚂蚁一般密密麻麻聚集起来的人群就立刻止住了呼声。

    “噢,”那张嘴像拉链一样地拉开了半张脸,一道就像是男人捏起嗓子来似的、震得耳膜都在疼的巨响,轰隆隆地从她嘴里滚了出来:“受到了我的召唤,而终于找到归家之路的浪子们……我以世间唯一真神的身份向你们保证,你们将永远在我的怀抱里获得宁静。”

    这句话一出,底下像蚁群一般的人潮顿时又爆发出了一阵含混不清的呼喊声,一阵阵袭向天空;只是这一次,很难分辨出他们到底在喊什么。

    林三酒僵硬地看着半空中那张雪白的脸,一时间竟有些傻住了——这个世界,居然有两个“真神”?

    “姐!”

    随着礼包一声喊,她顿时激灵一下反应了过来;目光一扫,只见刚才那只挥了下去的巨大白手,再次朝半空中的自己二人拢了过来——手未至,风已经凶猛地扑了上来。

    林三酒心脏一紧,立刻叫了一声“抓稳了!”,随即松开了双手——在礼包的惊声高叫里,二人笔直地朝下堕去;林三酒右手一转,已经叫出了【龙卷风鞭子】,照着那只大手袭来的方向,就狠狠地甩了出去。

    她此时心脏都快炸开了,下足了狠力气,从鞭子尖扑出来的一股龙卷风,威力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风柱一卷出去,几乎立刻遮蔽了天地,甚至将那个母神的模样都挡住了——

    然而下一秒,龙卷风中忽然探出了几根雪白的手指。

    随着手指柔柔地一握紧,龙卷风被捏灭在了那只手里。

    “被堕落之魔蒙蔽的浪子,”那个温柔得近乎肉麻、好像一个男人尖着嗓子似的声音在空气中轰隆隆地响过:“……作为唯一的真神,我宽恕你们。”

    “宽恕你妈个头!”

    林三酒身体仍旧在飞快地下坠,轰轰的风声从耳边滚了过去;她怒骂了一声,艰难地半转过身子,又是一鞭龙卷风,就向地面上打了下去——

    然后她的身体停住了。

    连同礼包一起,二人浮在了半空中,一动也不能动;林三酒眼睁睁地瞧着那只手一收,又掐掉了她甩出来的龙卷风。

    雪白的尖尖长脸弯了下来,停在了两个人身边。与“母神”一比,二人只有她的鼻尖那么大。

    母神的笑容越来越大了,几乎像是要控制不住了似的,轻轻地捏住了空中的两个人。

    ……直到这时,林三酒才听清楚了底下的人群一直在呼喊些什么。

    “洗礼!洗礼!洗礼!”

    (其实还有后半截名字,没有放进去,是又入狼窝……看见了Camille咩的蛋糕,好久没拿大额打赏,刚刚高兴了起来,就又看到了你的留言……面容不由得沉了下来……心情好复杂……谢谢欲语于雨、芦苇、赢则、Windry、launcelott、娇喘、萌潘达、草泥马等大家的打赏,鸭梨、以德报德、gundam、千秋、颜二哈等大家的月票!)(未完待续。)

509 女性异教徒

    ……林三酒知道自己错了。

    她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只是被几个巨人毁掉的——直到她被母神捏在了手指间。

    又尖、又长,望不到尽头的白脸上,颧骨上两块肌肉高高地隆起来,挤得母神眼睛都成了细细的弧形。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裹着浓浓的腥味,在空中卷起一股湿热的风。

    有一瞬间,林三酒还以为自己会被万钧之力碾成一颗碎葡萄;然而这只巨大的、近千米高的母神,却似乎对他们满怀着慈爱,极轻极轻地将他们从半空中“拾”了起来。

    随后她弯下腰,像是刮鼻屎一样,用食指的指甲把二人刮了下去,让他们直直掉入蚂蚁之城——在这个过程中,林三酒浑身僵直得像一截死木,只剩下眼珠还能转。她和礼包两个人像是瘫痪了,被完全剥夺了行动能力。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神力”?

    地上的石板迅速接近了视野,终于迎面拍了上来;林三酒猛地眼前一黑,全身骨头被砸得摇摇晃晃,好像马上要碎了似的。

    不等一声呻|吟出口,脚步声就已经从四周包围了上来。烟尘渐渐地落了下去,露出了一张张沉重迟滞、麻木疲惫的脸——人脸一张接一张地凑近了,好像没有穷尽,很快就填满了视野,像一片片肉蘑菇一样,挤挤挨挨,面无表情。

    乍一眼看上去,他们几乎长得都一个样子,连年纪五官都很难分清。

    常年被风沙侵染,每一张脸的皮肤都成了土黄色,松弛疲倦地从骨头上垂下来,好像每个人都老得快死了。当四五个稍微壮实一点儿的男人分开人群,走上来抬起了林三酒和礼包时,她这才意识到,这些人中年纪最大的,可能不过也才三四十岁。

    随着视野被抬高了,林三酒眼睛一转,发现刚才母神所在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空空如也,消失得与来时一样毫无征兆——只有直耸入云的岩山,突兀地立在大地上,顶端几乎挨着了浓浓白雾。

    林三酒不由想起了那根缩回白雾中的手指。

    “诶,”从一双手上方忽然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嗓音:“原来这个是女人啊?”

    另一个抬人的男人也应声了,声音同样又干又沙:“真、真的啊!回去,通知殿司!”

    围成一圈的人群里,立即有人使劲清着嗓子应了一声,随即脚步咚咚地跑远了——这儿的每个人,声音都沙哑得让人听了难受,好像他们每一天都撕扯着喉咙,吼破了嗓子。

    ……她是女人又怎么了?

    林三酒心下发沉,眼珠子都转得疼了,也只能看见天空中的一片白雾,以及抬着她那人的下巴和鼻孔;她的视野随着步伐,起起落落了好半天,终于停了下来。

    母神也不知道对他们动了什么手脚,过去了近三十分钟,二人还是一动也不能动;从体感来判断,他们好像是在一路下坡。就这样僵直着不知被抬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二人又被放在了地上。

    “把他们扶起来,”一个之前从没听过的声音,忽然在头顶不远处吩咐了一声。这人嗓子不哑,却像是用两根骨头互相摩擦着出声似的:“……哪一个是女人?”

    说话间,有人将林三酒二人的上半身扶了起来,靠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这一下,他们总算是能够看清楚了——只是林三酒目光还没来得及转上一圈,就见身边一个男人一边将礼包往前推了推,一边应道:“这个是女人。”

    “嗯,”刚才的声音摩擦着问,“那这一个呢?”

    随着问话声,林三酒抬起了眼睛。

    ……站在她面前十几步远的,是一个浑身发青、根毛全无的堕落种。这只堕落种披着一件袍子,好像被挖空了身体,两只眼球坐在枯萎的眼窝中;原本是嘴唇的地方,已经干得皱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深幽幽的口洞。

    这只被称为“殿司”的堕落种身后,站着更庞大的一群群人,虽然也有几个堕落种,但更多的还是活人;他们也同之前的人一样皮肤褐黄,形容憔悴,没有一个人的布料和堕落种身上的袍子一样完整——在他们身后,一圈又一圈的环道盘绕着升了上去,如同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罗马斗兽场观众席,只不过每一环都缀满了孔洞,被当成了民居。看起来,他们此时应该正呆在蚂蚁之城的底部。

    “我看这个应该也是女人,”堕落种走近了几步,眼球向下一翻,扯动了额头上的皮。也不知为什么,这句话顿时激起了一片嗡嗡的杂音。

    它打量了林三酒两眼,忽然伸开了两只长长的、枯枝一样的手臂:“……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女性异教徒了,我认为她们的洗礼应该暂时延后。”

    “殿司,”一个抬着他们一路走来的男人,立刻轻声问道,“留着异教徒而不让她们受洗,会不会太危险了?毕竟她们身上的神光很快就会……”

    神光,是指这种让人不能动的效果么?

    堕落种的脸上顿时浮起了一个别有意味的笑,让它的面皮朝两边扯开了,露出了干裂的细长缝隙。

    “这一定是母神给我们降下的考验,”那双眼球转了一下,“在神光消失之前,我自然会做出决定。”

    这句话一说,所有灰头土脸、瘦骨嶙峋的人们,都同一时间低下了头,嘴里喃喃地、含糊地念诵了一段什么话。

    至少那个受洗,是暂时不会发生了……

    林三酒一颗心刚微微地落了下来,随着这只堕落种往旁边挪开了几步,又猛地一提。

    ……它一走开,后方的人群就清楚地落入了她的视野里——这儿也有女人,而且为数不少;在她们干枯蓬乱的头发底下,一双双眼睛像是钢笔甩出来的墨团,毫无半丝神采。

    最惊人的,是几乎每一个女人——不管她们年纪看上去有多大,身边是不是还牵着小孩,她们的肚子都高高地鼓涨着,朝前伸着,拉得整个人好像都要变形了;庞大的球体和她们细伶伶的身躯一比,好像随时都能把她们坠得摔倒在地。

    林三酒只看了一眼,刚瞥见一个白发苍苍、一脸皱纹的干瘦孕妇,胃里顿时忍不住一阵紧缩,垂下了眼。

    她很想转头瞧瞧季山青,但偏偏身子仍然一动也不能动。她两只拳头僵硬地垂在腿边,目前拳头里还是空的——她必须得仔细想好,叫出什么物品来,才能够在丝毫动弹不得的情况下,带上礼包一起脱身。

    堕落种点点头,眼球都仿佛随时能滚落下来;它转过身,一挥手:“送去神庙。”

    从林三酒的身后,顿时又探出来了两双手,将她抬了起来。随着堕落种话音一落,人群顿时如羊一样散开了;露出了他们身后一条深深通向地下的楼梯。

    楼梯口一边站立着一具母神的雕像,每一具都有一人高,活脱脱是将母神缩小了比例后,依原样雕刻出来的;雕像的眼珠朝下,当林三酒被抬着走下楼梯的时候,身上就像是黏上了母神微笑的目光,叫她起了几层鸡皮疙瘩。

    当她和礼包都被重重地扔在了神庙的地上时,从前方昏暗的空间里,忽然传出了一声低低的含糊声音——林三酒忍着鼻子的酸痛,使劲抬起眼睛,影影绰绰地分辨出了远处另一个伏在地板上的人形。

    血腥气犹如实质一样,漫进了她的鼻腔里。随着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一只只独属于堕落种的脚,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你们马上就可以见到他受洗了哦,”一只堕落种的声音从身后黏黏糊糊地响了起来,“那可是我们自己抓到的进化者。”

    (啊啊啊这一章写得好痛苦!谢谢yumile的和氏璧和Camille咩的又一个蛋糕,大额打赏拿起来特别爽诶,尤其是我破罐子破摔还不起更的情况下……谢谢桥汉、松鼠蛋、augustmilk、水怪之猪、郁川鳕、欲语于雨、周九伟等大家的打赏,猪头33、镜子天平、Atlantic1988、鸭梨、紫邪姬、千暮雪、a13823571811等大家的月票!)(未完待续。)

510 遇见了好心人

    当一支又一支包着棉布的木棒被点燃后,火光从墙上跃起,彻底照亮了整个地下神庙。油脂燃烧时的烟气,淡淡地飘绕在墙边的无数具神像之间,令林三酒想起了母神鼻间充满腥气的呼吸。

    “人油,”一只堕落种经过时,突然弯下腰,对二人笑了一声,“火把上浸的都是人油。”

    说完,它抬脚走了。

    没有任何理由——它显然只是想把这个细节告诉他们而已。

    林三酒趴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只走远了的堕落种。在它身边、身后,越来越多的堕落种像虫群一样从入口流了下来,汇聚在一起,让地下神庙看起来如同一片遭蝗灾的田地。

    但是,即使聚集了这么多堕落种,恐怕也仍然不到神像数量的一个零头。

    ……林三酒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雕像。

    地下神庙占地广袤,即使以她的视力,也看不见天花板的边际;最遥远的角落,甚至仍被笼罩在火光无法触及的黑暗里。

    此时在这个庞大得惊人的地下空间里,摆满了母神的雕像。

    陶、泥、木、石、铁,雕像的材质无所不包,似乎不管是什么材料,只要能描绘出母神的样子,就统统被拿来做了神像,甚至连石墙上都布满了浮雕;神像有大有小,最大的一人多高,最小的大概只有指头那么长——

    离二人最近的那一只母神,与人差不多大,嘴唇高高地勾着。头顶上、肩膀上站满了小一号的母神,她抬起的手上,还密密麻麻地插着几十只更小的神像;她身上套着的衣服里,几乎凡是有空隙的地方,都被见缝插针地塞进去了一个同样模样的母神。

    一眼望出去,此时地下神庙里母神的密度,几乎到达了一个令人恶心的地步。

    百十只堕落种们,此时都挤在神庙中央最后的空地上,围成了一个半圆。不知是哪一只堕落种,将刚才那个人事不知、浑身血迹的进化者拖了过来,扔在了地上——火光被层层神像阻挡,投在地上的时候已趋昏暗,唯有那人左手无名指上一个银环,正在微微泛光。

    一只堕落种高兴地咳了两声,走上前,拽着头发抓起了进化者的头。那张陌生的脸上,仍旧双目紧闭。

    “哎呀,等等,差点忘了,”一只站在殿司身旁的堕落种忽然出声了,“咱们应该把之前那几个也叫下来一起看洗礼。”

    这个提议似乎顿时受到了欢迎——堕落种们嗡嗡地笑着,立刻派出去几只,从入口离开了。

    林三酒倒在地上,只能从眼角余光里,看见那些变形的青色脚爪从自己身边跑过去;过不多时,又匆匆地走了回来——这一次,在堕落种的身后,还跟上了几双线条柔和、皮肤粗糙干裂的人类双脚;很显然,它们是带下来了几个女人。

    ……当然,是需要一点想象力,才能看出这些是人类双脚的。

    “就坐这儿吧,”一个堕落种嘻嘻笑着说,“看,你们马上又要有两个同胞了。一边观看洗礼,一边认识认识新朋友,多好啊。”

    随着它话音一落,它身后一条挂着黏液、像尾巴一样的东西猛地一甩,一下子就把这三个女人给推倒了,随即一眼也没有多瞧,转身就走了回去——看样子它非常清楚,只要这几个人一摔倒,靠自己的力量是肯定站不起来的。

    感觉到一片阴影遮在了自己脸上,林三酒努力地转过眼珠。

    当一只硕大的肚子映入她视野的时候,甚至叫她惊了一跳。

    近距离看,这个肚子更加触目惊心了——随着胎儿的渐渐长大,腹部皮肤被撕裂了、愈合了,又再一次撕裂了,布满了层层叠叠的裂纹和伤疤,渗着黄色的油。皮肤被撑成了薄薄一层,好像马上就要炸开似的。

    顺着她青筋浮凸的肿胀双腿看下去,一只脚腕里头伸出了一根铁链,又扎在了另一只脚腕里;铁链根部虽然已经被增生的组织包住了,但因为刚才的几步路,还是扯得鲜血淋漓。

    “铁链缠在我的脚骨上,”一个气喘吁吁的低音,猛地将目瞪口呆的林三酒吓了一跳,“所以只要一走路,就会把伤口拉开,永远不会愈合。”

    凄惨可怕的场面,林三酒也看过不少了;但是她目光才刚一看见皮肤下突起的铁链形状,就立刻挪开了眼睛,一股胃酸忍不住冲上了喉咙——她看不到说话人的脸,只是那女人的语气,竟然带着一丝令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平静。

    “我知道你们现在不能说话,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从头顶上,继续传来了那个女人的声音,不知哪里有些异样。“……好好看着这个洗礼,还有我的肚子、我的脚……被抓来的女性异教徒,活着的只剩下我们三个,可是她们两个,早就傻掉了。”

    一肚子的问题几乎要把林三酒憋疯了,但她偏偏除了使劲眨眼,什么也不能做。

    “嘘,”明知道她不能说话,那个女人仍然嘘了一声,“快看,洗礼要开始了。”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前方那群堕落种猛然爆发出了一声齐齐的喊,惊得此时神经紧绷的林三酒心脏一跳——听清楚它们念的只是一段神谕的时候,她又惊疑不定地微微松了一口气。

    “真神的目光永远跟随着我们,无处不在,她全知全能。”堕落种们像是唱歌一样低声念道。其中一只堕落种唱完这句,猛地一甩胳膊,脱下了身上的袍子。它浑身生满短短的青色肉芽,行走动作时像是一朵巨大的、恶心人的海葵;堕落种伸手抓住进化者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追随神的子民,没有死亡,得享永生;不听从神的,皆可以杀。”

    堕落种低头在男进化者的脸上闻了闻,仿佛很满意一样——两只从眼窝里探出来的肉须,缓缓地从他面颊上滑了过去。

    林三酒一阵反胃。

    “一看就是刚传送来没多久的,”那个似乎被肚子里的胎儿,压得永远喘不上气的女人,有些艰难地低声说道:“也不知道我和他,谁应该羡慕谁。”

    什么意思?

    这个念头才一升起来,恰好身后女人就说话了。“它们不会马上对女人怎么样。在拿走特殊物品、弄明白进化能力后,如果能控制,就控制起来,像我一样;不能控制的,就会跟男性进化者一样接受洗礼。不过,我们最终的下场也是殊途同归的……噢,对了,我的进化能力是读心术——所以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都能听见。”

    她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自嘲。

    读心术,怪不得她被控制住了——

    “对啊,完全没有半点屁用。它们巴不得把想做的事,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在我脸上呢。”身后的女人冷笑着说道。

    林三酒胃里沉甸甸的。

    在神谕念完了以后,那只堕落种忽然嘶叫了一声,仿佛很高兴的样子,一把捏住了进化者的下巴,迫使他张开了嘴;接着,它张开了脸上那一个黑黑的洞——一条粗壮的肉舌裹着黏液,从洞里一点点伸了出来;已经像是水管一样长长地盘旋在外头了,肉舌却好像还是没有尽头。

    “啊,没错,”那个女人的声音喃喃地说。

    她话音没落,只听“扑”地一声,粗壮肉舌顿时全部没入了进化者的嘴里——那肉舌中间似乎是空心的,有一股股的什么东西从堕落种的身体里,顺着肉舌流进了那男人的肚腹里,肚子迅速像吹气球一样涨了起来。

    那男进化者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不住颤抖,只不过他才刚刚在昏迷中挣扎了几下,随着肉舌猛地一捅,顿时又不动了,身体软软地垂了下来。

    “内脏捣烂了,”女人在身后冷静地讲解道,“……先将黏液吐进去,再把内脏捣烂。”

    为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伴随着那个女人的声音,几个堕落种走近了男进化者,一把拉开他的嘴巴,顺着被掏大的洞往里看,其中一只手上还捏着一个像电筒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个世界流落来的。

    “听好,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那女人忽然加快了语速,压低了声气:“洗礼一结束,它们就要来测试你的进化能力了。你的能力强不强?能不能被控制住?”

    林三酒精神一震,条件反射式地掐住了自己的念头,强迫自己将心思转到了其他的事上,不去想进化能力——在弄清楚情况之前,她根本不敢信任这个女人;对于一个被囚禁、被虐待了的女人来说,她的态度未免冷静得有些奇怪了。

    “噢?你不相信我,不想让我知道你的能力啊……”那个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声。“你看不出来,不配合的话,你的下场就和我一样了吗?”

    那么首先告诉我,你的肚子是什么怎么回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三酒在心里默默地问道。

    堕落种根本已经脱离了人类构造,不具有这种使人怀孕的能力——难道是外头那些身体单薄、表情麻木的男人?

    “不是他们,”那个女人读到了她心里每一句话,突然十分急迫地说了一声,字句像是被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爆了出来——紧接着,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完全不能自控的呕吐声,“哗啦”一下,一泼酸水洒溅在地板上,登时漫起了一股酸臭味。

    “那些男人都没有进化,”她一句话没说完,又是“呃啊”一声呕,甚至引得几个堕落种都往这边看了看:“……而、而且男女通奸是教义里的大罪,所有男人都必须保持处子身到死。”

    咦?

    第三次呕吐物只剩下了水,淅淅沥沥地从那女人的身上滴在了地板上:“……每、每个女人都会被交给母神,回来的时候,就——”

    响亮的呕吐声又一次打断了她,几个堕落种朝这边狐疑地走了两步;大概是见那女人只是在吐,便又停下了脚。

    “不要让我想,”那个一直还算冷静的语调,骤然拧曲起来,仿佛即将崩溃一般,透出了隐隐的歇斯底里;林三酒在心里焦急地一连重复了无数遍,才终于把她安抚住了一些,叫她的声音又低了下来:“……不要让我想起来!总、总之……一次六个胎儿,三个月一次。产下的孩子养个几年,就又会被交上去怀孕……”

    林三酒又想起了母神的声音——那种像是男人尖起嗓子、故意装出女人声调一样的声音,浑身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姑且称之为“她”吧——在靠着这种办法,不断增加自己的教众?

    林三酒不敢在心里问母神是怎么办到的,她生怕那女人这一次会崩溃。

    “对,”那个女人喘着气说,“……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末日了多少年,但你看到的人,都是这样来的。”

    林三酒一时之间过于吃惊,连思维都滞了一下;她刚要在心里问下一个问题,只听不远处那一群堕落种忽然一阵骚动——随即还有的吹了几声口哨,似乎在表示庆祝。

    她赶紧抬起眼睛,随即愣住了。

    拎着进化者尸体的那个堕落种,像是表演节目似的一松手,尸体顿时摔了下去——然而在即将摔到地板上的时候,尸体忽然歪了歪身子,随即伸出了一只手,撑住了地面。接着,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波”地一声,眼球从脸上掉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到了林三酒二人面前不远处。

    林三酒死死盯着那个站起来的人影,明白了。

    “他们这样做,死掉的人就很可能会成为堕落种……这就是洗礼。毁掉这个世界的不是母神,所以她尽量不杀进化者,因为那样的话,除了得到一具尸体,她什么也得不到。”那个女人压下了嗓门,“……这些堕落种里面,也有不少曾经是女性呢。因为控制不住,所以干脆给她们洗礼了——我看了至少有五六次了。也不知道,我们谁应该羡慕谁。”

    她把这话又说了一次。

    你要干什么?林三酒感觉到自己后背上的汗毛,忽然随着一阵凉风而立了起来。

    远处的堕落种仍然在吱吱嗡嗡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因为我终于被分配去做了一尊铁雕像。”她含含糊糊地说道,一阵金属的凉意贴上了林三酒的颈部动脉。“你放心,我会帮你这个忙,让你痛痛快快地死,不必怀孕、也不必做堕落种……杀死了你们四个,我也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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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1 模仿秀

    就算是有一万个能力,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了——那个女人话音一落,林三酒只觉一股力量立刻按着铁器朝她的动脉上压了下去,森森凉意顿时渗进了皮肤深处。

    一丝尖锐的疼痛刚刚传入脑海,【意识力防护】顿时在她脖颈上展了开来,正好勉强拦住了那片铁器的锐角——她所剩不多的意识力,也只能护住脖子这么一小片地方。

    “幸亏这个玩意儿不够利,是她自己磨的,”意老师满心后怕地说道,“……咱们还是祈祷她不会换一个地方捅吧,你的意识力可不够在全身打游击。”

    她的话一响起来,林三酒随即暗道一声,糟了。

    那女人也马上察觉到有一股力量正把铁器向外推;疑惑地“嗯?”了一声,她这时侧耳听了听,随即吐了口气:“……原来你身上还有这样的防护能力。”

    有了读心术,林三酒的这些念头对她来说都再清晰不过;那女人将铁器抽走,转手按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等等!

    “没时间了,它们马上要过来了,”那女人听见了,却根本不为所动,微微地抬起了手。

    远处那群堕落种,在嗡嗡的一阵子交谈之后,此时好像也已经对那个新加入的成员失去了兴趣;为首的殿司,似乎正要朝这个方向转过头来。

    就算堕落种阻止了这个女人,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命运也——

    林三酒一时什么都不敢想,只能拼命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一个念头;或许是她的想法太强烈,当女人的手猛然刺向太阳穴的时候,终于在她皮肤毫厘之外险险停了下来。

    “传送?”她冷笑了一声,声音中忽然带上了愤怒。“噢,是我说得不清楚——只要被交给母神一次,就会终生不断地怀孕生产!就算这些家伙不在传送前给我们洗礼,我们也是一直生到死!”

    她激动得一时有了破音,高昂的音节顿时穿透了空气,传入了前方堕落种的耳朵里——一只脸被掏空了、露出了头颅里一团团绦虫一样东西的堕落种,一转头,立刻尖尖地挤出一句:“你干什么呢!”

    即使对方没有吭声,林三酒依然感受到那个女人一瞬间强烈起来的决心,一股风迅速地扑了下来——

    “她要杀人!”几个堕落种立时跟着喊了一声,嗓门高低不平,咚咚地冲了过来;林三酒心脏几乎都停住了一秒,随即只听意老师吼道:“……我现在暂时拦了她一下,但接下来怎么办?”

    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身边立时又响起了一个女人的惊叫——刚才一个傻呆呆、一直不说话的孕妇,像是被突然冲过来的堕落种群吓住了,一边啊啊地失声叫着,一边要爬起身跑;她脚内缠的倒不是铁链,只是脚骨被砍得开了花、从皮肉里露出来了而已,此时才一挣扎,顿时被沉沉的肚子给坠了下去,重重摔在了二人身边。

    林三酒只觉太阳穴上一轻,那个女人似乎骂了一句什么,转身爬了过去;紧接着,在不远处堕落种骤然高起来的呼喝声里,她觉得脸上登时一热——

    喷溅出来的血,打湿了她的半张脸,滴滴答答地落下了她的鼻尖、下巴。

    新死的女人抽搐了几下,仿佛一条离了水的鱼;她的双腿像被电流打了,正好颤抖着落在了林三酒面前,将她和那个女人隔开了一些。

    “她把人杀了!”

    最前头一只叫了一声,脚下的速度顿时加快了——它就是刚才那个生得像海葵一样、浑身肉芽的堕落种,逼近的时候仿佛浑身的肉须都要打开,卷上来一样;林三酒感觉到身边的那个女人也被惊了一跳,立刻在心里一连急急叫了她几声。

    “干什么!我没有时间了!”

    她吼了一声,随即勉强镇定了一下,趁着那只堕落种还没冲到面前,她一转身又扑上了另一个离她最近的孕妇;这一次,铁器就好像已经钝了,刺破血肉的声音一连响起了好几次,那孕妇的痛呼声反而越来越高了。

    眼看着一群堕落种已经越来越近,林三酒飞快地从脑子里闪过去了一个念头,暗暗盼望那个女人能及时听见——

    好在,就算是花上十分钟也说不清楚的想法,在思绪里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只听扎破血肉的声音忽然一顿,那个女人拖拽着巨大的肚子,又再次艰难地半扑半爬了回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你不是会读心术吗!

    林三酒急得青筋都浮出来了。

    “好,”那个女人匆匆忙忙地应了这么一声——她也只来得及应上这么一声,就直直地朝林三酒二人身上压了上去——此时那些堕落种们已冲近了,身上的腥臭气也已经清晰可闻。

    因为是一块被抓、又是一块被扔下的,林三酒和礼包躺得也近;那个女人往他们身上一倒,顿时就把两个人一起挡住了。二人才一吃痛,身为殿司的堕落种正好在这时大步走了上来,嘴里喃喃地骂了一句什么,伸手就朝那女人抓了上来。

    “别碰我!”

    那女人一声尖叫,挣扎扑腾间,竟然猛地踢了两下腿;林三酒根本想不到她这样一个动作,会带来多么剧烈的痛苦——只是当她感觉到自己手里的一个东西,果然被抽了出去时,她顿时微微地松了口气,随即又提起了一颗心。

    “抓紧了她!”

    在十来个堕落种面前,那女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她明知自己的劣势,只能拼命推翻身边一具具神像,若有小型的,她就抓起来朝堕落种扔去;然而那些堕落种几乎眼也没眨,避过一地咕咚咚乱滚的神像之后,冲上来拽住了那女人脚间的铁链,硬生生地把她拖了出去。

    她顿时爆发出一声仿佛要撕裂喉咙一样的痛呼,一个堕落种猛地在她肚子上来了一拳,立刻把她的声音给截断了。

    “等你生下了这一胎,马上就给你受洗,”殿司嘶嘶地、愤怒地叫了一声,枯枝一样的手臂猛地一挥:“看来这些女人还是不能留!把今天来的那两个带过来,马上给她们洗礼!”

    说完了这句话,它一转头,发现刚才躺着人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了。

    在它愤怒的尖叫里,林三酒大气也不敢喘,与礼包一起趴在由【战斗物品】模仿出来的【初级环境色】下,暗暗企盼着这些堕落种不会马上把神像扶起来。

    ……因为在【初级环境色】的作用下,他们二人现在看起来,好像正是两具母神雕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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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2 重新站起来以后

    “来个人,去看看那两个女的活着没有!”

    在堵住了入口以后,一群堕落种就开始逐寸逐寸地搜索起了地下神庙。殿司倒没有动——它原地吩咐了一声,一只堕落种懒洋洋地走了过来,踢了地上的孕妇几脚。

    “死了啦,”这一只堕落种的音质柔和动人,好听得很,像小鸟唱歌一样从它雪白没有五官的头中传了出来:“不,等等,这个好像还……”

    它一把抓起了那个被刺了好几次、还没有完全断气的孕妇头,没想到一时力气大了,“喀拉”一声颈骨断裂,那孕妇顿时垂下了脖子。

    “哟,现在死了。”无脸堕落种耸耸肩,扔下了孕妇。

    被堕落种掐住喉咙拎起来的女人,顿时有点儿艰难地发出了一声充满嘲讽的冷笑。

    殿司的头唰地转向了背后。

    “我们刚抓来的人呢?”它低低地问道,声音忽然温柔了下来。“……你要知道,就算你怀着神胎,我们能对付你的办法,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啐”地一下,一口带着血丝的痰吐在了它脸上。

    抬起了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那女人露出了一张颧骨高耸、面黄肌瘦的脸——大概唯有她笔直硬朗的鼻子,仍与往日一样:“我巴不得你杀了我呢!”

    这答案似乎天真得叫殿司有些想笑,它的头在后背上歪了过去,打量着她。看了几秒,殿司轻声向身旁的堕落种问道:“她上次生的孩子,在哪里?”

    “育儿区里头吧,拎出去一问就知道哪些是她生的了。”

    那女人一愣,随即脸拧了一下——一种像是反胃、又像是恐惧的表情,瞬间笼住了她的脸。

    殿司“啧啧”了两声,满意地笑了,声音黏腻:“分开这么久,难道你这做母亲的不想他们吗?尤其是你的女儿们,当她们要被献给神的时候,这么光荣伟大的事,我想你一定希望亲眼看看……”

    那女人再也控制不住了,喉咙间咕噜一声,一股酸水从她嘴角渗了出来;要不是脖子被掐着,只怕她已经吐了一地。

    “好恶心哦。”殿司退开一步,摆了摆枯枝一样的手:“你如果不想被我们带着去找你的孩子,就配合一点的好。神光的效果明明还没有消失,她们是怎么跑掉的?”

    如风箱一样嘶拉嘶拉地喘了几口气以后,那个女人终于说话了。

    “这个是,能力,”她依然被掐着脖子,目光闪动,表情隐隐有点儿疯狂:“她们其中一个的能力,就是,减少或免疫异常状态。效果早就消失了……”

    殿司顿时沉下了脸——层层叠叠破碎的干皮折在一起,竟也能看出几分严肃的表情来;它急急一转身,朝神庙中的堕落种尖声叫道:“别找了,那两个娘们恐怕已经跑出去了!把神庙关上,赶紧出去搜!”

    “那她怎么办?”一只堕落种抖了抖手里的女人。

    “带上,”殿司干黄的眼球骨碌碌转了一下,“……带她去找她的孩子。”

    在那个女人骤然爆发出的愤怒尖叫和挣扎里,一群堕落种们也从密密麻麻的神像中鱼贯走了出来;殿司阴沉着脸,在堕落种拽着她往前走的时候,忽然面皮一皱,一脚踩上了她双足间的铁链——“扑通”一声,那女人的肚子就直直砸上了地面。

    她摔倒的地方,正好与一个神像面对面——那女人瞥了神像一眼,随即低下头,艰难地用手撑起地板爬起了身。

    殿司两只眼球咕噜滚了一下。它转头朝身边的堕落种吩咐道,“……出去以后找几个人,把神像都扶起来;这样倒得一地都是,母神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那一只堕落种不能说话,只是张开了脸皮,露出了从额头到下巴一排金属般、立起来的尖齿;黏液流了出来,就权作是回答了。

    大概也是意识到了事态紧急,这么多只堕落种,在转眼间就走得干干净净——它们出去时灭掉了墙上的火把,当楼梯尽头的入口传来了一阵沉重的铁门关闭声以后,地下神庙就被绝对的黑暗给笼罩住了。

    ……林三酒这才微微地缓了一口气,心里的焦虑却一点儿也没有减轻。

    那个陌生女人给了他们俩一个活命的机会,自己却被押着不知道送去了哪里;虽然不大明白细节,但从刚才的对话听起来,她接下来的下场只怕不会好——林三酒心急如焚地试着动了动手指,然而她的身体却依旧像是死了一样,没有做出半点回应。

    这个什么他妈狗屁神光,到底得多久才能消失?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恢复意识力的机会;在意识力至少恢复了一半之前,你本来也不应该出去冒险了!”意老师抓紧时间,在她脑海里又一次念叨了一遍——听起来像一只聒噪的鸟。

    虽然看不见,但她仍清楚地知道,礼包就在身边不远处,与自己一样静静地趴在被模仿出来的【初级环境色】底下——这让林三酒多少放下了点儿心。

    就算心里再急,身体一动不能动,她也没有办法。

    林三酒只觉自己一颗心都被焦虑揉来捏去,却什么事也不能做——头顶上“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响动伴随着震荡,将头上石板里的灰尘,都给扑簇簇地震落了下来——就这样煎熬了不知多长时间,林三酒忽然心里一动。

    带着几分近乎害怕的期待,她微微地试着抬了一下手指。

    刚才还像死鱼一样垂在地上的手指,慢慢地、吃力地向空中抬了一下——就像是一道锁被这一动作应声而解一样,手指才一离地,林三酒顿时感觉到浑身一振,行动能力在一瞬间又回来了,迅速充泛了她的手脚——她心脏咚咚一跳,一把收起了【战斗物品】,随即立刻翻身跳了起来。

    “礼包,你能动了吗?”她摸黑叫了一声,随即叫出了【能力打磨剂】,银光登时洒满了半片空间,映得无数母神的脸,幽幽地在昏暗中亮了,仿佛每一个母神都在发笑。

    “咱们赶快出去——”

    她一句话没说完,转身一照,后半句就堵在了嗓子眼里。

    季山青也站起来了——只不过他虽然也同样恢复了行动力,却不是自己主动站起来的。他脸上被缠了一只长长的肉芽,不能张口说话;身子也紧紧地被裹住了,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在焦急害怕下泛着水光。

    “没等我们找到你,你就跳出来了,”银光一转,殿司那张干枯得尽是裂缝的脸,在微光中一层层亮了起来。它微笑着说:“……诶呀,你省了我们不少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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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3 没有你的戏份

    林三酒吐了一口气,站直身子,左右活动了一下肩颈。

    僵直了这么长时间,突然一活动,骨节“咔咔”的声音清脆地回响在了地下神庙里;顿时,几个堕落种拽着季山青往后小心地退了几步,空气里紧张了起来。

    “一,二,三,……”林三酒目光转了一圈,低低地挨个数了一遍,轻声道:“我还以为你留了多少下来呢,这不是也才六个吗。”

    殿司扯开碎皮,回应了一个笑:“毕竟鸡蛋要放在不同的篮子里,万一你们刚才真跑出去了呢?我看六个也够了。来,锁起来。”

    最后几个字,它是头也没回地对身后吩咐的——殿司话音一落,从一只堕落种的脚下,随即“哗啦啦”地升起了无数铁链;铁链的模样看起来不知怎么竟有点儿眼熟,如同蛇一样,迅速束缚住了季山青——随着肉芽迅速从他身上退了下去,礼包才刚一挨着铁链,立刻吃痛地低低叫了一声。

    “她的能力似乎很弱呀,”堕落种矜持地笑着说,“……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同伴?要是在十分钟之内,你不把铁链从她身上剥下去,这铁链就会慢慢陷进去,我怕她会变成跟刚才那个大肚子一样——噢,不用我说,你见过铁链被包在肉里的样子嘛。”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

    礼包与一般人不同,衣服下面是没有真正血肉的——铁链只要一陷进衣服下头,他的身份恐怕立时就会暴露。万一它们察觉到这其实是一个礼包……

    林三酒掐住了自己的念头,脚下一蹬,身体已经腾空跃了出去。

    ——别看她刚才表现得游刃有余,但她面对的,终究是六个具有进化能力的堕落种。

    几条铁链就像被刺激着了似的,顿时兴奋地朝半空中舔了上来;林三酒凌空一拧腰,在低矮的神庙天花板上一踩,变了个方向扑了下去,双手已经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堕落种们也知道厉害,急急地退散了出去,其中捆着礼包的那一个,手里铁链一摆,迎面就把季山青甩向了林三酒——她低低地骂了一声,立时收了能力,正要伸手去拽礼包,突然醒悟过来,忙一闪身让了过去。

    那些铁链像是灵蛇一样,沾上就甩不掉,而且还会往皮肤里陷;要是她因救人心切碰上了,两个人可就都落入了同一下场。

    那堕落种见她没上当,啐了一声,铁链便又将季山青直直拽了回去;而此时,其他堕落种的能力也都发动了。

    眼角的余光里,右方一点绿火忽的一亮;恰逢此时,意老师也在脑海里喊了一句:“左边的没有形态!”——林三酒心下一紧,【意识力防护】顿时挡住了左边身体,右手一甩【龙卷风鞭子】,一股飓风顿时迎上了那个方向上的绿火;同时她一矮身子,险险躲过了头顶上忽然洒下来的一片黏液。

    在进化能力的对战中,最叫人害怕的,就是遇上那种莫名其妙、没有形态的能力;这种能力往往只要由主人一个念头就能发动,能力效果千奇百怪,根本叫人防不胜防——此时左边那只堕落种,恰好就是这样的能力;即使林三酒及时开了【意识力防护】,脑子里也还是嗡了一下。

    再一抬眼,她登时傻了。

    【成人内容,一百岁以下请勿观看】

    这个世界上实在有太多的内容不可描述了。为了大家的身心健康与精神卫生,这个能力将一切景物,都高度马赛克化了;凡是一百岁以下的人类,在能力范围内,看见的都只是一片一片、连形状都分不出来的模糊像素点——不客气,这都是为了和谐。

    PS:所有不以眼睛去看的翻墙行为,也统一会被马赛克。

    ……地下神庙里本来就是一片昏暗,此时再被马赛克一打,林三酒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纯触不能用,目光所及之处,也全是像素小方块不说,还随着堕落种冲上来的动作而都花作了一团——她一咬牙,只能拼命地挥舞手中鞭子,试图借着打出来的小型龙卷风,像个瞎眼蛾子似的,想从包围圈中脱身出去。

    风团击开了欺近身边的几下攻击,就在林三酒刚刚朝斜刺里冲出几步时,只听礼包猛地喊了一声“小心!”;只是他到底叫晚了,林三酒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登时朝前摔了出去——礼包的声音,随即变成了被捂上嘴以后的“呜呜”声。

    几只堕落种此时正紧盯着林三酒,还不等她摔倒在地,后方顿时有一注黏液喷射了过来;即使她挣扎着一拧身子,避过了大半,也仍有不少落在了胳膊上——

    随着一阵白烟从皮肤上咝咝地冒了起来,林三酒眼前一黑,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在剧痛中趴在地上,胃里一阵一阵地泛着酸水。

    【记忆黏液】

    原本是以血液为介质的能力,但在能力主人变成堕落种后,就变成黏液了。将黏液滴在死尸上,能力主人就可以把死者在死亡之前的所有感受记忆下来。下一次向对手喷射黏液时,对手便会清晰地感受到上一个死者的痛苦,也会承受百分之十的致死伤害。

    “快爬起来!它们要上来了!”

    意老师根本没空问问林三酒情况如何,一叠连声地在她脑海里吼道。

    “过去多久了?”

    “不到四分钟!”

    还好——林三酒挣扎着撑起身子,眼前仍是昏花的;她手中鞭子也一刻也不敢停,在她翻身跳起的时候,已经卷出去了无数道龙卷风。包围住她的层层攻势,终于被这无差别的疯狂攻击给逼退了一些,但这终究只能撑过一时——

    就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一道风从脚下扑了出去,顿时响起了一串木料断裂的咔嚓嚓脆音;紧接着,殿司又急又怒地喝了一声:“你们两个,先把神像都挪开!别他妈叫她打碎了!”

    林三酒顿时浮起了一丝疑惑。

    如此惦记着神像,说明……这些堕落种,似乎要比它们看起来的更虔诚?

    可它们明明连怀着“神胎”的孕妇都不怎么在乎……

    然而她来不及多想,耳边一道尖锐风声,已猛地破开空气朝她的太阳穴冲了过来;目光中一切都是毫无形状的一团模糊,她只能听着声音,就地一滚避了过去,同时朝那攻击来的方向击出了一道气流漩涡。

    一只堕落种痛呼了一声,似乎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林三酒连一口气也来不及喘,反手叫出了【Howtorender】——这本书在她手里一展开,空气中昏暗的光线顿时被微微地扭曲了;影子像是被折断了、又被叠起来了好几次,根本瞧不清确切位置。一时间无数攻击,都从她身边擦了过去,纷纷地落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借着这个机会,林三酒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在一鞭子甩开了面前一个晃动的影子之后,她总算眼前一亮,顿时一颗心放了下来——她终于逃出了马赛克的能力范围。

    低低骂了一句,林三酒粗重地喘着气,目光左右一转。

    “接下来怎么办?”意老师急急问道。【Howtorender】的效果也有时限,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刚才攻击我的能力中,出现过绿火、铁链、黏液,还有一个家伙也能释放出类似气流的东西。”林三酒在脑海中回了一声,想了想,一脚将数具神像踹飞了出去;母神咕咚咚滚了一地,在【Howtorender】的效果下形成了重影,看起来仿佛足有上百具。殿司的叫声果然随即远远响了起来:“当心神像!”

    “其中殿司一直没有出手——眼下最叫人觉得麻烦的,就是那一个有马赛克能力的堕落种。没有了它,其他都好办。”

    尽管一条胳膊仍然钻心地疼,但林三酒此时已经再次冷静了下来。

    那只有马赛克能力的堕落种,好像也知道自己的处境;虽然现在光影扭曲,所有人都陷入了辨物不清的状态里,它依然跟在另一只堕落种身后,脸上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骨碌碌地转着、寻找着林三酒的踪迹,却半步也不肯从阴影里走出来。

    “那你打算——”意老师一句话没有问完,林三酒突然将手指放进嘴唇里,用一声尖锐的口哨声打断了它。

    堕落种们的头颅忽忽地转了过来,攻击像雨点一样朝声音来源落了下去——然而它们的动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林三酒早已经身子一翻,跃上了天花板;霎时,她刚才所站之处便被绿火、黏液覆盖了。几根铁链击了个空,悻悻地缩回了地面之中。

    “你们肯动地方就好,”林三酒低低地笑了一声,蹬着天花板扑了下来。

    一时间,所有的攻击再次对准了那个半空中的人影,一直藏在阴影中的堕落种也朝着那个方向,张开了脸上一个血洞。那人影避之不及,被砸了一个正着,绿火立时大盛,彻底吞没了那影子;然而当那人落在地面上时,却在当啷一声中,露出了一张被腐蚀得斑斑点点、仍在微笑的脸——正是母神。

    “她拿神像挡了!”

    在嘶叫声响起来的同时,忽然只见那个具有马赛克能力的堕落种,突然噔噔噔后退了出去,简直像是心甘情愿一样,主动将自己送进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后方的女人手里。

    “要不是你为了攻击我而主动走出来,”林三酒一手攥住了它黏糊糊、散发着腥臭的脖子,将它挡在自己面前,喘着气笑道:“……还真有点不太好抓你呢。”

    那个堕落种喉间“咯咯”响了几声,似乎想说什么,但林三酒没有给它这个机会。她紧紧盯着对面的一群堕落种,当【妙手空空】消失在她手中时,她的手指立刻像钢圈一样收紧了,登时挤爆了那只滑溜溜的脖子——

    在四溅的腥臭液体中,堕落种的头才一离开脖颈,她已经纵身一跃,从那具倒下的尸体边远远跳了开去;张开了【意识力防护】,林三酒顶着层层黏液,一拳就砸倒了那只浑身都是肉舌的堕落种。

    她不必回头,也能听见另外几只堕落种正凑了上来;在它们的攻击发动同时,林三酒猛然一弯腰,绿火、气流和铁链从她的头顶上擦了过去,一股脑地砸上了那只刚刚站起身来、海葵一样的堕落种。

    在它的尖声嘶叫中,绿火大盛,一团影子骤然在阴幽幽的火焰里拧曲了,迅速坍缩成了一团;一秒也没有停歇,林三酒头也没回,一鞭抽中了那只喷发绿火的堕落种双脚,龙卷风顿时裹起它朝远处飞了出去——在一连击碎了一大片神像后,它像个蚊子似的被重重拍在了墙上,尸体顺墙滑了下去,留下了一道黑乎乎的血迹。

    “过去六分钟了!”意老师提醒了一句。

    这个时候,远处的殿司也已察觉到了危机;它放下手里的神像,头飞快转到了后背上——然而在这短短的须臾之间,林三酒硬扛着气流攻击,已经一脚踢碎了一只堕落种的头颅,染满污血的靴子从它破碎的脸里伸出了半边。

    随即她双手撑地,将挂在脚上的尸体重重扫向远处最后一只堕落种;尸体从她脚上直直飞了出去,在一片昏暗中看起来就像一个人正突袭而来——在铁链慌慌张张卷上尸体的同时,林三酒从它头上高高跃起,一拳朝它的天灵盖砸了下去。

    季山青猛地一闭眼,脸上已经被飞溅的脑浆和黏液打湿了。

    ……一旦解决了扰乱最大的那一只堕落种,剩下的这些,加在一起,也只花了林三酒不到三分钟。

    她一把扶住了浑身发软的礼包,喘着气,转过了头。

    殿司一双枯黄眼球,看起来仿佛马上要掉下来了;它不敢靠近,盯着两个人,一步一步地朝后退去。

    “刚才那个孕妇……”它结结巴巴地说。“她可救了你们……”

    林三酒浑身溅满了腥臭血液,一张脸上污渍斑斑,几乎连五官都看不清了;唯有当她露出了一个冷笑时,那一抹白才在昏暗中亮了亮。

    “过来,”她轻轻说了一声。她没动地方,只是抬手抚了一下自己下颌线上的刺青。

    【百鸟朝凤】的引力喷薄而出,细细瘦瘦、如同枯枝一样的殿司,压根没有反抗之力,顿时不由自主地踉跄着脚步,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

    “嗯,”林三酒从鼻间发出了一声哼,歪着头,将它单手提了起来。

    “哈,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出手么,”殿司忽然说话了,碎皮扯开成了一个笑:“因为我的能力是——”

    林三酒放上了另一只手。

    在骤然爆开四溅的脑液与碎皮中,她语调平静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有让你说话的打算。”

    (感谢石敢叮当猫的和氏璧!我不承认我把名字打错了,我觉得这个好听……谢谢兔组长、流水悠然天、幽灵无心、呆若木鸡的烤肉等大家的打赏,蓝玉致、水冰、拾遗8647、河鲀、闲看晴空等大家的月票!讲真,最近几章我自己也受不了,能看下来的你们都是壮士……)(未完待续。)

514 装备一新

    抬脚迈过殿司破碎模糊的尸体,林三酒大步走向了神庙的入口。季山青忍着难受,一溜小跑地跟了上去——在即将走上楼梯之前,他前方的人影却忽然停下了脚。

    此时林三酒浑身衣服都被浸透了,湿黏黏地贴在皮肤上,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她低头闻了闻,干脆一把将背心从头上拽了下来,胡乱地用它抹了抹脸,揉成一团扔向了一边。

    背心一落地,林三酒抬起眼睛,在身边无数具母神像上转了一圈。

    它们看起来仿佛快溶入暗沉沉的背景里,只有一张张微笑的脸涂得特别白,从黑暗中突兀地浮出来——也不知是怎么刻出来的,五官神态的细微之处,竟然都栩栩如生。

    林三酒抿了抿嘴,转开目光。她叫出一件新背心穿上了,正要抬步上楼梯,忽然歪头想了想。

    “姐?”礼包叫了一声。

    “出去之后,堕落种可就不止六只了。”她沉吟着说,“……但是项圈的冷却时间还没过。”

    礼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那用【战斗物品】吧!”

    “用它模仿什么呢?”林三酒低头叫出了【战斗物品】,在昏暗里端详了它几秒:“必须得是能防住进化能力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刁钻古怪的能力。”

    礼包腾地跳了起来:“【NOTEBOOK】,【NOTEBOOK】!让我在里头找找,我看书看得可快了!”

    即使在这样的时候,林三酒也不由微微地挑起了嘴角。她虽然死记硬背了一些特殊物品的信息,但眼下合用的却是一个也没有;她甩手将解除卡片化的【NOTEBOOK】扔给了礼包——后者慌忙伸出双手,在空中抓了两次,这才好不容易才把变厚了至少有一半的册子给抱住了。

    “快一点,咱们边走边看,”林三酒回手给他照着亮,催促道:“我怕时间长了,它们不知道会把刚才救了咱们的那个女人拖到哪里去。”

    “好好,”季山青应了一声,埋头翻开书页,脚下匆匆忙忙地跟上了林三酒。

    楼梯狭窄幽深,被人抬下来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如今自己一步步走上去了,才发觉这段楼梯原来居然这么长,将地下神庙掩藏在不知多深的地底。二人边走边翻书册,速度也就快不起来了;只听礼包不住地在身后发出一声声的低叹,也不知都看见了什么。

    “有合适的吗?”林三酒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声。

    季山青说自己看书快,的确不是虚言。这么短短几分钟,他已经一目十行地翻过去了至少有二十页,粗略地靠着物品名称,排除掉了大部分不合用的——此时听见林三酒问话,他头也不抬地答道:“目前我看见了两个,都还能用,但各有缺陷……啊,又有第三个了!不过这个也有点儿——”

    “时间不多了,有三个让我挑就足够了,”林三酒忙道,“都是什么?”

    “第一个是【变压器】——”

    【变压器】

    这并不是一个真的变压器,这只是一个比喻。电源变压器可以根据不同电器的要求而转换电压——一般来说,可以从110V升至220V;也可以从220V将至110V。同理,如果装备上了本物品,那么当物品主人受到攻击时,攻击力度会减半;物品主人发出攻击时,攻击力度会增倍。不管是什么类型的能力,只要作用目标是物品主人,本物品即可自主发动。

    PS:所有的电压器都有一个工作范围。有的只能用在60V的电器上,有的却能用在1200V的电器上。同理,在刚刚装备上本物品的前一年里,本物品的工作范围很小——这也就是说,一旦攻击力度超过了承受范围,本物品就没有效果了。

    “这个不行,”林三酒一口否决了,“落在我身上的,很可能是数十只、甚至上百只堕落种的攻击,绝对会超过它的工作范围。”

    礼包点点头,翻到了下一张。

    【天气预报主持人】

    少有的人形特殊物品之一,非常受到单身人士的喜爱。每一次将本物品转化人形的时候,出现的相貌都可能不一样:有相貌儒雅的中年男主持,也有蜂腰****的巴西女主播;当出现一位高个金发、脾气暴躁的女性时,本预报的准确率达到百分之百。其余时候的准确率,就只好看运气了。

    效果:在敌方发出攻击能力前三秒,在物品主人脑中播报能力效果、能力弱点,和防范措施的预报。如同天气预报一样,不一定每一次都准确,所以一定要做好多重防范措施。

    听完了这个介绍,林三酒顿时犹豫了几秒。

    “下一个呢?”

    下一个,是【我们永远不会顺从地走进漫漫长夜】。

    这个特殊物品的模样,是50架非常小的战舰,每一个都只有小指甲那么大;一旦被放出来,就会盘旋在物品主人的身边,为其保驾护航。每当有敌方对物品主人施放不友善能力时,战舰群都会迎头而上,为了拦住能力效果、保护主人而自爆。

    需要注意的是,每一次拦截,不管成功与否,都会自爆一搜战舰。爆完了,这个物品也就永久地消失了。成功几率大概在65%左右。

    林三酒顿时从牙齿间吸了一口凉气。

    礼包还真没说错,这几个特殊物品各有优劣,缺陷与优势都相当明显——在刚刚一冲出地下神庙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到底会遇见什么样的状况——他们甚至很有可能一头扎进了包围圈。因此,第一件特殊物品的选择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姐,要不我再看看?”季山青瞧她眉头深锁,立刻问了一句。

    林三酒抬头看看,楼梯已经即将来到尽头了,一扇用黄铜链子挂上的铁门,正立在她的目光里。

    “没时间了,我们得赶快出去,”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随着她的念头一动,掌心里的【战斗物品】已经变了模样——只是还没有发动,因此一切都仍静静地被笼在昏暗之下。

    一把拉开了铁门,沉重的金属摩擦声顿时刺进了二人的耳鼓中;吱嘎嘎的噪音仿佛贴着大脑磨了过去,一时叫人汗毛直立。外界的天光才一投进门缝里,林三酒立即当仁不让地第一个冲了出去——

    只是紧接着,她神经猛地一跳,突然叫了一声“小心!”,随即立刻矮下了身子——当她抬起头朝天空中看去时,这才发现原来她头上的并不是敌人。

    那是一双悬挂在半空中的脚,血从脚尖上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刚才那个救了他们一命的女人,此时正被挂在神庙入口的一个架子上,面如金纸,双目紧闭;要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只怕谁都要以为这是一个死人。

    林三酒目光一转,顿时明白为什么她会被挂在这儿了。

    ……她那只庞大得几乎吓人的肚子,此时在重力的牵引下,触目惊心地坠了下去,仿佛即将穿破她的皮肤跌穿出来;羊水和血液打湿了她的裤子,看起来,这一胎竟像是马上要被活生生地坠出来了。

    (谢谢太阳鱼、灯泡脑壳照四方、叮叮当当喵了个喵、大巫女舔zu、偷汉的桥、海棠晕娇、蛋孙、五小花等大家的打赏,漫漫、月半宇飞、小意达的花、静云间、非豫、水煮鱼不是鱼、匕禾月等大家的月票!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对,没错,我就是又靠特殊物品硬生生水了一章……)(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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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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