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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武侠任侠记全文阅读

作者:老汨     现代武侠任侠记txt下载     现代武侠任侠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神漢(六)梵心微亂

    隔天,加工廠裡的鈴聲還未響,王文漢便已停好了車,來到一樓後方出貨車庫,但見足以容納五輛大卡車的大車庫裡,已有數名比他更早的同事正做準備了,王文漢道了聲早,稍看了訂單,便開始工作。待開工鈴響,他已將第一批要送的物件全數搬到要裝載的車輛後。

    工頭前來說明今日的工作內容,有誰需要跟著一起上車前去送貨,講得一清二楚。王文漢左看右看,怎麼感覺今天這組好像少了一個人……

    “……上工了!文漢哥?”小善的小手在他面前揮來揮去,王文漢這才回神:“喔喔!上工上工!”

    小善一邊將裝箱完畢的罐裝食品搬上貨車,一邊關心道:“你還好吧?怎麼從昨天開始就失神失神的。”

    王文漢突然意識到今天少了誰,不答反問:“老趙呢?他怎麼沒來?”

    “老趙?”旁邊一名老員工聽了說道:“有人來通知說他今天請了病假。老趙年紀也大了,還來幹這粗活,也真辛苦他了。”

    小善說道:“昨天不是看他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病了?”

    那員工訕道:“小朋友,等你年紀大了之後就知道了,老人家突然生病那是很正常的事。”

    小善咕噥道:“老趙年紀也沒有很大啊……”

    王文漢問道:“老趙是一個人住吧?誰來幫他請假啊?”

    那員工沉吟道:“嗯……那個人好像是忙伙食的,我也覺得蠻奇怪的,怎麼是他來幫老趙請假。”

    王文漢一陣驚疑,脫口問道:“是忠強嗎?”

    “喔!對對對,就是他!原來你認識他啊?”

    王文漢沒有回答,心裡也不知因何惴惴不安,手中持續每天重複的工作,一不注意,便犯下在職以來都沒犯下的錯誤。

    “你到底在幹嘛!都沒在看單嗎?太雲鎮這麼偏遠,你給了30箱,其他地方怎麼辦!”在發現箱數不對之後,主管林嘉信當著眾人的面,對王文漢破口大罵。

    此時黃昏已近,貨車又已開走,再行叫回,勢必延誤送貨時間,但貨單不符又不能不處裡,是以後面全數亂了套。

    “對不起……對不起,非常抱歉,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王文漢低著頭頻頻道歉。

    “還有下一次,你就走人吧!我已經說過了,公司裡只要有一個人是『零分』,就算有再多人,乘起來依然是零分。這就是最好的例子!”主管正在氣頭上,誰也沒敢多說話。

    但見林嘉信雙手叉腰,怒呼一口氣後,揮著手續道:“今天就到這兒吧!大家散了,劉工頭,你聯絡一下那個司機……”說著便自行走開,前去處理問題。

    王文漢一個人低著頭站在原地,小善知他性格隨和,但這兩天的行為太過異常,便走來安慰關心:“沒事的,別想太多,倒是文漢哥你……真的沒事嗎?你從來沒有這樣過的,是不是出了甚麼事啊……可以告訴我!”

    王文漢毫無機心,搖頭道:“不是我,我擔心的是老趙……”

    小善一臉愕然,心想怎麼會是這件事,便說道:“老趙只是生病了,很快就回來啦。”

    王文漢看他一臉關心,搔了搔頭,道:“我還是有點擔心,我們去他家看看他吧!”

    小善看這位前輩似有不方便多說的心事,點頭答應,兩人相偕到停車場,驅車前往鎮上老趙家。

    王文漢心繫老趙,小善半信半疑,在車上的兩人皆沒注意,停車場旁的樹林裡,一雙炯炯瞳眼正死盯著他們。

神漢(七)鬥戰神罡

    一路上王文漢和小善說明對忠強的懷疑,包括自己曾入釋門,懷疑忠強是梵林叛陀的事情全盤托出。

    小善一方面嘖嘖稱奇,一方面苦笑:“漢哥!你想太多了啦!”

    王文漢抓頭囁嚅道:“我應該沒有看錯,他手捏鐵盤那手確實是『大力神罡指』啊……況且進入大智堂的弟子應該都是確定不會還俗的人,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凡爾莎呢?”

    “出家僧陀也是要吃飯的嘛!說不定在萬朝國出路不多,他才想出國實施自己的苦行旅途,這也是有可能的呀。別想太多,沒事自找煩惱做啥呢?”

    小善當然可以“想少一點”,因為他沒看到忠強那隻捏向他肩膀的手,不然此時他可能想得比王文漢還多。

    王文漢只是不想嚇壞他,這才省略沒有告訴他,也因此內疚於心,使得自己坐立難安。

    小善見他仍有難言之隱的模樣,趕緊轉移話題,微笑道:“不過沒想到你居然是梵林武僧,難怪你搬貨都搬不累,甚麼時候教我兩招啊?”

    王文漢一臉不好意思,道:“我雖然待過『靈漢堂』,也只練熟一些入門功夫而已,況且梵林武功出自於禪教的思想精神,我學的那些都只是皮毛而已,還沒到可以教人的程度。”

    話題稍轉,淡化心中憂慮,車內低氣壓略微回升,閒話家常一番,不一會兒便來到鎮口老趙家。

    那是一間簡陋的平房,房後緊連林地,使得整間平房看起來有點荒涼蕭索,偏偏這個地方在流河鎮口,出了鎮口,左是太流士運河,右逢一小片密林,沿著官道再行兩個小時便能抵達角鹿市親村區外圍的鹿鳴村。

    王善兩人來到平房門前,敲了數次門都無人回應,這個時候連小善都覺得不對勁了,一個病到無法上班的老人,不待在家能上哪兒去?

    王文漢心中又興不安,但總不好破門而入,只能說道:“我,我們四處看看吧!”

    聽了剛剛前輩的猜測,小善也覺事態有異,臉色戒備,跟隨王文漢一同繞屋視察。

    兩人來到屋側的窗戶外,向裡頭張望,但見裡頭一切如常,卻不見老趙。王文漢心想老趙一個人獨居,做甚麼都不方便,待他回來,便讓小善助他料理生活所需,自己可以帶他去診所求醫。

    盤算打定,突然房後樹林中傳來一陣樹葉窸窣之聲,王文漢聽出那是疾步踩在落葉上的聲音,即使腳步故意落得極輕,還是被他聽了出來。

    王文漢心中一凜,嘴裡對小善丟了一句:“先回車上等我!”留下滿臉錯愕的小善,邁步疾追。

    甫入樹林,循聲追了一小段路,那人馬上發現有人在後追蹤,開始放開腳步企圖甩脫王文漢。

    王文漢沒學過甚麼輕身功夫,但靜心練氣倒是練了不少,耳聰目明,一花一草的傾微擺動,皆逃不出他的靈覺,用此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緊咬著前方那人不放。

    前方那人見脫身不得,陡然回身一掌打出,但聽啪嚓一聲巨響,道旁一棵大樹被他硬生生一掌劈斷,當頭向王文漢倒壓下去。

    王文漢微吃一驚,慌忙出招,右腳前踏,平肩身側,大喝一聲,雙臂斗張,以右拳迎之,砰然聲響,靈漢拳一招“睡陀伸腰”將阻路大樹一拳擋開。

    王文漢認得那一掌出自梵林寺入門武學之一──神罡掌,便知來者是誰,忍不住怒然叫了一聲:“忠強!”正待再追,一道凌厲指勁隨之襲來。

    大力神罡指!

    本以為他意欲逃跑,不料他竟主動回攻,王文漢不及細想,使了一招“神罡掌”的“推星攏月”,迴身一匝,揮臂如袖,接著左掌打出,剛柔並濟的一掌正面迎向指勁,雙勁臨空相交,砰然有響,王文漢退了一步,正自驚駭對方功力精純,勁氣消弭,那人早已遁去蹤影。

    王文漢鍥而不捨,靈覺一探,發覺東邊傳來人為聲響,趕忙縱身追去,但找了半天,卻渺無人影,再探靈覺,除了風吹草動,其他甚麼也沒有。

    心中暗自懷疑,難道是自己修練不夠,感覺上有所謬誤?突然一個警訊射入腦海,使得雙臂馱天的靈漢出了一身冷汗。

    小善!

    那人可能根本不是忠強,出現的目的只是把自己引開,其實目標一直都是小善,因為小善也聽到了忠強說的那句“靈漢推山”。

    原來自己一直被心中既有的成見所限,而看不到事情真正的樣貌,誰說忠強不能有同黨?只是因為他主動現身並說了那句洩漏梵林身分的話嗎?

    王文漢越想越急,趕緊回頭尋路而返,一幕幕恐怖的畫面在他眼前浮現,使得他好幾次走錯了路,花了好一陣子才回返老趙家。

    當他看到小善仍舊完好如初的站在門口時,心中的千斤巨石總算能夠安放落地。出乎意料的是,老趙也和小善站在一起。

    老趙嘴唇泛白,氣虛血弱,確實病得不輕,剛剛出門就是去附近藥局買感冒藥,王善兩人也不好再多打擾,知道老趙安然無事,王文漢也就放心了,交代慰問幾句,便與小善一同告辭離去。

    “看吧!我就說你想太多了嘛。剛剛你去了哪裡?怎麼搞得滿頭大汗的?”回程時小善坐在副駕駛座笑問道。

    王文漢不會說謊,便一五一十的將事情說出,只讓小善不知好氣還是好笑,這位前輩想像力實在比小孩子還強。只是往往小孩子說的話無論多麼的真實,大人依然因為自己既有的成見而選擇不相信。

    小善見前輩搔頭傻笑,便說道:“好啦!既然確定沒事了,你就可以放心啦!咦?”

    王文漢聽他語末那聲驚噫,轉頭一看,見他垂著頭,雙目圓睜的看著自己的背包,一動也不動……

    “怎麼了……小善?”搖了幾下,小善仍舊不動,王文漢只覺情況有異,馬上把車停在路邊,伸手去探小善鼻息……

神漢(八)迷蹤步法

    “哇!!!哈哈哈哈!”本一動不動的小善突然爆哇一聲,嚇得正欲探他鼻息的王文漢幾乎散了三魂七魄。

    普通人要是這樣被嚇到,不是當頭一拳就是先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王文漢性格和善,一方面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一方面也慶幸他不是真的出了甚麼事,只是微微苦笑,搖著頭說道:“你別開這種玩笑好不好!我都快被你嚇死了!”

    小善也是深知這位前輩可以開玩笑,才敢放膽為之。看前輩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趕緊陪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文漢哥太容易緊張了嘛!我才想讓你輕鬆一下!沒想到你還當真咧!”世界上會這樣放輕鬆的人,還活著的應該沒幾個了!

    “其實剛剛我是發現我的鑰匙好像不見了,可能放在工廠那裡了!”

    “喔!好啊,載你回去拿。”

    “謝漢哥!”

    “你只要下次別開這種玩笑就好了。”王文漢一邊苦笑一邊回答。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驅車赴回加工廠,王文漢雖仍未釋其疑,但繼續待在那裡也於事無補,鄉下地方的派出所警察自然都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主持正義,維持社會秩序無疑是自找麻煩的代名詞,使得鎮上派出所形同虛設,這種莫須有的事件有報案跟沒報案,根本沒有多大差別,王文漢只能暗暗祈禱真的是自己多心多疑。

    街燈亮起,一路無話,待回到工廠停車場已是晚間八九點,天已然全黑,小善下了車,對車上的王文漢說道:“謝啦!漢哥。”

    “要不要我等你?”

    “不用啦!我自己也有騎車,你先回去吧!這麼晚歸,玉蓮姐會擔心的!”

    “你確定?這個時間整個工廠都沒有人耶!你一個人可以嗎?”

    “沒問題的,況且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可能還有一些人在加班吧!放心放心!明天見,掰囉!”說著順著廊道跑入工廠。

    王文漢心道:“原來還可以加班,之後找機會和林主管談談吧!”隨即想起稍早犯的大錯,還是暫且打消念頭,等主管心情好一點之後再去商量比較好。

    正要發動車子,突然感覺想要小解,暗忖回家的路還有一段,不如就在工廠的廁所解決,便熄火下車,來到工廠右方轉角的公共廁所。

    剛剛來到轉角,突然一人從廁所方向轉出,今天歷經這麼多事,就算王文漢是鐵打的身子,精神上也難免有點恍惚,登時閃避不及,眼看兩人便要撞上。

    但見來人一個旋步閃了開來,神態略顯驚慌,路燈照處,卻是主管林嘉信。

    林嘉信一見是他,立即恢復鎮定,說道:“是你啊?這裡很暗又濕滑,小心一點!”說完便帶著驚惶不安的神色離去。

    王文漢根本沒聽清他說甚麼,因為他仍未從驚訝中回神過來,多熟悉的人;多熟悉的步法,只是這兩種元素不應該融合在一起。

    王文漢望著林嘉信的背影,喃喃自語道:“慈陀回首?”

    為什麼林嘉信也會梵林寺的閃避步法?這間加工廠到底藏有多少梵林弟子?林嘉信知道忠強是大智堂弟子嗎?還是他們倆根本就認識?

    王文漢突然感覺自己身陷一個可怕的漩渦,其中牽涉之廣,實非他所能想像,只是這時想要脫身已經來不及了……

神漢(九)萬惡加班

    一成不變的生活會讓人感到無聊,尤其是工廠規律的上下班,只是對目標明確,埋頭苦幹的人來說,就沒有什麼無不無聊的問題了。

    雖然多歷變異,生活仍舊繼續,太陽不會因為有人身陷漩渦而就此沉息。隔天王文漢一如往常的早到上班,踏進工廠大車庫時便發現,一堆人圍成一團議論紛紛,即使癡愚規矩如王文漢也感到好奇,免不了趨前一問。

    “你沒有看到嗎?就在布告欄上。”一名員工沒好氣的說道

    王文漢走近一看,就見布告欄上貼著一張加班公告,圍觀者盡是怨聲載道,王文漢天真的問道:“加班有什麼不好嗎?應該會有加班費吧?”

    這時小善也到場,看前輩天真的模樣,苦笑道:“漢哥,這我們就不敢想了。如果真有,大夥也不會怨成這樣。”

    王文漢也不是沒有碰過這種事,只是他相信人性本善,不會有人做出損人利己之事。因為損人利己的事通常都被隱蔽起來,他自然看不到,既然看不到,也就不會有感覺,想來這也算是另類的幸福。

    王文漢搔了搔頭,安慰道:“事情還沒確定嘛!大家先打起精神上工,說不定就有了,來來來,上工上工!”鈴聲恰響,大夥兒雖對此事並不樂觀,卻也莫可奈何,只能依言開始工作。

    上頭總管將今日進出的貨單交由底下各工頭分配工作,但聽王文漢這組的劉工頭說道:“今天多了放在倉庫的原物料,要搬上三樓,總共五十袋!文漢、小善、阿伍,由你們三個負責好了,盡量早上結束它;其他人負責三十三號貨車,另外我需要兩個人跟著八號貨車一起進城幫忙卸貨……”

    待分配已畢,王文漢帶著小善、阿伍兩人到了車庫旁的儲藏間,但見一袋袋麻布製成的袋子像是裝了砂石土堆一般鼓脹,堆在儲藏間近門口處。

    三人見袋子放得離門口很近,省卻一番工夫,心中竊喜,高高興興的開始工作,才剛把袋子扛起,就聽小善哇的一聲道:“哇,它好臭喔!”

    一股腥臭刺鼻的化學味鑽入鼻腔,三人頓覺難聞欲嘔,本來的好心情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時阿伍看見劉工頭恰好走過門口,叫問道;“劉大哥,這到底甚麼東西?怎麼那麼臭啊?”

    劉工頭探進儲藏室道:“我也不知道,今天主管突然吩咐的,應該還好吧!五十袋而已,加油啊!”

    小善咕噥道:“你說得倒輕鬆,又不是你搬……”

    就在他們怨天尤地的時候,王文漢已搬了四袋上去又回來了,看兩個年輕人不動,勸道:“搬吧搬吧!快點搬完就不臭了。放在三樓的樓梯口就行了,別進門去,不然會有危險。”誰都知道三樓是加工食品的地方,多少有化學藥物殘留,這話說的雖是溫和,只是他的臉色看起來彷彿蒙上了一道陰影,像是知道這一袋袋裝的是甚麼。

    小善、阿伍兩人被這臭味熏得昏天黑地,自然沒發現他神態有異。三人雖是幹過不少粗活,生得皮粗肉厚,但布袋沉重粗糙,仍不免磨破手指。幸虧王文漢身強力壯,到午餐鈴響之前,五十袋重物總算順利搬上三樓。

    兩名年輕人累得將身上衣物脫下綁在腰際,與王文漢一同步入一樓餐廳。

    午餐席間,小善、阿伍將早上那恐怖的味道加油添醋的說給眾前輩聽,其中一位長工呿道:“現在年輕人這麼吃不了苦,不用你們說就知道,大多都是文漢搬的對不對!”

    阿伍不服氣道:“我們也搬不少啊!”小善很識相的轉移焦點,問道:“只是就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這麼臭?”

    “你們搬半天,還不知道是什麼喔?”

    “連劉工頭都不知道咧,不然問漢哥啊!”阿伍血氣方剛,一語受譏,便使小孩脾氣。王文漢也沒意識到他語中慍怒,只是心不在焉的回答道:“應該是『凝露粉』吧,我也不很清楚……”

    才說到這裡,但聽喀的一聲,一個鐵盤放到餐桌上,一人說道:“我可以坐這裡嗎?”

    王文漢抬頭一看,竟是忠強!心下凜然,只點了點頭,不作聲色。

    忠強一來,整桌都安靜下來,忠強似感覺自己並不受歡迎,主動攀談:“你們剛剛說什麼『凝露粉』啊?”

    王文漢一愣,脫口說道:“剛剛我們搬到三樓的東西。”說完眉頭一皺,好像有點後悔。

    “喔……不是很正常嗎?凝露粉有防腐的效果,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王文漢滿臉防備的搖了搖頭,趕緊低頭吃自己的飯。在一旁的小善知道王文漢心有芥蒂,不希望場面搞得太尷尬,趕忙出頭應道:“當然沒什麼問題,只是很重又很臭就是了,整整五十袋,都搬到快要懷疑人生了,哈哈哈……”

    忠強連看都沒看小善,雙眼盯著王文漢,說道:“五十袋重物能在一個早上搬完,體力很不錯耶!怎麼練的啊?”這句話本來是再平常不過的攀談,只是這個時候由忠強說出來,聽在王文漢及小善耳裡,便似別有用意。

    埋頭苦幹的王文漢聽了這句話,忍不住弓起了背,握著餐具的手微微顫抖,正不知如何應對的當下,陡然鈴聲大響,小善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這麼喜歡上工鈴聲,見機行事,趕緊說道:“不好意思,你慢慢用,我們上工啦!”趕緊拉了王文漢就跑。

    王文漢雖是前輩,腦筋卻不靈活,從頭到尾呆愣當地,不知該說什麼,小善一拉,便不明不白地跟著他一同撒手逃跑。

    一出餐廳,便見小善一身冷汗,說道:“漢哥,你說的沒錯,這個忠強真的怪怪的。”

    王文漢一脫險境,數息間便恢復冷靜,抬頭看著三樓,喃喃說道:“如果現在怪的事情只有他就好了……”

神漢(十)父代師職

    如果在工作職場上有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最多就是不理他而已,若是連工作本身都讓自己無法認同,那無疑是最難過的工作,所以很多年輕人堅持尋找自己有熱忱的事當作工作不是沒有道理的。

    “那個看起來應該是凝露粉,但凝露粉的味道並沒有這麼重……如果是其他食品加工材料,為什麼不寫在單子裡呢?”

    好不容易排假排到周末,可以和家人一起進城遊玩,王文漢的靈魂卻仍然留在工廠三樓,角鹿市北岸的旖旎風光;公園綠地的熱鬧歡騰,皆無法使王文漢動心,只是怔怔的望著遠方海洋。

    身旁妻子潘玉蓮手肘碰碰丈夫,問道:“你今天怎麼了?一直發呆……”

    王文漢傻笑搖頭說道:“沒事啦!工作的事情而已。”

    妻子溫柔道:“好好讓自己休息一下,既然放假了,就別想工作的事嘛!”

    只是這個時候要王文漢不想,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因為王文漢已經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凝露粉?王文漢霍然驚覺,循味而望,但見馬路邊停了一輛卡車,數名工人正忙著把一罐罐貨物裝載上車。

    王文漢上前探問道:“不好意思!這是什麼東西?”

    那搬運工人戴著口罩,以為他是因為臭味前來詢問,不耐煩道:“我們不會待太久的,覺得很臭就離遠一點!”

    王文漢愣了一下道:“不、不是,我有聞過這個味道,只是想問一下這是什麼東西?”

    搬運工人覺得奇怪,既然聞過怎還不知是什麼,便說道:“這是『固化劑』迅速讓物體硬化的工業材料。如果沒什麼事就快離開吧,很臭的!”不耐煩的語氣就像那天從三樓下來的阿伍。

    王文漢驚魂未定,妻子潘玉蓮也從未看丈夫這麼衝動的模樣,正待相問,突聽公園傳來孩子們的尖叫惡罵:“你說什麼!”“怎樣!想打架嗎!”

    夫妻倆舉目看去,但見一個身型較高大的孩子正將大兒子的頭夾在腋下示威,二兒子坐在一旁哇哇大哭。

    王文漢心中微怒,大步復回,單手一探,便抓住那高大小孩,怒道:“怎麼可以欺負別人!”

    王文漢本就生得粗曠,那高大小孩一下被他獰眉怒目嚇得哭了出來,同樣坐在一旁的小孩家長立即上前喝道:“喂!你幹什麼!”那名家長是個高挑瘦漢,比起王文漢少說高一個頭,但聽他惡狠狠的道:“你這個人怎麼欺負小孩子啊!”

    王文漢不善與人爭執,但是自己的孩子被欺負,此時遭人惡意毀謗,必得做出反駁,說起話來登時結結巴巴:“我……我……”

    那瘦漢家長得理不讓,調侃道:“一個大人跟小孩計較,也不怕別人說以大欺小嗎?”

    這時只聽潘玉蓮一聲嬌喝:“你給我閉嘴!”所有人都沒料到一個女子喝罵起來有如此魄力,全都一愣。

    但見潘玉蓮蹲下揉了揉大兒子被夾的脖子,溫柔問道:“剛剛怎麼了?怎麼打架了呢?”

    大兒子王佑斌緊捏著拳頭,氣得全身發抖,指著對方小孩說道:“他罵我們是矮冬瓜!又把弟弟推倒……”二兒子王佑圓兀自在一旁哇哇大哭。

    所有圍觀的人聽了這話,對那瘦漢皆投以鄙夷眼光,心想明明是你小孩欺負人,還敢惡人先告狀。

    那瘦漢見情勢於己不利,登時來個死不認帳,強辯道:“小孩子玩在一起,有輸有贏,小孩子嘛!輸了也可能撒謊,說不定根本沒有這件事!”

    就見他一副“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的模樣,為人師長的潘玉蓮再也忍無可忍,戟指大罵:“就有你這種糊塗家長,遇到事情也不搞清楚是非黑白,難怪會教出專門欺負人的孩子,就你這個樣子,好意思為人家長嗎?”

    瘦漢被她說得惱羞成怒,喝罵道:“你這潑婦在罵什麼街啊!我怎麼教小孩關你什麼事!我可沒辦法跟瘋婆子溝通。”說完牽著小孩轉頭便走。

    才踏出一步,手臂突然被人抓起,手骨登時傳來一陣劇痛,只見王文漢滿臉凶煞,五指如鉗,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怒然道:“跟我太太道歉!”

    自卑於自己身形長相的王文漢,一向對妻子視若神明,對孩子疼愛有加,此時不但幼兒遭人欺侮,妻子還被他“潑婦、瘋婆子”的胡罵,怎能不大動怒火。一上手便使上真力,直痛得那瘦漢冷汗直流。

    那瘦漢臉拉不下,嘴上仍不饒人:“做……做什麼!想動手啊!當……當心我告你啊!”

    其實王文漢只是想將他拉回來,根本沒有動手打人的準備,而怒火加重了手上的勁力,這時一聽他口出威脅,不願多惹麻煩,便將手放開。

    瘦漢摀著差點被捏斷的手臂,立時熄了囂張氣焰,只是惡狠狠的罵了一句,轉頭就走,言語汙穢難聽,圍觀家長趕緊摀住自己孩子的耳朵。

    事態已平,群眾散去,王文漢仍舊站在原地,緊握拳頭,渾身發抖,自己也不知為何會突然生那麼大的氣,真的只是為了妻兒嗎?連妻子都沒看過他這般駭人神情,兩個兒子也被嚇得不敢出聲。

    潘玉蓮走來他身邊,玉手輕輕握起丈夫緊握的拳頭,王文漢如遭電觸,彷彿怒鬼離體一般清醒過來,滿臉歉意的看著妻兒,低聲道:“我們……我們帶著孩子在公園裡走走吧……”

    四人相偕漫步在公園的森林裡,妻子體恤丈夫,丈夫心中不快,一家四口靜悄悄的都不說話。

    大兒子王佑斌受不了這等沉默氣氛,首先問道:“爸爸,你可以教我功夫嗎?”

    王文漢心思不敏,對兒子這個請求略感訝異,問道:“佑斌怎麼知道爸爸會功夫?”

    “爸爸每天都會做這個,那不就是功夫嗎?”一邊說著一邊縮身蹲下,隨即換成馬步,雙拳相對,肘與肩齊,接著左臂順勢畫了一圓向地板拍了一掌,右手正拳打出。

    雖然動作不甚標準,王文漢還是認出那是“靈漢拳”中的“平馱日月”和“拍石開路”。想來自己在家附近練拳時,被兒子瞧見,雖說偷看人練武算是江湖大忌,但如果是自己的兒子那也就沒什麼關係了。

    王文漢露出一抹淡笑,問道:“怎麼突然想學功夫了?”

    “這樣之後就沒人敢欺負我和弟弟了,像爸爸剛剛打那個人一樣!”只是一個剛上少年一年組的小孩又怎會知道──在現代社會除了武力以外,還有很多“欺負人”的方式。

    王文漢聞言,臉色微沉,蹲下道:“你們兩個聽好,爸爸學功夫不是為了要打人或是教訓人,而是藉由功夫來思考,想清楚自己是什麼人,認清自己。當認清自己之後,功夫才能真的變成幫助別人的東西。”說這話時,不免心中自忖,自己真的有認清自己嗎?

    潘玉蓮在一旁看著搖頭苦笑,這些理論二十幾歲的成年人都不一定懂,更遑論才剛上一年組的小朋友,幫忙解釋道:“爸爸的意思是說,學了功夫之後腦子也要常動,而且不可以跟班上同學打架,不然你就跟那個欺負你的小朋友一樣了,知道嗎?”

    二兒子大聲道:“那是因為他說我們都是矮冬瓜!”

    潘玉蓮蹲下看著兒子說道:“爸爸也不高啊!你不喜歡爸爸嗎?”

    兒子們不知如何以對,低著頭都不說話,媽媽看著兩名兒子,溫言道:“別人是別人,你是你,別人亂罵你,你又何必認真?認真不就著了別人的道嗎?”

    大兒子若有所思,二兒子似懂非懂,王文漢搔了搔頭,對妻子抱以微笑,也像是受教學生一般。潘玉蓮抿嘴一笑道:“說起來練功夫也可以讓身體更好,爸爸只能教入門功夫,要學就要常練,不可以偷懶喔!”

    王文漢本又要從拳意武理開始教起,潘玉蓮趕緊建議,動作可能比較好懂,先讓孩子們照著做動作,之後再體會身意不遲。王文漢本就唯妻命是從,加上妻子又是為人師表,便也依循妻子的教法,一步一步將靈漢拳的招式慢慢傳給兩個兒子。

    從天色尚白教到幾近黃昏這才駕車返家,回到家中吃過晚飯,王文漢與妻子於客廳休息,兩兄弟相偕到屋後空地上繼續遊玩。

    王文漢與妻子坐在沙發上看著整點晚間新聞,但見一則新聞報導:“接下來是一則食安危機,近期在碧瑩市的民眾朋友吃完了牛肉都有一些身體不適的現象,食品管制局已經配合展開調查,務必查出牛隻來源抑或是其他原因……”

    潘玉蓮嘆道:“現在還真是甚麼都不能吃了呢……”

    王文漢心裡想的卻不是提醒家人近期盡量不要吃牛肉,而是工廠裡也有在生產黑胡椒醬……凝露粉……固化劑……

    妻子見他盯著螢幕發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王文漢立即回魂,說道:“喔、喔,那得趕緊通知岳父岳母他們。”說著站起去拿通訊器。

    潘玉蓮將他拉回沙發,問道:“你到底怎麼了?一整天在神遊,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眼看面前聰明靈敏的妻子,心想就自己這點道行,怎樣都不可能瞞得了她,便想開口敘述心中煩惱,這時突聽屋後傳出兒子的哭聲,夫妻倆各自一驚……

神漢(十一)穿心龍爪

    夫妻倆連忙起身出門查看,但見兩兄弟各自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夫妻各自將兩兄弟抱起,問起原委,大兒子大哭道:“嗚……弟弟都亂打!”

    “是哥哥賴皮!他賴皮!”說著又“隔空”對罵起來。

    “好了!”母親潘玉蓮喝了一聲:“還說要保護弟弟!還說要保護家人!功夫才練一天就開始自家人打自家人。”

    大兒子哭道:“爸爸是用拳頭,弟弟用抓的,還抓我胸口……說是甚麼龍爪手……好痛喔……”說著又哭了起來。

    弟弟看哥哥先行告狀,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畢竟說的都是事實,看媽媽滿臉嚴厲看著自己,甚是害怕,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哭再說。

    王文漢解開大兒子的衣衫一看,兒子胸部上紅紅的一條條爪痕,還好只是留有痕跡,並沒有流血。眉頭一皺,瞪了小兒子一眼,問道:“小圓,爸爸有這樣教你嗎?”

    看小兒子哼哼咽咽,不敢答話,又說道:“胡亂改動老師教的招式,也要事先讓老師知道,這是對師長的尊重,你這招叫什麼?”

    佑圓聽爸爸的口氣稍微緩和,緩了幾口氣,答道:“叫……叫抓……抓……”抓了半天卻擠不出半個字。

    潘玉蓮敏惠纖細,一看小兒子忸怩樣子,再看大兒子受傷的部位,便知他取什麼名字,厲聲喝道:“亂七八糟!小小年紀就『抓胸龍爪手』,是誰教你這麼不尊重女孩子的!”

    只見二兒子又來一波眼淚攻勢,王文漢搖了搖頭,說道:“兩個握握手,進房休息吧!明天爸爸再陪你們練。”兩個兒子不敢不聽,依言握手言和,一同進屋裡準備接受母親的“家法教育”。

    待孩子入屋,王文漢瞄了妻子一眼,問道:“是不是太早教他們了?”

    潘玉蓮搖搖頭答道:“這件事本來就要有個開頭,孩子們總會好奇的,慢慢教吧!”

    此時繁星點點,月光皎潔,夫妻倆在月色下站了一會兒,準備回屋面對教育孩子的大考驗,這時突聽前門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這麼晚了,偏鄉僻壤的小鎮子有誰會上門叨擾?

    夫妻倆由後門回屋應門,敲口的人是小善,門一開便聽他喘著氣說道:“漢哥,我找到了,我知道忠強的秘密了!”

    王文漢尚且不明所以,但見小善從懷裡拿出幾樣東西,便知道所謂的秘密是什麼了,沒想到竟跟他想的一樣……

神漢(十二)竊密叛陀

    但見小善手中拿著幾本陳腐破舊的書卷,上頭分別刻著“大無量手”、“大摔岩手”、“大力神罡指”。

    王文漢驚覺自己猜測無誤,忠強竟真的是梵林叛陀!忙問道:“這幾本書你是從哪裡來的?”

    小善答道:“今天上工的時候,我找到忠強的個人置物櫃,那……那是個意外,我才順便探探底細,就找到這幾本祕笈,我想你猜的沒錯,這些東西本來就不屬於他,就順手偷出來給你。”

    “給我?不好吧!被抓到我會被關啊!”

    “不會啦!你想想看,這些東西也是他偷出來的,他也是小偷,他還敢報警嗎?”

    王文漢聽他這說法也對,一臉不安道:“這……我覺得還是不大好,你偷偷還回去吧……”一句話講完便覺得不對,哪有把贓物再還給小偷的道理?一時躊躇難定。

    小善眼看天色已黑,忙道:“我們先把事情弄清楚,如果是我們誤會了,再偷偷把東西還給他就是了嘛!”

    眼下王文漢也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妻子潘玉蓮一直在旁聽著,由此便知今日一整天丈夫為何如此心不在焉,知道他心繫梵林師門,卻也無可奈何,便說道:“有什麼事明天再去想吧,早點休息。”可惜今夜王文漢面臨多年來第一場失眠……

    隔天,王文漢差點遲到扣薪,一整天也魂不守舍,只要聽到有人東西丟失便會全身直冒冷汗。好不容易撐到中午,這才發現小善今天沒有上班,而忠強的眼光比平時更尖銳,只是銳利中明顯透出一股不安憂惶。

    不只有王文漢察覺到這份不安,加上小善的突然請假,使得王文漢加深對忠強的懷疑。

    “老趙,小善怎麼沒來上班?”

    生病後的老趙還是有點虛弱,就算上班,目前也只做些簡單的工作,但聽他聲音略微沙啞:“不知道……可能是孤兒院突然有什麼事吧!”

    王文漢皺眉道:“孤兒院有事他也不告訴我……說不定我還能幫忙!”

    老趙問道:“怎麼?你見過他啊?”

    王文漢想起那幾本書卷秘笈,心虛道:“沒有沒有,我昨天放假呢,怎麼可能……”只可惜這句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這時王文漢突然感覺一道凌厲的眼神正注視著自己,下意識回望過去,但見忠強正眼帶懷疑的瞪著他。

    任何人看到那種眼神,都會下意識閃避,但王文漢閃避後又一副作賊心虛的模樣,讓心有芥蒂的人懷疑更深。

    一個充滿懷疑的眼神使得王文漢心浮氣躁的熬到八點下班,生平第一次感到上班是如此疲累之事,做的都一樣,但卻有不同的心境,王文漢實在想不透,社會上那些無道取財者,到底是如何安枕而眠?也同時驚覺,有一就有二,這份罪惡感會隨著次數不斷減輕,到最後連對是非的感覺都漸漸麻木,每次都自然而然的自圓其說,為自己的自甘墮落開脫,成為一個沒有中心思想的空殼,隨那窮流惡水,載浮載沉。

    “不行,明天一定得把書卷還回去,這份工作乾脆辭掉算了,可是……家裡的開銷……”一邊駕車,一邊心神不寧,恰好遇上紅燈,所幸將車窗搖下,吹吹冷風,好讓頭腦清楚一點。

    窗外冷風吹來,天候陰霧,本黃澄澄的稻田像是披上一層淡淡的灰色薄紗,彷彿讓迷途塵世的人更加迷惘。

    王文漢眼望窗外,想得出神,連變燈了都沒注意到,後方數輛車響了幾聲喇叭,見前方沒動靜,皆超車向前。最後一台車經過時罵道:“你有甚麼毛病啊?要停車就停路邊啊!當甚麼路霸!”罵完驅車就走。

    王文漢連聲點頭道歉,正驅車向前,卻發現後方一輛車才剛停車路邊,又隨後開出車位,向他後方趕來。起初王文漢本不以為意,但連續彎過兩個轉角,那輛車仍然跟在他後方。那是一輛復古的老爺車,吸引了王文漢的注意。

    王文漢不動聲色,試圖利用轉角甩掉跟蹤者,但那輛老爺車始終緊緊跟在後方,至此確知這人心懷不軌,下意識想到的就是忠強。心下一陣慌亂,趕緊給老婆報了平安,掉轉方向盤,往反方向而去。

    王文漢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只能東繞西晃的兜圈子,心裡胡思亂想:“是不是被他看出來了……就跟小善說不行他又不信。這下糟了,絕不能讓他知道家在哪裡……”想到小善,心裡又是一陣不安。

    只可惜他心思單純,直腸直肚,要說帶人兜圈子,其實也只是繞了一大圈回到加工廠,直到車子返回加工廠後方停車場外,王文漢這才回神,正想覓路脫出,卻突然發現後方跟隨的老爺車已然消失無蹤。

    他趕忙下車查看,但見路燈盞盞,夜雲飄飄,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顯得幽暗詭譎,加之王文漢後有鬼祟,不禁寒毛豎起。

    就在這時,突然數聲輕微腳步聲傳入王文漢耳際,雖只霎那,但他確實聽到那聲音是從加工廠裡傳來的。

    那腳步之輕,不像是廠內人員,反倒像是不願讓人發現的宵小分子。

    王文漢一陣驚疑,緩步走入工廠,但見廠內一樓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王文漢聽聲辨位,摸黑尾隨。經過一樓出貨口,正打算摸上二樓,突然一隻手搭上王文漢的肩膀,同時四周燈光大亮,將當地照得有如白日。

    王文漢雙眼還沒適應刺眼光亮,肩上陡然被人一拍,多年習武的神經反應,使他下意識立即右手回身反扣,左掌隨後正打那人臉面,正是神罡掌一招“回頭是岸”。

    那人似是沒料他會功夫,被他嚇得鬆手倒退,旋身避開。定眼一看,竟是主管林嘉信。

    周遭圍著一群自己從沒見過的員工,眼神戒備,甚至有些兇猛,王文漢心起異樣,只是自己模樣鬼祟,遭他人疑竇也屬情有可原。

    林嘉信凝步站定,沉聲問道:“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

    王文漢沒心眼,順口說道:“我剛剛好像看到有些可疑人物走進工廠,以為是小偷,我就跟進來了……”說完一臉“你們又怎麼會在這裡”的環視周遭員工。

    林嘉信一聲冷笑,彷彿在說:“你的樣子看起來才像小偷。”跟著說道:“放心吧!我們還有加班人員在,有小偷也叫他來得去不得。”

    王文漢聽他語末厲聲,唯喏幾句便想舉步離去,這時林嘉信忽然又道:“文漢,你口袋鼓鼓的,是裝了甚麼嗎?”

    王文漢沒聽出他言外之音,解釋道:“就……錢包、鑰匙這些啊!”

    林嘉信笑著說了一句:“不介意讓我看看吧?”

    王文漢雖感覺怪異,仍依言拿出口袋裡所有東西,林嘉信看了看他手裡的私人物品,走來拍拍他的胸膛說道:“你身體不錯嘛!難怪做事這麼勤快!”口裡一邊讚賞,雙手在他上身隨意拍了幾下。

    王文漢乾笑幾聲,強忍身周詭異的氣氛,告罪一聲,快步離去。

    林嘉信等人看著他走出大車庫,待他走遠,林嘉信似是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好像被他發現了……”

神漢(十三)月華淒冷

    雲隱月蟾,風結流霜,時節已快到過年,但在王文漢眼裡,卻沒有一絲逢年過節的喜慶氣氛,反而有點肅殺靜默,他靜靜與妻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新聞,滿腦子仍在想著到底該如何向妻子開口……

    那日他逃也似的從加工廠裡跑到自家車上,雖然腦筋遲鈍,但林嘉信的試探實在太過明顯,固化劑奇臭猶留鼻腔,更確定了他心中懷疑──加工廠以工業固化劑代替凝露粉,藉以降低成本,卻造成食物中毒。

    只是時過數日,林嘉信也無動作,不知是否就此結束,但每聞到固化劑的臭味,王文漢便渾身不舒服。更使其心神不寧的便是聽說小善已經連請了好幾天假。他好幾次想就此辭職,撒手離去,但每看到妻兒開心的微笑都使他裹足不前,猶疑難決。

    這日王文漢下班後,坐在自家沙發上,撫頭煩惱,他生性單純,不善掩飾,是以人人都看得出來他心有憂慮。

    潘玉蓮看丈夫這幾天,一回到家都是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而後便坐在沙發上隨手轉著電台,也根本無心觀賞,滿面憂愁,雙眼無神的發呆。以為是梵林密卷遭竊之事,便手拿秘笈書卷,走來溫言道:“如果不放心,暫且先回萬朝國看看吧。”

    王文漢心感妻子體貼,即便憂愁盈心,還是對妻子微微一笑,強自振作,卻看妻子一副擔心神色,又自不忍,猶豫是否將事情全盤托出。

    潘玉蓮見老公心有憂煩,自己卻無從幫起,數日來心中壓抑的那股無能為力終於爆發,但見妻子把書卷一摔,尖聲道:“你到底有甚麼問題啊!有事為甚麼不說,連自己家人都不信,你……你……”語到末處,怒然杏眼裡滾滾淚珠幾乎奪眶而出,緊握的纖手微微顫抖,滿是激怒過後的懊悔。

    突如其來的怒喝,嚇得王文漢呆立當場,作聲不得,但一看到妻子將落未落的眼淚,登時心軟,低著頭慚愧道:“我……我只是……怕你擔心。”

    “你這樣……我才會擔心。”潘玉蓮逐漸平復情緒,坐在丈夫身旁,溫言問道:“出了什麼事了?我們可以一起解決。”

    王文漢見再瞞不下去,便將自己如何發現忠強有古怪、加工廠裡將凝露粉搬上三樓的加班工作、以及前幾天晚上主管林嘉信的詭異行動,加上自己的猜測,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遍。

    潘玉蓮蘭心慧芷,一聽便知背後有問題,嗔怒道:“這麼嚴重的事情你怎麼到現在才說!”事到如今,王文漢只能像個做錯事的學生一樣,把頭低下,乖乖認錯。

    “這樣看起來,你說的忠強可能和工廠偷用固化劑的事件有所關連,他能叛出梵林寺,最有可能就是梵林寺也出事了……”

    王文漢聞言一驚,本以為梵林寺乃天下武學之宗,發生門派問題的機率微乎其微,但這時回想:忠強挾武學秘笈出走,林嘉信也身負梵林上乘身法,種種跡象推知,妻子的推測也不無道理,難道梵林寺發生什麼變局了?

    但聽潘玉蓮說道:“我們必須有所動作,老公,明天把工作辭掉,在還沒有被發現之前,先尋得援助。這裡離鹿角山最近……”

    王文漢順口提議道:“我們可以去找玄真道,他們雖隱居避世,潛心修道,但聽周遭村民說過他們助人的事蹟,一定可以幫我們度過難關的。”潘玉蓮聽了點了點頭,有了妻子首肯,王文漢頓感信心倍增,一掃數日壓抑陰霾,眼前似乎出現一道光明,宛如重獲新生的開端。

    這時王文漢突來一陣危機意識,此念方過,自家窗戶便匡的一聲破裂,一道勁風徑往妻子潘玉蓮的腦門射去。

    王文漢大吃一驚,趕忙右掌運勁揮出,神罡掌氣雄厚沉穩亦無相無形,登時將勁風打散,但那破窗之物仍有餘力,王文漢在武招對敵上應變甚快,左手一探,將其抓在手中,原來是一枚尖石。看那勁風狠絕,若是擊中,必是尖石穿腦的下場。

    但看窗外人影閃動,一名全身黑衣的蒙面人穩穩站在房後疏林,一副挑釁十足的討戰模樣,王文漢見他根本無意逃跑,怒氣上衝,飛身出窗,對那蒙面人就是一拳。

    那人不慌不忙,出指相迎,掌氣指勁交會,砰然有響,雙方各退一步,對方武藝如何,心裡各自有數。

    王文漢出拳根本無試探之意,只為制敵機先,當下倫拳再攻,靈漢之拳猛烈似虎,神罡掌勁沉穩如山,拳風掌氣如暴雨狂飆般,只掃得房後疏林隆隆作響,梢葉簌簌而動。

    那人指出如風,有攻有守,趨避進退甚是得宜,顯然對王文漢的武功了然於胸,只是王文漢攻猛勢急,被他一陣搶攻,逼得退了數步。

    王文漢雖處盛怒,但仍感異樣,看對手身形正是梵林身法,料想必是忠強見事跡敗露,前來殺人滅口,王文漢心知對手並非易與,出招拚盡全力,一副不惜拳斃敵手的模樣。

    過了五招來回,但見王文漢一招“擂鼓鳴鐘”雙拳直擊,正打那人胸口,那人看出此招氣力強勁,不宜應接,當下雙指使了個化字訣,指尖靈巧輕捷的搭在拳鋒上向旁帶去,登時將兩拳帶得偏了準頭。

    這時王文漢見他胸前門戶大開,不等招式用老,收拳撮掌,神罡掌一招“力劈山嶽”結結實實的打在那人腹部上,將其貫飛出去。

    那人悶哼一聲,仰頭摔跌,眼看不是對手,踉蹌爬起,腳步一蹬,沒入林中。王文漢擔心夜長夢多,趕緊隨後追趕。

    跑出十來步,此時月華淒淒、冷風涼涼,晦暗月光照在前方林中空地上,那名黑衣蒙面人赫然倒在那裡,王文漢登時出了一身冷汗,難不成自己失手將他打死了?

    他深吸一口氣,緩步靠近,戰戰兢兢的碰了碰那人,卻感觸手寒冷,心情頓如墮萬丈深淵,沒想到自己未脫險境,此刻更多了條殺人罪。想像之後的無數個年頭,都必須隔著玻璃窗看妻兒,嚇得他慌了手腳。

    “你……你不能死……忠強……!”他一邊無助呼喊,一邊除下那人身上衣物,但見那人胸腹之間黑淤塌陷一大塊,顯然遭到重擊,力道之大可想而知,任何人看到這傷勢都知道此人活不成了。但當他除下那人臉上面罩時,已經連驚訝的聲音都發不出了,只聽耳邊嗡的一聲,整個人像沒了靈魂一般呆愣當地。

    小善!

    王文漢難以置信的睜著雙眼,襲擊者怎會是小善?記憶裡的小善是個不懂武功、勤勉刻苦的年輕人,但事實就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想起那天在車上小善開的玩笑,忍不住期待他像上次一樣,再次跳起嚇他,顫聲道:“小善……你……你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呼喚數聲,無論靠得多近,小善冰冷的身軀始終不為所動,睜著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正自手足無措,遠處突然一聲:“喂!你在幹甚麼!”

    王文漢嚇得跳了起來,只見一名巡夜警員一手握著腰間手槍,一邊邁步走近。一看地上小善屍體,大吃一驚,高聲叫道:“來人啊!死人啦!你……你不要動!我現在要拘捕你……”

    王文漢嚇得兩腿發軟,畏顫顫的道:“不是……不是我……是他……”話沒說完,發現不對,小善胸腹上的致命傷確實是自己所打,單純遲鈍的他一時支支吾吾,言不成句。

    這時數名員警聞聲而至,強行將他壓制在地,依涉嫌殺人的罪刑將他銬起。王文漢失魂落魄,無力也無意反抗,只是虎目含淚、滿心紊亂的呆看躺在地上的小善,想不透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

    在他被押上警車時,眼角餘光好似看到一個優雅美艷卻熟悉的身影,只是他還來不及出聲叫喚,警車便已隆隆駛離,徒留一片慘然冷淒。

神漢(十四)強作厚顏

    清流湍映一片月,紅塵霧迷萬里煙,蠟冬難應六月雪,浮雲蔽日遮青天。神罡禪意訴何枉,靈漢雙拳不能言,只因一心求正道,空墮囹圄有誰憐。

    月光冷冷,照入流河鎮派出所的拘留室,乍逢劇變之後的王文漢獨坐角落,眼中出奇的平靜,思緒意外的清晰。只是剛才一切來得太過突然,毫無準備之下應接不暇。

    剛剛所發生的疑點,現在正於王文漢的腦袋中一一浮現……

    首先是後院叢林裡的那場武戰,王文漢仔細回想,自己使的那招“擂鼓鳴鐘”尚有多種可化解的方法,而那黑衣人卻以雙指卸引。彷彿是故意讓自己的胸腹門戶大開,根本犯了武術大忌。

    而後那人腹部中他一掌之後,狼狽脫逃,卻在前方數十步倒斃身亡,而且屍身已然冰冷,若是剛死不久的人,身體不可能冷得這麼快。況且王文漢至今仍不相信背後陰謀者是小善。

    再來便是警方到達的速度,若是普通案發事件,少說也得等個十來分鐘,警方才會出現,剛剛警方前來的速度之快,就像是有人先行告知了一般,這偏僻的鄉下地區,警備人員自然不多,又哪裡有那麼多警察將他壓制銬起?

    最後,也是王文漢最在乎的一點,當他被壓制上車時,他確實看到妻子潘玉蓮的身影,但妻子卻漠然遠去,絲毫沒有停下為他辯解的意思,這不免讓王文漢心中興起一陣酸苦,若妻子就此離他而去,自己會做出甚麼事情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心想這一切都可能是忠強和林嘉信聯合演的戲碼,目的是在東窗事發前讓他這個目擊者消失,說不定連他的妻兒也不放過。想到此處,不禁覺得妻子剛才沒有馬上出面是為了盡快前去求援,但自己身陷險境,難以作證。

    這時卻聽值班警員與人通訊說道:“喔!已經有人作證了是吧!明天天一亮直接交付檢察署。好,沒問題,謝謝。”切斷通訊後看了王文漢一眼,冷哼一聲。王文漢聽他所說便知不妙,就算明天交付檢察官,恐怕也是有口難言,今晚是最後機會。

    但這等欺騙賺人、走犯越獄的事,王文漢生平還是第一次做,不由得緊張得渾身冒汗。

    他數個深呼吸,調勻紊亂的氣息,做好準備,提高聲音說道:“長長長……長官!”

    值夜班的員警聞言轉頭問道:“幹嘛?”

    “我……我想上個廁所,麻煩你讓我出來方便一下!”

    他天生就不是個說謊高手,自然裝不出尿急的模樣,那員警見他雙肩聳起,拳頭緊握,獰眉弄目,一副就是想突圍的樣子,是人都不會放他出來。便說道:“剛剛已經有人作證,看到你和被害人早些時候發生爭執。你最好安分一點,別打甚麼鬼主意。”

    王文漢聽了大急,心想不動個真格的,他是不會開門的,連忙運氣加速身體排泄,待感覺來了,大喊一聲:“長……長官!我……我忍不住啦!”

    夜半時分一聲突如其來的大喊使得那員警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他滿臉憋續的表情,才知道他並非說謊,令道:“你……你忍著點啊!”說著趕緊跑來開鎖,只可惜話才到一半,王文漢身上的一條棉褲已經濕得差不多了。尿液淌流,整個拘留室登時充滿尿騷臭味。

    那員警粗話滿口,把王文漢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你這太扯了,三十幾歲年紀尿褲子,你膀胱無力啊!”喀啦聲響,他把拘留室的門鎖打開,小心翼翼避開尿灘,正待再罵。只見王文漢一個箭步過來,一拳往他頭上招呼,但因首次做歹,於心有愧,這一拳便失去平時的威力和準頭,被那員警閃身躲開。

    雖說威力不濟,但被一個滿身橫肉的男人猛揮一拳,也夠嚇得那員警驚慌失措了,那員警慌忙舉槍大喝:“你……你幹甚麼,不准動!”

    王文漢此刻便是拚了性命不要也得逃離此冤,當下欺近身來,一招“睡陀伸腰”打落他手中槍枝,接著左掌直上,倏忽使了神罡掌一招“擎柱朝陽”打在他腦門,只打得那員警眼冒金星,頹然而倒。

    王文漢一得手,搖著手歉然道:“抱歉,我不想這樣的!”說完便向外跑去。其實那員警壓根沒聽到他的道歉,他的這一掌在危機環境下使出,力道拿捏難免有失,那員警中掌當下便已昏厥,恐怕一時三刻是醒不過來了。

    王文漢慌忙逃出派出所,只見天色將明,當即辨明家的方向,邁步急奔。時值清晨五點的光景,村鎮中的街道上已開始有了些許人煙。

    王文漢作賊心虛,擔心被人認出,盡揀崎嶇難行的叢林路徑來走,東躲XZ,迂迴繞路,當他回到自家平房後院時,已是辰牌時分。

    他想這個時候妻子應該已帶著兩個兒子前去玄真道求援了,正想返回家中,卻聽前門有人語響動,他心頭狐疑,下意識低伏潛行來到前院,縮身藏在轉角牆邊,偷眼望去。

    眼前的這副景象,不由得讓他驚訝萬分,但見一女體態婀娜,氣質非凡,正是妻子潘玉蓮,王文漢瞪著一雙狐疑驚訝的眼睛,眼巴巴的看著妻子和一名從未謀面的男子說了幾句話,便一同坐上一台轎車,向外駛去。

    此景讓王文漢想到一個曾經閃過腦海的可能,也是一個不願意面對的可能……頓時狂怒席捲全身,如同體內興起一陣焚風,本慈悲為懷的靈漢握起了雙拳,當下邁步緊追而去。

神漢(十五)疑妻風暴

    風動樹梢,也過耳際,一棵一棵青樹從身旁飛掠過去,王文漢氣脈悠長,連奔數百米步亦沒有緩下速度。如果一個最在意的女人跟另一個陌生男人一同乘車離開,想必誰都會緊追不捨。

    王文漢全神貫注緊盯著那高級轎車,一路偷偷尾隨,一點都沒注意附近周遭的景色。

    或高躍或低伏,一陣穿林打葉,一車一人,前後相隨,王文漢始終藉由道旁樹林掩護,車上的一男一女根本沒發現後方有人。

    王文漢心中七上八下,對此怪異情景很想一探究竟,但又害怕結果真如自己所想,此時的他,與其說是憤怒疑心,倒不如說是恐懼點燃的怒火。

    經過短短十分鐘的時間,對王文漢而言卻像經過了十年一般長久,終於那輛轎車駛進一座停車場,但王文漢心裡卻感一絲熟悉,舉目望去,豁然一驚,加工廠!?

    但見早晨的加工廠染上一層薄霧,比起以往的生氣蓬勃,顯得頗為詭譎怪誕。

    王文漢低伏對街樹木之後,偷眼見那陌生男子展現紳士風度的為潘玉蓮打開車門,兩人隨即由工廠後門進入。

    王文漢心叫不妙,昨晚的事情其他同事也許不知,但若撞見主謀嫌疑林嘉信和忠強必然是一場災難。不由得心下躊躇,不知如何是好。眼見妻子與那男子轉入工廠,往二樓上去,再不行動,必失伊人芳蹤,情況迫在眉睫,逼使王文漢兵行險著。

    當下伏低身子,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後門,這時突聽一句話傳來說道:“欸,抽菸啊!”數名工人向門外走來。王文漢連忙“煞車”側身一閃,鑽進旁邊的公共廁所裡。

    才剛躲好,便聽門外工人的談話,其中一名說道:“欸……你們有聽說昨晚的事嗎……”話沒說完,另一名立即打斷他的話頭道:“噓!不要在這裡講啦!”

    “廁所……應該沒事吧?”語氣有了顫抖猶疑。

    “你又知道了!人家文漢哥多老實的人,還不是被弄掉,說話小心點!”

    “所以……小善真的是……”

    “叫你不要多話,你還問!難道你想跟文漢哥一樣啊?知道太多的人是活不長的!在這個世道,我們這些當勞工苦力的,有耳朵就不要有嘴巴!王文漢一定就是知道些甚麼,或是又出去亂說才會變成這樣,我們做好本分得了!”

    只罵得那提問的工人唯諾答應,連忙閉緊嘴巴,抽完菸便偕同離去。

    一席話讓隔壁間的王文漢聽得如入冰窖,原來加工廠參攪毒物的事不只他一人疑心,這件事到底持續了多久?為甚麼沒人跳出來說?

    在數個星期以前的王文漢一定無法回答這些問題,但現在的他,只要對著鏡子看一看就能知道為甚麼,所有工廠裡的員工都和他一樣是老實人,他們只想過上好日子,讓自己愛的人不再挨餓受凍,不再煩惱明天。這份渴望單純,卻淪為高層圖謀奪利的手段。而底下這群無權無勢的社會底層面對這等欺昧良心的作為只能選擇視而不見。不是他們昏庸愚昧,也不是他們助紂為虐,而是當良心和生存只能擇其一時,他們做了大部分人都會做的選擇。

    王文漢這才明白,自己也不過是大環境底下的犧牲祭品,頓感一陣灰心喪志,興起一種再怎麼樣也鬥不過他們的頹喪心情,當下竟閃過一走了之的念頭。

    隨即那芳渺倩影取代頹喪灰心,無論如何,都得把妻子的事情搞清楚,至於結果如何他自然不敢多想。距妻子走上二樓也有一段時間,眼看可能已經追丟,只是眼下工廠人來人往,要如何潛入而不被發現,當真讓王文漢這丈二神罡摸不著頭緒。

    茫然四顧,發現自己不小心躲進廁所的工具間,但見抹布掃把、水桶畚箕橫躺地上,一件騷臭的清潔裝備掛在右邊牆壁,想來此間廁所之前有人定時清洗。

    王文漢望著那件清潔裝備,靈機一動,不做多想,拿起那騷臭衣物就往身上套,穿戴完畢,雖然那衣物袖子褲管過長,看起來頗滑稽怪異,但情急之下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掩護,戴起清潔隊的臭帽子和那也不知用過多少遍的衛生口罩,硬著頭皮,壓低帽沿,舉步出間,邁步上樓。

    時過多時,王文漢來到二樓時,早已不見伊人蹤影,不由得心下大急,所幸身上那件清潔裝備將他褲子上的尿騷味“合理化”,工廠工人也以為他是請來的清潔人員,讓他就此蒙混過關。

    找遍了二樓各房各間,始終不見潘玉蓮和那陌生男子,來到樓梯口正打算往三樓找去,卻聽樓梯口旁的辦公室裡傳來一對男女的對話。

    但聽一男人說道:“其實啊!當我看到你和王文漢一起出現公司聚餐的時候,我就覺得老天真是太浪費了,怎麼把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面。”語氣淫穢,但仍聽得出是主管林嘉信。

    那女人說道:“原來你早就開始注意我!那你打算把那坨牛糞怎麼樣啊?”門外王文漢一聽,渾身一震,是玉蓮!

    這話說來略帶嗲音,卻恰到好處,極其撫媚,只要是男人聽了皆為之銷魂,說不出的舒服受用,但聽在王文漢耳裡卻彷彿是世界上最殘酷的喪曲。

    又聽林嘉信笑道:“我對美女向來都是過目不忘的,況且妳老公知道了我的一些秘密,我就順便救你脫離苦海囉!放心吧!檢察署裡有我的朋友,他說會親自審理這個案子,現在我只要一個通訊過去,要妳老公去哪裡就去哪裡……”接著淫笑道:“我還以為你是個貞潔悍婦,沒想到也是個小壞蛋啊!”

    潘玉蓮嬌媚說道:“你今早打通訊給我,說你有救那坨牛糞的辦法,我就知道你想做甚麼了啊!”

    “現在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你……”接著是一陣衣物摩娑的聲音,姦夫喘息,淫婦呻吟。

    門內春光滿室,門外怒火沖天,沒想到多年夫妻只是一場外表純情平靜;事實上醜惡不堪的騙局。所有的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共度艱辛的虛偽,全在世上板蕩昏亂下充分展現。

    王文漢緊握雙拳,腦內一片空白,只有全然怒意,當下只想衝進去殺了這對姦夫淫婦,正準備舉腳踹門。

    卻聽門內林嘉信突然喝罵道:“媽的!你這臭婊子!”隨即啪的一聲,伴隨著潘玉蓮一聲痛哼,顯然是被賞了一耳光,所有春聲艷息嘎然而止……

神漢(十六)貞女平反

    但聽門內潘玉蓮得意大笑:“哈哈哈哈,那個錄音器是任俠協會給我的,他們現在一定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你跑不掉了!”

    林嘉信聽了獰笑道:“臭婊子你少騙人了,任俠協會在北部碧瑩市,哪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就取得證據。”

    原來昨晚潘玉蓮一見丈夫被抓,即拿出臨變不亂的冷靜,先行告知兩個兒子家裡的處境,兩個兒子雖似懂非懂,但見媽媽一臉嚴肅,不再哭鬧,聽任安排。

    隨後潘玉蓮馬上接到林嘉信的通知,料想此人圖謀不軌,便來個將計就計,在衣衫後領處暗黏一顆微型錄音器,前來赴約,裝嬌藏媚一番,準備一步一步將證詞從他口中騙出來。剛才在潘玉蓮的溫香軟玉下,林嘉信口吐鐵證盡數錄下,雖然沒錄下加工廠以工業用物來壓低成本的證據,但也足夠救丈夫一命了,但不料纏綿之際,竟被他發現機關。

    林嘉信邪笑道:“既然這樣,你也別想活著離開,這次……我可不會再來溫柔那一套了!”**連連,步步逼近。

    這時門扉突然砰的一聲被撞開,林嘉信作歹心虛,嚇了一跳,凝目望去,但見一個身寬體矮的漢子,穿著既不合身又骯髒污穢的清潔衣,以為是哪個清潔人員胡瞎亂闖,大罵道:“你幹甚麼啊!廁所在下……”面字尚未出口,便見那人二話不說,當頭一拳送來。

    林嘉信吃了一驚,腳踏慈陀回首步,旋身避開,佔住唯一出路,雙掌置於胸前,戒備對敵。

    闖入那人正是王文漢,他在門外本意欲衝入捉姦,卻聽妻子倒地後的言語,知道是自己誤會賢妻,又聽林嘉信盡露狼性,憤怒與慚愧使他難再隱蔽躲藏,憤然衝入,舉拳護妻。

    畢竟多年共枕,潘玉蓮一見那人身形體態,便知是丈夫,心裡一陣驚喜,初遇大難,又乍逢救星,大起大落之下,失去平常的冷靜,忍不住叫出聲來:“老公!”

    王文漢一手將妻子拉到身後,一邊扯下口罩,他本就剛毅木訥,不擅言語,這時怒髮衝冠,也只是怒眼瞪視站在門口的林嘉信,不發一語,精神殺氣鎖緊目標,準備看準空隙,一舉突圍。

    林嘉信見他這副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的表情,料想剛剛的話他已經全部聽到了,便想欺他腦筋遲鈍,攤手道:“文漢哥!你知道的,工廠是很難……嗚喔!”他話沒說完,王文漢左手一招靈漢拳的“通臂鼓袍”橫打他右下顴骨,林嘉信並非沒有防備,趕緊縮頭躲避,只是王文漢右掌五指微曲,由下而上如奔雷般擊出,神罡掌一招“奔雷擒豺”狠狠打在林嘉信下顎,數枚牙齒咚咚落地。此招本是梵林寺為保性命,卻不忍屠狼的精妙招數,只擒狼吻,這時王文漢改拿為打,殺傷力自然提升。

    王文漢兩臂何止千斤,登時將他打得眼冒金星,一陣暈眩,砰的一聲頹然倒地。

    王文漢隨即拉起妻子,往門外急奔,對於妻子的忠貞犧牲,直是又驚又喜,但為人木訥,只笑問一句:“老婆,你還好吧?”

    潘玉蓮雖然早準備好迎接這“失節背夫”的罵名,但這時陡然得救,自也欣喜的淚眼汪汪,搖了搖頭,緊抓著丈夫的粗手,像是握著一輩子的珍寶。

    夫妻倆人像是一對私奔的小情侶,由二樓直奔至一樓,明明正臨逃難,兩人臉上卻帶著甜滋滋的微笑,彷彿讓險象環生的世道,恢復了些許希望。

    辦公室的騷動引來一樓所有人的注意,數十名工人立時提棍拿棒,將出入口圍個水洩不通。

    人群中似是有人認出他的身影,驚聲叫道:“文漢哥?”登時引起一陣議論紛紛,小道消息傳得特別快,昨晚的疑雲仍縈繞心頭,誰也不相信那忠厚老實的王文漢會動手殺人,手刃者還是關係交好的小善。

    眾工人的眼神中登時有了猶疑,卻聽群眾裡不知誰喊道:“來人,快報警,他們殺了林主管!”又有人喊道:“他們偷走公文,製造假消息,打算讓工廠關門,攔住他們!”接著發了聲喊,一群工人持兵刃殺了過來。

    其餘猶疑不定的工人,一聽工廠關門,生計受挫的緊張感使其難辨真偽,又看身旁的人憤然衝出,便也跟隨風向,對曾經的模範工人,兵刃相向。

    潘玉蓮聽了怎會不知這是林嘉信的人馬搞得鬼,只是就算此時出言解釋,也不會有人相信,王文漢眼看曾為同袍共事的同事們,不顧一切的向自己殺來,深知這份工作跟這個村鎮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回頭看見妻子也露出一抹善體人意的苦笑,世道如此,失之何憾?放下一切的靈漢,只覺那頓開金枷、扯斷玉鎖的暢快自適。

    王文漢手握嬌妻嫩手,夫妻連心,使他生出前所未有的強烈自信,面對千軍萬馬亦無所懼,威然一喝,單拳赴會,隻手突圍。

    但見他靈拳飛舞,罡掌迴旋,有時鐵袖猛揮,有時板凳凝立,掌風拳勁,各逞其能,場中盡展梵林正氣,一時英雄威風。

    武鬥越趨激烈,王文漢看對方人手越湧越多,也不知有多少人是林嘉信的同黨,隨又想起忠強尚未露面,況且有妻傍身,不宜久戰,猛喝一聲,右手捏住一把向他腹部刺來的小刀,狠狠一扭,噹的一聲清響,小刀被他捏得從中斷成兩截。接著鐵臂猛揮,梵林絕學“龍袖功”打得持刀那人倒地不起。

    閃過左邊打來的一棍,右手硬擋下揮來的鐵棒,向旁格開,右肩撞在持棒之人胸口,接著左腳飛起,一招“朝天蹬”踹得那拿棍子的趴在地上,直不起腰來。

    隨即沉腰橫腿向四周一掃,左手抄起妻子柔若無骨的腰肢,大喝一聲,右手神罡掌出,激起一陣勁風狂襲而去,氣勁奔流就如同一條奔騰怒龍直往門前衝。

    前來助陣的眾工人被掌風衝得胸口氣血窒礙,各個東倒西歪,潰不成軍,王文漢雖對一些熟識的同事略有愧疚,經妻子提醒,趕緊趁亂如風遠遁。

    只是就在這紊亂不堪的當下,一雙帶有憤恨懊悔的銳利眼睛亦悄悄沒入人群,展開身法,尋蹤而去……

神漢(十七)一線曙光

    “任俠協會?你這麼快就連絡上啦?”王文漢一手提住妻子的後腰,一邊飛奔疾馳,一邊提出疑問。

    潘玉蓮嫣然一笑,道:“當然沒有啊,那是昨晚看到新聞才臨時有的靈感,不過是權宜之策罷了。現在我看角鹿市待不下去了,不如北上到碧瑩市去,看看這新興組織是不是真的如新聞說的這麼正義,也早點安頓,那海邊的房子還沒被看走吧?”

    王文漢想到一家住所的問題,頓顯慌亂,道:“可……可是,錢……還沒湊足……”語音未畢,便被妻子截去話頭:“這些都還可以再處理,現在先趕快把孩子們接回來!遲了就來不及了。”

    經她提醒,王文漢這才回歸眼前難關,慎重的點了點頭,腳步加大,如飛狂奔。

    突然一陣不安竄上王文漢背脊,他立時運氣提升五官感應,馬上發現背後有人跟蹤,風動呼呼,草葉颯然,王文漢聽聲辨行,聽出來者只有一人,兼且此人武藝不俗,應不亞於自己,若非靈覺機警,不然根本感覺不到。

    王文漢本以為那是林嘉信,但適才與其過招,發現他雖學得身形步法,但腳步虛浮,顯然沒練過梵門正氣,後方那人卻是落地無聲,輕功絕頂,氣脈悠長,想必根底厚實。種種跡象,讓王文漢不免想起忠強,眼下也只有他才有動機和本領殺死小善,嫁禍於他。

    王文漢立即悄聲對妻子說出自己的發現,平時木訥不知變通的傻矮子,面對所愛之人反而能侃侃而談,傾吐自如。

    潘玉蓮聞之一顫,思之再三,眼下能抵禦外侮的人只有丈夫,況且聽丈夫所言,光後方一人就已難測勝敗,若是對方以人海拒之,丈夫根本沒有生機,不由得躊躇不前,難下決斷。

    忽覺丈夫腳下方向一變,轉眼奔出百步有餘,但見掠過的景色越發熟悉,潘玉蓮微微一驚,悄聲問道:“老公?你怎麼往家的方向跑?”

    王文漢一臉慎重,道:“等一下妳開車去載孩子們,由我擋住他……”

    “不行,太危險了,你根本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

    “可是……現在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夫妻倆人暗自爭論,卻也只是數息的時間,因為幾句話過後,兩人腳部已踏上自家門前草坪上了。

    潘玉蓮見此時爭之無用,便趕緊依言入屋收拾全家細軟,坐上王文漢那部小客車,看著丈夫換穿一套粗布僧服,手裡緊抓著那三本梵林武學書卷,如鐵塔般守在車旁,緊張戒備全寫在臉上。

    潘玉蓮深知丈夫性情,若獨自一人,難免遭人誆騙,當即藉口說道:“去學校的路上可能有危險,陪我去好嗎?”語末那句溫言軟語,語氣略帶淒苦懇求,沒有絲毫矯揉造作,彷彿是個需要臂彎的小女孩。

    此招對上男人屢試不爽,王文漢何曾見過強悍妻子有這千嬌百媚的一面,看了看手裡的書卷,久等多時,也不見後方窺視者出面奪取,加上妻子說的也有道理,便點了點頭,移步車上。

    事起倉促,潘玉蓮只為孩子請了半天假,夫妻倆驅車來到學校,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兩個孩子接走,知道時間無多,林嘉信人馬和警方必然循線追來,趕緊驅車北上,尋求庇護。

    為避人耳目,潘玉蓮盡揀鄰近雁峽群嶺的道路走,經村過鎮,來到廣大疏林平地──鹿野坡。

    一路上兩名孩子默然無語,雖知眼下事態緊急,但也捨不得就此離開童年友伴,加之情況並不樂觀,可能從此無法回返,不禁心情更加沉重。

    王文漢本凝神注意四面八方是否有人追蹤,透過車上後視鏡看到兒子們沮喪頹然的神情,因為遭人陷害,造成兩個兒子的童年裡蒙上一層灰影,心頭興起一陣愧疚,不禁暗想若是自己甚麼都不知道,那該有多好。到底是要痛苦孤獨的了悟;還是快樂無憂的無知?

    此念方逝,突覺潘玉蓮猛踩煞車,車身一顛,車上三人嚇了一大跳,但見潘玉蓮滿臉警戒的看著前方,王文漢回過神來,定眼看去。但見車前方不遠處站著一個穿著粗布灰袍,頭戴毛帽的人。

    王文漢一看他身形體態便知那人是誰,輕輕握住妻子的手,說道:“等一下你們先走。”說完便要邁步下車。

神漢(十八)凶陀現行

    潘玉蓮知道丈夫此去凶險,雖知他不得不去,但仍忍不住緊緊拉住丈夫的衣袖,杏眼緊閉,抿唇只能迸出一句:“我們在碧瑩市南門等你……”

    “好!”

    “你沒聽清楚!一家人同進同出,我們在碧瑩市南門等你,只要你沒來,我們就不會進去!”

    王文漢聽了渾身一震,回望珍視一輩子的家人,點了點頭:“我隨後就到!等爸爸再教你們練拳!”說完颯然一笑,開門下車。

    靈漢腳步才踏出車門,殺氣便隨眼神到處,猛然鎖定對方,遠處灰袍隨肅風殺氣興起陣陣波紋,臉上那不符年齡的滄桑,瞬間轉換成如臨大敵的警戒,來者正是忠強。

    此時鄰近午後,天陰雲黑,朔風呼嘯,帶起鹿野坡上一片灰沙,飄向北方即將進入的薰風森林。王文漢緩步向前,走至忠強前方十來步的距離,凝聚全部心神,將對方鎖緊,使他無暇分心阻絕家人駕車去路,與其遙遙相望。

    忠強不料他精神力厲害如斯,深知只要自己一個分神露出空隙破綻,便可能招致對方全力反攻,亦提起真元相抗,一邊昂然道:“你應該知道我為甚麼來這裡,沒想到居然是你。”他一頓,道:“把秘笈還來!”

    王文漢本蓄勢待發,聽他這句,先是一愣,雙手在身上一摸,發現自己居然把三部秘笈忘在車上,但見車塵遠遁,一切已然追之不及。好在忠強不知是沒有發覺他心神略分,還是不想趁人之危,仍穩穩站在原地不動。

    王文漢心想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說道:“那……那也不是你的東西!”

    忠強說道:“我是梵林寺大智堂淨字輩的弟子,梵林秘笈自然是我派中物,怎麼說不是我的!”

    王文漢怎敵得過他伶牙俐齒,結結巴巴道“你……你偷取秘笈,叛出梵林,胡亂殺人,還敢……這麼囂張,我就算只是靈漢堂的俗家弟子也不會……不會讓你好過!”說著沉腰坐馬,擺出靈漢拳起手式。

    忠強冷哼一聲道:“我派慘遭橫禍,竟然還有你這種自私自利、不辨是非的門徒,今天我為清理門戶再造殺業,相信真應如來也不會怪罪於我。”口唱禪號“無迷弗陀”,意旨世上無局中入迷者,皆似真應如來般清明客觀的意識,擺脫寂苦沉淪,永生極樂,同時弗者:不也,意旨世上也無所謂“陀者”,象徵世人皆為陀,是以“無陀”,萬物有靈,生而平等,不起分別心之意。

    禪音方盡,撮手成指,大力神罡指臨空激起一陣飆風,向王文漢襲去。王文漢一聽那句“我派慘遭橫禍”大吃一驚,正開口一聲“等等……”可惜凌厲指風已至,逼得他不得不招架反擊,當即臂揮袖捲,雙拳側身橫打而出,拳勁雄渾,迎了上去。

    拳勁指風臨空相會,氣勁衝盪,砰然有響,忠強微退一步,王文漢則退了三步,雙方各懷駭異讚嘆。

    忠強訝異對手拳勁中的正氣凜然,伸出大拇指,欺身直進,速點中路三指,勁力穿衣透甲,正是禪門正宗玄氣。

    強勁而靈活的指法使得王文漢登時如醉酒顛倒般左支右絀,自從二十幾歲還俗之後,除了天天勤練靈漢堂所學的基礎拳腳之外,極少遇上懂功夫的對手,臨敵經驗甚是缺乏。對付一般莽夫走卒還可以,遇上忠強這般高手,必然難展拳腳,所幸平時呼吸吐納的練氣法門並無落下,秉持氣脈悠長的優勢,苦苦支撐,直累得靈漢額角見汗,嘴唇泛白。拳掌來往之間,自是守多攻少,險象環生。

    忠強見他使的始終是靈漢堂的基礎武功,心下起疑,一邊指出無情,一邊冷嘲道:“怎麼不出大無量手呢?你偷去也有幾天了……”

    王文漢此時保命尚且不足,還要勉力抑制那句“我派慘遭橫禍”所招來的影響,哪有空搭理他的話,閉緊嘴巴,咬牙苦撐。

    數合過去,忠強穩佔上風,這種消耗戰對己實屬不利,但見對方又是這般負隅頑強,陀心不耐,極招上手,雙臂化出萬般指影,或刺或按,或捺或點,狂擊而去。

    變化無端的攻勢使得王文漢大為慌亂、靈心失守,只能忽視來自四面八方的萬般指掌,勁灌右臂,猛然大喝,一拳迎之,正打他臉面。

    忠強冷笑一聲,化繁為簡,換指為掌,使了大無量手的一招“袖納千川”,手臂卷住王文漢打來的一拳,翻手一扣,登時制住他整條手臂,將他壓得幾乎臉部貼地。

    “把書卷交出來!”忠強單手壓制,一邊在他身上搜索,卻甚麼也搜不到。

    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王文漢喘過一口氣,問道:“你剛剛說梵林寺怎麼了?”

    忠強聽他語意真切,不像意欲作偽拖延,皺眉道:“你不知道?梵林寺早在萬朝國實施剿派政策時就已經被燒成灰了!”

    此語如同爆破臨耳般嗡的一聲,阻絕其他的聲響,掀起心中滔天巨浪,只聽到他自己口中喃喃說道:“怎麼……怎麼會這樣……?”

    “……萬朝國以僧陀女尼不事生產為由,下令攻寺。說是這麼說,要說背後沒有政治因素,那是自己騙自己。”忠強看他這番失魂落魄,也自神傷,溫言解釋。但聽他頓了一頓後續道:“圓智住持在事發之前,讓師兄弟分批帶走所有經書武笈,以利往後重新立寺的根基,這些書卷承載著梵林的精神與智慧,如果你還認梵林師門,請你將它們還給我。”說著放開手中束縛,將他身子扶正。

    現在王文漢的腦袋如同事件發生時一樣混亂,低頭問道:“所以……不是你殺了小善?”

    “不是,我以為是你,我好幾次想跟你坦承身分,只是你旁邊始終有外人,不方便明說,當我發現武笈不見之後,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你,現在看來是我誤會了。”

    王文漢露出一臉狐疑,彷彿在說:“你怎麼能這麼肯定?”

    忠強裂嘴笑道:“沒有一個師門叛徒,在面臨生死存亡之際還這麼為師門傷心的!剛剛的比鬥,你招式雖猛,但無論拳理掌意,都沒有一絲置我於死地的氣息,可見你只想問個明白,所以我也斷定你不是兇手。不過……梵林叛陀這件事,我之前確實也有懷疑……”

    王文漢狐疑道:“不是你,也不是我,難道會是林嘉信?不可能啊……”

    忠強疑道:“林嘉信?那個主管?”

    王文漢直肚直腸,心秉實誠,見忠強露出善意,便將自己發現的工廠凝露粉弊案和林嘉信身負梵林身法和對潘玉蓮意欲不軌的種種經過,以及一家人已先行到北部碧瑩市尋找新興的任俠協會幫忙,無有遺漏的全盤托出。

    忠強聽了沉吟道:“這事聽來確實棘手,如果能得到任何保護機關的庇護,自然比較安全。那武笈呢?你放哪裡了?”

    王文漢不好意思道:“我本來想阻止你繼續纏著我們,我只希望一家平安,就想乾脆把書卷交出來,但……一緊張就把它忘記在車上了。”

    忠強聽了這話,露出一臉苦笑,彷彿是為他的單純而莞爾,笑顏揚盡,突然眼中精光一閃,雄掌倏然探出,王文漢不料他陡然發難,閃避不及,被他一掌壓倒在地,隨即耳邊響起一股刺耳指風,砰的一聲,帶起一蓬血雨……

神漢(十九)無用之用

    血,如花鮮豔,如雨飛濺,卻不是王文漢的血。

    但見忠強如鐵塔般的身軀兀自佇立,大力神罡指伸在空中,右肩鮮血直流,傷口還飄出陣陣硝煙,就聽他怒哼一聲,雄力震處,氣勁四散,黃土塵沙混著乾癟黃葉而起。

    只見一道人影被氣勁震得倒翻上疏林的樹梢,呵呵一笑道:“梵林武僧果然厲害,可惜在現代武器面前,全都是無用之物。”

    原來二人言至半途,忠強赫然發現左近有人窺伺,正打算揭穿發難,就在這時突見王文漢背後一人無聲無息的送出一指,趕忙壓倒王文漢,運勁相抗。不料救人之際,後方隱於暗處的狙擊手抓準機會,實施偷襲,卻被他避過要害,只打中肩頭。

    王文漢摔倒在地,聽得樹上那人的聲音,好似菸酒過度般的沙啞,只覺一陣熟悉,抬頭一看,大驚失色,忍不住驚呼出聲:“老趙!!”

    卻見樹上灰髮飄飄,本略微佝僂的身軀此時挺得筆直,平時頹靡恍惚,對甚麼事都不關心的眼神,此時變得精芒四射。若不是他的身形樣貌仍是原來的老趙,王文漢還真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老趙瞥了他一眼,說道:“喔!文漢,這下可真得謝謝你,不但一次幫我解決忠強和工廠洩密的事!還多了三部絕學當作大禮!”口語睥睨狂傲,好似三本書卷已是他囊中之物一般得意。

    又聽他語音陡然轉低,臉顯猙獰,說道:“不過……拿人之俸,忠人之事,既然讓你知道凝露粉的事情,我就沒辦法讓你離開了!”但見他眼睛始終不離忠強,自是忌憚此人功力深不可測,擔心他突施反擊。

    “身負梵林武學,又跟狂戰幫餘孽混在一起,你才是梵林叛陀……”想到火燒梵林之仇,只氣得忠強咬牙切齒。

    老趙冷笑道:“梵林寺也不愧為天下武宗,花了我們好幾年的時間部屬,才終於滲透,臨死前我也不妨告訴你,叛陀還不只我一個!”此人自認叛陀還甚是得意,無恥至極,令人髮指。

    王文漢想不到同事多年,老趙居然是滅殺師門的原凶,想來小善的死也跟他有關聯,緩緩站起身來說道:“小善有甚麼錯?你為甚麼連他都殺……?”

    但聽老趙呵呵笑道:“本來我是很想放過那小夥子,誰知道他晚上又跑回工廠,看到了我的臉,情急之下只能下手了,正愁不知怎麼處理屍體,你居然跟他一樣晚上跑回來,就讓我想到這個一舉解決所有問題的辦法囉!”

    忠強聞言一震,喃喃道:“是我跟蹤他的那一天……你利用我們之間的互相懷疑,一舉殲滅所有可能的障礙……”就此一瞬心神略分,老趙神罡狂指便撲天蓋地而來,但目標卻是站在一旁的王文漢。

    但聽四周槍聲亂響,子彈皆向驚怒交集的王文漢招呼,忠強見狀,怒喝一聲,飛身來救,舉掌格開老趙偷襲的一指,卻躲不過四面八方而來的子彈,噗噗數響,子彈入肉,鮮血濺出。

    王文漢應聲回神,失聲叫了聲:“忠強!!”

    老趙正喜得手,但見忠強沾滿鮮血的嘴角溢出一絲冷笑,隨即沉腰坐馬,氣走全身,猛然一喝,數枚子彈被他一身雄渾正氣反激出體外,咻鏘聲盡,彈殼滾滾,四周遭受波及的槍手不知幾何,此等功力,當真駭人聽聞。

    老趙首次現出驚駭神色,驚呼一聲:“鐵布袍!”

    就聽忠強傲然喝道:“無用之用,是為大用,誰說武功沒用的!”氣出丹田,聲震雲霄,老趙首當其衝,身心俱震,氣息一滯,回神不及,王文漢正逢震怒,這時洪鐘喝語恰好點醒了他,覷準時機,雙拳斜出,一招“靈漢戲獅”重重擂在老趙胸腹之上。

    老趙驚怒之下,借力飛退,還未落地,口中一甜,哇的一聲口吐鮮血,正打算怒下殺令,但見忠強袍袖一拂,激起漫天塵沙,遠方狙擊手受黃沙所擾,根本無從瞄準,餘下數人拍散塵煙,王忠二人早已不知去向。

    老趙不料忠強“鐵布袍”功力竟已直臻化境,連現代槍砲都能抵擋得住,若不手刃此人,將來必成大患,當下擬訂戰策,率人追擊。

神漢(二十)石廟相託

    王文漢拖著忠強的脅下,沒命價的往森林裡直奔,死命奔出數千米步,終於脫離易於追蹤的鹿野坡疏林地區,進入薰風森林,此處巨木叢生,綠蔭如蓋,地形錯綜,是極佳的藏匿區域,加之此時天色昏暗,大大提升了成功逃脫的機率。

    只是剛剛忠強肩傷在前,後又奮力使出梵林護體氣功“鐵布袍”擋下數枚子彈,更以雄音震懾強敵老趙,早已氣空力乏,僅憑意志力咬牙苦撐。

    王文漢直到此時仍心存戒懼,回想往日總總,老趙確實做到滴水不漏,連那次與小善一同前往探視時也是一般,那天老趙家後方林中的神秘人想來就是老趙本人,他雖有狂戰幫同黨,但為了穩固地位,必然不敢將一身絕學傾囊相授,擔心洩漏叛出梵林的身分。

    那日在餐廳擂台上他看到王文漢使出一招“靈漢推山”便以為自己的身分曝光,隔天匆忙請假,準備逃跑,卻又捨不得加工廠這間“油水倉”,直到王文漢及小善來到家門口,這才趕緊捨命逃去,卻不料王文漢靈覺厲害,漏了蹤跡。

    那時他拚得洩漏身分的風險,掌出神罡,斷樹阻敵,卻讓追在後面的王文漢將他誤認成忠強。

    當時老趙聽得王文漢那聲誤喊“忠強”,登時喜上眉梢,去意盡消,趕緊指彈石塊,弄出聲響,將王文漢引開,隨後繞回家前與小善會晤,製造自己出門看病買藥的假象。

    王文漢不僅暗罵自己呆頭蠢笨,怎會沒有發現,正自悔恨,但聽忠強一陣咳嗽。

    王文漢暗自心急,只能邊跑邊寬慰道:“你再撐一下,馬上就到村鎮,就有醫療站了!”其實薰風森林裡也只有幾處小型獵戶村鎮,最近的村鎮也離他們所在地有數千米步的距離,後頭尚有狂戰追擊,片刻之間到不了。

    忠強緊拉他的袖角,聲若細紋道:“不可……那叛徒顯然……仗著林嘉信的人脈,對我們進行追蹤,去醫療站會……暴露行蹤。”又是一陣劇咳,後道:“況且……狂戰幫是亡命之徒,殺人不眨眼,我們去……徒害人命……”

    王文漢看他各處傷口,血若泉湧,大急道:“可是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找個……隱蔽的地方……”語至末處,已氣若游絲。王文漢丈二神罡,無所適從,哪敢不聽話,趕緊覓路尋找。

    此時已過下午四點,天色因烏雲壟罩而變得有如晚間八點一樣的景色,空中濕冷的空氣、酸雨的氣味都預告著即將落下的傾盆大雨,忽地轟隆一聲雷鳴,拉起滂沱雨幕,雷電一閃,使得已如白紙的臉龐顯得更加蒼白。

    後有追兵,王文漢不敢大意,仔細尋找,終於在森林深處找到一處破敗的石廟,但見整座廟宇是由石頭石板堆砌而成,但因年深日久,滿結蛛網,顯得落魄衰敗,所謂的神像也只是坐落在大廳正中央的一顆巨石。屋頂漏水連連,涓涓滴在巨石上,使得整顆巨石看起來光滑明亮,直似真有神靈附體,成就破敗中的一絲莊嚴神聖。

    忠強傷重身疲,見到石頭神像仍單手合十,恭敬行禮。王文漢還以為他傷勢過重,趕緊扶他坐下,撕下自己身上灰袍,準備為他包紮。

    但見忠強舉手阻止道:“我的傷……不礙事,你先到後面……看看有沒有其他出口。”吩咐已畢,閉眼盤坐,吐納自療。

    王文漢依吩咐勘查石廟四周,並採了些許草藥,他發現此廟雖是破敗不堪,但所占面積也不算小,除了正廳以外,後方還有三個小石室連著後門,由後門出來是一處茂密林地。

    他因擔心忠強的傷勢,不敢多作逗留,趕忙攜藥回返,但見忠強坐在原地,胸腹微微起伏,知道他正運氣療傷,不敢多言打擾,將草藥放在他腳邊,逕自守在門口,充當護法。

    過了良久,但覺門外萬籟俱寂,又想此地隱蔽,老趙也受了傷,應找不到這裡來,稍稍放心。隨即想起妻子孩子不知是否安全抵達碧瑩市,眼下又是自身難保,若是有個萬一,難以前往營救,不由得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不停來回踱步。

    但聽忠強呼出一口長氣,緩緩說道:“我的法名叫淨覺。”雖經過一段時間休養調息,但仍聽得出他的聲音仍頗為虛弱,不似平時中氣十足。

    王文漢突聞言語,一陣驚喜,卻不知道他何以這時將法名相告,只能支吾道:“原……原來是淨覺師兄,你好點了嗎?”

    “淨者,澄澈也。心定靈誠,方能先覺。覺而後能悟,悟而後能渡,渡己也渡人。這是我師父替我命名時所說的箴言,你的呢?”

    王文漢搔了搔頭,說道:“我是靈漢堂普字輩的,師父當時給我取名叫『普緣』,緣分的緣。”

    忠強雙眼似閉微睜,微笑點頭道:“普世皆有緣,普修一切緣……好名字。”

    王文漢滿心羞赧,搔頭扒腮,難言隻字,似是心覺有愧此名,暫忘憂煩,隨即又聽忠強強咳兩聲,關心道:“你還好吧?現在怎麼辦啊?這裡收不到任何訊號,想通訊給別人都沒辦法……”

    忠強見他又開始焦躁不安,微笑搖了搖頭道:“如果覺得不安,先坐下順順體內的氣息,好好想一想,為甚麼自己要叫這個名字?”說著便閉上雙眼,吐納調息。

    王文漢一聽,也覺言之有理,將氣走順,與人對敵,也較有勝機,當下與他盤腿並坐。

    氣息走過身上各處大穴,行過數個周天,但覺疲累全消,注意力專注在一吸一吐之間,心靈逐漸沉靜如井中水月,頓感一陣神靈氣清。

    身旁忠強見他已然平心靜氣,突然張口說道:“等一下若有追兵,我要你從後門逃走,保住自己的命。”

    王文漢聞言矍然一驚,悄聲道:“那怎麼可以……”

    忠強單手止言,說道:“你拖著一個傷者是逃不遠的,況且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完成……”王文漢心下黯然。

    “我從十三歲就出家,一輩子孑然一身,無牽無掛,而你不一樣,你有了……這輩子最甜蜜的負擔。”微笑看著神情黯然的同門師弟,隨即臉色微悽,續道:“只是現在師兄要把另外一樣負擔交給你了……”

    王文漢一楞,隨即意識到他是想將三部梵林密卷委任相托,著急道:“淨覺師兄,我們還有機會逃生的,只要到了碧瑩市我們就安全了!你不能放棄啊!”

    梵林武學博大精深,雖只三部寶典,習得就算不能冠絕武林,也能是一方高手,眼前可說是習武之人求而不得的機會,忠強皺眉道:“你不願意嗎?那可都是大智堂內無上的絕學,一旦你練成其中一部,便足以保護妻小,也能完成保衛密卷的任務,有甚麼不好?”

    王文漢急得攀頸抓頭,支吾道:“我……我自己都顧不好了,怎麼有辦法保護這麼重要的東西,況且……我又沒有很聰明,學得又不快,被人搶走怎麼辦……...”

    忠強聽了哈哈一笑,說道:“如此可見……密卷交給你最為安全。”

    王文漢被他搞得滿頭問號,“可是……可是…”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忠強笑著按住他肩膀,說道:“今天師兄唯一能信任的同門只有你,連你也不答應我,師兄怎麼有臉下冥泉去見眾師父師兄?”他見王文漢仍是一副毫無自信的為難模樣,心生一計,說道:“那師兄先答應你,絕對不會輕易就死,現在時間緊迫,師兄先教你一些對敵的功夫,等一下我們可以一起突圍。”

    王文漢心思單純,見師兄重新燃起求生意志,便沒有多想,點了點頭,仔細聆聽,熟記招式。但他思想單純,反應愚鈍,經過好幾次提醒仍記不熟,忠強一遍又一遍的耐心教導,直到他全數記熟為止。

    兩人從下午練到黑夜,王文漢方能自主將整套招式演藝完畢,忠強確認他已然熟透,便鬆了一口氣,微笑說道:“師弟,三部密卷就交給你了……”

    王文漢蛤的一聲道:“師兄你不是說不會輕易就死嗎!怎麼還在說這種話啊?”

    忠強整了整衣襟,攤手道:“可是你已經會啦,剛剛我教你的就是三部密卷之一的大無量手啊!”接著露出少見的調皮表情。

    王文漢這才意識到自己上當受騙,指著忠強“你你你你……”你了半天罵不出口,只罵了一句:“唉呦!!你怎麼可以騙人呢!”

    騙了一個單純又毫無機心的人,忠強也忍不住興起了愧疚之感,便遣身道:“我知道這件事委屈你了,但我不這麼做,你就不會答應。普緣師弟,就當師兄求求你……”

    王文漢見他真心誠意,而眼下也是木已成舟,無法回頭,正準備點頭答應。卻聽外頭響起一片槍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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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武侠任侠记介绍:
神州曆214年,新興組織--任俠協會,
在凡爾莎國的碧瑩市成立,招募身處現代社會的俠義人士加入,共同為道德正義付出心力。
現代武俠於此開啟序幕现代武侠任侠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现代武侠任侠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现代武侠任侠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