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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武侠任侠记全文阅读

作者:老汨     现代武侠任侠记txt下载     现代武侠任侠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神漢(二十一)血像莊嚴

    王文漢只覺震耳欲聾,當他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跌坐在地,忠強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他,鮮血倘流一地,瞪著眼睛說道:“答……答應……我!”

    不料其變來的這般迅速,更料不到對方這般殘忍好殺,竟直接開槍掃射。王文漢驚怒莫名,含淚狠狠點了點頭。忠強見他終於首肯,露出一個親切的微笑。

    這時卻聽外頭一人大喊:“停火!停火!老大說要活捉那個傻矮子!”

    忠強趁此機會,大喝一聲:“快走!”轉身衝出石廟,但見門外站了將近數十名持槍黑衣人,或守官道,或臥草地,或攀高樹,或隱樹叢,各個嚴守戒備,殺意濃烈。

    一見忠強衝出,眾狂戰幫徒立馬以子彈伺候,忠強一聲禪號,奮起神威,身動影晃,以奇快的身法閃身避過,澄明通透的五官感應精準掌握每個敵人的距離,如一團灰雲般倏然欺身直近,手中招式變幻無常,指出掌動,劈拳揮袖,無一不是精妙絕式。

    但聽慘嚎悶哼,此起彼落,或出於樹梢,或響於林中,聲傳葉林,每個人皆是甫一照面便中招倒地,瞬息之間,已有七八個黑衣人倒斃身亡。

    忠強一招即止,絕不多做停留,依序攻去。剛猛無濤的內力加上鬼魅難測的身法,使得幫徒手中火力強大的現代武器無半點用武之地。有的頂多是幫徒垂死前下意識盲射的咻鏘聲。

    生死存亡只在這一刻,忠強不做二想,全力施為,只盼以己一命,換得王文漢一線生機,正值一掌將一顆巨石後的幫徒劈飛,就聽石廟那處一人喊道:“目標跑啦!趕快追啊!”

    忠強聞言一驚,難道王文漢還沒跑遠嗎?便起步前往阻敵。身旁巨石突然轟隆一聲碎裂,一根凌厲勁指破石點來。

    忠強一陣驚怒,立時知道那聲叫喊乃是欺敵之術,左手揚拳,全勁而出,砰的一聲,被震退數步。

    偷襲者正是梵林叛陀老趙,他欺忠強受傷在先,鏖戰多時,又以謊言亂其心神,攻其不備。這時見一指不中,後招又起,靈漢拳“睡陀伸腰”得理不讓。

    忠強倉促接招,已失先機,老趙雖亦有傷在身,但功力仍不容小覷,無從閃避,只能揚臂格擋。不料老趙招式一變,矮身單腿掃出,一招“彌陀灑掃”徑攻忠強下盤。

    腿力強勁,忠強無奈,腳下一點,飛身再退,但覺四周一暗,竟已退回石廟之內,眼下地勢狹小,再無身法靈動的優勢,不禁心裡暗自叫糟。此念方起,就聽門內四周傳來明顯的子彈上膛聲。

    原來老趙正是知道他武藝高超,臻入化境的護體氣功“鐵布袍”更是連現代火器都難傷其分毫。便心起毒計,羅設殺局,方才的欺敵強攻,都是讓忠強踏入這步死局的陷阱。

    忠強眼中燃起怒火,視死如歸,怒喝一聲,全身氣勁衝出,鐵袍上身,困獸反撲。

    說時遲那時快,老趙一指狠點,倏出倏回,正點在他膻中大穴上,那膻中穴正是鐵布袍的罩門所在。忠強大吼一聲,口眼耳鼻同時沁出鮮血。

    但聽槍聲連珠價響,忠強渾身浴血,兀自直立不倒。雖然最後那聲怒吼震碎了埋伏槍手的臟腑,但無情子彈仍射穿了鐵袍。

    老趙凝氣護體,漫步走至忠強身前,冷然問道:“他在哪裡?說出來,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忠強無驚無怒,彷彿沒有了情緒,更不答他話,伸起巍顫顫的雙手,合十胸前,眼簾低垂,呼出最後一口氣:“無迷……弗陀……”彷彿是給塵世間最後的祝福,眼簾閉起,身直如塔,一生孑然,心安理得,梵林大智堂淨覺大師,就此垂頭辭世。

    叛陀老趙見他寶相莊嚴,冷笑道:“大智堂,不外如是!”猛推他一把,卻推之不動,心頭動怒,狠狠一腳踢在屍身腹部,屍體撞上廟中巨石,慢慢滑落。溫熱的鮮血染上神廟巨石,月光映血,生成詭異的光芒。

    老趙見屬下死盡,只能自己四下搜索,來到石廟後廳,一一將三間房間仔細搜查一遍,皆無發現。隨即轉念一想,登時暗罵自己糊塗:“今天要抓的是那個笨蛋王文漢,他怎麼可能這麼聰明,懂得利用虛實戰術來欺騙對手?”當下起身徑往後門追出。

    方出得後門,突見一道人影從右方閃出,舉拳狠打,月色朦朧間,老趙依稀看到那人一身僧袍飄飄,以為是忠強,差點嚇掉他三魂七魄,不及格擋,右臉中了一拳,只打得他一嘴老牙都快掉光,流了滿嘴鮮血……

神漢(二十二)迴光返照

    非常人做非常事,非常者,不可以常理度之。

    笨蛋,也是非常人的其中之一。

    老趙定睛一看,但見那人身穿灰僧袍,身材矮小,竟是目標王文漢!萬沒想到王文漢居然膽敢去而復返,飛走的熟鴨竟然自己又飛回來,老趙滿是鮮血的嘴角溢出一絲冷笑:“就說你沒那麼聰明,回來陪忠強一起送死。”

    王文漢本依言從後門逃跑,但逃至半途,內心背負著一條人命的愧疚感,使得他耳邊眼前盡是忠強的聲影,雖是直腸直肚,他也能分辨是非善惡,棄同門於不顧,是對的嗎?說是為了大局著想,但若連一條人命都保不住,又有甚麼資格明言大義?越想心越慌,心越慌,腳步越慢,最後煞然停步,翻身回頭。

    這時聽老趙所言,便知忠強已死,悲憤交集,只緊握雙拳,愧憤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因為自己的優柔寡斷,害死了一條人命。

    他徒自悲憤,忘記強敵在前,理應嚴神戒備,不露破綻,老趙雙眼凶光一閃,飛指相攻,王文漢驚覺回神,但覺眼前指影漫漫,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向自己身上要穴點刺而來,忙揮掌舉拳擋架。

    但見老趙始終不將招式用老,指至中途,便突然變招,似是有意戲耍折辱,王文漢本自驚怒交併,這時乍逢強招,應接不暇,腦中閃過初學乍練的“大無量手”,不及細想,雙臂連環畫圓,如拍煙散霧,如鷹翅亂撲,掌勢雖亂,所畫出的圓形掌勁卻自然而然的封住指招來路。

    老趙驚呼一聲:“千手如來!”吃驚訝異之餘,趕緊化繁為一,加重指力,狠指如劍猛點,王文漢看清虛實,側身沉腰,左掌上托,格開刺來一指,接著順勢一招“靈漢推山”猛撞他脅下,不料老趙左手指早已橫著等在脅下,王文漢臨陣變招,腳踏回首步,大無量手一掌化三,直擊老趙背部。

    這一切都在瞬息間發生,老趙回身不及,只好向後以一招“力劈山嶽”化解。一個勁實意堅,一個心靈智巧,這邊一個正氣靈漢誓馱天,那方一個叛師背門奪書卷,一個掌出神罡,拳出靈漢,斗遇凶險,無量頓現;一個指帶拳掌,剛中帶柔,千變萬化,綿密無間。一時之間,難分難解。

    酣戰多時,老趙逐漸看出他招式生疏稚嫩,心起一計,當下一邊相鬥,一邊慢慢退入石廟。王文漢見他退了幾步,以為他年衰老邁,氣力不長,已顯敗象,精神一振,連連進手招式,搶佔上風。

    兩人一路打到石廟大廳,這時老趙突然抽身疾退,屋內視線晦暗,陡然失了敵人,王文漢略為停滯,突見一人從暗處向他撲來,臨近一看,竟是一具渾身是血的屍體。

    王文漢一見那屍體,失聲叫道:“忠強!!”趕緊收回打出的一拳,雙手接住。就此一滯,但覺脖子一緊,被老趙粗大的手臂狠狠鎖住,雙雙跌倒在地。

    原來老趙正是看準他不忍對同門師兄下手,即使是屍體也不例外,便以忠強作為誘餌,一舉擒拿。王文漢不料他如此卑鄙,竟以死者作為取勝的工具,雙手連揮,卻於事無補。

    但聽老趙獰笑道:“忠強怎會相信你這隻蠢豬,剛發現加工廠裡有梵林武僧的時候,我還嚇了一大跳呢……”

    王文漢只覺呼吸困難,力氣隨著不停掙扎逐漸減弱,意識一點一點消失,卻仍聽老趙的邪言**:“喔!忘了告訴你,我猜現在我的人已經把你老婆小孩都給攔下來了,我可不能讓你們毀了加工廠這隻金母雞……”他見王文漢始終不願放棄掙扎,獰笑道:“放心!你的一切我都會好好照顧,包括你那漂亮老婆……嘿嘿嘿,我絕對會好好跟她樂上一樂的!”

    王文漢一聽,怒火更熾,掙扎更劇,奈何老趙手臂如鐵箍般夾的死緊,任他如何掙扎,也難動其分毫,氣力隨著掙扎越劇,流失越快,直到眼前逐漸模糊,王文漢心中不斷對自己吶喊,絕不能睡著,因為只要自己失去意識,妻兒的性命也會隨之逝去。

    往日總總,就在這剎那間,晃眼而過,拜師梵林,還俗歸國,結識髮妻,成婚生子,妻子的溫柔體貼,兒子的頑皮搗蛋,牽絆最後一絲清醒,對妻子的月下承諾,與兒子一起習拳練功,支撐即將消失的意志。

    “玉蓮……佑斌……佑圓……”不認輸的父親終於發出最後一聲吶喊。

    就在這時,就聽老趙驚呼一聲,手臂略鬆,空氣入體,喚醒王文漢即將消逝的生命,他隱約看見本倒在牆邊的忠強,那沾滿鮮血的嘴角帶著一抹安詳笑意,但眼睛卻睜得老大,直瞪著老趙。

    這畫面詭譎悚然,連意識模糊的王文漢也被嚇醒了幾分,隨即一個念頭如晴空霹靂般射入他的腦海:“反擊!”

    也不知是哪兒來的靈感,王文漢身隨念動,右手屈指成爪,翻身出爪,說來也巧,這一爪下去,大拇指恰好爪中他的膻中大穴。但聽老趙慘聲大叫,砰的一聲,老趙體內勁氣四散,口中散出血花,如同一顆洩了氣的氣球一般頹然坐倒,瞪著一雙驚駭莫名的眼睛,看著王文漢。

    一爪竟有如斯威力,不只老趙心驚,連王文漢自己都嚇了一跳,莫名看著自己的雙手,不知為何如此。

    “梵林……龍爪手……你……怎麼可能……”老趙彷彿乍然老了數十歲,摀著胸口顫聲道。

    王文漢正自驚駭,聽那“龍爪手”三字,這才恍然大悟,喘著氣說道:“這是我兒子教我的!”不料乳兒胡亂戲耍的招式,竟在關鍵時刻救己一命。

    老趙大吼一聲,奮起餘力,舉拳打來,做最後反撲。王文漢吃了一驚,想起梵林因他而滅,師兄遭他所殺,家園更差點毀於其手。沒想到此人還想為惡,一股不可遏制的怒氣蔓延全身。大無量手盪開左右攻來的拳掌,接著左拳右掌伴隨師門之恨、同門之仇,連環宣洩而出,狠狠打在他的胸腹上,但聽骨骼碎裂之聲搭配老趙的慘嚎不絕於耳,靈漢染了一身鮮血。

    一拳接著一拳,老趙的慘叫聲逐漸變小,到最後只剩下似有若無的呵氣,直至生命終點,不可置信的雙眼仍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颶風過後的肅靜席捲王文漢,他看著頹臥牆邊的老趙,感嘆惡念猶始貪嗔癡,搖了搖頭,回頭看向忠強,但見忠強雙眼重新閉起,彷彿回復平靜安詳的沉睡。方才的睜眼瞪視,好似只是一時的迴光返照。

    王文漢心生感念,恭敬跪下,向忠強的屍身拜了三拜,喃喃說道:“多謝淨覺師兄相救,願師兄早歸淨土、永升極樂。”隨即想起妻兒有難,抱起屍體,大步出寺,辨明方向,疾步趕往。

    黑夜壟罩,夜路難辨,王文漢不辨東西,扛著忠強屍體胡瞎亂走,好不容易才找到薰風森林中央的明燈丘。正思索該往哪兒找妻子去,突然人影閃出,三名身穿藍衣白袍的年輕人將他團團圍起。

    王文漢吃了一驚,答話不及,對方一人先行開口問道:“請問你是王文漢先生嗎?”王文漢點了點頭,正待說話,便聽一女叫道:“是他!就是他!老公!”說著丘上閃出一人,杏眼朱唇,俏臉略帶憔悴,不堪一握的身軀撲入王文漢胸懷中,正是髮妻潘玉蓮。

    王文漢重擁天倫,只覺一切如夢似幻,正想開口關心,卻聽潘玉蓮驚呼一聲,指著他背上的忠強問道:“他怎麼在這裡?”

    於是王文漢將事件原委始末全盤托出,說至石廟師兄傳藝託付,回魂相救,忍不住紅了眼睛。潘玉蓮感念其恩,所幸丈夫平安無事。

    這時身旁一名藍衣青年問道:“對不起……請問剛剛王先生說那個石廟在哪裡?”

    王文漢心起奇怪,便說了大概的位置,三名藍衣青年互望一眼,眼神各自一驚。王文漢甫經大難,未有注意,問道:“請問……幾位是?”

    那藍衣青年驚覺自己冒昧,便拱手說道:“我們是玄真道的弟子,因為老師有事託付,所以出外北上,中途遇見狂戰幫攔截尊夫人,這才出手,剛剛地方員警已經將所有幫徒押解回城。現在事態平復,我們也該回師門覆命了。”

    王文漢點頭稱謝,目送三人化作三道藍白光影而去,經過一整天的時間,王文漢一家才終於到達碧瑩市,衝進任俠協會的門時,正是神州曆215年1月22日的夜晚。

神漢(完)馱天靈漢

    時光荏苒,市面上的食品遭到徹查,發現全國食品有四成都含有固化劑的成分,此事震驚凡爾莎內外,所有參用固化劑的食品公司全數遭受抵制,當然可想而知也被當作政黨之間彼此攻伐的主題。只是誰也不知道這一切真相是來自於一個單純正直的加工廠員工。

    而加工廠的殺人事件也因任俠協會出面斡旋調查,發現被害者小善失蹤的時間和目擊者的口供前後不符,加上一個匿名寄來的錄音檔,揭發加工廠主管對員工妻子的意圖不軌,這才撤銷對王文漢的控訴,還給冤者一個清白。

    海鷗翔集,暮靄蒼茫,徐徐海風吹過北部碧瑩西城的青達海港,一處遠僻東北的海邊小屋旁,王文漢正面海練拳,但聽拳風呼呼,迎著海風吹向即將沉入海平面的昏黃夕陽。

    待一套靈漢拳舞到最後一式,就聽後方傳來一聲喝采道:“好!好一套正氣充溢的梵林靈漢拳!”一名身穿白衣,背掛鐵棍的壯漢,邊鼓掌邊走了過來。

    王文漢被誇得不好意思,笑道:“常先生!原來是你啊!”

    那白衣壯漢正是新興組織任俠協會的頂尖俠員,代號“鐵棍”的常郁沖。

    王文漢得抬頭才能和他對到眼,說道:“常先生,這次真的要謝謝你,如果沒有你和貴協會的幫忙,我們一家突然北上,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但聽常郁沖笑道:“不!是我們該謝謝王先生才是,若沒有你的通報,固化劑事件可沒那麼簡單落幕。”

    “我不過就是通報一聲而已,你救了我們一家人,還幫我們付清了這房子的尾款,怎麼謝謝你才好。”

    常郁沖正想說話,便聽得一個略帶稚音的聲音說道:“其實有一種東西叫做貸款,你早就可以北上了啊!”聲隨人到,一道紅影閃出,輕輕落在小屋前方的大片消波塊上,但見一人以標準地痞流氓的姿勢蹲坐,正是任俠協會裡人小志氣高,代號“血紅帽”的小寶。

    一句話說得王文漢搔頭羞赧,常郁沖道:“沒禮貌,誰教你這樣說話的。”

    小寶調皮說道:“王大哥說要謝謝我們呀,我在想……反正王大哥近期也沒事,不如拉他進協會幫忙,我就不用再做甚麼救寵物貓下樹、找阿貓阿狗的工作了。”

    王文漢聞言奇道:“任俠協會在徵人嗎?”

    常郁沖見他躍躍欲試,微笑道:“王先生,我們協會目前營運還未有規模,就像小鬼說的,都是些小案子,最多也是跟警方合作的案件。薪資方面可能有所欠缺。”

    小寶又插口道:“我們最近不是多了一個超級大金主嗎……”

    王文漢狐疑道:“金主?”

    常郁沖送給小寶一個“你真多嘴”的眼神,接著微笑道:“就是上一個保衛任務認識的,你知道的,有錢人嘛!總有做過一些不怎麼光彩的事,他有求於我們,我們也幫他多行善積德。”

    王文漢搔了搔頭,道:“你們協會的行事風格真的很不一樣!”常郁沖再送一個責怪的眼神給小寶。

    “不過……常先生,我們一家的命可以說都是貴協會救的,如果有甚麼可以幫忙的地方,請一定要告訴我。”

    常郁沖點頭道:“那我先多謝王先生了。”說著拿出一個雙魚形的通訊器交在他手中,續道:“這是我們任俠專有的通訊器,如果有甚麼需要的話,可以聯繫我們。”王文漢稱謝接過。

    這時聽得岸邊棧道的另一方傳來男孩爭相遊戲的聲音,就見佑斌和佑圓兩名孩子一邊玩,一邊向小屋的方向跑。

    王文漢見兒子回來了,便相邀常寶兩人共進晚餐,常郁沖婉拒道:“固化劑事件後續還有待處理,不便多做叨擾。”

    王文漢為人木訥,不善世故,見他推拒,便不再強留,傾身告了聲罪,腳下一蹬,在消波塊上數個點踏,復回岸上。

    但聽兒子們鼓掌喝采:“爸爸!我也要學!”

    “你已經會龍爪手了!這次換我!”

    王文漢方方正正的臉露出滿意的微笑,將兩個兒子扛上雙肩,說道:“好好好,沒問題,爸爸兩個都教!”賺得兒子們大聲歡呼,一同向常寶兩人揮了揮手,走入小屋。

    此一天倫,人神稱羨,站在後方的常郁沖喃喃說道:“傳說真如座前有十八靈漢,其中一位曾為護世救人,自奉元神,支天撐地,長達百年,你說他像不像?”

    小寶聽他有感而發,說道:“你說的是東北萬陀寺供奉的馱天靈漢?幹嘛?”

    常郁沖笑道:“這就是我把任俠通訊器給他的原因。”

    小寶呿道:“你早就想把他拉進來了,還裝個屁啊!”

    常郁沖正色道:“現在他的天地是完美的,要是把他拉進任俠,天地更大,要撐起就更難了,你說我該不該慎重?”

    小寶難得認真,雙臂枕胸道:“一個為了家庭,都敢犧牲自己生命的人,你覺得他會怕嗎?”

    常郁沖道:“正是因為他有家庭,所以才更要慎重,我們走的這條路注定是條不歸路,可別害了人一家和樂!”隨即又笑道:“不過既然是江湖人,交個朋友也無傷大雅。走吧!”說完轉身腳下數個輕點,上岸去了,小寶亦隨後跟去。

    史稱“固化劑事件”的食安新聞維持了將近半年,直至四月初,風頭才逐漸過去,因為又到了一年一度掃墓祭祖的時節。

    就在這天,碧瑩西城東北方連接景山的公共墓地上,響起了呼呼勁風,但見一名肩膀寬闊,雙臂結實,臉型方正,身材矮小的漢子,來到墓地不臉露哀戚,也不沉思懷想,卻在一座刻有“淨覺禪師之墓”的石碑前,一招一式的舞拳練功,臉上始終帶著單純卻剛毅的淺淺微笑。

    一遍接著一遍,他絲毫不因旁人異樣的眼光而有所停滯,所出掌招拳式充溢著一股凜然正氣,似是希望正面的能量藉由這招式演繹,洗淨塵世的貪嗔痴怨,守護人心一點善念。

    也許有人會笑他活在自己的世界,也許會有人笑他目光短淺,但他臉上單純的笑容始終不變,手裡出的拳招也只有越發雄健。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將用他的雙拳,支撐起他自己的一片天。

    (完)

道侍(一)紅鸞橫空

    鯤鵬撲風出雲岫,山下戀卷幾時休,白練高掛千山外,清風一去不回頭。

    神州曆214年12月下旬

    凡爾莎中部的鹿角山上,一名身穿素白衣袍的長者躺臥在兩棵松樹之間的吊床上,閉著雙眼,吊床隨著朔風擺動,如同嬰兒睡床一般悠閒自適。兩棵松樹長在山頂崖邊,一棵青蔥高聳,一棵身歪枝斜,由崖邊探出稍頭,俯視山下村鎮的燈火升熄。

    突然長者袍袖一揮,袖激勁風襲向後方一顆大石頭,但聽“唉呦”一聲,一個身穿藍白衣袍的少年一屁股跌在地上。

    “唉呦!師父,哪有人這樣亂用功夫的啦!”

    “那是你修行不夠,本派心法你練的時間也不算短了,應該有靈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定力,我不過輕輕一拂,也能嚇得你四腳朝天,可見你有偷懶。這麼晚不睡覺出來做甚麼?”

    少年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說道:“我是看師父一直不就寢啊,所以我才出來看一下。”

    長者哼了一聲道:“小孩子真不老實,說吧!你感覺到甚麼了?”

    少年見瞞他不過,雙臂枕胸,肅然道:“現處冬季,理應吹的是東北風,但近日風向略為偏北,是不是有甚麼人會來啊?”

    長者微笑道:“看來剛剛是師父誤會你了,不過……你少了點東西,略為偏北的風向裡帶有一絲淡淡桃香。”

    “那來的是女人嗎?”

    長者道:“對,也不對。”

    少年白眼微翻:“師父,可不可以說得明白一點……”突然咦的一聲:“那是甚麼?師父你看!”

    師父睜眼一瞧,但見幽深無垠的夜空中,忽有一道赤紅色的流星劃過,由南向北,於北方隱沒。

    長者首次露出沉思神情,久久不語。徒弟年少性急,又問了一次:“師父?那到底是甚麼?”

    長者沒有答他,只淡淡說道:“你不是說有人會來嗎?那你應該準備些甚麼呢?”

    少年疑惑道:“可是我又不知道來的是甚麼樣的人,從哪裡準備起啊?”

    長者一個攤手說道;“所以囉!你現在想也沒有用,不如先去睡覺,也許之後就有答案了。”

    少年聽了,微聳其肩,嘟起嘴巴,說了一句:“師父也早點睡啊!”轉身離去。

    長者待徒兒走遠,捋了捋頷下長鬚,望著北方,喟然長嘆道:“紅鸞橫空,桃花劫數……唉……”一陣清風拂過,似有一往直前的衝勁,也有涉世未深的猶疑,即使長者知道這陣風下去,必定揚起塵沙,但道法自然,無從所阻。

道侍(二)白巾初現

    一縷清風,流雲過峰,蜿蜒入世,為碧瑩市的街道帶來隱隱喧鬧的春意,惹得招牌街燈上的紅色電子燈籠微微擺動,紅光搖曳,像是忍不住為除舊迎新感到興奮。

    時值元旦剛過幾天,臨近夜晚的街道上仍留有跨年晚會的浪漫氣息,時不時便可看見情侶挽臂拉手,成雙成對的曬著恩愛,甚至不畏世俗眼光,當街向大眾宣示兩人的愛情,忠貞不移,直至海枯石爛。

    一對情侶停在月亭大道轉角的住家大樓前,兩人正打算來個吻別時,突然一聲“抱歉!借過!”但見一名身穿紅色帽梯的小男孩,從轉角另一邊橫衝直撞而來,從兩人之間穿了過去,一個縱身上了街燈。

    屬於兩人世界的甜蜜浪漫霎時間被破壞殆盡,男子大為震怒,登時口出惡言,大喝道:“欸!三小!走路不看路啊!”

    那紅帽梯男孩在街燈上頓了一下,回頭露出嘻皮笑臉的面容,正是任俠協會的“血紅帽”小寶。

    但聽小寶笑道:“不好意思啊!我趕時間,沒辦法為兩位公證結婚了!想要公證結婚,去戶政事務所嘛!那裡的人會很樂意的!”說完“掰”的一聲,撒腿撤呼。只讓一對情侶的臉氣得像猴子的屁股。

    就見小寶腳下不停,左右點踏,弄得電子燈籠亂顫亂晃,有時縱上招牌,有時手掛鐵窗,整座城市宛若他的遊樂場,街上的人只覺頭上紅影掠閃,待抬頭時小寶已在百步之外,還以為那只是一陣鬧意春風。

    轉過數個路口,來到一座名為“松齡集團”的公司大樓前,小寶落下地來,昂首闊步走了進去,卻差點與一名女子撞了個滿懷。兩人同時驚咦一聲,旋身避開。

    同時一個照面,卻見那女子娥眉如畫,膚色勝雪,雙眼靈澈,身法飄飄如仙,若不認識的人還道是仙女失衣下凡塵。但小寶沒有露出看呆情痴的表情,反而嘿的一聲道:“我正想來找妳耶!快點啦!今天有大事的!”說著拉著她就走。

    那女子正是年僅十五歲便成為任俠協會的新血俠員,代號“銀月小仙”的柳玥寧,見他一副餓死鬼模樣,噗哧一聲笑道:“不是常大哥請吃飯而已嗎!”

    小寶攤手道:“我們第一次大任務雖然不圓滿,但起碼安然落幕,這不值得慶祝嗎?”後又說道:“妳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累啊?當嬰兒保母很輕鬆嗎?”

    柳玥寧歪頭略想,道:“他現在還算可愛的階段,等到稍微大一點,可能就需要多一點耐心了。”

    小寶調皮道:“喔!說不定我們需要加派人手過去幫忙,到時候酬金就要另外算。”

    柳玥寧露出同情雇主的表情,道:“他付的酬金真的不算少了……還天天擔心受怕,也怪可憐的。”

    小寶冷哼道:“誰叫他要做這種亂搞不負責的缺德事啊!”隨即一頓,道:“怎麼越說越覺得我們像詐騙集團……”逗得小仙笑顏頻頻。

    兩人一路談笑晏晏,徑向城西行去。從南川路一段轉到鴻圖大道,但見對街一處餐館招牌閃著雍容華貴的燈火,清楚照出“冶牛”兩個大字,店前排隊的人們一一或坐或站,等候帶位。

    柳寶兩人正走向隊伍後方排隊,卻看一對男女對著他倆招了招手,柳玥寧一見那女的微訝道:“柯姊姊?這麼巧,你也來這間呀?”那女的正是“菲貓園”的老闆娘,任俠協會贊助俠員“九尾飛貓”柯儀菲。站在身旁的西裝男子是她的律師男友郭承佑。

    卻見柯儀菲看了小寶一眼,說道:“是小寶說協會有聚餐,我就想帶承佑一起來呀,由他付錢!”說著親密的挽著男友,郭承佑大方地攤開手道:“難得有儀菲推崇的人,又跟我一起照顧她,我當然要好好款待囉!”

    這時突然一聲豪邁的聲音響起:“那怎麼可以呢?公司尾牙也是公司付錢,讓員工親屬來付錢就說不過去了。”

    眾人循聲看去,但見後方走來一名白衣大漢和一名身穿女性西裝的女子,正是任俠協會頂尖俠員,代號“鐵棍”常郁沖以及協會主管林曉玉。兩人各護著一男一女,男的魁壯傻呆,女的嬌小可愛,卻是柳玥寧的弟妹:柳正浩、柳玲香兩兄妹。

    鐵棍主管和飛貓情侶開始了誰請客的“大戰”,牽著憨呆弟弟的柳玥寧看了本想拿出錢包加入戰局,小寶順勢把她手一拉,說道:“這種事不用你插手,你也插不上手!省省吧!”

    就在這陣唇槍舌戰之中,人龍早已逐漸縮短,任俠眾人已排到門口的位置,一名服務生親切的問道:“請問幾位呢?”語聲雖輕,卻蓋過餐館裡外吵雜的喧鬧聲,彷彿耳邊呢喃般清楚的傳入任俠眾人耳裡。

    任俠眾人聞言一震,循聲看去,但見那人:

    道體仙風身腰輕,鳳眼微歛藏神靈,臂掛白巾,西裝筆挺,目秀眉清,手臂纖素有巧勁,低簾淺笑似無情,淡泊名利個性。

    “六……六大兩小!”正因為小寶武藝高超,知道這是束音成線的功夫,這才驚駭結巴,若是普通人,只會感覺是對方的聲音很清楚,不會感到任何異樣。

    卻見“請客”之爭嘎然而止,所有人定眼看著眼前的服務生,但見他一頭秀勁短髮,眼簾低垂,臉上掛著淺淺微笑卻不失禮貌。

    那人轉頭向店內招呼一聲,恰好避過眾人目光:“小斯!麻煩你帶位,六大兩小!”店裡一名短小精幹的小夥子鑽了出來,甚有精神的向任俠眾人譴身道:“你們好!八位嗎?這邊請!”說著領頭便走。

    只是剛剛又發生一件事,讓任俠眾人始終站在原地。就在小斯譴身問安的同時,那名服務生一聲告罪,左踏右跨,閃過門前眾人出店。心神之穩固,見識之廣博如鐵棍常郁沖也現出微訝神色,那人身法並不快捷,但卻如游魚般滑溜難測。

    透過店門玻璃窗看見那人來到另一名站在門口抽菸的服務生面前,右手倏出倏回,夾手奪過他的香菸,嘴唇微動,似是訓了幾句。

    林曉玉並未習武,領著兩個小朋友坐好,卻見四名俠員目不轉瞬的看著那名年輕服務生,心起好奇,問道:“那個人怎麼了嗎?”

    小寶眼睛仍然看著那人,嘴裡笑著說道:“這個世界還真是跟功夫脫不了關係呢!”柳玥寧、柯儀菲兩女被逗得抿嘴淺笑,連鐵棍常郁沖也揚起嘴角,露出甚有同感的表情。

道侍(三)惡客上門

    由米黃色吊燈所罩住的電子燈火,為冶牛排餐館鋪下一陣溫馨浪漫,餐館左首的吧檯偶爾傳來調酒時拌匙輕輕撞上玻璃酒杯的鏘鏘聲,另有一番恬逸平靜。

    “乾杯!”鏘的一聲,八個杯子碰在一起,“任俠第一個大任務,完成!”任俠眾人坐在店中最裡面的長桌上,讓本靜謐的餐館多了些許熱鬧,席間任俠眾人彼此閒話家常,所言話題自然是近期所執行的任務。

    常郁沖問道:“小寶!我不在的期間,不是抓到了好幾個毒販嗎?”

    “是啊!多虧我一個朋友,今後我們任俠協會有免費的金露茶可以喝了!不過中毒事件還有後續需要處理,他今晚是來不了了。”

    這時柯儀菲也道:“聽說常大哥這次出海也得一位異人幫忙,怎麼不見他一起來啊?”

    常郁沖一臉尷尬,柳玥寧聽了露出微微淺笑,小寶更是差點將嘴裡飲料噴出來,只搞得柯儀菲不明所以。

    但聽常郁沖解釋道:“這……他的身份比較特殊啦!所以不大適合出現在公共場合……”他話沒說完,長桌旁突然傳來一人悄聲道:“小弟談靈笑,能見到飛貓女俠,是我的榮幸。”眾人抬頭一看,但見長桌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名身穿侍服,短髮微翹的年輕人,向柯儀菲舉杯致意,正是“逍遙傘仙”談靈笑。

    柳玥寧差點驚呼出聲,小寶趕緊嚥下口中飲料,微嗆道:“起笑哥!你怎麼跑來這裡啊?”

    常郁沖搖頭苦笑道:“雖然我不擔心警方會抓到你,但你這麼張揚真的沒問題嗎?”

    談靈笑攤手幹話道:“挽救謝松齡我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我來也不過份!”

    “你偷了多少富豪的東西?”

    常郁沖一句話把這國際大盜說得為之辭窮,只讓血紅帽和小仙差點笑岔了氣。

    談靈笑僵硬著手部姿勢,妥協道:“起碼讓我喝完這杯吧!別那麼殘忍。”

    可惜事與願違,他的唇還未沾到杯口,便見有服務生臉顯懷疑的向他走來,嘆了一口氣,戀戀不捨的放下酒杯,對著一臉驚駭懷疑的柯儀菲說了一聲:“很高興認識你!”說完一個晃身,快步走向後門開溜,今日店裡客人眾多,服務生們也無暇細看同事的臉,這才讓他混水摸魚。

    國際大盜談靈笑的“惡名”早在凡爾莎傳開,柯儀菲見他們與一個國際大盜甚是熟稔,正義感起,臉色微沉,柳玥寧鑑貌辯色,拉了拉她的衣角,說道:“就是剛剛那位談大哥救了我現在照顧的小嬰兒,不然他可能會被自己的親生爸爸害死。”柯儀菲聞言吃驚,忙問細節,常郁沖這才將事件始末向她說了,正義飛貓這才釋然道:“你們的行事作風真的很不一樣耶!”

    小寶笑道:“這還不算甚麼,我有預感,我們之後會有更大條的!”只聽得主管林曉玉攤手苦笑。

    眾人又談笑一陣,便見那名身負武學的服務生走來,操著一貫親切的口吻問道:“各位對本店餐點還滿意嗎?”

    常郁沖看了他胸前名牌一眼,但見上頭寫著“店經理:冷清楓”數字,當即說道:“當然滿意,只是有一個問題……”

    所有人沒料到他會說出這句話,全數呆愣看著他,但聽冷清楓問道:“有甚麼可以改進的嗎?”

    常郁沖笑著說道:“我只是想問冷兄弟是玄真道哪位玄者的高徒啊?”眾人聞言,峻顏冰釋,皆開懷一笑。

    冷清楓不料竟有客人能看出他的武功家數,心下凜然,但見他粗曠豪邁,問得乾脆,渾然生成一股剛正之氣,讓人安心信服,情緒不形於色的道:“家師字號『無道子』。”

    “原來是無道子老師的高徒,難怪那『鯤鯓遊雲步』使得穩如山岳,又變化難測。”

    郭承佑跟著眾俠甚久,也沾染了些許俠氣,聽了拱手道:“原來是玄真道,我聽住在中部的朋友說,玄真道雖隱蔽鹿角山,實則廣惠鄉里,原來高徒遍布全國啊!”

    小寶人小貪杯,見常郁沖的酒杯放在面前,又聽到這句,抓緊機會,老氣橫秋的道:“喔!那我們任俠得代替百姓謝謝你囉!冷兄弟!我敬你!”

    常郁沖長長的哼了一聲,但已經來不及了,小寶一個仰頭,喝了個杯底朝天,脹起紅通通的一張小臉,欠揍之中帶有一點可愛。

    冷清楓始終毫無情緒的表情終於多了一點笑意,傾身道:“謬讚!謬讚!”

    正逢這邊廂氣氛歡樂高漲,這時卻聽餐館另一頭傳來一聲怒喝:“欸!搞甚麼啊!最大桌的都吃完了,我們先來的,為甚麼菜還沒上啊?”又聽另一人道:“甚麼叫後場今天比較忙,你忙我們不忙嗎?”期間還夾雜著女服務生的頻頻道歉。

    當下店中最大桌的就是任俠一干人等,小寶甫喝酒水,一聽這話意有所指,酒氣上湧,便想站起拔刀。九尾飛貓柯儀菲見那奧客無端對女孩子發火,也欲怒顏而起。小仙之弟柳正浩自小憨呆,卻甚是敏感,突聽這聲怒喝,也忍不住握緊拳頭,呼吸急促起來,妹妹柳玲香趕緊拍胸安撫,只是前兩者一被鐵棍按下,一被小仙拉住,但聽冷清楓一聲歉然:“抱歉,我去處理一下。”閃身趕往。

    常郁沖大手按著小寶的肩膀,微笑道:“這次咱們看戲就好!”

道侍(四)鯤鵬雙絕

    卻見冷清楓來到惡客桌旁譴身道:“不好意思,兩位的需求我聽到了,可以請兩位再說一次兩位所點的餐點嗎?”

    兩名客人又再點了一次餐點,期間仍罵聲不斷:“連我點甚麼都不知道,這叫甚麼服務!”“還說甚麼後場比較忙,居然用騙的!我一定給你們打負評!”

    冷清楓不顯焦躁,也沒有明顯的呼吸平復心情,道:“造成兩位不便,真的非常抱歉,兩位請再稍候一陣子,餐點馬上為您送上。”說完轉頭對那女服務員輕聲道:“芯顏!麻煩再拿兩條手巾給兩位!”那叫芯顏的女服務員依言去了。

    兩名客人甚是不耐,始終不願坐下,待芯顏去而復返,又罵道:“要手巾幹嘛!”

    冷清楓毫無情緒的說道:“放心,只是幫兩位淨淨手!”手字方出,刷的一聲,但見他雙手一抖,兩條手巾分別捲住兩名客人的雙手,兩名客人見他始終哈腰低頭,不料他突施強手,嚇了一跳,還未出言喝罵,卻感一陣熱流由手巾上傳來,只感一陣舒泰暢快,本來暴躁動怒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遊目四顧,登時注意到週遭客人投來的異樣眼光,見這位店經理功夫了得,不敢多做造次,羞愧難當,低下頭去,不再多話。

    這時冷清楓雙手圈晃,手巾一放一收,臨空捲了個緊實,復回原來樣貌,冷清楓雙手托巾奉上,再次告罪一聲,領著女下屬往後場去了。途經任俠一桌,又傾身道歉:“非常抱歉造成各位用餐困擾,今天消費給各位打個對折吧!”

    常郁沖連忙搖手說道:“不不不!哪可以這樣子,就憑你這身『鯤鵬雙絕』之精采,我們看得這麼開心,還想加錢呢!打折的話就別再提了。”說完一個舉杯致意,任俠一桌聽了頻頻點頭,小寶和柯儀菲更大聲安慰女侍者林芯顏,惹得鯤鵬道侍又是歉然又是感動。

    只是對常郁沖這高頭白衣大漢留上了心:“他先是看出師父的『鯤鯓遊雲步』,接著又視破我這套『鵬羽拂塵法』,這個人不可小覷,任俠……”

    邊想邊走,與林芯顏一起回到後場,冷清楓從頭聽到尾,知道不是這位小姑娘的錯,見她珠淚欲滴,仍挺著身子,一副準備接受處分的樣子,便輕聲說道:“不是你的錯,放心,沒事了!”

    林芯顏剛來不久,見這主管冷顏冷語,不知他是堅守道心,喜怒不形於色,還道他是行事嚴酷,要求甚高,每回皆是繃緊神經面對,這時見他輕聲細語,提著的一顆心終於得以放下,深受委屈的眼淚也隨之潰堤,雙肩抽聳的哭了起來。

    冷清楓一見她陡然流淚,心頭不知怎麼為之一震,隨即回穩心神,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沒事,你先休息一下吧!等一下再出來幫忙。”

    這時小斯亦步入後場,見林芯顏淚眼汪汪,同事受辱,心頭慍怒,走來向冷清楓問了一句:“老大,我可以吩咐廚房加料嗎?”

    冷清楓自然知道所謂“加料”是什麼意思,揮手道:“別太過分了!趕緊出吧!”

    小斯笑了一聲道:“好!有你一句,絕對豐盛!”說完興致昂昂的去了。

    冷清楓本欲再出去幫忙,隨即想起一件事,回頭問道:“我記得剛剛那桌不是由你負責才對啊?”

    林芯顏心情略為平復,說道:“那本來是阿康的,不知道他去哪裡了,那桌點的餐是招牌餐點,師父們忙不過來,才耽擱了!”

    冷清楓眉頭一皺,點了點頭,只說道:“我知道了,我再去找他!你先休息一下,那桌由我處理。”隨即步出後場。林芯顏看著他的背影,好奇心想:“冷經理都沒有笑過嗎?”回想剛剛自己輕聲哭泣,他的輕聲細語,拍撫安慰,不自覺雙頰紅了起來……

道侍(五)欲加之罪

    時辰向晚,曲末音微,宴席漸空,任俠眾人歡聚而去,更樂得多交了一個玄侍朋友,“冶牛”店裡已無燈火,一張張椅子放到桌上,歡席散去,來日可期。只是從餐廳後場的小會議室裡傳出手指敲上木頭桌面的鐸鐸聲,速度緩慢有序,使人聞之心煩。

    身著西裝的袁經理與冷清楓和還戴著廚師帽的陳主廚,併坐在會議桌前,眾服務人員分坐席間,肅然無語,氣氛凝重。

    袁經理說道:“有鑑於今天晚上發生顧客的問題,在場眾位有誰能告訴我詳細情況嗎?”眾人一片靜默,連冷清楓也是如此。

    “當時的服務人員請起立……”話聲冷漠,想來接下來不會有甚麼好臉色。

    該來的總是會來,林芯顏做好準備,站起身來,挺身直立,不卑不亢。

    袁經理冷然問道:“當時是你服務那桌客人的?”

    林芯顏道:“是!但是……”

    “所以也是你跟顧客說今天廚房忙不過來?”

    “是!可是……”

    “你說這個訊息是甚麼用意?讓人知道我們店裡有廚師職缺嗎!我們身為服務人員,最主要的任務是依客人的需求,給予最好的服務品質,結果你讓兩位顧客給我們打了負評。今天不比以往,流言滿天飛,你知道這對我們餐廳的營運有多大影響嗎?”

    林芯顏見他根本不打算讓她解釋,只想將一切罪責加在自己頭上,只氣得雙手緊握,細長的指甲嵌入肉裡,卻感覺不到疼痛。

    這時身旁的陳主廚舉手緩頰道:“今天因為廚房有人請假,確實忙不過來,也不能全怪她。”

    袁經理依然故我:“就算是這樣,在客人向她反應的時候,她也可以藉機介紹其他的餐點,或是做出其他應變措施,而不是讓顧客乾等!”真是欲加其罪,何患無辭,林芯顏低頭暗嘆一口氣,想來這份工作留不住了。

    但聽袁經理說道:“不過……你才來不到兩個月,總是需要磨練的機會,這件事我就先扣你一千幣的薪水,以示懲戒。希望你不要再犯相同的錯誤,還有問題嗎?”林芯顏見全場默然,連親眼目睹事態發生的冷清楓也不發一語,心知再怎麼辯下去,也是難堪收場,輕輕搖了搖頭。

    袁經理正打算宣布定案散會時,冷不防聽得身旁一聲:“阿康!你沒有話說嗎?”此語短捷,聲音不大,但話帶威儀,略帶真勁,眾人聞聲皆是一震。

    但見冷清楓面無表情地盯著一位不到三十,外型略痞的服務生,袁經理未習武學,聞聲心震,這時又聽此語好似跟方才所論有關,問道:“冷經理,有甚麼問題嗎?”

    “有!阿康他在用餐巔峰時刻,站在招牌前面吸菸,此舉嚴重破壞顧客對本店的印象,而且這件事我不只提醒過一次。這是否表示我的提醒沒用?”毫無起伏的情緒語氣,就跟他的名字一樣冷。

    阿康本名叫袁志康,要說和袁經理沒有關係那是誰也不信,眾所周知此人工作時就常常出包,而且經常不見人影,甚至在經理面前胡亂造謠,說很多員工偷懶,工作全落在自己身上。這次的惡客事件,必定也是他擅離職守的結果,其他員工聽袁經理咄咄逼人,絲毫不給機會,找足機會要將罪刑扣在林芯顏頭上,不免心有憤懣,這時見冷經理說得他啞口無言,自是暗暗稱快。

    冷清楓見他無話可說,便道:“只是這『不能在招牌面前抽菸』並無明文規定,況且那個時間我相信是你輪班休息的時間,這件事比照袁經理的方法處理,扣這個月薪水一千幣,有問題嗎?”

    就見阿康臉部微顯怒意,欲言又止,隨後歛去,點了點頭道:“沒有……”冷清楓雖然沒正眼看向袁經理,但知道他必以眼神示意:“見好就收。”

    冷清楓立刻坐正,向袁經理點頭示意沒有其他問題了,交還主持棒,袁經理冷哼一聲道:“沒事的話今天檢討會就到這裡,下班吧!”眾人應聲稱謝,魚貫出門。

    好不容易撐過了一晚上的折磨,所有人只想盡早回家,好好休息,動作之快比端盤上桌時還猶有過之,沒人注意到阿康和袁經理一同望向冷清楓那忌憚狠絕的眼神。

道侍(六)道心情動

    “冷經理!這是做甚麼?”冷清楓故意將林芯顏留下,等其他人離去之後,從自己錢包裡拿出一張一千幣的鈔票,送到她面前。

    小斯自認識冷清楓以來,便時常和他同路,這時見狀,旁觀者清,笑道:“下個月你被扣的錢先給你!要不然,在招牌前抽菸這種小事,根本不必罰錢。”

    林芯顏這當局者方才明白,原來冷清楓故意不在“惡客事件”上揭發阿康,正是礙於袁經理的面子,只能用另一件“抽菸”小事,還給自己一個公道。不禁對這冷面經理既感且佩,雙手收下紙幣,誠心稱謝。

    冷清楓嗯聲道:“我來關門,你們先走吧!”

    “我也來幫忙吧!”林芯顏忍不住順口答道,一臉報恩的表情,使得冷清楓道心一暖,輕輕點了點頭。小斯亦捲袖相助,忙了一會兒,待諸事已畢,三人跨出店門時,已是臨近夜晚11點的子牌時分。

    冷清楓與林芯顏一路無話,默默比肩,反而是小斯甚感不服,不停咒罵那兩名惡客,對自己在“加料”上的手下留情甚感可惜,不過他的“手下留情”已足以讓人胃口全消。

    冷清楓一路對他的噁心傑作充耳不聞,利用在行走的過程中習練與天地萬物交相感應的“鯤鱗心法”。他心想:“前陣子在店裡聞到那股夏天太陽照上學校操場的味道,果然識得任俠一群單純好友……那天在店門口揚起的那陣塵沙,應該就是阿康抽菸的事吧……咦?”突然一陣略帶桃香的味道飄來,冷清楓只覺堅穩道心為之一蕩,竟爾差點失守。使他驚奇的不只於此,而是這陣從未入鼻的芬芳居然令他興起一股莫名的熟悉。

    冷清楓詫然循味看去,但見林芯顏烏黑亮麗的長髮如黑夜裡的長星般隨夜風掠過耳際,秀美側臉顯出柔美的輪廓,隆冬朔風使她纖細的身子略微瑟縮,緊了緊身上的白絨外套,看起來更使人憐愛。

    冷清楓自小拜入玄真道修行,即便是在學校的日子也只注重學業,成為眾人眼中的孤僻怪胎,哪裡有過像眼前這般悸動的感覺,堅守多年的道心竟如此易受影響,不禁臉露驚駭,若不是天色已暗,旁人必可看到他蒼白無暇的臉龐泛起一抹從未有過的羞紅,隨即凝心靜氣回復波瀾不興。

    這時林芯顏突然轉頭看他滿臉駭異的看著自己,心裡奇怪,正想關心,卻聽走在前方的小斯欸的一聲道:“南屏街到囉!要不要送你到門口啊?”

    林芯顏關心則亂,嚇了一跳,玉頰緋紅,趕緊搖著手道:“沒關係,不用不用,你們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見,掰掰!”說著連忙快步離去。

    小斯似是沒發現兩人之間奇妙的曖昧,看冷清楓一反常態的微微一笑,揮手道別,走來他身邊調侃道:“唉呦!你道根不淨喔!”

    冷清楓被他說中心事,臉頰又自一紅,不發一語向前走去,小斯玩性大起,跟上又道:“欸,你平常不是反應很快嗎,甚至還可以預知未來,怎麼沒料到今天會遇上這麼一個『她』。”

    冷清楓冷然道:“所謂的反應快,是對周遭環境的一切留心觀察,自然有所得。而所謂的預測未來,也是經由過去的體悟,對自己做出修正,以解決眼下發生的問題。”

    小斯聽他這麼認真的解釋,不由得暗笑一聲,說道:“哇!說得這麼高深,可不可以說得簡單一點?比如……今天的奧客事件?”

    “前兩天那桌桌上的那盆紅花,因為頭上有兩顆電燈,卻沒有雨水灌溉,所以葉片有些許乾癟,後來那兩顆電燈壞了……”

    一番毫不相干的言論,只聽得小斯滿頭問號:“等等……等一下,你在說甚麼啊?”

    冷清楓頓了頓反問道:“奧客那桌的電燈是誰換的?最後那盆紅花怎麼了?”

    小斯一愣,略略回想,喃喃說道:“是林芯顏修好電燈,然後是你把那盆紅花放到有陽光的地方,定時澆水……電燈……奧客……林芯顏……紅花……”隨即恍然驚呼:“哇靠!你還當甚麼店經理啊!去擺攤算命不是賺更多!”

    說起惡客事件,小斯又自義憤填膺,再次將兩名客人從四歲罵到四十歲,連帶阿康及袁經理也一併問候:“媽的,是少爺就不要來當服務生嘛!造成人家工作上的困擾,休息時間動作比誰都快,巔峰時刻就不見人影,真他媽好意思,這種人怎麼沒得肺病趕快死一死啊!”

    “還有那個該死他媽姓袁的,就這種事居然還要包庇,別人要解釋偏不聽,硬給人扣帽子,要這樣的話,幹嘛不把全店的人都開除,自己搞又搞不好,做錯的都別人,自己都沒錯,老天怎麼還讓這種人活著,真是蒼天無眼……”口沫橫飛地不停咒罵,厲害的是,從頭到尾居然沒有一句話是重複的,可見心中憤慨絕非一般。

    直罵得口乾舌燥,但聽他呼出一口氣道:“哇,罵得真爽,不過還好世上也是有好人,就像陳主廚,跟芯顏根本不熟,還幫她說話,只可惜位置不夠高。”

    冷清楓見他一下義憤填膺,一下稱頌讚揚,腦內雜念紛至,紊亂不休,根本無法靜心感應,想來也不可能察覺到袁經理和陳主廚之間的默契,早先看他兩人一搭一唱,目的只是讓整個包庇事件好看一點,讓旁人無從介入,也無從置喙,更顯得袁經理處事嚴明、豁然大度。

    在這樣雙經理制的餐廳生態,必然會遇到拉攏勢力,弄人下台的心機鬥智,想來陳主廚必然是其中之一,而最終的受害者往往都是底層的員工,想起林芯顏將落未落的珠淚,不禁悠悠一嘆。

    小斯忽問:“老大,照你看這間冶牛排店之後會是怎麼發展?”

    冷清楓見他一副求神問卜的模樣,暗嘆一口氣,只道:“其實任何事情都不外乎『感應』,連人背後藏著木棍,流浪狗都能感應到危險,訓練人體感應的方法只有一個,首先就是『靜心』。”

    說到這種未卜先知的神通,人們都特別感興趣,小斯也不例外,興味濃烈的道:“我每天都有睡足八小時啊!可是都沒有甚麼特別的感覺……”

    冷清楓正想解釋:“是你的雜念……”但話至中途,頭頂的一盞路燈,突然啪嚓一聲,燈光閃盡,周遭頓顯一片黑暗。在一座城市裡路過一盞路燈下,而路燈恰巧故障熄滅的機率有多大?

    四下空無一人,異常靜謐,如入鬼域,這次連小斯都心有所感,顫聲問道:“這……是不是代表甚麼啊?之後又有奧客嗎?”

    冷清楓眉頭緊鎖,滿臉肅然的抬頭看著那盞熄滅的路燈,這時聽小斯似有疑懼,便即回復平靜無波的表情說道:“電線短路吧……”但這話無論聽者有沒有靜心感應,都知道事態沒那麼簡單……

道侍(七)春風話語

    在人手一機,資訊流通甚是方便的現代社會,那怕只是停電兩三個小時,就疑似有跟社會脫節的可能性。

    大概只有瘋子才會搬進一個沒有電腦網路、沒有電視媒體,只有一堆撰有玄家哲學精神書籍的空間裡。

    冷清楓不是瘋子,他就住在這麼一間小套房,而且一住就是數年之久。但見屋內除了衛浴設備以外,還有兩個類似炕床的高腳几子,擺在通風且照得到陽光的位置,三個木櫃自然而然的填補了房內多出來的空間,並且與房內任何一個地方成等距離,看似隨意,實則暗藏玄理。

    冷清楓正盤坐炕床,閉眼冥想,氣行周天,五官感應登時倍增,落葉滑過地面的沙沙聲、對街行人的香水味、空氣裡的溼度,一切盡在他的感應之中。他露出一抹了然於心的微笑,彷彿是得知了一連串的秘密。

    突然一個畫面侵入腦海,忽閃明滅的燈火,由上而下灌入的黑暗,那是昨晚的街燈異相,使得本平靜無波的心海再掀波瀾。

    “位在高處……高層?突然熄滅……過於光亮……燒毀……”

    雖不知那確切代表甚麼意思,但從異相發生的情況判斷,應該並非好事。冷清楓深知自己不斷想像猜測,實在有違所修玄法自然的宗旨,但遇見異相的不只有他,還包括了小斯,不由得多了一層顧慮。

    想到此事,冷清楓只覺浮躁不安,再難進入感天應地之境,睜眼一看,窗外刺眼的靄茫照入,讓他右半邊的身子沐浴在午後的驕陽中,正是下午兩點左右,眼看上班時間將至,梳洗整理一番,來到門口,拿起掛在鞋櫃上的雨傘,邁步出門。

    公寓位於碧瑩東城西南方的街巷裡,下得樓來,走出窄巷,便是鴻圖大道最末端,但見商家林立,攤販滿街,熱鬧之勝,不亞於市中心鬧區。

    冷清楓閒適的漫步下樓,才剛走出窄巷,便聽街口一聲:“嘿!冷先生好,上班啦!嗯?”那攤販看了他手中的傘一眼,笑道:“今天氣象有播,不會下雨的啦!”

    冷清楓回頭看去,卻是天天站在巷口的香腸攤販,微微笑道:“預防萬一而已。”

    攤販笑道:“要是真有萬一,你怎麼預防也沒用的啦!”

    冷清楓聽了這話,想了想也對,微笑點頭,揚了揚手中傘具,示意道謝。

    那攤販熱情非常,叫道:“有空再來啊!我請客!”

    冷清楓亦回道:“先謝謝你啦!”但見他雙手負後,腳踏“鯤鯓遊雲步”,飄身而去。

    鯤鯓遊雲,閒然自適,不疾不徐,卻有如縮地成寸般快捷,不到一會兒的功夫,便已到達冶牛排餐館。冷清楓一如往常來到後門,卻見兩名從來沒見過的員工,穿著侍服,站在後門抽菸。

    此時是用餐的離峰時間,餐廳有基本幾個人便已足夠,冷清楓也不好多說些甚麼,微微點頭招呼,走入後場進行準備。

    “你來啦!老大……靠,今天會下雨喔!?”小斯從後場廚房裡蹣跚走出,一看他手中傘具,驚訝問道。

    冷清楓微微點頭,旁邊另一名剛進不久的服務生問道:“有嗎?氣象不是說今天降雨率不高嗎?外面還是大太陽耶!”

    小斯手擺向冷清楓,對他說道:“兄弟,在你眼前的這位號稱『活體氣象觀測器』,只要看到他拿傘,不要懷疑,直接去買雨具就對了!”

    那服務生礙於冷經理就在現場,沒大叫“屁啦”,只說道:“你說的太誇張了吧!”

    “不信啊!要不要岔賭!”

    “好啊!賭一千幣,就從現在到下班。看有沒有下雨!”

    “好!一言既出,寶馬都難追!”兩人一個擊掌,定下賭約,連店經理也變成“賭具”,只搞得冷清楓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

    待那服務生走後,小斯笑著說道:“他輸定了!我明天請你吃飯!”

    冷清楓笑著搖了搖頭,心想用這人人都會的“靜心”就能賺到一頓晚餐,世界果真無奇不有,道:“那倒是不必了。反而是我有問題想問你。”

    “怎了?”小斯口裡在問,揚起的嘴角卻透漏了他暗暗竊喜的心情。

    “剛剛外面那兩個是誰啊?”

    “喔!那兩個啊!是來幫忙的而已啊,聽說西城那邊有需要支援,就調我們這裡的兩個人去幫忙。我到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了!”

    冷清楓眉頭微微一皺,隨即釋然,又道:“今天是月初的周末,吧檯那邊可能要多一個人幫忙,今天輪到誰顧吧檯?”

    小斯不答,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對齁!今天是月初周末耶!這樣吧檯一定忙不過來……”沉吟一下,又道:“不然老大你今天幫忙吧檯,外場交給我。”

    冷清楓還正待續問,但聽他說道:“欸欸欸!我還要去買雨具!先這樣!”說完一溜煙出了後門,只搞得冷清楓莫名其妙,到底誰才是經理!

    直到開放吧檯的晚間八點,冷清楓這才知道他為何這般熱心,但見吧檯前一人侍服挺立,一綹馬尾微捲透露出青春的俏皮及成熟的美麗,正是員工林芯顏。

    又是那陣熟悉的桃香,冷清楓直覺知道在她身邊道心難穩,但時過多時,再要重調職位也為時已晚。只能屏氣凝神,不以情動。

    “嗨……”林芯顏禮貌性問好

    “喔,嗨……昨天還好嗎?”冷清楓不知為甚麼忍不住多關心了一句。

    林芯顏料想他說的是昨晚被人冤枉的事,微聳香肩道:“沒事的,要進這行之前就知道可能會發生這種狀況了。”

    冷清楓一聽,突然滿面嚴肅道:“所以……今天真的是你顧吧檯?”

    林芯顏見他如此,卻笑了一聲,道:“是真的,經理放心,沒有人欺負我。”

    就是這抹略帶俏皮的微笑,讓冷若寒霜的表情頓時有如雪散冰霽般融化,冷清楓頓感胸口一陣暖意,耳邊彷彿響起春風的呢喃,竟發楞呆癡。

    還好這時第一位吧檯客人進門,這才救了他的老臉。但就聽這位客人支吾半天還是不知道該點甚麼。

    林芯顏看他猶豫躊躇,便問道:“請問你想喝甚麼口味?我們這裡可以幫你調喔!”

    那客人推了推粗框眼鏡,搔了搔頭道:“喔喔,我比較喜歡濃一點的,帶有一點……水果的香氣……”語至末處,聲若細紋,好像發現自己不該點這樣口味的酒。

    林芯顏似是沒有聽完整,有精神的道:“濃的嗎?好的,請稍等喔!”言畢立即轉身作業。

    冷清楓長年修行,內息精湛,自然聽得清楚,點頭道:“請稍等,馬上為您送上。”說完走來由左後方悄聲提醒:“他說要加一點果香……”

    突如其來又如此近距離的耳語低說,使得林芯顏渾身一顫,似是嚇了一跳,猛然轉頭,兩人的鼻子相距毫釐,摩娑而過。一股電流傳遍兩人全身,異性的雌雄氣息刺激著兩人的嗅覺神經。

    四目交接之下,林芯顏臉頰泛起桃色紅暈,還是冷清楓首先道心回穩,再說了一次:“要加果香……”她才恩喔數聲以對,繼續手中動作。

    身為服務員的兩人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希望客人越多越好,也許忙得不可開交,便不用面對這曖昧之間的尷尬。偏偏此刻是用餐人不多、較無人開瓶的晚間八點。

    兩人一邊擦拭調酒器具,一邊期待著一個打破沉默的機會。所幸那位粗框眼鏡客人酒興大發,喝了一杯又叫一杯,而且口味多變,這才讓冷清楓有了機會,但聽他問道:“你甚麼時候學調酒的啊?”

    “蛤……喔,我是學餐飲的,所以有接觸到這一塊,覺得蠻有趣的,就有去考執照,大概……兩年前考到的吧!”

    “喔……厲害啊!這樣應該可以開店了……我失業的時候不要忘記我啊!”

    林芯顏難得看到這位冷冰冰又面無表情的經理說笑,微微一訝,隨即笑道:“我是有想在森林裡開一間比較安靜的酒吧,但目前口袋還不夠深,況且……你怎麼可能會失業……”

    聽她這話,冷清楓腦中閃過昨晚的街燈異相,又露出那抹高深莫測的微笑,說道:“這說不準了,如果昨天的事情再發生幾次,我也可能走路……”當下將自己對昨晚事情的判斷,簡短的說了一遍。

    林芯顏沒想到幫自己講話的陳主廚竟也是站在袁經理一方,見他說得鉅細靡遺,無有遺漏,知道他是借題發揮,避免再次回到那無言寂靜的尷尬處境。淺淺一笑道:“不怕啊!就像小斯說的,就算天塌下來,也有冷老大先頂著。”說著抿嘴而笑,嬌俏動人。

    冷清楓也只能搖頭苦笑,但那苦笑卻一點都不讓人覺得苦,反而甜得像糖果。

    兩人樂而忘形的說笑談聊,沉浸在一起開店的想像天地,渾然不知周遭突然變得安靜許多,自然也沒看到店裡所有人不約而同轉頭看向店門口……

道侍(八)隱隱雷雨

    卻見一女滿身艷麗,臉上輕施胭妝,但舉手投足無一不艷媚入骨,剎那間在餐館的所有人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目光皆在那女子身上,只是心癢難搔和忌妒羨慕的差別而已。那女人似也習慣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渾不在意的徑入餐館,坐上吧檯。

    冷林兩人聊得忘我,始終不見眾人異狀,直到那女人坐上吧檯位置,冷清楓這才注意到多一個客人,點頭問安,回歸專心服務,但見那女子對他的禮貌毫不理睬,開口要的便是全店最貴的酒。

    冷清楓在店也有數年時間,富家千金見得多了,自然不以為意,當然也遇過穿金戴銀前來行騙之人,對於這種人他亦有自信將其制伏。所幸不做二話,拿酒招待。

    剛吩咐已畢,卻聽耳麥傳來小斯的聲音:“11號、12號桌怎麼沒人顧啊?”冷清楓聞言,舉目一看,但見杯盤交錯,侍服來往之間,確實少了兩名服務人員,數了人數便知少了誰,當即對著無線電說道:“我來處理,所有人把自己的客人顧好,別亂了陣腳。”語畢,轉頭向林芯顏投以致歉的眼神,無線電只要是店員都有,林芯顏自然知道他的難處,對他拍了拍胸口,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各自忙乎一陣,就見那兩名被調來支援的服務生蹣跚來遲,手腳慢鈍,冷清楓想起剛剛自己也聊得樂而忘形,便也不多說,專心一志的服務,盡善盡美。

    經理一句話如同一劑最有效的強心針,在場顧客都差點看出來的手忙腳亂逐漸平息,直忙到晚間九點三十分,晚餐顧客才陸續結束離開,這時才是吧檯生意的開端,但見吧檯方面自九點之後,客人逐漸增多,雖不比一般純酒吧的店家熱絡,卻也夠讓林芯顏一個頭兩個大,更遑論時間向晚,客群漸趨複雜,應對進退的模式也必須有所變化。

    就在此時,一聲厭惡的驚呼從吧檯方向傳來:“你沒聽到我說了沒興趣嗎!”卻見一名滿臉凶煞的大光頭,正坐在那艷麗女子旁搭訕道:“別誤會,我只是看你一個人,又好像心情不好,單純關心一下……”說著便伸手摸向那艷女的手,林芯顏眼看兩人越弄越僵,趕緊將兩人帳單拿出,趁那光頭伸手之際,一把遞出放在他手中,說道:“這是您的帳單,總共2600幣,謝謝您。”

    那光頭把妞被人打斷,登時惡聲道:“我還沒喝夠欸,你現在給我帳單是在趕我走嗎!”

    林芯顏早已想好對策,馬上應道:“請問想喝些甚麼,馬上為您送來。”本以為伸手不打笑臉人,這下把話題轉開,一場衝突就此消弭。

    不料那光頭連帳單都沒看,便一聲粗話罵道:“調得那麼難喝,還敢算那麼貴啊!”不容分說,舉杯便往吧檯裡砸,林芯顏一聲驚呼,摀頭蹲閃,卻沒聽到玻璃碎聲,但見白影閃現,呼的一聲一條白巾纏住臨空擲來的酒杯,巾身捲處,拉著杯子輕輕落回一人手中,但聽那人說道:“客人可能喝多了,先坐下喝杯水消消氣。”來者一身侍服,身形飄渺如仙,氣度沉穩如嶽,正是鯤鵬道侍冷清楓。

    他一邊溫言以對,一邊倒了杯水遞了過去,但那光頭絲毫不領情,又是一句粗話:“我他媽有叫水嗎!關你甚麼事啊!你他媽知不知道我是誰啊!”又是一掌揮出,打向他手中水杯。

    方才出其不意都讓冷清楓安然接招,這次有了前車之鑑,冷清楓防備更甚,不等他掌到,右手白巾一抖,便已捲住他揮來的手臂,微微向懷裡一帶,那光頭重心不穩,立刻撲跌在桌上。

    冷清楓動作不大,那光頭又是背對眾人,使以除了那艷女及吧檯後的人以外,旁人看起來就像是那光頭醉趴在吧檯上。

    到了現在,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光頭擺明是來搗亂的,冷清楓收巾掛手,眼簾低垂,溫文有禮的道:“客人請小心!為了您的安全,讓我幫您叫車吧!”

    那光頭怒然而起,指著他的鼻子就是一連串的粗言穢語,越罵越氣,舉拳又想招呼,這時突聽後方一聲怒吼:“你夠了沒啊!”一個流氓怒聲飆罵的場面已經夠火爆了,尤其在寧靜的高級餐館裡更顯得突兀,這時又有誰願意再火上加油?

    所有人看向出言嚇阻者,卻是今日才調來幫忙的服務生之一,冷清楓不免皺起眉頭,對他連使眼色,而他卻視若無睹,逕自走到那光頭跟前,大聲道:“要吵你到別的地方去,別在這裡打擾其他客人用餐!”

    “小鬼,你他媽很帶種嘛!神夜會的你也敢嗆!”

    冷清楓見事態已一發不可收拾,趕緊走出吧檯,來到兩人中間,單手止住那服務生,對光頭顧客說道:“不好意思,這位客人,這是我們剛進來的員工,不懂事還請您別介意,但您確實造成其他顧客的困擾,可否請你……”話沒說完,只覺身後勁風來襲,跟隨一聲粗聲惡罵。

    冷清楓大吃一驚,不假思索,揮巾格擋,白巾柔韌,玄勁生成的一拂,將那服務生打出的一拳帶向一旁。

    那光頭怒然猛喝:“想動手啊!”舉拳上前,一副誰怕誰的逞凶模樣。卻被冷清楓右手白巾纏住腰際一拉,整個人如陀螺般向後一轉,冷清楓順勢側身退後,右腳偷偷在他大腿後側一頂,那光頭口中怪叫一聲,不由自主地撲向門口。

    這時恰巧門鈴響處,大門敞開,聽得一聲:“客人!車子幫您叫好囉!”正是小斯,原來他見事態火爆,多次與冷清楓配合,早有默契,一聽他說要叫車,便早已守在門口,等那光頭撲跌而至,順勢將門打開,送客出門,光頭摔跌出門後還不忘說了一聲:“謝謝光臨!”。

    那服務生一身狼狽,憤然站起,捏緊拳頭,準備出門找架輸贏。冷清楓巾交左手,臨空抽在他身前,白巾如軟鞭抽擊般發出啪的一聲響,嚇得那服務生止了腳步,呆愣當地。

    但見冷清楓冷冷看他一眼,淡然眼神彷彿透析他的心神,只此一眼,便叫那服務生忍不住低下頭去,冷清楓隨後舉手安撫在場顧客,邁步出門去了。

    門外夜色已濃,熙來襄往的車輛人潮依舊不息,所以一個人突然從店門裡飛撲而出,狼狽滾落地面,絕對是個惹人注意的畫面,現在所有人看著這像是被掃地出門的光頭,眼露疑懼。

    冷清楓出得門來,二話不說,只對他比了個“請”的姿勢,還算是給他留了面子,但那光頭在眾人面前跌了個狗吃屎,惱羞成怒,憤然起身,倫拳便打。

    冷清楓見他還要逞凶,右手白巾左右連環甩打,登時將他的亂拳攻勢盡數封住,他這套“鵬羽拂塵法”是由鵬鷹的動作融合玄家拂塵招式所創出的武學,藉萬物之無意迎戰有限形體的刻意,與這光頭的胡亂出拳相比,自然非以道里可計。

    最後冷清楓一個抽擊,直接抽在他的胸腹之間,看似鷹喙啄擊的抽擊,力道之大有如成人的奮力一推,那光頭如遭電觸,仰天摔倒。好在冷清楓只出不到一成的力氣,不然這集中一點的攻擊,要是使上真勁,哪容得他活命?

    那光頭顯然沒練過甚麼功夫,自然不知他的手下容情,一連串汙言穢語又是汙人的耳目,罵道:“你有種!敢得罪神夜,我絕對叫你的破店開不下去!”口裡邊罵,一手撫著胸腹,一跛一拐的狼狽而去。

    冷清楓始終不發一語,只是面無表情的佇立原地,彷彿他的恫嚇根本沒有入耳,小斯站在門口,看那光頭罵得兇,走來問道:“老大,他如果真的是神夜會的怎麼辦啊?”

    冷清楓淡然道:“那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說著回頭望向店裡的燈火通明,那與客人衝突爭執的服務生回歸常態,繼續工作,彷彿剛剛甚麼事都沒有發生,抑或者是他覺得那樣與客人發生爭執並沒有甚麼不對。

    此時空中響起一陣悶雷,周圍濕氣轉濃,就連感冒鼻塞的人都能聞到空氣中那股酸雨味,下一秒鐘,嘩啦一聲,漆黑的夜空降下傾盆大雨。街道上往來的行人各個驚呼趨避,埋怨著氣象局的不專業,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只有小斯一人為賭贏一千幣而歡天喜地。

    冷清楓不帶情緒的雙眼盯著天空,雖然這場雨他已經預料到了,但在此時此刻,這場雨好像也有什麼話想對他說……

道侍(九)無酒徐行

    雷聲隆隆,大雨滂沱,今日的檢討會就在這風雨交加的夜晚裡草草結束,與客人的爭執事件也因服務生只是臨時請來的員工,故而只是勸誡一番,未能嚴格懲處。冷清風一邊收拾關店,一邊凝神思考,半晌不語。

    小斯看他神色奇怪,心中通明,以手肘碰了碰他,說道:“你還在想檢討會的事情啊?我剛剛打聽過了,那兩個被調來幫忙的服務生是袁經安排的!”

    “我知道,因為檢討會上也只有袁經罵得最兇……這可能就是街燈熄滅的原因……”

    頭頂正上方的路燈突然熄滅,一陣黑暗壟罩下來,那畫面太過巧合兼詭譎,對於小斯這種睡了一覺,煩惱皆去的人來說,仍是記憶猶新、印象深刻。但他看冷清楓一臉認真,便說道:“我真心覺得你那些哲學的東西讀太多,搞得你都快神智不清了,你有沒有把一件事情純粹當作巧合來看過?可以試試看嘛!”

    冷清楓本來想以一句“世上無巧合”來作回應,但回想起今日吧檯的春音繚繞,微微一笑,淡然回應一句:“我試試。”收拾好隨身物品。

    “不過你的感覺真的很準耶,每次說下雨每次中,你有記憶以來,有沒有料不中的經驗過啊?”

    冷清楓聞言微愣,與天地感應是修習“鯤鱗心法”每日必做之事,對冷清楓而言早已習慣成自然,自也從沒想過這種料得中料不中的事。真要說起來,只有遇過看不懂的異相───那陣心存悸動的桃香。

    此時所有員工都已挾哀載怨的冒雨返家,兩人邊說邊走到門口,卻見伊人倚窗候雨,正是林芯顏。

    兩人同時停步一愣,小斯疑道:“你沒告訴她今天下雨嗎?”

    冷清楓搖了搖頭,有哪個正常人會沒事特別跑去告訴別人今天下雨?

    就見小斯歪頭看了他的雨傘一眼,道:“唉呦,看不出來咧!你也會來這招啊!”說著掩嘴而笑,冷清楓哪想得到這麼錯綜複雜,只是滿臉疑惑的回望。

    但見小斯一溜煙的衝到門外,冷清楓見他突然衝出,直覺不妙,也跟著他跑了出來。

    小斯“哎呀”一聲道:“原來你沒有買雨具啊?剛好,老大的傘夠大,讓他送你啊!”

    這句話講完,冷清楓的腳步才剛到,還差點撞上小斯,就像是個約會遲到的年輕人。

    “喔!你來啦!芯顏沒帶傘,只能請你送她囉!我今天騎車,我先……”話沒說完,卻聽林芯顏啊的一聲道:“啊,末班公車來了,不用麻煩了,謝謝!掰掰掰掰!”但見她冒雨邁步跑向對街一輛行駛來的公車,留下兩個呆愣的年輕人乾瞪著眼,目送那輛引擎彷彿發出笑聲的公車,絕塵而去。

    其中尤以小斯最為傻眼,不由得向天叫屈:“她.可.以.搭.公.車.回.家!老天爺啊!你也太會整人了吧!”說得好像是他想送女孩子回家。

    冷清楓微笑吟道:“冥冥自有天注定,算天算地徒費心。你還有車騎嗎?”語氣平和,一切如常,似是情愁得失皆不盈於心。

    小斯替他不平,卻聽他似是嘲弄自己枉費心思,沒好氣的道:“我是真的有騎車啦!奇怪!既然可以搭公車回家,昨天幹嘛用走的啊!”不想自己也有車可騎,昨日又何必走路?

    “她不一定趕得上末班車……昨天為了把一千幣還她,為了避人耳目才故意留得那麼晚,今天客人為了避雨都早早離開,我們才能早點下班。嗯……果然是萬物皆有法,環環相扣……”說著閉起眼睛,莊嚴肅穆,感天應地。

    小斯見他看得如此開,冷笑道:“我也沒虧到,今天第一次看到你放馬後炮的樣子,不錯……真不錯!先走囉!掰掰!”說著便穿上雨衣跑開。

    冷清楓見他一副不服輸,耍孩子氣的模樣,輕輕搖了搖頭,打開雨傘,向家的方向走去。口裡雖言玄道,但心中仍不免閃過一個念頭:“若是剛剛跑得再快一點的話……”

    滿懷心思的玄侍自然沒有發現,屋簷的水滴點點,輕輕落到街角的一盆紅花上,一座街燈由上照下,顯得花瓣上的水珠晶瑩剔透,讓整盆紅花更顯嬌豔,就像是沐浴在春風裡的桃樹一般,色彩鮮豔,隱含芬芳。

    雨點直落,街燈晃晃,溼透的柏油地面在一盞一盞路燈下形成一個個模糊的光圈,彷彿是晚月照上清澈無波的湖面,也像是無間黑暗中的點點光芒,朦朧模糊,使人分不清此處到底是人間還是異域。

    冷清楓放慢腳步,暫且享受這彷彿永無止境的寧靜,也試著接受耳邊世風永無停歇的喧囂,如此反省自己剛剛閃過腦海的念頭是否不該,自小清淨無礙的修為告訴他,不該出現那種男女之愛,但環境當中的洗禮卻持相反意見,這只不過是生而為人必定有的情感,又何必為了所謂的修行而刻意忽視自己的真實感情?

    而玄家思想又有言道:“五色眼盲,五音耳聾,五味口爽,五慾心狂,難得之物,心設戒防,是以德者為腹務實,故捨末逐本,回歸初性。”又讓玄侍道心一陣穩固,隨即又想玄家“不滯於物,捨脫一切執著”的妙言,不禁心道:“堅持不涉及『男女之情』,難道不也是一種執著?但若人捨去一切信念,只隨世間波動載浮載沉,不就與機器無異,如此真是『玄道』的展現嗎?”心裡就是如此建立推翻,推翻了再建立,反覆思量,重頭反省,展開跟自己的辯論風暴。

    時過半個小時,雨越下越大,玄者性秉自然,既然想不通透,所幸置之腦後,活在當下,享受眼前的清靜無為

    值此靜謐閒適的當下,那股熟悉的桃香又再次出現,冷清楓還來不及訝異自己不停想起伊人芳蹤,一股香風便從右方撲來,伴隨著醒人魂夢的危險意識,讓沉醉在享受人生的侍者倏然驚醒。

道侍(十)黑風攔路

    卻見一女披頭散髮,滿臉驚惶,突然從街角撲出,正好被他攬在懷中,冷清楓驚鴻一瞥,竟覺那女子有點眼熟。

    後方幾名黑衣蒙面客數步隨至,將玄者圍在中央,從頭到尾不發一語。此時街道上空無一人,更別提那幾名黑衣人都拿著刀械棍棒,生人難近,要找人相救自是難上加難。

    冷清楓見眾黑衣不發一語,卻發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殺氣,顯然並非一般地痞流氓,眼露戒備問道:“請問各位與這位小姐發生甚麼事了?”

    眾黑衣未開口,卻聽那女子顫聲說道:“他……他們想殺我……”

    冷清楓聞言吃驚,沒想到這種當街殺人的兇殘還會在現代社會發生,玄侍將女子護在身後,抽出掛在內襯裡的長白巾,凝神待敵。

    眾黑衣見他右手握巾,左掌微拖巾頭,露出武裝戒備的神情,便知此一路過閒人要來管閒事,卻不知道他拿著一條毛巾能夠幹甚麼,就聽一人發了一聲喊,當先一刀劈了過去。

    因果未明,卻事關人命,鯤鵬當下猛展雄翼,一條白巾使將起來有如鵬翼捲雲,狂風大作,加之天降滂沱,場中登時如同颱風過境般響起呼呼風聲。捲打輪掃,白巾不似拂塵有柄有軸,動手過招更加無拘無束,如臂使指,且巾身柔韌,剛柔並濟,存乎自然,暗符玄家所言:生而無有,為而無恃的要旨。

    眾黑衣人見他將一條隨處可見的白巾使得千變萬化,鬼神莫測。時而輪甩成盾,時而拂打如袖,輕靈巧妙處如鞭抽捲;沉著剛強處如棒揮擊。三兩下便化解數輪攻勢,各個眼露驚詫,不得不慎重以對,所出攻勢更加蠻狠雄霸。

    力戰數合,冷清楓見眾黑衣所使招數,不似國內武功門派的路數,其時萬朝天國的“剿派政策”已實施多年,各武學門派在萬朝國內找不到出路,便爭相擁入凡爾莎,使得凡爾莎一時“百家爭鳴”,各門各派,廣為流傳。鯤鵬道侍雖潛心修行,但所識武學不在少數,這時卻感眼前此等分進合擊的陣法跟任何國內門派的武功路數皆搭不上。

    正逢冷清楓輪巾成盾,盪開左右各一記橫斬,又見迎面刀光一閃,長刀直刺面門,冷清楓正待擋架,突聽背後女子尖聲驚呼,右方刀光又起,原來是另一名黑衣人持刀砍來。

    這刀使得巧妙,恰好砍向兩人中間,本來冷清楓要閃躲這刀是易如反掌,但眼下多了身後嬌女,若是輕易閃過,兩人正好被這刀分開,自己固然有能力自保,但那女子便立時成了俎上魚肉,任人宰割。

    澄澈通明的思緒只在一剎那閃過腦海,冷清楓臨時變招,雙手持巾,絞纏住迎面刺來的刀身,順勢向後拉退,將迎面刺擊的一刀反變成防衛的利器,鏘的一聲擋住由右方砍來的那一刀。

    為阻對方追擊,冷清楓飛起左腳,踢得刺他臉面那人飛跌在地,同時雙手拉動,白巾繃緊發出勁力,震得右方突襲那人退了一步。隨即白巾一抖,將絞纏住的長刀向他甩去。

    那人武功自也不弱,見長刀飛到,不慌不忙,一抖手中長刀,將飛來刀刃打跌。那刀身長直如劍,刀頭卻非劍器般形成菱尖,而是方角成銳。冷清楓直覺看過這兵刃,但卻想不起名字。

    眾黑衣見久戰不下,各打手勢,一邊纏住冷清楓,一邊向那女子進攻,一副至其死地而後快的模樣。冷清楓不免心起懷疑,一群身懷詭譎武功的人為何為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圍圈越收越緊,鵬羽雖密,也難敵黑風的無孔不入,冷清楓情知眼下若被困死陣中,必是力竭而亡的結果,當下一個旋身,長巾臨空虛抽一記,左手托著那女子脅下,施起“鯤鯓遊雲步”左晃右轉,猛撲闖路。

    眾黑衣見他腳步並不快捷,但並踏之間總能找到圍勢空隙,竟讓他一路搶到人叢外圍,耳聽女子微呼一口安心的氣,馬上又來了一口涼氣提至喉頭,冷清楓立感一陣凜冽刀風由左方那避無可避的角度撲來,心頭一驚,能使這招的必是能手。

    刀風撲來,刮膚生疼,此時要論閃避,嬌女在左,掄巾格擋,必阻去勢。眼看女子便要身受刀戕,玄侍不假思索,豁然向前,一把將那女子抱在懷中,以背受之,刀刃臨身,冷清楓只覺背發劇痛,趕緊旋身飛退至人叢外數十步,輕喝一聲:“快走!我斷後!”雙手一送,將懷中女子送出險境,隨即回身,凝神待敵,也沒察覺那女子是否因為這段萍水相逢而回頭,還是就此奪路逃離?

    其中一名黑衣人見那女子逃遁,打了個手勢,數名黑衣分左右兩組,勢成包抄,從巷弄裡追去。其餘步步進逼,鵬鷹雖是悍勇,到底敵不過人多優勢。

    冷清楓深吸一口氣,屏除雜念,右持左托著手中白巾,腳下一蹬,揮出再無顧忌的一招。

    眾黑衣所持長刀同時具備刀的沉穩及劍的輕靈兩項特長,但冷清楓手中的白巾更加千變萬化,搭配所修內功,能軟能硬,剛柔兼備,這會兒毫無後顧之憂的全力施為,威力自然大增。

    但見他迴旋揮擊猶如龍魚翻騰,快慢無定,虛實無常,使眾黑衣捉不到他的巾招變化。但眾黑衣仗著詭異刀招,勉強維持五五之局,明顯拖延時間。

    鬥到酣處,三名黑衣分上中下三路攻來,玄侍身子向後一仰,雙腳卻直挺挺的定在地上,刀芒才閃過眼前,冷清楓立覺右腳踝旁刀風撲來,知道這刀最為凶險,趕緊使了一招“鯤鯓打挺”右腳底生出勁力,將整個身體撐彈而起,同時甩出手中白巾捲住攻他胸口的長刀,全身臨空猛然扭轉。持刀者兵刃遭纏,只覺一道猛扭狂拽之勁透過長巾襲來,若不撤手,整隻手臂都可能被扭斷,大驚之下,趕緊放脫兵刃。

    冷清楓夾手奪過,身子仍臨空中,耳邊便聽咻咻兩聲破空之聲向他襲來,從聲音判斷必是暗器之類,冷清楓心頭劇震,不料算中一步,卻躲不過這最後殺著。正準備甩出巾中長刀做最後掙扎。

    突聽一聲猛喝,接著噹噹兩響,暗器遭人打落,冷清楓旋身落下站穩身子,定睛一看,但見一人全身白衣,悍然現身,口裡沉聲喝道:“倚多勝少,暗箭傷人,這就是東和本國的武士精神!”當下雨勢滂沱,這聲又出自丹田,當真宛若天降霹靂。那不怒自威的語調如雄獅震吼般震懾心魄,一根鐵棍頓在地上,擎立頂天,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任俠協會“鐵棍”常郁沖。

    鐵棍方現,就見他或劈或打,直戳橫擋,一連五棍逼退攻來的黑衣人,每棍當中不但有數種變化後著,也蘊含棍意中的精妙,點搗、挑掃、揮打、圈擋、輪舞,無一不是化繁為簡,大巧若拙的妙招絕式,正是雲罡三十六式中一式“玉麟定五嶽”。

    一個鯤鵬道侍已讓眾黑衣人一個頭兩個大,遑論再來個擎天鐵棍,為首黑衣見他這著精妙棍式,知道難以速決,當即把手一揮,砰砰數響,數枚煙霧彈擲出炸在地上,白煙立時散出,伸手不見五指。

    常郁沖冷哼一聲,舞棍驅煙,待眼能見物時,一幫黑衣早已不知去向。鐵棍靈覺再探,察覺方圓一里之內,沒有任何施使輕功的跡象,冷笑一聲:“武功不怎麼樣,逃跑的功力倒還不差。”知道追之無用,便回頭探視受傷玄侍。

    但見冷清楓背上傷痕仍泊泊流血,眉頭一皺道:“我送你去醫院吧!”

    冷清楓點了自己身上數處穴道止血,後道:“我沒關係,倒是剛剛有一位小姐往那邊跑去了,我們得去救她!”話剛說完,就聽後方路燈上傳來呼的一聲人影閃動,冷清楓聞聲轉頭,卻不見上頭有人。

    常郁沖見他受了傷,感官仍如此敏銳,不禁暗暗佩服,說道:“放心,剛剛那人已經去處理了!冷先生怎麼會惹上這幫人?”

    冷清楓自己也是局外人,只能就自己所知簡單說明一番,問道:“常先生怎麼知道他們是東和本國人?”

    常郁沖露出一抹慎重的微笑道:“他們不是東和本國人,是凡爾莎人,只是故意不講話而已,他們手上拿的那似刀還劍的兵器就是東和武士刀,國內無論是經由自由的媒體網路還是政府的刻意灌輸,都讓部分民眾心向東和。哈,這種無聊事不提也罷。不過你身上的問題還真不少!”

    冷清楓聽他意有所指,心如止水,微微一笑道:“多謝,勞煩費心了!”

    語聲方盡,常郁沖突然向旁揮出一掌,大喝一聲:“出來!”掌氣雄渾,狠狠劈在旁邊巷口的牆壁上,砰的一聲,碎屑紛飛中一人從暗處怪叫跌出,露出一顆圓圓的大光頭……

道侍(十一)不解異相

    冷清楓望著那光可鑑人的大光頭,卻一點也不感覺驚訝,因為他早已察覺他靠近的腳步聲,見常郁沖語到末處,眼神向旁一瞥,便知道鐵棍也察覺到了,就來個不動聲色,配合演出。

    那光頭正是早先在冶牛餐館裡撂下狠話的地痞流氓,這時狼狽倒地的他,再沒有先前那般囂張跋扈的氣焰,一見常郁沖提起鐵棍作勢欲打,登時哀叫連連:“欸欸欸!我是神夜會的,你不能打我啊!”

    常郁沖冷笑一聲,想來自己手中鐵棍不知打了多少社會敗類,別說是地方勢力強大的幫會成員,就連達官顯貴都打過不少,又怎會饒過一個無恥流氓,看他一副窩囊德行,怎可能拜入國內最大黑幫的神夜會底下,冷哼道:“神夜會幾位大哥我也認識,不如你帶我回去見見你老大,順便問問他是怎麼教的小弟!”說著一把抓住他的後領,將他像拎小雞一樣提起,邁步欲行。

    果不其然,那光頭聽了大驚失色,連忙討饒道:“好啦好啦好啦!我不是神夜會的,拜託大哥你別抓我,我還有妻兒要養,我還不想死啊!”

    又是一陣哀爹喚娘,即使性情脾氣好如常郁沖也聞之生厭,提他後領的手臂猛然一晃,問道:“你跟剛剛那幫黑衣人是什麼關係?”

    光頭滿臉無辜道:“我不知道他們是誰啊……喂喂喂!我說的是真的啦……饒命啊!”他話至中途,常郁沖又作勢提押,這時見他仍未鬆口,單手提起,讓他雙腳離地,冷然問道:“那請問你來這裡幹甚麼?”

    光頭偷瞄冷清楓一眼,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常郁沖正準備“大刑伺候”,突然聽得兩旁同時冒出一句:“原來是你!”

    回頭一看,正是那剛才逃離的女子,而另一個說話的卻是冷清楓,原來適才天降大雨,斗歷凶險,冷清楓對這女子只匆匆一眼,微感熟悉,後經武鬥,無暇回想,這時仔細一看,竟是早些時候冶牛排館裡,吸引全店目光的千金媚女。

    而那女子的“原來是你”,卻是對著那個光頭所言,那光頭早已被嚇去三魂七魄,哪還認得出自己曾搭訕過的女子?這時見她指認自己,常郁沖又露出一副“你敢騙我”的凶惡表情,忙道:“欸欸欸,小姐,我可不認識你,你別亂說話啊!”

    “就是他派人來追殺我的!”女子尖聲大叫

    常郁沖瞪著一雙比銅鈴還大的眼睛,冷道:“看來有必要請這位先生跟我回協會一趟了。”說著提他便行,嚇得那光頭哀哀亂叫:“誤會啊!冤枉啊!大哥,都是那個姓袁的,我不認識他們啊!!”

    冷清楓聞言一凜,搶上前問道:“你說甚麼?甚麼姓袁的?”

    人在情急之下便會口無遮攔,尤其在生死交關的時候更是如此,那光頭深知此去就算得保性命,也免不了飽受一頓“招待”,情急之下,一連串真相脫口而出:“就是你們店裡另一個店經理,他叫我們幾個在你上班的時段來搗亂,目的就是讓你捅出簍子,你就會被開除替換,他就是唯一的店長,之後還可以繼續升官,拜託!我只是拿錢辦事而已……”

    常冷兩人冷然聽著他獨自陳述,感嘆權利薰心,冷清楓猜想這就是街燈異相所代表的意思,有了這個人證,也不怕袁經理抵死不認。但畢竟袁經理在冶牛餐館裡也有勢力,陳主廚就是一個例子。若是揭發此事,往後工作氣氛可能從此變調,甚至會引發眾人離職。一時之間,思緒如潮,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常郁沖見他突然沉吟不語,以為他傷勢加重,料想他不便言明,留了自己的聯絡方式給他,說道:“無論如何,我得押他去一趟警局,若有需要人證,可以聯繫我。冷先生,可否請你陪這位小姐去一趟醫院?”

    那女子咦道:“醫院?我沒事啊?”

    冷清楓不免好奇,問道:“你剛剛有被追上嗎?那些黑衣人呢?”

    那女子答道:“剛剛我被那幾個黑衣人追上的時候,就颳起兩陣怪風,然後他們手上的刀就都斷了,我才趁亂跑走的。”

    冷清楓立即想起剛剛那在路燈上一閃即逝的人影,回頭望了一眼常郁沖,後者見他一臉詢問,說道:“那……那應是任俠私底下的保衛隊,叫……『暗衛』,暗中保護目標。沒事的話,我先離開了。若有需要就聯絡我,我會馬上趕到。”冷女兩人口頭稱謝,目送他提著依然哀爹哭娘的光頭,昂然而去。

    那女子收回目光,突然啊的一聲,嚇了冷清楓一跳,以為她哪裡受了傷,卻聽她叫道:“你的背還在流血啦!!”此語方出,才倏然領悟道:“他是叫我帶你去醫院啦!”

    冷清楓搖了搖手,邊道:“小姐,那幫黑衣人也許還會找你麻煩,不如我先送你去報警,醫院我自己去也不遲。”

    那女子顯然熟稔辯駁之道,順口便說:“現在報了警,警察也未必取信,況且警察也不會全天候保護我,所以要先送你去醫院,把你治好了,你就可以保護我啦!”一番言論,似是合情合理,實是女孩子的強詞奪理。

    冷清楓何時面對過這般女孩撒賴的情況,只能點了點頭,依命而為,但想起袁經理一事,不禁又滿臉憂心。

    那女子見他愁容滿面,以為他還在擔心,便說道:“放心,我也是有能力可以自保,你就專心養傷就是了。”

    冷清楓不諳男女情事,呆頭木訥的實話實說,道:“我是擔心工作上的事情,抱歉,這件事……不該跟你說的。”

    那女子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不屑道:“你說冶牛排館店經理的那件事啊?那有甚麼好擔心的……”

    冷清楓看她不悅,甚感尷尬,趕緊將話題轉到店裡的事情上,將所有已發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推斷,全盤說了出來。

    兩人邊走邊說,一把雨傘下語珠連滴,喟然長嘆中略帶女子的格格淺笑,使得雨中的酸味都減輕不少。

    一席話說完,兩人也到了碧水綜合醫院,那女子傾聽他訴說完心中憂愁,露出一抹微笑。

    冷清楓見她露出調皮的微笑,說道:“不好意思,這些事讓你很無聊吧?”

    那女子笑道:“不會啊!說出來比較好,而且我有預感,那個袁經理一定不會得逞,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喔!”語畢,對著冷然玄侍眨了眨眼,冷清楓這時才清楚看到她的五官長相,俏皮可愛的表情,玲瓏有緻的身材,細細的貓眼透露著嬌豔,微微翹起的朱唇和小小略挺的鼻峰,無一不是成熟以及青春兩種美感元素的完美呈現。

    看到這樣的表情,這樣的可人兒,只要是個男人都會看呆成痴,魂為之奪,卻看冷清楓只是冷冷的嗯了一聲,道心沉穩的想道:“預感……街燈異相代表袁經理,那又是甚麼異相代表黑衣人和這位小姐……?我怎麼沒有感應到......”

道侍(十二)千金驕女

    過了一夜,旭日東昇,逐漸移往天中央的驕陽,透過綠樹林蔭篩撒進碧水綜合醫院三樓的病房裡。

    冷清楓身穿病服,負手站在窗前,看著窗外風飄樹梢,無人無影,那短暫的恬淡閒靜,耳聽鳥聲啁啾,心懷今昔的憂愁。

    昨日那光頭所指,袁經理有意競逐店長之位,想來也跟冶牛餐館的直屬集團有舊,不然如何能肯定自己升上店長之後,必然有再次升遷的機會。只是此時舉證,也必惹人反感,如何能夠順理成章,阻止袁經理的計畫,可說是管理學上的一大學問。

    念頭及此,玄侍駭然驚覺自己那與人角逐大位之心竟無端升起,感嘆意欲無為,卻有不得不為的無奈。

    此時叩叩兩聲,房門開處,帶進一位護士,說道:“冷先生?您好點了嗎?櫃台有找您的通訊。”

    冷清楓自己知道,現在會找他的人屈指可數,心裡已猜到十之七八,背上刀傷已然無恙,便邁步前往櫃台。

    “喂,老大,你還好吧?”通訊過來的果不其然正是小斯。

    “沒事,只是一點小傷而已,等等應該就可以出院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家醫院?”

    “那個任俠的小鬼頭來通知我的,我說拜託你辦一支手機吧,這樣誰聯絡得到你啊?”

    冷清楓微微一笑,岔開話題問道:“打給我甚麼事?店裡還好嗎?”

    “喔喔,這就是我打給你的原因,今天店裡出大事了!”

    冷清楓聞言問道:“怎麼了?”

    “袁經辭職了!”

    這著萬萬沒想到,明明袁經理在整件事情上面佔據上風,就算請常郁沖抓出那光頭當人證,他也可以來個死不認帳,對這般無聲無息便辭職走人的情況,冷清楓吃了一驚,難明其理,問道:“為甚麼?發生甚麼事了?”

    “可能和早上發生的事情有關吧……”

    直是一驚更甚一驚,冷清楓問道:“早上不是沒開店嗎?能出甚麼事?”

    小斯壓低了聲音說道:“好像是有客人檢舉我們的食物有問題,食品檢驗方面並沒有合格,集團董事長親自來店裡問話,過沒多久就傳出袁經主動辭職的消息,廚房方面好像是陳主廚在會議室裡被釘,現在還不知道結果如何……欸,你怎麼看這件事啊……喂……喂……”

    此時話筒裡已傳來通訊被切斷的嘟嘟聲,連有道之士都如此無禮的掛人通訊,實在不像冷清楓的作風,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想到甚麼相關聯的事?小斯滿頭霧水的掛上通訊,看了一眼門扉緊閉的會議室,心裡惴惴臆測。

    話說冷清楓斷了通訊,匆匆辦了出院,一面腳踏鯤雲步趕往冶牛排館,一面心頭惴測:“食品檢驗出了問題並非小事,若這件事也跟袁經理有關,那廚房各處都有可能受牽連,甚至可能因此裁員。”袁經理“辭職”尚還言之在理,但若是其他人也因此失了工作,不免有處事不公之嫌,況且隱藏在玄侍心中深處的尚有一份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私心……

    背傷無礙,氣脈悠長,鯤鵬腳步由城南的碧水綜合醫院到城西的“冶牛”餐館,眨眼便到。其時鄰近中午,餐館店家正忙著準備開店,只是冶牛餐館卻是例外,早先董事長突然駕到,將兩名主管叫到會議室,過沒多久,其中一位主管竟聲稱主動辭職,當真官火燒到了頭上。

    值此全店沒人敢多吭一聲,噤若寒蟬的時刻,但見一道身影如風行至,小斯一聲“老大”還未出口,冷清楓的身子已從後門來到會議室門口,明明是數十步的距離,他好像只跨了三步。

    “抱歉,打擾了!咦……”砰的一聲,會議室被情急無理的闖入,冷清楓才欲開口解釋,眼前的景象使他驚疑一聲,會議室裡除了坐在案前的董事長和站在中央受審的陳主廚以外,還多了一人。

    但見董事長身旁坐著一位曼妙女郎,脂胭未施,卻不減嬌媚,正是昨晚所救的女子。

    那女子突然見他闖入,先驚後喜,拉著董事長的手說道:“就是他,就是他,昨天救我的就是他……”

    董事長本因他無理闖入,繃緊一張近乎歪曲的臉,這時聽那女子正是被他所救,怒顏稍霽,緩緩走來,伸出大手與其相握,說道:“原來這位就是冷經理,小女不經事,遭惡徒騷擾,感謝相護,之後店裡還請你多加照顧了。”一席話既謝前恩,又行提拔。

    冷清楓一聽他“小女”二字,微微瞥了那女子一眼,心頭一驚:“原來她是人康集團的千金……,可是那些黑衣人是怎麼回事?董事長好像還不知道這件事……”玄侍見這人鼻翼豐厚,眉宇低沉,嘴角歪斜,表情極不對稱,看不出悲喜,直覺一陣古怪。所有思緒在剎那間閃過腦海,見他伸手,便也伸手回握,禮貌回應道:“董事長客氣了,份所當為的事。關於……”

    “乖女兒,過來跟人家好好道個謝啊!”康董事長回頭喚道,那女子笑語嫣然,小跳一步到玄侍跟前,伸出纖手,說道:“謝謝冷經理,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呢!我叫康詠琳,以後就請你多多幫忙囉!”

    冷清楓見她笑顏如花,突感一陣意外的熟悉,卻想不起是哪裡似曾相識,微微一呆,隨即與她手相握,道:“康小姐沒事就好。”康詠琳妝粉未施的雙頰泛起緋紅,凸顯一派天然青春。

    直到聽到康德充董事長輕咳兩聲,兩人的手才放開,但聽他說道:“這次有人檢舉我們的食品檢驗出問題,總要有個解決方式……”

    站在一旁的陳主廚,初時見冷清楓和集團千金甚是熟稔已吃了一驚,這時又聽董事長言下之意是想找人出來扛,一般這種問題皆是以負責人離職收尾,自己管的就是食品這塊,登時心叫不妙,冷汗直流。

    但聽冷清楓昂然說道:“董事長,我與陳主廚同事多年,我相信他的能力和品格,在食品上絕對不會有問題……”

    康德充以一個古怪的微笑迎之,拍拍玄侍的肩膀說道:“別擔心,我當然相信你,這種沒來由的檢舉也算常有,只要說那是前主管因不滿離職而放出的假消息就行了。”

    “袁經?”

    康德充哼了一聲道:“他找流氓欺負我女兒,我只不過讓他背個黑鍋,那也不算過份。”語氣冷酷,彷彿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可聽在冷清楓耳裡,卻是一份陷人於不義的陰險。明知爭權奪利就是如此,道家玄侍仍不免眼神黯然。

    董事長不知是故意忽視還是沒有注意,說道:“好了,這件事到此結束,關於檢舉的案子我再打幾個電話,這間店拜託兩位了。”言畢,邁步出門。

    冷清楓和陳主廚躬身答應,目送主管董事出門,康詠琳經過冷清楓身旁時,悄聲道:“你看吧!我就說他不會得逞……”冷清楓聞言,只點頭淡淡說了一句:“多謝。”

    康詠琳接著說道:“我現在預感……之後你我一定會常常見面,你說我這預感準不準呢?”說完指尖一挑他的下巴,拋出千嬌百媚的一眼,隨後遠去。

    站在一旁的陳主廚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裡,難料這看似不染塵俗的冷經理,竟然跟董事千金關係匪淺,加上他剛剛力保自己的言論,對這位年輕人的深藏不露、有德有義,興起無窮敬意。

    他走來說道:“冷經理,剛剛……謝謝你,之前很多事情……都是我配合袁經……”話到一半,冷清楓伸手止住,微笑搖了搖頭,給他一個充滿信任和諒解的眼神,一笑泯恩仇。

    以德服人之心,自不待言,從此陳主廚對這年輕的店經理心服口服,盡心全力效忠其事。

    店內上下一心,開店大吉;店外貴士轎車內,嚴父難拗掌上千金,康詠琳正拉著父親的手撒嬌道:“爸,不要生氣嘛!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會亂跑了。”

    對此驕女,直是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傷透為父腦筋,康德充嘆了口氣:“你不要再惹麻煩就好了。爸爸年紀也大了,可經不起折騰……”

    “好啦!女兒知道了嘛。爸比,下禮拜是你女兒生日耶,你沒忘記吧?”

    端看她細細的貓眼充滿期待,便知又有所求,康德充道:“當然沒忘,這次生日禮物不會再欠妳了。”

    不料康詠琳說道:“這次我不想要禮物,只要爸爸答應我一件事就好。”

    往年只要一次禮物未送達,這千金驕女便一個月不跟他說話,這時聽她語出驚人,康德充狐疑的看著閨女,問道:“妳又想出甚麼鬼主意?”

    康詠琳笑晏如花道:“如果爸爸猜得出來,就『允許拒絕』。”

    女人心如海底針,即便親如父親,也不見得猜得準。康德充撫額搖頭道:“妳從小沒一件事情是我猜得到的,隨你吧……”

    但聽康詠琳一聲歡呼,投入父親懷抱撒嬌:“謝謝爸爸,就知道爸爸最愛我了!”搞得堂堂人康集團董事長搖頭苦笑。

    只是他沒發現他的寶貝女兒在撒嬌的時候,偷眼望向後頭掛著“冶牛”招牌的餐館,細細貓眼裡流露一絲溫柔及戀戀不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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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武侠任侠记介绍:
神州曆214年,新興組織--任俠協會,
在凡爾莎國的碧瑩市成立,招募身處現代社會的俠義人士加入,共同為道德正義付出心力。
現代武俠於此開啟序幕现代武侠任侠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现代武侠任侠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现代武侠任侠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