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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武侠任侠记全文阅读

作者:老汨     现代武侠任侠记txt下载     现代武侠任侠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道侍(十三)隆島遺症

    袁經辭職一事,本堅決對外封鎖,但自古以來對外封鎖的消息通常傳得最快,也許這就是造物者只造給人類一張嘴巴的原因。

    雖然員工方面,因為與袁經關係匪淺的阿康帶走部分的人,但放出的消息是袁經主動辭職,加上阿康平時為人,是以仍不影響生意。

    這個禮拜康詠琳亦不時來到店裡光顧,說也恰巧,只要是冷清楓掌顧吧檯,康詠琳便是獨自前來,只要是他忙顧外場,康詠琳便攜友偕伴,要求店長服務,這心思自是任誰也識得,不免招來一些閒言閒語……

    “唉……認識個集團千金多好,三兩下就可以掌管整間店,甚麼時候也來個千金讓我認識一下啊……”一個姓張的服務生邊換衣準備,一邊說道。

    另一位服務生亦酸道:“看康小姐這樣三小時看一眼,五小時來一次,之後他可能不是店長了,下一任集團董事長就是他了,看來根本不是努不努力的問題,是有沒有把對妞的問題了……”

    此時是禮拜三上午,兩人趁早班準備之前的空檔,你一言我一語的發洩心中不平,抱怨老天評判有多不公正。

    這時就聽砰的一聲,置物間的門被粗魯的關上,一人臉若寒霜站在門後,兩名服務生嚇得如同被人發現秘辛的女生一般魂不附體,顫聲道:“陳……陳主廚……”

    但見陳主廚眼神如電,掃過兩人,冷冷說道:“你們哪個願意為一個不認識的可疑女孩背上挨一刀啊?不知道別人付出多少,就省點口水,別在那裡說三道四!”

    兩人聞言一愣,姓張的服務生才囁嚅道:“原來……冷經那天請假在醫院是這個原因啊……”忍不住喉嚨骨嘟吞了口唾沫,看看自己這身板,別說挨刀,挨揍都挺不了幾下。

    陳主廚怒顏稍釋,說道:“工作做事最主要是團結一致,以後我不要再聽到任何類似的話,清楚了嗎?”兩名服務生低頭應是,快步離去,開始預備作業。

    冷清楓義釋陳主廚後,陳主廚這才發現這位年輕經理的才德出眾,心服口服的做其下屬。在廚房職位上聽到任何閒言閒語,立即恫聲喝止,這時又遇兩名搞不清楚狀況的服務生,自然怒起平反。

    但他只關注到男服務生的閒言角度,卻忽略了店內女服務生端看此事的觀點為何,更別提注意到多位女服務生中的其中一位,臉上本充滿熱忱的笑容逐漸轉為失意落寞。

    卻說冷清楓經袁經理辭職後,得到全店的支持,裡應皆大歡喜,但這時走在街道上的玄侍,卻是眉頭深鎖。一切由暗轉明的太快,轉眼之間,前方道路平坦無遺,讓心有所感的道侍感到一份蠢蠢欲動的危機。

    也許這在旁人眼中是庸人自擾,但道侍相信“道法自然,自然乃久,恆久乃公”的道理,因為萬物本為一體,天道乃恆久長遠的視野,恆久常遠來看,天道是公平的對待萬物,符合一種莫以明狀的常態。所以太快得到的“道”,不是“常道”。

    正自思潮洶湧,腳步轉過一個轉角,差點撞上一個人,冷清楓道心震動,暗嘆自己粗心大意,連聲道歉。

    “咦?冷先生!甚麼事讓你想得那麼出神?”冷清楓旋身躲開之際,那人也跳開一開,抬頭看去,原來是任俠鐵棍常郁沖,身旁跟著血紅帽小寶。

    冷清楓看他們一副出任務歸來的模樣,說道:“沒什麼,店裡有些事情而已,兩位剛忙回來嗎?”

    常郁沖說道:“是啊!西城青達港抓到幾件從東和本國來的走私案。恰巧碰到了提醒冷先生一下,最近的食品可能要多注意,尤其是肉類。”

    不知是冷清楓本就心存憂慮,還是兩名任俠有所戒備,冷清楓道心一凜,感覺到兩名任俠朋友射來的銳利眼神,種種關聯在腦中一閃而過,點頭嗯聲問道:“方便知道是甚麼事情嗎?畢竟是食品相關,讓我店裡可以多注意。”

    這次冷清楓清楚感受到站在一旁、異常冷漠的小寶,突然警戒神色暴漲,隨又歛去。

    常郁沖似是沒注意到小寶神情有異,兀自說道:“當然,是去年六七月發生的能源研究災害。”

    冷清楓雖靜心修真,但對時事仍略有耳聞,點頭道:“你說的是東和本國隆島地區的原能爆炸?”

    常郁沖點頭續道:“聽說是研究員的疏失才導致研究室爆炸,還好爆炸當時附近沒有甚麼人,但原能帶有有害射線,嚴重污染東和本國的部分農家……”這時小寶眼露疑問的看向常郁沖,彷彿在說:“你可不可以說快一點?”

    “……雖然凡爾莎因應民意,切斷與隆島地區的食品進口貿易,但仍有些不肖業者選擇偷雞,想方設法把有汙染的食品賣到這裡。說起來還是為了錢……這麼看來,我們任俠真的應該在港邊也設置分會,你說呢?小寶?”

    小寶見他突然轉移對象,彷彿提醒自己與平常有異,趕緊道:“對……對對啊!我老早就告訴你了嘛。”

    冷清楓將他們奇怪的舉動都看在眼裡,表面不動聲色,沉吟一陣道:“原來是這樣……好,多謝了,我會請陳主廚多加注意的。兩位用過中餐了嗎?沒有的話就來店裡吧,我好謝謝常先生的救命之恩。”

    常郁沖豪邁一笑,道:“客氣了,我也只是盡我的責任而已。協會還有幾個小朋友在等我們呢!有空我們一定上門拜會,到時希望不會造成你的困擾。”

    冷清楓微笑道:“怎麼會呢!”兩人又寒暄數句,常郁沖關心他背上傷勢,冷清楓問了另幾名俠員的近況,這才聽冷清楓一聲告罪:“我上班時間快到了,先這樣,我先告辭了。兩位辛苦了!”

    常郁沖點頭示意,小寶拱手相送,待玄侍鯤雲步遠,小寶臉色一沉問道:“你覺得呢?跟他有沒有關係?”

    常郁沖雙手插胸道:“世上沒有絕對的事,但我覺得應該跟他無關,有哪一個瀆職店長看到任俠,不但不腳底抹油,還邀請一起去踏他的地盤?”

    小寶抱頭苦悶:“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明明都有一點線索了……”

    常郁沖道:“現在還說不準,就算在走私的船上發現前幾天跟冷兄弟有過衝突的黑衣人,也無法證明這件事跟人康集團有關。所有證據都藏的太深了,冷兄弟可能是一個線索來源,可以從他著手,況且我也相信他不會做出這種事……”

    小寶問道:“要我跟著他嗎?”

    常郁沖笑道:“倒也不必,這樣恐怕會引起懷疑,回去跟曉玉說這陣子可能要常常來吃牛排了,哈哈哈哈。”

道侍(十四)打落冷功

    “蛤?為甚麼要關一天店啊?”小斯的聲音傳遍全店聚集的會議室裡

    冷清楓解釋道:“沒有要關店,是有人要包場!”

    此言一出,群情譁然,紛紛議論,要知冶牛餐館是人康集團底下首屈一指的牛排餐館,價格著實不斐,即使是一個晚上的收入也甚是可觀,若非富商巨賈,料想也沒能力將其包場,到底是誰,眾人心裡多少有個底。

    陳主廚見人心浮動,這時挺身而出道:“好啦!既然人家把話說了,位子也訂了,我們就負責把事情完成!該準備的,該把消息放出的,趕緊作業了,還有沒有問題啊?”

    眾人轟然應道:“沒有!”分頭行事。

    待眾人散去,陳主廚轉頭望向冷清楓,悄聲道:“又是康詠琳?”

    冷清楓無奈的點了點頭。

    “她到底打算做甚麼?前幾天的食品檢測風波還沒過,現在又要關店一天,恐怕會讓消費者有更多臆測……”

    冷清楓淡然道:“這次是董事長直接下指示,可能是想藉由女兒的生日轉移目光焦點吧……後續可能有一波優惠推出,我們要先行準備。”

    “原來是她生日喔!”陳主廚皺眉道:“廚房裡也很多閒言閒語,我知道你是不怕,但這樣多少會有影響,董事長沒考慮到這些嗎?”

    冷清楓搖頭道:“就我所知,他說得很堅決,這事恐怕推不掉……”兩人經袁經一事之後得到彼此全面的信任與認同,一管外場,一顧廚房,搭配起來合作無間,商量處理更能切中要害。只是上頭下了指示,身為主管,若不帶頭先行,恐怕更難服眾。兩人相顧搖頭,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值此鄰近中午的時候,員工們都曉得真正的重頭戲大概在一兩點,不免忙裡偷閒一番。冷清楓由後方廚房走出時,便見林芯顏正擺上餐具刀叉,一綹秀麗的馬尾淌流在如刀裁劍削的肩膀上。

    但見伊人臉龐少了一絲活潑,多了一分憂愁,手中持續再熟悉不過的工作,卻顯得心不在焉,低垂眼神中有了迷惘。

    突然“啊”的一聲,一道血痕橫過手背,原來桌上刀叉並未放好,刀刃凸出桌面,林芯顏快速走過,鋒利刀刃便如風颳利紙一般,在她手背留下一道口子。

    冷清楓見她纖手染血,忍不住輕輕“欸”了一聲,兩人距離雖遠,但當下全店仍在前置作業,員工各司其職,一聲不響,這一驚呼一關心的兩聲甚是明顯,兩人四眼交會的當下頓時如空氣凝結。

    冷清楓也察覺自己反應過度,正想了表一句:“你還好嗎?”林芯顏已快步走向後場,臉上表情冷漠如冰,留下一票同事尷尬相對,更彷彿對冷清楓視而不見。

    此時小斯手裡捧著東西從門口走入,卻被門內奇異的氣氛搞得一頭霧水,滿臉疑惑的走到冷清楓身旁,問道:“老大,這兩盆玩意兒放在街角都快被行人踢死了,要放哪啊?”

    剛才走過身畔的冷漠,那份陌生以及防備,令玄侍經理呆立當地,根本沒聽到身旁小斯說了甚麼,只渾渾噩噩的請他將東西放到後場儲藏間,逕自忙碌,渾然不覺一片鮮紅略帶乾癟的花瓣,從小斯手中掉落。

    一日無話,杯來盤往,紛擾奔忙,直到夜晚降臨,冷清楓一如往常撐顧全店,只是縈繞心頭的冷漠倩影仍時不時出現眼前,隨後只有更明顯的冷落躲避,使得玄侍道心躁動不已。

    未經情事的玄侍不料簡單數日變化之鉅,幾天前吧檯的忘情談笑、意外俟摩還記憶猶新,即便是對男女情愛心存矛盾的冷清楓也能明白確定,那份感覺絕對是特別的。同時,無論這感覺如何特別,他也自請楚,自己的心如此躁動不穩,絕對有害無益,一邊應付工作上的各種狀況,一邊收斂心神,屏除雜念,仍將餐廳管理得井井有條,與平常無異。

    一直到收店,兩人皆無互動,開完問題少得可憐的檢討會,眾員工樂得早點下班,冷清楓記得任俠所提走私之事,將其告知陳主廚,兩人不約而同想起前幾天那來路不明的檢舉指控,但聽陳主廚驚疑道:“我們的原料都是從公司上游向農家進購,應該沒問題吧?”

    冷清楓只道:“但願如此……”兩人相對沉吟,心中猶疑始終難消,陳主廚道:“唉!我們現在想這些也沒用啦,先搞定那個千金生日再說吧!”

    冷清楓點了點頭,淡笑置之,眼看時間向晚,便就此揮手作別。

    換回輕便衣裝,冷清楓想著幾天後生日派對的難題,那種包場的場合主管必定得到場主持大局,但若是自己親力親為,必也惹動店裡的眾多閒言,其他人倒是無所謂,唯一在意的是他心中那獨獨一人。

    “……今天中午她這樣躲避我,應該是聽到一些閒言閒語,包場那天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既到場又避嫌……”今日小斯見他跟陳主廚有事要談,便先行下班,留下冷清楓一人關店。

    “到場……避嫌……啊!”反覆思量,終得靈光一現。

    此時卻聽天上轟隆一聲悶雷,玄侍心頭一訝,抬頭望天,一滴雨水彷彿醒世題點般落在他秀挺白皙的鼻頭上,接著兩滴……三滴……一化萬千滂沱,霎時之間大雨傾盆直下。

    但見玄侍抬頭望向天空的雙眼卻像是看到世上最奇怪的景象,任由大雨淋濕了他全身衣衫,仍動也不動。

    他滿臉狐疑,心頭詫異地看著自己空無傘具的雙手,喃喃道:“為甚麼……為甚麼我沒感應到……”

道侍(十五)一傘承情

    回想今日一天所發生的事皆與往常無異,包括平心靜氣的“鯤鱗心法”也無二致,為何今日有雨自己會毫無知覺?也不管大雨滂沱,當下像個失戀的無魂軀殼一樣站在路中央,凝功運氣,體察全身,只感氣穴皆通,百骸皆暢,功體心法並無一絲減弱,也無增強一分,莫非是自己感覺有誤?

    氣脈正當再行,突感刺在身上的冰冷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個物體橫在頭上,擋住了所有雨點。玄侍才察覺異樣,耳邊便聽一女說道:“怎麼站在這裡淋雨......?”

    冷清楓聞言劇震,翻身回頭,但見那熟悉的水靈大眼泛起一絲憐憫,又添許多疑問,正是林芯顏。

    冷清楓乍見伊女,心神大震,霎時甚麼靈功心法,全然失效,支吾難言道:“沒……沒事。”

    伊女彷彿意識到自己不該主動來找他,尤其在滂沱大雨裡的一把傘下,但這時抽身離去也實在說不過,只能硬著頭皮強笑道:“你沒有傘的話,我們就一起走吧,我也需要一個保鑣……”

    只可惜這說笑一點都沒有緩和氣氛,彷彿延續了早上店裡的尷尬,兩人默默前行,冷清楓從頓失感應的錯愕當中回神過來,想著身旁伊人,不知如何開口。林芯顏想起對他的視若無睹,故意冷漠,但見他淋雨卻又不忍,也正細思如何將話帶過去。

    “妳的手還好嗎?”還是冷清楓報了一傘之恩,先行開口。

    “喔……喔,那個是小傷而已,反倒是你,那天不也受了傷嗎?”林芯顏順勢問了下去。

    冷清楓心頭一熱,說道:“都在醫院躺了一天,也該痊癒了。”

    “別逞強,剛受傷又淋雨,可能會復發耶……”沒話找話的結果就是語出不必要的關心,林芯顏話到口邊才意識到自己的言語無謂,只是覆水難收,趕緊話題再轉,問道:“那天到底是怎麼受傷的啊?你跟那個女生……本來就認識嗎?”

    玄侍聽出這句裡停頓的巧妙,道心凜動,解釋道:“沒有,只是倒楣碰上而已,說起來情況也蠻奇怪的,這麼多人圍攻一個女孩子……”當下將當天發生的情況訴說了一遍,以解其惑。

    話題逐漸轉移到康詠琳身上,對這富賈一方的千金小姐為何會遭人襲擊,兩人各自猜測,但始終沒有一個合情合理的答案。

    林芯顏見這位店長不諳情事,便說道:“我覺得事出必有因,而且她身上散發出一股狐媚的氣質,身為女人,還是勸你跟她保持距離……別被騙了。”

    冷清楓見她一副把自己當作小孩子管教的模樣,心裡沒來由地興起一陣羞赧竊喜,話也開始多了:“別擔心,她外表是比較野艷一點,但還騙不了我,因為我看了很多……哲學的書。”

    林芯顏聽他語中有意,噗哧一聲,道:“真的啊……是<戀愛九十九招>還是<讓她愛上我>啊?”

    冷清楓露出英俊爽朗的笑容,哈哈笑道:“原來還有這種書啊?我倒還不知道。”早些時候的尷尬在這一笑中瞬間消弭於無。林芯顏第一次看到嚴謹不苟的冷經理開懷一笑,也首次感受他生而為人的真實情緒,就是這純真自然的真情流露,產生了無比的魅力。

    此時此刻傘外仍是大雨滂沱、寒風四起,但傘下兩人卻感到一陣柔情溫馨,彷彿回到兒時交友的坦誠率真,使得兩人的距離又拉近許多,只希望這段路永遠也走不完,永遠保有這份真誠。

    宴無不散,路有盡頭,兩人一路有說有笑,不知不覺便已走到南屏街口,一棟位於街中、略微陳舊的公寓前。

    林芯顏抬頭看向傘外的寒雨世界,心中生出一股悸動,偷眼望向冷清楓,卻見後者恰巧也正看著自己,眼神流露一股溫柔及諒解,一句話忍不住脫口而出:“你……你要上來坐一下嗎?可以等衣服乾了再走……”

    其時已處深夜,冬盡初春的空氣中濕氣仍重,要說溼透的衣服一時半刻便能乾,那是誰也不信。

    冷清楓一聽,突然得進佳人閨房,心頭劇震,結巴道:“這……你會不會不方便啊?”

    眼看尷尬場面復回之際,冷清楓突然眉頭一皺,單手送還雨傘,忽地身影一閃,來到旁邊巷口,一手探出,只聽“啊啊啊!老大,是我!別動手別動手!”巷中一人被狼狽拖出,身形矮小,卻是小斯。

    冷清楓冷著臉問道:“你在這裡幹嘛?”

    小斯支吾以答,但看老大滿面寒霜,沒有絲毫情感的表情,心急便道:“啊又不是只有我……欸!你們不講義氣啊!”但見他往對街指去,就見數道人影從斜對角的巷子裡倉皇跑出,一溜煙逃竄而去。

    原來小斯看冷清楓和陳主廚有事相商,便不做等待,與其他幾名同事一同至附近的路邊攤解決了宵夜,不料大雨瞬間而落,只能冒雨前去便利商店採買雨具。

    正當小斯暗怪冷清楓知道下雨卻未告知時,卻目睹林芯顏撐傘相助,其餘同事見狀閒言又起,說甚麼“把了千金小姐,連店裡端盤子的小妹都不放過……”“故意不帶傘,藉機把妞……”等云云,小斯甚是不服,悄聲酸罵眾人,相約尾隨,一方面一探究竟,另一方面以證老大清白。

    到了林芯顏家樓下,小斯一人趨近探聽,玄侍的木訥婉拒,使他暗罵蠢笨,發出小小一聲:“哇靠……”就是這聲露了蹤跡,被冷清楓當場活逮。

    小斯一臉乾笑,狼狽萬狀,是人都看得出來,他是來看好戲的。就聽林芯顏道:“小斯來了就好了,我先上去了……明天見……”

    但見冷清楓打算揮手作別,小斯急得差點跳腳,在他背上推了推,悄聲道:“借傘……借傘啊……”

    玄侍隨即會意,趕緊叫住伊人,木訥道:“可以……可以跟你借把傘嗎?他傘太小了……”只嘆這用意路人皆知,因為小斯身上穿著雨衣。

    招數之爛,狀況之慘,實是令人不忍卒睹,林芯顏只微微一笑,將手中紫傘遞了過去,揮手上樓。

    伊人遠去,小斯嘆道:“拜託,你可不可以活在現代社會啊?愛情哪有人像你談得那麼爛的……”冷清楓漠然以對。

    小斯也知是自己多管閒事,弄巧成拙,語帶歉意問道:“這樣看來,店裡的閒言只會越來越多,那個千金的生日你打算怎麼處理?請假嗎?”

    冷清楓雙眼一亮,沉穩說了一句:“有人包場,店長卻不在,那也說不過去,總之我會有辦法的……”

道侍(十六)風行凡道

    沒有人知道冷清楓在打甚麼主意,尤其在經過當天他與林芯顏共撐一傘的事之後,店裡的閒言閒語不減反增,不但將千金話題加油添醋,還加上欺騙純情少女的戲碼,變得更加難聽。

    說來當真人言可畏,自共撐一傘後,林芯顏的刻意疏遠更趨明顯,似是為了避嫌,但冷清楓仍舊不以為意,始終僅止於做好自己的工作。

    雖然離康永琳生日只有三天時間,但這三天卻是度秒如年,兩個人一個若無其事,一個故意冷漠,只看得小斯這個旁人快要內傷吐血。

    這日,小斯正走在上班的路上,口裡仍不免自顧自的嘀咕:“老大到底在幹嘛……都已經到千金生日了,還不出聲為自己平反一下……這下慘了,今天過後話只會更難聽而已……”思緒翻湧之間,人已來到冶牛餐館,就見後門停著一輛印有“康明加工廠”的大卡車,幾名搬運工將貨物卸下,陳主廚正指揮眾人將物資搬入,一見小斯便道:“欸,今天要看你的囉!”

    小斯聽了不明所以,問道:“看我甚麼?”

    陳主廚正待回答,但見幾名搬運工搬錯了位置,趕緊出聲喝止,無暇再說下去,小斯看他有事要忙,便也不多問,步入後場,但才剛走進後門,他便知陳主廚何出此言,一聲“哇靠”驚響,訝異中帶有疑問,彷彿先前的煩惱一下被完全推翻,眼前所發生的才是大事……

    冶牛餐館被人包場的那天正是1月15號星期五,華燈初上,碧瑩市掀起不夜城般的繁華榮光。

    趁此良宵,年輕人攜友結伴,開始周末休憩遊戲的計畫。就見一群年輕男女分別坐上私家轎車,一路談天歡笑向鴻圖大道駛來,停在冶牛餐館前。

    西裝筆挺的司機打開車門,一名明媚動人的少女穿著一襲金光閃閃的禮服,像走台步一般步出車門,旁人不說還以為是甚麼國際獎項的頒獎典禮。那少女正是人康集團千金康詠琳。

    冶牛餐館眾服務生排成兩排,夾道相迎,排場之大,不同凡響,康詠琳優雅自如的沉浸在眾人投注的眼光之中。如同往常的每一天一樣,她是世所稱羨、人人讚揚的夜中明珠,從小的教育使她非常熟捻甚至已經習慣成為注意的焦點。

    所以直到所有親朋好友簇擁著她坐上店內主桌,她才發現帶頭迎人服務的不是冷清楓。

    但見身材矮小,卻不失店長風範的小斯恭敬道:“康小姐,所有的飲料餐點和遊樂活動都已為您設置周全,還請盡情享用。”

    康詠琳顯得有些不悅,指頭一勾將他叫來,悄聲問道:“你們店長呢?他怎麼沒來?”

    小斯像是早知道她會有此一問,介紹菜單般流利答道:“今天店長有到現場指揮,但因為個人身體上的狀況,所以才由我來主持服務。”

    “身體上的狀況”數字傳入耳裡,康詠琳擔心道:“他怎麼了?他沒事吧?我想見他……”

    “店長吩咐,因應店內用餐衛生,若非必要,他不想給現場貴賓帶來『意外的危險』,所以今晚他不會出席。”

    康詠琳還想再問,卻見一位男性好友站起身來,拿起安裝好的麥克風,以一首情歌作為生日派對的開場,小斯藉機退下,吩咐招待事宜。康詠琳無奈,只能微笑以對,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生出不想受人矚目的念頭,可偏偏今天她是主角,開始左邊談談笑;右邊唱唱歌,這邊廂喝喝酒,那邊廂玩玩遊戲,只是在酒酣耳熱之際,難免感到那份狂樂中的寂寥。

    店內大開席宴,生日派對熱鬧滾滾,杯觥交錯間,店員們服務得井然有序,許多突發狀況皆被有條有理的控制住,但店內卻沒有一個像是主事的人,所有人彷彿各司其職,互不相干,連看似帶頭的小斯都跟其他店員交集甚少。整間店似是群龍無首,但卻能無咎有吉。

    這在眾賓客眼裡是理所當然,只有店員們了解這其中的用心,也唯有一人對這番苦心有了特別的感受,她聽著耳內傳來那被口罩摀住的悶聲指令,一邊想起日前恩義,不禁興起一陣愧疚與懊悔,抓住店內的空檔,快步走向後場,那份神情、那個步伐,看起來都像是個去尋情郎的少女……

    原來冷清楓為了避嫌,便運起所修氣功,讓身體顯現出感冒生病的症狀,依然到場主持大局,吩咐小斯帶領店員迎客服務,自己坐鎮後場,由監視器暗助店員們注意賓客狀況,打算在最後送客時再行出現,既達到避嫌效果,也做到與全店共進退的職責。此舉何意,在所有店員心中自是不言而喻。

    “三號桌可以先收拾桌面了,蛋糕準備上……”時過多時,整場生日已經接近尾聲,冷清楓心想也該是時候出面送客了。卻在這時,後場監控室的門傳來數聲叩響。

    冷清楓甚是錯愕,都要結束了是誰在這時候跑來找他?

    他謹慎確定了會場沒有任何突發狀況,便卸下耳機,前來開門。門扉開處,現出一人,但即便冷靜沉穩如冷清楓,見了此人,也是道心驚動……

道侍(十七)奪情一吻

    卻見門口那人斜倚門框,滿臉紅暈,透著一股淡香,醉態可掬,卻是千金康詠琳。

    康詠琳迷離著雙眼,抬頭一看冷清楓,嬌媚微笑道:“終於找到你了……大家都在開心,你一個人躲在廁所幹嘛?”纖手一點他秀挺鼻頭,腳步一個不穩,順勢倒入他懷中。

    玄侍吃了一驚,趕緊伸手扶住,怎料到今日主角能醉得如此嚴重,而且還如此恰巧,在生日晚宴尾聲時找到了他,這要是被人看到,說是巧合,有誰會信?趕緊拉把椅子,讓她坐下。

    喝醉的人永遠覺得自己沒醉,康詠琳把手一甩,說道:“我今天是壽星,壽星最大,我要跟你喝一杯……嗯?你幹嘛戴著口罩……”說著伸手欲扯,冷清楓趕緊側身相避。

    不說冷清楓習武多年,單說玄真道的鯤雲步要閃過這酒醉拉扯,理應易如反掌,但冷清楓今天面對的是公司老闆的女兒,要是在他面前讓公司千金因酒醉失態而受傷,那可不是一句話便能輕鬆帶過的事。

    冷清楓趕緊抓住她的雙手,穩住她的身子,投降道:“好,康小姐,我把口罩拿下來,你先坐著休息一下。”見康詠琳一整張紅得像蘋果的臉,認真還醉,無奈之下,只能脫去臉上口罩。

    這時突見監視螢幕顯示,店員已推出生日蛋糕,所有人卻找不到壽星,現場微顯混亂。冷清楓見狀,趕緊拿起對講耳機說道:“派兩個人來監控室,壽星人……”話沒說完,但覺左手邊香風撲來,康詠琳趁他還未將話說出口,便霍身向他撲來。

    冷清楓只覺溫香軟玉衝進懷裡,猝不及防之際,下意識雙臂抱起康詠琳,回身一匝,凝氣於背,以身體護住驕女。即使習武練氣,一人加諸於身的衝擊也讓玄侍氣為之滯,五官感應瞬間暫時消失。

    只維持不到兩秒的時間,冷清楓才剛恢復聽覺時,隱約聽得康詠琳膩聲道:“我還不想讓人知道我在這裡……”

    冷清楓勸釋之語還未出口,便感一片柔若飄零花瓣的軟物貼上自己欲啟之唇,一陣沁蘭芳香傳入口中,隨即化為一股熟悉的桃香,繚繞心中。玄侍大吃一驚,不料這富貴千金竟主動送上香吻。

    深知不應如此,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沒有推拒,彷彿整個人躺入一團棉花之中,輕飄軟綿,無處受力,全身舒泰,隨著那股桃香沁入心脾,玄侍只覺雙眼漸迷,彷彿身上之人、唇上之吻都來自心中伊人,差點忍不住低喃出聲……

    正當險些迷醉,門前傳來一聲驚呼,登時驚醒夢中人,冷清楓忙起身一看,撇眼只見林芯顏的身影消失在門廊盡頭。玄侍道心頓時如入冰窖,他回頭只見康詠琳滿臉驚嚇得坐在地上,就像是個偷情被抓到的未成年少女。她是故意的嗎?她怎麼會知道自己在這裡?她又怎麼知道林芯顏會恰巧來找?

    腦中思潮翻覆,所有問題的答案和臆測,想來都顯得荒唐。冷靜後的玄侍深知,這樣的場景、這樣的狀況,就算這時候追出去大費口舌解釋,也無濟於事。這次“避嫌作戰”在康詠琳到監控室門口時,就已經正式宣告失敗。他搖頭嘆了口氣,拿起耳機,繼續所有工作措施。

    只是他永遠也忘不了當店員來到監控室帶走康詠琳的時候,那冷到極點的氣氛,陳主廚的懷疑眼神;小斯的摀頭苦惱,當然也包括林芯顏的面無表情,都讓道心沉穩的玄侍興起自我的懷疑:“我這到底是怎麼了……”

道侍(十八)意外為常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場景,但人卻有完全不同的心境,住了數年的小公寓,卻讓深夜無眠的玄侍感到無比陌生,因為他從來沒有失眠過,一人獨坐炕床,腦中仍在思考早先店裡發生的意外。

    思前想後,仍不得其要,總覺得有可彌補之處,但一切又像是因緣際會,無可避免,不覺竟起了怨怪上蒼之心。此念閃過腦際,登時驚覺,訝異自己怎會興起這種不負責任的心態。趕緊收斂心神,盤腿運功調息,感覺身上行氣的位置,仔細聽著自己勻稱的呼吸。

    才施鯤鱗心法,又是那股熟悉的桃香竄出,牽動心中那冷漠遠去的倩影,閉眼垂簾,呼吸吐納,皆無法平心靜氣,如此內心輾轉,心神不寧直到天明。

    晨曦微光照入,數本玄家哲學的書籍狼藉的擺在几案上,冷清楓挑燈夜讀,卻無甚收穫,暫且閉目養神,待上班時間將至,梳洗整頓一番,邁步出了大門。

    走出胡同,巷口香腸攤販的爽朗招呼傳來:“嘿,冷先生,上班啦!今天加油啊!”卻聽冷清楓勉力撐起聲音道了聲謝,那攤販見他神態萎靡,一反往常,半開玩笑道:“冷先生?是不是遇上甚麼意料之外的事啊?”

    看似不經意,卻一劍中的,冷清楓心中微凜,回頭望向那攤販,但見他頭頂鴨舌帽,戴著衛生口罩,一雙眼睛甚是關切,暗想自己錯有錯覺,微笑回應道:“就是店裡的生意發生了一些意外,沒事的。”

    那攤販了解的點了點頭,說道:“人生處處都是意外啊,這樣才好玩嘛!如果你視『意外』為常態,那你不就不會有意外的感覺了嗎?”

    世人皆知“世事無常”的道理,但又有誰能視人生意外為常態,除非他是個沒有七情六慾的人,感受不到任何情緒波動,心裡無風無波,無悲無喜,自然就沒有所謂“意料之外”。基本上能達到這個境界的,不是人,只有神。

    但冷清楓聽了這番似是毫無意義的話,卻興起玄家經典的讀後感,那種似懂非懂的感覺,彷彿便是形容現在的他。他微笑頷首道:“多謝,受教了。”

    那攤販拿起一份烤好的香腸,遞了過去,說道:“吶!我就說人生充滿意外吧,你有想到我今天會給你一個小確幸嗎?”

    冷清楓微笑說道:“如果我不拿你的香腸,這對你來說算不算是種意外?”

    攤販笑著說:“你不拿也可以啊,我的成本和收入都不變,那又有甚麼好意外的?況且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你下次來我就請客!我自己說過的話,總得做到才行啊,重點是我自己,不在你拿或不拿。”

    世上有哪個賣香腸的會跟客人說這些有的沒的,冷清楓雙眼直視那口罩上方的眼睛,誠懇中帶有單純,沒有絲毫狡詰或另涵暗諭,剛剛那番話好像不會出自擁有這麼一雙眼睛的人,想來只是無心插柳。

    冷清楓欣然接過他的好意,也熱心回應道:“有空也來店裡坐坐,你給我這麼多意外,我總得請回來。”

    那攤販哦了一聲道:“你們店裡太豪華了啦,我這種人不適合去,不過我相信你吃了我的香腸之後,還會再來第二次。”說著充滿自信地哈哈大笑。

    冷清楓對他的自信一點也不感覺到意外,因為當他咬下第一口時,香味便即在口中四溢,原來香腸裡塞滿了各種香菜配料,但看那香腸上沒有任何刀割剪劃的痕跡,想必是在香腸成形之前就已塞入配料。發現此一機關的冷清楓,不禁佩服那攤販的用心,也興起惜才之心。

    口嘗佳餚,腳施鯤雲,現代交通,猶如兒戲,不一會兒冷清楓已來到冶牛餐館,看著自己進出多年的店家,突然生出一股排斥,與其說他不想進去,不如說他害怕走進去,經過昨晚的事之後,玄侍首次對人的目光感到害怕,一次失足,便能成就千古之恨,更何況這失足還是上天給的意料之外。

    只是他沒料到踏入店裡之後,竟看到更使他意外的景象……

    “其實呢,這個想法我已經想很久了,我爸說要當一個在上位者,就必須親力親為,與員工一起努力,這樣才能學到東西,所以從今天起,我就是這間店的其中一員了。”這般理所當然、千嬌百媚的口氣,自然出自康詠琳之口。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手裡拿著刷洗工具,正一絲不苟的打掃著店裡的廁所,一個集團的千金小姐打掃廁所的畫面,尤其在看過她如女王般的亮麗模樣,此落差之大,足以讓人看呆五秒,所以現在小斯、陳主廚等包括一票店員全都小口微張,傻愣愣的站在當地,做聲不得。

    冷清楓看著乾淨的流理台,擺放整齊的各式用具,回想起早上攤販那句:“視意外為常,焉有意外之感。”心中莞爾,表面不動聲色,不置可否。眼看店內客人漸增,趕緊招呼店員開工。

    是人都感覺得出來,今天店裡的氣氛很不一樣,關鍵就在剛剛形成的三角關係上。冷清楓的若無其事、林芯顏的故作冷漠和康詠琳的專業服務,連進來用餐的客人都能隱約感受到有股異樣,遑論身處其中的店員們。

    這時門鈴響處,走進數人,冷清楓一聲歡迎光臨還未出口,臉上便露出久違的開心笑容。

    “冷兄弟,又見面啦!”一聲豪語,聲若洪鐘,引起全店注目,但見一名白衣大漢站在門口,後頭跟著一名紅帽梯男孩和兩名小孩,正是任俠兩位俠員“鐵棍”常郁沖及“血紅帽”小寶。後面兩名孩子卻是柳玥寧的弟妹,柳正浩與柳玲香兩兄妹。

    店內客人有些也在新聞媒體上看過常郁沖,便開始有了窸窸簌簌的議論聲,猜想此店跟任俠之間的關係。冷清楓自然不以為意,招呼貴客入座。

    點完餐後,冷清楓將單送入廚房,吩咐店員好生招待,這時常郁沖悄聲對小寶說道:“等一下吃完再找他來問,別輕舉妄動……”

    這時柳玲香舉起小手說道:“常大哥,我跟哥哥想去上廁所。”

    常郁沖知道哥哥柳正浩有輕微智能障礙,需要人從旁觀照,兩兄妹吃喝拉撒都習慣一起行動,便點了點頭,讓兩名孩童相偕而去。

    柳玲香領著哥哥來到鄰近後場的廁所,讓他逕自入內方便。這時正值用餐巔峰時刻,後場人員忙進忙出,對眼前事物也是匆匆一眼撇過,對於站在廁所門口的是人是鬼也不會多所注意。

    哥哥圓滾滾的身子才進了廁所不到一分鐘,本站在廁所前的妹妹柳玲香突然身形一閃,如狸貓般竄入餐館後場。

    但見後場店員往來,廚師吆喝,好不忙碌,柳玲香身形嬌小,一個矮身一個避晃,從眾人眼睛看不到的死角,竄向後場儲藏室,悄悄把門帶上,只覺儲藏室裡發出一股眾多食物混和為一的味道,不免一陣噁心,趕緊叫出通訊器裡的拍照功能,將所有能見之物全數照起。

    正如一隻無頭蒼蠅東拍西照時,突聽大門傳來咖的一聲被打開,接著儲藏室內燈光大亮,一切來得太過突然,柳玲香一陣驚慌失措,卻找不到一處可躲,只聽得門口那輕盈如氣的腳步聲,步步進逼……

道侍(十九)與俠同行

    卻說常郁沖與小寶坐在原位,見兩童離開入廁,便開始悄聲討論,但聽常郁沖說道:“等一下我們直接問他,看他甚麼反應!”

    小寶吃了一驚道:“你就這麼相信他啊?別忘了他前幾天救的女孩子就是人康集團的千金!”

    常郁沖說道:“那你有其他辦法嗎?最近多起食物中毒事件,擺明是政府和企業有勾結,不然為甚麼政府衛服部不讓警部續查?每半年一次的檢驗報告也是含糊不清。”

    小寶嘆了口氣說道:“這些我都知道,可是萬一他也有一份怎麼辦?不然人康集團的千金幹嘛跟他走那麼近?如果他洩漏我們任俠在調查的這件事,線索就會斷掉欸!”

    常郁沖說道:“那如果他跟我們合作,他是最接近核心人物的人,調查起來不是更快嗎?”而後故作懷疑道:“你是我認識的小寶嗎?甚麼時候你變得這樣東怕西怕的?”不等小寶反駁,又問道:“你有看到他剛剛的表情嗎?他看到我們是那麼平常,甚至還有一點驚喜,這是一個參與陰謀的人該有的反應嗎?”

    “你個白癡……他不會裝啊?”這話說來強勢,但口氣明顯軟化許多。

    常郁沖見他如此,道:“你不相信他也就算了,你為甚麼連我的眼睛你都不信?你是不信他還是不信我?”

    小寶聽了若有所悟的笑道:“最慘不過是做我們最在行的事而已,拿刀子逼康德充老頭交出證據就好了。”

    常郁沖哈的一聲,張手說道:“你可終於回魂了!”小寶向他比了個粗鄙的手勢。豪邁一笑,喚起心中深層的自信,有這自省自發的信心,即便知道前方荊棘遍野,也能一無所懼。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兩童仍未回來,常郁沖心起憂慮,道:“小伶和浩浩怎麼那麼久?不會出了甚麼事吧?”

    小寶一聽,尷哦一聲道:“關於這件事情……”話還未完,便聽得背後一聲“小寶哥……”

    兩人齊目望去,但見冷清楓一手牽著一人,漫步而回。常郁沖見狀,覺得古怪,忙問備細。

    冷清楓面露待客微笑解釋:“可能是我們店裡的廁所位置太過隱蔽了,小朋友一時找不到,走錯了儲藏室,沒事的。”

    原來走入儲藏室的就是冷清楓,他在生意備忙間,發現後場有人影晃動,以為光天化日之下有了內賊,便循跡尾隨,逮個正著,卻不料是友人孩童。

    雖說柳伶香師承小寶兼負家傳武學,但年紀尚幼,還未習練與人對敵的武功招數,只學過一些輕功步法,遇上玄真道的鯤鵬玄侍自是束手無策,只急得一雙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冷清楓趕緊出言安撫,回頭尋著呆候多時的哥哥柳正浩,一起帶回原位。

    常郁沖聽他說詞客氣有禮,看似得體,實則有了嫌隙戒備之意,因為誰都曉得,一個可以照顧哥哥的孩童,怎麼可能將儲藏室和廁所搞混?

    常郁沖微一細思,便即明瞭,狠狠瞪了小寶一眼,後者立刻轉開視線假裝沒事。

    “不好意思,我家小孩欠缺管教,造成你的困擾了,我們沒別的意思,今天來確實想找冷兄弟聊幾句,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常郁沖順著勢子問了下去。

    冷清楓見他開門見山地坦承來意,一副無愧於心的模樣,心中芥蒂大減,點頭道:“當然可以。”為防隔牆有耳,兩人分別將生意與孩子“擱”在外場,一同來到後場會議室。

    兩人坐定,常郁沖當先開口問道:“冷兄弟知道最近又多了好幾宗食物中毒事件嗎?”

    這兩日被康詠琳搞得烏煙瘴氣的玄侍,自然是首次聽到此事,隱約感覺此事與店裡有關,搖頭道:“沒有,只記得之前店裡傳出沒有通過食品檢驗的消息……”

    常郁沖雙眼精亮,直射其眼,答道:“所有引發事件的食品都不相同,彼此之間沒有共同性,也出產自不同的食品公司,用單一事件來查,根本查不出個所以然,但我們朔其源頭,綜合來看,發現所有出事的食品公司都跟一個企業有合作……”

    冷清楓道心一凜,脫口說道:“人康集團……?”

    常郁沖點了點頭道:“目前還沒有直接證據,政府也不多涉調查,媒體頂多幾篇新聞,確切該提防抵制誰,還是不敢寫。”

    冷清楓深知其中無奈,站在政府立場自然偏袒資方,便問道:“有甚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冷兄弟別誤會,有關於調查的事我們任俠會處理,只希望兄弟也能多多留意細節的部分,尤其康小姐最近與兄弟走得頗近,也許她是事件上的突破口,也許……關鍵就在這間店裡。”

    玄侍見他鄭重其事,沒有絲毫笑謔之意,深知這位白衣豪俠願意將這等機密相告,足見對自己的信任。大義當前,個人私情勢必得有所犧牲,但在玄侍點頭答應下來的瞬間,還是興起一種腳踏情仇江湖的奇異憂慮,無以名狀。

道侍(二十)伊人遠去

    自從康詠琳來到店裡,不知是店員擔心得罪千金還是良心發現,閒言閒語不複再聞。

    但讓冷清楓最訝異的是對康詠琳的觀察,這千金小姐也沒有表面上這般養尊處優。打掃過的地方一塵不染、有條不紊,對客人的應對答辯也是從容有禮,盡顯在上位者的優雅大度,店內眾人逐漸對其改觀,也因她集團千金的身分,所發之言,所為之事,自有一股威儀,兼其與人和善的態度,儼然有女店長之勢,讓冷清楓輕鬆不少。

    而林芯顏的冷漠已來到極致,雖與平常無異,但氣質免不了一股疏遠距離,只是那份冷酷疏遠的背後有多少落寞自是誰也不知。

    愛情如同一根出現在幽冥深淵的絲線,似是能將身處苦海的人們拉上彼岸,但當人們以為眼前即將重現光明時,它又會突然消失,使人再墜深淵──希望越大,傷得越重。希望就這麼一次一次的出現,一次一次的消失,但以此為念的人們,始終會在苦海深淵中不停尋覓那一線希望,當它再次出現時,亦會毫不猶豫的再次攀上。

    林芯顏不是相信愛情,而是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冷清楓的為人,相信他和一般人不一樣,她也不知道為甚麼對冷清楓有這種感覺,也許是面對惡客時他的挺身而出,也許是因為他的正直與處事手腕,也可能是他面對愛情的木訥……在林芯顏心中,這些都是原因,但都無法成為主因。

    從近期的所見所聞,手中的絲線一再斷絕,對自己、對愛情、對冷清楓感到再三失望,終至心灰意冷……

    這日,冷清楓照常來到店裡,經過幾天的精神折磨,對那冷漠的尷尬已漸趨麻痺,挫敗過後信心便起,料想仍有機會挽回,至於與康詠琳的關係,只要自己忠於內心,自能迎刃而解。雖說店內氣氛可能再生變異,但相信只要踩穩原則,人生自有出路。

    念頭及此,心頭登時一陣神清氣爽,倍感信心,只是當他來到店裡時才明白上天賞他的耳光有多響亮。

    “經理……這是芯顏的辭職信,她說家裡出了點事需要她回去幫忙……”後面的話冷清楓根本沒聽清,因為他已飛奔出店。

    甚麼店長之責,店裡事務全數拋諸腦後,即使連伊人確切所在都不知,鯤雲步仍一往無前,素來不染俗物的玄侍竟第一次後悔自己沒辦現代通訊器,殊不知一個女孩子若是刻意閃躲,就算有全國監視器,也是找她不著。

    冷清楓飛奔來到南屏街林芯顏住處,卻不知她住在哪一戶,根本無從找起,一個人如同無頭蒼蠅般在那棟公寓前走來走去,或站或坐,也不知是在等人還是找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從正午等到高陽西斜,始終不見伊人,他不敢走遠,深怕一個不注意會就此失之交臂。正自失魂落魄,背後忽傳來一聲:“冷大哥?”

    冷清楓聞聲一凜,轉頭看去,卻見一名身穿紅色帽梯的小孩滿臉困惑的看著他,當他回神認出那小孩是任俠血紅帽小寶時,便查覺到四周圍的街角巷口同時射來目光注視,目標似是自己,戒心頓起……

    隨即小寶右手作勢拍了拍肩上的灰塵,那股緊張肅殺之感才收斂少許,冷清楓隱約猜到任俠於此地有案,便問道:“發生甚麼事了嗎?你怎麼在這裡?”

    小寶一臉慎重,似有猶豫,悄聲道:“我們和警部查到這棟樓有一些非法集團的活動……正準備要攻進去……”

    冷清楓聞言大驚,顫聲問道:“知道是什麼活動嗎?方便告訴我嗎?”

    小寶直接說道:“也怪不得你不知道,南屏街是出了名的雞窩,直接在家接客的……”此語一出,冷清楓滿心如入冰窖,一股沒來由的怒意衝上腦際,難以遏制,二話不說,翻身飛奔上樓。

    即使機智如血紅帽也想不到向來沉穩的玄侍會有如此大的反應,一呆之下,冷清楓已竄上階梯。小寶見狀大驚色變,發了一聲喊:“喂!”抽刀在手,緊追上去。

    頃刻生變,周遭部屬警員也不知該不該跟著攻上去,一時手足無措,一位小隊長趕緊挺身下令,一半守住所有出口,一半跟入攻堅。

    冷清楓狂怒攻心,如入魔中邪般一心只想找到林芯顏,找到如何?怒從何來?根本無法細想。只覺那似悲還怒之感緊攫其心,莫以名狀,不發不快。

    霎時間七樓公寓已闖了三樓,仍一無所獲,只嚇得住戶驚聲大叫,紛紛往一樓逃竄,場面登時大亂。

    小寶不知為何冷清楓聽到“雞窩”兩字會如此激動,也不知他是否與案件有關,見場面大亂,部屬行動全遭破壞,只能盡早追上,隨機應變,當下施起身法,雙腳或踏人群肩頭,或採牆壁扶手,快步尾隨。來到七樓,卻聽見室內響起呼呼勁風及陣陣凜冽刀氣和與人動武的呼喝聲,不禁暗叫:“慘了……來不及了……”

    原來冷清楓一路闖至七樓,遍尋無果,來到最後一戶門口,門扉開處,迎來的竟是一道凜冽刀氣。冷清楓大吃一驚,趕緊側頭躲避,卻仍在脖頸處留下一道血痕。

    卻見兩道黑影從他身旁閃過,呼呼兩刀往他後腦招呼,冷清楓見退路盡被封死,趕緊向前著地一滾,以避刀厄,但這著卻身陷重圍之中。

    冷清楓四顧一望,便見一間再普通不過的民房裡四散分立著數名蒙面黑衣客。

    冷清楓見情況詭異,冷然說道:“我相信這應該不是各位的住處吧?”數名黑衣人不說二話,舞刀便攻。

    冷清楓以進為退,腳踏奇步,衝入圍勢,左右一擋一攻,在裡面的兩名持刀黑衣人上臂一痛,雙雙震開,冷清楓抄起掛在壁上的圍裙,充當武器,施起“鵬羽拂”,負隅抵抗。

    這時便聽一聲未脫稚音的怒喝,接著一道紅影伴隨旋空刀勁,破空闖入,離門口較近的兩名黑衣趕忙提刀招架,刀兵相交之聲不絕於耳,赤焰如火的刀光閃爍,硬是衝破黑刀守勢,直闖入門,來者一身紅帽梯,正是小寶。

    “這些人是東和國的黑道,本來我們已經鎖定他們了,你幹嘛那麼衝動啦……!”小寶右手倒持赤刀“血軍”,守在玄侍右側。

    冷清楓咦道:“你剛剛不是說……”

    小寶微尬道:“這……現在這已經不是重點了,先拿下一個再說……”說著當先舞刀衝出,血雨刀步直如雨點揮灑,快如奔雷,紅刀閃爍間,更尋隙出招相助冷清楓,刀法宛如流雲過峰般順暢好看,也自帶一股以一擋百的威勢。

    這邊廂鯤鵬玄侍手中綠圍裙舞成綠影,時如蟒蛇出擊、倏出倏回,時如巨鷹展翅,撲風生勁。站在中央,攻拒有度,宛若雕鵬穩據峰頂。抽擋纏捲,數招過處,幾把長刀啷鏘落地,與小寶一動一靜,各站擅場。

    東和黑道也並非泛泛,刀法中沉穩凝重,雖不像冷寶兩人動靜自如,順暢活潑,但沉穩中帶有視死如歸的蠻橫,兼之人多勢眾,地形窄隘等優勢,戰局暫成五五之局,但時間一長,仍敵不過兩名高手。

    斗聽門外隱約傳來機甲碰撞之聲,料想是警方疏散人群已畢,攻上七樓。小寶聞聲精神大振,眼下只要擒下一人,便算任務圓滿。

    當下清喝一聲,一招“血飄蹤”紅影忽東忽西,目標卻集中一點,直往其中一名黑衣人殺去,那人瞧出厲害,舞刀護住周身要害,鏘噹聲響盡,噗噗數聲過處,那人肩頭、胸腹各中數刀。

    另一名黑衣人亦察覺警方到來,此時見同伴不是對手,如一團黑雲般捲來,救起受傷同伴,同時手丟煙霧彈,大喝撤呼。

    小寶眼角現出黑影時便知對方要逃,便即喝了一聲:“別讓他們跑啦!”

    但語音未盡,煙霧已然散出,白霧一片,直嗆得剛闖進門的警察流淚咳嗽,更別提追擊黑衣。

    卻聽框啷一聲玻璃碎地,小寶知道那是黑衣人穿窗而逃的聲響,但迷霧瀰漫,眼不視物,只能小手猛拍亂揮,以趕緊散霧追擊。

    忽然背後興起一陣旋風,同時聽得門外傳來一聲豪語:“想走!”陣陣旋風席捲屋內白煙迷霧,卻見門口站著一名白衣大漢,舞著一根鐵棍,正是常郁沖。鐵棍如風車般飛快轉動,登時吹散煙霧,房屋裡處冷清楓也停了手中綠圍裙。

    眼望房內空無一人,卻見窗外人影晃動,常郁沖立即會意,喝道:“在屋頂!快!”眾人二話不說,立即衝了上去。

    冷清楓不明所以,但事出源於自己的衝動,同時也想瞧瞧到底出了何事,便也飛步趕上。

    眾人來到天台,但見六名黑衣人紛紛往隔壁大樓的屋頂上跳,眼看便輪到最後一人。

    冷清楓見狀,當機立斷,扯下曬在天台上的床單,飛捲而出,鵬羽拂塵,可剛可柔,正好捲住最後一人的手臂。

    就此為之一滯,小寶一聲大喝,縱身而起,手抓天台天線稈,飛身迴盪,繞稈一匝,單腳踢在那人臉面,將他踢返天台。

    那人正待掙扎爬起,常郁沖的鐵棍已架在他的項頸之上,將他按回地上,常郁沖冷言道:“這位先生麻煩你跟我們到警局走一趟。”

    那人雙眼無懼無畏,平靜如常,只應了幾句人聽不懂的東和話,便安祥的閉上眼睛。常郁沖見他如此,立感有異,這時便聽那人身上發出“逼”聲長響。

    常郁沖大吃一驚,一邊大叫:“全部退後!不要過來!”一邊舞起鐵棍,飛身後退。小寶為人機靈,一聽那逼聲異響,立生反應,腳下一點,旋身飛退。

    只是常郁沖餘音未盡,便聽“砰”的一聲巨響,躺在地上的黑衣人頓時被炸成碎片,爆炸餘波衝震全場,冷清楓與眾警受餘波衝擊倒地,常寶兩人雖及時飛退,但因離爆炸點最近,仍不免受了輕傷,所幸皆不礙事。

    冷清楓強忍耳裡疼痛的嗡嗡聲,與任俠兩位俠員一同盤腿而坐,調息紊亂內息,只是心中怎麼也想不透,到底是什麼滔天大事,可使一個人寧可成為人肉炸彈也不願洩漏半分?而林芯顏又到哪裡去了呢……?

道侍(二十一)心傷誰撿

    “我就知道交給你這任務還太早……”

    “喂,這次是因為有人搗亂好不好!”

    “你要把所有變數都計算清楚啊!場子全在你掌握之中,不是說了所有事情要準備好的嗎?”

    “你有聽過『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這句話嗎?誰知道冷大哥會那麼激動啊?”

    “那你為甚麼不對他說實話咧?你明明知道他值得信任,你不說實話就有變數,那這樣是不是代表你的應變能力和臨場反應都不夠……”

    碧瑩市警局總部裡,常郁沖和小寶兩人正在總部會議室裡開著“檢討會議”只是“檢討”的聲量稍嫌過大,連在會議室外做筆錄的冷清楓都聽得一清二楚,聽到常郁沖對自己的信任,心頭一暖,但不免好奇,到底何事如此慎重,致使小寶出言相欺?

    早些時候在天台得常郁沖出面說明,警方才釋去對冷清楓的懷疑,要不早以妨礙公務的罪名逮他,這時錄完筆錄,冷清楓趁隙來到會議室門外,叩門入內。

    甫入門便見常郁沖微笑示意,小寶臉有愧色,便解釋道:“常大哥,你別怪小寶,今天……真的是我太衝動了……”當下將近來店裡發生的狀況、今日林芯顏的無故辭職、自己奮不顧身跑來尋人這才遇上小寶等事簡單說了一遍。

    常郁沖遊歷各方,見多識廣,對他這小小兒女私情怎會看不出來,深知這位冷兄弟不諳情事,便不說破,道:“這樣看來,真的是天意要我們任務失敗,怨不得人了。”說到這裡,瞄了小寶一眼,見他仍是滿臉不服,似愧還怒,像是在對自己生氣,便順勢道:“今天的追捕行動你也有參與,是有權利知道原因,小寶,你來解釋一下。”

    小寶聞言一愕,道:“幹嘛找我?”

    常郁沖道:“因為那群人用刀,你也用刀,你解釋起來比較有說服力!”這八竿子打不著的說法使小寶皺起眉頭。正待反唇相譏,抬頭一看,見常郁沖臉現歉色,似是在向他道歉的點頭示意,即明其意,重新舒展臉面神經,解釋道:“就像我說的,他們是東和本國一個叫『平川聯盟』的黑道集團,所用的武學來自隆島地區的『平川一刀流』流派,光看他們刀法就知道了,這個流派近乎蠻橫,像是宗教一樣狂熱……”

    “我們收到消息,平川聯盟近期打算潛入凡爾莎暗殺幾名重要官員,作為入駐凡爾莎的起點。想也知道,外國黑幫要進來哪可能那麼容易,必定有政府官員包庇,前幾天我們接到密報,說是這些人會出現在南屏街集會,所以才有這次行動,至於為甚麼國外黑幫想來暗殺我們的官員呢?這請我們任俠老大來說明好了。”順勢又將問題丟還給常郁沖。

    常郁沖見他耍小孩子脾氣,將最難講的丟給自己,微笑翻了翻白眼,接了過來道:“相信冷兄弟還記得之前提過的『隆島原能爆炸』,近期近民黨的人積極證明隆島地區所產農畜並沒有問題,日前提出恢復與東和本國農務交易的提案,必須議會席次過半才能成立,應國黨在這方面不停施壓抵制,可能導致某些近民黨員的利益受損,更甭提平川聯盟本就有意染指凡爾莎。我們擔心警方裡也有政府派來的人,所以只敢說發現黑幫集團的行蹤。”

    “你們想查出是哪些官員跟平川聯盟勾結?”

    常寶兩人雙雙點頭,常郁沖又說道:“若是這個提案通過,國人的健康可能會出現問題,不值得冒這個險,只可惜我們任俠人力不足,資源不夠,只能引導警方調查,最多只能保住碧瑩市……”

    冷清楓聽他這話,凝思一陣,說道:“也許……玄真道可以幫忙注意角鹿市的情況。”

    常寶對看一眼,常郁沖說道:“這……是否打擾貴道清修?”

    冷清楓微笑道:“既然常大哥信我,何以不信我玄真道?”

    常郁沖笑道:“哈哈,那倒是我不禮貌了,在此先謝過,有勞冷兄弟金言。”

    冷清楓微笑點頭,續道:“這樣聽起來,之前常大哥說的中毒事件,是不是也跟眼下這件事有關?”

    “非常有可能,冷兄弟有甚麼線索嗎?”

    冷清楓搖了搖頭道:“之前找了機會把店裡暗地裡搜查一遍,沒有甚麼可疑的地方……”

    小寶知所輕重,收起小孩脾性,說道:“現在只能靠我們這裡多注意平川聯盟和政府的行動,看看能不能找到甚麼證據,把有害產品踢出去。”

    常郁沖說笑道:“你這樣說法,小心人家說你黨派色彩明顯喔!”

    小寶撇嘴道:“反正我們任俠也沒多有名啊!那些自視甚高的官僚才不屑動我們咧,不如放膽幹一場,起碼有所貢獻。”年輕小夥子胡鬧歸胡鬧,那份犧牲為國的熱血情操還是有的。

    常冷兩人見他熱血十足,相視一笑,便在這時,聽見叩叩兩聲,門口走進一名員警說道:“冷先生,你可以走了,外頭有人來接你。既然是任俠的線民,我們就不追究了,下次請小心一點,別再妨礙警方辦事。”語氣冷漠,顯然行動失敗要擔負的責任不可謂輕。

    冷清楓道了聲謝,心中暗自奇怪,這個時候有誰會知道他人在這裡?向常寶兩人告罪一聲,出門一看。

    卻見一襲淡衫裹千金,雙足來回步沉吟,自來憂情蹙額眉,回望夫郎似迎賓,正是集團千金康詠琳。

    “你沒事吧?你一整天跑去哪裡了?發生甚麼事了?怎麼突然被警察抓?”數句詰問,關心之情溢於言表,搞得冷清楓老臉燒紅,趕忙轉移話題。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康詠琳答道:“每個員工都應該清楚老闆的去向,這樣才算盡責啊……”別說這話傷了很多人,就說連親生父母有時候都不一定知道兒女的行蹤,更遑論只是老闆員工關係。

    冷清楓見她答非所問,料想人康集團財大勢大,警局裡也都安有眼線,要找他一人又有何難,便不再多問,辦好手續,兀自邁步出了警局。

    此時黑夜降臨,不知不覺就這麼過了一天,但對面臨大變的玄侍而言,這天如同一年一般長久。

    一台高貴轎車停在警局門口,康詠琳漫步到車窗前,說道:“福叔,你先下班吧,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駕駛福叔愕然一秒,唯諾答應道:“好……小姐在外要小心,早點回家啊。”說著瞟了冷清楓一眼,見後者滿臉不解,乾笑一聲,驅車駛離。

    冷清楓走來問道:“怎麼不直接回去?”

    康詠琳嬌容一陣靦腆,微笑道:“我有話想對你說……”

    不知怎麼,冷清楓只覺目光甫與她接觸,心頭便興起一陣不安分的悸動,本因任俠所託而淡忘的傷心失落,此時又隨著那無以名狀的桃香緩緩攀升,眼前一陣模糊,上身燥熱,下盤空虛,意亂情迷。

    一句“你想說甚麼,我都願意聽”差點脫口而出,趕緊撇開目光,恭敬道:“我送小姐回家吧!”側身讓路。康詠琳巧笑倩兮,垂首先行。

    冷清楓謹守保鑣本分,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兩人默然無語,來到一處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前,兩人依燈號停下。

    這時聽前方的康詠琳忽道:“我知道你為甚麼整天不見人影……是因為那個女生……”

    冷清楓聞言道心大為震動,回頭想想,這並不奇怪,大多女人對情感方面的事都比男人來得敏感,見她一語中的,不願隱瞞,更不願否認,所幸來個沉默是金。

    “其實……她也算是我半個老師,進店裡工作,我就是看著她學的,但就是有一件事學不起來……”語帶哽咽,轉過身來,一雙珠淚盈眶的眼睛,深深望了冷清楓一眼。

    這句溫言軟語比之人肉炸彈來得更具威力,前些日子的“生日之吻”尚可說是酒後亂性,之後康詠琳的行動已昭然若揭,即便木訥如冷清楓也必感受得出來。

    只是誰也想不到,一個女孩子會這麼突然的向情郎表白,一個集團千金願意如此紆尊降貴的向部屬求愛,此事若知情者看見,也是呆立當地,作聲不得的反應,更何況是被告白的冷清楓。

    冷清楓只覺腦袋跟心裡一般紊亂,支吾作聲不得。康詠琳珠淚瑩然,硬是擠出一抹微笑,說道:“你今天也累了,別送我了,你趕快回家吧……”說著便向對街退去,根本沒發現燈號還是紅的。

    一陣光亮猛閃,叭聲長響,一輛客車迎面撞來,那陣閃光使得冷清楓大驚回神,驚喝一聲:“小心!”右臂急探,一把將身處危境的驕女拉回身後,以體護之。

    客車喇叭聲盡,也不停下,就此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冷清楓驚險地看著懷中驕女,蒼白秀臉上數點珠淚晶瑩潸然,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溫暖與愧疚。

    有多少個千金少女願意為了他收起驕縱個性,放棄嬌生慣養的生活,到店裡來端盤子,融入這個現實殘酷的社會?自己何德何能有這般好運能遇到像這樣為他的女孩?就算始終騙不過自己的感情,也至少對她好一點,冷清楓心中不禁這麼想著……

    “你……還好嗎?有沒有怎麼樣?”兩人凝視過後,冷清楓脫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關心語氣。

    康詠琳伸手拭去臉上淚痕,搖了搖頭道:“沒事……明天見……”說著漠然邁步而行。

    冷清楓心裡沒來由的一陣酸楚,把牙一咬,快步跟上,伸出左手護住那不堪一握的腰肢,沉心靜氣,冷漠無話,但這小小的動作已然勝過千言萬語。

    一條道路上總是會有岔路,不同的選擇,便能看到不同的風景,誰都不能斷定冷清楓這時做的選擇是對是錯,更確切來說,在愛情這條路上可能根本沒有所謂對錯,只是誰傷誰的心,誰撿誰的情罷了。

    做下這個決定的冷清楓自然沒有察覺到,剛剛走過的店家,已將門口逐漸黯淡的紅桃花換成嬌豔正盛的紫色雛菊……

道侍(二十二)迷途犯險

    時光荏苒,數日過去,自那夜玄侍護花後,冷清楓與康詠琳兩人越走越近,幾乎每天一起上下班,只是夜晚來到閨房家門時,冷清楓總是緊守禮儀,克制心中無以名狀的躁動。

    店內人員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彼此心照不宣,只默默詫異,之前不苟言笑、做事嚴謹的冷店長怎麼突然像換了個人似的,溫柔體貼近乎獻盡殷勤。

    其中最為甚者當屬冷清楓的好友小斯,才短短幾個禮拜便可讓一個人產生這麼大的變化,沒真心愛過的人恐怕難以了解原因。雖說好友變得開心,沒什麼不好,但仍不免心有臆測:難道老大完全不在意林芯顏離職的事嗎?

    現在店裡的生意有康詠琳照看,冷清楓依集團千金之令放了幾天假,恰好排休輪到小斯,小斯遂相約一同“刺探軍情”,藉此機會看看老大的心意如何。

    所謂的“刺探軍情”就是到其他牛排店用餐,趁放假期間心神放鬆,較能放下以往對店內生意的既有成見,觀察透徹加上徹底反省,讓店內服務品質能夠更上一層樓。

    兩人一邊用餐一邊悄聲討論,小斯趁此機會說道:“欸,老大,剛剛那個女服務生在還沒點餐時就先上餐具,照我看,我們是不是可以在知道客人要點甚麼餐點之後,再為客人送上適用的餐具,這樣也可以……避免一些意外發生……”

    這話一點隱晦的意思都沒有,冷清楓自然有所覺察,但仍是一句:“每個人用餐習慣不同,寧可多準備也別少給了。”表情又回復之前那副冷顏慎重之貌。

    小斯見他有意迴避,便再進一步,問道:“現在大小姐在店裡,董事長會不會特別注意我們?而且我們下班時間這麼晚,她一個人回家會不安全的,到時候……”

    “我只負責平安送她回家,沒別的了……”冷清楓不帶任何情緒的說道,這句話像是在為自己開脫,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將傷害降到最低……

    “那……林芯顏呢?”小斯所幸直接問出口

    “……她選擇離開,也許就是不想有人去找她,既然這是她所希望的,那我又何必去找?更何況……我根本找不到,那天才問過那間公寓的管理員,她早在好幾天前就搬走了,她也沒和店裡的人聯絡……”

    小斯聽了黯然一陣,忽又說道:“你不是認識任俠的嗎?可以請他們幫忙注意啊!”

    冷清楓聞言露出醒覺的表情,隨即臉色沉下,搖了搖頭,嘆道:“既然她不願,強求也沒用……”

    小斯自然明白這般無奈無人可說;此情無處可洩,對於這種事旁人就是想幫也幫不了忙。

    兩人漠然相對,後將話題轉到“刺探軍情”上,盡快用完餐,離開了這氣氛不佳的餐館。

    初春的陽光普照大地,曬得碧瑩西城的街道暖洋洋的一片,路邊的野狗伸著懶腰,對街店家在門前慢慢的掃著落葉,形成一幅悠閒慢活、不失活力的畫面。

    見到這副景象就算是再憂慮的人,也能稍稍鬆弛腦內神經。冷斯兩人精神一振,暫時忘卻剛才的無奈,一邊信步而行,一邊聊著國家大事。

    突然冷清楓的身上傳來音樂聲響,接下來小斯就看到連作夢都夢不到的景象,冷清楓從懷中拿出一個通訊器打開通訊。

    “喂……,跟小斯在外面呀……”

    小斯張耳細聽,聽這溫聲軟語,通訊的另一端必定是康詠琳,頹嘆一口氣,收回注意,企圖回歸眼前的舒暢。

    只是那甜言膩語時不時便由身旁傳來,尤其又是出自冷清楓之口,大違小斯心中形象,實是不勝其擾。

    “沒有啊……就來西城的餐館吃飯,你記得也要吃飯喔……我們是去學習的,看看別人的優點而已……別亂想啦,哪有甚麼漂亮服務生……”只聽得小斯差點摔爛他的通訊器,直是情侶不知單身苦、飽漢不知餓漢飢。

    直到兩人走下回到東城的公車,這場甜死人的對話才告一段落,小斯瞧他春風滿面,說了一句:“你知道你真的變很多嗎?”

    冷清楓一臉茫然,道:“沒有啊……”

    “你看你那副發春樣,只要在大小姐面前就是這個鬼樣子,你甚麼時候會想辦通訊手機啊?還沒有咧……哇啊!”小斯話都還沒說完,忽然不知哪兒飛來一個酒瓶子,框啷一聲正好砸中他的後腦勺,小斯只覺頭昏眼花,眼前一黑,頹然倒地......

道侍(二十三)異相之解

    變起頃刻,冷清楓大吃一驚,趕忙扶住小斯,往酒瓶飛來的方向看去,但見一道人影消失在對街巷口。所在之地乃是接近碧瑩東城西門的僻道附近,人煙稀少,尋人求助,甚是困難。

    冷清楓心想救人要緊,趕緊背起小斯,施起鯤雲步趕往最近的醫院。奔出幾步,就察覺後方有人疾馳而來,正想回身抵禦,便聽那人以“束音成線”的功夫說道:“兇手交給我,我會交給大棒……常郁沖,你聯絡他就行了。”語到末處,人影已消失在前方巷口的街燈上。

    冷清楓聽他說得出鐵棍名諱,料想是常郁沖所說的“任俠暗衛”,當下專心護人前去醫院,近期發生的意外襲上心頭,頓感一陣不安,興起一種自己害了好友的感覺。

    手術室的燈號明了又暗,小斯的後腦傷口清洗乾淨,被縫了五針,推入醫院三樓的暫時休憩病房時,常郁沖已押著一個人來到三樓。

    門扉開處,一人被推倒在地,冷清楓定睛一看,竟是冶牛餐館前經理之姪,本名袁志康的阿康。

    冷清楓吃了一驚,但見他滿臉不服,怒眼相瞪的模樣,便即了然,冷道:“都是前同事,有必要做出傷人舉動嗎?”

    阿康冷哼一聲道:“你們沒有證據,我只不過是路過而已,就被你叫的任俠隨便抓回來。姓冷的,你就是個只敢在別人背後做小動作的孬種!”

    常郁沖一邊打開窗戶,一邊說道:“誰說我們沒有證據?證據等會兒就來了……喔,說人人到呢!”

    但見窗外人影閃處,一名頭髮微翹,背掛巨型黑傘的青年人如同痞子一般蹲在窗外,正是逍遙傘仙談靈笑,他用戴著破舊侍服手套的右手,捏著一個破瓶晃了晃,笑道:“這就是你的凶器,特地幫你找回來的,做壞事也不多做點功課,上面全是你的指紋。”

    阿康不慌不忙道:“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甚麼,隨便找個破瓶子就想栽贓給我,這算甚麼任俠!”

    談靈笑一邊跳入病房,一邊說道:“欸!這可不是隨便找的,上面還有這位小兄弟的血跡呢!不過栽贓的話,你倒是說對了……”說著硬是將破瓶子的瓶口塞到阿康掌中。

    阿康一見他走近,便知不妙,但鐵棍在旁,哪容得他放肆?被談靈笑壓倒在地,瓶口入掌,就此沾滿了他的指紋。

    談靈笑一笑站起,將破瓶放入常郁沖拿出的透明防水袋裡,笑道:“收工,這下有證據了。”

    阿康大罵道:“你們這些王八蛋,這種鳥證據我不會承認的。”

    談靈笑冷笑道:“這話你留著去跟法官說吧!一個被餐館解雇的前經理,一個是前經理的姪子,恰巧路過前同事發生意外的地方,這麼恰巧的故事,不知道有誰會信?”

    一席幹話氣得阿康說不出話來,半晌才破口大罵:“為甚麼都是我!為甚麼倒楣事全是我!好事全給你們佔盡!他媽的憑甚麼!”

    常郁沖把棍一橫,橫在他的脖子上,冷道:“這裡是醫院,還有很多人要休息,發瘋請你到別的地方去。”

    阿康兀自咒罵不止,到最後已然語無倫次:“為甚麼死的不是你!叔叔找人弄不死你!爆料弄不死你!瓶子砸不死你!所有好處都你占了,你還想怎麼樣!”

    不料此語一出,冷常兩人各自一凜,冷清楓當先問道:“那次食品檢測就是袁經去檢舉的?”

    阿康罵得興起,甚麼汙言穢語全都用上了,哪管冷清楓問了甚麼問題。

    常郁沖將他押到椅子上,問道:“回答他的問題,你叔叔知道些甚麼?這件事很重要……”

    阿康怒火中燒連任俠也罵了進去,道:“甚麼任俠,根本是企業的走狗!還維護正義咧!我去你媽的維護正義!”

    談靈笑在旁看不下去,走來拍拍常郁沖的肩膀,示意叫他讓開,二話不說,砰砰砰照臉先賞了阿康三拳,只打得他連牙齒都吞了回去。

    “請記住,任俠不是警察,我們不需要守規矩,再說……老子也不是任俠,所以現在別說打你,我就是殺了你這個垃圾都敢。這樣有聽清楚他們剛剛問甚麼嗎?”談靈笑抽出背後黑傘,亮熀熀的傘尖指著阿康的咽喉。

    這著嚇得阿康面如土色,立即恢復了冷靜,顫聲道:“叔叔只是說,叫我一家人別用人康集團出產的東西,至於為甚麼,叔叔他好像也是聽人康集團高層說的,確切的原因他也不知道……所以…所以……”

    冷清楓接了下去:“所以他才去爆料冶牛餐館的食品檢測有問題……”說著黯然搖頭。

    談靈笑見冷常兩人皆是一副得而復失的頹喪模樣,問道:“所以意思就是他沒用了吧?”

    阿康聞言大驚失色,求饒道:“別殺我!別殺我啊!”

    談靈笑一把揪起他的衣領,狠聲道:“你要讓我知道你說謊,就不是殺你這麼簡單,我會先把你下面那根有沒有都沒差的東西砍下來,接下來會怎樣,你自己慢慢想,現在!給我滾!”說著一腳把他踹出門。

    回頭見兩人頹喪失望,便藉機向常郁沖道:“欸,大棒槌!你怎麼不介紹我給這位朋友認識呢?”

    這場面誰會有心情引介朋友,常郁沖還是說道:“冷兄弟,這位就是我跟你提過的任俠暗衛──談靈笑。”

    冷清楓撐起微笑,微微點頭,表示幸會之意。

    談靈笑不知道是甚麼原因,但見幹話無法讓氣氛回溫,便安慰道:“事情就是這樣嘛!總是會有意外的!你們又不是神,沒辦法未卜先知,事情遇到了,我們就想辦法解決囉!”

    一句“未卜先知”如同晴空霹靂,打入冷清楓心裡,所有思緒霎時清明……“人康集團……高層……街燈壞滅……小斯受傷……這一切不就是應了那晚的街燈異相嗎?”

    冷清楓恍然大悟,原來與小斯一起見證的“街燈異相”是指此事,更訝異自己竟未曾領悟,道心大震之下,臉色煞白,低頭呆愣。

    常郁沖本鬱悶難平,這時見他臉如白紙,以為他想起甚麼,問道:“冷兄弟,怎麼了嗎?”

    冷清楓倏然驚醒,搖手道:“沒事,只是有點氣息不順,自己調整一下就沒事了。”

    常郁沖見他臉色仍然不好,猜想是他擔心友人傷勢,便道:“這裡的醫療品質很好,這位小兄弟看起來沒有大礙,我們會在這裡看著,不會讓他有事。”

    冷清楓微笑點頭示謝,眼下自己待在這兒於事無補,既有任俠暗衛,當可放心,便打算先行返家,只是心緒混亂,此時只想有人能陪在身邊,甚麼話都不用說,甚麼事都不用管,只要靜靜的在身邊就行……奈何孤單寂寞總在這時候來襲。

    不知不覺腳下步伐換了方向,當他回過神來時,已來到冶牛餐館,當時已是下午將近六點時分,夕陽懸掛西方,照得餐館招牌無燈自亮,也照得玄侍胸口一陣暖洋洋,不覺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心安的微笑。

    不多時,夜空降臨,街燈初亮,冷清楓按照慣例相送千金返家,一路訴說早些時候發生的事情,除了人康集團的事略作保留以外,其餘盡訴衷腸。

    康詠琳一邊聽著一邊安慰,有時來幾句打抱不平,不知為何,冷清楓待在她身邊,便感鬱悶滯氣全消,心靜神安,彷彿一切有了歸依,只要看見她嬌紅的雙頰、迷人的微笑,努力疲累都好像有了意義。

    兩人剛轉過城東繁華的街道,準備往北行去,這時就左方傳來一聲呼喊:“冷先生!冷先生!”

    冷清楓循聲望去,就見一人推著一車烤爐跑了過來,卻是那在家門巷口賣香腸的攤販。

    那攤販依舊戴著口罩,看了他身旁嬌女一眼,偷偷比了一下大拇指,說道:“怎麼這麼巧在這遇到啊?這對我來說可以算是意外囉。”

    冷清楓春風滿面,笑道:“你客氣了,說到這個,你不是都在巷口擺的嗎?怎麼跑來這麼遠的地方?”

    那攤販笑道:“我就想在離開之前多走走這座待了很久的城市,天註定這麼巧這時候遇上你,讓我請你們吃最後一根吧!”說著也不等他兩人答應,便從烤爐上拿出兩支烤好的香腸遞了過去。

    冷清楓一聽他所言,微訝道:“離開?怎麼回事?”

    “喔!家裡有點事情,需要我回去幫忙,我也在外面野夠久了,人總是要回家的……欸,別客氣,我請客,冷了就不好吃了!”

    冷清楓聽了只覺一陣悵然,畢竟相識一場的朋友就此分別,看著他手中的香腸,不忍拂逆其意,微笑接了過來,轉頭給了康詠琳一支,說道:“這家烤得很好吃喔,試試看!”康詠琳略帶羞澀的接過,卻拿著不吃。

    “這麼突然……大哥叫甚麼名字,我們可以交換個聯繫方式。”

    攤販隔著口罩一笑道:“我很窮,沒有錢買,所以沒在用通訊器,我相信有緣我們會再見面的!冷先生也要多保重!掰掰啦!”說著揮手作別,推著車便向南邊走去。

    冷清楓看著他瀟灑而來、瀟灑而去的身影,對他自由快樂、不吝去留的心境感到佩服與羨慕。目送他走過對街,正轉身邁步欲行。卻聽對街遠遠傳來那攤販所唱之詞:

    “紅腸橫火半熟焦,夜街燈火黯然消,風行萬里桃花墜,靜水遠崖慰寂寥。”

    冷清楓聞此語如聞法號晨鐘,倏然轉過身來,那攤販已然不見人影,他呆愣愣的回望對街,口中喃喃的念著聽到的詩歌,垂首沉思不語。

    康詠琳走出幾步發現情郎沒有跟上,回頭見他似有心事,關心問道:“怎麼啦?”接著看了看手中的香腸,又問:“不會是吃壞肚子了吧?”

    冷清楓聞言搖頭,轉頭堅定的看著眼前女伴,忽然牽起她的雙手,似是有話想說……

道侍(二十四)風迴玄真

    碧瑩西城裡的南下高速列車,響起了關門警示音,冷清風坐在車廂間的走道上,靜靜想著昨晚的奇遇……

    “紅腸橫火……怎麼有點熟悉的感覺,夜街燈火……街燈異相?靜水遠崖……玄真道後山的靜水崖……是巧合嗎……”回頭想起自己感應能力大減,致使無法阻止小斯受傷,心下愧疚。

    只是眼下有一個更使他莫名卻又甜蜜的事──“嗨,路程還很久,口渴了吧!給你!”康詠琳從車廂方向小跳而來,遞給他一瓶飲料。

    冷清楓無法理解自己怎麼會讓她一起來,只知道昨晚口頭告知她自己必須離開幾天,並且懇切將店內事務相託之後,她甚麼也沒說。隔天早上到了西城車站,就見她已經提著一包隨身行李,拿著車票等在那兒了。

    經過這段時間,冷清楓對女人做事的出人意表略有領悟,微微一笑,不語不問。因為知道問了也得不到一個合理的答案,女人做的決定豈非往往都沒什麼道理。就是如此,才能讓循規蹈矩、天生秉性合邏輯的男人應接不暇。

    人生當中,以德報德之詮釋稱為“義氣”,以怨報德之情況往往發生在“愛情”,因為“愛情”從來就沒有道理。

    高速列車一路沿海南下,左手是瑩火平原,右臨黑溝海峽,途經薰風森林各站村落,穿過獨角山的列車隧道,最後在角鹿市北岸車站停駐。雖名為高速列車,凡爾莎幅員寬廣,時速300千米步的速度仍花了將近三個小時才來到角鹿市。

    一路康詠琳如同初出遊玩的少女般盡展驚嘆歡顏,冷清楓看著她天真爛漫的側臉,不由得看呆情癡。即便列車又硬又顛簸,兩人仍享受徜徉在道旁美麗的風光中。

    到了目的地已臨近中午,兩人用過午餐,便不作停留的往內陸鹿角山出發,見識了太流士運河上千帆過盡的壯麗,路過親村區至城外村鎮的旖旎,經過一番名副其實的“舟車勞頓”,玄侍的雙腳終於踏上名為故鄉的土地。

    但見蒼松綠竹翠環山,激川靈泉出煙嵐,林間但聞百鳥鳴,幽揚猿啼在兩岸。盡望河渠通內陸,遙看青蔥起山巒,祥雲繚繞仙峰頂,清風回入玄真觀。

    冷康兩人本搭車上山,但康永琳見道旁景色幽美,直如仙境,一再央求,冷清楓違拗不過,只好依她。

    兩人在山道上走了半個小時,康詠琳腳上的高跟鞋不堪負荷,隱忍著不說,但腳傷難忍,便越走越慢。千金纖足不適,玄侍又怎察覺不到,二話不說,默默溫柔地幫她把鞋子脫下,俯下身子揹起嬌軀,施起鯤雲步,尋路上山。

    快速的奔走加上玄侍特有的男子氣息,讓康永琳嚶嚀一聲,縮其背上,不覺心神如同柳條滑過水面所興起的波紋一般春意蕩漾。看著玄侍認真的側臉,康詠琳忍不住羞紅雙頰,正嘟起俏唇,想犒賞辛勞的偷香他一口。

    突然“嘿”的一聲,人影閃現,只見兩名身穿藍白道服的弟子,一立石上,一站道旁,凌厲眼神射向兩人。

    冷清楓認得現在身處的位置是前山的解劍岩上山步道,此步道一分為二,其一是往山頂真武觀,另一個是通向內陸的山腰棧道。

    久出未歸,但滄海還未成桑田,山上景物依舊,順著解劍岩上山步道,過了此山頂真武觀,便可到後山的靜水崖,崖上雲霧密布,乃是一處斷崖絕峰,除非輕功絕頂或是飛鷹天禽,不然只能順靜水崖而下通往山腰棧道,而這只是一般人所熟知的玄真道……

    卻聽那兩名弟子其中一個身材較高者說道:“抱歉兩位,再過去是我道修行清淨之地,若只是路過,尚請自便,若是來參拜的,還請兩位自重。”

    冷清楓見他倆模樣生疏,看來是師門新一輩的弟子,想是來拜師之人絡繹不絕,心中高興,隨即又為自己的學藝退步而慚愧,正想出言致歉,突然又是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鯤鵬師兄?你回來了啊!”

    但見一少年身著藍白衣袍,頭頂白色鴨舌帽,從上方步道漫步而下,兩名守岩弟子低頭為禮,其中一人解釋道:“這兩個人在解劍岩上行為不檢,我們才出聲制止的……”

    少年一看這狀況,唉呦一聲,指著冷清楓說道:“兩個年紀都比我大,叫甚麼師兄啊……也難怪你們不認識,這位師兄早在你們兩個入門的時候就出外遊歷了,道號鯤鵬,誤會一場而已,不過……這位女施主就……”

    冷清楓認出那少年正是從小在鹿角山真武觀長大的清樂師弟,上前解釋道:“清樂,不好意思,這位是我……”

    康詠琳一邊攬住玄侍臂彎,一邊接口道:“女朋友!”

    這般宣示主權的動作竟如此生動自然,使得全場皆是一愣。

    少年清樂輕咳兩聲,續道:“師父老早就知道你會回來,特地叫我下山去買東西回來好招待你,不過……我現在知道應該不是招待的用途了……師父在老地方,你應該知道規矩,這裡是清修之地,這位女施主還是先到客房等待吧……”說著點頭示意,兩名守岩弟子走上前,手勢做請,領客上山。

    康詠琳見那叫清樂的少年,圓圓的雙眼始終透露戒備慍怒,兩名守岩弟子也是面無表情,似乎完全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心下不喜,只是眼下頭頂人的天,腳踏人的地,只能嘟起嘴巴,不情願地隨後跟去。

    看著康詠琳嬌縱的背影,清樂狐疑的看著冷清楓,後者看他彷彿有話想說,問道:“怎麼了嗎?”

    不料這句疑問,更加深師弟的疑惑,欲言又止道:“……算了,你自己去找師父吧,我還有事要辦。”說完邁開步伐,轉眼之間,消失在山拗轉角。

    冷清楓見他舉止異樣,想來是自己長期在外,兩人因距離而疏遠所致,也不以為怪,走上步道,邁步上山。

    過了解劍岩,地勢稍趨平坦,來到山上一處茂密林蔭中的空地,是為“練武坪”冷清楓還記得曾經與眾師兄弟在此地一同操練習武,清風吹拂,冬末初春仍有寒意,卻不減林中樹木散出的那股熟悉的葉綠芬芳。

    再往前走,霧氣漸濃,但見練武坪後坐落數十間長形房舍,知道那是玄真道弟子休憩住宿之用。眼前的林間山舍盡數沐浴在山煙雲霧中,形成一幅略為詭譎的景象。一步接著一步,冷清楓走過以往所有的熟悉,漸漸喚醒塵封的記憶,恢復久不復見的平靜。

    心中的謎團像是飄至山頂的煙霧,淡淡消弭,裊裊而去,現出前方道路,正是通往山頂的“正氣天梯”總共一百零八階,踏滿階梯,以正其心;每走一步,以練其氣,

    冷清楓不自覺的放輕腳步,階上的塵土還是受他腳步之激而揚起向兩旁散去,彷彿在為迷途知返者開道般,一路送他上了天梯末端。

    一道清風吹散雲霧,但見高角飛簷,金龍雕欄,門上牌坊掛真武,亭台有樹,樓閣藏書,胸中學務弄玄真,正是師門玄真道的真武觀,觀後一條羊腸小徑通往後山。

    最使玄侍懷念的仍是長在觀外的兩棵老松樹,一棵直立,一棵歪斜,正如玄家所言的陰陽相和,每次看都有不同的體會,因為在兩棵松樹之間的吊床上必定有一個人有話可說。

    冷清楓兀自好奇,怎都到了此地仍不見師父,這時突然眼前白影晃動,冷清楓大吃一驚,這人來到左近,自己竟然沒發覺,但見白衣身影化百為一,欺身直進,一掌打向他胸口大穴……

道侍(二十五)魔相初露

    這掌來得又快又急,勁氣之強,從所未見,冷清楓不自覺興起一股避之不開的感覺,眼前一陣模糊,連那襲擊者的樣貌都看不清楚,下意識運掌前推,感覺兩氣即將相交之際,對方勁力陡然消失,只見一隻修長蒼勁的手掌停在他面前。

    一個溫和帶有威嚴的聲音道:“這招你應該很熟悉,相信這就是你下山遊歷的成果,也是你回山的原因……”

    冷清楓自然認得出這一掌,這招“鯤鱗映月”是由“鯤鱗心法”所衍發的掌招,但此時修練多時的玄侍竟彷彿視而不見,連招架都招架不了。

    玄侍對自己學藝退步至此羞憤驚恐,慚愧無已:“師父……我……”

    那白衣客正是玄真道真武觀掌門人的無道子,但見他一身白袍,面容寬闊,頷下厚實,臉色紅潤,頭髮烏黑,無一根白絲,沉穩老成的氣質看似年過半百,年輕健康的神采使他看來不像是玄侍之師。

    “去靜水崖思過!”無道子無意再聽徒弟說詞,直接下了思過懲處。

    冷清楓看師父負手背對,再不言語,似是失望透頂,心下黯然,依令前往後山靜水崖洞,卻始終不知自己到底為何到此景況,深思不得其要,難明己過。

    話分兩頭,康詠琳被兩名弟子領到前山山腰林中的客房,但見深山幽居依泉建,松聲如濤沒炊煙,步跨門廊景一變,床櫥洗浴家具全。

    當她踏入建於山泉之旁的客房時,還以為自己走進了飯店房門,房內電燈、冷氣、電視、沙發、蓬床、衛浴設備一應具全,就是通訊網路在這深山裡都暢通無阻。

    康詠琳先是驚愣,隨即冷笑心想:“這也算是修行生活嗎?”想到今晚將與冷清楓在此地度過一晚,直羞紅了雙頰。只是門外的淙淙水聲格外明顯,彷彿提醒此地清靜,使得康詠琳微蹙其眉。

    方待了一會兒,她便覺這房子靜得古怪,各家具的方位似是隨意擺設,但在她眼裡好像形成一個方陣,只覺身上感到一陣煩躁不適,心想冷清楓怎麼還沒回來,便想出門尋去,順便透透氣。

    剛出得門來,果然心頭煩悶減輕許多,這時便見幾名白衣道徒聯袂而來,便趕緊上前相詢:“欸!幾位師父,我想見你們的掌門人!請問他人在哪裡?”

    幾名白衣道徒看到清淨修行地突然出現女子,心中一陣波動,幾乎說不出話來,待她再問第二次,帶頭一人才回神應道:“掌門他性喜自由,雖足不出玄真道地界,但我道範圍包括周圍群山,一時也不知道掌門人在哪裡?小姐也許可以上真武觀看看。”

    康詠琳聽他文謅謅的解釋,早聽得不耐煩,聽到最後一句重點,匆匆道了聲謝,趕緊撤呼,向山頂找去。

    越找越覺得此處詭譎怪誕,練武坪的煙霧瀰漫,門人的寡言有禮,都使她極不習慣兼不自在,好似整座鹿角山就只她一人是異類。

    鹿角山何其廣大,千金驕女一人東晃西逛,這裡找那裡尋的,過沒多久就此迷失在道山玄地,正想拿出通訊器利用網路地圖尋路,忽然驚鴻一瞥,前方山道轉過一道白色身影,不知怎麼,康詠琳覺得那人背影甚是熟悉,趕忙追上,拉住那人道:“不好意思!先生,可以帶我回……”

    那人一轉頭,康詠琳驚呼一聲,隨即興起千金怒,逼問道:“啊……是你!清楓人在哪裡?”

    那人還未開口,便聽後方一聲較為稚嫩的聲音冷道:“我相信妳應該不想在這裡顯露秘密吧……”

    此語如一桶冰水澆在康詠琳頭上,她驚怒回頭,但見少年道徒清樂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後,冷眼相望。

    清樂向那人一個點頭,示意他離去後,說道:“師兄暫時不能見妳,倒是我師父有事相邀康小姐一敘,這邊請……”說著白袖一擺,當先領客。

    康詠琳一聽,直覺不對勁,喝問道:“他為甚麼不能見我……你們把他怎麼了?”

    少年清樂冷道:“這個問題我倒還想問妳,妳把他怎麼了……單看他今天的反應,私心說來實在不希望你們再見面……”

    康詠琳聽了正待發作,便又聽他說道:“妳如果真為他好,就跟我到山頂真武觀走一遭,去了對你也有好處。”說完自顧自地往前走。

    康詠琳眼看當下唯一的線索就是這臭小鬼的師父,只能隨後跟上,打算一見到冷清楓便不再停留,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此時太陽早已西下,天色昏暗,山道上的燈火逐一亮起,遠來的遊子旅客漫步下山,山頂真武觀的燈火通明彷彿是空山俱寂中的一點生機。在旁人看來是一切寧靜,在康詠琳眼裡看來卻是一片詭異。

    兩人一前一後,一路沉默,直來到山頂觀門口,清樂才開口說道:“師父已經在大殿上等著了,我就送到這,請吧!”說著讓在門前石階旁。

    康詠琳見他一副斷她後路的模樣,心中畏懼,略為遲疑,還是鼓足勇氣邁步走入。

    甫入大殿,但見天頂高聳,梁柱盤龍,左右壁雕凰與鳳;形成八方,殿長寬廣,四聖神獸鎮大堂。

    康詠琳只覺一陣不適,便聽一聲溫和富有磁性的男聲響起:“如何?康小姐還習慣這裡的客房嗎?”

    康詠琳興起遭人戲耍的慍怒,嗔怒道:“清楓呢?他在哪裡?”

    但見一身白衣的無道子,負手面向裡邊,此時聞言回身,面向怒氣勃發的千金,溫言道:“小徒在後山靜水崖思過,若他自己想通,自然會出來。”

    康詠琳一聽,怒不可遏,罵道:“你算甚麼老師!這算甚麼修行之地,竟然把自己的學生關起來,我一定要告你們非法拘禁!”

    無道子心平氣和的道:“我這個傻徒弟是自己走到後山的,不知道這算不算非法拘禁……康小姐,我相信你我都知道他為什麼需要思過?”

    “因為他跟我在一起!因為我們彼此相愛!就因為這樣你們就要罰,你們修行的人不是提倡愛人之心嗎!這樣不讓有情人相愛,這算甚麼修行!”康詠琳怒極幾近哭喊。

    無道子只是低垂眼簾,靜靜的聽她哭罵完,如同父親般溫柔說道:“也許你該看看你現在的模樣。”

    此語說來莫名,康詠琳聞言一愕,舉起雙手摸上臉頰,突然眼角餘光看見大殿那刻滿經文、光滑如鏡的石壁上隱約照出自己的容貌,本烏黑秀麗的頭髮色呈紫紅,向上飄發如火焰靈動,兩道血痕由雙頰上彷彿裂開似的延伸至頷下。

    這哪裡是一個正常富家千金該有的模樣,嚇得康詠琳驚呼出聲,凝神再看,石壁映照的仍是原來的自己,不覺已出了一身冷汗。

    康詠琳眼神飄忽,似是想起甚麼,就聽無道子說道:“康小姐,東和本國的紫剎神功是一種極陰的武功,加上你又是女子之身,更是陰上加陰,習之無益,勸你早日回頭,將武學典籍歸還,不要賠上一條性命,害人害己。”

    “我練甚麼功夫關你甚麼事!別以為你也可以管我!”

    無道子冷道:“你練功當然與我無關,但是你想利用我徒弟身上的玄家正氣練功就跟我有關了……”

    康詠琳臉色一變,瞪著眼前玄師,訝道:“你……你怎麼……”

    “紫剎功性屬極陰,男子修練雖可內力大增,但陰盛陽衰,終淪為妖邪,若是女子修練,雖能駐顏美容,長保青春,但需長時間吸取男子身上的精陽之氣以防走火入魔,我玄真道乃玄家正宗,所練氣功都是玄陽正氣,是此煞功的剋星,但運用得當也可以是救星,我說的應該沒有錯吧,康小姐?”

    “………”康詠琳漠然以對,兀自訝異這幽居深山的老頭怎會知道這些?

道侍(二十六)玄道之愛

    “你……你怎麼知道我......”

    無道子帶著一抹親切微笑說道:“我玄真徒眾遍布全國,自然有消息管道,況且在這裡網路通暢,只要申辦一支通訊器,阿宅也能知天下事,再加上一點點的基本邏輯判斷,不難。”

    隨即續道:“妳利用父親與東和本國生意上的往來,接觸了平川一刀流,知道了紫剎功這部武學,用計偷出習練。我想平川聯盟應該有找人討還典籍,不過想來是沒有成功,所以偷渡原災食品的事情才會曝光,冶牛餐館才會傳出檢驗不合格的消息……事出必有因,平川聯盟雖仍跟妳人康集團保持生意往來,但為討回鎮派神功,暗地裡仍是無所不用其極……”

    康詠琳越聽越驚,深藏在心裡的祕密皆被眼前此人一一道出,見他仍是一副溫和慈藹,如同長輩般關心,頓時對他興起一股高深莫測之感,站在此人面前彷彿一切秘密皆無所遁形。

    無道子臉顯悲憫神色,道:“康小姐,請再仔細想想,你真的愛我徒弟嗎?請再回頭想想,你過去所有交過的男朋友,他們愛的真的是你嗎?還是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修練紫剎功,才造成的短暫幻覺?”

    引以為傲的事物遭人否決,使得千金怒從心起,罵道:“你……你閉嘴!你懂甚麼愛情!你只不過是看不得別人得到愛情,嫉妒別人得到你們一輩子都得不到的幸福而已!”

    無道子聽她咒罵,並不動怒,反而微笑從桌上拿起一本書,揚了揚手道:“是啊!伯伯的愛情學分都是從愛情小說、電影學來的,伯伯的經驗絕對比你少,只不過……”

    康詠琳尚在為自己話語上扳回一城,些許得意,便又聽無道子說道:“伯伯從中學到一件事,那就是愛情是多麼的凶險,因為愛情是犧牲、是奉獻,是無怨無悔的付出而不求回報。無論世態環境如何變遷;人情條件如何變化,真情摯愛,始終不變。”

    一邊說著一邊走來茶几旁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續道:“只可惜很多人曲解了它的真諦,把愛變成了渴望愛護跟渴求關注,利用別人的陪伴付出,填補自己永遠填不滿的空虛心靈……這是貧道所看的愛情。康小姐,你的愛情又是甚麼?”

    後語顯然便是在說康詠琳,一番話只說得富貴千金滿心恚怒,卻無從反駁,氣得她紅了眼瞳,就聽她喝道:“我不是來這裡聽你說教的,你那古板的觀念早過時了,我現在就要帶清楓走!”語畢渾身運起內功,魔相又現。

    正值出手之際,忽來一聲稚喝:“佈陣!”就見殿上閃出數道白影,清樂領著數名徒眾,拿著拂塵,手捏法印,分散大殿四周,將康詠琳圍在中央。

    清樂一甩手中拂塵,嘿聲道:“忍了那麼久,你終於出手了。”康詠琳眼見對方人多勢眾,嬌軀略為震顫,只能勉強挺立。

    無道子眼睛始終不離場中驕女,淡淡說了一聲:“來者是客,清樂,別這麼沒禮貌,都退下!”

    “可是師父……她……”

    無道子淡然道:“此劫不是武力能渡的,渡與不渡,端看人的造化,若天意如此,我們強求只會讓事情更糟,再讓我試試看……”

    康詠琳怎有耐性再聽他說教,嬌喝道:“沒什麼好說的!今天不是把清楓放出來,要不就是我當場死在這裡!”

    無道子泛起一抹微笑,說道:“康小姐直走極端,無非是想帶走小徒,只是現在天色已晚,夜走山道多有危險,不如在此待上一夜。當然若康小姐對小徒的定力或真情沒有信心,自可到後山勸小徒,看他願不願意離去。”

    此招以退為進,略帶激將,康詠琳自也曉得冷清楓何以要回師門,卻也心懷擔心憂慮,聽他言下之意是不阻止自己的行動,當下怒哼一聲,轉身徑往後山而去。

    清樂本欲率眾追阻,卻被師父擋住,只急得連話都說不清楚:“師父!不能讓她去……這樣師兄過不了這劫的!”

    無道子走來袍袖一揮,一個小茶杯平穩飛去,落在徒弟手中,泰然微笑道:“對你鯤鵬師兄有點信心……他只是需要一個真正安靜,可以獨處跟好好思考的空間。我想我們為他爭取的時間……應該已經夠了。”

    此時門外如水涼夜吹起一道晚風,如水流般穿窗入門,似是暫時歇腳的過客,又像是久未返家的歸人,眾人皆感初春涼意,卻未聞門窗響動,正是“靜夜歸鄉風迴穩,道山凌雲又逢春”。

道侍(二十七)靜水滌心

    卻說冷清楓獨自一人來到後山靜水崖洞,但見洞外斷崖絕峰,風飄雲霧;洞內清水涓滴,石壁如鏡。內外皆無聲,獨存清水滴落的滴答回音。

    玄侍一人在石洞內走來走去,滿心紊亂,時不時想起康詠琳還在等他回去,心中不免著急,明明是來此處靜心,卻不料怎麼都靜不下來。想不明白自己怎會荒唐至此,到底是什麼使自己將畢生修行荒廢而不自知。

    他將近期發生的事從頭到尾想了一遍,最特別的當屬與康詠琳相遇的那晚,自從認識她以後,生活便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只是說也奇怪,所有的回憶歷歷在目,唯一想不起來的就是她的顏面。

    記憶中的康詠琳沒有五官,不管玄侍再怎麼努力回想,始終想不起她的臉龐,心中突然興起陌生的感覺,霎然意識到兩人認識短短不到一個月。對康詠琳可說是一知半解,但眼下這般牽腸掛肚又做何解釋?

    滴答!

    靜謐無聲的崖洞內傳來清楚的滴水回音,即便輕如鵝毛,仍可讓沉思回憶的玄侍驀然一驚,下意識回頭望向發聲源。眼角餘光瞥處,就見光滑石壁上映照出一人的身影。玄侍心頭一驚,隨即釋然,這荒山崖洞內除了自己,還會有誰的身影?

    不對!那人不是我!冷清楓只覺一絲不對,走近凝神看去,但見稜角參差、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映照著左右不對稱的顏面。他認得左半邊確實是自己的臉,但右半邊的臉略為瘦削,嘴巴較小,眼睛圓大,乍看之下倒像是個女的……

    林芯顏……!

    冷清楓倒抽涼氣,後撤一步,稜角一變,嬌顏頓逝,再不復見。冷清楓甚感不解,天下人何其多,鏡前角度怎會這麼巧映照出伊人臉龐?

    滴答!

    又是一聲回音,這洞內僅有的自然之聲在內心昏亂不解的人們耳裡,成為最難忍耐的噪音,冷清楓心起一陣厭煩,怒眼瞪向聲音發源處。卻見那水滴下方躺著一塊長石,狀似臥床,水滴正滴在床中央一個略為塌陷的一漥淺池中,長石上的紋路彷彿是渠道,在不平的石洞內匯成一道小細流,流向石縫中不知名的他方。

    冷清楓見到此景,心生玄異,好奇趨近,打算一探究竟。這時便聽洞口一聲低喚:“若覺得滴聲厭煩,不妨親身體會它……”

    冷清楓只覺此人聲音甚是熟悉,一時想不起來是何時聽過這語聲,回頭望去,卻見一名白衣徒眾拿著一個菜籃子,像看著老朋友一般望著他。

    冷清楓沒見過此人,卻認得那雙眼睛,就聽那人笑道:“冷先生,我就說我們有緣再相見吧!”

    那人竟是昨日才剛話別的香腸攤販,但見他乾淨白皙的臉龐洋溢著微笑,擁有比玄侍略長幾歲的成熟,操著一口清新的口音說道:“抱歉了,鯤鵬師兄,我是玄天觀門人,道號元應,奉掌門之命北上碧瑩,之所以一直沒跟你相認,是因為我也是前陣子才發現你是同門。”

    原來玄真道裡分為兩個道系,真武觀門人擅武練氣,遍布全國,濟民救世,做入世修行。而另一個正是玄天觀,長年待在靜水斷崖之上,深居絕峰,做出世修仙,不為世人所熟知,傳言門下徒眾各個身懷異能。兩觀係屬同道,雖有兩名掌門,關係卻是交好,彼此互稱兄弟。

    冷清楓見眼前此人聲稱玄天,想來武功道行不在泛泛,恭敬問道:“原來是玄天觀的師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我師父告訴你的嗎?”

    元應點頭道:“上個月我收到真武掌門的通知,說他一夜觀星,認出是紅鸞橫空之象,意象向北,料想道號鯤鵬的你必有桃花劫難,令我想辦法引你回來。”

    “所以你說……家中有事,也是騙我的嗎?”

    此語一出,元應的臉色便即一沉,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久久難言支字,冷清楓見他臉色斗變,猜想玄天觀內亦有變數,可能極其嚴重。

    元應勉強一笑,答道:“千年一劫,禍福難測,我才趕回來幫忙。這件事一言難解,還是將注意放在你身上吧……”

    冷清楓搖了搖頭,無奈道:“現在真的很難平心靜氣,有太多問題了,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過……”

    元應莞爾一笑,旁敲側擊道:“我剛剛來的路上有遇到昨天那位康小姐……想必心煩跟她有關吧?”

    冷清楓聞言一驚,問道:“她怎麼了?她不是到客房了嗎?”

    元應微笑問道:“這真的是你想問的問題嗎?”冷清楓聽了只覺一陣莫名奇妙

    卻見元應不疾不徐的指著洞內石壁說道:“相傳這面石壁是玄家祖師單天師所降神龍的龍鱗所造,能映照出人心中的執念。祖師爺也是在這片石壁前創出『鯤鱗心法』。”

    玄侍聽了這牛馬不相及的話,如聞暮鼓晨鐘,驀然想起在石壁上看到的臉龐,深思不語。

    元應見他似乎有了頭緒,續道:“本道鯤鱗心法首重靜心,清氣靜息,藉以練氣,才能以武入道。明心見性,認清自我,方能從有我臻至無我的境界......從善為水,水利萬物而無爭尤,處世之所惡,故近於玄道。”

    冷清楓聞此語末處,登時豁然,了然於心,心起那玄之又玄的感覺,露出那久違的淡然微笑。

    滴答!

    這聲回音格外的清晰,像是散去清晨濃霧的一滴露水,散去玄侍心中魔障,冷清楓緩吐出一口氣,拱手淡然道:“多謝師兄指點。”

    元應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菜籃子說道:“我只是來送飯的,不打擾了......”說完便退出洞來。

    冷清楓點頭示謝,目送師兄離去,轉頭走到長石旁,盤腿坐在那漥清水上,此時又是一滴清水滴下,正好滴在他頭頂百會大穴,冷清楓了然於胸,不做他想,閉眼凝神,運起鯤鱗心法,行氣周天。

    方提起一口氣,便覺一股沁涼清氣由底下會**流入,藉他鯤鱗心法的引導由背部督脈經命門、中樞,上達風府、百會。氣行至此時,頭上清水恰巧滴下,續從任脈行去,下至丹田。

    直到此刻,冷清楓才發現體內不知何時積蓄了大量無以名狀的濁氣,此氣集結成胎,似是緊攫著他的道心,隱隱有走火之象,忙歛神歸一,屏除雜念,心無旁鶩,以道山物外清氣滌濁於清。

    鯤鱗心法,由淺入深,由小周天至大周天,清氣行過奇經八脈數個來回,了無窒礙,玄侍登感神靈氣清,濁胎滌盡,道心回穩,睜眼一瞧,石下那清水匯成的細流已變成略帶紫黑的汙水,流入石縫。

    所有塵務復歸腦海,一切思緒澄澈透明,直指初心,映入腦海的兩張臉龐清晰可辨,使得玄侍笑著嘆了一口氣,心知冥冥中有天意,終於明白入世修行的真義。

    就在這時,耳邊隱約傳來陣陣呼喊之聲:“清楓……清楓……!”

    原來此時天已入夜,玄侍一聽便認出那是康詠琳的聲音,眼中升起慚愧的溫柔,起身來到洞口,等呼聲來到近處,以束音成線低喚了一聲:“詠琳……”

    康詠琳在真武觀與無道子一晤,拂然而離,徑往後山尋來,途中門人因得掌門諭令,便不做阻撓,任她一路來到靜水崖。

    這時聽到情郎呼喊,又驚又喜,俏皮道:“老闆,你在哪裡啊?我們該回去了,不然會沒工作的!”

    “詠琳……我久久才回一次師門,在這裡我很自在,很多想不明白的事都能想清楚,我想多待一陣子。”

    身懷紫剎功的千金,因久未吸取精陽之氣,早已按耐不住,聽他還要多待,忍不住嚷道:“可是我在這裡很不自在啊!你幹嘛不出來見我,你有這麼討厭我嗎?”

    冷清楓無奈,只能轉出洞來,康詠琳見他依言現身,歡天喜地的走到他跟前說道:“你看,你想出來就出來,想走就可以走,何必在這裡活受罪啊!我們走吧……”也不管當下幾近深夜,說要下山也未免不合理。

    冷清楓輕輕握住千金纖手,溫柔說了一聲:“就一天……就再多待一天……明天我們就走,好嗎?”

    也不知是他的溫言軟語,還是他的真心渴求,康詠琳只覺雙手一陣溫暖,由手傳入心房,在這冷風寒夜,竟出了一身香汗。汗水出後,對周遭的厭惡痛覺大為減退。看著玄侍深帶了解的眼眸,芳心一軟,便說道:“……好嘛!那我要在這裡陪你。”

    冷清楓搖了搖頭,微笑道:“這裡晚上很冷的,如果你病倒了,誰來當女老闆啊?”輕輕助她理了理鬢髮,續道:“客房比較舒服,先待在那裡,照顧好自己,我答應你,明天中午以前我一定會去找你。”

    此話語溫柔中帶有堅定,連嬌貴千金都不得不服從,康詠琳只覺胸口一暖,點了點頭,倔強的紅唇輕輕在玄侍瘦削的頰上快速一碰,叮嚀囑咐般道:“你說的喔……明天!”

    冷清楓淡笑點頭,道了聲:“晚安……”

    康詠琳這才像被哄去睡覺的孩子一樣,應了一聲,往來路走去。

    冷清楓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深知今晚過後這一切深情將如鏡中花、水中月一般,再不存在,他一人佇立良久,似在不捨今晚,也似在回想過往,直到雲遮明月,雨點落下,他的雙眼始終不離一朵開在崖邊的紫蘭花,一股清風吹得雨點打上花瓣,雨水帶著花瓣上的汙土一起回歸土壤。

    玄侍喃喃自語道:“這是我的劫,也是她的劫……但願此劫能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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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曆214年,新興組織--任俠協會,
在凡爾莎國的碧瑩市成立,招募身處現代社會的俠義人士加入,共同為道德正義付出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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