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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不和亲全文阅读

作者:笨小涵Q     王爷不和亲txt下载     王爷不和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7章 验尸

    “阮芗。”我劝小道士说:“你若信得过我,我再给你一条命可好?”

    “呵呵呵呵!”小道士发出一阵诡异的怪笑,“秋月仙子若是想要阮芗说什么,仙子但问便是。人之将死,其言也真。”

    “阮芗!”我把小道士的脸抬起来,强迫他看着我,“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两个都不想死,也不想造杀孽,那我们就该想办法一起活下去。我不需要你说出什么秘密作为求生的交换。当然,如果你想对我说点什么我也不反对。”

    “仙子可是想问关于师傅的事情?”小道士不再哭得伤心欲绝,他的声音里只剩认命与绝望。

    “阮芗!”我索性换个说法,“反正你这次横竖都是死,要么你师傅大义灭亲,要么皇帝拿你问罪。大安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无论如何朝廷都要找个人出来顶罪。

    “你若不信我,那便是死路一条。你不妨信我一次,或许还能逃得一条生路。死路一条和一线生机,你选一个吧。”

    小道士的声音越来越无力,“阮芗的容貌已被毁去,仙子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阮芗。”我将手指轻轻划过小道士的脸颊,“我毁你容貌,自然是为了替你寻生路方才为之。我知你是靠这张脸才活到今天,但这张脸也能断送你的性命。想要活着逃出去,你就必须改变容貌。”

    “有劳仙子费心了。”小道士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也不急,反正离天亮还早得很。我耐心跟他说:“不过你放心,你容貌改变只是暂时的,只要你逃出京城,你就能变回原来的模样。”

    “出京城?”小道士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仙子不让阮芗留在王府?”

    “留在王府做什么?”我只觉好笑,“我这王府比你那钦天监好不到哪去,整天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要是留在王府,迟早还是个死。要想活命,就必须离开京城,离开这些是非之地。”

    “仙子究竟要阮芗做什么?”小道士终于有了一丝求生的欲望,他急切地问。

    “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我对着漫长的黑夜说,“日后谋一天,当你我再次针锋相对时,希望你能念及我曾违抗皇帝的旨意救过你一命。人非草木,愿你此生能活得有情有义。”

    “秋月仙子……”小道士又开始窸窸窣窣哭起来。

    “叫我秋月。”我对怀里的小道士说。

    “秋月。”小道士使劲往我怀里钻,他嘴里呜呜咽咽的声音听起来又像哭又像笑。

    “乖。”我哄着他说,“快睡一下,明天要演的戏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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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太医进门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他们生怕我一个火山爆发就把他两个拖出去杖毙了。

    我抡起桌上的茶碗便朝太医头上砸去,之前太医院上上下下都欺我没有势力,今天我便新仇旧账一起给他们算清楚了。

    一个太医被砸中脑袋,他只敢跪地上拼命给我磕头,却是半句抱怨的话都不敢说。

    “你们太医院的速度本王算是见识了!”我指着两个太医大骂,“果然是不把人拖死了你们都懒得来我这王府半步!”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两个太医战战兢兢跪地上,整个头低得差不多是贴地面上去了。

    “还有你们这些送饭的!”我指着旁边已经哭得天昏地暗的几个小厮狂骂,“人都死臭了!你们眼睛是有多瞎?!躺这么多天不动,你们看不出来他是个死人吗?!”

    几个小厮自然是觉得委屈,因为这些天他们压根没有见过这小道士。所以小道士是死是活,他们肯定是不知道的。

    “瞧瞧你们做得这点破事!”我干脆把桌上的所有东西全都往小厮面前砸,吓得一群小厮浑身发抖。“你们这些没长眼的奴才!竟然让本王和一个死人住这么多天!本王一直闻着味道不对劲,连本王都闻到了,你们这些奴才会闻不到吗?!”

    “王爷息怒。”阿虎过来又给我倒了一碗茶。

    “本王没胃口喝水!”我再次抡起茶碗朝另一个太医砸去,一碗烫茶不偏不倚正好泼在太医面前的地面上。

    “王爷息怒。”两个太医已经是连跪都跪不稳,他们几乎要趴到地上去了。

    “现在尸体就放在院子里。”我指着门外对两个太医说,“你们给本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清楚了,那道士究竟是他自己病死的还是被人杀死的。”

    两个太医一愣,他们没听懂我的意思,只是相互看一眼然后默默摇摇头。

    “没听清是不是?!”我站起身指着门外大叫:“本王让你们看清楚了,那道士究竟是他自己病死的还是被人杀死的!”

    “额……是是是!”两个太医终于领悟到了什么,赶紧装模作样跑去臭哄哄的尸体旁边,把尸体上的白布掀开一个角往里看一眼。

    只看一眼两个太医便捂着鼻子往后退,两人眼中尽是嫌恶。

    “看清楚没有?”我走出来指着尸体问,“这道士究竟是他自己病死的还是被人杀的?”

    一个太医躬身说:“回王爷,此人面色紫疳,脸上长有脓疮。依微臣判断,此人乃是死于疫疾无疑。若是王爷仍有疑虑,可请仵作前来再次查验。”

    “仵作就免了。”我翻个白眼说,“不过是区区一个道士,犯不着把刑部都惊动了。本王胸口闷得很你们来给本王把把脉。”

    “是。”两个太医唯唯诺诺跟我一路走回厢房,再恭恭敬敬在桌上铺块紫绢替我把脉。

    我心里暗自盘算着,太医这里算是蒙混过去了。

    我一来就把太医的思路往小道士已经死亡的方向上引导,若是平时太医或许会看出小道士明明还没死,至少死了几天的人不会是热的。但是受到我强烈的心理暗示,两个太医本能地认为小道士已经死了,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发现睡在地上的其实是个活人。

    为了演这么一出戏,我真是想破了脑门。

第148章 早膳

    受了我强烈的心理暗示,两个太医本能地认为小道士已经死了,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发现睡在地上的其实是个活人。

    为了让小道士看起来更像个死人,天一亮我就给他化妆。我把现有的所有孔雀色系的脂粉都涂他脸上,他脸上本就张了许多青春痘,加上一张蓝绿脸,看上去就像是死于天花一样。

    化好妆以后我把镜子拿给小道士看了一眼,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扮相吓了一跳。他哭丧着脸问我说:“秋月,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死了,我是不是就长这样?”

    “怎么?死都死了还那么在意相貌?”我反问小道士。

    小道士垂头丧气想了很久,却是想不出什么答案来。其实我对这个问题也是没有答案的,毕竟我也不希望自己死得太难看。

    为了把效果做得更逼真一些,也为了恶心到前来查看的太医,我在小道士衣服上涂满阳沟里的臭水。“阮芗你一定要忍一忍,等你把验尸的人蒙混过去就可以洗澡了。”

    “嗯!”小道士牙咬把臭水全部浇到自己身上。他平日里是个爱香的人,此时变得浑身恶臭,简直比死还难受。但无论有多难受,好歹是活着。

    “王爷。”阿虎跟进房里来问:“可要将那道士的尸体送回钦天监?”

    “还送什么钦天监?!”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太医都说了道士死于疫疾,他的尸体往街上一走是想把疫疾传给全城的百姓吗?”

    “王爷息怒。”给我切脉的太医赶紧劝说道。

    “那……”阿虎左思右想半天问,“是要丢乱坟岗吗?”

    “丢什么乱坟岗?!”我又一巴掌拍桌子上,“给本王立刻抬出去烧了!现在就烧了!”

    “王爷……”阿虎哭丧着脸说,“那人是个道士,火葬恐会犯了道家的忌讳。”

    “本王说烧就烧!现在就烧!”我语气严肃,丝毫不给阿虎反驳的机会。

    阿虎也是很会演戏,他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缩缩脖子便独自跑出去了。

    两个太医全程不说话,可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的次数一点不少。他们看出我是因为担心仵作前来验尸,所以才急着毁尸灭迹。不过他们不知道,我担心的并不是仵作看出小道士是被谋杀而死,我真正担心的是仵作看出小道士根本没死。

    我叹口气对太医说:“本王现在觉得头晕得紧,本王是否也被感染了疫疾?”

    “微臣惶恐!”把脉的太医说,“王爷脉相沉稳,原本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稳中偶有朔动,此乃受到惊吓所致。微臣可替王爷开一个方子,王爷只需派人将方子中的药材置于香囊之中,再将香囊悬于床头,如此王爷的惊厥之症自会消失。”

    “有劳。”我朝两个太医随意挥挥手,“本王还是觉得胸口闷,想要躺一下。你们且先回去吧。”

    “微臣告退!”两个太医巴不得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一听说能走,两人头都不回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我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蚊帐外的房顶,房顶上的花纹我已经看了千百遍,可是每次心中烦闷的时候我都想看着那些花纹静一静。

    “王爷。”月季抬着茶盘走进来,她倒了一碗温热的茶水走到床边。“听说王爷跟一个死人住了好几天,奴婢……奴婢……呜呜呜呜……”

    “别哭别哭!”我急忙跳起来帮月季擦眼泪。现在知道小道士是装死的人只有三个,这种事情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为了安全起见,我没有告诉月季实情,结果害得月季担心成现在这副样子。

    月季自己擦了眼泪说:“奴婢虽说出身低贱,却也从来没受过这等委屈。一想到王爷每天都……呜呜呜呜……”

    “没事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我张开手臂给月季看,“刚才太医都说了,我身体好得很,只是稍微受了点惊吓,睡两天就好了。”

    “王爷快吃点东西吧。”月季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听说王爷今日还未用过早膳,奴婢将各种糕点都抬了些来,王爷可有看着合胃口的?”

    我是真的快要被饿死了,尤其是最近我天天吃素,吃得肚子里一点油水也没有。现在有这么多糕点放在我面前,我肯定是想一口气吃个饱。

    可是我必须在月季妹妹面前装出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强烈克制住自己的馋虫,我只能随便拿起几样糕点咬一小口,然后忍痛割爱地说:“我没什么胃口,抬走吧。”

    我一头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脸,免得糕点的香味老是会往我鼻子里飘。

    “是……”月季听话把茶盘抬走,沿路都能听到她细微的哭声。

    我突然发现我应该在屋子里藏点干粮,以后遇上类似的事情我不至于被饿死掉。

    月季刚走没多久,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而且还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

    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怎奈王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每个都来慰问一遍也算是按流程办事。

    “王爷!”汗青公子已经进入变声期,他的声音正在一天天变粗。他这一声叫的,倒是有几分男子汉气魄了。可惜下一秒他就哭哭啼啼跑我床边说:“怎会这样?那道士为何到死都不放过王爷?”

    “没事没事。”我肚子饿到头晕,当真是没什么力气起来哄汗青公子开心了。

    “王爷脸色怎会如此之差?!”雅颂公子也跟着走过来,“听闻太医方才来过,太医可有为王爷开了安神开胃的药?”

    “开了。”我挥挥手说,“估计中午就能送来。”

    “当真是不像话!”晚枫公子跟着一起进来说,“王爷身子金贵,若是拖到中午才将药材送来,岂不是会把小病拖成重病?”

    “我有点累。”我对进门的几位公子说,“我想睡一下,你们能不能……”

    “是我等唐突了。”晚枫公子立刻作揖道,“可是王爷现下这副样子晚枫实在放心不下,不如让晚枫留下来陪王爷可好?”

第150章 卧具

    我这床当真是小得很,我之前有好几次想跟苏辄之讨要一张罗汉床,可是被各种事情一搅合,我根本找不到开口的机会。现在我和苏辄之挤在一张床上,苏辄之倒是舒舒服服占了一大块地方,可怜我只能被挤到墙角贴着。

    苏辄之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他问我:“那妖人可有说了什么?”

    “说了一些。”我把小道士跟我讲的话再给苏辄之重复一遍:“阮芗说从他记事起他就长在钦天监里面,他师傅就是上和真人。可是他说他师傅原本是个特别和蔼的老爷爷,对他一直很好,从来没有苛待过他。

    “直到五年前,上和真人突然闭关了,从那以后一直都是上和真人的师弟上允真人主持钦天监事物。其实阮芗对上和真人闭关这件事情一直心存怀疑,只是他没有办法找出其中破绽。

    “上和真人闭关很突然,之前上和真人从来没有跟阮芗说过这件事。五年前的一天,由上允真人代替他师兄向众人宣布闭关的事情。从那以后,上和真人再也没有离开过禁室,每天都由专人把食物送到禁室里面去。

    “而且阮芗的生活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变了,那时候阮芗只有八岁,上允真人竟然就派人调教阮芗做那种事。上允真人还说这是上和真人的意思,上和真人正是因为无颜面对自己的徒弟才选择闭关的。”

    我讲了一大堆,苏辄之一点反应也没有。我问:“老师,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苏辄之应了一声。

    “哦。”我继续说,“阮芗说,原本钦天监主要就是负责占卜天相。天相这种东西嘛,其实就是把子虚乌有的事情生拉硬扯诡辩成板上钉钉。本来先皇立过规矩的,钦天监不得参与党羽之争。

    “可是自从上和真人闭关后,钦天监的风向就开始往朝堂上飘。问题是皇帝对这种事情还特别迷信,无论遇到什么朝政决断都爱把上允真人请到宫里卜上一卦。皇帝也真是的,能对一个八岁孩子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的人他也信……”

    “不得胡言!”苏辄之呵斥我一句。

    “哦……”我想翻个身,可惜磨两下磨不动,我只能继续保持半吊在墙上的姿势。“还有一件事,阮芗说他没有见过梁王,也没有见过皇帝。这个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不然梁王又要记我一笔仇。”

    “可还问出别的什么?”苏辄之问。

    “没了。”我说,“阮芗在钦天监的等级不高,要是等级高的他们也不会派来我这里送死。我觉得那个上允真人嫌疑最大。我现在又有个想法,就是有点冒险。”

    “说来听听。”苏辄之说。

    我斟酌了一下说:“钦天监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要是他们发起疯来,他们可能会打扮成普通人的样子接近我。能不能让许清廉见一见阮芗,然后叫阮芗具体描述一下钦天监的那些头目都长什么样子,再让许清廉给他们每人画一幅画像。

    “只要知道那些老妖怪的长相,以后出门我的胆子都能大一点。他们不就是仗着没人见过他们,所以他们做起事情来才这么肆无忌惮。”

    苏辄之没有回话,那意思就是这个想法他不同意。

    眼皮越来越沉,最后我问苏辄之:“之前阮芗跑出去过一晚上,听说那天杨镡一直跟踪阮芗,后来有没有跟出什么结果来?”

    “没有。”苏辄之说。

    想想也是,要是真有什么结果的话,苏远那边也不会这么安静。

    我的两个眼皮开始打架,我打个哈欠说:“我知道阮芗没有完全说实话,毕竟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闭上眼睛,睡着睡着好像挤进一个人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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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市井里到处都在传十三王府闹鬼的传闻,以前关于秋月的传闻有多猛烈,现在关于闹鬼的传闻就有多猛烈。

    我生拉硬揣好不容易才把酌泉公子骗来帮我看木料材质。整个王府就数酌泉公子与我最是疏远,可是王府里也只有他最懂木头香料什么的。

    虽然我还没有勇气向苏辄之讨要罗汉床,可是我先到店里了解一下行情总是好的。既然是要给自己买床,那就要买我喜欢的款式。把这种事情委托别人,无论如何都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就是这里。”我笑盈盈地对酌泉公子说。

    酌泉公子往家居店里一看,脸色更加郁闷。他这副样子,简直就像我要拐卖良家相公一样。

    “重山,你帮我去看看木头好不好?”我央求道,“我对木材一窍不通,我只知道看看款式和花色。万一老板讹我,卖一个劣质材料做得床给我怎么办?”

    “王……”酌泉公子瞪圆了眼睛看着我说:“秋月是要买床?”

    “嗯嗯!”我乖巧地点头,“我那张床太小了,有时候想要留个人留宿实在是不方便。两个大活人挤那么一小张床上,简直就跟受刑一样。”

    酌泉公子的脸色突然变得一阵红一阵白,我见状赶紧解释说:“重山你别误会!你知道的,我把所有人都当朋友的。偶尔跟朋友睡一起开开卧谈会挺有意思的,就是晚上一直聊天聊到睡着的意思。”

    酌泉公子似乎是完全没有要进店的意思,我们两个一时僵持在家居店门口。

    店里的掌柜是个有眼力的老头,见我们站在门口不走,掌柜赶紧走出来说:“两位客观要不要进店里看看?我家的卧具乃是全京城最好的,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没得挑!”

    一咬牙,我干脆挽住酌泉公子的胳膊,硬生生把他拖到店里去。

    “我们想买一张罗汉床。”我对掌柜说。

    掌柜登时就笑弯了眼睛,“二位想要什么价格的?”

    酌泉公子终于开口说:“价格是其次,材质方是关键。小叶紫檀为首,黄花梨次之,最差也要是老红木。”

    掌柜越听越高兴,一看酌泉公子就是个不差钱的人。

第151章 凉茶

    掌柜越听越高兴,一看酌泉公子就是个不差钱的人。“二位是要买了自己用还是替别人来看货?”

    酌泉公子略显尴尬地转过头去,意思就是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打扮成个女人,大安的妇女是不得与丈夫以外的人一起买床的。反正来都来了,我抓过酌泉公子说:“就是我们两个买了自己睡。”

    掌柜闻言笑弯了眼,他只当我们两个是刚成亲的夫妻,酌泉公子是因为羞怯才不好意思开口。掌柜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他立刻带我们到几张罗汉床前说:“二位可有看上的式样?”

    看到我垂涎已久的罗汉床,我蹦蹦跳跳跑到五张大床前仔细查看。感觉每一张都很好看,不过我还是问掌柜说:“只有这几张吗?”

    “还有还有!”掌柜说,“我家可为客官单独订做。若是客官有某几样喜欢的花色,只要选好木材,一月内就能按照客官的要求制作出来。”

    “原来还可以单独定制啊?”我看着床头的蝙蝠纹,不禁感叹:“今年是不是盛行蝙蝠纹,为何每一张床上都有蝙蝠纹?”

    “客官算是问对人了!”掌柜顿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今年大安灾祸不断,家家都想图个吉利,蝠纹即是福纹,福气的福。有些家床头原本没有蝠纹,最近几月有好几家专门来我家请木工师傅上门去给他们床头刻蝠纹。”

    “还有这种说法。”我喃喃自语,“今年好想是不怎太平。”

    “可不是吗!”掌柜小心往门外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压低声音说:“最近京城里都在盛传,十三王府又闹鬼啦!”

    我突然想笑,可是我努力憋住笑,整个表情憋得像是快要哭了一样。

    掌柜见我这副眼泪汪汪的样子,他乘胜追击说:“那个十三王爷是出了名的不敬鬼神,一月前他从钦天监抢了个貌美如花的小仙人进王府去。诶哟,钦天监是什么地方啊?钦天监是和神仙说话的地方!

    “钦天监里的仙人把这件事情告到天上去,结果神仙发怒了,降罪到十三王府。前几日,那个小仙人死在十三王府。我听说是因为小仙人宁死不从十三王爷,所以被十三王爷下了毒手。

    “后来小仙人的魂魄化作厉鬼,整日整夜在王府哭闹,吵的王府上上下下不得安宁。不瞒客官,现在其他几个王府都来我家请工匠去床头刻蝠纹了。”

    掌柜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得意,我却听得越来越摸不着头脑。怎么掌柜说的这个版本跟我传出去的完全不是一个故事啊?!这中间到底又有多少人往里面添了油加了醋?

    什么叫我把小仙儿抢进王府?还什么小仙人宁死不从!最后还说是我下了毒手!

    我满心委屈,“钦天监既然是去天上告状,小仙人怎么还会变成厉鬼?天庭应该让小仙人羽化登仙才对啊。还有,十三王府闹鬼,其他王府跟着凑什么热闹?”

    “嗯嗯!”酌泉公子在我后面不经意地哼了两声,我再是有天大的疑问也只能忍住不再继续发问。

    不过我现在对这个故事超级超级不满意!我问掌柜:“定制一张罗汉床要多少钱?”

    掌柜一听有眉目了,笑得更是灿烂:“那要看花式和材质,两个分开算钱。既然客官点名要小叶紫檀,黄花梨,还有老红木,材料是五百两银子。罗汉床的雕工相对简雅,除去花纹是三百两银子,若是想要再加什么花纹客官尽管说。”

    天哪!一张床,什么花都不雕就要八百两银子!我一年的俸禄才一千两,就算我不吃不喝,要一年的俸禄才能买一张床!问题是我府上住了那么多人,把他们的工资一发,我就剩不了几个钱了!

    这么算下来,我再攒十年的钱都买不起一张罗汉床。

    掌柜见我不说话,他连哄带骗地说:“若是夫人诚心想买,价格当然可以再降一降。夫人觉得,八折如何?”

    八折就是六百四十两银子,很明显,我还是买不起。

    掌柜做出一副苦闷的表情说:“六折如何?”

    六折听起来很不错了,攒个四五年的钱,应该能买得起。金银和纸币不一样,金银是硬通货币,不会贬值。如果真是六折,再过几年我应该能买得起了。

    掌柜此时显得很焦躁,他一摊手说:“再低我可就不好办了。要不这样!我豁出我这张老脸,给夫人半价!”

    嗯?原来只要我站在这里不说话价格就能往下压啊?那我在这里站上两三个时辰,是不是掌柜可以给我降到一折?

    “不必。”酌泉公子突然开口说:“以原价卖就可,不过所用木料,在下要亲自挑选。”

    掌柜一张嘴笑得露出十颗牙齿,可是我一张脸绿得跟菜叶一样青。

    骆重山啊骆重山,老子是个穷人啊!老子哪里有钱卖按原价买奢侈品?!

    我抓起酌泉公子的手就往门外走,酌泉公子这次倒是没有反抗,大摇大摆跟我走出家具店。

    店里的掌柜顿时慌了神,他追出来问:“二位怎么就要走了?木料还没选呢。”

    “等我家男人攒够了钱再来选木料!”我不管掌柜脸上的表情有多震惊多失望,反正我就是狠狠瞪酌泉公子一眼,然后用力拽这他往回走。

    走过一条街,我一把甩掉酌泉公子,自己跑街边一个凉茶铺子说:“小二,一大碗凉茶!”

    天气热得很,铺子里坐了几个袒胸露怀的挑夫。几个挑夫见我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人跑这种铺子来喝茶,各个都投来好奇的眼光。

    小二有些犹豫,他不确定我是不是在戏弄他,毕竟我这种穿着的人从来不会到他的铺子喝茶。

    我拍五个铜板在桌子上说:“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小二小心翼翼摸过桌上的三个铜板说:“一碗茶只要三文钱。”

    我颇为仗义地说:“剩下两文赏你了!”

    “嘿嘿!谢谢夫人!”小二急忙给我抬来一个碗,在倒茶之前他还专门用茶水再将茶碗里里外外洗上一遍。

第152章 道士

    小二急忙给我抬来一个茶碗,在倒茶之前他还专门用茶水再里里外外把碗洗一遍。

    喝一口清凉又略带甘甜的茶水,感觉整个人都清爽多了!太阳当空照,凉茶对我笑!

    旁边几个挑夫一直盯着我看,看了一会儿,一个挑夫抬着茶碗走走到我面前问:“你是哪家的婆娘?怎么到这里喝茶?莫不是跟你家男人吵架了才来这里?”

    我顺着挑夫的目光往街对面看一眼,酌泉公子一个人优雅地站在路边。我现在看见酌泉公子心里就来气!

    抬起茶碗,我跟前来搭讪的挑夫碰个碗说:“这茶好喝得很,可怜那些只会喝毛尖、龙井的人这辈子都没尝过凉茶的滋味。我跟大哥喝一个,求大哥赏个脸,容我在这喝碗茶。”

    “嘿嘿!有点意思!”挑夫直接在我这桌坐下,“你就不怕你男人丢下你走了,天一黑厉鬼来找你?”

    “厉鬼?”我想了一会儿问:“你说的是十三王府的厉鬼?”

    “可不是吗!”挑夫豪爽地一拍桌子,“那厉鬼来头可不小,是钦天监的牛鼻子变得。”

    连挑夫也跟我说这事,我便顺着挑夫的话问:“大哥对十三王府闹鬼这件事怎么看?”

    “怎么看?”挑夫往旁边啐一口吐沫,“活该!!!”

    “这话怎么讲?”我问。

    挑夫瞬间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说:“那个十三王懂个屁!放流民进城来跟老子抢生意!老子以前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挣半掉钱。现在流民来了,都没人再叫老子去抗东西。

    “那些个流民也是贱,一文钱不要,只要给口饭吃就接活。以前老子做工,哪家不是给完工钱还要在给一顿饭。现在流民不要工钱,那些老板财主全上赶着去找流民做工。”

    “还有这种事?”我突然觉得自己挨了当头一棒。本来是想着替皇帝解忧,现在皇帝那边是解决了,可怜城里的工人却丢了工作。

    “所以我说那个十三王爷就是活该!”挑夫骂得吐沫星子满天飞,“老子咒他早点被厉鬼弄死!”

    我现在连喝茶的心情都没有了,我的一个举动,害得另一群人遭罪。赶紧回去找苏辄之,这件事情必须尽早解决掉。

    我跟挑夫作个揖说:“谢谢大哥赏脸,我先回去了!”

    挑夫眼中顿时流露出无限惋惜,他原本应该还想跟我说点别的,不过我是没心情跟他讨论其他事情了。

    我朝始终站在原地不动的酌泉公子走过去,结果刚走到半路就跳出个道士拦住我的去路。

    那道士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眯着眼睛对我说:“贫道见施主印堂发黑,面色郁结,此乃妖物上身之表征。”

    我懒得理这个道士,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道士却不依不饶,他又拦我前面说:“贫道奉劝施主听贫道一句劝,此妖魔不除,施主恐有性命之忧。”

    这道士疯了?满大街的人他不去拦?为什么偏偏要来拦我的去路?

    一个概率极小的可能性从我脑中一闪而过,说时迟那时快,我指着道士大叫起来:“诶!你不是……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你跑出来还让那么多人看见!你不想活啦?!”

    街上的行人一下子围了几个过来看热闹,道士的脸色也跟着变得惊慌失措。

    不错,就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竟然被我猜对了!

    我上前就要去抓道士,结果道士的动作比我快一点,他急急往后退几步,然后转头就走。

    “你个牛鼻子给我站住!”我追着道士身后装模作样地跑,“你擅自出逃还想跑?你给我站住!”

    没想到最先过来给我应援的竟然是茶棚里搭讪的挑夫,他跑过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指着道士逃跑的方向说:“就是他!就是那个道士!就是他在京城里到处散布谣言,说什么十三王爷抢了个钦天监的道士,然后他还说是十三王爷把抢去的道士害死了!我亲眼看见是那个道士在街上到处胡编乱造的!”

    “你怎知道他是在胡编?”挑夫问我。

    我指指我自己说:“那道士就是为了骗钱才胡编些故事吓唬人!原本我跟我家男人恩爱得很,那道士隔三差五上我家来骗钱,骗不到就挑拨我们夫妻的感情。他就是用十三王府会闹鬼的故事吓唬我,想我从这里骗钱!

    “后来这道士还去了好多家,骗了好多钱,每次都是用这个故事吓唬人!有一次他骗钱的时候被我撞到了,我识破了他的伎俩。他恨我,所以刚才他又说什么我被恶鬼上身,他竟然用这么恶毒的话来诅咒我!”

    我讲得声情并茂,路上众人更是听得深信不疑。

    我指着道士逃跑的方向说:“下次你们有谁见到他可千万别放过他!直接绑了送衙门报官!”

    “啐!”挑夫往道士逃跑的方向骂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谢大哥仗义相助!”我笑眯眯地跟挑夫拜个万福。趁挑夫没抓到我之前,我一步纵到酌泉公子身边,抓着酌泉公子往轿夫停轿子的方向跑。

    “重山。”我问酌泉公子,“刚才那个道士的长相你可有看得清楚?”

    酌泉公子被我抓得不自然,“略微看到,不大清楚。”

    “那就走快点!”我急着说,“趁我忘记之前赶紧找到许清廉。”

    “为何要找落霞?”酌泉公子问我。

    “找他作画。”我说,“来不及解释了,走快点,抓紧时间!”

    见到我和酌泉公子,阿虎机灵地吩咐轿夫赶紧把轿帘拉开。

    “王爷方才是去了哪里?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阿虎问。

    “没时间废话了,赶紧回府!要快!”我坐上轿子说。

    阿虎就是这点好,关键时候多一句话也不会说。他立刻招呼轿夫起轿,几乎是用小跑的速度把我带回王府。

    冲进王府,我拖着酌泉公子直奔雅颂公子的厢房。

    翰墨谪仙和丹青妙手从来形影不离,超过大半的时间落霞公子都在雅颂公子那里玩闹。

    我猜的果然没错,一进门我就看见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在研究一幅画上的题字。

第153章 作画

    见到我扯着酌泉公子进门,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很是惊讶。房里的两位公子没有说话,单纯站在原地等我先发言。

    我没有辜负众人对我的期望,丢下酌泉公子,我转而抓着落霞公子走到案桌前,一把将他老老实实按到凳子上坐结实了。

    我一边磨墨一边说:“清廉,今天我在街上见到一个人,麻烦你帮我画一副那人的画像。”

    落霞公子不明所以提起笔问:“王爷所见何人。”

    我拿自己的身高和体型做参考比划着说:“是一个道士,五十上下。穿着青灰色的道袍,很普通很常见的那种道袍。比我高半个头,鹅蛋脸,眉毛不太宽,高鼻梁,薄唇。上嘴唇上有胡须,但是我觉得那个胡须是他贴上去的,不是他自己长的。

    “丹凤眼,眼睛细长,眼睛比较凹,看起来很精明的感觉。在他右边眼角有一颗痣,一小颗,看起来像泪痣。皮肤白,但是肤质不是很好。”

    落霞公子听我说完,大概按照我说的样子画了一幅画。

    我看落霞公子画得有六分像,却不是特别像。索性把酌泉公子叫过来帮着看看,哪里修改一下才是那道士的样子。

    酌泉公子看了一会儿,指着眉心说:“那人眉心聚拢,眉毛没有这么高。还有那人嘴角下压,眼角却略微上挑。”

    落霞公子又照着酌泉公子所说画了一幅画。

    “差不多有九分像了。”我端详着画纸说,“我也说不出来还有哪里不像,但总觉得跟那个道士有些不一样。”

    酌泉公子一针见血地说:“气韵不像。那道士眼神毒辣,狂傲不羁,完全没有出家人那般温和内敛。”

    “对!是这样!”我非常赞同酌泉公子的话。

    落霞公子思考片刻后再次提笔作画,这次落霞公子画得很慢,他将九成像的画像作为模版,又在眼神上加以修饰。一炷香的时间后,街上那道士的一张脸丝毫不差地被放到纸上。

    “对!就是他!”我央求落霞公子说:“好清廉,你能不能再帮我画两张这个人的画像?”

    落霞公子反问我道:“敢问王爷此人是何人?”

    “我也不认识。”我皱着眉说,“今天他故意来拦我的路,我猜他可能是那什么地方偷偷跑出来的吧。”

    落霞公子顿时心领神会,他不拖延,提笔便画。少许,落霞公子将三张画纸都交到我手上。

    我一个眉开眼笑,乖巧地给落霞公子揉肩捶背说:“清廉幸苦啦,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清廉仗义相助。”

    落霞公子今天似乎不怎么好糊弄,他转头问我:“今日王爷与酌泉出门所为何事?”

    完了,我还没交代酌泉公子不能把我想买床的事情说出来,不然被苏辄之听到以后不知又会惹出多少麻烦。

    “诶嘿嘿!没事没事!”我故意打哈哈说,“今天艳阳高照,我让重山带我去茶叶铺子里看茶叶。我什么都学了点皮毛,唯独对茶叶一无所知。嗯嗯!就是这样!”

    落霞公子蹙眉说:“落霞当真孤陋寡闻,尽不知酌泉也会光顾不入流的市井凉茶。”

    我一把遮住自己嘴角的水渍,这些公子眼睛怎么这么尖?我喝过凉茶这件事他们都能看出来!

    一旁的雅颂公子也来了玩闹的兴致,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手中的画纸全数抽走,故意要挟我说:“王爷若是不说实话,这画雅颂就先替王爷保管几天。”

    我心里急得很,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却只顾着幸灾乐祸。

    没办法,我只能先约法三章:“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出去的目的,但是我有言在先,这件事你们不能告诉苏辄之,不然他又会骂我胡闹。”

    一书一画两位公子闻言一阵好笑:“王爷明知会被苏公子骂,却还是悄悄背着苏公子出门。快与我等说说,何事能让王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咳咳!”酌泉公子及时清清嗓子,示意我别把真话说出来。

    不过酌泉公子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顿时惹得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变本加厉。雅颂公子直接把房门给关了,一双挑衅的大眼睛在告诉我不说实话我们谁都别想离开。

    我被逼得没办法,气蔫蔫地说:“我觉得我房里那张床太小了,我想买张大一点的。”

    “哦?”落霞公子起身问我:“何等大小才能入得了王爷的眼。”

    “就比如……”我嘟着脸上的包子肉说:“比如罗汉床那么大的。”

    “噗哈哈哈哈!”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已经笑到直不起腰,与此同时酌泉公子的整张脸变得一阵红一阵白。

    “不许笑!”我发现我再一次被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当猴子耍,气不过只能抡起拳头追着他们两个一通乱打!“你们两个坏人!整天就只会拿我寻开心!”

    雅颂公子反手将我箍怀里说:“秋月可知只有夫妻方能一同购买罗汉床,你与酌泉何时成的亲,我们怎会不知?”

    “谁说只有夫妻才能一起买罗汉床!”我据理力争!“朋友也可以买罗汉床相互赠送。我跟骆重山就是普通朋友,我去买床,他帮我参考一下木料和花色。”

    雅颂公子不依不饶地问:“那可有买到?王爷看上的罗汉床现在何处?”

    “哼!”我一下有蔫下气来,“没买到!太贵了,买不起!”

    “噗嗤!”雅颂公子放开我问,“一榻卧具能有多贵?”

    我掰着指头数给雅颂公子看:“如果不加任何花色,原价是八百两银子。要是加上花色,可能要一千多两吧。后来掌柜的给我降价,先是打了八折,后来打了六折,最后打了五折。

    “原本我还想再跟掌柜讲讲假,我觉得那一张床的成本最多就是一百多两银子,我讲到个二三百两应该还是没问题的。结果重山突然跟掌柜说,不用降价,说我可以按原价购买!”

    这回房子里的气氛诡异得很,原本嘻嘻哈哈的一书一画两位公子突然就不笑了。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我问一书一画两位公子。

第154章 策划

    我问一书一画两位公子:“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一书一画两位公子相视一眼,转而两人又看一眼已经恢复如初的酌泉公子。最后雅颂公子开口说:“若是秋月上街,想如何讲价倒也无妨。可是王爷不行,王爷不得轻易与商家讨价还价。”

    “啊?为什么?”我问。

    雅颂公子说:“王侯若与商贾讲价,商贾忌惮王侯权位,自然会主动让步。如此一来,岂非王侯以权谋私,搜刮民脂民膏?再者,王爷身为皇室贵胄,若与商家斤斤计较,会折损皇室颜面。

    “今日王爷以秋月身份出门,卧具店掌柜尚且不知王爷身份。可一旦罗汉床做好,送往王府,十三王府占商家便宜一事便会人尽皆知。虽说商家无论如何都能赢利,但王爷的名声却会受辱。”

    嘤嘤嘤嘤嘤!我现在除了鼓足脸上的包子肉,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个身份怎么这么苦逼啊!看来我这辈子是和罗汉床无缘了!

    雅颂公子用手指戳破我鼓囊囊的脸蛋说:“王爷若当真想要一张罗汉床,直接与苏公子商量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哎……”我将手中的圆扇对准额头猛扇几下,“我哪里还有面子跟苏辄之要那么昂贵的东西,尤其是刚才我去看了一下价格,我现在是彻底死心了。

    “皇帝一年才给我一千两银子,可是府上养了几百号人。发完大家的工资,王府哪里还有闲钱给我买八百两银子的罗汉床。

    “按照你说的,估摸着我还不能买不雕花的床回来。再雕几朵花上去,又要花上好几百两银子。虽说王府名下确实有几处田地店铺,可是那些生意也赚不得多少钱的。

    “我进府一年,苏辄之已经给我买了十多套衣服。胭脂水粉、笔墨纸砚也都是照着最好的买。单单是这些东西就已经花了上百两银子。苏辄之嘴上不说,不过他心里应该是觉得我特别会花钱。

    “现在流民没有走,我在皇帝面前许了承诺,说我会为朝廷捐钱。我现在连赈灾粮款都没凑齐,哪里还有闲钱买罗汉床。”

    我知道我这人穷酸惯了,但是一书一画两位公子也不至于笑得这么花枝乱颤的,还有酌泉公子有必要像看乡巴佬一样鄙视我吗?

    算了,反正我们不是一个次元的人,他们这种土豪家养出来的公子永远都不懂我一个穷逼的苦。

    我最后提醒一次:“说好的你们会帮我保密的,这件事情不准告诉苏辄之。不仅是苏辄之,除了你们三个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准说!”

    落霞公子看着我但笑不语,雅颂公子将落霞公子手中的画纸拿过来递给我说:“王府或许没余钱为王爷买床,不过苏家生意遍布海内,诺大一个苏家怎会连一方卧榻都买不起?王爷不妨与苏公子好生商量,说不定苏公子能为王爷达成心愿。”

    雅颂公子的话听得我心痒毛抓,苏家那么有钱,苏辄之也很有钱。要是我求一求苏辄之,他会不会自己掏腰包帮我买张罗汉床?可是我跟苏辄之萍水相逢一场,我和他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让他送我这么奢侈的东西。

    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天中午我揣着三张画纸,磨磨蹭蹭挨到大书房。

    苏辄之刚刚处理完府里的一些杂事。前几天宫里来的两个太监被皇帝招回宫去了,杨镡也带着他的手下走了。那些监工一走,府上的书记官一个二个又开始犯懒。

    苏辄之见到我有些诧异,“王爷来此何事?”

    我一看苏辄之脸色一般,赶紧把讨要罗汉床的话咽回肚子里去。

    把房门关上,我从怀里掏出三张画纸放桌上道:“老师看看,这人老师可认得?”

    “不认得。”苏辄之只看一眼便果断下了定论。“这是何人?”

    “我也不认得。”我说,“不过我猜这个人是钦天监里的人。”

    苏辄之突然变了脸色,他拿起一张画像,认认真真看了好长时间。“我看这作画手法与落霞颇为相似,莫非是落霞见到过此人?”

    “不是。”我将事情改头换面说给苏辄之听:“是我遇到的。昨日我与骆重山上街去买茶,结果茶还没买到,这个道士就从半路跳出来拦了我的路。我当时只是想诈一下这个道士,我问他怎么跑出来了,还被满大街的人看见。

    “没想到被我猜对了,这道士一下子就慌神了,转头往人多的地方逃。我怕附近还有道士的同党,所以没敢把动静闹大,急着和骆重山掉头回王府。回来以后我让许清廉帮我画了道士的画像,就是这三张。”

    苏辄之皱眉问我:“王爷昨日已让落霞作画,为何今日方来与我说此事?”

    “我……”我哪里敢说因为我心心念念的其实是罗汉床,我垂下脑门,央求苏辄之说:“我看老师最近特别忙,怕打扰老师休息。现在正好是老师办公的时间,这个时候来找老师才不会给老师增加额外负担。”

    “胡闹!”苏辄之又开始每日发火了。

    我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见他发火我还会笑盈盈地给他揉肩捶背。“耽误了一天也不打紧,就十来个时辰,想必这么短的时间里钦天监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苏辄之嫌恶地把我的手从他肩头抹下去,“王爷可有想好对策?”

    “想了一点。”我说,“老师帮我参考参考。”

    ===============

    阮芗穿着一身小厮的衣服,战战兢兢站在碎玉公子身边。

    碎玉公子便是第三个知道阮芗还活着的人。整个王府,唯独碎玉公子和汗青公子的厢房里只有一个下人伺候,可惜汗青公子年幼不懂事,阮芗肯定不能被藏到汗青公子那里。

    “你到底会不会倒茶?!”碎玉公子敲着矮几骂道,“为了留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我把千祥打发到别处去当差。我留你条活路是让你做事的,不是让你给我找罪受的!”

第155章 招认

    “你到底会不会倒茶?!”碎玉公子敲着矮几骂道。

    阮芗唯唯诺诺站在一边,想要上前重新给碎玉公子倒杯茶,却又害怕碎玉公子会用更加严厉的词语苛责他。

    “碎玉美人还是这么难伺候。”我笑着走进门,接过阮芗手中的茶壶说,“让本座侍奉碎玉美人饮茶可好?”

    见到我,碎玉公子笑得比四月的牡丹还要妖冶。“秋月美人怎么今日才来?可让奴家好等!”

    我被碎玉公子这副样子逗得想笑,但是眼下情形尚且迷茫,我想笑又不敢笑,一双眼睛差点憋出泪来。

    碎玉公子当真难哄,这几天为了看住阮芗,碎玉公子足不出户,每天都只能守在房里跟阮芗大眼瞪小眼。时间长了,腻烦了,碎玉公子自然看阮芗一百个不顺眼。

    好不容易才把碎玉公子哄安静下来,我漫不经心地说:“这几日我确实是有些忙,故而没有时间前来照看美人。”

    “哼!”碎玉公子一扭头,没好气地问:“秋月的魂不知又被哪个野男人勾了去?竟是冷落我这许多天?”

    “哎!”我长叹一口气,“碎玉美人有所不知啊,这次勾我魂的人来头可不小。要不是我道高一尺,差点就没命再与美人相聚了。”

    碎玉美人公子瞬间听懂了我话中的意思,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阮芗也听懂了。

    碎玉公子顿时沉下脸问:“这次又是谁来王府做妖?秋月可有将那人赶走了?”

    “呵呵!”我冷笑一声,“勾完魂还想走?他当我这王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这几天就是在忙这件事,终于让我把他给抓住了!”

    “抓住了?!”碎玉公子两眼放光,“那人究竟是谁?”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画纸炫耀说:“我让落霞美人给那人做了一张画,碎玉美人可想看看?”

    不仅碎玉公子想看,站在后面的阮芗也伸长脖子使劲往前凑。

    我大大方方把画纸摊开,一张尖酸刻薄的脸顿时被呈现在桌子上。

    “呀!”阮芗在我身后小声叫了一下。

    我回过头去,和蔼地问:“阮芗,此人你可认得?”

    阮芗低下头,装聋作哑不再搭话。

    碎玉公子反倒是问我:“秋月可有从此人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自然是有。”我的语气中已然只剩嘲讽,“这种人,你别看他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最是不禁打。我就是叫人随便吓唬他一下,他就一口气吐的干干净净,从头到尾全都给交代了。”

    “扑通!”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我和碎玉公子再回头时,阮芗已经双目无神地摔倒在地上。

    我按耐住心中的喜悦,若无其事地说:“碎玉美人猜猜,我是在哪里把这人逮住的?”

    “在王府?”碎玉公子问。

    “美人的想象力能不能丰富一点?”我翻个白眼说,“一开始我没有打草惊蛇,由着这人离开。不过我派人悄悄尾随于他,一直到了闹市我派去的人才开始动手。大街上那么多人,全都围过来看热闹!那场面,别提多滑稽了!”

    “哈哈哈哈!”碎玉公子笑得前仰后合,他这是压抑了多少天的情绪,一笑起来就收不住。

    反倒是身后的阮芗被吓得瑟瑟发抖,一张长满痘印的脸蛋尤为显得楚楚可怜。

    “阮芗这是怎么了?”我伸手把阮芗扶坐起来,“阮芗大可放心,本座说过会保你平安,本座绝不会食言。”

    “秋月仙子!”阮芗哭哭啼啼地说:“之前种种都是师叔的主意,阮芗不敢违抗师命,只能任由师叔摆布。秋月仙子,阮芗知错了!求仙子放阮芗一条生路!”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替阮芗擦了眼泪说:“在天庭有这样一条规矩,每个知错的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就比如这次,我把这疯癫道人给抓了,也从他嘴里问出我想要的东西。不过阮芗要是能把事情始末再与我讲一遍,我就当作阮芗真心悔过,不追究阮芗的责任。”

    “我说!我全说!”阮芗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着我的手就不放。

    我把自己的手从阮芗手里挣脱出来,“为了从那道士嘴里问点东西出来,可还真是浪费了我许多时间。眼下我还有其他事要忙,阮芗只管将你想说的话说给苏长史便可。至于阮芗说得话是否句句属实,那就交由苏长史决断了。”

    我没有留给阮芗辩解的机会,直接捞过碎玉公子亲一口,“我还有事要办,晚些时候再来看望美人。”

    碎玉公子的反应很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碎玉公子会高高兴兴粘我身上把便宜占尽,没想到碎玉公子突然用力把我推开,冷哼一声说:“赶紧走!你口口声声说是有事要办,天晓得你是真有事还是嫌我在你面前碍眼。”

    我还没想通为什么碎玉公子会说这么反常的话,阮芗又抓住我的衣袖哭道:“秋月仙子别走!阮芗愿将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仙子!”

    “你别在这碍手碍脚的!”碎玉公子把阮芗从我身上撕下来,“整天不是哭就是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房里死了人,你这个丧门星是在这里哭丧!你再哭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阮芗收敛了感天动地的嚎啕大哭,缩一边去跪着。

    我丢给碎玉公子一个感激不尽的眼神,然后起身便走。

    苏辄之已经在院门口等了半炷香的时间,见我一身轻松出门,苏辄之阴郁了好几天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好转。

    果然人生如戏啊,自从来了大安,我没有哪天不是生活在千奇百怪的剧本当中。

    直到傍晚苏辄之才从碎玉公子厢房出来,看他一脸春风拂面的样子,我也跟着舒口气。

    “老师幸苦啦!”回到苏辄之的厢房,我赶紧给他倒上已经准备好的香茶。

    苏辄之喝口茶问:“宫里可有回信?”

    “有!”我说,“是王德海替皇上写的书信,王德海说皇上生气了,所以他帮代笔。”

第156章 账本

    “宫里可有回信。”苏辄之问

    “有。”我说,“皇上今天不高兴了,还是王德海帮他写的回信。”

    难得见苏辄之脸上有这种大快人心的表情。

    今天我写了一封密信给皇帝,写得那叫一个可怜楚楚。我说昨天我和酌泉公子上街买茶,结果半路杀出个道士强行要将我带走。后来还是路人出面阻拦,我才从道士手中逃脱。

    事情闹得太大,几个路人沿路跟随道士,竟是一直跟到了钦天监。最后我附上一张画像,顺便各种自责不该扮作容貌端庄的女子上街。

    皇帝自然是龙颜大怒,直接派人去钦天监传上允真人。结果好巧不巧的,钦天监说上允真人回虎啸山闭关去了。皇帝这次是真的怒了,现在已经派兵部把整个钦天监围了。

    三日之内京城必有大乱,上允真人是跑了,可是他没办法把整个钦天监带走。里面那些小道士就算每个人知道的秘密只有一丁点,七七八八凑一凑肯定能凑出不少情报来。

    苏辄之能这么高兴,自然是从阮芗嘴里也挖出不少东西来。

    我急着问:“老师,阮芗可有交代了什么?”

    苏辄之递过一份花名册说:“那妖人说钦天监与以下官员都有勾结,上允妖道关键时候以占卜为由,替诸多官员左右皇帝的判断。不过这份名册不可直接上交皇帝,其中虚实尚不明确。若是冤枉了无辜官员,最后无法向皇帝交代的反而是王爷你。”

    “嗯嗯!”我乖巧地点点头,“老师说得有道理,我现在要以静制动。”

    ================

    事情进展比我预期的要快很多,钦天监被围困的第二天就有十几个五品以上官员上书皇帝。官员状告钦天监以诅咒官员幼子作为威胁,逼迫官员听从钦天监指挥。

    这么恶毒的罪状简直人神公愤,原本皇帝还想等那些道士自愿招供,结果在朝堂上皇帝当即下令立刻对那群妖道动刑审问。

    我躲在王府里过着我平静如初的生活,除了偶尔想要壮着胆子向苏辄之讨要一张罗汉床,思前想后又放弃了这个念想。说到底我不是苏辄之什么人,他没有义务自己破财为我买张床。

    “老师,我想……”犹豫了好几次,我鼓足勇气来找苏辄之。可是看到苏辄之以后,我还是怂了。

    “何事?”苏辄之正在与碧云公子下棋,每次下棋的时候苏辄之都懒得跟我说话。

    “我……”来都来了,我总不能说其实什么事都没有。想半天,我想起一件事,“那日我在路边茶棚与一个挑夫交谈,他说自从流民进城务工后,原本城中的劳力便失了工作。雇主不想花高价雇佣城中劳工,只想不出钱雇佣城外流民。”

    苏辄之转头看我的眼神又跟要吃人一样,“王爷怎会去街边茶棚?还与挑夫攀谈?”

    哎呀,我一下子说漏了嘴,可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只能实话实说:“那日我与骆重山出门,我一时口渴,便去街边买了碗凉茶,顺便与一同喝茶的挑夫交谈几句。”

    “胡闹!”苏辄之顿时起身。

    我求饶说:“当时我穿了身女人的衣服,挑夫又不知道我是谁。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挑夫说得话我们不能不管。眼下流民是得到安抚了,可是城中劳工却因此失业了。老师还是帮我想想办法,怎么帮城中劳工安排工作吧。”

    碧云公子眼力很好,一看气氛不对他立刻告辞走人。

    书房里只剩我和苏辄之,苏辄之坐回凳子上说:“尽早将流民遣返方为良策。”

    “老师说得很有道理。”我赶紧奉承一句,“我在想,流民一两天内肯定是走不掉,但是流民每天的口粮又不能断。原本城中的劳工都是替大富人家做工,能不能让皇帝出一个政策,住宅占地三亩以上的人家不得雇佣流民。

    “如此一来,普通人家可以有更多机会雇佣到流民,而官福人家就只能出钱去雇佣城中劳工。”

    苏辄之思索片刻说:“此法尚且可行。”

    苏辄之终于不生我的气了,我松口气说:“我还想捐一点钱出来。皇帝每天都跟我哭穷,我多少捐一点赈灾,算是聊表心意。府上财务都由老师掌柜,老师觉得现在府上还能拿出多少钱来?”

    “三百两。”这次苏辄之回答得特别干脆。

    我好心疼啊,要是不捐钱,我是不是可以拿这三百两借用其他人的名字买张罗汉床。

    “可是嫌少?”苏辄之问我。

    “啊!不少了!”我刚才一直在想我的罗汉床,想到忘了跟苏辄之回话。“如果我从府上捐出三百两,府上的人会不会被苛扣月银和饭钱?”

    苏辄之颇为鄙视地瞪我一眼,“有苏家在,怎可能委屈了府上众人。别说是月银,诸位公子的寿礼辄之也必然不会怠慢。”

    咦?每个公子都有生日礼物耶!我一时好奇,“每位公子都想要什么样的寿礼呀?”

    苏辄之将账本打开给我看了一眼:“凤焦琴,青绿颜料,华光子,沉香墨……”

    “等一下!”苏辄之还没念完,我就被账本上朱红色的大字吓得站都站不稳!“这个凤焦琴,要一千两银子!颜料也要一千两!还有这个华光子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要八百两银子?!”

    我抢过账本翻看了一下,单单是这几页,朱砂批出来的支出就有六千两银子!

    我难以置信,“老师,皇帝一年才给我一千两银子,王府每年收租也只能收到一二千两,总共加起来一年最多只有三千两的收入。这些公子花销如此奢靡,这些钱是哪来的?”

    苏辄之蹙眉,眯着眼睛看我说:“苏家每年自会为王府填补其余六千两。”

    “六千两!”我快速翻阅账本,果然在黑字部分找到了进账。苏家竟然每年送六千两给王府,难道这不算是行贿吗?而且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竟然受贿了这么多钱!

第157章

    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竟然受贿了这么多钱!

    震惊,惶恐,无措,不安。

    我说话的声音是颤抖的,“苏先生,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要置我于死地?”

    苏辄之的眼神是躲闪的,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也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但是他的回答让我震愤:“各个王府每年花销都在万两白银以上,去年泰王送与皇上的寿礼价值九千九百两。若是没有额外进账,泰王如何能进贡那等华贵的贺礼。”

    我去年一直在家“养病”,十三王府的寿礼是苏辄之替我置办的。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事物从不过问。

    “难道皇帝对这种事情不管不问吗?”我问。

    苏辄之回答得更加坦然:“皇帝多疑,若是不给人落下些把柄,反而会遭皇帝忌惮。”

    “可是……”我愣怔道:“好吧,就算是要消除皇帝的戒心,这些钱也不能完全由苏家承担。先生身为长史,已是呕心沥血,若再让先生折损家财,我愧不敢当。”

    “王爷无需自责。”苏辄之说,“以下花销并非为王爷一人,还有府上诸位公子。”

    我重新翻看账簿,却怎么都找不到关于我的支出。“我的花费记载哪里?”

    苏辄之从新拿过一个账本道:“王爷的支出自然是明账,不与额外支出记于同一账簿。”

    “什么?”我觉得自己手上的这本账簿有千斤重,“王府之中竟然还记暗账!”

    我夺过所谓的明账一看,零零碎碎记了许多,“我这一年总共花了多少钱?”

    “三百一十二两。”苏辄之说。

    “呵呵!”我将两本账簿丢到桌子上,“诸位公子的待遇当真是好,随便买个寿礼少则七八百两,多则上千两。倒是我堂堂一个王爷,一年的花费还没他们买个寿礼的钱多!”

    苏辄之没想到我会突然发火,因为苏辄之是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他的出身高贵到听说我与挑夫说几句话他都会嫌恶的程度。他不能理解生活在社会金字塔底层的人民有多痛苦,他把社会两极分化当作理所应当。

    虽然苏家世代从商,商贾身份对他们的政治仕途有所限制。但是无论在什么时候,有资本有资源的人就是上帝。

    我没有办法跟苏辄之讨论几百年后才会有的大革命,没有办法把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从他思想中剔除。我只能退一步说:“城外几万人还在等着吃饭,甘肃还在等着重建。

    “全国的钱都被搜刮的京城,百姓不想看到王公贵族挥霍他们的血汗钱。百姓想看到的是上层官员能够合理分配剩余价值,让每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都能有饭吃,有床睡!”

    我注视着苏辄之,心中泛起酸苦。“苏先生每日对我悉心教导,四书五经,为政之道。今天我算是开了眼,先生每日叫我诵读,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想来可笑,我日日背诵《论语》,时常为自己品行不端而惭愧不已。不想这王府不过是个硕鼠盘踞的‘适彼乐土’,苏先生看我每日谨小慎微的样子,是否也觉得特别可笑?”

    苏辄之脸色越来越白,却是不在与我争执。

    我拂袖转身,“苏家的钱莫在往十三王府送,我这条命贱,收不起这么多钱!”

    回到厢房,我把门从里面闩起来。我不想听苏辄之的辩解,真要辩起来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等我转身要去关窗时,我发现屋里已经坐了个人。

    我完全没有心情讨好来人,冷笑一声问:“苏将军可是来看我笑话的?”

    苏远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早就跟你说过苏顾就是个卑鄙小人,可你偏偏不信我的。”

    苏远走过来便开始解我的衣带,“小戎,要不要去我府上住几日?”

    我现在心情差到了极点,一把扯回自己的衣带问:“将军府上可是收录了什么珍宝,想要邀我前去观赏?”

    苏远面色沉下来,“苏顾究竟教了你什么?莫非你眼中只剩那些俗物?”

    我懒得跟苏远继续纠缠,现在有谁能体会我的苦闷?我想买张罗汉床都要瞻前顾后,府上其他人却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价值连城的珍宝。

    我要开门送客,可是苏远难得来一次,他哪里肯走。反抗不过是徒劳,不过我也无心奉承。结果就是在我不主动不配合的冷漠对待之下,钻心的疼痛在被褥上染出片片血花,妖艳又刺眼。

    “小戎!”苏远停下动作,“觉得痛为何不告诉我?”

    我冷眼看着苏远,看着身边的人把我当白痴一样玩弄。以我的名义过着这种奢靡且毫无疑义的生活,兴致来的时候顺便拿我当玩物泄欲泄愤。

    “小戎?”苏远把我翻个身查看了一阵。

    我依然不哭不闹,就这样冷眼看着他,不说一句话。

    苏远终是罢了手,抱着我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他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药膏,仔细帮我涂抹。

    想了三天罗汉床,便做了三天的怪梦。现在心死了,困意也来了。

    ******

    睁眼时已近黄昏,苏远走了,阿虎也替我备了洗澡水和晚饭。

    吃着饭,我自嘲一笑。我这个冒牌王爷是当上瘾了,一个山寨货竟然想着与一群根正苗红的贵族子弟争荣宠。苏辄之从没苛扣过我的衣食,每日好吃好喝待我,不知不觉间竟是把我养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人果然是贪得无厌,我当个傀儡不够,竟然还想着去当个真正的王爷?我何德何能,我不过是一个无才无德的白痴而已。

    “王爷?”阿虎担心地问,“王爷怎么哭了?”

    “没事。”我把鸡腿放到一个青瓷小碗里,递给阿虎说:“跟我这么久,真是委屈你了。”

    阿虎眼睛一红,“王爷在说什么?王爷对奴才的好,奴才心里都知道。可是奴才哪里做得不好,惹王爷生气了?若是奴才做得不好,王爷只管说出来便是。奴才一定该,王爷千万不要赶奴才走!?”

第158章 制琴人

    “真的没事。”我把阿虎按在凳子上说:“陪我吃吃饭,诺,这是你最爱吃的鸡腿。”

    结果阿虎还没碰到筷子,月季突然冲进门来,吓得阿虎一个机灵跳到两丈以外。

    月季进门的时候只看到从她眼前一飞而过的阿虎,吓得月季连说话都忘了。

    “什么事?”我问月季。

    月季指指门外,又胆怯地收回手指问:“可是哪位公子惹怒了王爷?门外……门外……”

    门外?门外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我起身出门一看,苏辄之竟然带着所有公子全部跪在院子里。院里的花儿都落了,唯有一丛丛繁茂的枝叶映衬出九张俊秀恬静的脸。

    我没心情跟他们绕弯子:“诸位公子若是想要我做什么,只管开口便是。我若能做到的,必当尽心竭力。大家不必对我行此大礼,我受之不起。”

    “苏顾有愧王爷信托。”苏辄之身子跪得笔直,但他不敢抬头看我。

    “王爷。”酌泉公子抢过话风说,“是我等骄奢**,挥霍无度,让王爷为难。我等特来向王爷请罪!”

    “王爷。”汗青公子可怜兮兮道:“王爷曾教诲与汗青,需将‘温良恭俭让’作为行事准则。然汗青从未将此话放于心上,现在想来追悔莫及。”

    凤栖公子跟着说:“抚琴者,无论乐器好坏,应以音律为先。凤栖忘本,一时鬼迷心窍,只图得到凤焦琴。实乃惭愧!”

    看到一地的美人,我的心又软了。他们原本跟着赵戎,每日把玩的都是金锱玉砾。现在跟了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秋月,我自己穷苦一点无倒是所谓,我总不能让一群美人跟我一起过穷酸日子。

    “好了!”我说,“生而为人,有点爱好总是好的。你们的寿礼我必然不会欠你们,我会想办法帮你们筹备好礼物的。”

    众人抬头,看我的眼神要么不信任,要么笑我自不量力。没办法,我就是一个自不量力的人。

    “苏先生。”我对苏辄之说,“还请先生进门一叙,我有话想要单独与先生说。”

    苏辄之遣散了其他八人,恭恭敬敬走进门来。

    “苏先生可有用过晚膳?”我问。

    “用过了。”苏辄之说话的时候瞟了一眼圆桌,貌似不经意地将眼神从我挑出来的鸡腿上移开。

    “那我先与先生说话,待说完我再用膳。”我说。

    苏辄之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王爷不必为了辄之而委屈了自己。”

    “食不言,寝不语。”我说,“先生的教诲,我自当铭记。若是不把话说清楚,我也没有胃口吃饭。”

    ================

    除了苏辄之和碎玉公子,其他七位公子都订了名贵的寿礼。一群公子年纪轻轻的,订点寿礼简直就像是过九十岁生日一样,什么贵就找着什么点。

    昨天详详细细问了苏辄之,那些礼物具体是些什么东西。其他几样我暂时没办法凑钱买,不过凤栖公子看上的凤焦琴我想去看看,或许碰碰运气能被我搞到手呢?

    听苏辄之说,凤焦琴是一把特别名贵的古琴。凤焦琴的名贵在于,想要得到它的人可以用两种方式获得:一种是花白银千两购买;一种是弹一首曲子给凤焦琴现在的主人听,若是琴声能够感动凤焦琴的主人,凤焦琴的主人便会把琴赠与弹琴者。

    苏辄之说凤焦琴的主人是一个古怪的老头,名叫甄茵。甄茵是个制琴人,做了一辈子琴。出自甄茵之手的名琴有两把,一把叫凤栖琴,另一把凤焦琴。当年赵戎给凤栖公子赐的雅号,便是出于这个典故。

    京城中想要得到凤焦琴的人还有很多,不过大家都是有眼力的人,没有哪家会跟十三王府抢宝贝。十三王府早就放出过话,要花白银千两买下凤焦琴。所以手持白银千两的人很多,前去买琴的却至今没有。

    “主子,到了。”阿龙在窗外唤了我一声。

    阿龙帮我掀开轿帘,一个清幽的院落便娴静地端坐在我面前。我以为制琴坊中会随处堆放些木料木屑什么的,没想到京城外的这个制琴坊被打扫得清幽雅静。

    我缓步走下辇轿,进到院子中,一个五十多岁的木工正在测量一块梧桐木。

    见我进门,木工不咸不淡地撇我一眼,“买琴还是订做?”

    我向木工拜个万福说:“奴家想从先生这里讨一把琴。”

    木工又撇我一眼,他这次的眼神特别冷漠,“钱可有带够?”

    “让先生见笑了,奴家身无分文。”我如实说。

    木工慢悠悠地说:“你甚少弹琴,你这种人弹得琴,老夫不爱听。”

    甄茵果然是个古怪的人,他穿着朴素,却心高气傲。

    见我不走,甄茵干脆说:“我可以给你一次弹琴的机会,若是你弹得不好,明天的价格就是白银万两。”

    白银万两!那就是比送给皇帝的寿礼还要贵了。若是真的涨价到了白银万两,我就真的没机会买琴了,因为任何人都不能拥有比皇帝的寿礼还要昂贵的礼物。

    甄茵站起身问我:“你是弹琴,还是马上回去?”

    一咬牙,我恭恭敬敬拜个万福说:“奴家谢过先生给奴家一个献丑的机会。若是奴家的琴音入不得先生的耳,还望先生莫要见怪。”

    甄茵带我走到一个小木屋门口说:“这位……姑娘,你一人随我进来即可。”

    我转身对阿龙说:“带兄弟们去阴凉的地方坐坐,今天日头毒,你们莫中暑了。”

    阿龙不肯走,他抱拳说:“奴才不会离开主子,奴才就在门外等候。”

    “幸苦了。”我给阿龙一个感激不尽的眼神,然后跟着甄茵进了小木屋。

    进门后我才知道,这个小木屋是一个仓库,里面放满了各种琴。琳琅满目的古琴陈列在木屋中,整个屋内充满木料特有的香味。

    甄茵用一根木棍把房顶上的天窗打开,屋里瞬间明亮起来。

    我站在一旁很是紧张,不知道甄茵会让我弹哪一把琴。

第159章 调音

    甄茵似乎是在挑选琴,他在屋内四处转了转,在一把琴上拨弄两根弦,又去另外一把琴上拨弄两根弦。转了一圈后,甄茵问我:“方才老夫所触之琴,哪一把更好?”

    嗯?他是在考察我对古琴的鉴别欣赏吗?

    我本来就紧张,现在被他问得更紧张,我对音色赏析真的是一窍不通啊!

    我硬着头皮说:“琴与普通木材的区别在于,琴能用声音与人心灵相通。只要有了感情,无论是人或是物,便不能用好坏加以评判。

    “若我好听空幽清明的琴声,我便会说第一把琴好。若我好听沉稳刚毅的琴声,我便会说第二把琴好。可是我不敢当着这两把琴的面说哪一把更好,因为被评价为不好的琴会伤心的。”

    甄茵之前是脾气古怪,他现在是表情古怪。“你怎知琴会伤心?”

    我抿唇说:“琴,以音律向世人诉说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人们说了什么,琴自然也能听到。这两把琴都是出自先生之手,先生必然是将他们都视为自己的孩子珍爱珍惜。没有哪个父亲愿意听别人说自己孩子不好。”

    甄茵分别指着两把琴问:“若让你选一把带回去,你会选哪一把?”

    我心里一揪,刚才我是不是侥幸跳过一个陷进?“先生知道的,我已心有所属。”

    甄茵终于不再与我绕弯子,“你要凤焦何用?”

    “奴家想将凤焦琴赠予一位挚友。”

    “为何要赠予他人?”

    “挚友日夜牵挂凤焦琴,奴家想替挚友圆了心愿。”

    “那他为何不亲自前来?”

    “挚友曾经来过,未曾讨得凤焦琴。”

    “你与他琴技如何?”

    “奴家琴艺不足挚友万分之一。”

    “琴技低劣为何还要前来?”

    我定了定心神说:“先生要听的,是能够感化人心的曲子。我虽没有间关莺语花底滑的本事,但我执念不灭。弹琴,最讲究人琴合一。若凤焦琴真如传说中那般可诉说人心,凤焦琴定能读懂我之心意如磐石。”

    甄茵从墙上取下一把琴破损很严重的琴,放在桌上道:“你且过来。”

    我随甄茵走到软榻边,他在一侧坐下后自己一个人弹了起来。看到甄茵弹琴,我不由得一惊,他的指尖完全没有落在我熟知的徽位上,但是他弹出来的曲子却丝毫没有走调。只不过琴破了,音箱没了共鸣,琴音沙哑得很。

    他弹得是《卜算子》,苏辄之教我的第二首曲子便是这首《卜算子》。我对这首曲子很熟悉,所以对甄茵的弹发更加费解。甄茵不仅没有按照徽位弹琴,而且他在每一根弦上的落指似乎还很随机。

    短短一曲《卜算子》弹完,甄茵抬头问我:“你可愿用此琴弹一曲?”

    我知道我总是在最不该逞能的时候逞能,甄茵弹得很一般,不过他很一般的水平已经比我厉害百倍不止。问题是来都来了,我总不能就此转头回去。

    甄茵起身后,我在他原来的位置坐下。

    每次弹琴前我都会按顺序先拨过七根空弦,试试音准。听完散音我才知道,七根琴弦没有任何一根的音是准的。所以刚才甄茵是用七根音位错乱的琴弦准确地弹了一曲《卜算子》?!甄茵这是在我面前秀琴技啊!

    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我鼓足勇气问甄茵:“先生,奴家愚钝,不能像先生那样用琴音不准的弦弹琴,奴家可否先调音后再弹琴?”

    甄茵点点头,没有说话。

    还好他没让我直接滚出去!

    从五弦开始,我将琴枕下的绒扣紧了紧。之后再由五弦四徽定七弦五徽,用七弦七徽定四弦五徽……

    这琴是从来没有校过音吗?每根弦的绒扣和蝇头都被我扭了好几遍,调了半炷香的时间我才勉强将七根弦调好。调个琴就这么累,先抽出手绢来擦擦额头上的汗。

    “你以何种标准调音?”甄茵突然问我一句。

    我捏紧手绢,硬着头皮说:“先定五弦散音,再以五弦四徽定七弦五徽,以七弦七徽定四弦五徽,以此类推。”

    “你怎知你定的音是准还是不准?”甄茵又问。

    “这个……”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先把苏辄之以前教我的答案说一遍吧。“以五弦定七弦为例,若是音准了,尾音绵长,若是音不准,尾音浮动。”

    “为何音准时尾音绵长?”甄茵果然追问了这个问题。

    波的干涉是在十九世纪末才被科学家发现的,现在地球上还没人能够用物理原理解释,为什么两个相同的声音听起来是绵长音。但是甄茵都逼我逼到这个份上了,我不给他露两手他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我问甄茵:“先生可否借纸笔一用,我画个图给先生看,为何音准时尾音绵长。”

    甄茵脸色泛起古怪的笑容,他走出门去,片刻便拿了纸笔回来。

    我在纸上画了一快一慢两条正弦曲线,问“先生可有见过水波?”

    “自然是见过。”甄茵说。

    我指着纸上的正弦波说:“从侧面看,水波便是长这样。若是两条水波相遇,水波便会叠加。若是波峰与波峰叠加,则叠加后的波峰更加高耸。若是波谷与波谷叠加,则叠加后的波谷更加深沉。若是波峰与波谷叠加,则相互抵消。

    “这里有两条宽窄不同的水波,叠加后会重合为一个高低错落的不规则的波,不再像原本单独出现时的规则。但是如果两个宽度相同的波重叠,重叠后的波依然规则规整。”

    我弹一声空弦说:“声音,光线,水纹都是波。声音是声波,光线是光波,水纹是水波。只要是同一种类的波,就能相互叠加。”

    我又弹一声空弦和一声三徽说:“地音是绵长的,天音也是绵长的。只有两个相同的天音相遇,合奏出的和音才是绵长的。只要有一丝差池,合奏出的音都会有浮动。”

    甄茵的眼睛越瞪越圆,“若如你所说,声音是波,为何老夫看不到?”

    “奴家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先生看到声音的形状。”我起身说,“先生且随我移步户外。”

第160章 十二平均律

    甄茵半信半疑跟我出门,我走到收集木屑和废料的地方,从一堆垃圾里抓了一把细沙放到纸上。先将细沙平铺在纸上,再将纸轻轻平放到一块薄木板上。我将薄木板一侧悬空与工作台边缘外,用一根木棍从木板下方对准放了细沙的纸。

    甄茵看得颇为认真,他没有打断我的意思,就是站在一旁仔细观察。

    我拿过一个小锤,对准木棍敲了几下,就在那一瞬间,纸上的细沙跟着轻微跳动起来。我站起身说:“这个就是木板的声音。”

    甄茵走过来,看到细沙变得像水波一样,从中心一圈一圈向外排列开。

    我跟甄茵解释说:“用同样的方法,先生还可以看到琴弦的声音,鼓的声音,还有很多其他物体的声音。我们不能直接用眼睛看到声音的形状,是因为光线和声音不是同一种波。

    “女娲造人的时候刻意设计了眼睛和耳朵,就是为了让世人可以用眼睛看到光线,用耳朵听到声音。先生或许会说亮光看起来也不像波纹,其实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波纹。这涉及到女娲造人的奥妙,其中天机,奴家不便再透露更多。”

    “哈哈哈哈!”甄茵仰头大笑,“秋月能与老夫透露女娲造人之道,天地奥妙,不可说,不可说啊!”

    “嗯?”我低头看看自己周身,“先生怎知我是秋月?”

    甄茵反问:“秋月又怎知老夫是甄某?”

    我与甄茵相视一笑,各自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甄茵走回木屋说:“秋月的曲子还未弹奏。”

    哎……这一劫终究是躲不掉啊,见光死的时候终于到了!

    那些古曲我每个都是弹得马马虎虎,关键时候没有哪支曲子是拿得出手的。我干脆另辟蹊径,用古琴弹奏西方的音乐:

    Twinkletwinklelittlestar

    HowIwonderwhatyouare

    我笨拙地弹着《小星星》,好好的一架古琴,硬生生被我弹出拇指琴的效果。

    “哈哈哈哈!”甄茵早就想笑了,他一直憋到我弹完才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秋月弹得这是什么曲子?老夫……哈哈哈!老夫尽是从未听过!哈哈哈哈!”

    “是我儿时经常与伙伴唱的一首童谣,我弹得不好,让先生见笑了。”我摸着琴枕上的断纹,心里无限失落。

    甄茵早就看出我不是弹琴的料,所以选了一把最不可能出售的琴给我弹。这把琴的年份应当是有些久了,似乎还被火烧过。

    整个琴额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二,相当于一个人被砍了头,只剩一副身子。虽说琴额破损的部分被仔细打磨过,可是残缺的地方无论如何是补不回去了。

    我果然是没有办法靠自己的一己之力替凤栖公子达成心愿,凤焦琴售价白银千两,想要赢得凤焦琴必然就要拥有白银千两的实力。

    我往门外看一眼,阿龙还站在太阳下面。

    “先生?”我收回心神说:“我可否向先生讨杯水喝?”

    “你口渴了?”甄茵问。

    我摇摇头说:“我不渴,但是我的随从在门外站了许久,我想他定是渴了。还望先生能送我随从一杯水。”

    甄茵跟着往门外看了一眼,“每人只能从我这里取走一样东西,你向我要了水,便不得再要凤焦琴。凤焦琴,清水,你选哪一个?”

    “清水。”我丝毫没有犹豫。我刚才弹得太难听了,难听到被甄茵取笑好半天。我是根本没有机会再得到凤焦琴,那我还不如替阿龙讨杯水喝,好歹算是从甄茵这里讨得一件东西。

    甄茵指向北边说:“院子里有井,不过只能秋月自己取水。我这水井金贵,粗人碰不得。”

    这甄茵还真是会折磨人,故意欺负我不会打水。幸好我以前是打过井水的,不然阿龙真是要陪我白白跑一趟了。

    把木桶放进井里,左右晃几下,只晃半桶水进去。

    甄茵见我轻轻松松打了半桶水上来,他嘲讽道:“老夫难得赏人水喝,你怎么不打满一桶水?莫非是不会打水?”

    “打满一桶水只会把多余的水浪费了。”我将井水倒进另一个木桶里说,“我家随从又不是饮牛饮马,哪里有海口喝下满满一桶水。”

    甄茵没有放过我的意思,“老夫看你这随从也喝不完半桶水。”

    我指指门外说:“门外还有两个轿夫,他们一路抬我过来更是辛苦。剩下的水我自然是留给轿夫喝的。”

    “老夫倒是第一次见过主子给奴才打水。”甄茵自己穿得朴素,可是他对下人还是嗤之以鼻。

    我展颜一笑,“先生今日见了声音,相比起来,我给随从打水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我以为甄茵会就此送客,没想到等阿龙喝完水后,甄茵又把我请回木屋内。

    甄茵道:“你方才所唱与琴音丝毫不差,你是如何在琴上找出你所唱之音。”

    我的天,甄茵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更接近《十万个为什么》。要是每个人都被他这么问,果真是没人能通过他的测试。最关键的是他自己肯定也是说不清其中缘由,他哪里来的立场问别人这些问题?

    我空弹第三弦说:“这是宫音。从一弦到七弦,散音分别是徵、羽、宫、商、角、徵、羽。声音的高低反比于琴弦的粗细和长短。”

    我又在三弦上分别找出徽位十二、十八、十、九、八半、七九、七六、七、六四。一个半音阶随着我左手的走动被呈现出来。

    我对甄茵说:“我们的耳朵喜欢听成比例的声音,就比如这个音阶,每两个音之间成比二的十二次方根。这个数值具体是多少,朱载堉已将结果写于琴谱中,即十二平均律。我将所唱音调按十二平均律找出对应弦长,弹奏即可。”

    ******

    我像只丧家犬一样坐轿子里,除了抱紧怀里的一把破琴,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不知道回去以后要怎么向苏辄之交代,我没能得到凤焦琴不说,明天凤焦琴的价格还会涨到一万两。

    哎……悲哀哪……

第161章 凤焦琴

    从甄茵家离开的时候甄茵将这把破琴送给我。估计是他看我太可怜了,去他家折腾一下午什么都没得到。反正这把琴都破成这样了,品貌不好,声音也不好。这把破琴卖肯定是卖不掉,送我还能当个人情。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这把琴的,虽说声音不怎么好听,不过这是甄大师送的礼物,再破也是个宝贝。眼看这琴太破,我怕还没回到王府就在半路颠碎了,出门的时候我特意脱下披帛把琴小心翼翼裹起来。

    “王爷回来了。”我刚进门时,屋里苏辄之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抱着我的宝贝破琴,整个人像是刚刚从城郊拾荒回来。“诶嘿嘿!老师什么时候来的?不好意思啊哈哈,我回来的有点晚,让老师久等了。”

    昨天我说我要去亲自登门向甄茵讨琴,苏辄之没有阻拦我,不过他看我的眼神中充满史诗级同情。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我就是想去看看凤焦琴到底是有多好,能让那么多人为之疯狂。结果事情比我想的还不如,我走了一遭,连凤焦琴长什么样都没见到。

    “王爷所持何物?”苏辄之过来想要帮我。

    我赶紧阻止苏辄之说:“老师千万别碰,这琴被火烧得都快散架了。”

    “什么?!”苏辄之惊呼一声,他没有再碰我手里的琴,但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琴身便移不开。

    我把破琴悉心放到桌上,再把裹上面的披帛抽走。“我今天见到甄大师了,他也让我弹琴了。不过我弹得不好,最后甄大师就只送了我这把琴。”

    苏辄之仔细看着破琴,却是不敢伸手去摸。许久之后他似乎想到什么,转身对阿龙说:“快!去叫凤栖来!”

    “老师。”我拉拉苏辄之的衣袖说,“有件事我不知道怎么跟石奚生交代。”

    “何事?”苏辄之难得看我的眼神这么认真,他这一认真,我反而更怂了。

    “我把事情搞砸了。”我垂头丧气地说,“甄茵说,我要是弹得不好,明天凤焦琴的价格就会从一千两涨到一万两。我一时逞能,硬着头皮弹了一首曲子。我弹得太难听,甄茵还因此取笑我好半天。”

    “甄先生,笑了?”苏辄之一下子变得很激动。

    苏辄之激动个什么啊?被取笑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好不好?好吧,被取笑的人是我,苏辄之确实可以激动一下。呵呵!

    “是啊!”我蔫得像颗小白菜地里黄,“以后凤焦琴就等于是无价之宝,没人能买了。”

    “凤焦琴本就是无价之宝。”苏辄之说,“王爷即已得了凤焦琴,却为何如此沮丧?”

    苏辄之刚才说了句什么?我哪里得了什么凤焦琴?

    “苏公子,凤栖公子到了。”阿龙在外面回话说。

    “快请进来!”苏辄之出门拉着凤栖公子往里走。

    凤栖公子只看了一眼桌上的破琴,整个人突然泪流满面。

    “啊!别哭别哭!”我现在是急得很,“对不起啊奚生,都怪我行事莽撞。”

    “扑通!”凤栖公子跪倒在我面前,然后一个劲给我磕头。“王爷大恩,凤栖此生难报!”

    我干脆也跟着跪下来,“我求你了,都是我不好。是我……”

    “王爷。”苏辄之打断我的话,他好像是唯一一个看懂主线剧情的人,“此琴便是凤焦琴,甄先生未曾与王爷说明吗?”

    等一下,等我捋一下思路。“凤焦琴不是一把上好的梧桐古琴吗?这把琴都破得要散架了,弹出来的声音也是破风音。”

    凤栖公子哭得泣不成声,他哭了好一会儿才解释说:“凤焦琴原名凤栖琴,乃是家父珍藏的一把名琴。后来石家遭遇大火,家父便是在那场火灾后不久仙逝。火灾过后,凤栖琴也没了踪影,世人都说凤栖琴被大火烧毁。

    “不想许多年后,凤栖琴重新现世,被甄茵大师重新打磨成凤焦琴。其实凤焦琴就是一把破败不堪的桐木琴,可是世间对凤焦传说颇多,以至凤焦身价倍涨。石某一心想要寻得凤焦琴,便是为了却先父遗愿。”

    “原来这把琴是奚生的传家宝啊。”我把凤栖公子扶起来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要知道凤焦琴的来历,我就不会去冒险了。你不知道今天有多丢脸,甄大师足足笑话了我半盏茶的时间!”

    “王爷究竟弹了一首什么曲子?”苏辄之问。“甄先生以不苟言笑闻名,王爷如何做到让甄先生笑半盏茶的时间?”

    “这个嘛……”我抓耳挠腮地说,“就是我家乡的一曲童谣,我弹得不好听,你们别叫我弹给你们听!不然连你们都会笑话我。”

    苏辄之笃定道:“若真弹得不好,甄先生定不会将凤焦送与王爷。”

    我撇撇嘴,“两位老师又不是没听过我弹琴,我的琴技是你们两个亲手教出来的,我有几斤几两你们会不知道?”

    苏辄之让我和凤栖公子先坐下,“王爷可否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讲一遍?”

    没办法,我只得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苏辄之的表情还是很淡定的,可是凤栖公子的表情越来越恐怖。

    讲到十二平均律的时候,凤栖公子一把抓住我问:“王爷既是精通音律算法,为何之前要装出对音律一窍不通的样子?凤栖有眼无珠,自信精通音律,竟是在王爷面前落得贻笑大方!”

    我赶紧解释:“我真的只会数学上的那些算法,我本来就擅长计算嘛。不过弹奏技巧我是一点没有,来这里之前我从来没有弹过琴。”

    听完整个故事,苏辄之问我:“甄先生可有向王爷讨要过什么作为交换?”

    苏辄之是不是从侦探小说里穿越过来的,怎连这种事情都能被他猜出来?

    我讪讪道:“有是有……”

    苏辄之逼问:“何物?”

    我被苏辄之逼得寒毛倒立,“我答应下个月回赠甄大师一件东西。”

    这回轮到凤栖公子不淡定了,“王爷向甄先生许了什么?!”

     

第162章 希望

    这回轮到凤栖公子不淡定了,“王爷向甄先生许了什么?!”

    “一种测量琴弦粗细的尺子。”我说,“可以精确测量出每一根头发和每一根蚕丝的粗细。”

    苏辄之痛苦地闭上眼睛,凤栖公子则是又一次跪在我身前。“王爷大恩大德,石某没齿难忘!”

    我摸摸凤焦琴,没想到我弹了一下午的琴竟然就是人人垂涎的凤焦琴。我本来还想把它当个宝贝自己留着,其实回来的路上我真的把它当作我自己的宝贝了。

    哎……终归是别人家的传家宝,承诺过别人话总不能食言。

    往自己心上猛打两拳,该放手时就放手!“奚生,你这次要好好保管凤焦琴,不要再让你的传家宝长腿跑了!”

    抱起支离破碎的古琴,忍痛割爱送到凤栖公子手上。

    看着凤栖公子抱着凤焦琴离开,我的心里刹时空了一大块。琴果然不能以品貌分好坏,这话还是从我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凤焦琴虽然已经破到看不出原貌,却真真实实是一把能勾魂摄魄的好琴。

    “王爷可是喜欢凤焦?”苏辄之冷不丁从背后问我一句。

    我老实说:“确实是一把有故事的琴,而且……”

    而且是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甄茵那里得到的奖励。

    “而且什么?”

    “没什么啦!我要赶紧看看还有哪位公子的寿礼是我买得起的!”

    ==============

    “碎玉美人?”我从背后扑到碎玉公子身上,吓得他一个大惊失色。

    “你这没良心的秋月!”碎玉公子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你倒是天南海北四处奔走,什么凤栖公子、雅颂公子,各个被你放在心尖上。唯独让我天天蹲房里,守着这个不中用的东西!”

    我往碎玉公子手指的方向一看,差点没笑到断气。

    房里还站了个皮相俊俏的小人,可惜被剃了个光头。窗外一缕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那颗贼亮贼亮的脑瓜上。

    “你还笑!你还好意思笑!”碎玉公子应是压抑的时间久了,装模作样打我两拳出气。

    “诶呀呀!美人轻点,美人打得奴家好痛啊!”我也装模作样滚到地上,一副吃痛的样子楚楚可怜。

    碎玉公子发现拿我出气没用,他干脆骂向窗檐下的小光头:“看什么看?!没看到我和秋月有事要办?看到了都不知道回避一下?!”

    小光头委屈得很,却是不敢回半个字,只敢转个身用手捂住耳朵。

    “息怒息怒。”我帮碎玉公子顺着气,又是揉肩又是捶背,兴致来了还学着他的样子往杨柳腰上揩一把油。

    “这不中用的东西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送走?”碎玉公子问我。

    “头都剃了,自然是明天就送走。”我发现碎玉公子的腰太细了,摸上去其实手感很一般。反正我被他占过那么多次便宜,今天我怎么都得捞点利息回来。

    心里这么想着,两只手手便往他紧致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你做什么?!”碎玉公子跳起来瞪着我,怒发冲冠的模样像是我刮了他一块肉一样。

    “哈哈哈!”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对付碎玉公子的办法是以毒攻毒。他以前欺我不会还手,所以对我变本加厉。今天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碎玉公子反倒变得躲闪不及。

    “你竟敢……”碎玉公子骂到一半不骂了,一张脸被堵得一阵白一阵红。

    他自然是不敢把话说满,这屋里还坐着个光明正大听墙角的小光头。

    “我就敢,美人能拿我怎样?”好不容易让我逮着一个反攻的机会,我扑身便将碎玉公子压到地上。用力过猛,我头上金簪落地,三千青丝顺势落满碎玉公子一袖素锦白衣。

    世事纠葛,只在一念之差。

    碎玉公子的瞳孔渐渐扩大,面色骤然转为煞白。

    他,发现了。

    每日看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蛋,我非佛非仙一介凡人,怎会坐怀不乱。只因今日寻到机会,我便想借着玩兴将埋藏心底的一丝贪念释放出来。

    可惜,我的掩藏得不够好。假装了好几个月的清高,此时正好被我身下的燥热出卖了。

    最让我不安的,是碎玉公子的冷漠与失望。我们离得如此之近,他的眼中是被朋友出卖的愤怒,是对自己判断失误的懊悔,是直截了当的嫌恶与厌弃。

    我,被他嫌弃了。

    门外一袭冷风吹来,我拾起地上的发簪夺门而逃。我不想听碎玉公子虚情假意的敷衍,不想听苏辄之冠冕堂皇的说教,什么都不想了。

    王府就是这样,无论两个人多不想相见,表面上还是要假装出一副温馨祥和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碎玉公子照常按时来给我上课了。

    我穿回男装,一见面便毕恭毕敬与他作揖。

    他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前尘往事对他而言都是过眼云烟。

    “仲研。”虽说心里多有不舍,我还是把思虑了几个月的话说出来,“我会想办法让皇帝撤了你的罪名,然后你就可以自由自在,到王府以外的地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碎玉公子没有回话,他不敢回,他对我不抱希望,但他又不愿放弃希望。

    我自嘲一笑,看向窗外,“遥远的西方,天神为了惩罚人类,就让一个美女带着一个魔盒来到人间。人们打开魔盒,魔盒里的东西跑了出来。瘟疫,战争,嫉妒,贪婪,谋杀,忧伤,灾难……

    “无穷无尽的灾祸,魔盒几乎要将人类世界摧毁。打开魔盒的人在慌乱中将魔盒关上,只关了最后一件东西在里面。”

    我起身收拾桌上的纸笔,书籍。

    开门送客,我站在门边起手行礼:“今天老师教的内容我会认真温习。”

    碎玉公子终是忍不住问:“魔盒里最后关了一件什么东西?兴许是一件最恐怖的,否则人也不会活到今天。”

    看着碎玉公子眉眼含笑,我却是半点都笑不出来,“最后关了希望在里面,人类从此没有希望。”

    “希望?!”碎玉公子瞪我一眼,转身便走。“天下哪有你这样讲故事的!”

    我把自己关在空落落的房子里,一个人的时候我才知道,府上的九位公子便是我的希望。我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从此不再有牵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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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不和亲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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