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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斛明月     罗衫轻txt下载     罗衫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三章 痴情女

    “随便聊些什么都好,只要不是背女则。”永平轻笑道。

    白裳裳也笑了笑,心底踟蹰一番,终于还是没开口。

    纵使她心中有千万疑惑,也不能蓦然先挑了话头,只能见缝插针,寻机行事。

    “裳裳,如果,只是如果,你不必来中原和亲,那你能嫁给自己心爱之人吗?”永平见她半晌未说话,忍不住还是先开了口。

    白裳裳心底轻笑,闺阁间的秘语左右逃不过情,不是自己的情,就是对方的情,再不然,就是旁人的情。

    柳小姐与李元祈的事,她不必起头,永平也能撞上来。

    “如果不来中原,大概就要去突厥吧……自龟兹走之前,我父王这样跟我说的……”白裳裳忽而想起龟兹王,和那个午后的长谈,不知他现在是否安好。

    “竟是如此!莫非你生来就是和亲的?就不能与自己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吗?”永平很有些唏嘘,一脸同情地看着她。

    “生于皇族王庭,这大概就是命吧……”白裳裳淡淡地说道,想了想反问道:“莫非帝姬的婚姻,可以自己选?”

    永平忽而沉默了,过了良久才轻叹一声:“我也不知道……”

    “几位帝姬看着与我年龄相仿,也到了及笄之年了,婚嫁莫不是已在议了?”白裳裳很有些关切地问道。

    “听母妃说,父皇原本今年就要将婚事定下来,只是皇祖母新丧,才暂时搁置了。”永平絮絮说着,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那,大概有个影子吗?”白裳裳问道。

    “我们几个,倒不用去和亲,不过是世家子弟里选些要紧的,至于是张三还是李四,就看父皇的心情了……”这句话,白裳裳听出了无奈。

    是啊,和亲也好,下嫁也罢,都是高位者联盟的手段。而在这场谋算中,她们不过是无差别的棋子,心中的爱恨,都不足为虑。

    “那你有心爱的人吗?若他也是世家子,不妨先告诉皇上,未必不遂你心意。”白裳裳想了想,还是尽力开解永平。

    不料,这话一出,永平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长到白裳裳以为她睡着了,才忽而开口说:“有没有又有什么差别?纵使父皇恩典,也难保别人心里也有我,我才不想像柳淑宜一样,被人取笑……”

    果然,从你我,说到了旁人,白裳裳终于得了话头,便似不经心地开口道:“说起来,我今日回寝阁,与那位柳小姐撞了个满怀,差点儿没把我撞晕过去。她看着失魂落魄的,好似还哭过,你可知是怎么了?”

    “正是我说的,喜欢六哥喜欢地天下皆知,却被当众驳了颜面。我要是她,都能跳崖了……”永平淡淡地说道。

    白裳裳一惊,这是什么情况?

    “嗣王看着很是温和,也极识大体,就算不欢喜,也不至于让小姐家当众难堪吧……”白裳裳依旧很是随意的口气。

    “那也得看是什么时候,她自己不知轻重,六哥不给好脸色也是在理的。”永平为李元祈辩解道。

    “这次祭天仪典她原就不该来,不过是父皇看在柳将军的面上,恩准了她一道。既然来了,就该规规矩矩呆着,光天化日的,拖我六哥去隐蔽处说话,人来人往都看着呢,六哥怎会答应?三两句就打发了她,面色也不大好,她便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白裳裳第一次听见永平这样的语气说话,可见她也是烦厌极了柳淑宜,很有些唏嘘。

    不过就是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为何就要落得天下群嘲的地步,白裳裳原来那些对柳淑宜的怨念,此时更多化作了同情。

    正不知该如何回应,永平忽而又开了口,只是不知怎得,语气里竟有些怅然:“不过,她也挺可怜的。”

    白裳裳不说话,永平便继续说道:“她喜欢六哥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时我们年岁还小,她因有个护国将军的父亲,便能时不时得了机缘进宫来。”

    “最初我们几个帝姬,都当她是为了与我们交好,也都欢喜与她一道,因为她总有些从柳将军那里听来的西境故事。再加之较我们长几岁,说话做事总更稳重些。”

    “可后来才渐渐发现,她每次进宫,不过是拿我们当幌子,实际上都是为了六哥,大家也就渐渐不爱搭理她了。”

    白裳裳乍一听,不大明白这背后的逻辑,后来想想,原来帝姬们是讨厌被利用。

    “我明白,要是我,也不愿被人当鹊桥……”白裳裳轻笑道。

    “不止是这个,还有就是,我们都觉得,她配不上六哥。若单论她,模样脾性也算是优良,只是配六哥,到底还是寻常了些。”永平淡淡说道。

    白裳裳听了,心里倒是一惊,没想到李元祈在旁人眼里竟如此超凡,简直不知要怎样的九天仙女才配得上他。

    “话虽如此,可那柳小姐到底是一等将军的女儿,又这些年痴情相待,皇上没准就下了旨意呢。”白裳裳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这件事,这些年都未成,父皇不是没有别的考量。如今中原的兵权命脉,一半握在柳将军手里,一半握在胡家人手里,若是贸然让六哥与柳家结了亲,未必是件好事。”

    白裳裳心里一惊,十三四岁的帝姬,看似远离朝堂,也能有如此的见地,可见皇宫高墙之内,谁都不能于权利斗争的漩涡中幸免。

    “所以,就这么耽搁着。嫁不了六哥,又不愿意嫁别人,等来等去,都成老姑娘了。”永平轻轻舒了口气,仿佛是叹息,又像只是打了个呵欠。

    “时候不早了,说了这么多话,明日怕是要起不来了,快些睡吧。”白裳裳抢在前头断了对话。

    永平轻应了一声,便翻过身自去寻周公了。

    白裳裳却并未睡去,还不断地回想着方才听到的,再加上李元祈告诉她的,渐渐拼凑出了柳淑宜的故事。

    如果这是一出戏,那她便是妥妥的悲情女二号。

    用情至深至真,只可惜错付了人,白裳裳很有些感慨。

    这样无所顾忌又执着的爱,世间怕是没有多少女子愿意给,亦无几个男子配得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百阶台

    次日,果真不大起得来。

    宫人们唤了三遍,白裳裳和永平才挣扎着起了榻。

    被七手八脚地梳洗打扮好,匆匆进了早膳,二人才出了寝阁,长宜和康宁已在园里等着了。

    “你说说,再没人比你们更晚了,昨夜是不是聊了通宵?”长宜张口就指摘道。

    “好了好了,已经晚了,快些上殿前去吧,别再耽搁了……”永平笑呵呵地回道。

    四人来到殿前,皇亲国戚们确已按阶品整整齐齐列好,唯有几个空位,留给她们几个。

    好在皇帝和皇后还未至,长宜便打头,带着她们几人,大摇大摆地走进队里。

    刚站好没一会儿,就听见司仪太监尖声报道:“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一众便忙原地跪下,恭恭敬敬地候着二圣大驾。

    “……双阳之日,天下阳极,思天地之共养,追祖宗之先德。呜呼,上飨。”

    皇帝对着天地,念完了祭辞,又亲自拈了香,行了三遍祭天大礼。

    “呜呼,上飨。”群臣跟着响应道,也大拜三次,这祭祀大典便算结束了。

    来的路上,白裳裳已向永平打听过,重阳仪典主要分两部分。

    首先会在大殿,由皇帝亲自主持祭祀大典,之后才是要紧的皇族成员,按着品阶一道登上百阶天台,也就算是登高了。

    那百阶天台就在大殿的后山之上,攀登并不劳累,却又很有些意趣。

    因这行宫建在半山之上,天台依山而修,一侧便是悬崖峭壁。登临而望,虽非山顶,也能有晓看群山、极目远眺的观感。

    白裳裳站在队伍里,很有些期待这祭祀之后的登高。只是按她当下的品阶,怕是只能排在很后面,也不知能看见些什么。

    正耐心地候着,忽而见一个掌事太监走到跟前,行了礼开口道:“云裳公主,皇后娘娘请您上前去。”

    白裳裳心里咯噔一声,这是要做什么?

    与几位帝姬对视一圈,三人皆一脸同情地望着她,却又无可奈何、爱莫能助。

    如此,白裳裳只好跟着那太监往前去。

    到了帝后跟前,刚行完礼,只听皇后咯咯笑着对皇帝道:“裳裳还是头一回上这百阶台,不如就让她跟在太子之后吧,反正日后也是这么个顺序。”

    “母后,这怕不合仪典吧……六弟未必不多心……”皇帝还未发话,太子抢先一步回禀道。

    白裳裳听了,心中一惊,这话什么意思?关李元祈什么事?为何要多心?

    “大哥多虑了,不过是个站位,让与未来太子妃,并无不妥,臣弟降一阶便是。”李元祈一派谦然,笑得风轻云淡。

    “既然如此,云裳公主便在太子之后吧。”皇帝徐徐发了话,便再无人置喙。

    白裳裳忙俯身谢恩,一抬头,却见太子正盯着自己,眼底藏着说不清的情绪。

    至于么?不过是跟在他身后罢了,堂堂太子,这么没有气度,真让人看不起。

    白裳裳一脸不屑,也不去掩饰眼中的轻蔑,直直调转目光。

    太子却并未再说什么,只是自她身旁越过,周身都散发着寒气。

    白裳裳被这寒气冻得心头一凛,却还是很有骨气地昂着头,也不多想,跟在后面,往百阶台去了。

    因帝后在前,整个登高的队伍行进极缓,白裳裳丝毫不觉得劳累,很有些精神左顾右盼,欣赏着山中风色。

    李元祈在她身后,看着她摇摇晃晃,很捏一把汗,却又不好开口提醒,只能帮衬着微微托着曵在地上的裙摆,防着她被自己绊倒。

    好不容易,帝后相携凳了顶,队伍也就稳稳停下,站在各自的台阶上,环顾四周的锦绣山川。

    对那些年年都来的皇亲们来说,这样的登山之行,左不过是个荣耀,算是一次官家盖印的论资排辈,而对白裳裳来说,却很是新鲜。

    所谓,智者乐水,仁者乐山。

    上一世,年少的时候,她爱大江大湖、清流小溪,对大海更有些说不清的执念。而渐渐上了岁数,才越能懂得山林之美。

    久居都市,被红尘喧嚣浸透,便总想去往人烟稀少的深山中避避,感受一下“山中无岁月”的静谧。

    而西境少有这样满是苍翠的山色,有的都是白雪皑皑的崇岭,亦或满是红土、寸草不生的荒山。

    所以,站在百阶台上,白裳裳很是欢喜,几步走到围栏前,探身远望。

    忽然,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白裳裳只觉得身体失去了支撑,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向悬崖扑了出去。

    白裳裳一时搞不清状况,只觉得身后无数声惊呼,还有几个女子呼唤着她的名字,好似是几位帝姬,声音里充满着悲伤。

    原来,是她倚靠的围栏倾塌了,她便失了足,也就是,坠崖了……

    白裳裳缓过神来,心想自己真是命途多舛啊!

    九死一生、千里迢迢来了中原,华丽人生还未展开呢,便要自此一命呜呼。

    那些爱恨,还未来得及说明,轻云裳的西市快消铺,也尚未打点,还有龟兹,她作为嫡公主的使命……

    更难过的是,她连一言半句的遗言都没留下,史书该如何记录她呢?

    “龟兹和亲公主,八月十二入京,九月初九卒,登高而亡,史乃第一人……”

    白裳裳想想就难过,这个死法,也太不大义凛然,太不死得其所了!

    短短一瞬,白裳裳半绝望半自嘲地胡思乱想了一圈,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却被一把大手抓住。

    她还未来得及回头,便听见又有一阵惊呼,当中一声女子的尖叫尤为锐耳:“嗣王!”

    是他?他冲下来干嘛?

    白裳裳急急回眸,只见李元祈衣衫被吹得纷乱,发冠也不知去了哪里,青丝纷扰,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精致。可他却面色如常,嘴角似还带着抹笑意。

    这人莫不是疯了?!

    白裳裳一时焦躁起来,朝他大喊着:“你放开我,没用的……”

    她知道,若是没有她的拖累,以他的功力,大概率能活下去。

    他却不理她,依旧死死拽着,直到两人越来越近,直到她被揽进怀里。

    “有你,才有用……”

    李元祈的声音,轻轻的,被风吹进耳朵。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同生死

    “爸爸妈妈!”

    “裳裳?裳裳?”

    白裳裳一睁眼,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却似乎靠在一个温热的物什上。

    那温热在唤她,唤她裳裳……

    什么?这不是梦?那她还是白裳裳?

    天啦……她有些绝望……

    方才,她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从现代穿越到某朝某代,顶了个龟兹嫡公主的头衔,到中原和亲,谁知却在刚到天都一个月后,意外坠崖而亡。

    歪打正着,她的灵魂又一次穿越回现代,终于又作回白珊珊。

    所以她一睁眼,以为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便本能地唤爸爸妈妈。

    “裳裳……你醒了?”那温热将她圈得更紧了些。

    “平宁?是你吗?我们还活着?为什么这么黑?我莫不是瞎了?”白裳裳回过神来。

    温热轻声笑了起来:“还活着……你没瞎,只是我们在石穴里,深不见光罢了……”

    白裳裳努力动了动身体,还好,似乎并无大碍,除了头有些痛。

    她这一动,自己没事,却听李元祈很是痛苦地闷哼一声。

    “怎么了?你伤到了?”白裳裳急急想要离远些,免得再牵连了他的伤。

    “不碍事……我已处理过了……”李元祈尽力说得云淡风轻,虚弱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快给我看看!”白裳裳挣扎着坐起身来,可实在是太黑了,回过头去什么都看不见。

    “有火折子么?”她非要确定他真的没事才肯罢休。

    李元祈一声叹息,便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等了半晌,忽而眼前一亮,李元祈吹燃了火折子。

    白裳裳这才看清,他们呆在一个极狭窄的石穴里,将将好够他们俩藏匿,却似乎很深。

    而李元祈整个人都糟糕透了。

    从上到下,衣裳各处皆有划裂,而每一道裂处,一块一块的血迹都已发黑。

    脸上也沾了些血,头发也散乱着,只是一双眸子还如往常一般透亮。

    “还说没事!”白裳裳看着,心头一酸,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裳裳莫哭,不打紧的。知道你为我忧心,伤就好了大半了。”李元祈竟然还挤出了丝笑意,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不生我的气了?”李元祈轻声问道。

    白裳裳这才想起来,跌下悬崖之前,因为柳小姐的事,他们已经好几日未说过话了。

    “不说话,便还是不肯原谅我?”李元祈有些心急。

    “哎……我何尝生过你的气?我在生,自己的气……”白裳裳耐不住,只得回道。

    “你就是这样,一味自苦,让人怎能放心。”李元祈一声叹息,轻轻将她圈得更紧了些。

    “放开我吧,小心压到伤……”白裳裳想到他浑身的血迹,依然很有些忧虑。

    “裳裳,这辈子,就算死,我也不会再放开你了。”李元祈轻声说道,语气却极坚定。

    白裳裳忍不住噗嗤笑了:“好了好了,不放就不放吧,松开些可好?你没事,我却要喘不上气了。”

    这话一出,李元祈果真松了手,白裳裳不动声色地坐开了些,不再让他受力。

    就这样,安静对坐了一会儿,白裳裳才回味起此番遭遇。

    又一次生死劫难,他又一次以身相护,无论如何,她都再不能质疑他的心意了。

    “你怎么这么傻?要是就这么跟着我一起死了,那些大计不就……”白裳裳也靠在石壁上,心情很有些复杂。

    “一道化成一堆白骨,散逸在这灵山秀水间,也不亏。”李元祈轻笑道。

    白裳裳心头一颤,这样可怖的事情,到了他嘴里,却生生有了旷世绝恋的凄美。

    可又想想,这人真是太分裂了。聪明的时候,一百只狐狸都不如他,偏偏到了生死攸关的节点,什么都不管不顾,却只为了她。

    “都这会儿了,你还有心情说笑,不如想想该如何脱困……”

    听他言语间很有些萧索,白裳裳虽不明就里,还是不愿见他这样,只得故作轻松地打岔道。

    “何必脱困呢?这山美水美的,裳裳,不如我们就此隐遁吧。”李元祈忽而抓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似正在等她的答复。

    白裳裳一时愣住,不明白他怎就突然如此超脱,莫不是跌下来,摔坏了灵台?

    “你这是怎么了?”白裳裳很有些忧心,反将他手握紧。

    “其实,我一直在想,那日在敦煌城外,若是随了你的心意,或许都不必这样难堪。”李元祈依旧一副看淡世事的口吻。

    “平宁,究竟怎么了?”白裳裳还是追问道。

    李元祈却不再开口,石穴之中,死一样的宁静。

    白裳裳见他这样,硬逼怕是逼不出来,只能自己暗暗思索,左猜右想,猜了个大概。

    “坠崖,并不是个意外?”白裳裳试探着问道。

    果然,李元祈的手紧了紧,叹了口气:“什么都瞒不过裳裳……”

    “是太子?”

    “除了他,大概没别人这么盼着我死了……”李元祈无奈地笑笑。

    “他怎么敢?!”白裳裳很有些不可置信。

    “自皇祖母丧仪之后,他便不怎么顾忌了。再者,他怕已赌定,就算查出来,为了社稷稳固,父皇终究也不会……”李元祈说着,越发有些伤感。

    对他父皇来说,所有的身份里,也许一国之君的责任,才是唯一不能抛下的。

    “你说,咱们俩,到底是谁命大啊?荒漠遇刺、深陷古墓、悬崖高坠,全遇上了,却还死不了。”白裳裳听出了他话里的悲凉,想寻些别的话。

    耳边传来他的轻笑:“大概是你吧……”

    “为什么?”白裳裳很有些诧异,他竟然真的回答。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会护你周全,自然是你活得更长久。”李元祈似在说笑,又似认真。

    “好啊,太坏了,竟要留我一人独活……”白裳裳半真半假地嗔怨着,说着还往李元祈身边靠了靠。

    李元祈一面笑,一面用手摩挲着她的头发:“好了好了,同生共死,谁也不必惦念谁。”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为你活

    “裳裳,你当心些。”李元祈在身后很是紧张道。

    “嘘!别说话,万一有伏兵呢?”白裳裳俯着身,一点点缓缓往洞外挪。

    此刻,日已昏黄,不甚刺眼的光晕,自洞头透进来。

    寻着那光亮,白裳裳艰难地挪了良久,终于爬到了洞口。

    还未来得及探出身去,已听见烈风呼啸着,四周的草木窸窸窣窣响个不停。

    白裳裳试探着,微微露了个头,天啦!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之下是百丈深渊,四周亦是悬崖峭壁,简直天险一般。

    若是她自己,怕是如何都脱不出身了,只有在这石穴里活活饿死。

    “就是那棵树,救了我们一命。”身后传来李元祈的声音。

    白裳裳四下巡看一圈,大概知道他说的是那棵已满树金黄的银杏,斜斜生在峭石之上,散开的枝叶,如一张罗床,正好兜揽了他们的性命。

    “醒来时,你我就被挂在这树枝上,好在发现此处有个石穴,不然,这会儿或还在那树上。”李元祈淡淡说着。

    “在这石穴里,与在那树上,也没多大分别吧。”白裳裳随口嘟囔着。

    一样都是寸步难行,一样没有逃生之路,顶多能避避风雨,其余也无甚裨益。

    “若是在那树上,怕已被李元祯的人弄死了……”李元祈风轻云淡地说道。

    “他们会找到我们吗?”白裳裳一听,这才反应过来,此刻外面怕已乱作一团。

    和亲公主,未来的太子妃,意外坠崖,太子未能施救,反倒是睿嗣王挺身而出,一道坠入这万丈深渊。

    想想,都能写出个好话本。

    不过这个当下,山上一众怕是来不及编故事,必定有人忙着搜救,也有人忙着搜捕,就看谁的速度更快了。

    “柳将军,带着亲卫来的?”提起那个柳字,白裳裳牙上还是酸了一酸。

    “嗯,南华和柳将军,都会救我们。”李元祈却并未察觉,只想拿话让她安心。

    “那太子的人多吗?”白裳裳还是有些忧心。

    “太子的人虽不多,但他既有这个打算,自然还下了别的功夫,怕是对地况环境更熟些。”李元祈回道,听不出一丝慌乱,仿佛说着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白裳裳扭过头,借着天光,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还是那副老样子,虽沾染了血迹,还有些泥灰,却一如往常的恬然自适,好似那血都不是自他身上流出一般。

    “裳裳,这样扭着,不累么?”李元祈被她看得发毛,只得尬笑两声。

    “你一点都不怕?”白裳裳不理,依然直勾勾地盯着他。

    “怕?大概怕够了吧……死也死过几回了,没什么好怕的了。”李元祈说着,唇边竟还泛起一抹笑意。

    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神情,白裳裳心里五味杂陈。

    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若是在现代,此时怕还在沉浸在刚刚冲出高三牢笼、放飞自我的大一新生活中呢,而他……

    旁人无忧无虑的童年、意气风发的少年,与他而言,却是多灾多难的十二载。造就出这样深不可测的性格,谁也改变不了。

    虽然看着他这样,她很是心酸难过,很想替他分担,却终究无法逼他改变。

    “还说我呢?你为何不怕?我跳下来救你时,看你眼里连一丝恐惧都没有,难道如此不恋生?”

    被她这样一问,李元祈才想起来,他二人之间,白裳裳的反应,似乎更反常了些。

    “我?我恋生啊……西市的铺子还没开起来呢,怎能甘心去死?只是,佛家讲究因缘果报,有了什么样的因,便得什么样的果。果报来了,少不得要承受下去。”白裳裳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恋生只是为了铺子?”李元祈听了这一句,便没听进余下的话了。

    “这个……也不全是……”白裳裳心虚地笑着。

    李元祈却板了面孔,眉头紧锁,仿佛天要崩地要裂。

    “裳裳,答应我,不要丢下我……”

    “好啦好啦,我不过是说笑,怎么就当真了?”

    白裳裳想要浑水摸鱼,李元祈却不肯放过她。

    “裳裳,从最初认得你,我便觉察得到,你骨子里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相处越久,越懂得,这种觉察就越深。”

    白裳裳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这只小狐狸,真是明察秋毫,将她最深层的心思都挖出来。

    可她没办法解释,她会如此,不过是因为这一世是白捡来的,活得长久好歹,皆是黄粱一梦罢了,她终究成不了真的白裳裳。

    “你可知,我也有段不得意的过往?那时,野草一样被随意丢在王庭边角,无人过问亦无人爱怜,久而久之,也不觉得活着死了有何不同……”

    白裳裳想了想,还是编段善意的谎言,无论如何,也能安抚安抚他吧。

    果然,李元祈听着,眼圈渐渐泛了红,看样子,若不是岩洞里局促,他定是要抱着她哭一番。

    “裳裳,过往那些时日,都已过去了,往后,你我皆要为彼此贪生怕死才是。”

    李元祈说着,牵过她的手,在手心里握紧。

    听着他言之灼灼,白裳裳心头一麻,再无他话,只得郑重地点点头。

    “那此刻,我们该如何脱身呢?”过了一会儿,白裳裳才想起来问道。

    “呆在这岩穴里,终究不是个办法,等天色再晦暗些,我携你沿石壁往东走走,那边似有条山路。”李元祈似早就琢磨好了,只等着天黑行动。

    白裳裳听了,便也不多话,点点头便后退了几步,靠着岩壁,与李元祈面对面坐着。

    日光熏黄,山风一阵阵在岩壁掠过,时不时,一声鸟鸣,由远而近,又远去。

    真好,还能再在日光下,与他这样亲近地在一处,她已很是满足了。

    若是真回不去,便如他说的,天地之间,化尘化土,长长久久地厮守著,也不差。

    “裳裳,想什么呢?”李元祈看她不说话,嘴角却浮上一丝浅笑,不知又在琢磨什么。

    “我在想,若是真自此隐遁,以平宁的姿色,为我制衣坊当掌柜,必定能招来一堆女主顾!”

第一百三十七章 药王谷

    自岩穴中出来,贴着乱石峭壁,战战兢兢地半爬半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发现了条荒径。

    虽已野草丛生、枝杈斜横,比起方才要强了许多。

    白裳裳由李元祈牵引着,避开芒刺,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移。

    此时,夜色已浓,好在一轮月光清澈,好歹能看得清前路。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白裳裳很有些疲累,加之沿着这路,也不知究竟能去往何处,心里有些颓然。

    “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啊?”白裳裳放慢了步子,开口问道。

    “裳裳可是累了?再坚持一下,此处没有荫庇,到了前面那个树林里再歇息歇息。”李元祈回头和暖地笑道。

    白裳裳看着他那副温柔笑脸,如被施了咒,一句异议也说不出,只得点点头,继续乖乖跟着。

    好容易走到了李元祈所指的树林,白裳裳随意找了棵大树,一屁股坐下,还拍了拍身侧,对着李元祈说道:“平宁快来坐会儿,要累死了。”

    李元祈看她那副神情,忍不住笑出了声,三两步走到跟前,挨着坐下。

    “第一次,在沙洲里遇见,你连个坐骑都没有,一走就是大半日,也没见你叫累,我还以为你是菩萨派来解救我们的仙子呢。”李元祈歪头看着她,笑着说道。

    “那不一样,沙洲如何跟这悬崖峭壁的比?沙洲里随意打滚都没事,这一路踩错一步都是万丈深渊,身心皆累十来倍都不止。”白裳裳喘着气,一面辩解道。

    “裳裳说得是。”她说是啥就是啥吧,李元祈也不与她争辩。

    “话说回来,我们就这样一路走下去吗?这是往何处去?可有什么谋划?”白裳裳调转话头,想弄清楚目标是什么。

    上一世,她便有这个毛病,目标必须极其清晰,所作所为皆按目标开展。但凡失去了目标感,她便觉得像盲人探路,心里不安得厉害。

    李元祈想了想,开口道:“咱们此时已绕到了山的另一侧,李元祯的人未必能想得到,所以暂且是安全了。从方向看,这路指向西面药王谷,到了那里,便有法子通知我的人了。”

    “那要再走多久?”白裳裳问道。

    “大概还需三、四个时辰……”李元祈回道。

    “天啦!还要三、四个时辰,不行不行,我走不动了,再在此处歇息歇息吧……”白裳裳一听,当下就崩溃了,撒娇耍赖地缠上来。

    李元祈看着她那副娇憨模样,忍俊不禁,摸摸她凑过来的脑门,笑道:“那就再歇息一刻吧,只是此处毕竟地处荒山,就算是没有追兵,未必不会遇上野兽,还是不宜多耽搁,一会我背你便是。”

    “不必了,我自己能走,你的伤重,不能再受累了。”白裳裳连连摇头,坚持要独立自主。

    “没事的,这点小伤……”李元祈还想宽慰她,却被白裳裳截住了话。

    “你没事,我有事,万一又失血加重了,我们可再如何脱身呢?”白裳裳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听你的。”看她如此正色,李元祈也不好再多说。

    砰!

    两人正说着,一声闷响传来。

    白裳裳惊得一激灵,以为真是什么猛兽,嗖地站起身,四周回看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李元祈却笑了,起身走了三两步,自地上捡起了个东西,递给白裳裳。

    “竟是个紫柰!骇了我一跳。”白裳裳拿着那熟透果子,仰头一看,原是棵果树,枝头红彤彤已缀满了果实。

    “阿弥陀佛!佛祖慈悲,竟还为我们送了果腹吃食。”每当遇见这种神来一笔的幸运,白裳裳都归结于佛祖关照,虔诚之心就更胜几重。

    “快些吃吧,我再去摘几个,带着上路,万一再饿了。”李元祈笑着,说话就准备上树摘果。

    “诶,你浑身是伤的,可别再攀高了,这树又纤细,未必承受的住。”白裳裳一把拦住他。

    说着,白裳裳估摸了高度,又四周绕了一圈,从地上捡了根长枝,用了气力,几棍子便打下来好些果子。

    李元祈看愣了,他的心上人真是生存经验丰富啊!

    文文弱弱的小女子,处理得了伤口,打得了果子,再在这山里走走,没准还能看见她上树掏鸟窝。

    “好了,走吧,这三四个够了,再多带着也累赘。”白裳裳从衣裳上随意撕下一片布,包好了苹果递给李元祈。

    李元祈连忙接住,抱在怀里,便拉着她继续向前走了。

    一路向西,走走停停好几个时辰,终于渐渐看到了一处平坦谷地,想来便是药王谷了。

    “裳裳,再坚持坚持,你看,那就是药王谷了。”李元祈说着,声音里都透着轻松。

    白裳裳仔细打量着那山谷,确有一片片低矮的植被,不知是不是种植的草药。

    几间屋舍分散着,隐匿在密林间,若不是几缕缓缓升起的青烟,白裳裳都未必察觉出。

    “这些人家,都与你有干系?”一面走,白裳裳一面问道。

    “这药王谷,据传是药师宗主所居,只是谁也不曾见过。后来,我的一位故人,隐居避世来到此处,发现确实罕见的药材众多,亦极适宜种植,便在此处拓荒经营,后又收了几个门人。“李元祈淡淡解释道,继续带着她往前去。

    白裳裳听了,也不再多言,只默默跟着一起往药王谷去了。

    绕过药田,又沿着林中小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来到一间柴屋外。

    李元祈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便听里面有了动静:“何人敲门?”

    “阿昭,是我。”李元祈轻声回道。

    话音刚落,门吱悠一声打开了,一个少年出现在门后,见着李元祈这身模样,一脸惊愕:“平宁这是怎么了?快快进来。”

    李元祈笑回道:“不碍事,进去再说吧。”

    说着,便回头拉上白裳裳,一道进了柴屋。

    进了门,那少年才看见了白裳裳,眼底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情绪,转瞬即逝。

    “你……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可是遇见什么事?”少年一面请他二人上座,一面转身不知去取什么东西。

第一百三十八章 思远谋

    白裳裳跟着李元祈,在座榻上落了座,才四下打量一番。

    这柴屋,外面看着朴素寻常,没想到里面却大有文章。

    一应布置,清雅雅致,很有些世外仙居的品格。陈设不多,却样样都是精品,当中还不乏来自异域诸国的稀罕物什,就是皇宫也未必寻得着。

    座榻前,正烧着个小红泥小炉,上面架着瓮青陶小罐。白裳裳仔细瞧了瞧,里面煮着的是湄潭翠芽。

    那叶片不大不小、形制周正,茶汤清亮,香气随着水雾腾上来,醇中带甘,正是上品。

    李元祈随手拿过茶勺,斟了三盏热茶,一盏递给白裳裳,一盏置于一旁的空座前,一盏自己捧着喝起来。

    这一套举动行云流水的,简直如在自己家,可见他与主人的亲厚。

    这位阿昭,来头不小啊,白裳裳心里默默想着。

    “平宁,伤到了哪里?今日刚制好的药,快些敷上吧。”还正乱看着,那少年折回身来,手里捧着个匣子,看来是药箱。

    “不必了阿昭,创口不多,我随身常带着你上次给的药膏,早已处理过了。当下有别的要紧事,还需阿昭帮忙。”李元祈回道,说到要紧事,神情格外凝重了些。

    “哦?什么事?”那少年一听,果然也肃穆起来,将药箱放下,坐在一旁的空座上。

    “阿昭心明如镜,怕是也猜到了一二。此次登高祭天,李元祯果然下了手,在百阶台上动了手脚。好在神佛庇佑,未蒙大难。”李元祈一面喝茶,一面淡淡地说道。

    当事者云淡风轻,却急坏了旁人。那少年噌地站起身,脸憋得通红,嘴唇都有些发抖:“他怎么敢?”

    白裳裳看着少年的反应,很有些惊讶,好似比他们这两个受害者还气,这算怎么回事?

    李元祈站起身,走到少年身旁,扶着他坐下,还安慰似的拍了拍后背,笑着道:“如今,我倒盼着他动手,动比不动要好,动了才会错……”

    “可是……”那少年还是一副紧张的神情,反手抓住李元祈,面上写满忧虑。

    “放心的,都在掌握中。”李元祈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转身坐回座榻上。

    “那此时,平宁打算怎么办?”少年定了定神,关切地问道。

    “此处离我们坠崖处,相隔甚远,李元祯未必有心思搜到这里来,我们且借你这仙斋休养几日,等到时机成熟再做谋划。不过,要劳阿昭派个靠得住的人,先给南华带个话。”李元祈依旧笑着。

    “什么话?”少年急急问道。

    “李元祯此次所带人手不多,此刻定忙着搜捕我们,没时间收拾罪证。其余人怕也是手忙脚乱的,未必留心。”李元祈一边说着,一边又从茶瓮里添了些热茶。

    “还请告诉南华,我们在你这里,一切安好,让他继续假意带着人搜救,暗里着人仔细彻查,收集人证物证,有了线索,不必上呈,只需慢慢放出风去……”

    “为何不上呈给皇帝?这样残害手足之人,如何担得起太子之位?”李元祈还未说完,少年便很是义愤填膺,似恨不得亲手将太子捆绑送官,以正王法。

    “不急,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会新账旧账一道算。”李元祈不愿多解释,依旧稳声笑道,“不过,传话却是很紧要。要趁李元祯还未反应过来,速速行动才是,否则这一趟罪怕要白受了。”

    “知道了,我这就安排小林亲自去。”少年说着就站起身,揖手退出去安排了。

    看着少年出了门,白裳裳又转过头来,盯着李元祈出神。

    印象里,这是第一次听李元祈议论权谋,与她以往任何情境下所见到的他,全然不一样。

    筹划计策,仿佛信手拈来,不掺杂任何情绪,仿佛在研讨公理,哪怕他才被敌手陷害,坠入万丈悬崖,几乎送了命。

    在西境的时候,她就知道,他聪颖机敏,比得上一百只狐狸,可真正的权谋高手,最重要的品质,不是聪明,而是冷静和理性。

    就算千斤压顶,也能在乱麻中抽丝剥茧,迷雾中寻到方向,靠得不是一点点机灵劲儿,而是不被感性干扰,始终保持清明的判断力。

    这样的品质,若非天生,便是后天无数次摸爬滚打锤炼出的。而李元祈,不知是前者,还是后者。

    “裳裳,你是不是累了?再稍待一刻,等阿昭回来,便请他安排住处。”李元祈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以为她困到神游了。

    “我以为,就我一个人能唤你平宁呢。”白裳裳知道他不愿牵扯她进权谋纷争,便拿了话搪塞道。

    李元祈一听,噗嗤笑了,伸手在她鼻尖一划:“你啊你,闷不做声了半天,原是为了这个。”

    “对啊,我这人心眼极小,只爱占独一份。”白裳裳随口嘟囔着。

    “那不如,咱们换一个?阿昭与我年少相识,自小便这样称呼,总不好兀地让他改了。”李元祈柔声安稳道。

    “不要!刚叫顺了口,就让改,当本公主那么随便吗?”白裳裳故意使着小性,扭过头去,仿佛真生了气。

    女孩子,太过四平八稳,终究是不可爱的。

    这句话,忘了是从哪里看的,从上一世记到这一世。

    她虽不愿苟同,却不得不承认,恋人之间,女孩子闹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只要好哄,反而有增添情趣的功效。

    “好了好了,不改就不改吧,反正你们也不常见到,天都城里,便只有你唤了。”李元祈笑着走到身旁,低下头在她额上轻轻落了个吻。

    “我总觉得,这位阿昭公子,对你,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意啊……”

    白裳裳仰着脸,看李元祈那副纹丝不乱的祸水面孔,忽而动了恶作剧的心思。

    “额……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与阿昭相识于微,也共同经历过些艰难,算是莫逆之交吧。”李元祈神色一滞,很有些尴尬。

    “那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总觉得你们关系不简单。”白裳裳满脸玩味,反正也是干坐着,不如八卦八卦。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别样情

    “哎,他姓裴……”

    提到“裴”字,李元祈似乎的微微颤了一下,白裳裳原本戏谑的心思,也沉了下来。

    “自……之后,他便充入掖庭,艰难万苦地长到十来岁,被柳将军寻了机缘救出,便安置于此。”李元祈三言两语,便交待了少年的过往。

    白裳裳看他面上有些萧索,便不好再细问。

    那件事,始终是他心头一道疤,能不碰,就不碰吧。

    白裳裳回身抱着他,想让他知道,过往的寒冷已过去了,当下,有她。

    不过,这样看来,阿昭并非正经裴家亲眷,若真是,就不是充入掖庭这样简单。

    或许只是个家生子,与李元祈这样高高在上的龙子,犹如云泥之别,大概原本一生都不会有交集。

    可一场泼天大难之后,他二人皆如被殃及的池鱼,命运神奇地交错在一起,彼此生出共患难的惺惺之情,也倒可以理解。

    而凭她作为女子,对情感的敏锐嗅觉,那位阿昭少年,对李元祈的感情,怕要更深一重。

    “平宁,已经安排妥当了……”

    少年没敲门,直接迈进来,正撞上他们相拥着,玉面上瞬间红成血色。

    白裳裳赶紧松开,坐正身子,低头喝茶。

    李元祈却轻轻笑道,一副无甚所谓的样子,起身走到少年身边,拍了拍他肩头。

    “有劳阿昭了,忘了与你引荐,这位,是龟兹的云裳公主……”李元祈依旧笑着。

    “云裳公主?和亲那位?”少年又是一脸惊愕,如方才初见到她一样。

    “正是。”李元祈淡淡回道。

    “那她不是要……”少年似乎还有些糊涂,但眼神里却生出丝奇怪的情绪。

    “当下,一切还不好说。”李元祈未明言,也不知那少年懂还是不懂,倒也不再问了。

    “阿昭,可否劳烦你帮忙安排个住处,我们自昨日起,怕是有一整日没合眼了。”李元祈看了眼白裳裳,笑着说道。

    “好,你在我这屋子住下便是,云裳公主的,我这就去安排。”少年转身又要出去。

    “那就不麻烦了,她与我同住便是。”李元祈说完,白裳裳与少年同是一惊,直勾勾望向他。

    李元祈一愣,想了想笑着解释道:“你这谷中屋舍本就不多,又很是分散,虽说李元祯一时半会搜不到此处,却还是当心点儿好。”

    白裳裳觉得也有些道理,再说从相识到今日,也不是没独处过,上一次都那样了,他也把持住了。

    说起来,李元祈这人,祸水归祸水,却很是压得住声色犬马的欲念。他若是一路顺风顺水,没有家仇血恨在心里折磨,怕是都能成仙了。

    可那少年却依旧面如死灰,点点头,挤出丝惨淡的笑意道:“也好,那我再去寻床衾被……”

    说完,几乎冲了出去。

    将这些看在眼里,白裳裳忍不住叹了口气。

    “裳裳怎么了?好端端的,叹什么气?”李元祈以为她累了,几步走过来,扶住她。

    白裳裳不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李元祈那张混上血泥都俊俏的玉面。

    “到底怎么了?”一遇见她的事,他总是这样紧张。

    “没什么,就是为我的前程担忧。”白裳裳半真半假地说着。

    “裳裳,不是说好了,太子的事……”李元祈不明就里,以为她为婚约而愁。

    “不是这个,是担忧将来,不仅要跟女人抢你,还要跟男人抢……”白裳裳说着,不着痕迹地垂了头,好似真的忧愁到心酸。

    听了这话,李元祈先是一愣,不过刹时便噗嗤笑了出来:“裳裳啊裳裳,你这小脑袋,都在琢磨些什么啊?快别瞎说了……”

    “我可没有瞎说,我看你未必不清楚,不过装糊涂罢了……”白裳裳目光如炬,望得李元祈有些心虚。

    “砰砰砰……”

    这次,阿昭记得了敲门。

    “阿昭,请进吧。”李元祈起身,迎到门口。

    “我……我就不进去了……衾被给你,我让小霞烧了热汤,一会儿就送来。若是还有别的事,再去前面银山堂寻我。”少年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始终没进屋。

    “劳烦你了,多谢。”李元祈接过衾被,笑着道谢。

    “那……我先去了,有事再唤我。还有,记得上药……”少年犹豫了一瞬,转身离开了。

    李元祈愣了一下,才想起阿昭方才将药匣子搁在了他座榻旁,笑了笑便合上门。

    白裳裳一脸玩味,压低了声音,暧昧的语气说道:“真是情切切意绵绵啊……”

    “别乱说,我与阿昭,不过是莫逆之交。”李元祈抱着衾被往寝阁走去,白裳裳提着那药匣子,跟了上去。

    “我看,人家可想亲自给你上药。”白裳裳依旧含混着,轻声笑道。

    “没有的事,都是你胡乱琢磨罢了……”李元祈反驳着,却不愿回头,怕又被她盯得慌了神,反倒像真有什么似的。

    “哎哟!”李元祈一声惊呼。

    “平宁!你怎么了?”屋外竟响起了少年的声音。

    白裳裳憋着笑,李元祈瞪了她一眼,赶忙解释道:“没什么,刚才上药,不小心粘连着皮肉。”

    “要不要我来?云裳公主……或许不熟做这样的事……”阿昭声音里都是关切。

    “不必了,不必了,方才是我自己不小心,没事的,阿昭也去歇息吧……”李元祈急忙回道。

    “那……那好吧……有事再唤我……”少年很有些失望,而后一阵缓慢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白裳裳终于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也不管李元祈脸色极黑。

    “还笑!没事掐我做什么?”李元祈没好气地嘟囔着,继续去铺床。

    “瞧你,脸都红了……”白裳裳打趣道。

    “裳裳,别这样,就算是阿昭有什么心思,我都没有,他也是个可怜人……”李元祈扭过脸,终于正色道。

    “那就更应该说明白,这么吊着,对谁都不好。”白裳裳止了笑,也一本正经起来。

    “怎么说?这些年了,我多少也明白一二,可有些话,说出来……”李元祈终于没说下去。

    “你说不出,我来吧!”白裳裳一脸鬼笑。

    “你……莫要乱来……”李元祈有些担忧。

    “别怕,我自有分寸。”

第一百四十章 少年郎

    “阿昭公子起得真早。”

    清晨,白裳裳站在药田耕上,看着阿昭弯着腰,在田地里埋头苦干,似是在除草。

    “喂,我们好歹算认识了,这样不回话,是不是不大得体?”白裳裳也不恼,轻声笑道。

    说来也是奇怪,自坠崖起,折腾了一整日,她该很是疲累才对,却不知是何原由,不过睡了一两个时辰便再也睡不着了。

    李元祈将床榻让给了她,自己睡在躺椅上,看起来不怎么舒服,却也睡得极香。

    白裳裳不忍心吵醒他,下了榻,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轻声出了门。

    此时,红日才刚刚从东边升起,天色朦胧,这药王谷中,一片静谧山光。

    远远看见有人在药田里忙碌,白裳裳很有些好奇,想亲眼见识一下长在地里的药材,是个什么样子。

    走近了才发现,原是阿昭。

    也不知他何时便在此处,衣衫上有些湿意,分不清是露水,还是汗水。

    白裳裳盯着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除草用使这么大气力么?知道的当他是在干活,不知道还以为他跟草有什么冤仇呢。

    “阿昭,你衣裳都湿啦,上来歇歇吧。”白裳裳依旧笑着搭话。

    阿昭也依旧不理她。

    “阿昭,这田里是什么药材啊?是给平宁制生肌膏用的吗?”白裳裳想了想,看来不搬出李元祈,这少年是不会搭理她了。

    果然,一听见“平宁”二字,阿昭当下停了动作,弯着的脊背微不可见地抖了抖,终于,咻地立起身来。

    “云裳公主,你我并不相熟,鄙人不喜不相干的人,随意亲昵称呼,还请公主唤鄙人裴昭。”少年满脸通红,不知是除草累的,还是动了怒气。

    白裳裳看着他那模样,心底轻笑,到底是个半大孩子。指桑骂槐的本事还不到家,吵架都没有威慑力。

    “那要如何才能相熟呢?”白裳裳眯着眼,笑地更温和了些。

    裴昭一愣,仿佛没想到她还能笑得出,转瞬玉面上更红了些。

    “不必相熟,不过几日相处,何必故作亲近?”裴昭提了衫子,大步跨上田埂,说话就要走,仿佛一刻都不想与她多呆。

    “阿昭,你可有别的软榻?昨夜,平宁睡在躺椅上,怕是不好受。”白裳裳见他要走,怕之后未必能再有机会,无奈又拿李元祈出来当引子。

    看着他这副样子,白裳裳猜出了个大概。

    左右不过她与李元祈共处一室,还是在他的寝阁。爱慕多年的心上人,用自己的住处,与他人亲昵,想一想,都是个虐煞人心的桥段,不怪他心中不自在。

    好歹告诉他,她二人发乎情止于礼,没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或许能宽慰宽慰。

    果然,裴昭停了下来,顿了一晌道:“有的,我这就派人送去……”

    “等等,我出来时,他还睡得沉,此刻去,怕会吵醒他。”白裳裳见有了缓和,赶紧上前,与他近了几步。

    裴昭听了,应了声:“那我晚些再送去……”说罢,仍旧要走。

    “阿昭,你喜欢平宁是么?”

    一说出这话,白裳裳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脱口而出了呢?

    “你胡说什么?!”

    裴昭转过身,脸上的怒气比方才盛了百倍还要多。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只是想帮你。”

    白裳裳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可既然已拉开了弓,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收拾残局。

    “帮我?哼,云裳公主怕是想看我的笑话吧。”裴昭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

    “平宁,他也知道……”白裳裳又下一刀,刀刀要害。

    裴昭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回身,只是静静站着。

    “他这些年,一直都知道。所以,我想,他也是喜欢你的,只是……跟你的喜欢不一样……”

    “你究竟想说什么?”裴昭转过身来,眼圈都红了。

    “我想说,既然注定无果,不如放手……”白裳裳又向前几步,走到可以触碰到他的地方。

    “不瞒你说,我有我的私心。”白裳裳见他不说话,只得又补上一句。

    “哦?我以为,云裳公主当自己是观音菩萨,竟也有私心……”裴昭冷笑道。

    “我不愿看平宁为难……”白裳裳此话一出,裴昭面色便沉了下来。

    “看得出,你二人是患难之交,情意甚笃,所以平宁怕伤你的心,不忍说破。可如此以来,未免耽搁你,让你心怀希冀,将岁月虚度。”

    “如今,你年岁尚小,他还能盼着,日子久了你能自己放下。若是年年岁岁过去了,你仍不肯放,让他将来,如何好再相见?”

    白裳裳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这还用你说?如果能放,我又何必到今日?”裴昭握紧了拳,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你自掖庭出来,便隐居于此处,所识之人,所见之事,怕是连百都不足。眼里心里只有平宁,日日在这里枯等着,如何放得下?”白裳裳抢白道。

    “那照你的意思,我该如何?”裴昭垂着头,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白裳裳叹了口气:“你未必不懂我的意思,别在这里苦守着了,出去看看,未必没有你的良人。”

    “呵……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谈良人?”裴昭颓然走到杂草堆上,席地而坐。

    “我对平宁……除我二人共历过苦难,还因他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却还待我依旧,从未将我视作怪物……其他人……”

    “爱自己所爱之人,为何会是怪物呢?”白裳裳走到他身旁坐下。

    “断袖之美,龙阳之好,世人爱在茶余饭后、戏词话本里解闷,可真心能接受,又有几个呢?我等心中的苦,谁人又能知晓呢?”裴昭依旧低着头,青丝遮面,看不见神情。

    “管旁人做什么?你只消找到那个与你心意相通的人,隐身避世,从此自在快活就是。”白裳裳笑着说道。

    裴昭听罢,扭过头,看着她,眸子里情绪纷乱。

    “看着我做何?你往那边看,那座山,就那座!没准,在它脚下,也住着位像你一样绝尘的白衣少年,也日日盼着从天上掉下个神仙眷侣呢!”

    “噗……”

    裴昭,终于笑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得秘辛

    “笑什么笑?别笑了,赶紧谋划谋划,要往何处寻觅仙踪吧。”白裳裳见裴昭终于有了生气,心头一松。

    “可我要是寻了一圈,还是觉得平宁最好呢?”裴昭心中放晴,也有了说笑的心思。

    “那,我只能送佛送到西,勉强再帮你一回了……”白裳裳听出他有意玩笑,便故作正经地回道。

    “哦?如何帮?”裴昭很有些惊讶。

    “我帮你谋个医官的位置,让你亲眼看着他,一个接一个地娶偏房,然后用你的妙手回春,为那些娘娘们救治深宅寂寥憋出的毛病,看你还惦不惦记他。”白裳裳一脸坏笑,说着自己都逗乐了。

    “你这个人!好歹也是堂堂一国公主……”裴昭听得直跳脚,真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公主怎么了?公主就不能说人话?你别恼,这样的场景,怕是迟早的事……说来还有些羡慕你,不必真的亲眼见证。”白裳裳说着,忽而有些难过。

    这样的场景,自己怕要亲眼见证,想来真是可悲。

    “你……没事吧……”裴昭见她不再嬉笑,倒反过来关心她。

    被他一问,白裳裳想起是来安慰他的,怎么自己反而忧愁起来。那样可就失了风骨,不成不成,要振作。

    “没事,反正还早呢,过一天是一天吧,何必为未来的事忧心呢!”

    说完,还对着裴昭笑了笑。

    “云裳公主,你可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了,怪不得平宁倾心于你。”裴昭脸上写满真诚的敬佩之意。

    “哈,活到这般大,你见过几个女子啊?”白裳裳轻笑道。

    “你别笑,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子。从上到下,形形色色的,不少见。”裴昭抢白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别的地方,只是机缘不同,未必都能如咱们这样开诚布公地相处。不过,你夸我,我总是欢喜的。”白裳裳笑地更灿烂了些。

    正说着,忽而听见李元祈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二人回头一看,只见他站在屋舍外冲他们招手。

    “你快回去吧……”裴昭的眼神里,还是闪过一丝伤痛。

    今日虽说开了,但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爱恋,岂是说放就能放的。

    白裳裳还是有些不落忍,拉着他一道起身:“平宁叫我们俩呢,一起回去吧。”

    裴昭面上一滞,想了一晌,开口道:“云裳公主,谢谢你。”

    “好啦,我们都如此相熟了,别公主来公主去的了,就叫我裳裳吧!我可以叫你阿昭了吗?”白裳裳笑着问道。

    “裳裳……你的名字真好听。”裴昭红着脸,有些艰难地唤出口。

    “阿昭,你的名字也好听!一清早,说了这些话,我肚子都饿了,快些回去进早吧。”白裳裳二话不说,拖着裴昭的胳膊,便往回走去。

    “这才过了多久啊,你二人如此相熟了?”李元祈看白裳裳一路拉着阿昭,无名酸意泛上心头。

    “平宁是不是饿了?我这就让小霞去备膳,烟笋、芽菜、金瓜粥,都是你爱吃的。”裴昭抢先几步,还是一副花痴模样。

    白裳裳大大翻了个白眼,真是重色轻友的家伙!

    “那便有劳阿昭了……”李元祈听了这话,无名酸水只好退下去。

    “这个人,眼里只有你,亏我掏心掏肺说了一车,哼……”看裴昭走远了,白裳裳小声嘟囔着。

    “你说了一车什么啊?”李元祈很是一惊,想起她睡前说得话,怕捅出什么篓子。

    “你看他那样,我像做坏了事么?”白裳裳依旧有些忿忿。

    李元祈看她也不是真心生气,忍不住笑道:“好啦,云裳公主最知分寸,怎会做坏了事?”

    终究还是不愿让他知道详情,徒增烦恼,白裳裳随口又抱怨了两句,便也就丢下了,跟着李元祈一道回屋坐下。

    “平宁,裳裳,早膳来了。”

    没一会儿,裴昭便提着食盒进了屋,看样子很是轻松自在。

    白裳裳心头一松,看来辛苦半天还是有些效用的。

    李元祈上前,帮忙将食盒提到案上,一边看裴昭布菜,一边笑着道:“裳裳?连称呼都这样亲近了?”

    “既是你钟爱之人,我自然与之亲近,再说了,裳裳是我见过最配得上你的姑娘。”裴昭一股脑说出一堆,直让白裳裳大跌眼镜。

    真是想不到啊,“情敌”转瞬变助攻,连带着,连李元祈都讨好了,厉害厉害!

    李元祈一时也愣住,回头看了看白裳裳,搞不清状况。

    “对了,方才小林回来了,说南华已知道了你的意思,等办妥了再来接你们。”裴昭却全然不觉,头也不抬,继续说道。

    “如此甚好,这几日便要辛苦你了。”听了这话,李元祈心中大石落定,朗声笑道。

    “你我之间,何必虚礼,快些趁热用吧。”裴昭抬起头,亦是衷心的笑意。

    三人和和气气围坐一桌,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他二人少年经历,也说起西境里的种种,白裳裳更懂得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裴昭也明白了这对眷侣的不易。

    彼此相视一笑,千言万语,皆在不言中。

    正说着,裴昭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去书阁上取来一本书,递到白裳裳面前。

    “裳裳,我之前去山上寻药,路过一间荒宅,拾到这么本书,不知何人所作。记录的皆为药材效用,很令我受教,故而带了回来。后来,翻阅到末尾,看见这样一段,不知什么文字,或许你能认得?”

    裴昭说着,便将书翻至最后一页,还用手指了指。

    白裳裳原想说不如拿给李元祈看,打眼一瞧,不觉吓了一跳,竟是一段英文!

    仔细读了读,原来也是个穿越者,上一世是个中医,来了这里,正好当起了现世神农。

    后来,遇上机缘,让他找到了穿越回去的秘诀,于是记录在这册子上,希望能恩泽其他误入时空的后来者。

    白裳裳捧着那册子,手抑制不住地抖。

    天啦,得来全不费工夫,回家的法子,终于让她找到了!

    可是,那个瓷瓶,又上哪里去找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假亦真

    “裳裳,你怎么了?!这上面写了什么?”裴昭见她这样,很有些忧心,一把握住她颤抖的手。

    白裳裳被他一叫,这才想起他二人还在一旁,抬头看了眼李元祈,李元祈也正一脸阴沉望着她。

    心中一片杂乱,若是真回去了,那他……

    “裳裳,给我看看,没准也能猜出大概。”李元祈笑着,却流于表面。

    握着那书,白裳裳很有些犹豫,不知该给还是不该给,万一,他真认识呢?

    白裳裳迅速盘算着,匈奴帝国还霸行天下的时候,英语就算有,也是古英语,文字写法很多不同,况且那时还只流行于下层百姓,怕是传不到这么远的地方。

    于是,定定神,扮上云淡风轻的模样,随手递给李元祈,说道:“此书上面写着,药王谷里原先住着位美丽的农女,被山贼夺了清白,投河死了,后来化作厉鬼,在山里扮人扮妖,为自己寻替身。”

    白裳裳一面说着,还一面观察李元祈的神色。

    “你你你,瞎说什么呀?!”话音刚落,裴昭激动地跳起身来。

    李元祈原还在翻看那书册,听她一说,便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白裳裳被李元祈盯得发慌,虚张声势道:“我说的千真万确,不信,你问平宁。”

    却听李元祈笑道:“别问我,我可看不懂这文字……裳裳,可否告知是哪国语言,回天都了,我也好研习研习。”

    “你也看不懂?不会吧……这不是波斯语么?”白裳裳一副无辜的神情。

    “波斯语?裳裳,这如何会是波斯语?”李元祈又仔细看了看,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波斯语么?”白裳裳伸手将书拿了过来,对着那段话,一副正经研读的样子。

    “好啊!就知道你鬼主意多,竟是拿话哄我们。”裴昭揣着手,厉声笑骂道。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哈哈哈,阿昭果然是知己。”白裳裳大笑两声,想掩过心虚。

    “裳裳,你我不过借宿,阿昭却要长居,编这样的故事吓唬他,怕不大好吧……”李元祈也笑了。

    “就是!才说完你的好话,竟闹出这样的事,可见是不经夸。不认得就不认得吧,谁知是何方鸟语,丢在一旁就是了。”裴昭将那册子一收,转身放回书阁上。

    “快些吃吧,饭菜都要凉了。”白裳裳呵呵打着岔。

    “你要多吃点,吃饱了,才有气力哄人玩。”李元祈说着,夹了块烟笋到她碗里,声音里辨不出情绪。

    白裳裳打眼从他面上扫过,正好撞上他探究的目光,忙低下头,只管专心吃饭。

    自他二人互通了心意,白裳裳便再未刻意对他隐瞒过什么,这一次,不得已撒了谎,却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亏心么?论理,白裳裳觉得她没错。而论情,她终有些心虚。

    李元祈几次三番,为了她,连命都肯豁出去,可她却在看到穿越秘诀时,第一时间泛上心头的,竟是欢喜,半丝未顾念到他……

    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太差劲了,怎么能这样呢?

    白裳裳很有些愧疚,可又不知还能如何,只好闷声进膳。

    “我吃好了,还有些事要忙,你们二位慢用。”裴昭说着站起了身。

    “多谢阿昭,你自去忙吧。”李元祈也起身,送他到门口。

    裴昭一走,屋里只剩下他二人,听着他一步步走回,白裳裳直觉心跳都快了几拍。

    “裳裳今日,似胃口极好……”李元祈依旧带着笑意。

    白裳裳一愣,李元祈这小狐狸,多半是察觉出她撒谎,又不愿戳破。

    “今日的餐食极对我口味,样样都好吃……”白裳裳便顺着编下去。

    “那就多用些……”李元祈说着,又夹了好些小菜,堆在她碗里。

    白裳裳其实早就饱了,不过是借进食掩饰心虚,当下又被他塞了这些,着实吃不动了。

    盯着那碗里的小山,白裳裳心知左右是瞒不过,干脆说开了,省些打肚皮官司的气力,于是,抬头直直望向李元祈。

    “我是瞎编了,那段话……”白裳裳刚打算破釜沉舟,却被李元祈打住。

    “裳裳,我不愿逼你,从前不愿,将来也是,既然说出来为难,就不必说了……”李元祈神色不改,满面和风。

    白裳裳张张嘴,想要辩驳两句,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听见李元祈继续说道。

    “有些事,并非存心隐瞒,只是真要说出来,却难以启齿,我又何尝没体悟过呢?只要裳裳心中有我便是。”说了,将她碗里的菜,又一块块夹过去,一口一口吃掉。

    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像极了无喜无悲的仙人,言语间,是无限的包容和支持,对比起她,真是心胸宽广。

    或许直到现在,都是他爱得更多一些吧,所以肯放纵她的私心,可她却因此更加内疚。

    “平宁,你为何对我这般好?”白裳裳心中感慨,忍不住脱口而出。

    李元祈听了,却是一愣,忖了忖开口道:“哎,大概是命中注定……”

    “这么说,你上辈子定是亏欠了我的!”白裳裳听了这个解释,忽然来了兴致。

    李元祈见她顺杆就爬,忍不住笑道:“裳裳倒说说,我如何欠了你。”

    “之前做过一个梦,梦见我上一世,背井离乡地在外漂泊,一心盼着能遇上良人,奈何我的如意郎君迟迟不肯出现,混着混着便成了老姑娘……”白裳裳半真半假讲着上一世的故事。

    “或许,上辈子,你故意藏了起来,害我孤苦伶仃地独自过活,郁郁而终,后来你追悔莫及,这辈子才要拼命善待我,还清上一世的情债。”越编越起劲,仿佛真事一样。

    “如此,甚好。既是命定的姻缘,任谁都不能将你我分开。”李元祈说着,满眼皆是暖暖笑意。

    听着这声声告白,白裳裳一时愣了神,好似他真是上天送来的大礼。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性情,和那对她的心意,神明大概真是连并上一世情事的亏欠,都统统补偿给她。

    得情郎若此,妾复何求?

    如此,甚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回行宫

    第三日的夜里,白裳裳李元祈二人刚预备睡下,忽而听见敲门声。

    “主子。”

    是南华的声音。

    李元祈连忙起身,将门打开了个缝隙,只见南华一人站在门外,便将他让了进来。

    “就你一人?”李元祈一面掩门,一面问道。

    “回主子的话,太子又增派了些人手,为了保险,臣独自前来接您回去了。”

    南华进了屋,抬眼看见白裳裳正坐在软榻上,忙垂下头,揖手行礼。

    看来,她在跟前,南华怕是不自在,于是站起了身。

    “南将军辛苦了……”白裳裳笑着免了礼,便进了寝阁。

    裴昭这屋子不大,虽进了里间,外面的对话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回主子,断了的栏杆找到了,确实被动过手脚,臣又着人细查了行宫上下,果寻到些蛛丝马迹。”南华低声禀告道。

    “怎么处置的?”李元祈淡淡问道。

    “因很有些盘根错节,臣暂未想出完全的谋划,又忧心主子安危,暂且都压着。”南华有些赧然。

    “也罢,你先带公主回去,只说在石穴中寻得。”李元祈无甚情绪地说道。

    “臣独自前来,怕引人注意,便未骑马,此处离行宫甚远……”南华有些犹豫。

    “这几日,我二人过得安逸,若不劳累些,怕是没有石穴中困顿三日的样子。”李元祈轻描淡写地答道。

    这个人,真是泾渭分明!白裳裳恨恨地想。

    平日里宠溺起来,含在嘴里怕化,到了这种时候,却是半分情面不留。

    不过,委实也怨不得他,就是她自己,也会如此安排,毕竟演戏还是要逼真才成事。

    “何时出发?”白裳裳走出来,直直问道。

    “此刻便去吧,晚了怕是天亮前赶不到。”李元祈说着,眼底闪过丝不舍。

    “好,还请南将军稍待,我去换回当日的衣裙……”白裳裳说着,又转身回了寝阁。

    换上当日那身很是斑驳破烂的衣裳,又随手散了散发髻,白裳裳再出来时,已有了几分颓然。

    “裳裳此去,务必当心,任谁问起,都要说醒来时便不知我踪迹,独自在石穴里撑了三日。”李元祈看她那副可怜模样,忍不住上前,伸手抚了抚她眉边碎发。

    “我省得的,你也要多保重,早日归来。”白裳裳对着他灿然一笑。

    “会的,你且安心。”李元祈终究不忍,将她轻轻揽进怀中,在额上落下一吻,才又松开。

    这期间,南华始终低头看脚,大气不敢出一声。

    白裳裳越过李元祈的肩头,看着那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仿佛被教书先生罚站的幼童,忍俊不禁,却又不好明着嗤笑。

    “南华,公主就托付给你了,在我回去前,务必护她周全。”李元祈将白裳裳牵到南华面前,仿佛交托一件无价珍宝。

    “请主子放心,臣定当尽力。”南华重重揖手。

    “是竭尽所能,务必万无一失。”李元祈再补上一句,说着拍了拍南华的肩膀。

    听了这话,南华抬起头,一脸愕然,看了看李元祈不容置喙的神情,当下应了喏,再无多话。

    离了药王谷,白裳裳跟在南华身后,一路向东。

    南华这个臭武夫,丝毫不懂怜香惜玉,拖着她狂奔,远远瞧见行宫时,几乎去了半条命。

    不过,经过这番折腾,倒真有了荒山历劫的沧桑感。

    整个人迷迷糊糊,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仍谁都不能质疑她了。

    可南华却停了步,对着四周吹了一串口哨,便见密林里走出个人,一身御前侍卫的模样。

    此时天色浓黑,白裳裳并看不清那人容貌,只听见南华交待道:“公主就交给你了……”

    “小的明白,请将军放心。”

    话音刚落,白裳裳便觉脑后一重,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公主醒了!”

    白裳裳一睁眼,面前的人影还未看清,便听见宫人一声惊呼。

    接着,起伏不断七嘴八舌的声音,皆满是喜悦地口口相传,“公主醒了!”

    四下看了一圈,原来还是在行宫的寝阁里。

    “我睡了多久?”白裳裳喑哑着问道,说着便要坐起身。

    “回公主的话,您足足睡了三日整,二圣都忧心极了,每日都来看望您。奴才们刚去报喜,要不了一会儿,怕是就会过来。”打头的宫娥笑着说道。

    “那如何是好,我这仪容不整的,于圣驾前不尊,快扶我起来梳洗。”白裳裳说着便要下榻。

    “裳裳,快躺下!”

    白裳裳闻声一望,原是皇后,扶着一众很有些心急地走过来。

    “裳裳凤驾前失仪,还请娘娘恕罪。”白裳裳说着便要下榻行礼。

    “罢了罢了,你伤成这样,如何还争些虚礼,快躺下,别再伤到了。”皇后三两步走到榻前,生生将她按了回去。

    “我的儿,真是苦了你了,怎会出这等事……”皇后说着,拿着绢子,作势要淌眼抹泪。

    白裳裳眉心一跳,赶忙开口:“裳裳大难不死,想必都是承蒙了陛下和娘娘的福泽,如今还得再见天颜。”

    这个老妇,这会儿怕已是知道她的宝贝儿子干了什么,还在这里惺惺作态,不过是想套她的话。

    “哎,祭天仪典上,出了这样的事,圣上又急又气,派了好些人进山搜救,太子也亲自带了人,巡了这些天,连眼都未合。”皇后说着,伸手过来抚了抚的脸。

    那是自然,太子不赶在人前,如何能确保他们死透了?

    “让二圣和太子忧心了。”白裳裳垂下头,不愿再多客套。

    毕竟刚刚苏醒,整个人还很有些虚,皇后看她那副精神不济的模样,也不好再多徘徊,正预备离开,却听门口太监提报:“皇上驾到!”

    她二人皆是一惊,皇后赶忙起身迎驾,白裳裳也挣扎着要下榻行礼。

    “罢了,都免礼吧,身子还虚着,好生躺着将养。”皇帝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不容置喙地令她躺下。

    白裳裳听了,只好缩回身,在榻上欠了欠,算是行了礼。

第一百四十四章 生是非

    “朕派去搜巡的亲卫说,是在岩穴中寻到你的?”皇帝倒是直截了当,少了那些虚话客套。

    原来,当日南华将她交到皇帝派出的人手里,这样便省了嫌疑。

    “回圣上,正是。”白裳裳秉着说多错多的宗旨,尽可能的言简意赅。

    “如何入了岩穴?”皇帝继续问道。

    “当日之事,臣女已记不大清了……”白裳裳继续惜字如金。

    “那你可知嗣王身在何处?”皇帝却步步紧逼。

    “臣女……臣女……只隐约晓得嗣王与臣女一道坠了崖,想要拉扯了臣女,可再醒来时,嗣王便不见踪迹……别的,臣女也不晓得……”白裳裳说着,双手扶额,做出副努力回想的模样。

    白裳裳垂着头,始终不敢抬眼,皇帝那般老道锐利,怕是丝毫可疑的神情,都能被他察觉。

    可即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两道炯炯目光,直刺在她身上,想要探查个究竟。

    “皇上,裳裳看着虚得厉害,怕是还糊涂着,也不急于这一时,缓些再来问话吧。”皇后见势,赶忙上前来打圆场。

    “也罢,且好生歇息,想起什么了,再来跟朕回话。”皇帝暂且放了她一马,转身便离去了。

    一屋子的人皆行礼跪送,白裳裳依旧坐在榻上俯下身,心底却长长舒了口气。

    “裳裳,听见圣上的叮嘱了?好生调养身体,别的不必多想,若真记得什么,只管让人来回禀本宫。”皇后笑得越发慈爱,说着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们几个好生伺候着,没有本宫的令,谁都不得进公主寝阁打扰。”皇后起身,对着宫人下了懿旨。

    这如意算盘敲得,既不让她见皇帝,又不许别人来见她。生怕她说出什么对太子不利的话,皇后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你先歇着,本宫晚些再来看你。”皇后又转过头,面含笑意柔声嘱咐着。

    说罢,便扶着宫娥出了寝阁。

    这两尊大佛一走,白裳裳顿觉身心轻快,才感到腹中空空,很有些饥饿。

    “这会儿什么时辰了?可有何吃食?”白裳裳问道。

    “回公主,膳房已为您熬着粥,奴才这就去给您端来。”宫娥回了话,转身便出了寝阁。

    用罢膳房送来的清淡饮食,白裳裳总算有了些气力,便开始忧心李元祈的情况。

    裴昭那里虽隐蔽,却也并非万无一失,再者她被南华带回来,太子那边未必一点线索都摸不到。

    万一……

    越想越焦虑,可这寝阁中,一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如何打探呢?

    正在苦思冥想,忽而听见门外一阵骚乱。

    “让开,本皇子的路也敢挡!?”

    是李元禧的声音!

    “十皇子,您就别难为奴才了,是皇后娘娘下的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公主休息。”看门的宫人很有些为难。

    “少废话,快让开,娘娘那边怪罪,我担着就是。”李元禧不管不顾,一掌将门推开。

    白裳裳顺着那光亮望去,只见他带着长宜几个帝姬一道进了门。

    “裳裳!你可吓死我们了……”永平提着衣裙,快步奔到她榻前。

    “是啊,这几日,我们三个都快急死了,连长宜这没心肝的都去菩萨前烧香了。”康宁也赶了上来。

    “你才没心肝呢!我长宜打小就最是有情有义,不过只对值得的人罢了。”长宜哼了一声,却也未恼,也快步凑到榻前来。

    “劳几位帝姬忧心了,裳裳在此谢过。”白裳裳见了她们,衷心地欢喜。

    想起坠崖那日,百阶台上的几声呼唤,满满都是她们对她的真心。她从未想到,来此一遭,能交上这样的朋友,白裳裳很有些感慨。

    “还有我呢,嫂嫂!”李元禧不甘被忽略,也忙到跟前来。

    “也谢谢你,若不是,我还见不到诸位。”白裳裳轻声笑道。

    李元禧听了,知道方才在门外的动静,她都听到了,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都是她们闹得厉害,说定要亲眼见你无碍才安心,我这才硬闯了,可是扰了嫂嫂歇息?”李元禧尴尬地问道。

    “我正嫌闷呢,可巧你们就来了。”白裳裳依旧笑道。

    “那……你们聊,我去外面转转,有事来寻我。”

    毕竟是未来嫂子的寝阁,再说她们闺阁之间秘语,他也不方便在场,李元禧很识趣地打算告退,忽而又停了下来,转身问道:“嫂嫂最后见着六哥时,他可还好?”

    白裳裳听了这话,一时愣住,这话问的要如何回答?可看他面上神情,应该是真心为李元祈担忧。

    “我最后见着嗣王时,我们还一道往崖下坠,之后……再醒来,就没再见到他了……”白裳裳想了想,还是一样的答案。

    “那日,我们在百阶台上,看六哥冲了下去,好似拉住你了,又好似没有,你二人衣衫纷乱,两团雪球一样直往下坠,再后来便被云雾遮掩,什么都看不清了……”永平描述着当日的情形。

    “嗣王是想拉住我的,可到底我先跌下来,始终未有触及。”白裳裳淡淡解释道。

    康宁一听,满脸的失望,眼中愁云惨淡,快要落下泪来:“这都快七日了,六哥一个人在那深谷里,怕是……怕是……”

    “别瞎说,六哥功力深厚,裳裳都无碍,他也定不会有事!”李元禧突然提了嗓门,高声呵斥康宁。

    “都怪我……”白裳裳不忍康宁被责骂,赶紧打了岔,一副很是愧疚的模样。

    “裳裳,莫要胡思乱想,怎么能怪你呢?那一日,有没有你,六哥怕是都要跌下去。”永平柔声安慰道。

    “是啊,不过好在你们不在一处,不然,还不知要被传成什么样呢?”长宜随口说道。

    “长宜,那些没影儿的话,就不要提了。”李元禧低声喝止道。

    “什么话?我倒想听听。”白裳裳听了,心头一震,缓缓坐正了身子。

    堂堂睿嗣王,放着大好前程不顾,拼死相救未来太子妃,如何看都很是惊世骇俗。

    她确实想知道,如此举动,是否生出了是非。

第一百四十五章 被质问

    “还能什么话?不过就是说六哥与你暗生情愫,所以才舍身相救,还说你二人借此机会,一道隐遁……”长宜不管不顾,将这几日四起的传言,一股脑全说了。

    “咳咳咳……”白裳裳听了,倒并不惊讶,却还是要做出副被惊到的神情。

    “裳裳,你别忧心,这些话不过是底下人乱嚼舌,传不到父皇母后那,大哥也自不会信,不然不会没日没夜亲自带人满山上搜巡……”李元禧赶忙上前开解。

    “这话,是什么时候传开的?”白裳裳一面拿绢子捂住嘴轻咳,一面不着痕迹的问道。

    “说来也巧,正是你回来前一日,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流言,大家本就不信,你又被寻了回来,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永平轻轻顺着她的后背,想要帮她缓缓。

    白裳裳心底冷笑,这传言怕是太子放出去,不然为何要到第三日才骤然传开?

    看来南华深夜前往药王谷,恐也是被这谣言所逼,只是未明说罢了。

    李元祯这奸佞,不仅要他二人性命,还坏他们的名声,真是心比炭还黑。

    很有些气愤,面上却不得表露,只点点头道:“谣言止于智者,好在都过去了。”

    “是啊,你能平安无事的回来,真是神佛保佑。”永平笑着附和着。

    “只是,不知六哥……”康宁还是心心念念惦记着李元祈。

    “好了,人也见到了,该说不该说的,也都说了,你们几个差不多该走了。”李元禧有些后悔带她们几个进来,说了这一车有的没的,还不知白裳裳会怎么想。

    “嗯,十哥说得是,裳裳还要多静休才好,我们这就走了,改日再来看你。”永平接过话,便要拉着长宜、康宁出去。

    “裳裳,那你好生躺着,多吃些好的,真是越发消瘦了……”长宜跟着永平往外去,走到门口,还不忘再嘱咐了句。

    “我晓得的,多谢。”白裳裳笑着点点头。

    “嫂嫂且歇着,过些时候再来看你。”李元禧抱了拳,转身也一道出去了。

    待他几人皆离去了,白裳裳复又躺平,盯着头顶帷幔,细细思索着太子这一盘棋局。

    当日,皇后临时起意,让她替了李元祈的位置,定是在他意料之外,否则不会出言劝阻。

    而劝阻无果,也便听之任之,若是没有李元祈舍身相救,她怕真就一命呜呼了。

    再回想起太子当日颇有深意的一瞥,看来,除掉她,于他而言,也未必不是件快事。

    而他二人同时坠崖,怕更是让李元祯喜出望外,一门心思只想着先行找到他们,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才亲自带人没日没夜的搜巡。

    可惜,一直未能得偿,便放出这样的风声,万一他二人真有幸生还,怕是难免要背上有损两国颜面的名声了。

    果真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如此温文羸弱的太子,竟是这么个阴狠手辣之人!

    想到这,白裳裳越发担忧李元祈的境况,挣扎着起身,却又不知能做些什么。

    或许,现在什么都不做,才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正忧心踟蹰着,忽而听见开门声,抬眼一看,是个宫娥。看面相,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那宫娥端端走到跟前,福身行了礼,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公主万福,奴受阿昭之托,转告公主,平宁一切皆好,还请公主放心。”

    白裳裳一惊,再细一打量,原来是阿昭身边的小霞,在药王谷里,她来送过几次膳食。

    可她如何混进来的?还有这样齐备的装容。

    自从想透了太子的谋算,知道身处的险境,白裳裳犹如惊弓之鸟,处处留心,生怕踏入陷阱,害了李元祈。

    于是,白裳裳不动声色,像是没听明白她说的话一般,直直望着小霞。

    小霞虽是一愣,倒也不留恋,复又开口道:“小的话已带到,便不打搅公主歇息了。”

    说着,又福了福身,退出了寝阁。

    望着小霞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白裳裳方才慌乱的心,倒平稳了些。

    如果小霞反水被李元祯利用,说明他们当下还没拿下李元祈,不然不必费劲演这出戏。

    而若真是李元祈派她来的,那他自然是安全的。

    翻来覆去琢磨良久,怎么想李元祈当下都是平安的,她那颗悬着的心,好歹暂且能放下了。接下来,便是要养好身体,该吃吃,该睡睡,坐等平宁归来。

    之后几日,白裳裳果然吃好睡好,一切像是没发生一样。

    大概看她当真想不起什么,皇后也渐渐松了警惕,开恩准她出寝阁走走。

    这日,天色晴朗,正是一派秋高气爽,白裳裳便一时兴起,扶着宫娥,出门晒太阳。

    刚走到西苑花园,忽而听见有人唤她,回头一看,却是柳淑宜。几日不见,似是消瘦了不少。

    见了她,白裳裳心里依旧不痛快,可是面上还扮出丝笑意。

    “见过云裳公主。”柳淑宜走到跟前,福身行了个礼。

    “柳小姐客气了,我并非中原的公主,无需行这样的礼仪。”白裳裳轻声说道。

    “云裳公主不日便要成太子妃,自然是受得起的。”柳淑宜这句话里,莫名含着股火药味。

    想起几位帝姬所说的传言,又看了看柳淑宜这副萧索的神情,白裳裳大概明白她在想什么。虽觉烦厌,却也不愿以胜利者自居,毕竟都是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于是,白裳裳只是淡淡笑了笑,不多与她纠缠,转身便要离去,却被柳淑宜拦住去路。

    “柳小姐这是何意?”白裳裳没想到她这样执着。

    “淑宜等候公主多日,只想问明白当日之事,还有,还有,嗣王究竟怎样了……”柳淑宜横下一颗心,直戳戳问过来。

    “当日,我不慎坠崖,嗣王出手相救,在场百来位皇亲皆有目共睹,柳小姐应该也亲眼得见。之后,我便失去灵知,醒来时,嗣王已不知所踪。”白裳裳面无颜色地说道。

    “你撒谎!嗣王既出手相救,如何会与你不在一处?”柳淑宜此时,再无往日的闺秀仪态。

第一百四十六章 神助攻

    “在不在一处,还用与你禀报?”

    白裳裳正不知该如何脱身,只听见长宜的声音传来。

    “见过长宜帝姬……”柳淑宜终于松开了白裳裳,福身向长宜行了礼。

    “柳淑宜,你别搞错了身份,这里可是皇家行宫,不是你柳将军府,还轮不着你在此处高声叫嚷,更不论逼问未来太子妃。”长宜一席话,说得柳淑宜浑身一颤,不知是气极还是怕极。

    “裳裳我们走,不必跟这种人磨牙。”长宜说着,便要将白裳裳拉走。

    白裳裳看着柳淑宜的模样,多少有些不忍,开口道:“自龟兹至天都,近万里路程,嗣王几次救我于危难,怕是成了习惯。那日危机之下,出手相帮,也是因为这个。只是我醒来时,他并不在一旁,我独自熬了三日,也再未见过他踪影……”

    “裳裳,何必与她费口舌,她是我六哥什么人?与她何干?”长宜很是不耐烦,出言打断道。

    白裳裳顿了顿,还是又补了一句:“不过,相信凭嗣王的身手,没我的拖累,定然能平安归来的。”说罢,也不多停留,转身与长宜一道往寝阁走去。

    “这个柳淑宜,太不知自己的斤两了,哪里轮到她来问你。”长宜一面走,还一面有些愤愤不平。

    “柳小姐,也不过是担心嗣王的安危……”白裳裳说着,情绪很有些复杂。

    “用得着她担心?再说了,父皇还没如此问你呢,她算个什么,还敢光天化日的质问你。”长宜继续骂道。

    “等你有了心上人,你就懂了。”白裳裳不愿再在这事上纠缠,岔开话题道:“今日天色好,我们去找永平康宁散散?”

    “哎,就你心软,难怪柳淑宜敢这样放肆。好吧好吧,不说了,去找那两个软柿子吧。”长宜说着,挽着她就往两位帝姬的寝阁走去。

    “真巧,我正说请你二人过来,怎就自己来了。”永平看见她二人,很是欢喜,上前来迎。

    “哟,莫不是有什么好东西孝敬我们?”长宜大咧咧说着。

    “呸,真是不害臊,论年纪,我还长你半岁呢。”永平轻笑着啐了一口。

    康宁说话间也从里间出来,看见她们欢喜地招招手:“你们快来,今日侍卫巡山,找到了样宝贝。”

    “什么宝贝?六哥下落不明,你们莫不是还有心寻乐子?”长宜黑着脸,厉声问道。

    “你看了就知道了!”康宁挨了骂,很有些不服气,走过来将个荷包伸到她们面前。

    “这是个什么东西?”长宜接过荷包,迷惑不解地问道。

    “这是前些日子,我送给六哥的,上面绣了个‘平’,侍卫当是我不慎落到崖下的,特意送来还我。”永平走过来,笑着说道。

    “六哥常在外行走,少不了遇上些头疼脑热,所以我放了些应急的药丸在里面,有备无患。”

    “在何处寻到的?!”长宜急忙问道。

    “就在太乙山东面谷地,离落崖的地方,少说也有十几里路了。”永平回道。

    “所以说……”长宜有些激动。

    “是的,六哥肯定没事,因为这荷包里的药丸少了几颗,记得不错的话,应该是止血补气的万宁丹。”永平继续说道。

    “那我们快去禀告父皇,让他派人去寻。”长宜说话就要见皇帝。

    “慢着,这件事,还是不要惊动父皇的好,我准备偷偷派人告诉了南华,让他亲自带人去寻,怕是更妥当些。”永平说着,将长宜拉了回来。

    “也对,还是六哥自己人更稳妥。”长宜舒了口气,似也一块大石落定。

    白裳裳却心下狐疑,过了这些日,李元祈该寻个机缘回来了。如今,蓦然出现这荷包,还是在与药王谷相反的东边,又专程送到永平这里,怕不会是想让南华去寻。

    想了想,白裳裳开口道:“此事事关重大,裳裳以为,还是要呈于圣上。就是搜救,也更调派得出人手。”

    此话一出,三位帝姬却噤了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可疑。

    “这是怎么了?既当裳裳是朋友,还请帝姬有话直言。”白裳裳不愿与她们打哑谜。

    长宜帝姬眨巴着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永平和康宁,终于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

    “裳裳,有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就在昨日,一附近老农上山采野菜,发现了那日断掉的栏杆,巴巴送到行宫来。”

    “正巧被御前侍卫瞧见,便将那栏杆呈到御前。据说父皇看了后,龙颜大怒,下旨将行宫令尹拘了起来,又将大哥传去……”

    长宜还未说完,康宁抢了话头:“大哥出来的时候,脸色可难堪了。”

    “这是什么意思?”白裳裳装作不明白。

    “嗨,好像是那栏杆被人动过手脚,也就是说,当日,有人想要六哥死……”永平叹了口气。

    不出所料,李元祈决意反击了,所以先放出罪证,再现他的行踪,一切水到渠成、瓜熟蒂落。

    “如此说来,这荷包更要呈给圣上,当下瓜田李下,一切都该摆在明面上,是非对错,才能不出冤案。”白裳裳尽力说得中正,以免节外生枝。

    三位帝姬被她的话一提点,似乎也明白了当中厉害,便点点头,永平拿着荷包道:“这样也好,我现在就亲自送去,相信父皇自会公正定夺。”

    白裳裳一听,心中松了口气。

    这个要紧的时候,丝毫嫌疑都会影响皇帝的判断,李元祈专程借永平之手,务必引着皇帝亲自寻回他,太子这盘棋才算是全输。

    不然,究竟是谁在背后执子谋局,皇帝未必不疑心。

    永平一出门,长宜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拖着白裳裳便往外走:“裳裳,这件事,你就别掺和了,毕竟你身份特殊,赶紧回去吧,就当今日没来过。”

    白裳裳心头一热,这位长宜帝姬,平日里看着横冲直撞、毫无算计,到了关键时候,却也很是心细。

    于是,点点头,笑着道:“多谢帝姬提醒,裳裳这就告退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暗探看

    李元祈被抬回来的时候,白裳裳吓了一跳,以为他当中又坠了次崖,浑身上下皆是伤痕。

    果然,皇帝看到荷包,又听永平讲述来龙去脉,当即下旨让御前亲信即刻出发,往东探寻。

    据说,后来在一户农家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李元祈,全身伤痕皆有溃烂,再晚些,怕是性命不保。

    那日,一众皇亲皆在殿前候着,几位帝姬也拖着白裳裳挤在当中。

    御前卫连着软榻,将李元祈抬进行宫,那惨状真是触目惊心,人群里一阵阵骚乱和叹息,连白裳裳都将心提到嗓子眼。

    这是怎么回事?她离开时,他不是好好的么?莫不是又生出什么变故?不然,怎会弄成这样?

    白裳裳看着他毫无生气地躺在软榻上,被抬进皇帝的寝殿,心中七荤八素,忧心不已。

    可当下什么神情都不恰当,只能淡淡的,板这一张脸,一丝情绪都没有。

    “诶,你说说,嗣王爷那么倜傥的个人,怎么就成这个样子?”

    白裳裳坐在月窗下,看着园子里黄叶纷飞,反反复复琢磨着今日情形,盘算该如何打探消息,却无意间听见不远处几个宫娥私语。

    “是啊,别说相貌了,就是捡不捡得回这条命,都不好说呢。”

    “方才御医看过了,说是甚为凶险,不过好在嗣王身子骨硬朗,还扛得住。”

    “哎,那也怕是要落下一身的伤,真是可惜了,为了救别人未过门的妻子……”

    “就是,你都没看见,那云裳公主见到嗣王,面上一点愧疚感激的意思都没有,白楞楞一张脸,无风无浪的。”

    “她可真是做得出,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

    “你别说,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前几日不是传出是太子下的黑手么……没准人家夫妻联手……”

    呵,夫妻联手,他们这样想,很好,说明她演得不错。

    白裳裳心底苦笑,转身便往寝阁内走去。

    这两个长舌妇,虽说了她好些坏话,却也帮了她个大忙。

    知道他无碍,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如此说来,一切还在他谋划之中,连并那身要命的伤,也都是……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妖风,将虚掩的门大力吹开,直吹到她身上,白裳裳不禁打了个寒战。

    回身一看,园中黄叶越发落得纷乱,一片萧索。

    起风了,冬来了……白裳裳不禁轻叹。

    离风暴越来越近,她便越来越不安,唯恐这场血雨腥风,终究会将她的平宁,变成个她不认得的人。

    在她的心里,他就算再城府深重,也始终是个遗世独立的绝代公子,于她而言,更是月白风清的暖心人。

    而如今,他对自己都下得去狠手,对旁人又当如何呢?

    白裳裳不敢多想,唯有走一步,算一步吧。

    三日之后,李元祈伤情平缓,烧热也退了下去,眼见着苏醒过来,而他一睁眼便请皇帝下旨返京。

    皇城里最显赫的人,全聚在深山之中,盘桓了这些时日,实在不能再耽搁。

    皇帝颇感欣慰,便下旨开拔,一行人浩浩荡荡,终于回到了天都城。

    一回京,李元祈便以伤病为由,告了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在家将养。

    期间皇帝还曾亲自看望,皇后也时不时送些补品,以示关爱,其余那些望风使舵的势利眼,也是探访送礼不断,真是要将嗣王府的门槛踢倒。

    白裳裳心中焦急,却又没法子打探消息,虽说有暗道,他怕还不能下榻,又如何相见?

    她不是没想过去他寝室看他,又怕有人在旁日夜守着,万一撞上,还不知会如何。

    可见不着面,他当日刚被抬回来的模样,便始终困在她心上,将她五脏六腑折磨成方旧帕子,真是横也是思,竖也是思。

    就这么,生生挨了十来天,白裳裳终于忍不住煎熬,趁着浓夜,穿过暗道,来到另一端的暗门前。

    循着记忆,找到了机关,深吸一口气,白裳裳横下心,伸手按下。

    门骤然打开,寝室里黑漆漆,一点光亮都没有。

    这人,连盏灯都不留,未免太俭省了吧,白裳裳心想。

    可又怕惊动下人,不敢用火折子,只得摸着黑,一步步往他寝榻旁挪去。

    好容易走到跟前,却发现,这分明就是间空房,不仅没有守夜的下人,连李元祈都不在。

    怎么回事?他不是卧床不起吗?

    白裳裳正是心中纳罕,却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忙隐至帘幕布后。

    “主子,事情都查清了,只是那行宫令咬死不松口,当下该如何?”

    是南华的声音。

    “罢了,这件事,父皇已有了决断,只需把那王青好生抓在手里,将来,新账旧账一道算。”

    半月有余,终于又听见他的声音,白裳裳一时激动,差点没哭出来。

    “喏,臣这就去安排。”南华说着,便要告退。

    “当下,还要将那几个农户料理干净,李元祯也不是吃素的。”李元祈淡淡地说着,仿佛如喝水一般如常。

    南华应了喏,便退出了寝室,李元祈转身,一步步向帘幕踱来。

    盼星盼月,明明终于要见到他,可说不清为何,白裳裳却突然有些害怕。

    不知他所说的料理干净,是怎么个料理,什么才算是干净。

    人心易变,念头易转,真正的干净,怕是唯有心不能跳了,念也不能动了,才算吧。

    为达目的,牺牲几个棋子的性命,与他而言,不算什么,在替身公主的事上,她便见识过了。

    可上一次,好歹也算为了两国邦交的大局,而如今,却全然是为了他的私心……

    他愿意让她见识这样的他么,她不知道,她只想逃。

    哗啦,帘幕被拉开,白裳裳一脸木然,对上李元祈的一脸惊愕。

    “裳裳?你怎么来了?”

    还是那张她日夜惦念的面容,却说不出的陌生。

    “我……我担心你……”白裳裳退后两步,差点没被衣裙绊倒。

    “裳裳这是怎么了?见着平宁太过欢喜?连身子都站不稳了……”李元祈却不以为意,轻笑着将她稳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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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而来的龟兹嫡公主,打马喝酒开制衣坊,月入百万好不快活!直到路遇蓝颜祸水睿王爷,一步步陷入情网……可为何要嫁给他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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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唐,一段盛世下的爱恨悲歌。男主成长型,女主比较佛,但三观极正,有鲜明的是非原则。)罗衫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罗衫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罗衫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