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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斛明月     罗衫轻txt下载     罗衫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八章 怎料理

    “自行宫回来,便未见过你,伤可都好了?”白裳裳稳了稳神,回抱住李元祈,将头埋在他胸口,掩去眼底的情绪。

    “怪我,忙着跟李元祯抢先机,忘了与你通气。”李元祈淡淡说着,言语间很有些歉意。

    白裳裳心头一滞,她只看见他如何心计谋划,哪知他又面对着怎样的敌手。

    太子又阴又狠,他若一味心慈手软,岂不是羔羊待烹?

    “不必顾念我,我也帮衬不上什么,知你平安就好。”白裳裳挤出丝笑意。

    “裳裳自谦了,若不是你劝说永平将荷包交给父皇,此事怕还要曲折些。”李元祈轻笑着,抚了抚她后脊上的青丝。

    这么说,她当初的推测都是对的?

    “我也是歪打正着……不过,你们怎么就确信,永平不会把荷包给别人?”白裳裳觉得,这么重要的一环,他们还没做到滴水不漏。

    “哎,当时也是骑虎难下……”李元祈无奈地叹了口气。

    “原本打算等你回去后,我再自己回行宫,假托之前在农家养伤,可李元祯放出去的传言,虽因你的返还不攻自破,到底会在人心里留下影子。父皇独立寒巅多年,纤毫纰漏都会引起他的怀疑。”

    “所以,务必要让他信得过的人,亲自找到我,才能将你我的嫌疑洗除。”

    “因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永平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若论情,她还是站我更多,应该不会害我。所以,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她直接告诉了南华,那便只能由南华再呈给父皇。只是如此一来,结局虽一样,效用却大打折扣。”

    “思来想去,此计虽非万全之策,但也算一步稳棋,谁知,天降福将裳裳,助我一臂之力。”李元祈忽而笑道,说着,怀抱更紧了些,仿佛真捧着个福星。

    “那……你的伤……”白裳裳想起当日所见,尤觉惊心。

    “既要演戏,自然要配上扮相,不然如何让看客信服呢?”李元祈说得云淡风轻。

    “可也未免太狠了些吧……”白裳裳抬眸,满是心疼。

    李元祈被她目光刺痛,心中又甜又涩,只能柔声宽慰道:“裳裳别怕,都过去了……再说,那些伤,都是阿昭帮着做下的,下手轻重,他拿捏的稳。”

    “你怕牵引出药王谷,所以才专门去了东边?”提到阿昭,白裳裳又想起这个疑点。

    “裳裳真是聪慧,一猜便知。正是如此,为了这个,还专程造出几户农家。”李元祈说道。

    “那,之后,这几户农家该如何处置?”想起方才听到的话,白裳裳很是不安,可又不敢直言,怯怯地问道。

    “他们倒无关痛痒,此事,父皇已有了决断,再翻不出花了。李元祯当下也自顾不暇,忙着收拾之前的烂摊子,我这边的人,只需稳住些时日,再送远点便是了。”李元祈脱口而出。

    “这么说,你不杀他们?”白裳裳的心,一下子活过来,方才的颓然烟消云散。

    “阿弥陀佛,好好的,为何要杀他们?母妃信佛,裳裳也信佛,怎么说我也佛缘深厚,怎能擅自夺人性命?”李元祈笑道。

    白裳裳一听,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顾着高兴,高兴到了眼里,竟化成了泪。

    她的平宁,还是那个玉佛一样的白衣公子。

    一颗心放下,白裳裳圈着李元祈,听着他结实的心跳,稳稳的,很安心。

    而她没看到,幽暗下,李元祈的面容却满是挣扎。

    第一次,有心骗她,而今日种下的因,他不知,未来会结出怎样的果。

    其实,方才一看见她那张木然的脸,他就知道,对南华的那番交待,吓到她了。

    当初,为了替身公主,她与他据理力争,这件事在他心头划下了极深的印记。

    如此菩提心肠的她,与他的母妃一般,可亲、可爱、甚至可敬,却也让他不知如何面对。

    在替身公主之事前,他的确未曾将那些蝼蚁小人的性命当回事,这条生死路上,连他自己都常命悬一线,又哪里顾得上怜惜旁人。

    而那日,她声色俱厉的诘问和指责,才让他第一次认真考量这件事。

    只是,血雨腥风中,又岂容他慈悲为怀?

    他所能做的最好,只是不枉杀,所有牺牲,皆心甘情愿。抑或等价交换,抑或忠心报主,如此,也算死得其所。

    可即使这样,他也不愿她知道,怕她嫌他满手是血,而她今日的神情,更让他确信了这一点。

    所以,这一次,就让他撒个谎吧,今后,再不会让她听到这些。

    “裳裳,不早了,回去歇息吧,明日我去看你……”李元祈尽力稳声道。

    “日思夜想,都快半个月了,冒险来见你,才这么会儿就撵我……好啊……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白裳裳嘟囔着撒娇,死死抱住他不松手。

    李元祈少见她如此娇憨的样子,心头一暖,笑道:“我是怕你又困着了,你既不愿意走,那便不走吧……”

    说着,一把打横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白裳裳心头一惊:“这……这是干嘛?”

    “你不是愿意在一处吗?”李元祈低头,对上她满是惊愕的神色,忍不住低低笑道。

    “我是愿意在一处,可也……”白裳裳说着,直觉地自耳边燃起烫意。

    “可也不是同床共枕?可站着说话也太累了,我忙了大半夜,再站不动了……”李元祈一面笑着,一面继续往里间走去。

    原来是这个意思,白裳裳心底一松,却还是羞红了脸。

    真是的,一定是被他的祸世面孔迷惑,时不时就想差了,还被他取笑。

    越想越羞恼,忍不住照着他露出的白玉颈就是一口。

    “哎哟!”李元祈低哼一声,紧接着却又是朗朗浅笑。

    “还笑!”白裳裳瞪圆了眼,正好撞上他满眼含情。

    “不笑,那是要哭?哎,是得哭一个。顶着这枚裳裳私印,明日还不知如何出门呢。”

    李元祈,那张祸水蓝颜笑靥如花。

    白裳裳,不知是醒是梦。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谋新章

    “主儿啊,您这说走就走,一去就是月余,这铺子总没新衣样,如何是好?”

    秋娘一见她,差点没高兴地哭出来,可嘴上却一通埋怨。

    白裳裳确实有些惭愧,也就笑脸听着。

    原本以为,登高祭天不过数日,走时便没特意来嘱托,谁知遇上那样的变故。

    而回天都后,一面担心李元祈的伤,一面又怕被太子盯梢,也就没来打点顾看。

    算起来,真有一月未曾露过面了。

    “遇上些麻烦事,脱不开身,这不一忙罢,便回来了么。”白裳裳笑嘻嘻开解道。

    “既忙罢了,您也分些心在铺子上,之前那些富贵主顾,一次两次没见着新货,渐渐就不来了……”秋娘继续提点道。

    “省得了省得了,好秋娘,我保证今日出一身新衣样,你瞧可好?”白裳裳被她说得头皮紧,连忙应承了,好堵她的嘴。

    “好吧,那奴就不打搅主子了,有事再唤奴。”秋娘叹了口气,退出书斋。

    白裳裳撑着头,对着面前的画纸一阵踟蹰,究竟出个什么新装呢?

    忽而想起在太乙山中看到的秋色,红枫银杏,还有碧蓝如洗的天光,真是美啊!

    若是,将这秋色,剪剪裁裁,制成一套广袖襦裙,再配上一件栀白胡袄,一定是这金秋中,最美的风景!

    灵感一闪而过,白裳裳赶忙下笔,细细描绘,不过一盏香的时间,便成了一件新装。

    白裳裳一面欣赏自己的大作,一面扯了扯连到前厅的铃线,急着唤秋娘来夸她。

    可拉了好几通铃,秋娘却迟迟未来,白裳裳感到有些奇怪,什么事能绊住她这么久?

    怕遇上什么事,白裳裳踱到前厅,在屏风后打量半天,秋娘竟不在铺子里。

    真是怪事!秋娘向来不是个赖懒的人,更不会趁她不查,擅离职守,更何况今日她还在后堂呢。

    白裳裳心下奇怪,冲着个小厮招招手,叫到跟前。

    “你秋娘姐呢?”白裳裳问道。

    “回主子的话,秋娘姐去隔壁南丝馆看新布去了。”小厮垂首答道。

    “那你们都没听见铃声么?摇了几通都没人应。”白裳裳有些窝火,这帮人,白吃饭呢。

    “小的们都听到了,只是,只是……”小厮战战兢兢地答道。

    “只是什么?”白裳裳最烦底下人欲言又止,像是她吓得他们不敢讲真话似的。

    “之前主子有过令,除了秋娘姐,旁人不得去后堂。”小厮好歹把话说全了,白裳裳却是一愣。

    诶,之前有过这样的令?她倒全然不记得了。

    面上一讪,摆摆手,让那伙计自去忙去。

    知道秋娘去了南丝馆,白裳裳很有些好奇,什么布料要她去看啊?这秋娘子,莫不是借着看布,去揩崔韫的油吧。

    这样一想,倒觉得有趣,于是转身回了后堂,从后门绕到南丝馆,还没进门就听到秋娘银片儿似的笑声。

    “阿姊,什么事这样好笑啊?说来我也乐呵乐呵。”白裳裳一面往进走,一面不动声色地笑道。

    “主子,你怎么来了?崔公子正在讲他去西境采买的趣事呢。”秋娘花枝乱颤地冲她招呼着。

    白裳裳瞥了她一眼,面上含笑,却也没接话。

    “皓兄,好久不见,是去何处忙了?”崔韫看见她,忙上前相迎。

    “崔兄日安,确有些时日未见过了,倒也没去别处,只是在筹备新铺子。”白裳裳笑着回道。

    “哦?这样快就预备开分号了?”崔韫很是讶异,不过这皓公子的手笔,他也是见识过的,开不开新铺,不过一句话的事。

    “让崔兄见笑了,老铺还没捞回本,又蠢蠢欲动开新张。”白裳裳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避讳地轻笑道。

    “不不,崔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赞佩皓兄的决断。”崔韫忙解释道。

    “说起来,皓某还要请崔兄帮个忙。”白裳裳笑着,揖了礼。

    “哦?有什么事,皓兄尽管讲。”崔韫也揖了手,回礼道。

    “新铺子我预备开在西市,不知崔兄可巧有门路,介绍介绍招租的门面。”白裳裳说道。

    “这我倒要去问问,不过总归能寻到的,西市里的制衣坊多少也有些往来。”崔韫一脸谦然。

    看着崔韫这个万事通,白裳裳很是赞佩,再次感慨自己运道好,怎就能偏偏遇上他。

    “那便有劳崔兄了,三番五次地劳烦你,这回可真要好好请你吃顿酒席。”白裳裳忙再揖手道谢。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能帮衬上皓兄,崔某面上也有光。只是不知这新铺规格,大体想要个什么样?”崔韫笑问道。

    “要比这间大些。”白裳裳回道。

    “还要大?”崔韫吃了一惊。

    她那间轻云裳,在这寸土寸金的东市,已经够大了。西市虽不及东市体面,可地租却并不便宜,若再大些,也不知每日经营所得能不能填得上。

    “崔兄不必担心,只管帮着顾问便是,我自有打算。”白裳裳不打算解释,目前西市铺子的经营模式,还算得上商业机密,自不能轻易泄露。

    “那是那是,一切全凭皓兄心意,崔某这就派人去西市问问。”崔韫说着,唤来个伙计,交待一通后,便见那伙计一溜烟出门往西去了。

    说完了正事,白裳裳看了眼秋娘,扭过头对着崔韫道:“我这阿姊,向来喜欢热闹,遇上崔兄这样好相与的邻居,怕是少不得常来叨扰,还望崔兄海涵。”

    “皓兄言重了,秋娘子确是个妙人,忙里忙外还能邻里间顾看着,不过,今日确是我请了她来,帮着看看新布料。”崔韫笑着回道。

    “主子,你瞧,这匹千云纱是不是美极?”秋娘没理她的打趣,一本正经地拿着新布给她瞧。

    白裳裳一见那纱,倒真是欢喜,正好配得上她的新衣样。

    “巧得很,我才画了新衣样,正要寻这样蓬松柔软的衣料,还请崔兄往我铺里送上五匹。”白裳裳一面摸着那纱,一面笑着道。

    “如此甚好,这就安排。”崔韫说着,让伙计去库房拿了布,送往轻云裳去了。

第一百五十章 云涧月

    坐在西市最雅致的蓬莱茶室,白裳裳一面吃着茶,一面看着对面新铺子的热闹景象。

    已是浓冬,朔风自北边刮来,一阵紧过一阵,这天都西市,却依旧繁荣昌盛。

    自从上次熬夜赶工被李元祈说嘴,白裳裳便下了决心,好好改改工作狂的毛病。没想到,改着改着就习惯了慢悠悠的步调。这不,同样一间制衣坊,新铺子开张,用了足足一个月。

    不过,因要采用新的经营路数,在筹备上确也花了些额外功夫。

    好在,一切还算顺利,万事齐备,开张迎客,正是小雪时节。

    “刘掌柜,对面这‘云涧月’,是个什么来头?”隔壁桌的茶客,也被铺子的动静吸引,言语间透着一丝酸意。

    “哟,汪家三郎真是问住我了,我也不确知啊……”刘掌柜满脸陪笑。

    “这都开在对过了,你怎还能不知晓?也太不该了吧……”汪三郎往嘴里丢了粒花生米,嚼得咯嘣响。

    “倒也不是全然不知,还是有那么丁点道听途说的消息……”刘掌柜想了想,咧嘴笑道。

    “嘿,你这小老儿,什么时候也跟官爷爷学着打滑腔了?有什么话,麻利儿说出来,大家消遣消遣。”汪三郎一横眼,很有些不耐烦。

    “嗨,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就是这家铺子,好像是跟官里有什么瓜葛。”刘掌柜说得谨慎。

    汪三郎冷哼一声:“哪个官?天都城里,随便丢个砖,都能砸个七品,细说起来,谁不能跟官里瓜葛上?”

    “那我就说不好了,只是西市司丞亲书了匾额,喏,金晃晃的就在对面挂着呢。”刘掌柜依旧笑回道。

    “西市司丞?韩家那老儿?哎哟,那倒真有些意思。这些年,不知多少商号想从他得些照拂,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这回怎么肯了呢?”汪三郎砸了两口茶,很有些慨叹。

    “可不是么,不怕三郎您笑话,我在这儿也算立足十余年了,连司丞家的门,都没敲开过呢。”刘掌柜尬笑两声,不着痕迹地退去别处忙了。

    白裳裳坐在一旁,静静听了这席话,不由赞佩李元祈的谋算。果真县官不如现管,请了那位韩司丞题匾,再有效力不过。

    因出过方了儿的事,再加之西市鱼龙混杂,她这么个新进者,若是没点倚靠,怕是免不了遇上些艰难。

    白裳裳虽心有顾虑,却始终没开口,一来怕麻烦,二来想着见招拆招,自己未必应付不了。

    谁知李元祈不动声色想了这么个主意,前几日直接派人将匾送来,感动得她差点没落下泪来。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汪三郎丢下几枚铜钱,抄起氅衣,三两步刚要跨出茶室,却迎面撞上两位冲进来的女子。

    “哎呀……”女子一声尖叫,引得满室观望。

    “没长眼么?毛毛躁躁的,赶着投胎呢?”汪三郎被撞了个趔趄,火气极大。

    “怎么说话的?我们戴着幂篱看不清是自然,你有眼有脚的,看见来人也不知避让避让?”进门的女子也不是个软柿子,硬生生怼了回去。

    “你!”汪三郎还要再开口,却被刘掌柜冲过来拦下。

    “三郎三郎,消消气,大丈夫别跟小娘子计较……下回来,送您份茶果子……”

    “哼……”汪三郎到底给了刘掌柜几分颜面,摔了衣袖,大步离去。

    “德性!还大丈夫……姐姐,你没撞痛吧?”方才回嘴的女子摘了幂篱,问同行的女子。

    “没事,好在有那两大包新衣缓缓……”另一个女子也摘了幂篱。

    “嘻嘻,可见我们今日散了多少银钱……”打头的女子一面歪着头笑道,一面拖着她姐姐坐到汪三郎方才的座上。

    “两位主顾,方才真是不好意思,您看要些什么吃食,必定给您多加些分量。”刘掌柜送走了汪三郎,赶忙回过来招呼两位女客。

    白裳裳看着他那一副谦恭的模样,不得不感叹,这人真是天生吃这口饭的,极为油滑,却不惹人生厌。

    “劳烦上壶热姜茶,再来份茶饼。”姐姐开口道。

    “快些上,这么冷的天,还在风地里等了半晌,都要着风寒了……”妹妹说着,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二位可是刚从对面的制衣坊过来?今日一早就这些人,确是要久候了。”刘掌柜笑着道。

    “是啊,这间‘云涧月’可真是厉害,再未见过这样热闹的制衣铺了,细算算,今日怕是能卖出百来身衣裳呢。”姐姐答道。

    “何止?光我眼见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卖出去几十身,这从早到晚的,怕是不下千了……”妹妹抢过话。

    “一日千身?乖乖,这可如何做到?”刘掌柜很是惊讶,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你没听过?这家店所卖的衣裳,跟东市那家轻云裳的一个样。形制、色泽、花式,样样不差,却只要十之一二的价钱,当然抢着要了。”姐姐轻笑道。

    “轻云裳?在下孤陋寡闻,倒没听过。”刘掌柜很有些新奇。

    “您啊,真是白呆在天都城里了,前些日,好些达官显贵都争先去它家制衣,据说连宫里的帝姬都私下造访过呢!”妹妹嗤笑道。

    “哎哟,竟这样厉害!如此说来,该是专为贵人做的华服,如何能降下身价来?”刘掌柜一脸惊异。

    “我曾壮着胆子去东市瞧过,两边衣裳所用布料还是有些区隔的,西市的还是次不少。而且东市是按着主顾身量,一一定做的,西市这边却是现成的,一件衣样四个规格,没得挑拣。”姐姐解释道。

    “哦?竟还能这样?这么多主顾,高矮胖瘦不一,四个规格哪能够?”刘掌柜很有些不解。

    白裳裳在旁听着,忍不住暗笑,看来这生意只能她做。

    “店家心思妙得很,做了些暗扣机关,要紧的地方倒也能按着身量调调。试了好几身,穿着并未不妥。”姐姐继续说道。

    “啧啧,真是厉害,这天都城怕再找不出第二家了。”刘掌柜不由感慨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水长流

    月上高楼,号称不夜城的天都西市,也渐渐从喧沸中轻解下来。仅剩的稀稀疏疏的行人,也都步履匆匆,在寒风中低头赶路。

    “主儿怎么这个时候来?”花蔷正预备立门板,忽而见着白裳裳迎面往铺子来。

    “这不见着主顾们都散了,才来跟你们说道说道,今日可真是辛苦了。”白裳裳满面笑意。

    “哪里的话,拿着主子的银钱,受着主子的照拂,可不就该给主子卖命么?”花蔷也忙堆上笑意,说着恭恭敬敬将白裳裳迎进铺子。

    白裳裳打眼一扫,好家伙,那一排排展架上,果真售卖一空,细算算,没有千身,也有大几百身。

    “架上的衣裳,都卖空了?”白裳裳凝着眉,转身问花蔷。

    “可不是么,方才粗粗算了下,今日统共卖出六百来身衣裳,收了百来两银钱。”花蔷喜滋滋地答道。

    六百身!这可是绣坊十几位制衣工十来天的成果。

    因为没有机械缝纫的技术,白裳裳动了很多脑筋,从打板、剪裁、缝纫、装花多个点下手,尽力能提高效率。

    比如,按着现代工厂流水线的理论,她改良了一个衣工做完全套工序的传统,安排专人负责裁衣。因为统一了尺码,这一道工序便可批量化完成,由此大大省了工时。

    再比如,轻云裳所售衣衫,皆是精工细作,出了剪裁缝纫,更多的耗时还是在刺绣上。一身精良刺绣,短则数日,长则月余,云涧月所售的大通货可等不起。所以,她想了用画替绣的法子,如此一来,人力物力皆大大减省。

    动了这些脑筋,又诱之以利,紧赶慢赶了一个月,也不过赶制了一千多身衣裳。

    原本还有些忧心压货,没想到开张第一日就销售大半!

    坐在柜台旁,白裳裳翻了翻账本,抬头对花蔷说道:“这么个卖法,不是长久之计,今日理理库存,明日要限购了……”

    “限购?”花蔷一脸诧异。

    “对,明日只挂出二百身,售完截止。”白裳裳淡淡说道。

    “那还不被主顾们闹翻了?”花蔷想着白日里的情形,很有些担忧。

    白裳裳一听,忍不住笑道:“怎么?怕那些女客们动手抢劫不成?”

    “哎呀主儿啊,您是不知道,今日可不都要抢开了么?您让把衣裳就这么一排排摆着,主顾看上了,自己动手拿,难免就遇上几位主顾看上一件衣裳的场面……”花蔷说着,脸都有些胀红。

    “云涧月的衣裳,虽说不及轻云裳的档次,但买得起的主顾,好歹也是小康人家,为了件衣裳,大打出手,不至于。”白裳裳依旧笑道。

    “可主顾们候了半天,一丝半缕都没捞上,怕是……”花蔷还有些忧心。

    “你思虑的是……”白裳裳点点头,“那这样吧,明日你留些心,还剩二十身衣裳时,就让门子开始拦人,宁可剩下,不好让主顾进了门空手而归。”

    想了想,又笑着开解道:“再说了,咱们费心费力宣传了大半个月,都不知那些主顾盼了多久。今日初初开张,免不了火爆一翻,明日什么情形还不好说呢。”

    “哎……那便听主子的,只是奴还觉得可惜……”花蔷忍不住还是又补了句。

    “有何可惜?”白裳裳今日心情好,倒也愿意耐着性子与她细说。

    “主子忙了这些时日,又是跑戏楼,又是去茶室,还走了许多趟各大胭脂水粉铺,更是想法子四处放出风声,透露咱们两家铺子的关联,这才引得主顾盈门,为何有货也不卖呢?”花蔷试探着说出心中疑惑。

    “花蔷啊,按理说,你该懂得才对。这世上之事,皆有定数,有的如银花炮仗,一时绚烂,不过刹那,便归于了了,而还有的则如浅溪,细水长流也能成江湖之势。若让我选,宁为后者。”白裳裳笑了笑,抿了口花蔷递来的热茶。

    花蔷听着那小主子悠悠然一席话,眼睛睁得老大,忽而想起从前坊里的姐妹。有的一炮而红,却保不了长盛不衰,而平日里天资一般的,靠着别处的钻营磨砺,倒常恩客不断。

    “主子真知灼见,奴记得了,一切按主子的意思。”花蔷一脸虔诚。

    “如此甚好,今日辛苦了,早些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明日再来……”白裳裳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去。

    花蔷直送到正街上,看着她走远了,才转身回了铺中。

    无风无浪的日子,总是白驹过隙,转眼间进了腊月,天都城里已是一派浓冬景象。

    “主子,快来瞧!奴买了什么回来?”秋娘提着个竹篓子,喜滋滋地进了书斋。

    秋娘自从跟了她,银钱上再没局促过,大大小小的好东西,见了也不老少,今日献宝似的,白裳裳倒也有些好奇。

    “这都是些什么啊?”

    拿到跟前,白裳裳低头一瞧,一篓子的谷物豆子。红的、绿的、黑色、白的,乱糟糟混在一起,没一样算得上稀奇。

    “哎呀,主子莫不是不知?明日便是腊八了呢!家家户户都要熬上一锅腊八粥,热热乎乎吃了粥,才能生发除祟,过个好年。”秋娘依旧一脸欢喜地说道。

    腊八节?在她印象里,这个日子并非那么要紧啊,怎么到了此朝此代倒像个大日子似的。

    “除了熬粥,明日还有别的什么说头么?”白裳裳一脸稀奇。

    “过节么,不过就是热闹热闹。只是过了腊八,就要预备着过年了,所以打明儿起,置办年货的街市也就摆起来了,正在大慈恩寺前的正街上。”秋娘笑着说道。

    “哦?年货都有些什么?”对于过年,白裳裳的期待,从前一世带到今生。

    白雪,灯笼,红楹联。

    亲友,佳肴,压岁钱。

    最是严寒刺骨之时,却是人世间最温情的时节,而她总疑心,正是这至寒,格外衬出节日的融融暖意。

    细想想,再没有比过年更让人欢愉的节日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腊八粥

    “公主,您放着我们来就是,何必亲自在这里守着?”

    碧桃看着白裳裳赤手空拳地忙上忙下,急得如热炕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白裳裳那厢,挽起了衣袖,一手拿长柄木勺,一手拿着扇风火扇,一脸专注地盯着小炉上扑腾腾的砂锅。

    来这一世三四载,头一次觉得没有电气化的时代,如此不方便。

    想前一生,她有两个“男朋友”,一个是负责出门引路的某歌地图,另一个则是在家烹肴的电饭煲。

    而两个“男朋友”相比,她爱电饭煲更多一些!

    说起电饭煲,当下对着这颇为原始的炉火,白裳裳越发思念。

    想当初在国外上学,吃不惯当地饮食,日思夜想大中华美食,逼得没法子,靠着从师姐那里承袭下来的电饭煲,生生研制出了一系列大菜。

    什么粉蒸排骨、蒜蓉鳕鱼、红烧肉、红酒焗牛肉,甚至,还有卤鸡爪!

    离别时,对于日日辛勤“哺育”她的电饭煲,她恨不得抱着它擦眼抹泪,可为了延续留学圈的优良传统,还是把它送给了学妹。

    回国定居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单买了个几乎一样的电饭煲,继续当她的电饭煲神厨。有她的“小煲”在手,煎,炒,烹,炸,煮,熬,炖,溜,烧,汆,没有做不到的。

    哎,此时,要是有它在,将这八宝米囫囵一丢,加上适量的水,再按一下“煮粥键”,她就能消消停停去别处歇着了,哪用得着现在这样,手忙脚乱的还狼狈不堪。

    早知道熬个腊八粥这么麻烦,她就不起这个头了,可都开了弓,再难也要硬着头皮做下去,谁让她就是这么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情。

    再说,她也想让他吃下她亲手做的粥,生发除祟,平安如意……

    又是打扇,又是掀盖,又是搅粥,折腾了一两个时辰,总算熬出了些样子。

    搅动着那一层厚厚的粥油,白裳裳很有些得意,急急盛了一碗,放进食盒就提回明月楼。

    好在她起得早,卯时不到便在膳房里忙,这会儿他许是刚下朝,回来刚好赶上吃口热的。

    心里想地美滋滋,白裳裳将底下人都打发开,一个人偷偷进了暗室。

    可摇了四五道铃,始终没等到他,莫不是还未回府?

    此时已是寒冬腊月,暗道里没有热源,仅靠着几盏油灯撑出些昏黄暖光。

    可那星子火气,到底还是不顶事,候了半个时辰,粥也凉了,她也冻僵了,只得奄奄作罢。

    刚一回到明月楼,便听碧桃在外叩门禀报:“公主,十皇子上咱们府里来了,说是给您捎赏赐来了。”

    白裳裳一听,忙丢下食盒,大致收拾了下,便出楼往客堂去了。

    一进门,就见着李元禧坐在主宾位上吃粥。

    碧桃在她耳边小声道:“十爷路过膳房时看见了小灶,知道您亲自做的,非要了一碗……”

    正说着,李元禧看见她来,便丢下碗上前揖手笑道:“看不出啊嫂嫂,你这手艺真不错,我为上次的话给你赔不是……”

    “上次?什么话?”白裳裳已全然不记得了。

    “怎么?说好了亲自下厨为我摆宴,这会儿都忘干净了?”李元禧佯装生气,垮下脸来嘟囔着。

    白裳裳一听,这才想起那日在茶楼中的戏言,赶忙满脸堆笑:“如何能忘?这不是一时糊涂了么……”

    说着,瞥了眼那粥,吃得可真干净,看来是真心喜欢。

    “怎么样?没唬你吧,曲曲做膳而已,本公主什么干不好?”白裳裳顺着滑竿,一路到顶。

    “哈哈,是是是,小嫂子能文能武,下得了膳房上得了厅堂。”李元禧赶紧捧场。

    “好啦,少贫了,今日十皇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白裳裳笑脸相问。

    “大节下的,上门自然是来给嫂嫂拜节的啊。”李元禧说着,转身从案上拿了个黑檀匣子,递到她眼前。

    “这是个什么?”白裳裳伸手打开木匣,对着两个白瓷小罐一脸疑惑。

    “这是宫里御赐的口脂、蜡脂,母后特意让我捎了一份给嫂嫂你。”李元禧说着,眉眼具笑。

    白裳裳一听,很是稀奇,宫里竟还有这样的赏赐,赶忙打开来。

    一开盖,一股幽香便扑了出来,似桂花又似栀子,又甜又暖,闻一闻,真是把冬日严寒都逼退了些。

    “替我多谢娘娘恩典,此物正合我心。”白裳裳笑了笑,让碧桃将匣子接了过去。

    “嫂子喜欢就好,父皇年年都赐这物什给重臣,宫里多少也能分到些,若是用完了,再跟我说。”李元禧笑着回道。

    看着他的融融笑意,白裳裳一时有些唏嘘,这个蜜罐里长大的少年,怕是世上最自在快活的人了。

    想要什么,怕是连嘴都不必张,便能到眼前,还不必如他大哥一样,为了地位名节处处受约束。

    可如此好的他,也衬得起这等洪福,白裳裳衷心盼着他,年年有今日,岁岁得今朝,一辈子这样无忧无虑地快乐下去。

    被白裳裳盯得不自在,可在下人面前,又不好打趣,李元禧忙找了话头道:“诶,嫂嫂,今日年市开张,若是无事,不如同着我一道去散散?”

    白裳裳看了眼天色,倒是离午膳还有一会儿,在府里耗着,不如出去转转,午膳时李元祈总该回来了,再送粥给他也不迟。

    于是,点点头,回去换了身男子行头,便跟着李元禧出门了。

    一到年市,白裳裳不得不承认,真是没白来,好些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过年间所用吃喝玩乐的物件外,还有当场画年画、写春联的。

    写春联,她上一世还亲自做过,倒不稀奇,难得的事亲眼看着手绘年画。

    只见那年画师傅,画笔精细,浓墨重彩间,一幅幅画作栩栩如生。

    “年年有鱼”,“童子报春”,“喜上梅梢”,个个都是好寓意,真是看一眼都能感受到过年的喜庆。

    白裳裳正看着喜欢,忽然听李元禧道:“好巧!遇见六哥了!”

    回身一看,白裳裳脑子嗡地一声,差点没晕过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嗣王妃

    不远处,她盼了一早的李元祈,正立在重重人海的尽头。却并不显得孤单,因为他身侧,还站着柳淑宜。

    慈恩寺门旁的布粥棚下,他与她,一双玉人般,满面笑容为人布粥。

    他还是那样好看,芸芸众生中,更是显得鹤立鸡群。此时此刻,借着融融宝刹佛光,他一袭象牙白的团锦常袍,像极了九天上不染尘埃的神佛。

    而那柳淑宜,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他在身旁,今日也格外显得容光焕发。那张不甚娇艳的面容,有份娴静的柔美,浅笑间,皆是喜色。

    他二人,就这样,相互帮衬着,递碗盛粥,其乐融融。明明是一幅极美的画面,却刺痛了白裳裳的眼,和她的心。

    “王家娘子,前面是什么事呀,怎么这么多人?”

    白裳裳定在原地,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身旁一个男声划破了她结冰的心界。

    “孙三郎,你还不知道呢?今年腊八,咱们可是赶上大事了!”一个中年妇人回道。

    “哦?什么大事?”男子继续问道。

    “嗣王啊,带着未来的王妃,在前面布腊八粥呢!”妇人道。

    “嗣王?就是出使和亲的那位?”男子问道。

    “可不是么?当今,除了那位,哪里还有别的嗣王?”妇人笑答道。

    “喏,也是,当今圣上的皇子们还年轻,这位不也是前阵才连升两级么?”男子也笑道。

    “正是呢,他前面,就是太子爷啦……”妇人感慨道。

    “啧啧,真是,前途无量,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这般有福气,能成嗣王妃。”男子也跟着赞叹道。

    “配天家的,自然也不会差,据说啊,是护国大将军的女儿……”妇人道。

    “哟?柳大将军家的小姐?啧啧,那可厉害了,护国将军加上嗣王,这势力……”男子说着,直点头。

    “且不论那些,就是柳小姐的容貌性情,也是再出挑不过,与嗣王爷真真配得上。”妇人说道。

    “我看也是,看那模样,再看看那举止神态,落落大方,可不就是天生贵命……看来这嗣王妃,非她莫属了……”男子跟着感慨道。

    嗣王妃,非柳淑宜莫属……

    那她呢?

    他不是说对柳淑宜无意么?为何还这样明晃晃地当街一处?是要天下人皆知,柳淑宜是他的准王妃么?

    白裳裳听着这一来一回的闲话,直觉地耳根子发烫,一股热气从胸口升腾出,直逼得满脸热辣,可心,却比寒冰还要凉。

    “嫂嫂,傻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啊!”

    正不知何去何从,忽而看见李元禧挤在人堆里,大喇喇冲她地招手。

    而他这么一吆喝,不仅周围的人注意到他们,连李元祈和柳淑宜也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看清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安,而后又归于平静。

    白裳裳直觉得要落下泪来,看出她的心痛,却还如此平静,那人,还是她的平宁么?

    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她怕她会压制不住情绪,将一切写在脸上,吓坏旁人,也陷他二人的关系于嫌疑之中。

    李元禧却不肯放过她,三两步走到跟前,拽着她就要往粥棚去,白裳裳一个没站稳,直直摔到了地上……

    着地的瞬间,她不觉得疼,反而感慨,真是老天相助!

    这样,她就有理由,理直气壮地泪流满面了……

    “哎呀,嫂嫂,这是怎么了?怎就摔了?可摔疼了?要不要紧?”李元禧吓坏了,赶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不打紧,不过怕是要劳烦你扶我回去了……”白裳裳垂着头,一面拭泪,一面揉着膝盖。

    “云裳公主,没事吧?”柳淑宜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白裳裳心底轻叹,看来今日是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掩下面上萧索,白裳裳抬起头来,看着已走到跟前的柳淑宜,挤出一抹笑意:“不碍事,回去打理一下便是,多谢柳小姐垂问。”

    说罢,拽着李元禧就要走,却听柳淑宜惊叫一声:“哎呀,你的腿,都流血了。回去公主府怕还要程子,不如去慈恩寺里,问师父借些药膏,早些处理了吧……”

    白裳裳心底发冷,不明白柳淑宜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此刻意,仿佛织了张网,等着她钻进去。

    “还是不麻烦了,带着血气进庙,怕冲撞了佛祖。”白裳裳耐着性子回道。

    “我身上带着些止血的药,公主还是去一旁处理下吧,伤得这样重,耽搁不得。”李元祈终于上前来,言语里透着担心,可这句关切的话,此时听起来却如此刺耳,像极了妇唱夫随。

    心头血气又滞了一滞,白裳裳垂下头不去看他,直恨不得当场遁地而逃,离他们一个二个都远远的。

    “王爷说得是,正巧,我们在一旁有个僻静的歇息处,我跟着父亲军中医师,学过一些清理伤口的技艺,还请公主随我来,要不了多久即可。”柳淑宜言之切切,像是极关心她的样子。

    “那可正好,嫂嫂快去处理一下吧,省得耽搁了,不然真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啊……”李元禧也在旁帮腔。

    白裳裳气极,他们联起手来,都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强迫她。李元禧和柳淑宜不知她的心,而他也不知么,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此情此景,她以一对三,除了木着一张脸,任由柳淑宜扶着往静室去,白裳裳不知还能如何。

    “哎呀,流了这么多血,还好留下了你,不然怕是要坏事呢……”柳淑宜说着,打开李元祈方才递给她的荷包寻药,白裳裳扫眼看去,正是他近日常挂在身上的。

    而今日仔细一瞧,才发现,右下角极隐蔽处,绣着一个“柳”字,心中不觉咯噔一跳。

    “之前的荷包,是用不得了,我这粗工拙技的,好在王爷不嫌弃。”柳淑宜见白裳裳盯着荷包看,浅笑着回道,满满皆是甜蜜。

    白裳裳心底冷笑,枉她生了一双大眼,却看不清,非让人秀恩爱秀到她跟前才知。

    好,好得很,索性今儿就让她秀个够,也好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瞎。

    “柳小姐太过谦了,这样的绣工,怕是赶得上御制巧匠了。”白裳裳抬眼,还与柳淑宜一派笑意。

第一百五十四章 针对针

    “柳小姐今日留下我,除了让我看这个荷包,可还有别的事?”白裳裳依旧暖着脸,直勾勾盯在柳淑宜的面上。

    “……云裳公主这是何意?”柳淑宜的笑容僵住,声音都冷了半截。

    “既然柳小姐并无别的事,那就请便,伤口我自会料理。”白裳裳心底冷笑,方才真是高估她了,不过是个有心无胆的弱雀儿。

    那柳淑宜听了,沉默良久却也不走,看得白裳裳越发没了耐性。

    “柳小姐,我不惯不相干的人看着我料理伤口,还请你回避。”白裳裳冷下脸,直直下了逐客令。

    “没错,我是有意留公主说几句话。”柳淑宜被逼到墙角,只有开了口。

    “哦?不知柳小姐有何赐教?”白裳裳摆好阵仗,等着她的火力。

    “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公主若真倾心嗣王,就该放手才是……”柳淑宜胀红了脸,一股脑把心中所想皆道了出来。

    白裳裳愣了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元祈到底告诉了她什么?还是她也全凭自己的直觉推出他二人关系?

    “柳小姐怕是有什么误会……”白裳裳不动声色,要再弄弄明白。

    “我是不是误会,公主心里自是清楚。我与嗣王自幼相识,他是什么脾气性情,我岂能不知?若非心中至爱,如何能拼死相救?”柳淑宜说到“心中至爱”,面上一涩,急急扭过头去。

    “呵,既然柳小姐自己说了,我是嗣王心中至爱,又为让我放手?你不该去劝嗣王么?而既是至爱,如何能放手?”白裳裳不急不躁,笑着与她周旋。

    “你!你是想害死他么?!”柳淑宜见白裳裳一副无甚所谓的模样,终于动了气。

    “害死他?嗣王爷如今这般风生水起,凭我又如何害得了他?”白裳裳冷笑道。

    “正因他当下烈火烹油,不知多少人四处寻他的错,若是被抓到与未来太子妃纠缠不清,怕连圣上都保不住他……”柳淑宜越说火气越盛,咄咄逼人起来。

    看来,并非李元祈与她说了什么,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测,白裳裳好歹松了一口气。

    “柳小姐多虑了,我与嗣王清清白白,日常也素无往来,如何论得上纠缠不清?”白裳裳笑了笑,低下头开始收拾伤口。

    柳淑宜听了这话,不知在想什么,愣了良久,才又开口道:“但愿公主所说皆是真心话,淑宜在此替王爷谢过。”

    “柳小姐用不着这样客气,我虽比不得你与嗣王年少相识,却也与他共过几次生死,嗣王若有心言谢,犯不着假他人之口。”白裳裳冷笑一声,头抬也不抬,依旧慢条斯理地处置伤口。

    此话一出,柳淑宜脸上再也挂不住,连告辞的礼数都不讲了,转身便夺门而去。

    望着柳淑宜的背影,白裳裳心中五味陈杂,原先对她的一丝悲悯,也因今日这一番斗法,全都烟消云散了。

    不得不承认,几位帝姬说得不假,这样一个有心无脑的痴情女,真配不上李元祈。若不是有个好爹,他怕瞧都不愿瞧她一眼。

    “嫂嫂,可料理好了?”

    白裳裳收拾妥当出门时,只见着李元禧还等在外面,打眼一瞧,李元祈和柳淑宜早回去粥棚忙了,无奈挤出一丝笑意。

    “今日都是我的不是,害得嫂嫂受了皮肉苦,还弄脏了一身好衣裳,定要赔给嫂嫂才是。”李元禧很是不好意思。

    “不过一身衣裳,不打紧,你忘了我是做什么营生的?哪里还用你赔?”白裳裳心中惨淡,却也只能勉强应付着。

    “那可不行,嫂嫂自己做是自己的,我赔是我的意思,你这会儿受了伤,还是先回去歇息,改日一道去你铺子里,挑身衣裳,记在我账上。”李元禧说得一本正经,白裳裳听了忍不出笑出声。

    经过方才一闹,她不愿意回府,一个人呆着,免不了要胡思乱想,不如去街上散散。

    “那敢情好,又赚身衣裳,又赚笔钱,择日不如撞日,当下就去吧……”白裳裳说着,作势就要拉着他往东市去。

    “那你的伤?”李元禧很有些忧心。

    “原本就不碍事,都是那柳小姐大惊小怪,当我跟天都城里娇小姐似的,清理清理,这会儿全好了。”白裳裳不甚在意地笑道。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去东市吧,将将要晌午了,正好来顿好的。”李元禧说着也来了兴致,大咧咧扶着她便往东市去了。

    望着他二人亲亲热热地一道离去,李元祈的手早已紧成一拳,隐在衣袖中,咯吱作响。

    “嗣王……”柳淑宜见他凝滞在一旁,忍不住上前。

    闻声,李元祈转头望去,柳淑宜原本娴恬的面容上,满是愁云。

    自打从太乙行宫回来,每每相见,她便时不时流露出这样的神情,看得他又是烦躁,又是不忍。

    这些年了,她情深若许,不曾衰减,只与日俱增。

    他少年落魄时,她不离不弃,如今有了起色,她也一如当年,有敬有爱,不额外谄媚柔顺。

    她大概是真心爱他吧,李元祈不得不承认。

    若是未曾遇见裳裳,他大概还能还上这份情。她虽并不出挑,但只柳将军一宗,就足够让他将正妻之位给她,保她一世荣华。

    而有了裳裳,连这个补偿他都不做到了,若说一丝半点愧疚都没有,自然是不能的,所以只有在情上补偿……至少,对她好些。

    “淑宜可是累了?不如一旁歇息歇息吧,忙了一早了,已很是不易了……”李元祈含着笑,柔声问道。

    可不想这一笑,柳淑宜却看愣了,鹅蛋似的粉面上,飞上两片酡红,眸子里还泛起一层莹莹水光来。

    正不知所措,柳淑宜毫无征兆地扑进他怀里,黏黏糯糯地说道:“有你在身边,再累也是甜的……”说着,似乎还抽搭起来。

    李元祈一滞,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推不开,抱不得,只好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仍由她揽着又哭又笑。

第一百五十五章 巧上巧

    “裳裳!十哥!你们怎么也来这里?”

    刚一进轻云裳的门,正巧撞见长宜,只见她手里还拿着方布样。

    白裳裳心中慨叹,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今儿是个什么日子,怎么好巧不巧全碰上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便见永平自试衣室出来,身后还跟着秋娘。

    “裳裳,十哥,真是巧了,你们也来看衣裳?”永平见了他们也很是欢喜,三两步走到跟前,亲亲热热揽上她胳膊。

    秋娘见状,很是惊讶,但也极有眼力地没声张,还给其他小厮使了眼色,便一声不响地立到一旁。

    “是啊,真巧,天都城这么大,端端就能遇上。”白裳裳稳了稳声,笑着回道。

    “才不是呢,我们一出宫……“

    “宫”字一出口,长宜自己便意识到说漏了嘴,四下看了看,赶忙转化道:“一出光禄坊,便去你府里寻你,底下人却说你跟十哥出来逛年市了,真是的,这样的热闹事也不叫上我们……”

    白裳裳听长宜随口嚷嚷着,一点也不避讳,不觉捏了一把冷汗,她可不想让这里的人猜出她的身份,万一传出去,这惬意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好了,叫不叫你,这不都碰上了?快别嘟囔了,十哥请你们去东升楼,吃点好的。”关键时刻,李元禧这个呆霸王却总能神来一笔,替她解围。

    两位帝姬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就差跳脚拍手了。

    永平转身对秋娘交待道:“就按我们选好的衣样,务必赶在春日前完工。”

    “小姐吩咐的奴记下了,那……请问贵府所在何坊何弄?衣裳好了就给您送去……”秋娘懦懦问道。

    “搁在这店里便是,我自会派人来取。”李元禧又抢着答道。

    白裳裳听了,一边对李元禧感激涕零,一边又在心里暗啐,秋娘这榆木脑子,做好了给她不就成了,还巴巴问地址,到底什么意思?

    “好了,都交待清楚了,快些走吧,肚子都饿响了……”李元禧怕再生是非,急急断了话头,拖着两位帝姬出了店,白裳裳也跟在后面,一道往东升楼去了。

    “十哥,今年年市可有些新鲜玩意儿?”

    坐在东升楼的雅室里,永平一面喝茶,一面很有兴致地问道。

    “年年都那样,没什么新鲜的。”李元禧怕她二人闹着要去,随口搪塞道。

    “裳裳,你觉得呢?可看到什么有趣的?”长宜侧过头来,盯着她问道。

    “我是第一次逛,见着都觉得新鲜。”白裳裳笑了笑回道。

    “可不是么?盯着人家画年画的半晌,却一张也不买。”李元禧说着,哈哈笑道。

    经他一提,白裳裳才想起来,那时她看得真高兴,就被他一声“六哥”扰了兴致。

    于是,翻了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知是谁看见他六哥就走不动了,扰了我看画不说,还害我栽了跟头……”

    李元禧一听,顿时蔫了,一脸赔笑着给她杯里续热茶。

    “六哥也来了?怎么不叫他一起?”永平听了,急忙问道。

    “六哥啊,忙着陪柳小姐在慈恩寺外布粥呢……”李元禧淡淡说着,听不出情绪。

    “什么?柳淑宜?这算是怎么回事?”长宜听了,差点没跳起来。

    “是啊,好好的,怎么与她搅在一处?”永平也有些讶异。

    “我哪儿知道?不过这都是六哥自己的事,我们不好多言。”李元禧一本正经地说道。

    “话不是这样说的,虽不是一母所生,六哥却与我们自小亲厚,比同胞还亲,未来的嫂子自然也与我们相干。那柳淑宜……”长宜义正言辞,还想再抱怨一通。

    李元禧却开口拦道:“好了,你若真有胆子,回头去六哥面前说去,在这里闲言,他又听不到,别扰了大伙的兴致,快些进膳吧……”

    “是啊,再不吃就凉了。”白裳裳在旁搭腔道,说着往永平、长宜餐碟里各布了些菜。

    “对了,不知两位帝姬今日出宫,所为何事?”白裳裳想了想,又开口问道。

    “她们除为了吃喝玩乐,还能有什么?”李元禧抢白道。

    “十哥这样说,未免也太轻瞧我们了,再说了,你又干了什么正经事?”长宜不服气地回道。

    “好好好,我说错了,以茶代酒跟长宜帝姬道个歉。不过你倒是说来听听,不为了吃喝玩乐,你们出来是为了什么?”李元禧一脸戏谑地笑道。

    “要不了一个月,就要过春日了,我们嫌宫里的服制呆板得很,想着去轻云裳做身别致的新装。”永平笑答道。

    “噗,这就是你们说的正经事?”李元禧一口茶扑出来,毫不掩饰他的不屑。

    “怎么不是正经事?好歹我们也是帝姬,衣着打扮皆是中原的颜面,春日盛宴满朝文武四方使臣皆在,可不要费心经办?”长宜急急解释道。

    “哈哈,这样说来,倒还真算得上正经勾当。得,算十哥眼拙,轻瞧了你们。来来来,快吃菜,算是我慰劳两位帝姬。”李元禧忍不住又笑出声,说着也往她二人餐碟里码了些菜。

    长宜听了这话,虽白他一眼,倒也不再争辩,偃旗息鼓,埋头细细进膳。

    永平却开口道:“裳裳,今年是你第一次参加春日会,可要悉心装点一番才好,到了明年,你可就是太子妃了,少不得要让众人开开眼。”

    白裳裳也正在琢磨,听她一说,看来是要仔细想想了,于是点点头,笑着应喏。

    “不如你也去那轻云裳瞧瞧?我看它那很有些西境衣裳,与你的容颜相貌正相称。”长宜听了,也忙凑过来说道。

    “多谢两位帝姬提醒,我之前确实没预备,好在还有这些时日,现置办也来得及。”白裳裳笑着道谢。

    “要不,用罢午膳,我们陪你一道去轻云裳看看?早上我看有身衣裳最适合你不过。”永平也来搭话。

    “我说,你们出来这么久,吃罢饭该回去了。”李元禧忙挺身解围。

    “才不要!好不容易出来,索性玩美了再回去,就算是被骂,也值当。”长宜嘻嘻笑道。

    “那便一道去听戏吧,衣裳我自去做便是。”白裳裳灵机一动,拿话岔过去。

    “也好!好久没听民间戏了,之后再去歌舞坊喝酒看舞,不醉不归!”长宜说着,开心如三岁孩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心尖血(又一场甜虐大戏)

    寒夜过半,月已中天。

    白裳裳扶着栏杆,摇摇晃晃往寝室走去。

    一边走一边感慨,这人真不能拘过了,不然遇见机缘就会拼命反扑,将错过的都补回来。

    今日真是舍命陪帝姬,从戏楼到舞坊到酒肆,吃喝玩乐全没落下。

    好在还有个李元禧顾看打点,不然怕是要扒她层皮。而两位帝姬临别时,却还意犹未尽。

    进了寝阁,白裳裳一面宽衣解带,一面晕晕乎乎往绣榻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回来了?”

    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

    白裳裳白天的怨气还没散,不想搭理他,借着酒劲,不管不顾地走到绣榻边,掀开被子便溜了进去。

    “哎……”

    衾被外传来李元祈的叹息,落入她耳中,仿佛闷锤,敲得她脑袋嗡嗡直响。

    接着,一阵衣衫的窸窣声,越来越近,忽而哗啦一声,衾被被掀开,寒风透了进来,冻得她一哆嗦。

    正想翻身起来骂人,却被一个温热的身子揽住,那香气,正是她眷恋的。

    “伤好些了吗?还疼不疼?”他在耳边细语。

    闻着他的气息,感受着他的心跳,还有这结实的怀抱,他一句呢喃,她便再也绷不住,直扑扑落下泪来。

    “裳裳,别哭,你一哭,我心都碎了。”他的手探到她面上,极轻柔地替她抹去泪痕,又在她耳边落下一个吻。

    这是什么意思?白日里才与柳淑宜相亲相爱,晚间又来这里撩(手动防屏)拨她么?

    白裳裳再也忍不住,转过身来,怒目相对,冷笑道:“人笑东食西宿的齐女,我看不及嗣王一二。说来倒是辛苦你了,不舍昼夜地忙碌,两头都要顾着。”

    借着月光,白裳裳看清他的神情,疲惫、纠结、失落、怅然……

    女人的圣母心,不可救药,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尤其对所爱之人。白裳裳终究不落忍,扭过脸去不看他。

    “裳裳……别与我置气了,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李元祈凑到跟前,几乎贴在她面上,喃喃说着,她都能感到他柔唇的张合,还有吞吐的气息。

    “我如何知晓?”白裳裳拼命忍住心头悸动,狠下心来依旧冷面相对。

    “莫不如,要掏出这颗心来,你才知?”李元祈说着便要起身。

    “喂,你干什么去?”怀抱一去,白裳裳心也跟着空了,不由慌了神。

    “去寻刀,剖心来给你瞧……”李元祈说着就往案己旁走去。

    听他语气决绝,白裳裳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她才不信他真能剖心,也就坐起身来,端手看戏。

    没想到,他真寻来她日常裁纸的金刀,递到她手里:“既是裳裳不信,需你亲自动手才好,心口在此,一刀下去便知真假。”

    白裳裳握着刀,一时未反应过来,他怎么就把她绕进去了?

    而由不得她细想,他已满面正色,胸膛抵着刀锋,一点点靠近,白裳裳直觉地,她握着刀的手不由颤抖起来。

    皮肉被划破,一点声响都没有,只有渗出的鲜血,花一样绽在雪白的衣衫上。

    “啊!”白裳裳惊叫一声,将金刀扔到一旁,伏在榻上,失声痛哭。

    这段情,走到当下,她已比他陷得更深,所以他才敢逼她,逼她看清自己有多爱他。

    “裳裳,别再与我置气了,好么?你我之间,已密不可分,真的要置气,就会像方才一样,两相折伤,又是何苦呢?”李元祈说着,俯下身,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白裳裳快要被他、被自己气死了,为什么明明受委屈的是自己,却有苦说不出,甚至现在第一记挂的还是他的伤。

    “你……别这里……跟我说教了,先去料理……料理伤口……”白裳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忍不住提醒他顾看伤。

    话音一落,直觉地李元祈怀抱一紧,将她翻转过来,便是深深的一个吻落下。

    白裳裳正哭得喘不上气,又被这一吻痴缠,差点没背过气去。

    “裳裳受了伤,平宁未能亲自呵护,唯有陪你一道伤,才好。”李元祈终于松开她,满眼柔情地望着她,软声表白着。

    看着他眼中潋滟的波光,听着他毫无遮拦的情话,白裳裳又羞又恼,心里想着推开,伸手却是扯开他的衣衫,察看伤情。

    天啦,他真是个疯子!

    明明伤口不浅,血珠子还不断地往出渗,内里已被染红了一片,他却还有心情在这里跟她情意绵绵。

    毫不迟疑,白裳裳跳下绣榻,三两步走到高案前,寻来药匣子,又燃起烛台,转身回到绣榻。

    “裳裳,有时候,我觉得活着真没意思……”

    白裳裳正小心翼翼地上药,忽而听见他喃喃说道,手不由地一滞,却也没搭言。

    “我不爱淑宜,却不能直截了当地拒绝她的情意,我爱你,可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看见你受伤,明明心疼得要死,也要装作若无其事,任由十弟将你从我眼前带走,那一瞬,简直嫉妒地发疯。”李元祈说着,手又攒成一拳。

    “别用力,血又要涌出来了……”白裳裳听着他的话,心也涩成一团,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轻轻将他的拳松开。

    “为什么?为什我就活该受这样的煎熬?”李元祈继续说道。

    “天将降大任……”白裳裳忍下心头惨淡,挤出丝笑意。

    “呵……什么大任,不过是被我自己都说不清的仇恨胁迫,不能回头,仿佛一回头,就是对母妃、对裴家还有对自己的背叛……”李元祈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咽,抬手掩住面。

    “平宁……”白裳裳不忍看他如此,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这种情绪,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帮他克化。

    听见她一声轻唤,李元祈身形一滞,渐渐放下手来,透过一重水雾直直盯着她:“裳裳,答应我,不要丢下我一人,除了你,我一无所有了……”

    静静地,看着心尖上的人,在她面前卑微到尘埃里,除了答应,她再想不出别的话。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迎新春

    “那位便是云裳公主?”

    “正是呢,你之前没见过?”

    “我又不常来宫里,哪儿就能见过?哎呀呀,真是美啊,难怪选了她作太子妃。”

    “生的确是美,今日的衣裳,倒又更添上几分。”

    “可不是么?也不知是谁家做的,这样新颖的衣样,之前从未见过。”

    白裳裳走在前面,听着身后两个不高不低的声音,不觉好笑,真不知她们是否存心让她听见,好借此打探衣裳的来源。

    自从听说这场春日盛会,她便很是绞尽脑汁。

    这件事,难就难在她的身份。既非正主又非纯粹的宾客,说白了,不能穿得太过扎眼,又不能淹没在人堆里当小透明,真真让人头疼。

    所以,她整整想了三天三夜,才设计出这身“迎春”。又着绣坊里最好的衣工绣工,赶制了七日,终于才在节前完工。

    而设计的灵感,还要多谢前一世看过的一部古装剧。

    年少的公主,替代父皇的宠姬,对着凯旋的将士,发表一席慷慨激昂的赞颂,那场面,时隔多年,也始终在她脑海中。

    而那身公主亲手设计的衣裙,更是印象深刻。从上而下,雪白的鹅羽衔连,远观之,犹如落入凡间的天使。

    此时,正值浓冬,白羽的创意正是合适。

    白裳裳选了不大不小的白鸭尾羽,疏疏地织在绒线半臂上,随着她莲步轻移,翩翩而动,真是又暖和又很有些仙气,还不显臃肿。

    半臂下的襦裙,白裳裳选了淡雅别致的桃粉,既不犯正色又不太过素净冷清。

    为了飘逸灵动,她在那襦裙上下了本,用了三丈云雾绡,自胸线起,一寸一寸攒出百褶,那薄绡便如朝颜花一般散开。

    而“迎春”这个名字,则是因她在襦裙上,沿着百褶线,绣上了一绦绦迎春藤。大大小小百来多金黄的花,自腰而下,连成串儿点缀其间,平添了几分活泼生动。

    拿到成品时,白裳裳欢喜极了,直觉得穿上这衣裙,便如走进春日里,明媚鲜亮,和煦温柔,当得起“迎春”二字。

    今日,自她迈进宫门,便迎来一道道目光,写满了各式各样的情绪,但都透露着探究的心思,一如方才在身后议论她的两位。

    白裳裳立在原地,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们轻云裳的名号,毕竟她也想趁机拉拉生意,可巧就遇见长宜迎面而来。

    “裳裳!今日竟这般美!快说,哪里做的衣裳?怕是要把我们全比下去了……”长宜走上前,亲热地拉着她转了个圈。

    这么一转,她那耗了三丈云雾绡的襦裙,桃花一般的绽开,百条迎春花枝也四散开来,直如九天上司花的女仙。

    果然,四下一阵惊呼:“真是太美了……”

    “好裳裳,快些告诉我吧,究竟是在哪里做下的这衣裙?往后的衣裳,再不必找别家了……”长宜摇着她的胳膊,又是撒娇又是耍赖,闹得白裳裳哭笑不得。

    “可不就是你说的轻云裳吗?”提到“轻云裳”的时候,白裳裳特意扬了声调,好让尽可能多的人听到。

    “哎呀呀,为何我去时,还没有这身衣样?”长宜很是懊恼。

    “偷偷告诉你,这家铺子,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一次花足百两银子,抑或是一年内买上三百身衣裳,便能定做一身独一无二的衣裳。”说是偷偷,白裳裳音量却丝毫未减。

    “独一无二?也就是,仅此一身,再无其他?”长宜很是惊讶。

    “正是!我也是前些日子,帮朋友一次定了几十身衣裳,才得了这个好处。”白裳裳笑着说道。

    “这铺子,竟不明说,早知道,我也能定制一身了……”长宜很有些抱怨。

    白裳裳心想,没法子早说啊,因为她这个当家的,也是方才灵机一动,定下这个规矩。

    “可是,她家除了衣裳,再没别的,寻常人家除非合家一起定,不然怕是极难一次花去一百两吧。”长宜细细盘算着,究竟该如何尽早获得这项特权。

    “我上次听掌柜说,她家正预备添些别的买卖,什么胭脂水粉啊,玲珑珠宝啊,下次再去,没准儿就能花得了一百两了……”白裳裳轻笑道,心想话都说出去了,看来明天就得着手找货源了。

    “什么铺子一次要花一百两啊?”

    两人正说得高兴,忽然听到身后一个男子轻笑着问道。

    白裳裳一回头,竟然是李元祯。

    自从行宫回来,也有三个多月了,却再没见过他。

    那人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从头到脚,儒气十足,最是人畜无害。只是今日望向她的眼神,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可又说不出是什么。

    “大哥!你怎么到后宫里来了?”长宜大咧咧地问道。

    “时辰差不多了,我来看看母后那还有什么要帮衬的……”李元祯一面笑回道,一面走到她二人跟前,一双眼睛停在她身上。

    “好些日子未见了,云裳公主,上回的伤可痊愈了?”李元祯靠近了些,异常和煦地问道。

    看着他那张融融谦光的面容,白裳裳一时有些恍惚。

    不得不感叹这人可真是厉害,就连知道他就是幕后黑手的自己,也几乎要相信他方才是真心关怀她。

    稳了稳神,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白裳裳也扮上一张笑脸道:“多谢太子垂询,多亏圣上和娘娘送来的灵药,养了这些时日,已大好了。”

    “如此甚好,过了今日,就是新年了,婚典也要筹备起来了。”说罢,依旧笑得淡然和暖。

    这是什么意思?白裳裳心头一惊。

    她以为,他也盼着婚典延后,能多久便多久,最好取消。

    可今日这情形,似乎他正巴望婚典早日举行,真是太诡异了!莫不是又有什么诡计?

    而李元祯那厢,说完这话便只是含笑望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可她能回应什么呢?

    想了半晌,白裳裳只得微垂下头,软弱地应了个喏。

    这下换李元祯愣住了,一时三人都没了声响,陷入尴尬。

    不过仅仅一瞬,便听李元祯轻笑道:“罢了,你姊妹聊吧,我去立政殿了……”

    说着,提了衣衫,翩然离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春花祭

    白裳裳还在思虑李元祯方才的意思,便见永平急匆匆从立政殿的方向走来。

    “裳裳,长宜,你们怎么还愣在这儿?眼见着春花祭便要开始了,再晚些,怕要挨骂了……”

    “这不正往那去么,有什么好急的,人家未必想见着我们,不去都没什么了不得。”长宜嘴上嘟囔着,脚下还是快了些,拉上白裳裳,便跟永平一道往立政殿去了。

    说起春日盛典,白裳裳倒真有些稀奇,上一世从未在任何书里见过,还是前几日,李元祈给她恶补了一通,才知道了个大概。

    原来,旧年的最后一日,为了辞旧迎新,宫里会举行一整日的盛典。从早到晚,一个接一个,祭拜天地、祭拜先祖、接待使者、大宴群臣。

    当中,还有一场专为女宾们预备的仪典,名曰“春花祭”,目的是祭拜四方花神,盼来年春天能繁花似锦,万紫千红。

    初听得时,白裳裳很有些惊讶,没想到,皇宫之中,竟然还有这样雅致的祭祀。这样的小儿女情丝,听起来,更像是大观园里的半大小姐们私自攒的局。

    而更让她惊异的是,这仪典由皇后亲自操持,祭坛就在立政殿前的广场上。参与的女宾,不是皇亲国戚便是诰命夫人,上到八十老妇,下到三岁稚童,皆有列席。

    白裳裳将疑惑告诉李元祈,他笑着解释道:“到了年末,办些仪典不过是为了上下欢聚一番,以慰劳一年的辛苦,至于形式,也就不重要了。”

    这样一解释,她倒也能想得通,就像公司里的年会一样。老板员工凑在一起,又唱又跳一番,比开大会更能拉近彼此距离。

    “哟,这是哪里来的九天仙女?竟如此貌美!”

    她几人正要踏进立政殿的宫门,便迎面撞见一位贵妇,也要往仪典去。

    “婶婶不常回京,怕是还不认识,这位便是龟兹来的云裳公主。”长宜对着那贵妇行了礼,笑着回道。

    听长宜的称呼,应该是位外封王的王妃,白裳裳大眼打量了一瞬,便也跟着行了礼。

    贵妇一听,赶忙上前将她扶起:“原是未来的太子妃,快快免礼。这模样品格,难怪皇后娘娘爱得紧呢。”说罢,咯咯一阵轻笑。

    “裳裳,这位是陇西王妃,我们五皇婶。”永平到底还是更妥当些,替她介绍道。

    白裳裳听了,道了声王妃万福,说罢又要行礼,却被陇西王妃一把拉住。

    “都快是一家人了,何必拘这些虚礼,说来,咱们都是西边来的,更是亲近,我们家王爷还常去诸国走动呢。”王妃说着,又是一阵笑。

    “那王妃可曾随行?是否去过龟兹?”白裳裳一听,忽而来了兴致。

    虽说她是个冒牌公主,但龟兹王临行前的那番肺腑之言,很让她触动。知道了他对这个女儿的情意,她多少心中还是有了丝牵挂。

    而自从半年前离开,她便鲜少收到来自龟兹的音讯,也不知龟兹王可还安好。

    “女人家出门,到底还是不大方便,我倒真没跟着去过……”王妃说着,面上有些尴尬。

    “哦,也是,我在家的时候,也不曾出过远门。”白裳裳听出她的尴尬,便解围道。

    王妃却忽而一转念,想起个人来:“公主可是想问家中近况?可巧方才遇见了龟兹使臣,他家夫人也来了,这就带你去寻她,如此问得更真切些。”

    “真真如此?那可太好了!”白裳裳一听,喜出望外。

    “婶婶,咱们先去进去吧,仪典就要开始了,散了之后再去寻人,聊得更畅快些。”永平笑着在一旁提醒道。

    “瞧我,一高兴忘了正事了,永平说得是,还是先赶紧去仪典吧。”王妃说着,便拉上白裳裳一道进了立政宫门。

    祭祀道场内,乌泱泱已立满了人。白裳裳四下扫视一圈,果然好些西境面孔。

    当中一位穿着显眼的龟兹贵族衣裳,想必就是王妃所说的使臣夫人,她在龟兹时倒并未见过。

    白裳裳正打算去打个招呼,却听见管事太监宣道:“皇后娘娘驾到!”,在场女宾便都忙俯身行礼。

    皇后一到,春花祭便正是开始。而这一开始,便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白裳裳跟着一众女宾,立在寒风里,静默着见证上祭、宣祭文、焚香、化纸又祷告的过程。不由地感叹,到底是宫廷仪典,听起来再清新雅致,也免不了繁文冗节。

    不过,祭祀的供品倒让她眼前一亮。

    一块半米高的冰,被雕成玉琮的形制,而当中,竟冻着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艳欲滴。

    白裳裳很是纳罕,这如何做到?

    牡丹花期在清明前后,那时已无冰霜,而到了这寒冬腊月,却又寻不着这样盛放的花了。

    正在琢磨,便听见长宜小声在耳边道:“你可曾见过这鲜花琮?”

    四下都是人,白裳裳不敢出声,只得摇摇头。

    “哈,我就知道,这样的巧思,唯有我中原才俊能想出来……”长宜说着,很有些得意,那口气跟李元禧如出一辙。

    “每年春日,牡丹花开的时候,皇后会亲自选出御花园里最美的一朵,底下人摘下后,一点不能耽搁地送去冰窖,放进冻了一半冰的木桶里,再倒进半桶水,继续冻上,这才能把牡丹花冻在当中。等到了腊月,雕工们再开始精雕细琢,也就成了眼前这样。”

    长宜一口气说完,白裳裳也就明白了当中玄妙,于是点点头,投以赞赏的目光。

    就这么,又熬了一晌,好不容易盼着仪典结束,白裳裳便迫不及待穿过人群,走到那位龟兹装扮的女子面前,还未开口,便见她端端行了个龟兹的大礼。

    “公主!可算见到您了……”那女子看着她,满面皆是惊喜。

    “你……认得我?”白裳裳丝毫想不起见过她。

    “公主怕是不认得我,我家老爷是御文堂的执事,此次特地奉命出使。”女子柔柔地自报了家门。

第一百五十九章 乌执事

    御文堂的执事?说起那个小老儿,她倒还是有些印象。

    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官,在龟兹的官制里,有些像中原的大学士,更多是荣誉地位,实际上并无多大权责。

    日常不过在御文堂里,带着一众文官编文译文,而她刚穿越来的头一年,没少烦他教她认字,说来算得上半个先生了。

    “乌先生也来了?”白裳裳唤得亲热。

    乌夫人一听,忙答道:“正是呢,我家老爷正在前殿里……”

    “乌先生一切都好?”白裳裳听了,继续笑问道。

    “好,好,甚好,不然也领不到这样的好差事。”乌夫人笑着回道。

    “龟兹可好?”想到那个生活过三年的塞上明珠,白裳裳还是有些怀念。

    “好,好,都好,这不因着公主和亲的机缘,咱们在西境诸国里头,也算是拔了头筹,当下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连突厥人,都不敢再来肆扰了。”乌夫人说着,很是自豪,满面喜色。

    “那我父王可好?”白裳裳又追问道,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

    “大王……”提起龟兹王,乌夫人却有些吞吞吐吐。

    “怎么?可是出了什么变故?”白裳裳见状,心头一揪。

    “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听我家老爷说,大王近来总害头疼,有时候,连听朝都撑不住……”乌夫人小心翼翼地答道。

    “怎么会?之前从未听过父王患这病症。”白裳裳一听,疑窦顿生,一时有些心急。

    “公主别急,我也只是偶尔在一旁听得的,未必真切,兴许是我听差了,不如您还是当面问我家老爷吧……”乌夫人见状,急忙安抚道。

    “也好,还请您前面带路。”白裳裳稳了稳心绪,便跟着乌夫人一道,往前殿去了。

    到了前殿,可巧使臣觐见的仪典刚结束,一群身着各国服制的使臣们自太极殿鱼贯而出,老远便瞧见乌执事挤在人堆里。

    “老……”乌夫人刚准备出声,却被白裳裳一把拽住。

    这个乌夫人,来之前有没有受过皇宫仪轨的训练?这样大喇喇地嚷嚷,落了旁人眼中,定要腹诽她龟兹国没规矩。

    可毕竟是远道而来的故国人,白裳裳也不好苛责,只用眼神示意她噤声,便独自上前去寻乌执事。

    “乌先生,许久不见。”到了跟前,白裳裳拦住他去路,笑着说道。

    乌执事眼神一直不大好使,方才一路低头看脚下,都未察觉到她,直到这会儿才蓦地抬起头,看清了是她,赶忙要行大礼。

    白裳裳一把扶住,笑着道:“乌先生不必拘些虚礼,能在这儿见到您,别提多欢喜。”

    “是啊,是啊,老臣也未曾想到还能再见着公主,真是……”乌执事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真是文人情长啊,白裳裳不觉感慨,这小老儿与她,不过小半年的交道,竟生出这等情意,真是让人唏嘘。

    “乌执事,此处说话多有不便,不知可否借一步?我有好些话,想求问先生。”白裳裳压低了声问道。

    “一切听公主安排。”乌执事倒也不粘粘,躬身答道。

    白裳裳笑着点点头,四下看了看,便带着乌执事往偏殿去了。

    “乌执事,我听尊夫人说,我父王近日身体欠安,不知究竟是个什么境况?”白裳裳也不虚客套,一进偏殿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哎,说起这件事,我等臣工也很是忧心……”乌执事到底是个老学究,也不想着拿假话安慰她。

    “到底有多严重?”白裳裳有些焦虑,急急问道。

    “倒并非病症严重,而是查不出因由。”乌执事温温吞吞说道。

    白裳裳吸了口冷气,这人真是迂腐地很,问一句答一句,什么时候才能把话说明白。

    “乌先生,我记得父王从未有过头疼的旧疾,所以还请您细细描述清楚,什么样的病症,发病又有多久,如今怎样医治,我也好心中有底。”白裳裳耐着性子,循循善诱。

    “回公主的话,王上这个头疼症,大约是在四个月前开始的。据说,也并非日日发作,但发作起来,不分时候,曾经在朝堂上,臣还亲眼见过。”乌执事说着,抬眼看了看白裳裳的面色,继续说道。

    “那日我等正在奏呈禀事,王上忽而捂着头,面容狰狞,可不过还没等到御医来,便又无事了。”乌执事终于说了个大概。

    白裳裳听了,心里很是不安,说起来似乎不大严重,但病灶都是一点点发展起来的,如今发病频次少、发作短,如果医治不善,或许很快便会恶化。

    “既然御医诊不出原由,可曾去外延请四方名医?”白裳裳又问道。

    “这……”乌执事一听,有些支吾起来。

    “此事非同小可,关乎龟兹安危,还请乌先生知无不言。”白裳裳见状,又急又气,却还是压下性子稳声说道。

    “我等也觉得此乃要事,多次请王上广招贤医,可王上……王上不以为意,只说此症不过寻常小疾,吃些温补的药就是,还特意下令,禁止议论此事……”乌执事不安地说道。

    “那不是讳疾忌医么?”白裳裳一听,很是惊讶,她不相信龟兹王能做出这样的事。

    在她眼里,龟兹王不说英明神武,至少也是位理智明君,莫非真是被头疼症闹糊涂了?

    “哎,我等心中也甚为忧虑,却碍于王命,不敢置喙……”乌执事叹了口气。

    “你们可曾请温仪侧妃出面?她的话,父王或许还能听进去些……”白裳裳转念一想,觉得也许只能靠吹枕边风了。

    “据说确有人呈请过温仪娘娘,可娘娘不肯应承,还教训说臣工枉顾王令、小题大做,把人给撵了回去。”乌执事说着,很有些无奈。

    听了这话,白裳裳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事定有蹊跷。

    凭她对温仪侧妃的了解,若龟兹王真是讳疾忌医,不等臣工奏请,她定早已出言相劝,如此袖手旁观,可见是有别的因由。

    可到底是何因由呢?

    一时半会儿,白裳裳也猜不透。

第一百六十章 尽人事

    “那政务可有耽搁?”

    白裳裳想了想,这件事如此诡异,怕是少不了跟政务扯上瓜葛,毕竟她那个父王,视国事比命重。

    “政务上倒未见不妥,王上并没因此废弛过,再加上英国公也大力帮衬着,一切都还顺遂……”乌执事语气终于松了些。

    “英国公?我堂叔?”白裳裳心中大疑。

    她在龟兹的时候,听过不少关于英国公白琏的传文,说起来,他可算得上个传奇人物了。

    名义上,白琏与龟兹王乃堂兄弟,他二人之父,皆是先龟兹王白显之子。可龟兹上下多有传言,白显的王后,生下嫡子后,便与丞相私通。

    所以,白琏之父的生身父亲,究竟是不是龟兹王,众说纷纭。

    白显虽从未有所表示,但白琏那一支,显而易见地被排除在权利核心之外,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坊间多有闲话,说龟兹王庭是碍于王室颜面,不愿明宣,却断不会让次子及其子嗣染指政务,只任由他们没落下去。

    所以,在白裳裳的记忆里,她这个堂叔,除了在国宴上撑撑场面,帮着挡挡酒,再无他用,怎么这会儿让他出面帮衬?

    这件事,实在太有问题了!

    白裳裳心里乱成一团,一时理不清头绪,却听乌执事继续说道:“正是!说起来,也真是件奇事。英国公从前鲜少问政,可连着几件事办下来,都很是妥当,上下没有不称道的……”

    看着乌执事那张嘴开开合合,白裳裳再听不下一个字。言至于此,可以确定,这一系列事件背后,一定别有曲折。

    没想到,她走了不过半年,龟兹王庭似已暗潮涌动,有些事情正悄然发生,而她却一无所知。

    “多谢乌先生直言相告,不过,既然父王不愿人提及,还望先生回去之后,莫要禀告父王你我所谈,只消说我一切皆好便是。”白裳裳笑着,规规整整行了礼。

    “哎哟哟,使不得使不得,公主不怪臣多嘴就好。”乌执事忙揖手回礼道。

    “时辰也不早了,先生先去忙吧,有机会再向您请教。”白裳裳忧心忡忡,不愿再与他多兜搭。

    “那老臣便先行告退了,还望公主多多保重,龟兹的安危,一半还在您身上呢……”乌执事说着,对着白裳裳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大礼,便退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琢磨他最后那句话,白裳裳的心里又重上几重。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心怀天下的人,更不会因为看不见摸不着的家国大义而盲目负重,可龟兹与她而言,并不是空洞的责任,而是她亲历过的家园,哪怕只有短短三载。

    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瓦,一个个有血有肉的百姓。春日满城纷飞的杏花雨,夏夜宫墙之上的习习风,秋天金黄色的胡桐叶,冬日纷纷杨的鹅毛雪,东城的宝马,西城的舞坊,南城的烤肉,北城的烧酒……

    都在这三载中,刻入她的记忆,融入她的骨,化成她这一世最难忘的经历。

    所以,她不愿它受无妄之灾,如果可以,她愿它永世安宁。

    可今日这席话,让她不得不担心,这份安宁,还能维持多久。

    一边琢磨着方才知道的消息,一边往大殿走去,白裳裳心事重重,竟没看清脚下松了的地砖,一脚踩空,重重崴了一下,见势便要跌个脸着地,却被人大力一拽。

    短短一瞬,白裳裳的心扑腾跳了几遭,一时有些痴愣,等她回过神来,已跌进一个怀抱中。

    “云裳公主可伤到了?”

    听了这句柔声询问,白裳裳大大一惊,回眸一看,竟然是李元祯。

    第一次与他靠得这样近,比中秋同席时还近,他身上冷然的松柏香气袭来,冻得她一颤。

    “裳裳!在想什么呢?怎么都不看路?”长宜的适时出现,打破了当下凝结的尴尬。

    看着长宜和永平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一脸阴沉的李元祈,白裳裳醒过神来,急忙想要不着痕迹地逃离李元祯的怀抱,可却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道,紧紧圈住了她。

    这是什么意思?!

    白裳裳又急又气,大庭广众之下,这人莫非要当众占她便宜?

    “别动,方才看着伤得不轻,我若一松手,公主怕是要再摔一次了。”李元祯垂下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感受到他说话间吐出的气息,白裳裳的脸,不可抑制地烧红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

    “今日多亏了大哥,不然你怕是要摔得脸青。”长宜走到跟前,眼里流露着一丝坏笑。

    被他们撞见这一幕,白裳裳真是又羞又恼,垂着头不说话,她怕对上李元祈的目光。

    “永平、长宜,你们扶着云裳公主去后宫歇息吧,大哥和我还要在前殿顾看。”是李元祈的声音,倒听不出情绪。

    “好,我们这就去,大哥把裳裳托付给我们吧,保准妥帖。”长宜说着,一面嬉笑,一面与永平上前来扶她。

    “呀,裳裳,你的手怎么这样凉?莫不是穿得太单薄冻着了?”永平扶上她手的瞬间,一声惊呼。

    “不碍事,我们快些去后宫吧,莫耽搁了太子和嗣王。”白裳裳恨不得赶紧从此处消失,扶着她二人便要走。

    “等等。”是李元祯的声音。

    “这身罗衫美虽美,到底经不住寒凉,先披上我这件紫金氅吧,多少暖和些。”言罢,便不由分说将原本穿着他身上的氅衣给她披上,还亲自为她系好了衣带。

    白裳裳被这举动惊住了,纵有千万个不愿意,却又不能脱下来扔回去,只得颔首道谢。

    李元祯似乎很是满意,笑着挥挥手,终于放了她,三人这才脱身往后宫去了。

    “老爷,您说,公主真的能做些什么?”乌夫人远远望着白裳裳的背影,低声问着一旁的乌执事。

    “哎,尽人事,听天命,话我已按着王上的吩咐带到了,至于能不能做什么,只能看龟兹的造化了……”

    乌执事深深叹了口气,轻声安抚道,可却不知是在安抚乌夫人,还是他自己。

第一百六十一章 英国公

    “平宁,是你么?”

    自从得知了龟兹王的近况,白裳裳便心中恍惚,之后的仪典也都浑浑噩噩,借着脚伤糊弄过去。之后回了公主府,便急急盼着夜深人静,好唤李元祈来一叙。

    摇了三通铃,终于听见门外有了动静,白裳裳忍着脚伤,费力迎到门前。

    一开门,果然是李元祈立在门外。

    月光正洒在他面上,勾勒出无喜无悲的轮廓来。

    见了他,白裳裳如见着救星,一时松了口气,直直扑进他怀里。

    “平宁,你总算来了,不然我就要死了……”白裳裳带着哭腔,将心头焦虑全化在这一字一句里。

    李元祈听了这话,很有些触动,一只手扶起她的玉面,看清那明眸中的情绪,心中不忍,轻柔地抚平她眉心的褶皱。

    “出了什么事?可是李元祯?”提起李元祯,想到白日里他故意做出的亲昵,李元祈不经意又握紧了拳。

    白裳裳听了,不由一愣,今日太子的举动确实也很诡异,但与龟兹正在发生的事相较,她倒并没太细想,可显然,李元祈却上了心。

    “太子,倒是小事……”白裳裳刚一开口,李元祈的怀抱便是一紧,勒得她吃疼。

    “李元祯从来不做无用之事,今日这番举止,怕没那么简单。”李元祈说着,语气从未有过的差。

    “平宁,你松开些,勒疼我了……”白裳裳忍住眼泪,轻声说道。

    此话一出,李元祈像醒了神,当即松了手,忙低头柔声问道:“方才是我没轻重,可伤到了?”

    白裳裳摇摇头,挤出丝笑意:“不碍事……你说的没错,太子今日所作所为确是怪异,只是我找你来,是为了件更诡怪愁人的事……”

    “哦?什么事?”李元祈听了,不由也皱了眉,竟然还有比李元祯当众轻薄他心尖儿肉更愁的事。

    “哎……我也是因为想着这件事,才恍惚着,一时没留心,伤了脚。”白裳裳说着,越发萧索了。

    “竟忘你的伤,害你站了这么久,快些进屋里说吧。”李元祈一听,一把抱起她,送进寝阁内。

    坐在绣榻上,半靠着李元祈,白裳裳将从乌执事那里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李元祈,却半晌没听到他的回应。

    “平宁,你倒是说说话啊,除了你,我再不知能与何人言说了……”白裳裳一时心急,转过身死死盯着他。

    李元祈看着她如此焦心,不知该如何开口。

    龟兹的异动,早在两月前,他已透过裴风的密函有所察觉。

    裴风作为龟兹王亦医亦友的私交,会定期为他问平安脉。

    近来几个月,王庭关于龟兹王头疼症的传闻四起,可照裴风的诊断,龟兹王并无病灶。

    御医查不出病灶,不敢疑心龟兹王说谎,但裴风却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只是,龟兹王为何要这样做,裴风也想不明白。

    不过,与此同时,英国公的出山,倒能牵出些蛛丝马迹。

    因为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白琏这一支,自老英国公开始,便被排挤在权利核心之外,到了他这一辈,更是一直赋闲,一丝一毫的政务都不曾染指了。

    老英国公自出世以来,便夹在父母恩怨之间,当中,还掺杂着龟兹与突厥的纠葛,也就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一生低头服小,郁郁不得志。

    可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他儿子白琏,也就是当今的英国公,却是个散逸跋扈的品性。打年少时,便是出名的浪荡贵公子,龟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倒也未做过太过出格的事,龟兹王庭便就听之任之,由他当个闲散王爷。

    少年时,白琏倒也没多大的上进心,整日里吃喝玩乐肆意快活。可近些年,不知是搭上了哪根筋,时不时寻着机缘在王庭里露脸,凡事能掺和一脚便想法子冒头,也不拘着事情轻重缓急。

    龟兹王患病的这个档口,他突然出山,承接下好几件事,虽非要务,却也引人怀疑。

    但除此之外,裴风也未探查到其他异状。所以,李元祈和柳将军收到消息,虽也觉惊异,但当下除了继续紧密观察着,也只能按兵不动。

    听着白裳裳的焦虑不安,李元祈不知该不该告诉她实情。虽说龟兹王没病或许能让她宽宽心,但如此一来,更显得此事诡谲,没准反倒增添了她的忧虑。

    “平宁,你怎么不说话?”白裳裳看着他一脸凝思,很是心慌,使了劲摇摇他的胳膊。

    “此事确实蹊跷,不过倒也不用太过思虑,乌执事不也说只是偶尔犯疾吗?我回去便修书,让都护府帮着寻些医者药方,总能治好龟兹王的病症的。”李元祈两相比较,终于还是决心瞒她,等有确切消息了再说,免得白白担忧。

    “哎……那便有劳平宁了……我总担心,我堂叔有别的心思。”白裳裳今日琢磨了半天,想来想去,极大概率是白琏为了夺权而下毒。

    “这个我倒不担心,毕竟龟兹王有好几个儿子,长子亦有十二三岁了,若真出了意外,怕还轮不到英国公上位。”李元祈柔声安慰道。

    “话虽如此……”白裳裳还是有些不安。

    “我与龟兹王虽仅有几面之缘,可也能感知他英明果决,当下的境况,不论如何,想必他都还能应付,不然早传出消息来了……裳裳莫要再担忧了,白白损耗了自己。”李元祈不忍她再细究。

    听了这话,白裳裳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道:“哎……说的也是,父王总比我强些,我这么万里之外焦灼着,也是白费。”

    “早些睡吧,今日累了一天,又受了伤,更要休息妥当,才好接新年!”李元祈浅笑着,在她鼻尖上亲昵地划了一划。

    白裳裳一听,这才想起今夜是除夕,上一世都是与父母一道,看春晚包饺子放烟花,今年,只剩她自己…

    还有,他。

    想到这儿,白裳裳面上一热,靠在李元祈怀里抱紧了些,央他陪她熬过子时,互道了新年万福,才放他离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寻金匠

    回了王府,李元祈唤来南华。

    “去查查龟兹使臣,这么个御文馆的执事,为何被派来当使臣。”李元祈凝眉吩咐道。

    南华应了喏,刚要退出去,又听李元祈补了一句。

    “让裴风再盯紧一些,着重查查白琏在跟什么人来往,尤其是突厥人……”

    南华听了不觉一惊,但也不多言语,领了令便出李元祈的寝室。

    “主子新年万福!”秋娘老远见白裳裳,赶忙迎了上来。

    新年第一天,白裳裳想起昨日夸下的海口,一大清早便来了轻云裳。

    “万福万福,秋娘辛苦了,拿去这洗儿钱,讨个吉利,新一年,继续顺顺利利、财源滚滚。”白裳裳笑着,递给秋娘一个红封。

    “哎哟,多大了,还收主子的洗儿钱,如何使得。”秋娘嘴上说着,还是忙不迭接了过去。

    白裳裳抿嘴一笑:“据说未出阁的女子,一直能在娘家拿洗儿钱。阿姊不肯出嫁,我这娘家人免不了每年破费些。”

    “那敢情好,有了主子这样的娘家人,秋娘赖一辈子都使得。”秋娘说着,粉面上都笑出了花。

    “真是嘴上擦了蜜。”白裳裳笑回道,一面带着秋娘去了后堂。

    “新年新气象,我有个新想头,不知阿姊意下如何。”白裳裳在书案边坐定,暖着脸说道。

    “只要不又挪地方,主子愿意如何就如何,秋娘再无多话。”秋娘站在底下答言道。

    白裳裳听了,扑哧一笑:“看来上次挪移把阿姊害苦了……你且放心,之后再不会了。”

    “那主子又有什么新想头?”秋娘一听,松了口气。

    “除了衣裳,我预备卖些别的玩意儿。”白裳裳笑道。

    “哎呀,真跟奴想到一处去了呢。”秋娘喜出望外。

    “哦?阿姊为何也有了这念想?”

    白裳裳有些惊异,秋娘常年在销售一线,对主顾的需求应该更了解,看来是有些她不知道的觉察。

    “前些日子,有个主顾跟奴抱怨,说是如今寻不到别致首饰了,在咱们家买了好衣裳,却没有配得上的珠宝,还说若是咱们家能出些相称的首饰,怕是要比衣裳还好卖些呢……”秋娘一口气说了想法。

    白裳裳听了,忍不住心中欢喜,看来这步棋乃大势所趋,势在必行。

    “甚好,既是如此,那便请阿姊与我一道谋划谋划,早日成行。”白裳裳笑着点点头。

    “说起来,奴倒有些关系,当年在平康坊厮混的时候,很喜欢攒些钗环珠花,结交了不少靠得住的金饰匠人。”秋娘说着,有些得意洋洋。

    “可太好了,这样我便省心了,择日不如撞日,阿姊不妨带我去探看一番,往后合作也好彼此安心。”白裳裳说着便起了身。

    秋娘见状,也很是汲汲,说话就跟着白裳裳一道出了书斋,又到前厅与小厮们交待一番,戴上幂篱,二人便一道出了门。

    出了东市,又往南穿过两坊,秋娘笑着道:“主儿,这边是了。”

    白裳裳抬头一看,坊门上写着“昇平坊”。

    有了上次寻绣坊的经验,对于这类坊中市,就不大讶异了,于是便跟着秋娘进了里坊。

    可一进去,却吓了一跳,眼前映入一片高地,纵是在这冬末初春时节,也松柏森森,枝叶茂密。

    再往远处看,还能瞧见几幢高楼隐匿其中,像是雕花亭台,又似富家别院,很有些气派。

    “这是什么地方?”白裳裳很是稀奇,低声问秋娘道。

    “主子不知道呢?此处啊,是乐游原,天都城里最适登高的好去处。”秋娘笑回道。

    “这里竟是乐游原?”提起这个名字,白裳裳很是惊讶。

    “怎么?主子也听说过?”秋娘问道。

    因为一句古诗,此处名垂千古,她怎能没听说过?

    “以前听人提起过,没想到竟藏在这里坊之中,只是这里如何会有金饰作坊?”白裳裳转头问道。

    “此处风水极佳,不少高门大户都设宅在附近,深闺里的夫人小姐也常愿来此游玩,玩罢了顺便看看闺阁玩意儿,就这么着,铺子越开越多,不光首饰作坊,还有些胭脂水粉店。”秋娘一五一十回道。

    白裳裳听了,点点头,复又笑道:“甚好,我们今日也能逛逛。”说着,挽着秋娘一道往市集走去。

    进了坊中市,没走几步,便瞧见一道窄门,既无招牌,也无门面,比当初的绣坊还落魄些。

    “主子,这里便是奴说得首饰匠人家。”秋娘笑着道。

    “既然开在市面上,为何还这样隐蔽,岂不虚费了这铺子?”白裳裳很是不解。

    “主子有所不知,这家铺子当家人,名唤孙大郎,之前在东市里最大的珠宝行宝气阁帮工,手艺极精湛。不仅能打新货,修缮维护亦是把好手。日子久了,便攒下些客源,也就自立了门户。”秋娘解释道。

    “原来如此,所以来寻他的皆是老主顾?”白裳裳点点头,这样小富则安的人,好打交道。

    “正是呢,主顾介绍主顾,日积月累下来,总够养活他一家老小了。”秋娘一面笑着答道,一面上前叩了叩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着里面有些动静,紧接着,那窄门吱呦一声开了,门后站着位四十上下的男子,干干瘦瘦,很有些老相。

    “大郎,新年万福!好久未见,一切可好?”秋娘见了那人,赶忙笑着招呼道。

    “呀,竟是秋娘子,真是有好些年未见了!快里面请。”孙大郎说着,笑着将她们迎进去。

    进了门,便是一个前厅,白裳裳四下打量一圈,虽不阔气,却很是朴素干净,是个小康之家的模样。

    “大郎,这位是奴如今的主子,今日正是她特意想要见大郎。”秋娘进了屋,赶忙给孙大郎引荐道。

    白裳裳这才回过神,对着那孙大郎,笑着揖了揖手。

    孙大郎见状,也赶忙回了礼,笑着道:“秋娘子总算安稳下来了,恭喜恭喜。今日来,可是要做首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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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而来的龟兹嫡公主,打马喝酒开制衣坊,月入百万好不快活!直到路遇蓝颜祸水睿王爷,一步步陷入情网……可为何要嫁给他大哥???
中原江山,龟兹安危,天赐的一年之约,她一心等着她的良人,奈何却总是错过……
她说:我的心很小,装不下天下苍生、家国恩仇,只想装下一个人,一生一世……而这个人,再也不是你了……
(架空唐,一段盛世下的爱恨悲歌。男主成长型,女主比较佛,但三观极正,有鲜明的是非原则。)罗衫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罗衫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罗衫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