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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斛明月     罗衫轻txt下载     罗衫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八章 抱大腿

    白裳裳盯着他良久,终于说出了口:“我不是白裳裳。”

    李元禧噗嗤一口热茶喷出,忍不住大叫道:“什么?龟兹王敢送个假公主来蒙骗中原?”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一听他想差了,白裳裳很有些紧张,赶忙解释道。

    “那是什么意思?”李元禧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追问道。

    “你听说过灵魂出窍么?白裳裳十一岁的时候,从城楼上摔下来,就再也没醒来过,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借了她的肉身……”白裳裳也一本正经地回道,不知他会不会信。

    “哈哈哈哈哈……我看你是摔坏脑子了吧!还是你又拿话哄我?!”李元禧果然是不信。

    白裳裳心底轻叹,若不是看在他如此真心待她的份上,打死她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

    不过,这样看来,说了也没人信,这秘密也就无所谓了。

    “喂,小嫂子,你就是这么让我高兴的啊?编个黄口小儿都不信的瞎话,指望我能信?”李元禧见白裳裳很是怅然的模样,越发觉得好笑。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说了。”白裳裳横下心,也不辩驳。

    “好吧好吧,我信了,改天你再给我讲讲你那个世界啊,咱们这会儿先进食。”李元禧说着,夹了一大块鱼脊肉,堆在白裳裳的碟子里。

    白裳裳看着那块肉,想了好一会,复又开了口道:“我再告诉你个真秘密……”

    李元禧一听,立即来了兴致,搁下碗筷急问道:“什么秘密?你快说。”

    “那方了儿欺负的小娘,是我的奴仆,我才是衣裳铺子的主人。”白裳裳淡淡说道。

    “什么?!我的个亲嫂嫂,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李元禧这下显然是信了。

    “还说我不着调呢,我看你才是真玩家呢!竟然还能干起贩夫走卒的营生……”李元禧继续感慨道。

    “什么贩夫走卒?我那可是正经买卖,一年少说也能赚个十来万两呢。”白裳裳很不服气。

    “十来万两?!”李元禧又是一惊,“就你?!”

    “瞧不起谁呢?我怎么就不能?”白裳裳看他那副看扁人的模样,很是来气。

    “乖乖,你们西境的姑娘,都这么厉害呢?改明儿,我也让父皇给我求娶个西境公主,这辈子不愁吃穿了。”李元禧见她真有些恼,话锋忙一转。

    “你这辈子能愁吃穿?”白裳裳扑哧一笑,这呆霸王说话再没个谱了。

    “哎,我不过是命好,若真生在穷家小户,凭我自己的本事,只能吃糠咽菜咯……”李元禧随口说着。

    白裳裳很是一惊,原以为他这样无忧无虑的天骄子,会将所拥有的特权认作理所应当。

    在这个时代,所谓“君权神授”,皇家血脉的优越,哪里还需感恩命运眷顾?

    可李元禧却有这样的见地,白裳裳直觉得欣慰,不愧是她的好朋友!

    “话说,你是把你的铺子搬到天都城了么?难怪那日你挨家挨户打探,原是为了这个。”李元禧恍然大悟,这个小嫂嫂藏得也真够深的。

    “我原也不想,可怜那小娘孤苦伶仃的,又不愿许人家,只能将她接来,顺道也把店搬来了。”白裳裳淡淡解释道。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而与李元禧来说,却无甚分别。

    “嫂嫂真真有情义!来,敬你一杯!”呆霸王随便找个由头,不过是要喝口酒。

    “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人,你可一个字儿都不能透露出去……”白裳裳端了酒盅,凑到李元禧跟前,小声叮咛道。

    “那是自然,你还信不过我么?我中原十皇子,顶天立地,说到做到。”李元禧拍着胸脯打包票,很是英雄豪杰的模样。

    “好啦,什么就天啊地的,我自信得过你,不过是嘱咐几句。”白裳裳忍住笑意,柔声安抚他道。

    “你放心,这点儿分寸我还是有的。话说你那铺子开在何处?日后我也好常去照应照应。”李元禧笑道。

    白裳裳一听,正中下怀。

    她决意告诉李元禧轻云裳的事,一来是真将他当朋友,信得过他不会泄露,二来也是望借着他的光,世面行走也好有个照应。

    方了儿的事着实给她提了个醒,来了天都,再不比龟兹,万事万物没个硬倚靠,连个地痞无赖都能让她膈应一番。

    今日给李元禧交个底,日后倘若再遇上什么,也好开得了口。

    不过,总这么麻烦他,白裳裳也很是过意不去。想来想去,大抵只能靠每季奉上最拔尖儿的衣裳,聊表感激。

    “不远,就在东市南三巷……”白裳裳回他道。

    “东市南三巷……怎么听着有些耳熟……”李元禧仿佛何处听过,却又记不大真切。

    “还记得我们在千家诗遇上的那个丝布商人么?就在他铺子隔壁。”白裳裳知他将来总要晓得,不如自己告诉他。

    “我说呢!好哇,皓帬君果真是去找那小白脸拜把子去了……”李元禧一脸说不清的含混。

    “什么小白脸?什么拜把子?不过就是生意往来,哪里就被你说成这样?”白裳裳忍不住提高了调门。

    “哎……嫂嫂,你有心帮衬底下人,我再无二话,只是与那市井走卒,还是莫要太近了,万一被他们察觉了身份,怕是多有不便。”李元禧少见地郑重说道。

    “我省得的。”白裳裳并不与他争辩,直应承下来。

    这话没错。

    再开铺子,与她而言,不过是打发这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无论如何,她都不便再经手了。

    崔韫也好,蒋偲也罢,都不过是银钱贸易的交道,终究不该深交。

    但愿一年之后,一切顺遂,轻云裳也立了足,她便可安心将它交于秋娘打点。

    “再过几日,我那铺子便要开张迎客了,届时还请禧大爷赏脸,多光顾光顾,看上的尽管挑,全都记在我账上!”白裳裳转了话头,嬉笑着打岔道。

    “此话当真?那本皇子可要紧着贵的拣!”听了这话,李元禧也乐了。

    “有何不可?”白裳裳笑着举了杯。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第一百一十九章 如何画

    与李元禧告了别,白裳裳独自回了轻云裳,正巧遇上蒋偲来送衣样。

    仔细查验了一番绣工针脚,很是满意,当初果真未看走眼。

    “不错,正是我想要的。余下几身还请你多盯着些,务必赶在开店前完工。”白裳裳一面将衣裳交由秋娘收着,一面对蒋偲交待着,“对了,绣工中有画工好的么?”

    “回主子的话,确有那么一二位。”蒋偲垂首回道。

    “去请他们过来,我有事要交待。另外,着其余绣工,依我衣样上的冷水丹,绣在最好的白丝绢上,共二十方。”

    “喏。”

    蒋偲得了令,转身便回绣坊拉人去了。

    “主子要请画衣样?往日不都是您自己亲自画的吗?”秋娘很有些不解。

    “是也不是,你莫多问了,去准备好笔墨颜料,还有挺括些的稿纸。”白裳裳神神秘秘地笑道。

    “花蔷,烦劳你去列一张清单,记清楚天都城内各大击鞠场地址及最近一场球赛的时间,今日便交与我。”

    “喏,奴这就去。”花蔷说着,便去寻勘了。

    “主子,东西都预备妥了,您这又是要画工,又是打探击鞠场,究竟是要做何啊?”秋娘上前来回话,忍不住问道。

    “还能做何?自然是为咱们轻云裳寻觅主顾呀。”白裳裳一手搭在秋娘肩头,喜滋滋笑回道。

    “寻主顾?上击鞠场去寻?”秋娘仍一头雾水。

    “秋娘,你说,上击鞠场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白裳裳见她一时转不过弯,很是无奈,只能循循善诱。

    “都是些达官显贵,寻常百姓可跟不起这个风。”秋娘一本正经的回道。

    “哦,奴晓得了!”秋娘恍然大悟的样子,“主子是要将咱们的衣裳画了衣样,挂在击鞠场里!”

    “这样可不行,人来人往乱糟糟地看着,岂不是像街边大路货似的。”白裳裳很不以为然。

    “那主子的意思是?”秋娘越发不解。

    “既然伺候尊贵主子,便要用尊贵的法子伺候,我只打算预备二十份。”白裳裳胸有成竹,也不理秋娘那副满心诧异的模样。

    正说着,蒋偲带着两名绣工进了铺子,走上前来向白裳裳躬身问好。

    “今日请二位来,是想烦劳二位照着这件衣裳作画。”白裳裳一面打量着二人,一面含笑说道。

    “主子的意思,是让我们画衣样?”当中一个略老成些的绣工开口问道。

    “画衣样就太容易了,我想要的,是灵动的、诱人的,穿上它就能美成九天仙女,让人一见就想要。”白裳裳说着,笑意更深了些。

    两位绣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是为难的样子。

    “主子若是要这等的画作,以我二人的功力,怕是很难……”另一个绣工喏喏地回了话。

    “不试一试怎知做不到呢?别将它仅仅当作个死衣裳,想象一位妙龄女子穿着它,在花间翩跹起舞。衣衫轻摆,裙裾飞扬,飘飘若仙……这样不就出来了?”白裳裳依旧一副好脸色。

    早前看过绣坊里的绣花花样,心知这些绣工的画技工笔不必疑,只是未受过启点,难免下笔皆是死物。

    “今日不过是初次尝试,若是担得起这活儿,往后每作一幅画就按绣一幅来结钱。”白裳裳深知,与这些辛苦讨生活的人而言,再多精神上的鼓舞,都不如一枚铜板来得响亮。

    二人听了这话,果真很有些心动,眼神里也往外放光。谁都明白,刺绣所耗的气力,怕是同样大小画作的百倍,若真能揽下这活,往后也就有奔头了。

    “主子既这般瞧得上,我二人好歹试一试,万一能合主子心意呢!”一位绣工开口应承道。

    “那便有劳二位了,所需用具皆在后堂书斋备妥,二位请先画个样儿,送来我瞧瞧。若是合适,再往后画。”白裳裳嘱咐道。

    二人听安排应了喏,便跟着秋娘往后堂去了。

    “主子,人带到了,在下便告退了?”蒋偲躬身请示。

    “绣坊里的工,还要蒋掌柜多费费心,那二十方帕子尤其要仔细,这两日便用得着。”白裳裳点了点头,耐心叮嘱着。

    “在下明白,还请主子放心。”蒋偲应了卯,告了退便急急赶回绣坊盯工去了。

    白裳裳坐在前厅喝了一盏茶,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踱步到后堂书斋,只见两位绣工正满面愁云,捏着笔很是焦灼。

    “怎么了?画不出?”白裳裳也有些担忧。

    说着,走到画案前,拿起几张搁在一旁的草稿,仔细翻了翻。

    工笔没问题,只是还缺些灵气,可问题出在哪儿,白裳裳也说不出来。

    “秋娘,你过来。”白裳裳将秋娘唤到一旁,小声地说道,“你去平康坊请位容颜气质俱佳、身材窈窕的舞娘来。”

    秋娘应了喏,便往平康坊去了。

    平康坊与东市不过隔条街,没一会儿便见秋娘带回来位女娇娥,真是步步婀娜、娇媚可人,只是多少有些风尘气。

    “这位小公子便是我家主子。”秋娘对那舞娘说道。

    “见过公子。”舞娘一开口,如夜莺清啼,听得白裳裳一酥。

    “姑娘,今日劳你来,是想请你帮着试件衣裳。”白裳裳稳稳神,笑着说道。

    “敢问是什么衣裳?”那舞娘怕是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要求,一脸警惕地问道。

    “就是这件。”白裳裳指了指木架上挂着的那件新衫。

    那舞娘顺着白裳裳手指的方向,看到那件新成佳作,一声惊呼道:“呀!这样好看的衣裳,又是这样的材质,怕是织女娘娘所做吧……公子当真让奴上身试?”

    “当真,请吧。”

    白裳裳依旧笑着,说着给秋娘了个眼色,秋娘便带着舞娘去一旁更衣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复又进了书斋。

    那舞娘穿上这身衣裳,仿佛换了个人,不仔细瞧,还以为是哪个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再无一丝烟花痕迹。

    白裳裳看着自己的心血之作,很是满意,笑着对那舞娘说道:“还请姑娘跳一支最拿手的舞。”

    “就在此处?”舞娘一惊。

第一百二十章 陈场主

    舞娘一曲折腰舞罢,白裳裳带头拊掌道:“姑娘好舞姿!”

    说着,又回身对那两位绣工道:“二位可看明白记清楚了?”

    那二人麻利儿地点头:“回主子的话,都看明白了,总算知道天仙下凡是个样子了。”

    白裳裳轻笑一声:“那便有劳二位再运笔画一幅。”

    “还请姑娘在此处歇息歇息。”白裳裳指了指正对着画案的团椅,对那舞娘说道。

    舞娘听了,有些迟疑地问道:“可是要将这精贵衣裳换了?”

    “不必,请坐吧。莫要拘礼,随意散座着,只当这里再无旁人。”白裳裳笑答道。

    听了这话,舞娘倒也不客气,果真随意坐于那团椅上,散散漫漫,很是自在。

    两位绣工见状,忙摊开笔墨,循着方才及眼前所见,品咂着那韵味,用心画起来。

    再见画稿,白裳裳眉开眼笑:“妙得很!正是这个意思!劳烦二位照着这幅再绘上二十份。”

    “秋娘,带姑娘去换衣裳,顺便去库房取一锭银子,并一匹天香绢送与这位姑娘。”白裳裳很是满意这舞娘,将报酬翻了一番。

    “多谢公子慷慨。”舞娘听了,忙站起身来行礼谢赏,便跟着秋娘去了。

    过了一晌,秋娘捧着那新衣回来复命。

    “奴已将那舞娘送出了门,请主子示下,这衣裳可要浆洗浆洗?”秋娘问道。

    白裳裳看也未看那衣裳,点头道:“这样衣虽不卖,却也是要当门面的,穿过了未免沾染些香粉汗渍,自然要打理的。你亲自拿去浣洗吧,要格外当心些,尤其是那刺绣。”

    秋娘应了喏,捧着那衣裳往盥房去了。

    又看了看那两位绣工,皆埋头作画,很是用心。白裳裳便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到前厅里安心坐着喝茶。

    “主子,奴已打探好了!”刚坐了没一会儿,便见花蔷急匆匆进了门,一面向里走,一面欢喜地向她报好。

    “真是辛苦了,可都整理好记下来了?”白裳裳一面吃茶,一面笑问道。

    “正是呢,全在这册子上,还请您过目。”花蔷说着,掏出一本小册,呈递给白裳裳。

    白裳裳一面翻看,一面开口道:“不错,很是详尽,只是还要劳烦你再跑一趟,替我送张拜帖与华容场的陈场主,请他今日晚间去东升楼一会。”

    说着,转身去书案休拜帖一封,递给花蔷。

    看花蔷很有些犹豫,白裳裳忍不住问道:“可是有何为难?”

    “回主子,为难并不为难,只是平白无故相约这么个不缺钱的主,奴怕陈场主未必应承……”花蔷怯怯地说道。

    白裳裳一听,笑着摇摇头道:“竟是我疏忽了,你去盥房找秋娘,让她去库里寻一柄短把弯刀来。”

    花蔷更是疑惑了,为何要寻弯刀?莫不是要去威吓那陈场主?可又不敢再多问,只能去后堂寻秋娘。

    没一会儿,花蔷捧着个红木匣子,内里便是那柄弯刀,哭丧着脸回了前厅。

    “主子这是让我带着这把刀去见陈场主?”花蔷还是有些犹疑。

    “正是,你去将这柄弯刀连并这封拜帖一道送给陈场主,他自会明白。”白裳裳也不愿再多费口舌。

    “是……”花蔷见白裳裳已有些不耐烦,便也不再多问,只能捧着红木匣子,往华容击鞠场去了。

    “主儿,怎么听花蔷说,您要将这宝刀送给击鞠场主?这刀您可费了好些气力才从疏勒寻摸来的,送给个连面都未见过的人,您不怕…”秋娘自后堂,一面上前来,一面问道。

    “怕什么?一个玩得转击鞠场的主,你还怕他为了把刀跑路?只盼着他别退回来才好。”白裳裳轻笑着,转身去书斋看绣工的进展。

    “极好!二位得了空闲可多寻摸些名人画迹研习研习,往后少不得这样的活计。”白裳裳一面翻看着完成的画稿,一面笑道。

    “多谢主子赏识,小的们定会勤加练习,好为主子分忧。”老成些的绣工赶忙回话道。

    “今日辛苦了,绘完二十份便去问秋娘结账。”白裳裳笑着点点头。

    “秋娘,等两位完工后,你拿着这二十幅小画,去书画坊里裱成卷轴,记好尺寸回来告诉我。”白裳裳跟秋娘交代道。

    转身看看天色,日已西斜,白裳裳一面与秋娘细细过了遍各项事务的进展,一面盘算着与那击鞠场主的会面。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花蔷满是喜色地回来。

    白裳裳见她两手空空,也很是高兴,想来今日夜会十拿九稳了。

    果然,花蔷进了门便端端走到白裳裳跟前,福了个身,柔声回禀道:“主子,那陈场主见了弯刀很是欢喜,当下便应承了,还说今日由他做东……”

    听了这话,白裳裳心头一松,笑道:“我知晓了,今日辛苦了,且去歇息吧。”

    说罢,看了看时辰,差不多该出门赴会了,于是又跟秋娘交代了几句,便往平康坊里最阔气的东升楼去了。

    坐在二楼雅间,看着街面上熙熙攘攘地人群,白裳裳很有些百无聊赖。

    这人不会放她鸽子吧?怎么这会儿了还不来?

    正预备叫掌柜问问,却见一高大男子掀帘进了门,未闻其言先闻其笑。再一细瞧,这男子竟也非中原面相,祖上定是有西境近亲。

    “陈某来迟,让皓兄久等,失敬失敬!”那人说着,抱拳揖手道。

    “哪里哪里,在下贸然相邀,蒙陈场主赏脸,如约莅临,在下很是感激。”白裳裳忙起身相迎。

    “皓兄出手阔气,那宝刀真是精品中的精品,陈某很是欣赏,有心交您这个朋友,只是不知皓兄预备如何个结交法?”陈场主一面落了座,一面笑回道。

    “不瞒陈场主,在下确是有事相求。”白裳裳说着,又欠身揖了揖。

    “还请皓兄明言。”陈场主很是直爽。

    白裳裳坐在场主一旁,又细想了想,开口说道:“此事对场主来说,确不是件难事,于在下而言,却是再要紧不过了。”说着,脸上笑意更谦诚了些。

第一百二十一章 被“挟持”

    “哦?既是如此,还请皓兄直言,陈某若能帮衬的上,断不会推脱。”陈场主说得极恳切。

    “在下在东市南三巷开了间制衣的铺子,再过三日便要开门迎客。只是在下初到中原,根基浅薄,怕是难引些富贵主顾。”白裳裳陪着笑脸,缓缓说着。

    “那好办,我来安排安排,给皓兄牵牵线。”陈场主很是豪气,哈哈一笑仿佛不过举手之劳。

    白裳裳听这意思,他要给她一对一介绍客户,这法子交朋友可以,认识主顾也未免太慢了些。

    “多谢场主玉成!只是在下还有别的念想,不知场主意下如何。”白裳裳继续笑言道。

    “请讲。”陈场主听了,不知这人什么打算,倒生出些谨慎来。

    “在下备了一些随手礼,都是些女子钟情之物,不过丝绢手帕之类,想在贵场下场球赛的时候,送与二十位女主。”白裳裳不知陈场主会做何反应,说得很是小心。

    “原来是这个!那有何难?陈某回去就安排了,后日午后便有场球,可是咱们天都城里最英俊的球手,少不了来些高门贵女。”

    陈场主心头一松,就为了这点儿事,得了把疏勒宝刀,简直跟捡来的一样。

    “多谢场主!只是不知您预备如何将礼送给女主们?”白裳裳估摸着这陈场主并不懂她要的是什么。

    果然,被她一问,陈场主很是一愣,有些尴尬地笑道:“这陈某倒未来得及想,皓兄可有什么想法?”

    “在下尚未来得及拜临过贵场,不知是怎么个排位法?”白裳裳问道。

    “说起排位,不是陈某人吹嘘,我那个场子,不说天下第一,天都城里总能数一数二了。每场少说也能来个几百号观赛的主顾,若是随意乱坐,怕是要生事。”陈场主言谈中很有些得意。

    “那是自然,华容击鞠场的名声,在下在西境都有所耳闻。”白裳裳半真半假地奉承着。

    “所以啊,咱们想了个招,将场子分区而治。”说起这个,陈场主似更有些自豪。

    “三两百个坐席,按序排上号,与入场的票子对应。再余百来个站位,给些钱财不多,却很是爱球的少年人。”陈场主说着,美滋儿地一笑,“还有三四十个雅位,专为贵人们预备的,都会提前标上称谓。”

    “竟是这样!那真是极好了。恳请场主将那二十份随手礼,放在当日最尊贵的女主位上,如此便成事了。”果真如她所料,这下便好按计划执行了,白裳裳冲着陈场主又一番揖手行礼。

    “好说好说,陈某明日便能拿着后日贵主的名录,让小的们誊抄一份给皓兄送去,也好有个数。”陈场主笑言道。

    “那便有劳场主了!后日在下也要去拜会拜会,还请场主替在下记个名,不知雅座票资多少?”白裳裳说着就要掏银子。

    “诶……皓兄这样就是瞧不起陈某了,如何连兄弟的钱都挣?!这场算是陈某请皓兄的,往后互相照应着才是。”陈场主很是诚恳地说道。

    “那在下就多谢陈兄了,敬兄长一杯!”白裳裳说着,给场主满上酒,自己一杯干了。

    “皓兄果然是西境来得豪杰,爽快!陈某也干了为敬。”陈场主也很是欢喜,一饮而尽。

    白裳裳图谋着与这华容击鞠场往后更深的合作,今日打定了主意陪陈场主喝个痛快,又怕不胜酒力,所以有心选了“千杯不醉”这种西域酒。

    这酒,入口辣,性子却绵软,散得又快。至多喝得人高兴,总不至于醉迷糊了。

    就这么推杯换盏,天南海北一通畅聊,哄得陈场主极痛快,一把搂着白裳裳肩膀。

    “兄弟,别看你哥哥我如今呼风唤雨的,也是一路辛酸泪生生蹚过来了……万事开头难,兄弟有需要,当哥哥再无二话,帮!必须要帮!”陈场主信誓旦旦地说着。

    白裳裳借着倒酒,不着痕迹地从他膀子下闪身出来,陪着笑道:“多谢陈兄!在这世上行走,最难得的便是遇见您这样古道热肠的英雄。您的帮衬,在下都在心里。”说着又敬他一杯。

    “嗨,什么英雄不英雄的,彼此不过图个营生。我也受过别人恩泽,遇见可帮之人,举手之劳也是应该的。”陈场主又是一杯干,再痛快不过。

    白裳裳喝着酒,听着陈场主所说的话,忍不住赞同。

    虽说是她送宝刀在前,可凭陈场主的财力,未必真在意,更未必够得上让他亲来相会,又出手相帮。

    只是人活得越久,见得越多,越明白,人人活着皆不容易。与其说是相互争斗的敌手,倒不如将彼此视为共历艰难的战友。

    每个人秉性不一,心思千奇,但终其一生都是在自己的牢笼里苦苦挣扎,不过有的牢笼大些,有的牢笼小些罢了。

    所以,何必再相互制造困境呢?得人恩泽再薪火相传,如此才能和合共生,让彼此在这无边苦海里缓口气。

    “陈兄说的是,日后遇见能帮衬的,在下也定出手相帮,将陈兄这份恩义传下去。”白裳裳又举了杯。

    “好好好,没看走眼,是个好兄弟!”陈场主亦举杯一饮而尽。

    又东拉西扯聊了好一会,陈场主看时辰不早了,还要趁宵禁前赶回击鞠场,于是唤来掌柜道:“今日全记在我账上。”

    又转头对白裳裳说道:“今日有幸认识兄弟,陈某人很是开怀,一桌薄酒菜,算是酬谢兄弟。时辰不早了,陈某就先告辞了。”说着便起身揖礼。

    白裳裳早就想走了,终于等到陈场主开口,连忙应承着,也起身一道出了东升楼。

    目送着陈场主骑马离开,正预备走回公主府,却忽而见着南华正直勾勾盯着她迎面走来。

    正不知要不要假装不认识,却听南华三两步走到眼前先开了口:“公主这边请。”

    白裳裳有些疑惑,却还是跟着他走到个偏巷,瞧见一驾车辇停在里面。

    “请公主上辇。”南华说得不容置喙。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都夜

    白裳裳有些犹豫,这情境,怎么看怎么像绑架啊!

    不过自沙洲相识,一路走来,可以看得出南华对李元祈最是忠心,料他不会做有害于他和她的事,所以她才肯跟着他过来。

    此时,来到这么个无人处,她怕不听他的也不行了,于是也不多言,踩着脚凳上了车,一掀帘却见李元祈正端坐在当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裳裳长舒一口气,走到他身侧坐下,娇娇地缠上来。

    李元祈侧过头,在她额上落下个吻,轻声道:“我在等你回家……”

    “等我?你来了多久了?”白裳裳直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且不论派亲信当街截了她,还亲自在这车里候着,按道理他现在不该很忙么?而且这样多少有风险,万一被人察觉……

    “不久……”李元祈笑着,又揽她入怀。

    车子动了起来,窗外渐渐有了人声。

    白裳裳正仔细听着车行的方向,忽而又听见他开口道:“方了儿已死在狱中了……”

    白裳裳一抖,不过是今早的事,他怎就知道了?而且下手还这样快……看来她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监控之下。

    “那个……”白裳裳不知该谢他还是该质问他。

    “裳裳宁愿求助于元禧也不向我开口,我很不开心。”

    耳畔传来他的哀怨,语气里似满是伤心。白裳裳听了,心里一揪,便将谢意质问全丢一边。

    “我不是怕……”白裳裳急急解释道。

    “裳裳,答应我,从心底信我,信我护得了自己,也护得了你……好么?”李元祈的怀抱又紧了些。

    白裳裳听着,又是心酸又是感动,眼前直逼出濛濛雾气来。

    是啊,说到底,她还是不信他,不信他能扛得起这份重担,所以才想尽可能地回护他、不拖累他,却不知反而伤了他。

    “我……”白裳裳张张嘴,还想再解释解释,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你的心意,我皆明白,也甚是感念,只是,请安心将自己交给我,好不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李元祈柔声说着,仿佛诚意满满的乞求,又仿佛痴心的情话。

    除了不住地点头,白裳裳再无话可说。

    哎……这一生,怕是要被他吃定了……想到这儿,白裳裳无奈中满是甜蜜。

    这场爱恋,走到当下,就算是一颗包着糖衣的毒药,她也忍不住要吞下,将自己全然交出去。

    车窗外的人声越发鼎沸,那街市的灯火在窗帘后璀璨着,直如天河的明月繁星。

    “天都城的夜色可真美啊……”白裳裳忍不住感慨道。

    “平宁,你知道么?相较于白日,我更喜欢夜晚。”白裳裳絮絮念着,指腹在李元祈的手心摩挲。

    “哦?让我来猜猜……你喜欢月色?”李元祈爱听她说这些,如此,他才能一点点更懂她。

    “不是,就单纯喜欢……也说不出因为什么,一到夜里就来了精神,仿佛才活过来。”白裳裳笑嘻嘻地说着。

    “裳裳竟是个夜猫儿。”李元祈也笑了,低头在她鼻尖上一划,满眼的宠溺。

    “是啊,夜里清凉又宁静,没有白日的喧嚣燥气。我若是隐居避世,定要颠倒着活!白日睡大觉,夜晚再出巡。”白裳裳忽闪着眸子,美滋滋幻想着。

    “你想隐居到何处?”李元祈的手心蓦地收紧,握得她生疼。

    “哎呀,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如何这般紧张?”白裳裳皱着眉,想从他手里挣脱。

    李元祈才恍然察觉自己的失态,忙松了手,柔声问道:“捏疼你了?”

    白裳裳轻轻揉了揉,摇摇头,不忍让他愧疚不安。

    “哎……裳裳,你不知道,对于你,我真的很琢磨不清,更是毫无把握,总觉得你像一只风筝,线却不在任何人手里。我很怕有一天,你突然要走,什么都牵绊不住你……”李元祈复又圈住她,喏喏在她耳畔轻语道。

    听了这话,白裳裳很是一惊,堂堂中原帝国前途似锦的嗣王,竟在她身上如此没有安全感,难怪如此紧张她的一举一动。

    想了想,或许是他年幼失恃的原因。五六岁的年纪,失去最依赖的母亲,之后又经历了那些艰难……

    他的心怕满是病灶,稍有风吹草动,便牵连出积年剧痛。

    白裳裳又是感慨又是心疼,急忙安抚他道:“不会的,你便是我的牵绊,你在哪里我便去哪里。”说着,抱他的手更紧了些。

    李元祈听了,不知在想什么,沉默良久,过了好一晌才故作轻松地说:“你喜欢夜色,那天都城的夜景也能牵绊住你。你不知道,上元节那日,更要美上百倍。”

    “真的么?你快跟我说说,都有些什么?”白裳裳一下子来了精神。

    “千家万户都挂着红灯笼,有钱的人家还会买些银花炮仗,街市上尽是来自四海八方的好吃好玩的,还有舞龙舞狮……”

    李元祈兴致勃勃地描述着,却忽而听她一声叹息。

    “哎……好想与你一道去看啊……”

    白裳裳总觉得,这样的时候,就该与爱人一道分享才有趣,不然便是“良辰美景更与何人说”,反倒惹人唏嘘。

    “快了,再过十来个月,我一定陪你看……”李元祈不忍让她知他也在煎熬,故作轻松,尽力宽慰道。

    “好!一言为定!到时候,我要给你做身最好看的衣裳,然后一路牵着你的手,让全天都城的小娘都嫉妒我哈哈哈哈!”白裳裳想想那场景就得意。

    光明正大牵着她的情郎,大摇大摆地在夜市里穿梭,让他给她买各种好吃好玩的,还要陪她猜谜语对诗句,玩个通宵!再去西市那家馄饨铺,吃碗热烫烫的馄饨……

    天啦,梦里都能笑醒来!

    “裳裳,莫拿这眼神看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化作妖精吃了我……”李元祈看着白裳裳那神情,不禁笑出了声。

    “哈,嗣王爷,您才发现呢!我可不就是沙漠狐妖,一眼看中了你的美色,才千里万里追随你来了中原么?”白裳裳顺杆爬,猛一用力,将他扑倒。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拉入伙

    仔细翻看着陈场主送来的贵宾名录,白裳裳满心欢喜,这步棋真是走对了。

    果然是天都第一击鞠场,来得不是将军家的女儿,便是尚书家的千金。个个都是白裳裳眼里的肥羊,薅一薅,够她养活好几张嘴。

    白裳裳在选好的贵主名后标下记号,复又将名录交还给陈场主派来传话的小厮,又塞了一串铜钱,笑着说道:“辛苦小哥你跑一趟,麻烦回去转告场主,贵主们都选好了,明日在下会亲自带着随手礼登门。”

    那小厮得了令,又拿了钱财,忙躬身应喏,旋即回击鞠场传话了。

    白裳裳看那小厮走远,转身对秋娘说道:“去看看那字画裱得如何了?今日必须拿到。”

    又嘱咐花蔷:“去绣坊盯盯,锦袋和丝帕,也务必今日送来。”

    秋娘和花蔷领了活,便各自去忙了。

    交代好了差事,白裳裳正要回书斋再翻翻图样,却见崔韫带着两个伙计,扛着个红布包着的大物件,进了大门。

    “皓兄,快来瞧瞧,紧赶慢赶,好歹赶在开店前完工了。”崔韫笑着唤她。

    白裳裳赶忙迎上前,引他几人将那物件放在案上,笑着说:“崔兄真是及时雨,昨儿还想起来,少了这份礼,铺子都开不起来。”

    崔韫伸手将那红布去掉,一块大匾便现在眼前,经年的红老木上,轻云裳三个大金字熠熠生辉。

    白裳裳看得好不欢喜:“真是块好匾,当日请崔韫运笔,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粗文陋笔,多谢皓兄看得起。”崔韫很有些羞赧,似乎是他第一次替旁人题匾。

    “对了,不知皓兄是愿后日挂匾?还是今日就先挂上去?若是当下就挂,我这些伙计正好能搭把手。”崔韫又说道。

    “那就有劳崔韫和几位小兄弟了,说来惭愧,我这店里还真寻摸不出人自己挂匾。”白裳裳含笑着揖手道。

    崔韫笑了笑:“这等小事,何足挂齿?”

    说着便又将匾额包上红布,带着伙计出门挂匾去了。

    白裳裳跟在后面,看着崔韫指挥着伙计忙上忙下,很有些庆幸,不过一念之间的想头,今日看来是请对了人。

    当初请他题匾,一来是谢他租房买绣坊上多有帮衬,二来是动了些小心思。

    所谓远亲不如近邻,这么位行当里的邻居,又是重要的合作伙伴,崔韫对她对轻云裳来说,很是要紧。

    就像请人给孩子取名字,往往找些要紧人,自己取名的孩子,往后多帮衬帮衬自不在话下。

    “呀,这就把匾额挂上了?”

    听见人声,白裳裳回头一看,却是李元禧。

    “你怎么找来了?”白裳裳又是惊又是喜。

    “东市南三巷,南丝馆旁,这我都找不过来,别活了。”李元禧嘿嘿笑道。

    白裳裳很是高兴,笑着道:“多谢你来,且给你介绍介绍。”

    说着,领着李元禧走到崔韫跟前。

    “崔兄,你可还记得我这兄弟?”白裳裳说道。

    崔韫还正忙着指挥,转头一看正是那日千家诗里的男子,赶忙笑着揖手道:“记得记得,在下崔韫,见过兄台。”

    李元禧到底是皇孙贵胄,不耐烦与这样的商贾结交,意思意思揖了手,随意笑了笑就算过去了。

    白裳裳有些尴尬,赶忙凑到跟前,小声解释道:“我这兄弟是官里人,言谈不大方便,还望崔韫海涵。”

    崔韫细打量了一番李元禧,看出他身份金贵,又听白裳裳一解释,也便不多言,笑了笑继续盯着挂匾。

    好不容易挂好了匾额,崔韫看着白裳裳有贵客,也就不再多言,揖礼告了辞,便带着自家伙计回南丝馆去了。

    “别看啦,人都回去了,你也该带我瞧瞧你的铺子了吧。”李元禧嘻嘻笑道。

    白裳裳飞了他个白眼,摇了摇头,无奈叹口气,呆霸王还是呆霸王。

    李元禧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很有些失望:“怎么什么都没有啊?这如何能开张迎客?”

    “急什么?明日就都齐全了。”白裳裳呵呵笑着。

    “好吧,那我只好耐性儿等到后日开张了,到时候送个大礼!”李元禧很有些神秘地说着。

    “元禧,你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毕竟你这样的身份……”白裳裳有些忧心。

    “哎呀,我又不傻,怎么会大张旗鼓来呢?”李元禧赶忙解释道,生怕她不让他来。

    白裳裳犹豫一刻,看了看李元禧那神情,只好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对了,你可知华容击鞠场?”白裳裳忽而想起,这个玩主儿,怕是很知道些这样的地方。

    “知道啊,天都城里头最热闹的击鞠场,我还是它家的大主顾呢。”李元禧很有些得意。

    “那明日你可去?”白裳裳复又问道。

    “明日我有些别的事儿,去不了。怎么了?莫不是嫂子你要去?”李元禧满脸的惊奇。

    “对,我要去,却不是为玩,是去谋生意。”白裳裳笑着解释道。

    “怎么?你要去那寻主顾?倒是个好主意。不过要如何做呢?”李元禧想了想,这小嫂嫂确实脑子好使。

    白裳裳一五一十跟李元禧解释了一番,听得他直咋舌。

    “真是好巧思,从前倒未遇见过这样做的。”

    “这次不过是先试试水,看看是否可行,若是管用,再寻摸寻摸别家。”白裳裳笑道。

    “我看倒也未必找别家,这个华容场主人脉颇广,嫂嫂不如深挖挖,能转过来一半主顾,就够你这铺子应酬不暇了。”李元禧一脸正经地回道。

    白裳裳想了想,倒也没错。这里不比在龟兹,若真是生意太旺,树大招了风,怕是要露马脚了。

    暂且先想着小而美,好好细做经营才是正事。

    “好,就按你说的!十皇子如此有见地,不如入个股,往后我也能有个人商量商量。”白裳裳见缝插针,要拉李元禧当同伙。

    “入股?什么意思?拉我合伙?要多少银子?”李元禧一脸迷惑。

    “不要银子,要人,十皇子只管当这里是自己铺子,时常上上心,年底给你包利封!”白裳裳笑嘻嘻地说着。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华容场

    坐在贵主区,看着一只只锦袋躺在前方的座位上,白裳裳很有些紧张。

    今天一早,亲自将装有新衣样和绣帕的随手礼,一一摆在二十位精心挑选的贵女座位上,白裳裳有如等着食客评价的大厨,很是惴惴不安,不知自己引以为豪的作品会有怎样的命运。

    此时,已有观众陆续入场,人声渐渐纷杂,白裳裳心里却静如深水,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皓兄弟!”

    白裳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是陈场主,忙起身相迎。

    “皓兄弟,怎么样?我这击鞠场,还过的去吧?”陈场主走到一旁坐下。

    “这华容场果真名不虚传,很是气派!”白裳裳笑着,也跟着落了座。

    “哈哈,皓兄弟看得过眼就好,以后要常来走动走动。”陈场主满意地笑了笑。

    “那是自然,还望陈兄今后莫嫌厌在下才是。”白裳裳客套着。

    “诶,那怎么会?我陈某人,交朋友,认准了就是一辈子。”陈场主大力拍了拍她肩膀,白裳裳生生忍下了这痛意。

    “诶,皓兄弟,你们西境,可也有击鞠?”陈场主饶有兴致地问道。

    白裳裳不着痕迹地松了松肩,笑着说:“自然也是有的,只是在下还未来得及看过中原击鞠,不知中原的玩法是否与西境相同。”

    “哦?你竟没看过啊?那我今日可要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不然怕是看不大明白呢。”陈场主很热心,自告奋勇要当解说。

    “你看,待会儿,球手就会从那个门进来。场子两旁立着的高架,就是球门,两队的球手比得就是谁进得更多……”陈场主正说着,便看着一群华衣锦饰的贵族少女嬉笑着走了过来。

    “柳姐姐,你快点儿。”打头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很是灵巧,三两步先走到了她的专座。

    “那位就是严尚书家的小姐,年方十三,据说过几日就是她十四岁的生辰了。”陈场主凑到白裳裳耳边小声说道。

    白裳裳一听,点了点头,明白了场主的意思,看来今日首要目标就是她了。

    “诶,今日怎么还有个锦袋?是给我们的吗?”那严小姐拾起座上随手礼,一脸好奇地问道。

    “好像也不是全都有,先打开看看吧。”严小姐口中的柳姐姐也入了场。

    “这位柳小姐,是柳将军府上的长女,也是个旺门贵女。”陈场主继续小声介绍着。

    白裳裳点点头,却不大留意,只是死死盯着那严小姐,看着她解了袋,将一件件物什取出来。

    “诶,是个画轴,还有张帕子。柳姐姐快看,这帕子上的花是什么花呀?怎么这般好看?”严小姐很是兴奋地说着。

    “我看看,这好像是冷水丹,我在我阿爷的藏书里见过,据说是西域高山上才生出的花。这绢子不知是哪家绣坊制的,绣得可真好。”柳小姐也惊叹道。

    白裳裳听了,松了第一口气,仍旧提着神,等严小姐展画。

    “哎呀,这画的是个什么?怎么只有身子没有头面?”严小姐展开画轴,一声惊呼。

    “看起来,像是专为这衣裳作的画……”柳小姐凝眉细瞧,缓声说道。

    “柳姐姐一说,好似真是,这作画的人可真有趣,为何只画这衣裳?”严小姐咯咯地笑起来。

    “你看这上面的字,‘嫦娥何须偷灵药,天仙裙衫在云裳’。”柳小姐念着白裳裳信手写得广告语。

    “还有呢,你看,‘轻云裳,西境第一制衣坊,天都分号,明日开张,前五位主顾,赠于阗白玉坠一枚’,原来是间制衣坊!”严小姐眼神发亮,看着像是动了心。

    “西境第一制衣坊,我怎么没听我阿爷提起过?莫不是诓人的吧?”柳小姐那张很是老成的脸上,透露出一丝怀疑。

    “你看这绣工,再看这画艺,还有这里里外外的用料,很是精致讲究,不像是骗子。我不是要过寿辰了么?明日且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来得及赶件裙衫,就要画上这件!”严小姐美滋滋地说着。

    “好吧,那明日我陪你去吧,反正开在东市,怕也差不到哪儿去……”柳小姐点点头。

    “我就知道柳姐姐最疼我了!明日去东市看好了,我请你去平康坊吃酒。”严小姐揽着柳小姐的胳膊摇了摇,软软糯糯地撒起娇来。

    “咱们没出阁的姑娘,哪里好上那去,快别瞎说了。”柳小姐赶忙低声制止道。

    白裳裳看着眼前这一幕,又是好笑又是欢喜,好歹搞定了那尚书小姐。

    十四岁生辰,可是女孩子的大日子,必然会大宴宾客。这样一来,她那身生辰礼服做好了,不愁往后没生意。

    越想越高兴,却又看见其他的女客们入了座,纷纷拿起那画轴品评议论。

    “柳姐姐,你快瞧她们,一个个都如狼似虎的,咱们明日可得赶早了。”严小姐很有些不快,生怕被人抢了先机。

    “好啦,晓得了!可也不知这铺子几时开门,不如我们相约去它对面的茶楼用早?保准第一个进店。”柳小姐笑着安慰道。

    “好主意!那就这么定了。”严小姐终于放下心来,复又低头仔细摩挲着那方绣帕,连球赛也都不大留心看了。

    听着周遭叽叽喳喳的议论,白裳裳长舒一口气,端起茶盏猛喝一口,连日的紧张,好歹舒缓了。

    之后的球赛,她一点儿都未看进去。只是含着笑,听陈场主兴致勃勃的讲解,适时的跟着欢呼一声,而心里却一直暗自盘算着。

    铺里还有什么没完备的,趁着最后的一个下午,要将一切打理妥当。

    好容易熬完了球赛,白裳裳匆匆与陈场主告了别,急急回到店里。

    木器行已将所有的陈设摆件送了过来,秋娘正盯着工匠安置,见她回来,忙上来问好:“主子回来了!如何?一切可都顺利。”

    白裳裳看了一圈,这铺子已七七八八成了形,心里很是宽慰,笑着回她道:“自然顺利,明日怕是要辛苦你们二位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遇惊变

    次日一清早,白裳裳便坐在对门茶楼的二层雅间里,一面吃茶,一面留心着轻云裳里的动静。

    按理说,这样的日子,她该在店里守着,亲自揭匾开张。可怕被人认出身份,只能无奈地躲在这茶楼,将一切看在眼里,也算是经历了。

    不过白裳裳倒很是豁达,毕竟不是第一次开店。

    之前那十几家铺子,她都未曾亲自开过张,甚至没跟一位主顾说过话,却也丝毫没影响她从中获得的乐趣。

    这不,今日这么隔岸观火地看着自己的店铺里人满为患,更是一种享受。

    白裳裳正瞧得起劲,只见严柳二位小姐从店里出来,直直进了这茶楼。

    没一会儿,便听见小二领着她们进了旁边的雅室。

    “这店家可真是勤勉,哪儿有这么一清早就开张的?!”严小姐愤愤地说着。

    “可不是么,咱们还当能拔个头筹,怎知已落在人后了……京城里真是不缺有钱有闲的闺秀。”柳小姐轻笑着开解道。

    “真是的……好在我没含糊,当即就下了定,听掌柜说,那身衣裳,我排在第一个呢。”严小姐很有些得意。

    白裳裳心里暗笑,若不是本公主为你打了招呼,哪里能轮得上你第一个?

    “你别说,那件衣裙可真是好看,比画上的还好些。真不知是何处来得巧匠,设计出这样别致的样式,怪不得说‘天仙裙衫在云裳’呢!”柳小姐很有些感慨。

    “看起来,店主似乎真是西境来的。除了我定的那身,其余裙衫皆是西境风情,别有异趣。若不是今日人多,我还想多定几身呢。”严小姐很有些不甘心。

    “改日再来吧,也不急于一时。定多了,怕是店家也赶不过来。不如让他们踏踏实实的,先将严大小姐的及笄礼服做好了。”柳小姐轻笑道。

    “柳姐姐说的是,还是那套行头要紧,到时候那么多宾客,可不能让人轻看了去……”严小姐言语间很有些期待。

    “妹妹穿上什么衣裳,都没有被人轻看的理。穿上那件新衣,只怕是要让在场的王孙公子皆拜在花下。”柳小姐咯咯笑起来。

    “柳姐姐!你说什么呢?我才没这个念想呢。”严小姐很有些害臊,低声啐道。

    “你没这个念想,尚书大人和夫人可都挂在心上呢,女孩子及笄了,就是出阁的时候了,没什么好害臊的。”柳小姐依旧笑言道。

    “那柳姐姐你又何时成婚?我听我阿爷说,皇太后驾鹤西去,皇子们的婚事都要搁置了,连太子的婚典都推后,你和嗣王……”严小姐似很有些忧心。

    “没什么,已经等了他这些年,也不在意再等等……我们别说这个了,小心旁人听见……”柳小姐柔柔地说着,提到“他”时,满是情意。

    而听到那声“嗣王”,白裳裳浑身如过电一般。

    嗣王?哪个嗣王?

    她知道嗣王就如郡王一样,只是个头衔,李元祈是睿嗣王,那肯定还有别的嗣王……

    所以,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她还记得他的信誓旦旦,耳鬓厮磨间,说要为了她夺嫡,要给她最盛大的婚典……

    怎么会是他?一定……不是他……

    之后,那两位小姐再说了什么,白裳裳一个字也未听进去。

    只是不断地在心里煎熬,恨不得冲过去问个清楚,却还是忍耐了下来。

    过了好一晌,隔壁安静了下来,那两位小姐已吃好了早茶,高高兴兴地出了茶楼。

    白裳裳扶着窗,盯着那柳小姐的背影,说不出的思绪,乱糟糟地堆在心上。

    虽看不清相貌,但她身材纤长,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很有将门小姐的气度。

    再想想这两日听到的,她的谈吐也很有分寸,性子也极温和。四平八稳、不毛不燥,真是个皇妃的好人选。

    白裳裳越想越不安,新店开张的喜悦荡然无存。她急切地要寻个答案,才能平复。

    出了茶楼,白裳裳看秋娘花蔷二人忙里忙外,很是得心应手,也就不再担忧,转身便回了公主府。

    躺在绣榻上翻来覆去,好几次想去密道摇铃,却还是忍住了。她不想只是捕风捉影的一句话,就怀疑他的用心。

    他和她,自沙洲初见,走到今日,虽只是短短数月,却仿佛已历经万难。

    好不容易才有了当下的心心相印,她不忍让这情意蒙上纤毫灰尘。

    可放过了他,她又如何放过自己?

    前后两世,加在一起,她这颗灵魂,已活了三十多岁。

    看多了始乱终弃的悲歌,她太知道“爱一个人不要太满”的道理,可奈何真遇上了自己的宿命,却还是蒙头扎了进去。

    嘴上说着渣男太多,可骨子里依然执着,相信,人间有白头,相信,海枯石烂至死方休。

    所以,她还是毫无保留地去爱了,将一颗心完完整整地交给他,再无他想。

    可如果,他真的有别的打算呢?她又能如何?白裳裳不敢细想。

    这个一夫多妻的时代里,莫说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就是一屋子侍妾也再正常不过,她当真计较得了吗?

    就算当下没有,未来呢?

    他日,他真的坐上那宝座,又如何能只属于她一个?

    越想越痛,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只能盯着床帏发呆,任由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直到再也哭不出来。

    终于挨到夜深,白裳裳却已耗干了情绪,再无气力去找他印证。只是蜷缩在床角,听着窗外秋风乍起,呼啦啦吹得落叶一片萧索。

    铜铃响了五六遍,白裳裳始终没有回应,她拿被子捂住头,像鸵鸟一样,逃避着。何必让他见到这么颓然的自己,徒增烦恼。

    铃声终于停了,他大概也不耐烦一直等着她吧。想到这,心底越发悲凉,忍不住又涌出泪来。

    “裳裳,你怎么了?”

    正暗自神伤,衾被外传来他的声音。

    他是在意她的!

    白裳裳那颗掉在泥淖里的心,因这一声轻唤,忽而飞上了云霄。方才的乌云密布,瞬时雨霁云散,再次阳光普照。

    赶忙擦干眼泪,假装刚刚睡醒,翻身还他一张笑脸。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两相对

    “这是怎么了?夜猫儿今日这么早就睡了?摇了好几遍铃你都未理睬,我还当是出什么事了……”李元祈见她好端端地躺着,着实松了口气。

    “没什么,就是今日店里忙,真真累极了。”白裳裳扶着床,坐起身,一头青丝散落,月色下格外衬得她千娇百柔,只是面色很有些憔悴。

    李元祈看着眼前这人儿,一脸疲倦,心疼的了不得,伸手揽进怀里。

    “裳裳,何苦这样劳累呢?见到你这样,让我如何安心?”李元祈很有些忧心。

    “不打紧,今日过了,便不用这般辛苦了。”白裳裳挤出一丝笑意,安慰他道。

    “哎……你要爱惜自己,就算是为了我,好不好?”李元祈依旧殷殷叮嘱着。

    “嗯,我听你的……”白裳裳点点头,勉强敷衍道。

    李元祈感觉出了异状,借着月色仔细打量着她,这才发现,白裳裳面上那层浅浅的笑意,分明是伪饰出的,而一双明眸,布满血丝,显然是哭过了。

    “裳裳,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李元祈很是紧张,怕出了什么大事。

    “真的没什么,不过是想家了。”白裳裳哭了一下午,脑袋都不大动了,连谎话都说得极不经心。

    “裳裳,不是说好了,彼此全然的信任么?有什么事,不能与我说呢?”李元祈言语间,有了些微妙的情绪。

    听了这话,白裳裳静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不知道,这在她心里百转千回的纠葛,在他眼中算得上什么?他会不会嫌她小题大做?

    又或者,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是一场误会,而她却已擅自将他判刑?

    一切如何说?又从何说?

    白裳裳越想越憋闷,就快喘不过气来,只能用力推开他,哽咽着说:“你且先去吧,让我独自静静……”

    李元祈见她这样,越发没了主意,却也不肯离去,守在床榻边追问道:“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又如何能放心地走?什么事,说出来,总比你独自藏在心里要好……”

    李元祈一句句的逼问,直逼她走到了悬崖边上,别无选择,她只好跳下去。

    “我今日,见到柳小姐了……”

    而此话一出口,李元祈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并没有第二个嗣王,柳小姐心心念念盼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睿嗣王李元祈。

    白裳裳看着他那混着愧疚、尴尬、不安、焦虑的神情,心如跌进寒潭,从外向里,一层层结上冰……

    “你走吧……”白裳裳转过身,不再看他。

    “裳裳,你听我解释……”李元祈底气不足,却又不愿就这么任由她伤心。

    “改天吧,今日太累了……”白裳裳仍旧背着身,自顾自躺下,不愿再多说。

    “那……我明日再来看你。”李元祈很有些无奈。

    走到门口,终究舍不得离去,转身看着她纤弱的身影埋在衾被里,恍如一只猫儿,都看不大分明。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她今日怕是没精神听他从头说起,只能明日再与她细道了。

    轻叹一声,李元祈闪身出了寝阁,唯余一室冷寂的清辉。

    “哎哟哟,主儿啊,您这是怎么了?大一清早来,就这副丧气神情,咱们铺子从昨日热闹到今日,您怎就一点儿欢喜样也没有?”

    秋娘在前厅忙了大半天,过了晌午好久,才想起白裳裳还独自呆在书斋里,也没叫摆饭。

    急急去茶楼订了餐食,送进书斋来,却见小主子一动不动,撑着头,痴痴地发呆。

    “秋娘,你说,女人为什么这么傻啊?”白裳裳忽然开口,秋娘倒吓了一跳。

    认识白裳裳这些年,从未见过她当下这副萧索模样,原本还有些好奇打探的心思,当下也全化作隐隐的担忧。

    “主儿啊,您可是怎么了?莫要吓秋娘啊,咱们这铺子将将开起来,万事万物还仰仗着您呢。”秋娘试探着柔声说道。

    白裳裳却并未理她,仍旧撑着脑袋痴痴傻傻地呆着。

    “哎……女人呢,不是傻,是……”秋娘只好接起她方才的话头。

    “不是傻是什么?凭什么男人可以朝秦暮楚、三妻四妾,女人还一颗痴心至死不渝?”白裳裳几乎是吼出这句质问。

    秋娘被吓愣住了,从未见过小主子这样失态的时候。又看她满脸通红,像是气急,秋娘不敢大意,赶忙上前倒了杯热茶递到她眼前。

    “嗨,男人嘛,都是这个德性,秋娘我这些年,早认清了……”秋娘尽力和缓着开解道。

    “三妻四妾的,都是有钱的人家。有钱的人家么,不都图个枝繁叶茂、子孙兴旺。可生娃娃哪里是个轻省活?多寻几个夫人,一起分担分担,倒也没什么不好的。”秋娘陪着笑脸打哈哈。

    白裳裳听了这话,忽而转过头来,直愣愣盯着秋娘。

    “额……奴都是为哄主子开心开心,随口瞎说的。哪句话不对,主子打骂就是,这样盯着奴看,秋娘我好不心慌……”秋娘喏喏地说着,声量都轻了几许。

    “我又何尝不知道?”白裳裳叹了口气,转过头,捂住了脸,“所以我一心一意做买卖,没准儿有一日,可以自由自在地快意江湖……或者随便嫁给什么人,无关风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如此想来,当初若是没遇见他,按部就班地嫁给太子,未尝不是件好事。

    “主子……您这是遇见什么事儿了?不妨跟秋娘说说。秋娘我别的见识没有,却是自小在男人堆里混出来的。”

    秋娘说到了强项,很有些兴致勃勃。

    “什么多情公子,什么巨富商贾,见过的比拍死的虫蚁还要多。任凭他什么出处,三句话便能知个大概……”

    白裳裳却像没听到似的,依旧捂着脸,再不肯多言。

    秋娘看她如此,也不好再多聒噪,叹了口气道:“那秋娘就将这饭菜搁下了,主子趁热进些吧,天大的事也莫伤了身体。”

    说完便退了出去,留她一个人清静清静。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对她说

    回到明月楼时,天色已晚。

    白裳裳在寝阁内仔细找了找,终于在衣橱里找到了铜铃。

    挣扎良久,还是割断了那根引线,她不想再听那铃声没完没了地响个不停了。

    大概这两日已将情绪耗干,此刻躺在绣榻上,白裳裳觉得,自己好像平静了许多。

    虽然一想到,自己的爱人,也会拥别的女子入怀,也会为别的女子嘘寒问暖,还是钻心的痛,但她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就这样安静地躺着,听着院墙外,一下下响起了更鼓声。

    又是三更天了,白裳裳却如何都睡不着。

    夜风越来越劲,呼啸着打着转,屋檐上滴答滴答,似下起了雨。

    白裳裳要刚起身,想去看看窗户是否关牢,却忽而听见门外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个人影印在门上。

    是他么?应该不会吧……

    因为不想见他,她在上楼前已用供案将暗门堵住。

    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呢?难道是刺客?可她却不敢声张,万一真是他呢?

    翻来覆去的犹疑,白裳裳很有些紧张,只得握紧了藏在绣枕下的宝刀,等着那人的下一步。

    “裳裳……你就这样不愿见我?”是李元祈的声音。

    白裳裳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可突然想起她堵了暗门,这人莫不是真掀翻了供案吧?

    “你是如何进来的?”白裳裳有些担忧。

    “你堵了暗门,我只有翻墙了……”李元祈一副无甚所谓的口气。

    “你!你不怕被人瞧见么?”白裳裳几步走到门边,忍不住低声喝道。

    “哎……你这府里的奴才,太没有规矩了,不过下了星子小雨,一个个都不知躲到哪儿去了。”李元祈淡淡说着。

    “不是说东宫羽林营负责此处么?”白裳裳还是不放心。

    “他们?也就是在官道上巡看巡看,你我府邸一墙之隔,如何也看不到。”李元祈仍旧不以为然。

    “那你快些从暗道里回去吧……”白裳裳确定了他无碍,也就安了心,转身便要走开。

    “裳裳,你开门,我有话要说。”李元祈却不肯罢休。

    白裳裳这才想起来,她回来时,连带着寝阁的门也落了栓。

    “什么都别说了,没什么好说的了……”白裳裳尽力稳住声音,没有情绪地说道。

    能再说些什么呢?

    无外乎,相识于年少,竹马绕青梅,如今他已不爱她,但会留个名分。

    一个成年的皇子,如今又贵为嗣王,对他来说,这不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吧。

    他肯费心解释,已是他的情意,可她却不愿听那些安慰的话。

    这是个无解的难题,她的悲伤,他的无奈,都是真实的,只是,总有一个人要让步。

    那个人,大概只能是她吧!

    可她还没办法说服自己,从心底坦然接受,她想再逃避一时,再给自己一些时间,也许她能找到一个与自己和解的方式。

    而在此之前,她不想再面对他。

    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裳裳,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李元祈终于不再坚持进来,再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悲喜。

    白裳裳看着门上的黑影渐渐低下来,蜷成一团坐在地上,仿佛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她的心还是被刺痛了。

    于是,也轻轻地走到门口坐下,静静地听他的故事。

    “就在这天都城里,曾有位举世无双的女子。见过她的人都说,再没见过更美的女子。更难得的是,作为一等一的美人,她却美而不自知,毫无傲世骄矜之气,为人善良谦和。”李元祈讲着那女子的故事,如述珍宝。

    “那时候,天都城里有很多男子,都爱慕着她。而她,却只倾心于一人。那个人,是她兄长的挚友,从小便常来常往。他与她的兄长一道读书、习武,一道评古论今、挥斥方遒。”

    “她常借机与他相处,渐渐地,他也懂得了她的心思。两人情投意合,原可以双宿双飞,却不料一朝边陲危急,他随军前去谋战功,只为给她赢一个诰命夫人的霞帔。”

    “谁知,吃了败战,人也被俘,生生在敌营里熬了三载,九死一生逃回来时,她已成了太极宫中最受宠的淑妃。”

    白裳裳一愣,竟然是他母妃的往事,那男子又是谁?有很多惊奇,李元祈的反应也太奇怪了,为何提起他父皇的情敌,还能如此坦然?

    “原来,她以为他早已战死,绝望下才为了家族,嫁入后宫,却深受帝王的宠爱,还诞下了位皇子,也渐渐安于了这宿命。”

    “后来,时隔多年,再次相见,她与他唯有恪守着君臣之礼,他却将这份情意深埋在心底,尽力在暗处回护着她母子平安。”

    “再后来,她骤然香消,家族蒙难,人人避而远之,唯有他挺身而出,明里暗里护她幼子周全。他姓柳,名士礼,如今是护国大将军。”

    “这些年,柳将军为了那皇子,挡过太多明枪暗箭,又悉心教授他武学技艺、领军战略。甚至还不惜犯险,为他铺陈筹谋,以报血仇。”

    “柳将军膝下无子,只一个女儿。皇子受此大恩,无以为报,唯有许诺他女儿一世归宿……”

    李元祈说到此处,便戛然而止,寝阁内外便再无声响,宁静如一潭死水。

    过了良久,李元祈终于又开了口:“裳裳,我知道,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我并非为自己开解,只是不愿见你自苦。这些年,你是我唯一放在心上的女子,往后,依然是。故事讲完了,你早些歇息吧,我,改日再来……”

    李元祈说完,便起了身,悄无声息地飘然离去。

    门这一侧,白裳裳听着他一字一句的表白,原本干了的泪,又决堤而出,一滴滴直落在地上。

    如果不知道这背后的曲折,她或许还能有所期待,也许柳小姐未必非要嫁他。可如今,一丝侥幸都没有了。

    一切都已板上钉了钉,她的爱人,要与另一个女子共享,而她只有接受的份。

    还要让她笑着面对,她做不到!

第一百二十八章 遇故人

    之后的几日,李元祈再未来过。

    白裳裳自那夜起,心里便像空了一般,饮食坐卧皆无甚精神,只是按时点卯。

    这样就算完了么?白裳裳有些彷徨。

    这场苦恋,走到今日,他的付出、她受的苦,就这样,一笔勾销了么?

    人生仿佛被卡住,进不得、退不得,不知前程若何,亦再也回不到最初——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主儿,那位严小姐,拿了衣裙别提多满意了,又加定了好些身。今日又来了好些贵门女客,个个来问严小姐那身生辰礼服,秋娘银子都收到手软呢……”

    秋娘看出她心里不痛快,时不时过来说两句,想让她开解开解。

    “知道了,辛苦你们二位了……”白裳裳依旧毫无生气。

    “主儿,你说说,咱们是不是得再上些新装?统共就那十来身衣裳,主顾也会腻的。”秋娘想让她画画衣样,醒醒神。

    “知道了,过几日吧……”白裳裳还是不接茬。

    “主儿……”秋娘还想再说两句。

    “好了,别说了,我去找你之前,别再来烦我了。”话虽重,语气却平常,茶饭不思了几日,连动怒都没了气力。

    秋娘见状,也不好再多言,只得应喏退了出去。

    又在轻云裳里耗了一日,月上高楼时,白裳裳才独自往公主府走去。

    穿行在热闹繁华的东市,耳畔还能听见平康坊里传来的阵阵乐鸣,白裳裳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寥。

    前一世,十八岁离乡,只身在浮华都市里漂泊,习惯了身披铠甲,不依不靠,大凡小事,皆一人扛起。

    时间久了,心上都生出了硬壳,将那些细腻的神经斩断,才避免了许多小儿女式的伤情。

    来了这一世,她原打定了主意,肆意人生,将上一世没能、没敢经历的事都经历一次。可却不包括,飞蛾扑火似的爱一次。

    二十一世纪,还有道德和法律的约束,依然有太多的痴情女,为爱而伤。

    这个时代,注定不适合为爱执着,否则到头来遍体鳞伤,几乎在所难免……

    可心如果能听理性的安排,她就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了。

    看着街市上三三两两的人群,听着四周的欢声笑语,白裳裳直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无比的思念上一世的父母、朋友,甚至,连龟兹都想念起来。

    那个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就算是没有深刻的故国情怀,也承载了她曾经的自由快乐。那时候,她至少是简单开心的。

    “裳裳?!”

    正沉溺在悲伤里不可自拔,忽而听见有人唤她。

    白裳裳抬头一看,竟然是长宜和永平两位帝姬,也都穿着男子的长衫,大摇大摆走过来。

    长宜帝姬见真是她,立即眉飞眼笑,紧跑几步到跟前,一把抱住她。

    “裳裳,自皇陵回来这么久,你也不去宫里看我们!”长宜嘟囔着,很有些抱怨的意思。

    “是啊是啊,这么久没见,我们几个很是想念你呢。今日得了机会溜出宫,原本是想去看你的,可看天色太晚,怕被你府里人告小状……”永平也走到跟前,一脸笑意地说道。

    白裳裳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包裹着,原本寒凉的心,渐渐温热起来。

    挤出一丝笑脸,白裳裳说道:“这里人多眼杂,说话多有不便,两位帝姬不如随我去个清静去处,咱们也好说说话。”

    “好,真是太好了,咱们也好放开了欢聚一番。”长宜帝姬很是开怀,说着就要拉上她二人一道走。

    白裳裳带着两位帝姬东拐西拐,来到了东市之北崇仁坊里弄一间茶室。

    “裳裳,可以啊,才来了这些日子,天都城比我们都还要熟络些。”长宜帝姬一进那茶室,环顾一圈,大咧咧地笑道。

    白裳裳笑了笑,也不直回她的话,伸手请她二位上二楼雅室。

    “两位帝姬今日怎么想着出宫?”白裳裳很有些好奇。

    长宜帝姬这洒脱性子,无论有无理由,出现在这天都大街上都没什么奇怪的,但永平帝姬这般四平八稳的脾气,若不是必要,怕不至于私自出宫。

    “嗨,还不是为了九月九。”长宜抢先回道。

    “九月九?”

    重阳节?

    白裳裳在记忆里搜寻着,与重阳相关的信息。

    九月九日,双极之日。民间怀祖祭祀、秋游登高,莫非皇室也有什么特殊的仪典?

    “裳裳大概不晓得,再过几日便是九九重阳节。每年,父皇都会亲自带着皇室宗亲去太乙山登高祈福。原以为皇奶奶才仙逝,今年的仪典不会有了……”永平帝姬淡淡回道。

    “没想到父皇发了话,说正因为皇奶奶驾鹤西去,才更要去祭拜神灵,保佑列位先祖永享极乐。”长宜插话道。

    白裳裳听了,点点头,与她所料不差。

    “所以我们这才出宫来,采买一些当日所需。”永平帝姬解释道。

    “祭祀仪典所需物品不都由宫中备好了吗?如何还需两位公主亲自采买?且还到民间街市上?”白裳裳很有些不解。

    长宜帝姬笑着接过话头:“这你就不懂了吧,宫里准备的,人人皆一样,而且年年如此,没点儿新意。我们这些女眷,难得出宫,谁不巴望着能有些与众不同?”

    “娘娘们不好擅自出宫,多让底下人代为采买,可那些宫人哪里懂我们喜欢的?所以啊,我们每年都寻着机会,溜出来看看,寻摸些新鲜小玩意儿,到时候带上,别有意趣。”

    “原来如此。那两位帝姬可寻到中意的了?”白裳裳笑着问道。

    “别提了……”

    被问到痛处,两位帝姬都蔫了,彼此看看,还是永平帝姬开了口。

    “今天出门差点撞上皇后娘娘巡宫,手忙脚乱的将银袋忘了,刚才看上了两条绦子,要付账了才察觉。”

    白裳裳一听,差点没笑出来,真是费了这么大力气,白忙活一场。

    “竟是这样,可巧我今日也是闲逛,随身带了些银钱,两位帝姬且拿去,趁着店还没关,赶紧去采买吧。”说着,白裳裳拿出银袋,递给她二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去行宫

    长宜帝姬一看,二话不说,伸手便拿了过去,喜滋滋地道谢。

    永平帝姬却有些犹豫,喏喏地说道:“裳裳,这怎么好意思?”

    “两位帝姬待裳裳似姐妹,这点小忙还是帮得的。”白裳裳笑回道。

    “那总共多少钱,明日我派人送到你府里去。”永平帝姬想了想,终于还是收下了这份情。

    “不多不多,送银子就免了吧,权且当那绦子是我送给二位帝姬的。”白裳裳依旧笑着。

    “好啦,别啰嗦了,这么点儿小钱,再计较,裳裳还当咱们瞧不起她呢。”长宜帝姬看不下去了,出声打岔道。

    “长宜帝姬说的是!”白裳裳笑意更浓了些,“时候不早了,二位快些去买吧,再晚铺子便要关门了。”

    “裳裳与我们一道去么?”长宜问道。

    “我今日出来得早,再不回去,府里人要担心了,就不陪二位帝姬了。”白裳裳福了福身,算是致歉。

    “快别这样,已帮了我们的大忙了。”永平帝姬帮伸手扶她,“那我们就先去了,今日多谢你,改日再去府里看你。”

    说着,两人便出了雅室,出门向东市去了。

    看着她二人渐渐消失在来往人流中,白裳裳心里盘算着,为何这次皇后没拉上她?

    按着皇后上次在东宫里的意思,如此能撮合她与太子的机会,应该不会被放过。可她至今未得到信令,莫不是皇后察觉了什么?

    白裳裳很有些不安,一面往回走,一面仔仔细细揣摩可能的纰漏。

    刚一进府门,却见常德端端迎了上来,俯身行礼后,在一旁禀告道:“公主,立政殿里传了话来,说是让公主预备预备,三日后一道去太乙山登高祭拜。”

    听了这话,白裳裳松了一口气。世间事常常庸人自扰,白纠结了这半天。

    “我知道了,有劳公公帮忙打点,看看要带些什么。”白裳裳淡淡回道。

    常德应了喏,还要跟着送白裳裳回明月楼,却被她拦住:“你且去忙吧,我自行回去便是。”

    正说着,碧桃春杏迎面走来,三两步上前道了福,便扶着她回明白喽了。

    三日后,坐在步辇上,离皇宫越近,白裳裳越有些紧张。

    这些日子,她没少做不能让宫里知道的事,也不知皇后有没有察觉。

    一路盘算着,若是又被捉住把柄,这次该如何脱身,可还没来得及想透,便已到了承天门。

    “拜见公主!皇后娘娘让奴才跟公主带个话,说是这出来进去的没得琐碎,还请公主在辇内稍候,要不了多久,祭拜的队伍就出来了。”皇后身边的太监上前来传话。

    “知道了,有劳公公了。”白裳裳松了口气,静坐在步辇内继续想对策。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听见外面渐渐有了车马的声响,她撩开帘子一看,正瞧见李元祈骑在高头大马上,走在队伍的前端。

    就这么一瞥,白裳裳直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赶忙放下帘子,不想让人敲出异样。

    好几日没见到了,他还是那副好模样,可不知是不是她自作多情,总感觉他也隐约有些憔悴,亦如她一般。

    “公主,圣上的御辇就要出宫门了,还请您移驾。”那太监在辇外说道。

    白裳裳听了,尽力压下了所有的胡思乱想,待情绪平复了,才掀帘出了辇。

    这才发现,并非她一人在承天门外候着,好些皇门眷属也都等在一旁。

    忽而听见一阵整齐的击掌声,候着的众人便都齐齐跪下,看来是御辇要来了。

    白裳裳也跟着跪下,静听着那车轮滚滚而过。

    “公主,皇后娘娘请您去凤驾前说话。”

    正跪着,那太监又来传话,白裳裳连忙起身,跟着那人往凤辇去了。

    皇后没掀帘,也没让她上辇,只停了一刻,在内说道:“裳裳,本宫带上了昱儿,此次你去与永平同辇吧。”

    白裳裳一听,很是轻松,语气里却淡淡的,轻声应了喏。

    “裳裳,快过来。”

    刚跪送皇后凤辇离开,便听见有人唤她,转头一看真是永平从辇内探出身来,朝她一个劲地挥手。

    白裳裳忙笑着回应,起身便向她走去。

    上了辇,永平亲亲热热地挽着白裳裳的胳膊,笑着说:“也不知娘娘今个怎么了?肯给如此大恩,让咱们在一处。说说笑笑,多快意!”

    白裳裳笑回道:“可不是嘛,咱们一道说说话,再不会闷了。”

    “长宜知道了,别提多不高兴了,直嘟囔怎就不带上她一道。”永平咯咯笑道。

    “这车辇倒能坐下三人,只是略局促了些,一路上颠簸,怕不能爽利。”白裳裳想象着长宜帝姬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笑。

    “她就是爱凑热闹,连这绦子也是看见那柳淑宜挂在身上,非要拖着我一道去买,差点儿没被皇后娘娘抓着。”永平帝姬微微有些抱怨。

    听了这话,白裳裳才注意到她腰上系着的绦子,仔细一瞧,竟然是她轻云裳的手作。

    白裳裳一阵唏嘘,还好那日没陪她们一道去采买,又听她提起柳淑宜,大概是柳小姐的闺名?

    “这绦子确实别有意趣,与帝姬这身衣裳极配。”白裳裳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你别说,出这绦子的制衣坊,真真是横空出世。自从严三小姐在生辰宴上,穿了它家的礼服,整个天都的闺秀们都知道了似的。”永平帝姬很有些惊叹道。

    白裳裳听着,才恍然发现,这些天忙着伤心,却错过了享受自己辛辛苦苦劳累出来的成果。

    “诶,裳裳,听说那家铺子原是在西境的,名唤轻云裳,你可曾听说过?”永平忽而问道。

    “好像隐约听宫人提起过,据说规制不小,西境诸国中有好些分号……”白裳裳想了想,这种时候自然不能拆自己家的台。

    “哎呀,果真如此啊,那下回可还要再去瞧瞧。上次太匆忙,赶着宫门下钥前回去,所以只选了这两条绦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得机会。”永平帝姬很有些后悔。

第一百三十章 太乙山

    太乙山在天都城南,不过五六十里的路程。

    一队车马,浩浩荡荡,繁琐辎重,也耗了半天的功夫,才将将到了行宫。

    白裳裳跟着永平帝姬下了车辇,正准备去寻寝阁,却听见长宜的声音。

    “裳裳!永平!等等我。”

    这个长宜帝姬,跟她十哥比,也好不到哪儿去,未免太不受拘束了。

    白裳裳二人回身,看见长宜一溜烟小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康宁帝姬。

    “这一路,真是劳累,你俩倒好,在一处有说有笑的,都不带上我们。”长宜走到跟前,嘟嘟囔囔地抱怨道。

    “你与康宁不也一道么?”永平笑回道。

    “她?一路上只知道睡了,就剩我自己干瞪着,快闷死了。”长宜似真受了多大委屈。

    康宁笑嘻嘻地走到跟前:“起了个大早,是个人都要困死了,谁让你这般精神。”

    长宜飞了个白眼:“还不是昨个儿陪你喝了半宿的茶,夜里都没睡安稳……”

    “好了好了,你俩可消停吧,再嚷嚷,一会儿让母后听见了,一个都跑不掉。”

    永平说着,拉上长宜就往前走,给白裳裳了个眼色,让她顾看着康宁。

    白裳裳心领神会,亲亲热热地挽上康宁帝姬,一道跟在后面。

    三个帝姬里,她虽与永平最亲近,毕竟言行心性最与她相似,但其实,她更喜欢康宁。

    既没有永平那样谨慎小心的四平八稳,也不像长宜那般直心直行不顾忌,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像个面团,实则很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法则。

    “诶?她怎么也来了?”

    原本正好好走着,康宁帝姬突然停了下来,盯着斜前面目不转睛地念着。

    白裳裳顺着那方向一看,竟然是柳小姐,心里咯噔一下。

    按理说,这样的皇室活动,只有正门子的皇亲才能参与,她能来,是靠着未来太子妃的名头,那柳小姐呢?

    她不愿想,越想越戚惶,后背都有些寒凉。

    “裳裳,你可认得她?”康宁帝姬转过脸来,小声地问道。

    白裳裳心想成灰她也认识,嘴上却说:“帝姬说得是何人?”

    “就是那个啊!柳淑宜,护国大将军的女儿。”康宁超柳小姐的方向努了努嘴。

    原来她叫淑宜,哪个淑,哪个宜呢?

    且不管哪两个字,念出来都是大家闺秀的名字,比她白裙子可上得了台面多了。

    “裳裳并未得机缘结识,这位柳小姐是什么特别的人物?还劳帝姬记得……”白裳裳笑回道,心里却在滴泪。

    “她呀,一把年纪了,不肯嫁人,据说是等着我六哥呢。”康宁帝姬说着,语气里混着说不清的情绪。

    “哦?是么?”白裳裳尽力压着混乱的心绪,淡淡地回道,好似不甚在意。

    终于见着正脸,白裳裳忍不住仔细打量打量,那柳小姐确实看着老成些,身量也更有成熟女子的韵味。

    “喂!你俩磨磨唧唧做什么呢?”长宜帝姬见她二人没跟上来,远远地大声呼唤着

    这一声呼唤,引来了不少人主意,包括那位柳小姐,也直直向她们望来。

    白裳裳噌得红了脸,康宁帝姬却不以为意,依旧笑呵呵地回道:“这就来了。”拉着白裳裳便追她二人去了。

    “我们刚才看见柳淑宜了!你们留意到了么?”到了跟前,康宁帝姬小声地问长宜和永平。

    “她来做什么?”永平很有些不解。

    “还能做什么?追着六哥跑呗。你说说,堂堂一品将军的女儿,这么没羞没臊的,也不怕给柳家丢人。”长宜帝姬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直口快。

    “嘘!小声点,别让人家听到了。”永平赶忙扯了扯长宜。

    “怕什么?她自己做得出,还怕别人讲了?”长宜很有些不服气。

    “还是别说了,我看这意思,她也要熬到头了,连这样的场合都请了她,没准儿皇奶奶丧期一过……”康宁也上来劝,言语间却很有些怅然。

    “哼!我就是不服气!就凭她,这么个面面皆不出挑的人,能当我六嫂?哪里配得上六哥?不过是看在柳将军的面子上……”长宜依旧愤愤地说着。

    “不管怎么说,怕都是板上钉了钉的事,往后莫要再说了。好歹投鼠忌器,莫惹六哥烦恼了。”永平轻声安抚着。

    三位帝姬一来一往,说了这些话,白裳裳听见了,却又没听,满脑子都是他跟她说,他答应了,要给柳小姐一世归宿。

    “裳裳,你怎么了?面色这样不好?可是累着了?”永平忽然开了口,长宜和康宁也都朝她看来。

    白裳裳一愣,看来戚惶的心情已印在了面上,赶忙挤出丝笑脸道:“晨起起得太早了些,确实是乏了。”

    “那我们快些进去吧,寻了寝阁先好好安生了才好,明日还要去登高呢。”

    永平挽着她,说话就要去寻寝阁,却见如意嬷嬷走了过来。

    “见过几位帝姬、云裳公主,老奴替皇后娘娘来传话,请云裳公主去凤驾前说话。”如意嬷嬷笑着脸禀道。

    “那裳裳你先去吧,我们晚些再去给母后请安。”永平扭过脸,冲白裳裳递了眼神。

    白裳裳不知此刻叫她去为了什么,总不至于亲自安置她寝食坐卧,但也不能不去,于是点点头,向几位帝姬行礼告辞,就跟着如意往皇后行殿去了。

    “裳裳可真是可怜,天天被那妇人盯着,要换了我,怕是要失心疯了……”长宜小声嘟囔着。

    “好了好了,我们也该散了,各自去寻寝阁了。”永平怕他再说出什么更了不得的话,赶忙打岔道。

    “康宁,你跟我一道住好不好?这深山云谷的,怕是有些精灵妖怪,半夜出来要食人的!”长宜知道永平心思,也不愿跟她争辩,转身去吓唬康宁。

    “什么精灵妖怪?竟瞎说!就是真有,跟你住了就能不被抓?”李元禧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听见长宜这副危言耸听的言论,很有些想笑。

    “十哥!你住哪边?”长宜被驳了面子很有些不快,一转头却瞧见李元禧,怒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怨憎会

    “男眷住东边,女眷住西边,卯对卯都定好了,你们不知道?”李元禧不想多跟这几个难缠的妹妹纠缠,说话就要往东边去。

    “诶,十哥,别急着走啊,我们还有话问你呢!”长宜上前就拖住他胳膊。

    李元禧没法子,只能停了脚步,回头问道:“什么事?”

    “你可知,那柳淑宜为什么来?”长宜一脸严肃的样子。

    “柳淑宜?”李元禧很有些懵。

    “就是柳大将军的女儿。”康宁赶忙解释道。

    “哦,她啊,她来不是很正当么?”李元禧不甚在意。

    “怎么就正当了?这不是八字没一撇么?她就这么等不及?”长宜一提起那柳淑宜,莫名的火气就涌上来。

    “什么八字不八字的,你们在说什么呢?是父皇下了圣旨,恩准她来的。”李元禧一头雾水,不知这几个妹妹怎么就跟柳小姐过意不去。

    “父皇亲自下了圣旨?乖乖,她可真有牌面,那她和六哥的事儿,怕是没跑了……”康宁帝姬很有些失落。

    “什么跟六哥的事?你们想什么呢?!”李元禧这才知道她们含含糊糊指的是什么。

    这些年,柳家小姐不出阁的事,天都城里的那些议论,他不是没听过。

    可他从未亲眼见六哥与柳小姐有过什么接触,也未听六哥提起过,所以全当那些传闻都是谣言。

    谁知胡话都传进宫里来了,连他几个妹妹都信以为真,看来他有必要替六哥辟辟谣了。

    “这次柳将军伴驾随行,父皇怜柳小姐大节下的孤苦伶仃,便恩准她一道。你们可都别再听些浑话,要是让六哥知道了,还不敲打你们。”李元禧一脸正经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再怎样也不会越了规矩。这会儿都在安置,父皇跟前少不得要用人,十哥先去忙吧。”永平笑着回道,想助李元禧脱身。

    李元禧怕长宜还有话聒噪,得了这个由头,赶忙点点头,一溜烟就走远了。

    “好吧,看来白担忧一场。但愿真是十哥说的那样,也免得长那柳氏心气。”长宜半信半疑,当下也只好丢开手,拉着永平、康宁便往西苑走去。

    白裳裳那厢,跟着如意进了皇后寝殿,只见皇后坐在宝座上,拿着个佛手逗小皇孙。

    “裳裳参见娘娘。”白裳裳稳稳走到宝座前,福身行礼。

    “裳裳来了?又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了,一切可都好?”皇后转过身,笑着问道。

    “蒙娘娘洪福护佑,裳裳一切都妥帖。”白裳裳也跟着笑了笑。

    “好就好,快起来吧,到本宫跟前来。”皇后说着,招手示意她上前去。

    白裳裳应了喏,缓缓走到凤驾前,小皇孙正仰着脸,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看这不过三岁大的小娃娃,竟也有了深沉为难的心思,白裳裳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生于皇门,自小就懂得审时度势,明白寻常人长到大也未必清楚的道理,腹中九曲回肠,心上更有千万个眼子。

    小皇孙这样,怕是因上次叫她娘亲被太子责骂,这次见了面,不知该如何称呼。想叫又不敢叫,憋得小脸通红。

    而这个称谓,怎么也轮不着她白裳裳定夺,也就只能笑着脸逗了逗他,挨着坐在一旁。

    皇后也看出这当中委曲,想起上次东宫中的不快,也有些尴尬,忙笑着宽慰道:“这次登高祭典,按理只有皇亲才能参与,圣上特意恩准你一道,可见是看重你的。太子知道了这安排,专程跟他父皇谢了恩,可不就把你当自己人了?”

    白裳裳听着,只好陪笑应承着,心里想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用他当她自己人?又想皇后也说只能皇亲参与,那柳小姐……

    “上次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今日既然来了,得了机缘还是多与太子亲近亲近。”皇后不轻不重地提点着。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上次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说算就算,还想让她热脸贴他!

    白裳裳很有些不情愿,嘴里应了喏,却计划装死,看见太子就绕道走,能躲多远躲多远。

    “这次带着昱儿一道,本宫这寝殿里也着实不宽敞,就将你安置在西苑,你且去看看一切可都妥当,若还有短缺的,只管告诉如意。”皇后看她精神不大好,以为是舟车劳顿了,便开恩放她回去。

    得了令,白裳裳很松了口气,谢完恩便告了退。

    如意嬷嬷跟出来,原想送她去寝阁,白裳裳怕她琐碎,又跟她有的没的说一路,便笑着说道:“多谢嬷嬷体贴,就不劳烦嬷嬷了,我自去西苑问问便知,嬷嬷请回吧。”

    说着,便径自往西苑去了。

    在这行宫里走着,白裳裳才越发体会到中原帝国的实力。如此深山高地,竟能兴修出这样规模的宫宇,可见其富足充裕。

    这时节,太乙山上已遍是红枫黄杏,一派金秋盛景。只是毕竟山高风重,就算在日光里,也觉得寒凉。

    白裳裳有些瑟缩,忍不住将身上那件洒金红绒氅衣拉拉紧,低着头向西苑走去。

    正走着,忽然有一人直直冲过来,与她撞了个满怀。

    白裳裳又惊又气,这大白日的行宫里,谁这么慌慌张张不看路。

    “云裳公主……”

    白裳裳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对方却认出了她,喏喏地唤了一声,便蹲身行礼。

    仔细一瞧,竟是柳淑宜。

    白裳裳一时有些错愕,不知该当认识还是不认识她,只好愣在原地。

    柳小姐见她半晌未开口,这才继续说道:“臣女乃护国将军的女儿,名唤淑宜,今日无意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海涵。”

    看着她礼数周全地半蹲在面前,白裳裳心上千头万绪,却只能和善地免了礼。

    柳淑宜站起了身,依旧垂着脸,可白裳裳依旧看出她眼圈通红,像是刚刚哭过。

    白裳裳心中很是疑惑,却又不好直言相问,只能含笑道:“柳小姐方才可撞疼了?”

    柳淑宜一愣,又赶忙摇了摇头,忽而想起白裳裳也撞狠了,才急急问道:“公主可还好?”

第一百三十二章 山中灵

    “我倒无碍,小时候学骑马的时候,冲撞得更狠也是有的。”白裳裳笑了笑。

    “公主无碍便好,都是臣女的过错,若是伤了你,还不知该如何是好呢。”柳淑宜似乎真有些惶恐不安。

    “看柳小姐很是稳妥,今日是遇见什么事情了?”白裳裳还是想打探打探。

    “臣女……臣女只是穿得单薄了些,没想到太乙山中如此寒凉,这才慌忙想回寝阁去……”柳淑宜挤出丝笑意。

    白裳裳看着她面色神情,就知她未说真话,看来这柳氏女并非是帝姬口中心机深重之人,连撒个谎都如此稚嫩。

    “原来如此,这里确实风大,柳小姐快去吧,莫冻坏了身子。”白裳裳笑了笑,让出道。

    “多谢公主宽宥。”柳淑宜纹丝不乱地行了礼,这才继续往前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白裳裳很有些怅然,按理说她们该是敌手,可看见她如此惊慌失神,又泪眼婆娑,想来是遇上了什么伤心事,白裳裳心里却也不忍。

    照李元祈的说法,他对柳小姐并无爱恋之心,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柳将军安心,怎样想来,这场纠葛里,还是柳小姐更可怜。

    山风更紧了些,白裳裳越发觉得萧瑟,又拉了拉氅衣,转身继续往里走去。

    好不容易寻到自己的寝阁,听见外面一阵欢闹,好似是几位帝姬的声音。

    白裳裳出门看了看,果然是长宜、永平和康宁三人,大风地里也不怕,只管嬉笑玩闹着。

    三人见了她,齐齐跟她打招呼,还挥着手让她过去。

    “裳裳,你看,我们寻到了什么好玩意儿。”长宜帝姬说着,双手举起个毛茸茸的东西。

    白裳裳仔细一瞧,原来是只松鼠。显然吓得厉害,浑身都在抖,四肢冲着空里,好一番挣扎。

    “你们从何处寻来的?这野地里的小玩意儿,不知在哪里乱蹿过的,别过了虫病给你们。”白裳裳不忍那小东西受苦,想吓唬吓唬几位帝姬,让她们高抬贵手放过它。

    “不打紧的,这小玩意儿蹲在我寝阁前啃松子,正巧被巡视的侍卫们看见,仔细检查过牙口皮毛,并不腌臜。”长宜解释道。

    白裳裳听了,看来得再换个说头。想了想,一边往跟前去,一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瞧这小模样,还真有些机灵,莫不是有意来寻着几位帝姬,好跟着回宫享福去吧?”

    “哎呀,长宜,你快些放了它吧!裳裳一说我才想起来,行宫里不常住人,这野玩意儿闻着人味,非但不躲,还凑到跟前来,怕真是精灵妖怪……”康宁帝姬惊呼着。

    “什么精灵妖怪,不过是逗你玩的,就你这傻子当了真。”长宜仍旧不甚在意,还专心致志逗那松鼠。

    “管是不是精灵妖怪,这次咱们是来祭神拜天的,玩弄这灵地生物终究是不妥。父皇若是知道了,怕少不得要怪罪了……”永平也上来劝解道。

    “好好好,就你们识大体,我这就放了它,总算可以了吧……”

    长宜虽有些不快,但还是不舍地将松鼠放到了地上,那小东西便一溜烟蹿进花丛里,再没了踪迹。

    见那松鼠遁了形,四人便也不高兴再呆在风地里,两两挽了手往寝阁回去。

    “裳裳,母后找你又有什么事啊?莫不是又将你跟大哥凑一处?”康宁帝姬忽而问道。

    “对啊,她这次倒没拘你在身边,也是稀奇。”长宜帝姬补了句。

    “没什么,不过就是好些日子没见,顾问顾问。”白裳裳淡淡回着。

    “呵,她倒是好心……”长宜帝姬很有些不屑。

    行宫虽大,却也比不得太极宫,一时住了这些人,到底还是显得局促。白裳裳见四下来来往往都是眼生的下人,怕长宜帝姬再继续说出什么,赶忙调转了话头。

    “几位帝姬都住在一处么?”

    “康宁胆子小,我跟她一起住,永平就住在我们旁边。”长宜促狭地笑道。

    “胡说!明明是你怕妖精,叫我一道同住的。”康宁帝姬很有些不服气。

    “好啦,你们俩就别争执了,不然夜里一个屋檐下呆着,如何相见?”永平笑着劝解道。

    两位帝姬听了,嬉笑一阵也就放下了。

    说话到了寝阁外,白裳裳正准备行礼告别,却听永平说道:“裳裳,不如你与我同住?夜里山风大,吹得树摇窗响的,没有妖精,也瘆得慌。”

    白裳裳想了想,便笑应了下来,转身就要回去取行奁,却被永平拉住。

    “你瞧瞧你,大凡小事都愿意亲自劳累,难怪道这般清瘦。”说着便安排宫娥去白裳裳寝阁取物。

    白裳裳尴尬地笑了笑,才察觉自己确实不大愿意使唤宫里人。

    自己店里人,她是衣食父母,按劳给酬,便从未觉得不妥。可宫里这些下人,都有自己的主子,哪里就能由她轻易使唤的?

    永平帝姬倒不甚在意,挽着白裳裳便往寝阁里去了。

    因为明日要祭天,饮食不宜太奢豪,也不便杀生进荤,所以夜间并未设宴席,各位主子都在自己的寝殿内进了素斋。

    白裳裳与永平一道用了些素面,又进了点精致小菜,便都丢下碗筷。

    之后又下了几盘棋,各自看了些书册,便一道洗漱安寝了。

    白裳裳原本不喜与人同榻而眠,总觉得不安稳,答应了永平是想着能再问些柳小姐的事情。

    可晚间一直未寻到机会,总有三四个在旁伺候的宫人,她始终不好开口。

    好容易等到安寝,底下人都退了出去,永平却似并没有卧谈的打算,背着身独自睡去了。

    白裳裳有些失望,却也不好强行起话头,只得依样转身睡下。

    可刚躺下没一会儿,却突然听见永平开了口:“裳裳,你睡了么?”

    “没呢,我有些认榻,一时半会怕是睡不着。”白裳裳赶紧回道。

    “我也是呢!那可真好,我们再说说话。”永平转过身来,晦暗里只能看见她两丸黑眸闪着光亮。

    “好啊,聊什么呢?”白裳裳笑着问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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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而来的龟兹嫡公主,打马喝酒开制衣坊,月入百万好不快活!直到路遇蓝颜祸水睿王爷,一步步陷入情网……可为何要嫁给他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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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唐,一段盛世下的爱恨悲歌。男主成长型,女主比较佛,但三观极正,有鲜明的是非原则。)罗衫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罗衫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罗衫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