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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斛明月     罗衫轻txt下载     罗衫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三章 孙大郎

    “是也不是……”白裳裳笑回道。

    “这……”孙大郎听得糊涂,笑意僵在脸上。

    “大郎,我家主子在东市开了个铺子,想跟你定些货。”秋娘见状,忙上来帮腔。

    “嗨,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如此好说,我每月定了日子给公子送货既是。”孙大郎忙应承着。

    “哦?大郎听着很是熟络,莫非也帮别的铺子送货?”白裳裳一听,顿时警惕起来。

    “那倒没有,只是我这铺子的老主顾,多是歌舞坊里的姑娘,日子久了,便着我定时送些新样式去。”孙大郎说着,憨憨笑了两声。

    “大郎所言不虚,奴当年正是这么认得大郎的。”秋娘立在白裳裳身侧,低声附和道。

    “原来如此……”白裳裳点点头,复又笑道,“大郎,在下浅陋,从前并未见过大郎手艺,今日前来,特想观瞻一番,不知大郎可否方便。”

    “方便,自然方便,那便请公子里面请。”孙大郎说着,便引她二人往后堂去了。

    进了后堂,依旧狭小,不过丈余小院,四围一圈屋室。

    带着她们进了西面一间矮屋,孙大郎便笑着道:“这里便是我日常做工的地方了……”

    白裳裳扫了一眼,不大的房间,除了加工金器的工床,几乎没有多余的物件。

    正想问他所做成品在何处,便见孙大郎自墙上挂着的关公画像后,打开了个暗阁,自内取出个木匣子。

    “不怕二位笑话,我家男丁稀疏,除了我,皆是老弱妇孺,所以这贵重金器,只好这么着藏在暗处。”孙大郎说着,便捧着那匣子道她们跟前。

    白裳裳见状,不觉想笑。这孙大郎可真是有趣,既有了这样的思虑,东西就该藏得更妥当些,挂一副关公像以为就能威吓宵小了?再说,当着她二人的面,就这样暴露了,也不怕她二人图谋。

    不过,这样看来,孙大郎倒真是个老实人,多少可以信赖。

    “公子请看,这便是我近日制成的。”孙大郎说着便打开了木匣。

    白裳裳仔细瞧了瞧,工法确实不错,只是花样确实中规中矩,一如他的为人。

    验了手艺,该谈谈合作了,白裳裳笑着点点头道:“大郎果真技艺精湛,在下没选错人。只是在下与旁的主顾不大一样,不知大郎可愿换个做法。”

    “还请公子明言。”

    孙大郎不置可否,看来这老实匠人还挺有自己的经营之道,有所为有所不为,不似有些商贩有奶就是娘,只要有利可图,无所不可。

    不错,这样的品性,更让她放心。

    “想必对大郎来说,并非难事。之前大郎皆靠自己画花样,而我的单子,却要按着我给的图样制作打造,不知大郎意下如何?”白裳裳暖着脸柔声问道。

    “原是这么个意思,那有何难,就按公子说的来。”孙大郎一听,面上松快了几许,当即回道。

    白裳裳听了,更觉这人有趣,连酬劳都不问,便一口答应。

    “那这酬金,大郎看如何计算?”白裳裳笑着问道。

    “我这些年,酬金多寡不曾变过,皆按首饰分量核算,童叟无欺。”孙大郎说着,又笑得憨厚。

    “是呀是呀,正因大郎收金实诚,姐妹们都愿在大郎家买……”秋娘上前来帮衬道。

    “大郎自己凭心意做,和照着我图样做,还是有些区隔,在下愿将酬金提上两成,以谢大郎所耗心力。”白裳裳笑着,主动提了好价钱。

    “哎呀呀,莫不是佛菩萨显灵,大年初一为我送来这样的好主顾,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孙大郎一听,当下欢喜地就差要拜天拜第。

    “不过……”白裳裳见他如此,决意趁热打铁,将丑话说在前。

    果然,孙大郎一听,赶忙竖起耳朵,凝神静气地等她后话。

    “不过,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因这图样乃我铺中机要,还请大郎务必妥善保管,且不可做了私货卖给旁人。”白裳裳一面整肃,极为郑重地说道。

    “那是自然,东家下的定,自然不会卖给西家,我孙大郎在市面上也走过几十年,这点行规还是懂的。”孙大郎也一本正经地回道。

    “大郎如此爽快,在下很是赞佩,那便如此商定。”白裳裳得了他的应诺,也就放了心。

    “多谢公子照拂,敢问何时做货?”孙大郎听了,也松了口气。

    “就在这几日,到时秋娘自会来送图样,大郎安心等着即可。”白裳裳见他终于积极了一回,很是满意,和颜悦色地笑回道。

    “那样甚好,正巧忙完年底的工,这几日清闲。”孙大郎也欢喜道。

    “既谈妥了,就不叨扰了,大郎且忙吧,我二人这就告辞了。”白裳裳见再无多话,便要带着秋娘离去。

    “也好,也好,这就送公子出去。”孙大郎一听,忙在前给她二人引路。

    可巧刚走到前厅,忽而听见叩门声,孙大郎上前开了门,便见着一个穿着宫装的男子进来。

    白裳裳一惊,忙拉着秋娘闪到一旁,生怕被那人认出。

    “呀,是福来公公,新年万福,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孙大郎看清来人,连忙揖手作礼。

    福来?不是李元祈身边的小管事么?来这里做什么?

    白裳裳躲在暗处,留心着外面的对话。

    “嗨,咱家来你这里还能做什么?自然是主子要寻件首饰。”福来淡淡说道。

    “多谢公公想着我,上次那支白玉簪,王爷可还满意?”孙大郎笑着问道。

    “主子收了没二话,自然就是满意了,所以这次我才又来你这儿。”福来回道。

    白玉簪?是李元祈送她的那支?竟然有这等巧事!

    想想那簪子的工艺,白裳裳越发放了心,这人真没寻错。

    “那这次,王爷也亲自做了图样?”孙大郎又开口问道。

    “这次倒没有,王爷说,捡着贵的来一件,倒不拘着式样。”福来随口答道。

    “那可容易,正巧新做了一批,这就拿给您看看。”孙大郎说着,便请福来去后堂。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送宫灯

    不挑式样,只选最贵,李元祈这是要送谁啊?

    出了孙大郎的铺子,白裳裳一面往回走,一面细琢磨,连逛乐游原的心情也没有了。

    “哎呀呀,主子出马就是不一样,这样容易就谈妥当了。”秋娘跟在一旁,察觉出她的异样,寻了话头打岔道。

    “就你乖巧……”白裳裳听了,回过神来,笑着敷衍道。

    “今儿是大年初一,原当能跟着主子出来散散,怎么就回去了呢……”秋娘说着,颇为委屈地嘟囔着。

    白裳裳心里装着事,没什么心情与她闲话,又不好冷脸,只得笑道:“当下正是制春衣的时候,咱们出来了半日,还不知铺子里怎么样了呢。”

    秋娘原就是想拿话打岔,见白裳裳好歹回了神,便也就不多言,跟着一道回轻云裳去。

    刚走到东市南三巷,差点没吓她们一跳,远远便见着轻云裳门外堆了好些人。

    “这是怎么了?”秋娘慌了神,以为铺子出了事,拔腿就要冲上去,却被白裳裳一把拦住。

    “慌什么?你看看那些人,全是些罗钗粉黛的小姐,显见是来买衣裳的。”白裳裳笑着道。

    “乖乖,这也未免太多了些吧……”秋娘听了这话,虽松了气,却还是惊异万分。

    白裳裳却明白,大概是她那身“迎春”的奇效。

    “这么些人,我们还是自后院进吧。”白裳裳想了想,怕遇上熟人,拿着秋娘往后面走去。

    进了书斋,白裳裳跟秋娘交待道:“我昨日想了个主意,能帮着咱们多赚些银钱。”

    “什么主意?”秋娘一听能赚钱,当下眼中亮光。

    白裳裳忍着笑,将那一套会员制讲给秋娘听,听着听着,秋娘子眼中的光亮越发闪烁了些。

    “乖乖,主子竟是如何想出这等妙计!”秋娘发自内心地拍马道。

    白裳裳抿着笑,淡淡说道:“好了,快去前头跟小厮交待交待,之后便按这样照做吧……”

    秋娘连忙应了喏,欢天喜地地往前厅去了。

    秋娘一去,书斋里就剩下白裳裳一人,天光明媚,透过窗子照进来,竟有了些暖意。

    白裳裳握着细毫,原本打算画几张首饰图样,却忽而想起福来说的话,心情也委顿下来。

    凭她的直觉,这件首饰不会是送给她的。他那样懂她,如何会不挑不拣,只选贵的来搪塞?可不是送给她的,又是送给谁呢?

    白裳裳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却又不愿承认,只得甩甩头,将那念头丢到一边。

    “公主,快瞧!”

    白裳裳正倚在栏杆畔,看着天都城里今日的喜庆热闹,忽而听见碧桃的声音。

    回身一看,那丫头手里正提着只宫灯,喜气洋洋向她走来。

    “何处来的?”白裳裳将那宫灯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做工真是精细,也很是喜欢。

    “十皇子派人送来的,说是来给公主拜节。”碧桃笑答道。

    “难为他费心了……”白裳裳听罢,心头一暖。

    大凡小节李元禧从未缺席过,不是亲自来,便是送些时兴玩意儿,在这上面,比李元祈还上心些。

    想到李元祈,白裳裳一时有些萧索,年节下的,他的嗣王府忙着迎来送往,日日都不清闲,连她都没时间见了。

    也不知,今日他又要忙什么……

    “公主,十皇子还让人捎了话,说是晚些再亲自来,邀公主一道去看灯。”碧桃笑着说道。

    白裳裳听了,心想还是李元禧有良心啊!

    自那夜李元祈描述了上元灯节,她便很是期待,虽说不能与他一道,多少有些遗憾,但也比独自苦呵呵闷在家要强。

    “知道了,你自去忙吧,有事再唤你……”白裳裳淡笑着回道。

    碧桃得了令,便退了出去。

    既是要出门,自是要穿好看的衣裳,而且今日,她要光明正大的穿女装!

    不能拉上最俊俏的情郎,她便要将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才能衬得起这天都上元夜。

    将衣橱里的衣裳,一件件翻出来过目,又试过好几身,东看西看,选出了件大红色的胡裙,最是喜庆。

    看着那身衣裳,白裳裳心满意足,就等着上了夜,李元禧来接她出门。

    可盼星盼月,等到晚膳都吃罢,李元禧却还没出现。

    正在气恼这人不靠谱,忽而见常德急急进来禀报道:“公主,太子爷到咱们府了,还请您快去相迎。”

    李元祯?他来做什么?

    白裳裳满心惊异,但人都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会一会。

    “不知太子驾到,有失远迎。”

    进了客堂,白裳裳缓缓上前,在离李元祯丈余远的地方停了步,俯身行礼。

    “公主客气了,倒是元祯贸然前来,多有打扰。”李元祯见了她,竟几步上前,作势要伸手扶她。

    白裳裳一惊,忙自己立起身来,复又往后退了退。

    李元祯的动作落了空,一时有些尴尬,他倒似并不在意,淡笑着收了手,也不言语,只立在面前望着她。

    不知他什么意思,白裳裳被盯得极不自在,只好也扮上笑意道:“瞧我这礼数,竟让太子空站着,快请上座。”

    李元祯一听,笑意更深了些,也不再坚持,与白裳裳一道入了座。

    “不知太子今日,是为何而来?”白裳裳尽力柔声问道。

    “今日,上元佳节,想来公主未见过这天都华灯节,不如与元祯一道去散散……”李元祯一面喝着茶,一面悠悠说着。

    白裳裳一听,差点没跳起来。

    他要带她逛灯会?!

    就是想了一千个理由,也没想到他来是为了这个。可同游逛灯会这样亲密的事,她怎么和他一道去呢?但他话都出口了,除非她突发恶疾,再难寻到别的理由拒绝。

    白裳裳心中焦灼,忍不住往门口瞄,盼着李元禧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

    “怎么?公主别有安排?”李元祯见她不回话,依旧笑问道。

    “晌午十皇子派人来传话,说是他也要去……”白裳裳不敢说他单独约她,当下只盼着他能当个灯泡就好。

    “那便不必等了,元禧今日来不了了……”李元祯说着笑意更浓。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上元夜

    李元祯看着白裳裳一脸不解,又笑着道:“今日晚膳,元禧贪吃了两只蟹,受了寒凉,这会儿正在宫里躺着呢。”

    什么?李元禧那么大的人,又那么壮实的身子,哪里就能吃坏了?

    白裳裳心中狐疑,总觉得当中有蹊跷,可又不好直言质问。

    “时辰不早了,公主若无异议,不妨整理整理便出门吧……”李元祯笑着催促道。

    见此事再无回旋,白裳裳也只好应了喏,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出门了。

    一出公主府,只见一驾车辇停在门厅前,白裳裳更有些烦闷,竟还要与他孤男寡女地同乘一辇,如此亲近的距离,想想就毛骨悚然。

    白裳裳还在踟蹰,却听见李元祯在身旁道:“公主,请上辇吧。”

    无处可逃,白裳裳只有提步上了辇,好在内里倒还宽敞,她便坐在离主位不近不远处。

    李元祯跟着上了辇,看了眼她坐的位置,倒也没说话,不声不响地坐在主位上。

    他二人坐稳后,车辇便动了起来,车轴和马蹄声响得欢快,而辇内却是一片尴尬的死寂。

    “公主喜欢红色?”终于,还是李元祯打破了这尴尬。

    白裳裳原本还在仔细琢磨今日之事,蓦地被问到,一时有些痴愣。

    “红色很衬你,今日比春日盛会更美些……”李元祯说着,面上漾着和暖的笑意。

    听了此话,白裳裳明白他指她今日这身衣裙,又听他柔柔夸她美,面上不觉发烫,忙垂下首,盯着自己的脚尖。

    耳畔却传来李元祯一串轻笑,接着又听他柔声问道:“不知除了红色,公主平素还喜欢什么颜色?”

    白裳裳心中不解,这人为何今日这样有兴致,抱着百二十分的耐性,与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于是,抬头望去,想从他神情中一探究竟,却被他眼中柔情惊了一跳。

    从前未曾细打量过他,今日才发觉,与李元祈倒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双含情目。

    只是李元祈的眸中还透着些锐利,而李元祯,却更多是一派柔和谦光。

    见他还在等她回话,白裳裳稳了稳神,轻声道:“赤橙黄绿青蓝紫,皆有它的美,裳裳并无偏爱。”

    “人道公主菩提心肠,果不其然……”李元祯听了她的答复,笑着点了点头。

    喜欢什么颜色,跟菩提心肠有何关系?这人今日为了讨她欢心,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

    不过,他又为何要讨她欢心呢?

    白裳裳想不明白。

    “主子,前面已封了路,只能到这儿了。”外面响起人声,接着车辇便停了下来。

    “公主,下辇吧。”李元祯说着,便伸手来扶她。

    白裳裳不愿与他瓜葛,便赶忙自己站起身,快走几步,急急下了辇。

    而刚一站稳,却被眼前这一派灯火辉煌震撼到了。

    若非亲临,永远无法想象,这璀璨的灯火如何重重叠叠,绵延千丈,将天门大街幻化成比天河还明亮的仙境。

    “走吧,再晚些怕看不到银花斗金狮了……”看出她眼中惊叹,李元祯笑着提点道。

    白裳裳这才回了神,跟着他一道,走进这璀璨里。

    心中还是戒备,白裳裳有意想跟李元祯拉开距离,所以格外走得慢慢吞吞。

    李元祯起初没有察觉,走两步便要停下来,等她一会儿,往复几次,渐渐品出些意思,便也压下了步子,陪着她一起耗。

    白裳裳心底直叫苦,这人可真是老奸巨猾,耐性又足,她怕是耗不过他了,想了想,便索性豁出去,只管她自己逛,不去在意他的存在了。

    李元祯倒不在意,一路陪着她东看西看,时不时还为她讲解几句。

    见他毫无过分举动,也无越线言语,再加之忙着看稀奇,白裳裳心中的戒备也就渐渐松懈了,只将李元祯当作个普通熟人,说起话来,也自然了许多。

    在李元祯的帮衬下,白裳裳猜对了几个灯谜,换了一盏兔子灯,一路提着很是欢喜。

    又尝试了投壶,可惜她一个没中,李元祯倒中了一整局,得了一个陶做的小沙弥,很是憨态可掬,似是店主手作,从未在别处见过,看得白裳裳艳羡不已。

    瞧出她的心思,李元祯忍住笑,故意将沙弥捧在手心上,左看右看,又是夸造型又是夸工艺,仿佛真是件宝贝。

    白裳裳见他有意显摆,心底翻了个大白眼,可还是忍不住瞥着眼看。

    “哎……这样的宝贝,放在我那里倒是可惜了……”李元祯忽而换了个口气,煞有介事地感慨道。

    “这是为何?”白裳裳一听,觉得有机可乘,赶忙问道。

    “我日日忙于案牍,如何有闲暇时时赏玩……”李元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那,不如我替您收着?”白裳裳赶紧接了翎子,她才不在意李元祯有意逗她,得了东西才是实惠。

    “啊,容我再想想……”没想到他竟没顺着台阶下。

    白裳裳大翻白眼,戏都陪他演足了,还要怎样?!

    一把夺了过来,小心装进衣袋里,笑着道:“别想了,与其不喜欢了再送人,不如当机立断,不枉它与您的缘分。”

    李元祯没想到她会如此泼辣,先是一惊,不过转瞬便绽出大大的笑意:“说得有理,那便将它托付给你了,还请善待之。”

    白裳裳得了便宜,自然真心欢喜,忙报以灿然笑靥,说话便要继续往前探看。

    可刚一转头,看清不远处一双熟悉的身影,笑容不觉僵在脸上。

    不是别人,正是信誓旦旦说过要带她来看灯的李元祈,依偎在他身旁的,便是柳家大小姐。

    而那柳淑宜的发髻上,正簪着她之前在孙大郎铺子里见过的金凤钗,在这璀璨灯火下,明晃晃地直刺进她眼里。

    站在原地,看着李元祈伸手替柳淑宜理额边碎发,那眼中柔光,与看她时,如出一辙。

    直觉心上被什么东西大力一刺,白裳裳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好在李元祯及时出手,将她揽在怀中。

    白裳裳一惊,忙要挣脱,却听他在耳畔柔声道:“裳裳,从始至终,你要嫁的人,都是我……旁落的心,拾回来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相对泣

    李元祯那双眉目,当下越发溢出层层情意,如蛛网一样向她扑来。

    白裳裳脑袋嗡嗡直响,今日是怎么了?为何一个二个,都这么不正常?

    口口声声说爱她的李元祈,琵琶别抱,而一直看她不顺眼的李元祯,却步步紧逼。

    “大哥……”

    白裳裳还在这接二连三的意外中不知所措,突然听见李元祈的声音。转头看去,他正疾步走来,柳淑宜被甩在了身后。

    李元祯的唇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一下,缓缓放开了白裳裳,微笑看着李元祈来到眼前。

    “六弟,好巧,带未来的弟妹来看灯?”李元祯说着,向柳淑宜望了望。

    李元祈面上一滞,余光瞥了眼白裳裳,笑回道:“哪里的话,不过是恰巧遇上了……大哥今日怎么有闲情雅致出来散散?”

    “难得今日过节,想裳裳还没见过这天都灯会,特意带她来看看……”李元祯说着,转过脸来,满面柔光地望着白裳裳,似满心宠溺。

    此情此景,落在李元祈眼里,如往干柴堆里丢下的一星火,瞬间燃尽了他的理智。

    “裳裳?皇弟竟不知,大哥与云裳公主这般熟络了……”李元祈言语间满是冷意。

    “熟不熟的,不多久便是至亲了。之前我忙于政务,多有疏忽,今后自会加倍补上……”李元祯却不急不躁,依旧含着笑。

    李元祈还要开口,却听柳淑宜上前行礼:“见过太子爷,见过云裳公主。”

    “罢了,既在宫外,不必拘礼了,再说,就快是一家人了……”李元祯说着,语气更透着亲善。

    柳淑宜一听,霎时羞红了脸,垂下头作娇羞状。

    白裳裳看着他们一来一回,每个字都进了耳朵,却又全然没听进去一句话,整个人如置身事外,而神思也不知飘去何方。

    “裳裳?裳裳?”

    有人唤她,是李元祯的声音,白裳裳回了神,转头望去,却听他笑道:“怕是走累,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白裳裳当下只想逃离,便木木地点了头,任由李元祯牵着手,转身离去。

    看着李元祯将白裳裳的柔荑握在手中,洋洋而去,李元祈恨不得冲上前,却被柳淑宜死死拽住。

    “嗣王!不可!”柳淑宜忍着心疼,尽力相劝。

    李元祈闻声转过头,看见她满眼皆是绝望,心头一抽,还是有些不忍,无奈扮上一丝笑意道:“淑宜多虑了……我送你回去吧……”

    柳淑宜心知他不痛快,也不好再强留,只得乖巧地点点头,跟着他一道往将军府走去。

    坐在车辇里,白裳裳渐渐缓过神来,恢复了理智。不管怎么说,这层窗户纸没戳破,该有的表面功夫不能少,也就渐渐暖起面容。

    李元祯倒很善解人意,方才的事绝口不提,只有一句没一句继续问着她的喜好,白裳裳也就凭心意应和着。

    到了公主府,李元祯亲自扶她下了辇,又嘱托了好些话,白裳裳礼数周全地道了谢,直等他的车辇走远了,才转身回了明月楼。

    碧桃、春杏看出她情绪不佳,虽不明就里,但也不敢多问,只能速速替她整理妥当,便退出了明月楼。

    独自蜷缩在冷冷清清的寝阁里,白裳裳也不点灯,仅凭月色,将这阁中盈满清辉。

    事情的走向,她越来越看不明白。

    而她不喜欢看不明白的事情,如果有,她就一定要把它弄明白。

    李元祯是为了气李元祈么?还是突然觉察了她的价值?

    李元祈跟柳淑宜呢?他对她到底是什么?只是纯粹的责任?还是拉拢柳将军的纽带?还是,也有情?

    李元祯,她无力验证,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而李元祈,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生闷气,也不能再被他一句“心里只有她”搪塞,今日她一定要让他说清楚。

    下了决心,白裳裳便披上件厚氅,出了寝阁,进了暗道。

    可还没走到暗室,便见李元祈垂着首,不声不响坐在榻上,听见她的脚步声,才抬了头,满面都是泪痕。

    白裳裳见了他这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委屈,情急之下啐骂道:“你有什么好哭的?!”说罢,扶着墙,也低低哭了起来。

    “裳裳,你莫哭了,都是我的错,你莫哭了……”李元祈见状,忙走上前,一把搂她入怀,手忙脚乱地替她拭泪。

    白裳裳却越哭越伤心,眼泪止不住地溢,索性像孩子一样,呜呜哭出声响来。

    “裳裳,裳裳,要我如何你才能解气,你说,我便照做。”李元祈从未见过她如此伤心欲绝的模样,越发慌了神。

    “我说了……你……你真能……做么?”白裳裳哽咽着问道。

    “是!”李元祈见她终于缓了哭,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再……再不许见……她……”白裳裳明知他做不到,却还是要争一争。

    果然,李元祈一听,沉默了下来。

    “做……不到……么?”白裳裳凝着眉,没好气地质问道。

    “裳裳,我……”李元祈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不管……我看见……看见你们在一处……看见你……你……你拿看……我的眼神……看她……我就……我就……”白裳裳说着,才缓下去的泪珠,又扑簌簌泉涌而出。

    “裳裳,裳裳,莫哭了……”李元祈见状,心如刀割,“我又何尝不懂,今天看见李元祯牵着你,我真恨不得砍了他的手……”

    李元祈说着,心里也是一抽,拳头握得咯吱响。

    “那你还……还招惹柳淑宜……”白裳裳缓了缓情绪,还是要把话问明白。

    “自从我为你跳崖,各种传言便未消停过,父皇虽未直言,怕也未必没有怀疑,而柳将军……他原就知道我要夺嫡娶你,如此一来……所以,很多事情,我也是逼不得已……”李元祈终于将实情相告,白裳裳却愣住了。

    “所以,你是故意做给人看的?”白裳裳这才想明白,他为何屡次在街头与柳淑宜出双入对。

    “哎,是也不是,除了做给旁人看,也要做给淑宜看……她对我来说,当下也很要紧。”李元祈说着,眉心不自觉地起了折皱。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起争执

    “你这样利用她……就不怕她恨你?”

    白裳裳想起那些虐心故事里的悲剧女配,陪着心上人历尽千难,到头来却只是利用,一时又有些圣母心泛滥。

    “她不会的……”李元祈说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似是很愧疚。

    听他好像很懂柳淑宜,方才那点胜利者的宽宏大量,瞬间又化作乌有,不满地嘟囔着:“你就这样懂她?”

    “不是懂,而是了解,我与她自幼相识,这么多年了,她是个什么脾气性情,我还是有些把握的。”李元祈淡淡说道。

    “所以,你就欺负她脾气好?”白裳裳第一次听他提起与柳淑宜的过往,忍不住想知道更多。

    “她脾气好?”李元祈一听,倒笑了。

    白裳裳仔细想了想,几次交道,那柳小姐凭着一股子爱意,没少对她横眉冷对,可见倒非是个好脾气。

    “那你凭什么就敢如此?”白裳裳耐着性回问道。

    “她跟你不一样……”李元祈答得模棱两可。

    “什么不一样?”白裳裳豁出去了,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不会介意你的存在,甚至,不介意我更爱你,只要……只要对她也好一些,她就满足了……”

    李元祈今夜也受了刺激,一时没细想,便把实话说了出去,却没察觉白裳裳的脸色已凝结成冰。

    一点点掰开他握着她的手,白裳裳从他的怀抱里脱身出来,缓缓退后几步,死死盯着他。

    “所以,一切都是我的不是……”再开口,直觉得字字泣血。

    李元祈被她这神情吓了一跳,全然不知方才哪句话说错了。

    “裳裳……”李元祈上前来,还想揽她,却被白裳裳闪开。

    “睿嗣王,在你眼中,一直在制造麻烦的是我。柳淑宜这样甘心与人共侍一夫的女子,才是你的良配。无限的理解、包容,还有这样的能帮衬你的父亲。呵呵,我怎么这么傻,还要与她争高下?”白裳裳说着,心尖骤痛,忍不住捂着胸口,倚在墙边。

    李元祈听了这话,也头疼如裂,内里被煎熬地七荤八素,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凡识时务的人,不会不明白,他与她的这段情,不仅百无一用,更是如履刀锋,他又如何会不懂?

    可他却孤注一掷,义无反顾。

    为了她,他被迫提前了夺嫡的计划。又为了她,不惜几次以身相救。而如今,更是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在李元祯面前,授敌以柄。

    他却从没为此后悔过,一丝一毫都没有过,因为,这全都是他的决定。而做出这个决定,只因他再也无力抗拒自己的心。

    可他越来越不明白,为了这段情,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她却为何如此眼中容不得沙子,死死抓住淑宜这事不放,非要闹得两败俱伤。

    “那你要我如何?”李元祈冷下眸子,转身走回榻边坐下,垂着首问道。

    听到他冰冷的语气,白裳裳不觉愣住了,心也凉了一半。

    从知道柳淑宜的存在时,她就明白,这件事的结局,只能是她来妥协。

    可对爱情怀有近乎偏执的洁癖的她,又如何能轻易妥协?

    她也有想过,她的底线在哪里,是他对柳淑宜不动情?可若是说无情便能无情,那就不是人心了。

    且不论他们这些年的交情,就是将来,娶回去,他能不碰她?碰了她,当真就能一点爱怜之意就没有?

    日久天长,过了当下的情深意切,她与她,对他而言,又真的会有大差别吗?

    每每想到这里,白裳裳就不敢再往下,因为越想就会越觉得,这件事,就是个死局。

    见她一直不说话,李元祈终究还是软下来,絮絮说道:“裳裳,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为了可见的利弊,我也试过放弃,可终究是失败了。对你的情,犹如宿命,容不得我细思,只想一味抓在手里,死也不松手……”

    听着他娓娓道来,白裳裳也渐渐平静,回想他们一路走来的艰险,确实不易,而他也确实付出了很多。当下,他对她的感情,确实不容置疑。

    所以,她才肯试着去自己化解,说服自己违逆本能,去接受与旁人分享至爱……

    可这真的太难了……

    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气李元祯与她亲昵,而她吃味他对柳淑宜温柔相待,却反倒是她的不是,为什么如此不公平?!

    “淑宜与我一样,年幼丧母,而这些年,柳将军多在外征战,哪怕上元节这样的日子,她也常常孤苦一人。她对我如此用心,从未要求过什么,惟愿每年上元节陪她去看灯会,我又怎忍心拒绝……”李元祈喏喏说着,满以为能换来白裳裳的理解,却听见她一声冷笑。

    “原来如此,到头来,竟是我横刀夺爱,作了恶人……”白裳裳悲极反笑,浑身战抖着,若不是靠着墙,怕是都支撑不住。

    “裳裳,我一直都以为,你最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李元祈也动了气,忍不住抱怨起来。

    “呵,那是嗣王看走了眼,我从来都是个妒忌成性、不可理喻的人。”白裳裳说着,用尽气力扶着墙,不让自己跌倒,任青丝垂落,掩盖住她满面泪痕

    见她当下已如此蛮不讲理,李元祈有些无所适从,无奈又愤懑,便站起身,无甚情绪地道:“你今日是太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等想通了再相见吧……”

    说着,也不等白裳裳答复,便要离去。

    白裳裳原就已肝肠寸断,此刻他骤然离去,越发失去了支撑,一时情急,决绝的话便脱口而出:“不必再相见了,我大概是想不通了。你也看到了,李元祯如今对我上了心,今日相处下来,倒也并无不妥。不妨就此都撂开手,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你!”

    李元祈听了此话,顿时火冒三丈,一股血气直涌命门,恨不得上前抓住她问个明白,却生生忍了下来,他怕他一时失手,真的伤了她。

    “还是那句话,先回去歇息吧,就算要一刀两断,也要想清楚了再说……”竭力压住火气说完这最后一句,李元祈看都不看白裳裳一眼,便拂袖而去,不给她机会再说出什么狠话。

    他一走,白裳裳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直直跌在地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爱恨转

    白裳裳坐在冰冷的地上,自虐一般一动不动,直到浑身都冻僵了,才慢慢爬起身,一步步挪回寝阁。

    第二日,便高烧不止,吓坏了公主府里的一众奴才。

    宫里特意派了御医来诊脉,说虽只是染了风寒,可病症却来得凶险,需要好生调理,才能慢慢养回来。

    御医回去不多久,皇后便亲自来探望,次日平宁几位帝姬也来看她,却一直没见过李元禧。

    身在病中,白裳裳并不愿见人,可她病得这样重,李元禧不来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这人自从上元灯节放了她鸽子,便再没露过面,连个消息也没有,难道真的吃坏了肚子,这么久都没好?

    李元禧的无端失联和李元祯的莫名出现,白裳裳总觉得有着说不清的关联。

    而他,也没有来过,或许,是先想通了吧……

    “公主!太子亲自来看您了,这会儿已到楼下了,您可要略打扮一下?”碧桃这一句禀报,让白裳裳着实一惊。

    李元祯又独自前来?

    成年男子,这样大喇喇进姑娘家的寝阁,就算是他未婚妻,也很是不妥当,堂堂太子,怎么一点也不顾忌?

    可人都来了,总不能生生拦下来,可想起上元夜那一出,她也实在没精神应付他,干脆躺平了,假装睡熟,免得再与他费口舌。

    “见过太子爷!公主吃了药,才睡下……”碧桃懦懦撒着谎。

    白裳裳一听,直觉不妙。

    这丫头刚端进来的药还放在案己上,此刻说她吃过药,但凡不是个瞎子便知此话有假。

    “咳咳咳……太子殿下怎么来了?还恕我礼数不周……”

    与其被拆穿,不如自己收拾残局,白裳裳假装刚刚醒来,挣扎着要坐起身。

    “裳裳快躺下,是我唐突了。前几日去了趟行宫,一回来便听说你病了,便急急赶来……”李元祯说着,快步走到榻旁,一把扶住她。

    被他触碰的瞬间,白裳裳忍不住一瑟缩,不着痕迹地坐远了些。

    大概是习惯了她的抗拒,李元祯不过微微挑了眉,转瞬便还是那副谦光温和。

    “什么药,要喝两碗啊?”李元祯瞥了眼案己上的汤药,含笑着问道。

    “啊……那个……”碧桃一听,赶忙上前圆谎。

    “你先下去吧……”白裳裳对这丫头的口才没什么信心,再说,在这只老狐狸面前,又何必白费这份力气呢?

    “裳裳,来,快趁热喝了吧,药凉了会更苦些……”李元祯说着,端起药碗便要喂她,那循循善诱的口吻,像极了她上一世的父亲。

    白裳裳一时有些恍惚,那颗向暖的心牵引着,差点一步跌下去,却被突然闪进脑海里的李元祈拉住,慌忙醒过神来。

    “多谢太子,我自己喝便是。”说着,忙捧过药碗来,咕噜噜喝了个干净。

    “咳咳咳……”可喝得太猛了,被那又酸又苦的药汁呛得厉害。

    “你啊,喝个药还这样急,竟跟昱儿似的,孩子气的厉害。”李元祯一面轻抚她的背,一面满是慈爱地说道。

    白裳裳一听这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拿她比他儿子,这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自从行宫回来,昱儿便没见过你了,上次得了西域来的小弩,还吵着要让你教他……”李元祯说起他那个儿子,真是父爱满满。

    不过,他上回不是还很介意奶团子与她亲近么?今日竟有意无意打起亲情牌?

    白裳裳想了想,开口道:“小皇孙自小众星捧月,自然有顶好的师傅教,我这三脚猫的本事,也就够装装样子。”

    “昱儿虽说备受宠爱,可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母后纵再是回护,还是隔着辈。我那些宫里人,也不顶事,怎知偏偏投了你的缘……”李元祯说着,笑意更暖了些。

    看着李元祯那副恳切的神情,白裳裳很有些糊涂,这意思,是要来替娃找后妈?

    “或许是小皇孙见我长得稀奇……”白裳裳觉得这势头很是不对,赶忙胡乱打哈哈。

    李元祯一听,竟被逗乐了,可转瞬眸中神情一转,坐到榻边,倾身凑了过来。

    “裳裳确实生得稀奇,地上少有,天上无双……”说着,满眼尽是柔情。

    李元祯这番操作,差点没把白裳裳惊得跳起来,不解之情直直写在脸上。

    看出她眼中惊色,李元祯略有些尴尬,微微往后退了退,却依旧近在咫尺。

    “我知道,之前有些误会,让你回转心意,一时半会怕是有些为难。好在你我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我等得了……”李元祯一字一句说着,面上安宁淡定,仿佛许下地久天长的誓言,不容置喙。

    听着李元祯的话,白裳裳忍不住想,不是自己疯了,就是他们李家人疯了,还是自己又穿越了?

    爱恨情仇的翻转,未免来得太快,简直猝不及防。

    之前将奉她至爱的人,如今连个影子见不着,而曾视她如敝屣的人,又来百般示好。

    这桥段,若是个画本子,她定读得津津有味,可身在迷局中,却是头疼不已,不知所措。

    李元祯看她痴痴愣了半晌,到底也有些局促,终于起身笑道:“你病着我就不多扰了,好好将养,改日再来看你。”

    说着,便要往外去,可没走几步又折回来,取笑挂在身上的香囊,抬手便给她挂在了帷帐上。

    “我素日睡不安稳,母后特意令宫中御医配下这安神香,日日戴着,倒真有些效用。你身子不爽,且要多安眠,才能快些好。”

    说罢,不等白裳裳回话,李元祯便大步出了寝阁。

    望着那香囊,白裳裳有些无奈,刚想起身摘下来,却被它散发出的香气吸引,闻起来似真有安神的功效。

    算了,暂且挂那吧,白裳裳懒得细想,一翻身复又睡下。

    夜深霜重,明月楼内,寂静无声。

    李元祈看着熟睡在榻上的人儿,百转千回。

    听说她病了,他心急如焚,想着那夜的情形,很是后悔,怎么就非要与她争执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南边事

    这几日,每每夜深,他总来看她,却又不敢让她知道。

    当日她的悲伤,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他怕,她不愿见他,见了他,又惹伤心。

    可他又如何放得下?

    其实,那日出了暗道他就后悔了,说好再不让她受丝毫的委屈,哪怕自己再难,可为何一时就没把持住?

    想要回去说句软话,又怕她正在气头上,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再扯出李元祯,他不确定自己能承受得住。

    可第二日,便听说她染了重疾的消息,一时间,连肠子都悔青了。

    而望着她当下的病容,李元祈越发难堪。

    那张瓷白的小脸,竟透着骨色森森的惨白,一丝血气都没有,更不提往日里的生机勃勃。

    又不知为何,一滴清泪自她眼角垂落,划过那病容,更添一抹萧索。

    忍不住想伸手将那滴泪拭去,可一靠近绣榻,却闻到一股不属于她的香气,而这味道,他却熟悉得不能更熟。

    李元祈凝着眉,四下探看一圈,终于将目光落在那只香囊上。

    李元祯,他究竟意欲何为??

    一把将香囊扯下,恨不能当场毁而快之,却扰动了帷帐,眼见着她要醒过来,李元祈心中纵是不舍,也只得闪身躲到一旁,怕他当下的怒气又波及到她。

    在梦里,白裳裳回到了龟兹。那时,还没遇见他,她还是个自由自在的小公主。打马、喝酒、开制衣坊,好不快活。

    而她上一世的爸爸妈妈,成为了龟兹王和王后,恩爱如初,又对她宠爱异常。终于,又让她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正在她耽于其中,忽然之间,天崩地裂,王庭破碎,龟兹陷落。天地间,又只剩她一人,在不尽的黑暗里,孤苦无依。

    悲伤汹涌而来,她忍不住想要嚎哭,却出不了声,只得化作一滴泪。

    之后,听到一阵声响,好似有个人,从黑暗中走来。那气息,像一股暖阳,只让她忍不住想伸手去够。

    可还没到眼前,那人却骤然离开,让她扑了个空。

    “你是谁!?”

    白裳裳忍不住惊叫着坐起身,才发现,原来是一场梦,醒来,她还在中原,当着她的和亲公主。

    抚了抚额,心想,真是烧坏了脑子,怎么做了这样惨烈的梦,让她此刻还心绪不宁。

    忽而想起李元祯送的那个香囊,想摘下来放在枕边,或许能帮着驱除梦魇,可一抬头,帷帐上空空如也。

    “奇怪,香囊去哪儿了?莫不是碧桃那丫头多事?”

    白裳裳随口嘟囔着,却不知清清楚楚全落了李元祈的耳。听了这话,李元祈越发将那香囊攥得越发紧,恨不得碾碎在手心里。

    听着她终于又平稳的呼吸,李元祈这才走出来,望了眼那榻中人,心中再多不舍,却也只得转身离去。

    却不知那榻中人,将他衣裳摆动的轻响,连带那声叹息,全都听进心里。

    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这段情,为何走到了如此田地?

    借着满室清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白裳裳心中苦涩,不知这等煎熬,何时到头。

    “混账!”

    太极宫,万春殿内,皇帝端坐高堂,地下立着三五个老臣公,面前撒了一地奏折。

    “陛下请息怒,此事尚无结论,当中未必没有曲折……”中书令卢琰垂首回禀道。

    “这密函都呈上来了,还能有什么曲折?胡家这回,做得也太过了!”天子之怒未曾削减丝毫。

    “江南富庶之地,自前朝,诸多高门大户依仗家财,明里暗里做些越轨之事,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此次科举,牵连甚广,怕不止一门一派可为。”侍中王千源请奏道。

    “那依卿之意,该当如何?”皇帝一听,好歹收敛了震怒龙颜。

    “臣以为,不若趁此机缘,将江南一代彻查干净,造事祸首该收该除,全由陛下决断,其余随犯,按罪行轻重,或罚刑或罚资,如此便有敲山震虎、杀一儆百之效。”王千源继续禀道。

    皇帝依旧凝眉,却也不启金口,沉吟良久,才又吐出几个字:“由谁去查?”

    “既是科举之事,自当由礼部监察……”一直没发话的尚书令严岑急急躬身答道。

    “严尚书,礼部虽为司职部署,可出了这样的事,不可不谓失职,若再由礼部监察,怕有监守自盗之嫌。”王千源直言不讳道。

    “王侍中所言不差,更不论此事还牵连皇亲国戚,不可轻慢……”卢琰也出声附和道。

    “那依二位同僚的意思,该如何?”严尚书被驳了颜面,很有些不快,当着皇帝的面,却不好发作。

    “滋事甚重,臣等不敢擅作主张,还需陛下圣断。”王千源倒也不一味冒头。

    “好了,朕自会斟酌,众卿退安吧……”皇帝说着,心中已有决断。

    待那三位重臣出了万春殿,皇帝对着身旁的大太监道:“去传睿嗣王来见朕。”

    接到传令时,李元祈刚练完一套剑法。

    自从那日起,他便会在下朝之后,于寝院中练剑,因为,他知道,她在看。

    他想见她,想一诉这些日的相思,可不知为何,她的寝阁中,一直有那个香囊留下的惹人生厌的味道。

    之后,又时时听见墙那边,一声声“太子驾到”的宣令……

    他便越来越不知,她那晚的决绝,是否真的一语成谶。

    “还请王爷更衣,陛下还等着呢……”传话的太监在身旁小声催促着。

    “知道了,王公公先去吧,本王随后便至。”李元祈回了神,收起远望的目光,转身换上朝服,便往宫里去了。

    白裳裳倚在栏杆上,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他那周身的气势,不似寻常出门,倒像是奔赴战场。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白裳裳心中不安,可转念一想,如今,他再有事,又与她何干呢?唇边忍不住泛起一抹苦笑。

    自那夜之后,她便再未同他说过话,甚至,想见他,都只能靠着每日他练剑的时候,偷偷在楼上望一望。

    明明近在咫尺,却比天涯还要远,莫非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第一百七十章 双龙斗

    “朕方才所言,祈儿可都明白了?”

    万春殿内,李元祈垂首,静静听着皇帝的遣派。

    “儿子听明白了,不过尚有一处顾虑,想听听父皇的意思。”李元祈躬身揖礼。

    “但说无妨。”皇帝对于他,自从行宫回来,便越发宽宥。

    “此事,若不止到胡国舅,可还再查么?”李元祈抬眸,想将皇帝的纤微神情皆看清。

    皇帝坐在高位上,眼中闪过纤微变化,却依旧神态自若,抚了抚须髯,淡淡开了口:“尚未查证,一切还不得定论,若太师当真牵扯其中,便是此案罪魁,必当重惩……”

    得了这个答复,虽在意料之中,李元祈还是有些失望。

    看来,在他父皇心里,李元祯还是动不得。

    “喏,儿子心中有数,必不辱父皇使命。”不动声色,李元祈俯首揖礼。

    皇帝望着他恭顺有加的身影,心中宽慰,示意掌事太监将一块令牌端到他面前。

    “此次路途遥远,祈儿要多加当心,遇上难处,便可用此令牌,见令如见朕。”皇帝徐徐说着,言语间透着威仪。

    李元祈捧着令牌,稳稳跪下,叩首道:“谢父皇隆恩。”

    “好了,早些回去预备吧,越快动身越好。”皇帝回缓了语气,走下宝座,亲自将他扶起。

    “儿子还有个不情之请。”李元祈站起身的瞬间,忽然有了个念头。

    “说吧……”知道他向来有分寸,不会提过分的要求,皇帝含着笑道。

    “儿子想带上十弟。”

    可此话一出,皇帝却愣住了。

    “元禧?”

    “正是。此次领御令监察,知道儿子秉性的,定会称颂父皇英明决断,可也免不了有些不明理的,心中腹诽。儿子受些冤屈不打紧,断不能伤了父皇的圣名,若有元禧一道,此事便是万全了。”李元祈不急不躁,娓娓呈奏道。

    皇帝听了这席话,不由愈发宽慰。

    也是,胡家人知道他派祈儿监察,未必坐得住,当下他还不愿见着任何异动。

    “好,难为你思虑周全,此事朕允了。”皇帝笑着,点了头。

    “多谢父皇!”李元祈心中一松,又揖礼谢恩。

    “去吧,一路当心,你的孝心,朕全都知道。”皇帝宽慰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李元祈的臂膀。

    李元祈一愣,心头热了热,便恭身退了出去。

    可还未走出嘉德门,便见着李元祯迎面走来。

    “大哥。”李元祈不动声色,躬身行了礼。

    “六弟今日好神采,莫不是交了什么好运道?”李元祯面上亦无半分情绪。

    “大哥说笑了,不过是跟父皇回个话。”李元祈不愿多纠葛,笑着应付着。

    “呵呵,不过是回个话……”李元祯捡了他的话,笑着道:“不知多少皇子,一年到头也盼不到父皇单独召见,六弟近日甚得圣宠,与父皇再亲近不过,自是不以为意。”

    “大哥若是无事,元祈便先告退了。”李元祈听出他话中有话,话锋一转,便要脱身。

    “怎么?六弟只忙着为父皇解忧,兄弟都不顾了?”李元祯面上一冷,言语间也透着股凉风。

    “大哥这是何意?元祈自省未有得罪大哥之处,这一大清早,便如此数落排揎,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兄弟交恶呢。”李元祈见他不打算善罢甘休,索性停了步子,倒要看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来。

    “交恶?呵,你我兄弟虽非一母同胞,却自幼亲近。当年在秘书省,六弟不过四五岁,拿着新写成的字帖,追在身后喊大哥,彼情彼景,依稀还在眼前,我又如何会与六弟交恶。”李元祯走近几步,忆起当年,言语间满是兄长慈心。

    见惯了他那副伪善面孔,李元祈心底冷笑,开口却还是恭敬之意:“元祈也记得,幼年时常与大哥相伴左右,食行坐卧少有不在一处的,母妃还笑着说,连模样都像嫡亲的兄弟……”

    “是啊,当年那样亲热,怎知如今就疏离了呢?”李元祯虚着眼,盯到他面上来。

    “大哥觉得疏离?元祈竟不察,心里只当大哥为至亲,谦敬之心未尝变过。”李元祈倒不慌不忙,当即把球丢了回去,抬眼却满是真诚。

    听了这话,李元祯面上一滞,久未近身过招,没想到李元祈如今已这等纹丝不乱。

    “呵,六弟如此便好,看来那些传闻,皆是无知小儿乱嚼的。”李元祯说着,含笑拍了拍李元祈的肩膀。

    传闻?他指的是什么?

    别的他倒无甚所谓,可若是与裳裳有关……

    “世上闲人众多,茶余饭后总要有些话嚼,大哥何等英明,听见了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一笑了之便罢……”李元祈不动声色地说着。

    “呵呵,那是,我当下也没那闲工夫理睬。眼见着,早春就要来了,也要预备预备,带裳裳出去散散了。”

    一声“裳裳”,戳中李元祈的命门。更不论,李元祯念她名讳时,如此自然,仿佛至亲至密,更胜于他。

    李元祈的拳,在长袖之下,握得紧蹙,无名怨火在腹中转了几转,才终于没有喷发出,可再开口,还是透着惨淡:“说起……云裳公主,元祈有一事不明。”

    “哦?六弟竟对裳裳的事有疑问?倒也是稀奇……但问无妨。”李元祯这话越发显得刻意。

    “众人皆知,大哥对元妃情深意重、至真至纯,大嫂仙逝三载,大哥却始终心意不改,可当下,又是为何?”李元祈竭力忍着气,势要撕破他的伪面。

    果然,此话一出,李元祯唇边笑意渐消,连并面上的血色,也渐渐退去,变成一张惨白枯容。

    一时,两人间的空气都似结了霜,再无半丝生气。

    过了良久,李元祯嘴角抽动了,缓缓开口道:“裳裳,是如眉送来慰藉我心的良药……”

    李元祈一听,手上骨节握得咯吱响,直冲上前去,恨不得一拳将他揍去与元妃为伴,却被一声“六哥”生生叫住。

    回头一看,却是李元禧,急匆匆从宫门里赶过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舐犊情

    “大哥竟也在!”李元禧说着,就到了跟前。

    被他一打乱,李元祈方才冲天的火气,势头去了大半,委顿下来。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见了李元禧,李元祯也收了面上神色。

    “父皇说……”李元禧刚要开口,忽而想起父皇的叮咛,此事不宜广宣,赶忙转了话,“父皇说,让我跟六哥去他府里取幅字。”

    李元祯见他那闪烁其词的模样,心知当中另有蹊跷,可他这个亲弟弟,胳膊肘向外不止一两日了,怕是问不出什么。

    于是,笑了笑道:“既是如此,那便快些去吧,莫让父皇久候。”说罢,也不再搭理李元祈,转身便往立政殿里去了。

    一面走,李元祯一面琢磨,其实,他二人心中藏的事,他也能猜中几分。

    早朝之时,御史台那不知好歹的王勉,竟当朝奏呈南边秋闱时出的一点小差子,臊得舅父一鼻子灰。

    之后,父皇留下三高官吏,在万春宫里问了半晌话,复又传李元祈入宫。

    他也是得了李元祈入宫的信儿,才急急赶来,想听听母后那,是不是有什么消息。谁知,刚巧就撞了个正着。

    不过短短几月,俯首做小十来年的李元祈,如今的气焰,越发昌盛了。怨不得多有传言,说这嗣王府上的紫气,都要盖过东宫了。

    说起来,他也真是命大,几次三番还能活着,看来再不下狠手,是不行的了。

    想到这儿,李元祯不觉心上一横,下了决断。

    “我儿,你怎么才来?”

    李元祯刚一进立政殿,便见着他母后站在殿中,神色很是焦灼。

    “母后,出了什么事?”李元祯三两步走到跟前,伸手扶皇后坐回宝座。

    “皇上宣李元祈,好像是要派他去江南,你可知,是为何?”皇后急急问道。

    李元祯一听,果不出他所料,这样也好,去了南边,都是胡家的地界,他睿嗣王怕是插翅难逃了。

    “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原是这个,不打紧,母后切莫忧心了……”李元祯含着笑,絮絮安抚着皇后。

    “真的没事?本宫怎么听说今儿在朝上,圣上还冲你舅父发了火?”胡皇后惴惴不安地问道。

    “不过是个误会,过了便无事了……”李元祯依旧笑回道。

    “哎……前朝的事,你大了,也渐渐有了主意,不愿母后忧心本宫也省得,可若真是出了大事,你可千万要告与本宫知晓,本宫在宫里,还是多少能帮衬些。”胡皇后还是不放心。

    “母后多虑了,儿臣断无瞒着母后的道理,只是此事确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舅父抬抬手的事,母后只消稳坐高台,其余交给儿臣。”李元祯轻飘飘地回道。

    胡皇后瞧他这样笃定,也不好再多言,想了想,只得点点头:“如此便好……可话又说回来,你父皇为何让元禧跟着去?他那么个昏头孩子,去了能干什么?”

    “什么?父皇让元禧一起?”听了这话,李元祯反倒有些乱了。

    让元禧同行倒是他没想到的,父皇究竟是何用意?莫非也信不过李元祈?

    皇后看出他面上惊色,蹙眉问道:“你莫不是才知道?”

    “儿臣之前确是不知,方才进宫时撞见他二人,元禧倒也没说什么。”李元祯心中有些气恼,李元禧这个愣头青,连这种时候都不向着他。

    “元禧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又直又愣,怕是你父皇或是李元祈交待了……哎,可怎么就找上他了呢?”胡皇后很有些心焦,她最不愿见到的,就是李元禧被卷进朝堂风波中。

    说起她这个幺儿,胡皇后便又爱又恨。自小就是个耿直性情,如何都教不转,极不适搅和进权利纷争中。

    所以一直将他当女儿养,只管高兴快活,无需深谋远虑,毕竟将来,李元祯总能护着他。

    可说来倒奇怪,朝堂上别的事,他确从不上心,只不过好巧不巧,但凡跟李元祈相关,不论是什么,他总爱掺和一脚。

    为此,胡皇后明里暗里敲打过多回,可他嘴上应承,行动里依旧我行我素,真是让她再头疼不过。

    别的且不论,长久以往,寒了元祯的心,她一走,他可靠谁去。

    “母后也莫担心,元禧不会有事的,他这一去,倒能帮着我们牵绊牵绊,李元祈也不敢太过造次。只是……”李元祯看出胡皇后的忧虑,心下不忍,还是柔声宽慰道。

    “只是什么?”胡皇后听了他的话,急忙问道。

    “只是还需母后好好提点提点元禧,不然儿臣担心,反倒帮了李元祈。”李元祯满面正色地说道。

    胡皇后思忖一晌,点点头道:“本宫明白,这就传他来。”说着便要使太监去传话。

    “还是晚些吧,他当下不在宫里。”李元祯想到李元禧方才的模样,很是无奈地笑了笑。

    “不在宫里?那他去哪儿了?”胡皇后很是惊讶。

    “跟着李元祈去嗣王府了,怕是要晚些才能回来。”李元祯淡淡地答道。

    “这个孩子!真是分不清亲疏远近!”胡皇后一听,气得不行,忽而又瞥了眼李元祯,柔下声道:“元禧这个孩子,就是这么不开窍,可他心里最是敬重你。等他回来,本宫定会好好与他说道说道,让他上东宫去,听你训话。”

    “那倒不必了,这个档口,元禧不宜来我宫里走动,母后代儿臣将话点倒便是了。”李元祯说着,剥了个砂糖橘递给胡皇后。

    “我的儿,从小你便最懂母后的心,哎,若是元禧有你一半懂事,母后就是去了……”胡皇后说起这忧心事,竟有些哽咽。

    “母后,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丧气话,儿臣还盼着给您抱重孙呢。”李元祯见状,心也软了大半,急忙宽慰道。

    胡皇后一听这话,忍不住破涕为笑:“尽说些浑话,昱儿还那么小,再给他添几个弟弟妹妹才是正经的。”

    “母后教训的是,明年定给您再添个孙儿。”

    这句话,李元祯说得甚为坚定。

第一百七十二章 去江南

    “六哥,你说父皇干嘛让我一道去啊?”坐在车辇里,李元禧大喇喇问着。

    李元祈听他聒噪一路,一时头疼,很有些后悔。

    “父皇没告诉你?”李元祈随口应付着。

    “什么都没说!圣旨来的时候,我正在暖殿里斗蛐蛐呢。”李元禧大言不惭地说着。

    抚了抚额头,李元祈压住赶他下辇的冲动,挑眉道:“父皇说你在宫里闷得慌,不是斗蛐蛐,就是斗公鸡,不如让我带你出去转转,省得在他跟前碍眼。”

    “原来如此啊!”李元禧恍然大悟似的,立即嬉笑着一张脸道:“没想到,玩物丧志竟有这等好处。”

    李元祈一听,吸了口气,闭上眼养神,不再理他。

    “哎,六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全走水路么?要去多久?路上辛苦不辛苦啊?可要预备什么么……”李元禧却不预备放过他。

    “你要是不想去,现在就去禀告父皇。”李元祈被这一堆问题炸烦了,冷冷开口道。

    “谁说我不想去?!”李元禧急得要跳脚。

    “要去就乖乖跟着,哪那么多话。”李元祈依旧没睁眼。

    此话一出,李元禧倒没了声,过了好一晌,李元祈还当他被骂跳辇了,抬眼一瞧,却见他正一脸纠结。

    “我跟你说了,你可别打我……”李元禧少有的吞吞吐吐。

    李元祈看着他那副神情,不觉也有些忧心。这个混世魔王少有怕的事,看来并非小事。

    “哎呀,六哥你别这么盯着我,不过就是跟父皇说,把嫂嫂也带上……”李元禧越说,声量越轻,最后那句,几乎耳语,却还是被李元祈听了个清清楚楚。

    可以带上她?!

    天知道他此刻有多雀跃,却不能表示。

    “你怎么说的?”欣喜之余,李元祈也有些纳罕,父皇为何会答应。

    “我就说,嫂嫂就是在这天都城里闷坏了,才生了这场大病,南边春暖,不如让她去散散心。”李元禧小声嘟囔着。

    “父皇就答应了?”这是个什么破理由,李元祈不敢置信。

    “可不嘛,父皇想了想,当即就答应了,还说,还说……”李元禧又支吾起来。

    “还说什么?”与她相关的事情,他总是急不可待。

    “还说,让六哥好好照顾着,务必全须全尾带回来……”李元禧怯怯地说着。

    “父皇的原话?”李元祈直觉背后生凉。

    这些年,为了往上挣,他也渐渐学会了揣度帝王心意。而凭他多年的察言观色,他的父皇,从不会说无用之言。恰恰相反,他的一字一句,皆有深意。

    元禧请的命,却让他好好照顾,又特意用了“全须全尾”,究竟是何用意?

    “是啊,一个字都不差。”李元禧直喇喇地回道。

    看来,父皇也有所察觉了,可还同意带她一道,莫非,和亲之事,有了别的转机?

    “喂,六哥,你好歹告诉我出发的日子,我也好去跟嫂嫂说啊。”李元禧见他不回话,伸手拍了拍他。

    “五日后。”李元祈想了想,答复道。

    “好,一言为定,那我就不耽搁你了。”李元禧嘻嘻一笑,转身出了辇,帘角翻飞处,正是明月楼。

    “快去跟你们公主禀报,十爷带着好事来了。”李元禧一面进公主府,一面跟门子交待着。

    “什么?带我去江南?”白裳裳吓了一跳。

    “是啊,莫非嫂嫂不愿意?”看她的反应,李元禧有些迷惑。

    上次在千家诗,听她说起江南,似乎很是向往,又想着她开衣裳铺子,怕是爱极丝绸绫罗,去江南,岂不正好能亲自看看货源。

    “不不,我自是愿意的,只是……”白裳裳赶忙回道。

    “嫂嫂愿意就好,父皇都点了头,再没人能说什么。其余的,就不必多虑了,一切皆有六哥打点。”李元禧松了口气,好歹没白费心。

    “睿嗣王也去?”一听见他也去,白裳裳不禁皱了眉。

    这些日子未见,提起他,不知不觉,竟都有了说不清的疏离感。

    最初还怀着念想,盼他能先低头服个软,她便要在他怀里好好哭一场,或许事情就能过去。

    可盼来盼去,夜夜的等待皆落了空,渐渐也就断了这痴心。

    这会儿告诉她,要与他朝夕相处数月,还是在远离天都的自由世界,她倒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

    “你别说,这次咱俩可都是借了六哥的东风,不然可去不了。”李元禧笑着答道。

    “这话怎么说?”白裳裳有些好奇,他要去干什么?莫不是又领了钦差?

    “父皇给六哥派了个活,具体做什么,不便多说,嫂嫂只管跟着好吃好玩便是。”提起吃喝玩乐,李元禧又来了兴致。

    “我跟你说,江南的小吃,哎哟,那叫一个绝……”

    之后李元禧天花乱坠夸江南的一车话,白裳裳一句都没听进去,还沉浸在这个消息中,又是悸动,又有些不安,仔细盘算着如何将此行的好处最大化,将尴尬降到最低。

    “嫂嫂,你可快预备预备,五日后相见,可别忘了,五日后哦!”李元禧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反反复复叮嘱着。

    白裳裳暖着脸,直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走远了,转身便换了衣裳,往东市去了。

    “哟,皓兄,好久未见,快请进。”崔韫见了她,连忙迎上来。

    “崔兄,近来可好?”白裳裳笑回道,病了这些时日,再见崔韫,都有些生疏。

    “还好还好,老样子,不饱不饥。”崔韫笑了笑,将她迎到内堂。

    因有秋娘平日的往来打点,两家铺子很是亲近,白裳裳有了事,也不用绕弯子,直言道:“皓某近日预备去趟江南,我记得崔兄是姑苏人士,不知可否有丝布行内人,引荐一二,皓某届时也好上门拜会。”

    崔韫一听,忖了半晌,笑回道:“皓兄是想体察丝布作坊?”

    “崔兄猜得不错,说来惭愧,做了这么久的衣裳生意,还没见识过各类衣材如何制成。”白裳裳也笑了笑。

    “那可真是赶巧,崔某近日也有批高货,需亲自去取,不如由在下陪皓兄前去?”崔韫一脸诚恳。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作替身

    听崔韫说可亲自陪同,虽心中疑惑,却也不愿较真。

    就当真巧合吧,如此,也省得她再费神与生人打交道。

    于是,白裳裳笑道:“竟然这样巧,那便有劳崔兄了。只是此次我与家人同往,当中还有些别的耽搁,不如就与崔兄相约姑苏?”

    崔韫一听,当即点了头:“如此甚好,在下半月之后便可到姑苏,皓兄到了,只消去十泉里云竹巷崔氏布行,便能寻着在下。”

    “那就一言为定,姑苏再会。”白裳裳说着,便拱手告辞。

    一边往公主府去,一边细细盘算着,如此一来,她只用想法子到姑苏,便可不必与李元祈抬头不见低头见,又能深入了解古丝绸行业的秘辛,真是一箭双雕!

    五日后的清晨,天色将明未明,星星点点的水粒子扑到面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未散的露气。

    白裳裳穿着件鹅黄色的衫子,一副俏公子的打扮,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无论如何,能出远门,她总是开心的。

    “公主,公主,您慢些走,这个天,乍暖还寒的,还是带上手炉吧。”碧桃追在身后,急急叮嘱着。

    白裳裳头也不回,笑着说道:“自此刻起,要唤我公子才是!”

    碧桃紧赶几步,追上来道:“是是是,还请公子带上这手炉,风寒才好透了,别再冻着了。”说着,将那手炉塞进她怀里。

    抱着那手炉,白裳裳很有些无奈,心想好在不必带上这丫头,不然要有的念了。

    “走吧,再晚些,怕是要赶不上船了。”春杏看她还想推脱,赶忙催促她上路。

    算了,看在她忠心护主的份上,白裳裳勉为其难地捧着那劳什子,转身往门外走去。

    可还没到没看,远远便瞧见一个人,立在门廊上。

    晦暗中,看不清面容,可那身形却惊得她心漏跳了一拍。

    是他么?

    白裳裳直觉得,此情此景,像极她初入皇宫的那日。

    蓦然相逢时,他在灯火阑珊处等她,不急不躁,静若玉佛,仿佛已候了一生一世。

    想到此处,眼前禁不住雾上一层泪来。她还是放不下,还是盼着,兜兜转转间,她的平宁,还在原处等她。

    一步步走近,她心跳越快,反反复复想着该如何开口,如何忍住,不让泪溃然决堤。

    可还没走到跟前,却见那小皇孙从门厅里跳了出来,摇摇摆摆直冲她奔了过来。

    “娘亲!”

    一声“娘亲”惊坏公主府里一众奴才,嘴上不敢议论,却都暗戳戳朝她面上瞧。

    白裳裳也被这猝不及防打乱了情绪,还未来得及反应,奶娃娃已跑到跟前,抱着她的腿,亲亲热热叫个不停。

    面上再不堪,可这毕竟是嫡皇孙啊,白裳裳还是弯下身,一把抱在怀里。

    “你怎么来了?”挤出一丝笑意,逗弄着他的小脸,柔声问道。

    “昱儿听说你要出远门,哭着闹着要来送你,拗不过,只好带他来了。”是李元祯的声音。

    原来,方才那人不是他。

    白裳裳不得不感慨,真是造化弄人,老天总喜欢给她些“惊喜”。当初是,今日也是,只是没想到,物是人非的翻转,来得这样快。

    “昱儿到父亲这来吧,莫蹭花了……娘亲的新衣裳。”李元祯说着,便将奶娃娃抱了过去。

    白裳裳脑中嗡得一声响,她没听错吧?李元祯竟然也让小皇孙唤她娘亲?!

    当日,他拂袖而去的情景还在眼前,怎么不过数月,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满心疑惑地跟着他父子二人上了车辇,刚一坐定,奶娃娃就缠了上来,摇着她手直问:“娘亲,你这是要去哪里啊?为何不带上昱儿和父亲?”

    看着他一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白裳裳的母性瞬间泛滥,赶忙搂着他安抚道:“去给昱儿寻些稀罕宝贝,要不了多久就回了。”

    “昱儿自小养在母后身边,懂事后,从未尝过与至亲分离的苦痛,今日这般,裳裳无需太挂怀,缓缓就好了。”李元祯淡淡劝慰着。

    此话一出,白裳裳心中顿生大不快,也越发看不懂这皇太子了。孩子不懂事也就罢了,他怎么还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真论起来,她与他父子二人非亲非故,怎说得像她抛夫弃子似的。

    “太子此言差矣,裳裳虽与小皇孙投缘,却并非至亲。”

    自春日盛会起,李元祯的转变实在太过诡异,白裳裳忍了这些时日,不想再这样不明不白,毕竟她不是李元祈,犯不着他费神斗心计。

    李元祯听她如此口气,倒是一愣,不过转瞬,便笑着将奶娃娃抱过去,柔声说:“昱儿乖,去寻奶嬷嬷吧,父亲有话与娘亲说。”

    说罢,便将孩子送了出去,再回来,竟直直坐到了白裳裳身旁。

    “太子这是何意?”白裳裳一惊,忙要离远些,却被他伸手拦住。

    “裳裳,我知道,你我之间,有些误会,可谁又能没有错眼的时候呢?”李元祯说着,声音柔软如蜜糖。

    “不知我能与太子有什么误会?”白裳裳挑眉道。

    见她装糊涂,李元祯无奈地笑了笑:“也罢,过去的事,便不提了,你我只消看将来。”

    白裳裳见他又要顾左右而言他,横下一颗心道:“裳裳自知愚笨,揣测不出太子的慧心,不明白为何今是昨非。”

    李元祯一听,沉吟良久,才开口道:“春日盛会,裳裳像极了一个人。”

    这下,白裳裳就明白了。

    他竟将她当作元妃的替身了,怪不得能容奶娃娃唤她娘亲。

    而知道他并非借她打击李元祈,白裳裳竟大大松了一口气,转念又感慨,直到今日,她的心,还是不可救药地牵挂在他身上。

    “爷,到码头了。”

    白裳裳正为难该如何应答,可巧到了地方,便忙起身下辇,也不管李元祯。

    “裳裳……”

    一落地,白裳裳刚想拔腿往船边去,却听李元祯在身后唤她。

    定在原地,不知该当如何,却见他走到面前,将身上的紫金氅脱下,披在她身上,系好了衣带,还仔细掖了掖。

    “裳裳,散散心没什么,记得带它回来就好……”说着,满眼又是他招牌式的柔情。

第一百七十四章 红白花

    “大哥!嫂嫂!”

    正在这粘连不清处,循声看去,李元禧和李元祈骑着马,自远而来。

    看见了他们,李元祯眉心微蹙,伸手一揽,她便跌进他的怀里。

    白裳裳大惊失色,正要挣扎,却听他在耳边轻言:“裳裳放心,遇上事,我的人皆会替你打点。要不了多久,你就要嫁与我了,叔嫂之间,总该厘厘清了,不管是或不是嫡亲……”

    什么意思?这是要告诉她,一路皆有他的耳目?

    “哎呀呀,大哥与嫂嫂真是情深意笃,羡煞旁人呀!大哥放心,有我在,不会委屈嫂嫂的。”说话间,李元禧已到了跟前。

    “呵,要不是多亏十弟,我夫妻二人也无需受这分离之苦。”李元祯冷笑着,松了怀抱,却还死死握住她的手。

    李元禧听了,面上有些尴尬,正不知该说什么好,李元祈也到了跟前。

    “大哥何时办的酒席,兄弟竟未得知?”李元祈狠狠瞥了眼那双交握的手,一面冷笑道。

    “快了,待你们从江南回来,裳裳的嫁衣,就要做成了。”李元祯说罢,转过头对着白裳裳笑得柔情似水。

    “哎呀,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快些上船吧,早去早回!”李元禧听出气氛的不对,赶紧跳出来打岔,给白裳裳了个眼神。

    白裳裳见状,赶忙趁机挣脱李元祯,端端行了礼,跟着李元禧头也不回地疾步往船边去。

    “裳裳!”

    李元祯一声呼唤,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望去,一祯一祈立在一处,倒让她产生了白玫瑰红玫瑰的错觉。

    “多多保重,我在家中等你。”李元祯说着,一字一句中,皆是缱绻。

    白裳裳听得一怔,还不清的情,如水幔一般扑面而来,让她有些窒息。

    不敢再耽搁,赶忙转身跟上李元禧,逃离这诡异的气场。

    “大哥如此会做戏,下回宫里演傀儡戏,大哥可去充个角儿了。”李元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几乎从鼻子里哼出这句话。

    李元祯听了,不愠不恼,反而低声笑道:“六弟抬举了,不过,唱戏这等散逸勾当,倒只合适与内子玩玩。”

    “你!”一遇上与她相干的事,他的情绪便难以掩饰,可众目睽睽之下,握紧的拳只得藏在袖子。

    “呵,原以为,大哥不至于这样不堪,倒是我错看了。”李元祈冷笑道。

    “堪与不堪,无需六弟评说,若真论起来,六弟所作所为,就是君子么?”李元祯说着,目光一瞥,直直刺到他面上。

    “六哥,六哥,再不上船,就不等你了!”

    正不愿再与这老狐狸纠缠,便听李元禧远远地唤他,于是草草比划了下,算是行礼告辞,转身就往船上去了。

    白裳裳站在船头,远远将他二人方才举动全看在眼里,却又不知说了些什么。这会儿只剩下李元祯一人,孤零零站在岸边,看上去,很有些萧索。

    “喂,嫂嫂,你当真这么舍不得大哥?早知道,就不多事了,这一下里外不是人,连母后都气了我好几日。”李元禧站在一旁,看着白裳裳神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调转船头!”

    白裳裳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见李元祈一声令下,船头渐渐转了向,李元祯便渐渐消失在视线内。

    循声望去,李元祈也正望着她,那神情里,竟混着嫉妒、失望和伤心。

    面上一滞,急忙调转目光,看着那渭水泱泱,一路东流。

    “嫂嫂,还是进舱吧,这水看不得,不一会就要害晕头症了。”李元禧在身边轻声劝道。

    白裳裳想了想,便点头跟着他进了船舱。

    到底是钦差出巡,这宝船很是宽敞,粗粗估摸,主仓内可容得下三二十人。

    “哎呀呀,可算要出京了。”李元禧嬉笑着,歪坐到一张贵妇椅上,一副百年牢囚终得释放的模样。

    “你就这么不愿意在京里呆着?”白裳裳见他那模样,不觉好笑。

    “莫非你愿意?走到哪儿,都有人盯着,行住坐卧,再没畅快的时候。”李元禧嘟囔着,好似受了多大委屈。

    这人可真是贪得无厌啊,白裳裳忍不住心想。

    在她看来,他可再幸福不过了,娘宠爹爱的,有如此的权势,还有花不完的钱财,还想怎样?

    “我说,十皇子,您也未必太贪心了些,天底下哪还寻得找比你更爽快的人?”白裳裳笑着揶揄他道。

    “哎,你们只知我表面风光,背地里的辛酸,如何能懂?”李元禧一听,越发卖起惨来。

    “呵,那你倒说说,我也好领悟领悟。”白裳裳真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论。

    “你知道,我为何要请父皇准许你一道么?”李元禧忽而翻身坐起,一本正经地盯着她问道。

    “为何?”他这一问,倒真问进她心里。

    “因为,你就快要过上我现在的日子了!往后几十年,处处皆是规矩,句句都要留神,真是太苦了。”李元禧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白裳裳听了这席话,忽而想起刚到中原在皇宫里的几日艰辛,不觉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又是惊讶又是感动,能这样为她着想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元禧,多谢你,这份心意,我一直都会记得。”白裳裳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恳切地说道。

    李元禧却不搭话,继续说道:“上元灯会那日,我正要出门,被母后拦了下来,数落了一通。之后你病了,他们又拿叔嫂嫌隙什么的压我,不让我去看你。”

    这样一说,白裳裳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与她的交往,被人限制了。

    “真不明白,哪儿就那么多规矩。在这天都城里,除了你当我是朋友,再没别人了。在旁人眼里,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皇子,皆敬而远之。可他们……”李元禧说着,竟有些怨怒。

    “之前,皇后娘娘也没如此严苛啊。”白裳裳有些不解。

    “母后说,你与大哥婚期越来越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况且大哥……”李元禧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收了声。

    白裳裳听了,终于明白,症结是在李元祯。

    忽然想起临走前他的嘱咐,看来,不仅意指李元祈,还有李元禧。

    果然,皇家兄弟间的信任,比纸还薄。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愿见

    看着李元禧的失落神情,白裳裳有些难过。

    想不到,人人眼中的乐天小王子,内心深处,竟是如此的孤寂不堪。

    “好了好了,人都出来了,怎么心还在那牢笼里?快好好盘算盘算,也不枉费挣来的这一游。”白裳裳不忍他再颓废,故意语气轻松道。

    李元禧一听,似想起来什么,顿时也换了精神,笑着道:“可不是么!这一次,定要玩个痛快!”

    “诶,咱们这一路都要走水路?”白裳裳忽而想起还没仔细了解此次行程。

    “六哥没跟你说?”李元禧随口反问道。

    白裳裳一惊,可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情,倒不像话中有话。

    “我是托了你的福才得此机缘,与嗣王又有什么关联?他自顾不到我这。”白裳裳淡淡回道,说来确也是事实。

    “那倒是我疏忽了,还以为你们府邸离得近,这几日,他已与你讲述清了呢。”李元禧一面笑道,起身去案边,不知寻什么去。

    白裳裳还没来得及答话,只见他拿着张草图,走到跟前。

    “喏,你看,这里是天都,这里是江宁,咱们一路往东,经渭水,过黄河,再借道运河,一旬有余,便能到江南了。”李元禧在那地图上指指点点,将这一趟行程,讲了个明白。

    “原来如此,那这一趟滩涂可险?”想起上一世见过的黄河,白裳裳有些担忧。

    “我们这艘宝船,可是御制的,再结实稳当不过了。更何况,还有六哥呢!”李元禧说着,满脸都写着对李元祈的崇拜。

    “嗣王又不是神仙,难不成还能一人抵狂风骇浪?”白裳裳笑着摇摇头,真不知他的皇弟皇妹怎就这样迷信他。

    “那你是没见识过,不过,最好还是别遇上事,但遇上了也无需怕。”李元禧笑着道,说话便要将地图收起来。

    “等等,若到了江宁,如何去姑苏?”白裳裳忽而想起来,她还与崔韫有约。

    “嫂嫂想去姑苏?可是有什么事?可咱们这一趟,怕是只去江宁。”李元禧一听,不觉凝了眉,他记得,那个南丝馆的掌柜,正是姑苏人。

    “哎呀,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都到江南了,不去看看多可惜?”白裳裳笑得有些谄媚。

    “我怎么没听人说过这话?”李元禧眉眼一挑,斜斜睥睨她一眼。

    白裳裳一愣,赶忙打岔:“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姑苏我是一定要去的,还请十皇子好人做到底,帮我安排安排。”说着,便上前拽住他衣袖直摇。

    “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了。”李元禧被她缠不过,只得答应,“到了江宁,我再想想法子,只是,定不能让你独自去。”

    白裳裳倒无所谓他跟着,也就随口应承着:“那是自然,怎么也得带上你啊,不然多无趣。”

    “元禧这次出来,也是带着差使的,怕是没法寸步不离地陪着云裳公主。”

    两人正说得热闹,忽而却见李元祈进了舱,面上无风无浪,像极了一本正经的教书先生。

    “六哥,我能有什么差使啊?”听了这话,李元禧倒是先出了声。

    “怎么?十弟是纯来散心的?”李元祈也不答他,戏谑地反问道。

    “我……六哥让我做什么,安排就是了,只是,只是嫂嫂也得有人陪着,不然……”李元禧垂着头,懦懦说着。

    “我自有安排,不劳十弟费心了。”李元祈说得不容置喙。

    他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安排一堆暗卫跟着她?那哪比得上李元禧啊?

    李元禧还准备辩驳,便听李元祈又开口道:“十弟若无事,可跟南华去理理案宗,免得到时候一问三不知。”

    这下李元禧彻底蔫了,垂头丧气地应了喏,一步步往舱外挪。

    白裳裳见状,也赶紧跟上,免得与他独处,却听见李元祈的声音又响起。

    “云裳公主请留步,此次出行,不比寻常,元祈还有些话要与公主交待。”

    此话一出,李元禧与白裳裳一道停了步,彼此交换了下眼神,李元禧留下同情的一瞥,便跟着南华出了舱。

    “你,就这样不愿见我?”他的声音冷淡至极,却又似藏着一团火。

    白裳裳立在原地,直觉地他一步步压了上来,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相见争不如不见”。

    “是啊,既已无话可说,又何必相见?”白裳裳死命压着慌乱的思绪,心口不一地回道。

    “呵……无话可说,没想到,我几度豁出性命救回的人,如今却与我无话可说。”李元祈悲极反笑,隔着丈余远停了步子。

    “嗣王大恩,裳裳无以为报,若您愿意,这条命随时拿去便是。”白裳裳却有些气恼,这人如今倒时时拿救命来说事。

    “我要你的命作甚?”李元祈也上了火气,三两步走到跟前,一把拽住她。

    好久,再没能如此近地望着他了,猝不及防的面面相对,让她心中酸涩骤起,差点落下泪来。

    这张面容,一如初见般俊美,可当下,却再寻不到曾经的明媚和暖。

    使了全力,从他手中挣脱,白裳裳一刻不缓地往舱外冲去,怕再晚一会,她的伤心便会如潮水一样,在面上汹涌奔突。

    “裳裳!”李元祈在身后呼喊着,声音里透着绝望。

    白裳裳脚下一滞,却还是狠下心,夺门而去。

    一路狂奔回到寝阁,白裳裳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上,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仿佛要将心里的苦全冲刷出来。

    她也想不明白,他和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坐在地上,将这半年的经历细细回味了遍,想起曾经的甜蜜,她便止不住心疼,泪水一遍遍,流了干,干了又流,直到精疲力尽,再也无泪可落。

    挣扎着上了榻,蒙着头,不理门外一次次催促她用膳的人,她多希望一觉睡过去,便能回家,回到不用这样纠葛伤心的地方,可她却如何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

    不知熬了多久,天色都暗了下来,清冷的寒光从窗外透进来,看来,月已高升。

    过了饭点,白裳裳倒不觉得饿,只是口干舌燥得厉害。

    正要起身倒水,忽而听见一阵笛声,悠悠扬扬飘过来,直进了她心里。

第一百七十六章 风波起

    那笛声,仿佛很熟悉,却又不记得在何处听过。

    闭上眼立在窗口,静心品着那笛语,宛转悠扬中,又透着深深的哀伤,像极了对恋人的相思意。

    是他么?

    这宝船上,除了他二人,还有谁会有这样的心思?

    江心月下吹青笛,那样的他,应该很美吧……

    白裳裳心底轻叹,随手拿起椅上的大氅,出了寝阁。

    沿着船舷走了没几步,果然,见着一人在船头,对着清风明月,孑然独立,手里正握着一支笛。

    看着那身影,她心扑扑直跳,既是不愿扰了这美极的意境,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只好隐在一侧,静静听那笛声泣诉,思绪千回百转,早已纷乱成麻。

    “你以为,那是我么?”

    这声耳畔低语惊得她一跳,转身看去,李元祈正含笑看着她。

    被他看出心思,白裳裳直觉得面上火辣辣得烫,当即就要走,却被他拽住。

    “裳裳,你为何总是这样心口不一?莫不知,有多伤人伤己?”李元祈直直将她逼到舱壁边,要她直视他和她自己的心。

    看着他眼中的笃定与自信,白裳裳又气又伤心。什么时候起,他竟习惯让她求饶,让她先低头。

    “你这样逼我,有意思么?”执拗劲蹿出,白裳裳扭过头闭上眼,一字一句问道。

    看着她面上惨淡,和那句落地有声的话,李元祈一时也颓然下来。

    原本听到那笛声,以为是她,出了寝阁,却见她躲在这里。

    月色微凉,越发衬得她莹白如玉,可那面上却满是忧愁。望眼欲穿又不敢相见,那神情,他敢肯定,是为他染上的。

    心中雀跃,但又不知该如何告诉她,他以为,总要在她筑起的硬壳上,划出一道口子,才能再互通心意。

    可当下,她宁死不屈又戚戚可怜的模样,让他手足无措,仿佛真的是他做错了。

    “裳裳……”李元祈缓缓松开了手,退后了几步,想要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六哥!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那?莫不是在听我吹笛?”忽而传来李元禧带笑的声音。

    白裳裳一听,看来李元禧并没看见暗处的她,趁着李元祈转身的档口,急急抽身而去。

    之后的几日,白裳裳尽力避开他,而那夜对峙之后,他似乎也煞了性,就是撞见了,也不纠缠。

    白裳裳一面觉得松了口气,一面又有些怅然。大多错过的感情,正是如此,都不肯退让,只能两两相忘。

    “嫂嫂,想什么呢?你这膳,一日比一日进得少了,身体如何能不清瘦?等回了天都,母后和大哥还不得骂死我。”李元禧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打断她的沉思。

    “整日在这船上,不是坐就是卧,哪里还吃得动?”白裳裳一听,索性丢开碗筷,端了盏清茶,转身立到窗边。

    “说得也是,再说这船上饭菜,翻来覆去就这几样,味同嚼蜡,连我也没胃口了。”李元禧说着,也走到窗边,与她一道望着两岸风光。

    渭水河虽不清澈,倒很是平坦,船行数日,风平浪静,一如平淡无奇的岁月。

    “诶,嫂嫂,你看那边。”李元禧说着,手指了指东边。

    白裳裳转头一看,竟是一片火烧云,远远望去,从江天尽头直燃到了中天。

    “朝霞罢了,有什么稀奇的。”白裳裳兴致不高,看什么都惊不起波澜。

    “哎呀呀,莫非你没听过?早上有霞,必经骤雨啊。”李元禧说着,面色沉上几分。

    经他一提,白裳裳忽而想起听过的一句谚语,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难不成,真要遇上风浪了?

    “我看着河水越来越平坦开阔,就是遇上坏天气,也不会有大碍吧。”白裳裳笑了笑,不知是宽慰谁。

    “前面,就是黄河了。”李元禧却又一针将她的宽慰戳破。

    “那……不是还有你六哥么……”白裳裳想到他那日的话,笑着道。

    “嗨,可不是么,还有六哥呢,不必担心。”李元禧一听,也笑了,想了想又道,“我出去看看,嫂嫂今日就别四处走动了,就算没雨,两河相汇处,总有些不稳当。”说着,便提步出去。

    船又东行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果然渐渐暗了下来,水面也越发浑浊,一层层的细浪,交叠往复,像是有暗流涌动。

    白裳裳独自在寝阁内,透过窗户看着江中变化,感受到船身越来越明显的起伏,不觉也有了些忧心。

    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去看看,忽而听见一阵密密的声响,从小到大,由远及近,噼里啪啦从船身、舱顶、木舷上传来。紧接着,一个一个的水斑,打在窗纱上,而后扩散开来。

    “雨来了,快些架油布!”

    寝阁外响起七七八八的人声、脚步声,匆匆忙忙,好似大灾将至。

    白裳裳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她这样的无用之人,不出去添麻烦总是没错的,于是,定了定心,转身坐回榻上,抱紧围栏。

    谁知,刚一坐好,船身便狠狠颠了起来,连木榻也跟着抖动,差点没把她摔下来。

    正不知该如何藏身,忽而听见一阵惊雷,又一道闪电,紧接着便听有人尖叫道:“南华将军落水了!!”

    “南将军落水了?!那帆怎么办?甲板上太滑了,谁都过不去啊!”

    “嗣王冲过去了!”

    “快过去搭把手,帆绳卡在桅杆上解不开了,王爷一个人顾不过两头啊!”

    轰隆一声,又是一阵闷雷。

    “六哥小心!”

    白裳裳听见那声惊叫,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冲出寝阁。

    只见李元祈正在桅杆旁,一手环抱着桅杆稳住身体,一手艰难地解绳索。

    李元禧几乎贴在甲板上,扛着风雨,艰难地往前挪移。

    “元禧回去!”李元祈大喊一声。

    “六哥,我来帮你。”李元禧却不肯听。

    正在这时,一道浪头直迎着船头劈来,眼见着就要将他二人吞没,白裳裳急得哭了出来,惊叫一声:“平宁当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惊残梦

    浑浊的骇浪,直冲着李元祈,劈天而来。

    等一众人等反应过来时,大浪已卷着他,奔涌而去。桅杆处,空荡荡的,只剩下刚刚松开的帆绳,和残破的帆布。

    望着深不可见的淘淘大河,重重叠浪中,再无一丝一毫他的踪迹,白裳裳直觉地心口剧痛,似乎这一别,就是永生。

    “平宁!”

    白裳裳惊得坐起身,四下一看,却是在寝阁中。

    外面风平浪静,船里也极稳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由不得她心中疑惑,方才所见,究竟是梦还是真?

    “嫂嫂!你醒了!”正琢磨不透,只见李元禧端着碗汤药,推门而入。

    “方才,我梦到咱们遇上了风暴,船都快散了……”白裳裳捂着头,试探着问道。

    “那可不是梦,要不是六哥,没准船早散了,这会儿真都在水里。”李元禧说着,将那碗药递到她手里。

    “那嗣王?”白裳裳一惊,想起方才那幕,心又揪在一处。

    “六哥被浪卷着,撞在船舷上,好在没伤着要紧处,当下也躺着呢。”李元禧笑回道。

    听说他没事,白裳裳顿觉松了一口气,可梦与记忆实在太混乱,她已分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方才,怎么了?”尽力掩饰住情绪,白裳裳淡淡地问道。

    “那时我正忙着要去帮六哥,也没注意到你,一旁的侍卫说,也不知怎的,你就直直晕了过去……”李元禧回道。

    “那如何脱的险呢?”白裳裳一面喝着汤药,一面柔声问道。

    “六哥被浪卷倒前,解开了帆绳,船好歹平稳了,且巧正好经过弯道,被浪推到了滩上。”李元禧回道。

    “那我们此刻……”白裳裳听着,不觉后怕,若不是遇上这等机缘,还不知此时身在何处。

    “风浪停了,我们靠岸查验了一番,船倒没什么大碍,便又继续行路了……”李元禧说着,终于有了笑意。

    白裳裳听了,点点头,好歹这场风波算过去了。

    “哎,谁想到呢,刚到黄河,就遇上这样的事,不仅六哥受了伤,连南华都昏迷不醒……”李元禧说着,忽然很有些忧心。

    “对了,我记得南将军落了水,后来如何?”这一点,白裳裳倒记得很清,正是因为南华落了水,李元祈才冲去解围。

    “南华到底是个练家子,还是有几手。自己生生从浪里挣了出来,只是刚被捞上船,就晕了过去,到这会儿都没醒呢。”李元禧答道。

    “这是为何?可有伤着?”白裳裳急急地关切道。

    毕竟南华是他最信得过的左膀右臂,若是受了折损,于他怕会大不利。

    “我估摸着,怕是累得力竭了,御医查验过,他身上的伤,还没六哥重。”李元禧答道。

    “你不是说嗣王无碍吗?”听了这话,白裳裳不觉皱了眉。

    “嗨,嫂嫂不必担心,六哥身体强健,不过磕碰出一道血肿,未伤筋也未动骨,之前还与我等一道查验船呢,刚刚才躺下歇息。”李元禧说着,笑了笑。

    白裳裳听了,虽多少松了口气,可还是想亲眼见见他,也才能真放心。

    于是,搁下药碗道:“躺久了,身子都麻了,可能陪我去外头散散?”

    李元禧看了眼窗外,此时天色已深,更深露重的,上哪儿散散呢?

    刚想劝阻,又听白裳裳说道:“嗣王受了伤,我好歹也该去顾看顾看,这一路免不得要害他劳心费神。”

    想想也是,毕竟这一趟,他二人都是借了六哥的东风,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装聋作哑。

    于是,李元禧点点头,笑着道:“也好,好歹也是嫂嫂一片心意。”说着,便扶白裳裳起身往李元祈的寝阁去了。

    一进他的寝阁,白裳裳就被那股熟悉的气息激得一怔。

    他的味道,与她,终究是道不明的诱饵,一碰便忍不住沦陷。

    此次出行精兵简政,连她都未带侍女,李元祈此时,亦无人守在一旁照看,只是孤零零地躺在榻上,唯高案上的一盏清灯相伴。

    “你看,我说没事吧,六哥这会儿睡得正香,咱们瞧瞧便去吧。”李元禧说着,便想扶她出去。

    “等等,我怎么觉得,嗣王面上酡红,莫不是发了热?”白裳裳说着,不管不顾地疾走几步,到了榻前,伸手一摸,果然他额头极烫。

    白裳裳惊叫一声,急急转头向李元禧说道:“了不得了,这是发了热症了,快去请御医。”

    李元禧一听,赶忙也伸手摸了摸,面色也沉了下来,转身便大步奔了出去。

    看着他高热不醒,白裳裳心急如麻,四下顾看一圈,瞧见了支架上的铜盆。

    赶忙走过去一瞧,里面正装着些凉水,就急急端到榻前,拿着自己的绢子,蘸了凉水,一点点替他去热。

    “嫂嫂,御医来了。”不一会儿,李元禧便带着御医进来,白裳裳见状,忙让到一旁。

    只见那御医,左手右手换着,搭了好一会儿脉,复又徐徐说道:“禀十皇子,臣以为嗣王是劳累过度,染了风寒,加之又有外伤……”

    “御医请直言,到底要不要紧?”白裳裳耐不住性子听他打医腔,急急问道。

    “倒不打紧,只是需在方子里加几味药,喝下散了风,便好了。”御医听她口气不渝,赶忙老实答道。

    “那便有劳御医,当下就去煎了来吧。”白裳裳不假思索地安排道。

    “是,臣这就去预备。只是,方才臣正在为南华将军施了针……”御医虽应了喏,却又踟蹰道。

    “你开了方子,我去寻人抓药煎药便是。”李元禧说着,便往寝阁外去了,御医见状,也忙三两步跟上。

    他二人一去,又只余他与她,此刻看着他毫无生气的面容,白裳裳百感杂呈。

    她当真恼过他,恨不能一了百了,可梦见他被浪卷走无影无踪时,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又如此真实,就是此刻想一想,也忍不住落下泪。

    “裳裳,你怎么又哭了……”

    泪眼婆娑中,却见他蓦地睁了眼,对着她淡然浅笑,一如初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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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而来的龟兹嫡公主,打马喝酒开制衣坊,月入百万好不快活!直到路遇蓝颜祸水睿王爷,一步步陷入情网……可为何要嫁给他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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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唐,一段盛世下的爱恨悲歌。男主成长型,女主比较佛,但三观极正,有鲜明的是非原则。)罗衫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罗衫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罗衫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