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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斛明月     罗衫轻txt下载     罗衫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解罗盘

    只是这里囫囵一转,除了那处看起来由盗墓者挖的细口,四下严丝合缝,见不到半点出口迹象。而他们掉下来的那处,虽直通外界,可没有凭借,实在无力攀爬上去。

    此处无水无食,若不能快些找到出去的法子,用不了多久,两人就要困死于此了,那他这些年的筹谋便要付诸东流,母妃与裴家的冤屈也无力得伸……

    想起这些,李元祈便烦躁气闷,可又不忍看白裳裳颓然的样子,只得返身回去,柔声安慰她道:“方才只是逗你的,定然有法子出去,你莫担心了。”

    却见白裳裳听完这话,面色并未好转,只是淡淡地说:“常听宫里人说,王陵地宫都是有机关暗哨的。若想出去,恐怕要寻着机关才好。”

    说着转过头去又仔细打量那石棺,继续开口道:“出口的机关,就像是开门的钥匙,若是我宫里的钥匙,我必然愿意放在身上,才好安心歇息。不如我们先从这处寻摸起,也许能找到些线索。”

    虽觉得白裳裳这一番理论牵强的很,但再细细查看石棺一遍却也无妨,毕竟他已寻看过四壁,并未找到些什么机巧。

    李元祈点点头,与白裳裳一道绕着石棺仔细探查,可围着四面转了好几遍,除了那些繁复精美的雕花刻字,什么都没找到。

    但白裳裳并不愿放弃,把身子贴在地上,扒着石缝仔细瞅,不知指望寻着点儿什么。

    李元祈看着她那副认真模样,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国嫡公主,在他面前这么爬高就低的,全然没个顾及,可却又透着股浑然的天真可爱。

    见他傻站在一边盯着自己,白裳裳来了气,他当自己趴在地上玩呢?没见着她正辛苦找机关么,也不上来帮忙。

    于是,扭过脸看着李元祈,没好气地嚷嚷了句:“愣着干嘛,四个面都看过了,就差这底子了,没准儿机关在边缝里藏着呢。”

    听到这话,李元祈突然想起来,四个面都看过了,除了底面,还有顶上没看过呢!因为这石棺有一人之高,李元祈都目力不及,故而他二人都疏漏了这处。

    想到这里,李元祈便点足一跃,腾空三尺来高,向下一看,果然那石棺顶子最当中有个八卦罗盘,可打眼看去,上面一圈不知是什么记号。

    因怕触碰石棺会引动机关,李元祈便仍旧落了地,对白裳裳说道:“找到了,就在石棺顶上,可不知那文字图样是个什么意思。”

    白裳裳一听,立即来了精神,忙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垫着脚也看不见石棺顶。四周寻摸了一圈也没找到能垫脚的,再瞅了瞅李元祈,想着若提议让他这个中原郡王俯身为她垫脚,估计能被他骂死。但除了他,没有别的外力可以凭借了。于是,扮上一脸希冀,痴痴地看着他。

    李元祈被她盯着直发毛,却也不知她预备干什么,莫非想让自己给她当脚踏子?

    李元祈直觉得头痛,这女子真是什么禁忌都没有,想一出是一出。可又受不住她那眼巴巴的样子,便伸手揽住她的纤腰,抱着她腾空跃起。

    白裳裳被他这么猛地抱着飞起来,一时在惊愕里,未反应过来,却已快要落下去,便慌忙扫了一眼那罗盘,心里更是惊讶不已,竟然是一圈阿拉伯数字!

    记得阿拉伯数字最初源自古印度,后来被阿拉伯人截了胡,传到欧洲,摇身一变竟被叫作阿拉伯数字。想来古印度与西境交流往来甚多,当权者得到这样的知识,却也不奇怪。

    无论如何,白裳裳觉得老天真是眷顾她啊!

    想在二十一世纪,自己虽不是个天才,却也算个学霸级的尖子生,来了这里竟当了好一阵子文盲,在这件事上,着实让她不痛快了好久。

    特别是遇上个动不动显摆自己会多国语言的李元祈,更是让她那多年养成的学霸式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如今终于轮到她一显身手了,她仿佛能看见心里那株颓然的小树苗如得了阳光雨露,飞一般地蓬勃生长,转眼参天。

    刚一落地站稳,白裳裳便迫不及待地跟李元祈说:“快扶我爬上去!这罗盘我认识。”

    李元祈心中一惊,没想到还有自己认不得她却认得的文字,虽不可置信,却也不好在面上表露。只是开口说:“这罗盘设在石棺上,没准儿是个陷阱,万一踩上去触发了机关,不知会是个什么况景,还是莫要轻举妄动,从长计议。”

    白裳裳却不买账,心想这人怎么这般优柔寡断,哪里像是做大事的样子,便不管不顾,自己卯足劲儿向上翻腾,可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试了好几次,还是连顶子都看不到。

    于是不得不转过身来,和颜悦色地拿出商量的口吻对李元祈说道:“你看,别的地方实在也找不着什么,好不容易发现了个,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再说我看那石刻上的女主人颇为慈眉善目,估摸着是个菩萨心肠,一定不忍为难你我这般误入陵寝的人,不会对我们下黑手哒。”说着又讨好地笑了笑。

    李元祈也明白,如今找不到别的机关,这罗盘终究是要一试,只是若贸然踩上去,却极有可能触发防御暗哨。

    想了想,回道:“再慈眉善目也不会欢喜有人踩到自己棺椁上,你莫要再想着爬上去。我再带你看一次,你且在心里记清楚图样位置,我们再商议如何解机关。”

    李元祈说得不容置喙,白裳裳便也不好再相争,于是点点头,等他带着自己再腾空一次。

    这次做好了准备,便有时间将那罗盘看清楚。原来是极简单的布阵,不过是将九个阿拉伯数字依次排成一圈,每个数字都占了一格,格与格之间皆有空隙,想来这处机关需要寻到一串密码,依次按动那些数字格,便能顺利打开通道。

第四十五章 不想死 (加更!继续求票票~)

    落地之后,白裳裳就将自己猜想到的告诉了李元祈,却见他并未答言,只是默默思忖一时,转身走到石棺铭文处,仔细探寻了一刻,抬头对着白裳裳说:“铭文上唯一有的数字,便是墓主人的生辰,二五六一三七,这个也许就是密钥。”

    说着便见他一跃而起,腾空于石棺之上,单用一指迅速轻按了几下。

    李元祈刚一落地,便听见西面墙壁传来轰鸣声,一道石门缓缓打开,后面似是一条狭长通路,想来是出口了。

    白裳裳一时震惊,原来不止是现代人喜欢拿生日作密码,连古人也是,可转念一想,或许是墓主人心善,有意放水才设置这么简单的机关。

    白裳裳还在心生感慨,李元祈却一把拉起她向石门奔去。刚一冲出,便见石门轰然合上。

    白裳裳顿觉好生心惊后怕,好在李元祈似有经验似的,迅速拉她逃了出来,不然照着自己的想法,还要好好对着石棺拜上一拜,谢墓主人不杀之恩。

    说来自己虽认识了罗盘,但最终解码的还是他,再算上方才,不由对这蓝颜祸水又多了一层好感,倒算得上有勇有谋。

    白裳裳心里松了一口气,李元祈却并不敢大意。如今并不算彻底逃出墓穴,不知这一条通路上是否还有机关暗哨等着他们。

    于是,分外谨慎小心,语气严厉地让白裳裳务必循着他踩过的路。又拽着她的手,防着她乱摸墙壁触碰了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亦步亦趋地走了有一盏茶的光景,忽而听见前方有水声,如细浪拍壁,而脚下的路也逐渐开阔起来。又走了十来步,果然见这通路的尽头埋进了一滩深水里。

    这下,白裳裳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难道出口是在水下?可这水有多深?又通向哪里?站在岸上完全看不清楚。

    她身子小肺也小,万一半路没了气儿,岂不是要当个淹死鬼?

    想到她在现代的时候学游泳,学了四五次都没学会,始终卡在憋气上。一下水就心慌,感受那压力压得她心肺紧缩,更是无力忍受鼻腔里灌进水的窒息感,一度以为自己是溺死鬼投胎。

    后来来了这里,西境本来就缺水,白裳裳想再也不怕掉水里淹死了,故而也就没在这方面努力了,谁知上天竟跟她开了这么个玩笑。

    前一脚为解了阿拉伯数字的罗盘洋洋得意,后一脚便只能看着这汪水悔不当初、望水兴叹……

    李元祈看她盯着水面看得出神,眼里还露出一丝惧意,估摸着她定然水性不好,但如今看来,出口必是在水下,无论如何也得走这一遭。

    于是思忖一刻,嘱咐白裳裳呆在原地,自己先去探探路。

    白裳裳虽颇有些担心,谁也不知这条路是否凶险,却又想到方才他那股子机灵劲儿,一定能平安无事,便点点头。见他跃入水中一会儿不见了踪影,才找了一处坐下,耐心等他回来。

    可左等右等,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却依旧不见他的影子,莫非是出了事?

    白裳裳心焦难耐,想到他这人虽时常不着调,可也算个人中龙凤,又生得那般好看,说没就没了,实在有些可惜。而后又想想,他都出不去,自己恐怕更加没指望,难不成就要命绝于此?

    想着想着不由伤心起来,之前在墓穴里,旁边一直有个温热鲜活的李元祈,便并未真正害怕过。而此时又冷又饿又孤独,一个人在这黑漆漆的洞子里呆着,越发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人恐怕真到了绝境,才能发觉自己并没活够,可又都为时已晚,再怎么忏悔说过的那些“活着好没劲儿”的瞎话,恐怕也没法儿换一张免死符。

    而正在她绝望至极的档口,忽而水下有了响动,还没等她擦干面上的泪珠,便见着李元祈从水里露出身来。

    见着他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白裳裳终于忍不住,飞奔过去扑进他怀里,像孩子似的哭得惊天动地。

    李元祈虽一头雾水,却也不禁被她哭得心碎,忙伸手抚了抚她小巧玲珑的脊背,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莫哭坏了眼睛。我找到了出口了。”

    想了想,又逗她开心说:“巧得很,外面正接着月牙泉,没准儿里面躺着的真的是月泉公主呢。”

    白裳裳听他这么一说,忙止住了哭,转过脸来,忽闪着水汪汪的眸子,急急问道:“真的么?”

    可不待李元祈回复,她眼里燃起的生气又慢慢消退下去,不着痕迹地从李元祈怀里脱离出来,扭过身去静静擦泪。

    李元祈感到怀里一空,连带着将他的心也掏空了似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虽猜到多半是以为他死而复生,再加上独自等得害怕,一时情急失了分寸,可他也甘之若饴,不忍松手。怎知这甜蜜来去匆匆,转瞬即逝。

    正当他心中怅然、不明就里之时,却听见白裳裳已恢复了往日的语气,开口说道:“方才是我失态了,还请郡王莫见怪。裳裳一向水性不好,恐无力支撑这么长的水路,不敢拖累郡王,还请王爷自去。”说罢便向后退了几步,转过身不看他。

    听她说完,李元祈不禁觉得好笑,明明这么怕独自呆在此处,却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女人心果然海底针。

    可又念在她是怕拖累于自己的份上,便也不忍心再逗弄她。

    径直走过去,将自己上岸找了好久才寻到的芦苇杆递给她,暖声笑道:“并非是水路太长,只是为了这个我上岸耽搁了些时间,让你担惊了,是我的不是。这条水路只有一处深渠要全然没在水里,不过两三丈长而已,其余路程皆可拿着这杆子含在嘴里吐气纳气。”

    白裳裳转过身,看见那芦苇杆,再见他满脸笑意,如春风似的,温暖和煦,仿佛此事十拿九稳,让她不觉也有了信心。便伸手接了过来,含在嘴中。

    李元祈又将自己的汗巾取下,一头系在她腕上,一头抓在自己的手里,便牵着她向水下走去。

第四十六章 在心上

    果然游了一段浅水,水上的石壁便越压越低,直到完全淹没在水中,李元祈抚着她将身子微露出水面,叫她深吸一口气,便一道往水下沉去。

    约摸向下游了一丈深,便看见了李元祈所说的深渠,从另一头隐隐透出光亮来,似是日头照进水里,明晃晃的,让白裳裳终于看见了希望。

    于是稳了稳心神,跟着李元祈向前游去。可不知是不是遇上了暗流回潮,总也使不上劲儿,游一步却似还在原地。好在有李元祈用汗巾牵引着,终于还是游出了暗渠,眼前立即一片光明。

    许是在暗地里呆久了,白裳裳直觉得这亮光太过刺眼,照得她眼晕目眩,又憋了太久的气,一时忍不住有些挣扎。

    李元祈感觉到手里汗巾子晃动不止,忙回头一看,只见白裳裳憋红了脸,手脚已不甚灵便地挣扎着,想来是方才憋得太久没了气。

    可现在离湖面还有两丈远,自己一时也无力托她上去,可如何是好。只是犹豫一瞬,却见她面色越来越差,渐渐眼神也有些涣散,李元祈便顾不得那么多,贴过脸去,覆上那樱唇,将口里的气渡给她。见她慢慢回转过来,才松开来,赶忙携着她的纤腰,向上游去。

    白裳裳只记得,晕过去前,李元祈贴了过来,感受到他那双薄唇软软的,有些温暖。

    之后便一直昏昏沉沉,直到耳边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子的声音,和声细语地说道:“你原该命绝于此,只是我见你和你那情郎颇为心意相通,不忍让你二人阴阳相隔,故而相助于你。此次回去,万万要珍惜这份姻缘,莫辜负了我成全你二人的心意。”

    此话刚罢,白裳裳便觉得背后被人猛力一推,忽而睁开眼来,见到日头刺眼,正端端照在身上。

    白裳裳觉得自己好像是躺在黄沙上,耳边还有一阵阵水浪拍岸的声响。正在回味方才那个颇为真切的梦境,却听到一阵震天的战鼓号角声,惊得她慌忙起身,以为突厥兵又追了上来。却见李元祈立在不远处,一脸焦急,低着头,像是在寻找什么。

    见她醒了,他那张原本挂满愁容的面上瞬间绽放出了笑意,三两步走过来,抚起她,揽在怀里,用她从未听过的柔软嗓音说道:“你终于醒了,都怪我思量不周,差点儿没害了你……”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

    白裳裳有些恍惚,慢慢想起了他们穿越水道逃出墓穴的事,又想起了李元祈给她渡气,还有似梦非梦中那女子说的话,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开口却是:“突厥兵来了么?”

    李元祈被她问得一愣,以为她方才伤着了神智,此时还糊涂着,低头看去却见她双眸清明,忽而明白她把鸣沙声当作了战鼓号角。心下一松,便与她玩笑说:“不是突厥兵,是你心心念念的镝鸣将军。”

    “镝鸣将军?”白裳裳果然还是受了些损伤,反应较平常慢了几拍,直到顺着李元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望见一座几十丈高的黄沙山丘,日头下晶莹透亮,闪闪发光。忽而想起之前听说的鸣沙山,还有传说中埋葬于此的镝鸣将军。

    又想起梦中跟自己说话的女子,难道那故事是真的?他们闯入的正是月泉公主的陵寝?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她口中的情郎是谁?是他吗?

    想到这里,白裳裳不禁红了脸,抬头望向李元祈,却见他亦在看她,四目相对似火光电石的触碰,直烫进她心里。

    这可如何是好?她想,她已不知不觉将他放在了心上。也许,最初在沙洲中的一瞥,便在心头埋下了种子。

    此后种种,不过是一瓢一瓢的清泉,将那种子培植发芽、长高、长大,直至如参天一般,繁盛得让她无法再忽视这份爱意的存在。

    可他呢?也如她一样么?他心里应是有自己的,不然不会听见他此刻心跳的慌乱,不会一次次救她于危难、舍身护她周全。可这份心意能重过江山社稷、皇权帝位吗?

    白裳裳没有底气,也不敢轻易试探,怕一试探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她与他之间,始终隔着太多无力翻越的阻隔,中原、龟兹、太子、皇权……可她此刻不想再顾及那么多,只想假托还未清醒,赖在他怀里,多一刻是一刻。

    李元祈环抱着那个温热的身体,想到差点儿因为自己一时疏忽酿成大错,依旧感到后怕,还好上天眷顾,让他能再与她说上话。

    看着她那因溺水而变得苍白的唇瓣,此时一张一合显得如此纤弱,而他的口中还残存着方才尝到它的柔软。

    忽而她抬头看他,那双眸子撞进他眼里时,闪过的情绪五味陈杂,面颊却像熟透了的蜜桃一般,看得他也不禁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如今该如何是好?

    他心里有她,和之前所有与女人相关的情绪都不同,是一种矜持克制却依旧不知不觉住进心里的感觉。

    似是前世缘定,嵌进骨血记忆,今生无力挣脱,只能依着本能陷入下去。可又能怎么办?

    如若不出意外,两三月后她就是中原太子妃,这个身份便如王母娘娘的玉簪,从此便在他二人之间隔出一道银河。即便有朝一日他终成大业,她也是进过玉牒的妃嫔,就是勉强在一起,他也给不了她任何名分。更莫说情随事迁,那时他们之间,隔着的东西会更多,还能如当下这般纯粹吗?

    他也曾地想过,如实禀告,可又该如何禀告呢?说他一个求亲使臣,不顾两国大计对和亲公主动了心?还是他不顾礼法,爱上了未来嫂子?想一想便觉得是个死。更莫说他如今尚在蛰伏,闹出这样的事,恐怕未来会越发艰难。

    这场不合时宜的爱情,如何想都是个死局。可他实在松不开手,至少当下无法将这娇小柔软的身子从怀里推开……

    哎,让他再沉溺一会儿吧,往前走下去,也许就再没有机会了。

第四十七章 十皇子(加更!求票票~~)

    可该来的还是会来,必须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正当他二人不约而同地想要溺在当下时,只听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李元祈转头一看,是自己的枣红马。

    想来昨日跌下去的时候,马在洞外受了惊,却也并未走远,估计听了他方才打的哨,循声找了过来。

    李元祈看着他怀里的人儿,虽有万般不舍,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将一腔柔情放下,缓缓开口说:“不知昨夜最后是个什么情形,如今尚在中原地界之外,依旧不甚安全,我们还是先去往敦煌城再做打算。”

    白裳裳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一面说着话一面又乱了几分,抬头看他,却见他错开了目光不看她,心里便明白了他的决定。

    也是,除了这个决定,又能怎么样呢?他是中原王爷,她还是龟兹嫡公主呢,没人能将自己身上的担子说扔就扔下。

    于是也不说话,只柔顺地点点头,挣扎便要站起身来。见她这样虚弱,他终究不忍,一把打横抱起她,一点足便翻身上马。

    记得那细门儿嗓子说过,鸣沙山和月牙泉在敦煌城的南边,于是他们骑着马不急不缓地一路向北。

    走了不过两柱香的功夫,便远远瞧见了一座城门楼。

    白裳裳见在这大漠黄沙中,那城楼拔地而起,颇为高伟气派,想来便是中原第一门户敦煌城了,代表着中原帝国的强盛繁华,屹立在这西境之中。

    一面走,一面看着那城楼越来越近,白裳裳心中有些萧索,就像犯了传说中的婚前恐惧症一般,直觉得那红彤彤的城门洞像极怪兽的血盆大口,等着要将她囫囵吞入一个不知前程的牢笼。

    她心里清楚,进了这城,无论今后是喜是忧、是顺是难,都再无回头的可能了。

    而李元祈却一心察看着城门守卫,发现似乎较平时多了一重,又对来往车马盘查得仔细。想到昨夜那队突袭的人马,虽是突厥装扮,身手却颇为蹊跷,便不得不多留了个心,免得自投罗网,落进那人的圈套。

    于是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一前一后坐在马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排队入城的车马队里。

    李元祈不敢大意,扶着白裳裳下了马就将她护在身边,时刻警醒地注意着四周的动机。

    白裳裳跟在李元祈身侧,看着他一脸严肃,不知在想着什么,又见那城门越来越近,眼见着就到跟前,不由地越发焦虑不安,忍不住探出手,在人群中拽住李元祈。

    李元祈原本正凝神静气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城门侍卫,忽然被这探进掌中的柔荑扰乱了清明。

    转过头去看她,却见那玉面之上愁云惨淡,一双眼睛满是乞求,看得他一阵心惊。

    从未见过她这样脆弱无助的样子,即便是在快要溺死的时候,她都一脸死生无惧的样子,如今这样让他不由地停下步子来。

    他们就这样站在赶着进城的人群中,如激流中顽石,任四周人流攒动,依旧稳稳定在那里。

    彼此对望着,却又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走到当下,一切如箭在弦上,难道说回头就能回头的吗?

    可白裳裳终究还是不死心,即使知道多半还是会失望,却依然不撞南墙不肯罢休,总要再做最后一丝努力,未来才不会遗憾,于是鼓足勇气问李元祈说:“真的要进去么?”

    问完一点信心都没有,却又像孤注一掷的赌徒一样,急急将所有筹码都抛出来:“你知道西境有很多地方可去,轻云裳的产业够吃够喝,没人知道我们是生是死……”哪怕心里明白,这些筹码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李元祈听完这话,一颗心如云雀一样猛飞上云霄,原来她心里也一样有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辗转反侧、相思成灾,终究有了归处。可转瞬又像被雷电劈折了翅膀,急转直下坠入泥淖里,将他逼进了死胡同,如困兽一般,不知该往哪头冲去才能突围这场困境。

    看着她一面说一面泪如雨下,知道她心中定然是绝望的,因为多半早已猜中结局。而他又如何真舍得让她失望?一时之间,心在当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六哥!!!”正在这难解难分的时候,忽而一声叫喊,划破他二人隔离起的结界。

    李元祈和白裳裳不由一道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面若敷粉的玉面公子站在城楼上,似是惊喜异常,兴高采烈地扒着女墙直冲他们挥手。说着又消失在城楼上,一眨眼便从门洞里奔了出来。

    众人见他的衣着打扮,又见侍卫恭恭敬敬地行礼,便知身份不比寻常,都慌忙让开了道,他便三两步跑到了李元祈二人面前。

    听他方才一声六哥,再加上这眉眼间的几分相似,白裳裳便猜到这位也是个皇子,看起来与李元祈颇为亲厚。

    但毕竟他们皇子王孙间,隔着几层肚皮,弯弯肠子又那么多,也不知表面的文章真假虚实,于是忙掩了面上颜色,免得被他看去落下口实。

    李元祈倒面色如常,淡淡地开口说:“十弟怎么到这里来了?”语气似春风含笑,却又欢喜得不大真切。

    只见十皇子一路奔过来还微喘着气儿,一脸孩子似的笑:“六哥替大哥深入西境虎穴迎娶嫂子,我怎能不也出份力,前来接应接应?”

    说着转过脸来,依旧笑得天真爽朗,大咧咧地说:“这位就是嫂子吧?果然与众不同。”

    白裳裳被他这句“与众不同”逗乐了。

    别人初次见着姑娘家,夸赞的话无外乎是“貌若天仙”、“美如娇花”,夸她白裳裳则更夸大几分,什么“国色天香”、“倾城倾国”、“绝世无双”……

    “与众不同”算是怎么回事儿?美可以与众不同,丑也可以丑得与众不同,若是心窄的姑娘,估计能因为这话记他一辈子。

    可她并不计较,反而觉得这皇子颇为有趣,于是挤出丝笑脸,行了个平辈的礼,却也不说话。

    十皇子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害羞或是中原话说不顺溜,不过看着她倒也面善,便也不多说,回了个礼,算是彼此认识了。

    白裳裳看如今这情形,三人都暴露在这人群中,又有这么个聒噪的十皇子,此时想不进城恐怕都不行了。虽还有一番百转心肠,此时也只能按下不谈,颇有些自欺欺人地想,未必之后没有转机。

    于是,便跟着他二人一道向敦煌城内走去。

第四十八章 敦煌府

    刚一进城,便见着南华骑马匆匆赶来。

    看样子是受了些皮肉伤,还未到跟前便跳下马三两步走上来,跪下行了个大礼。之前他们虽商量好了,如若遇上刺客,李元祈便带上白裳裳先冲出去,南华带兵垫后。可真出了事,南华不觉后悔没能安排几个亲信护送。

    昨夜那队人马穷凶极恶,直扑玉辇而去。杀了那替身公主,又点燃了玉辇,似是不想留下破绽,便不再恋战,急急撤了去。

    还好夜黑如墨,郡王带着嫡公主顺利突了围,可毕竟势单力薄,若遇上埋伏……南华不敢细想,一路焦躁不安,连夜带队赶到敦煌。

    可进城之后并未见着李元祈,于是立即下令亲兵分几路沿途搜寻,自己驻守在城中运筹,可却一直未等到消息。

    方才有一队带回李元祈掉在路上的荷包,满是血迹,看得他焦急万分,却忽而听城门侍卫来报说睿郡王带着公主回来了,一时心头一松,慌忙赶了过来。

    李元祈见他这副模样,便知这实心眼的南华又要说自己“护驾来迟,万死不辞”了,便先开口说道:“昨夜辛苦了,起来吧,留着力气好好养伤。”说罢上前扶了他,一道向城内走去。

    还没走几步,只见敦煌太守张义仁,慌慌忙忙带着人马并几顶官轿赶过来,亦是还未到跟前便跪了下去。

    开口道:“下官来迟,请郡王爷赎罪。”

    李元祈瞧了眼地上跪着的人,知道他如今既不是皇后的人,也不是柳将军的人,虽出身不低,也有些文才,只是如他名字一般,颇固守仁义礼教,官场人情上不大通,便被挤到这么个边陲之城来。

    而此处对他的计划来说,却很是关键,若是能拉拢这人入营,将来谋事也便宜些。

    于是,面上笑意便更和煦了几分,上前双手扶了他起来,谦谦有度地说道:“昨夜遇上些波折,打乱了行程。这几日和亲队伍要在此休整,需辛苦太守打点安排。”

    只见那张义仁慌忙垂首道:“下官诚惶诚恐,为国效劳如何担得起辛苦二字。已将南将军的部下安置在驿馆,府衙也打理妥当,静候郡王爷与和亲公主下榻。”说罢便作势请他们几位上官轿。

    李元祈听了,觉得这人也并非如传言所说那般不通,点点头表示对这安排的满意,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白裳裳,不着痕迹地扶了她上了打头的轿子。

    白裳裳坐在轿子里,微微掀帘看了眼敦煌城中风貌。中原果真大国泱泱,连这么一个西境边城都繁荣异常。

    去过那么多小国国都,都不如这里热闹,不知那天都又当如何锦绣繁华呢,白裳裳的心头竟不觉浮上些许期待。

    可到了天都就意味着要嫁给太子,她忽而又想起李元祈。

    从进了敦煌城,他便好似变了一个人,周身透出的气派远非她脑海里或无赖或温柔的潇洒公子,而是一副由骨子里透出的皇家贵气、不怒自威,但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吧。

    只是这样的他,让她感到好遥远,哪怕他扶她上轿时有意无意碰触到的指尖,依旧是那般的温热。

    进了府衙,白裳裳被安排在内院,由南华亲自选了侍卫看护,太守夫人又将自己身边知根知底的仆妇丫鬟划拨去伺候,便也就无风无雨地平安度过了几日,只是却再未见过李元祈。

    想到最后一次相见,还是刚到太守府衙时,太守夫人带着一众女眷扶着她下了轿,说话就要迎进内院。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李元祈三人也刚落了轿,站在一处不知相商何事。

    或许察觉了她回望的目光,他也看了过来,面上平静如水,眼里没有了之前的炙热,只是一层淡淡的和煦,看得白裳裳心头一凉。

    隔着众人,越发觉得疏离,难道他这么快就放开手了?

    而后几日,她更是不曾再见过他,连问明白的机会都没有。倒是十皇子时不时在花园里碰着,也并不避讳,与她说话解闷儿。

    谈话中白裳裳才知道,李元祈是中原皇帝的第六子,母亲是裴淑妃娘娘,而十皇子与太子都是皇后所出。

    说起太子,十皇子更是来了劲头,到底是一母所生,将他那亲哥哥夸得天上难得、地上无双,大有一副能嫁给他,她白裳裳真是烧高香了。

    白裳裳心里装着李元祈,一直不大有兴致与他周旋,故而听见什么都总是淡淡的。

    那十皇子似是也看出了白裳裳对他所说不甚在意,越发变着花儿地用些中原特有的新鲜玩意儿来吸引她的注意。

    这不,一大清早便让人递了话,说是有好事,邀她速去花园。

    经过这几日,白裳裳对那位十皇子已了解了七八分。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换作在前世,她都能让他叫声阿姨,满嘴里谈的都是些她早已失去兴趣的事物。

    不过,身边有这么个人聒噪着,倒是分了分她惦念李元祈的心。

    今天他巴巴儿使人来请,不好驳了他面子,就随便进了些早,上花园去寻他。

    只见他站在湖心亭里正盯着池子里的锦鲤发呆,看到白裳裳立马高兴起来,伸手递给她一个包袱,说道:“快到旁边的耳房里换了去,今儿兄弟我带你出去散散。”

    白裳裳打开包袱一看,是套男子的长衫,绢白的锦锻面料配上嫩黄的外罩衫子,并一条绛红的腰封。

    白裳裳不禁觉得好笑,谁家公子会穿得这般招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龙阳之癖呢。

    可见他满脸期待,便也不好多说什么,也实在觉得在这巴掌大的府衙憋得无趣,出去逛逛也好。于是转身去耳房换好了行头,束好了发,低着头跟在十皇子身后出了府衙。

    一来到大街上,红尘俗世的热闹喧嚣便扑面而来,人间烟火味儿直往七窍里蹿,白裳裳才忽而觉得自己前几日太过颓废沉溺,差点儿错过了花花世界。

    街两旁,楼宇林立,有饭庄有酒肆有歌舞坊,沿路更是各式摊位,卖着吃喝玩乐的小玩意儿,样式与西境诸国流行的物件颇有些不同。她看得新鲜,一时心情也好了许多,与十皇子一问一答间也有说有笑起来了。

第四十九章 再相见

    说得高兴了,十皇子笑道:“咱们都这么熟了,可别叫我十皇子了,叫我元禧,或者跟着我大哥叫十弟。”

    白裳裳想了想,点了头,说当着人还是唤他十皇子,私下叫他元禧。

    那十皇子听了笑嘻嘻地说:“那我人前人后都叫你嫂子。”

    白裳裳虽不大喜欢,却知他也未必就听她的,便也就默认了。

    忽而走到一处店铺前,只见里面挤满了人,外面还排着好些,直堵到街上来。

    白裳裳看了一眼招牌,“奇巧阁”,并看不出名堂来,于是转身问李元禧:“这里卖什么的,怎么这么热闹?”

    李元禧看了眼笑着说:“难怪你不知道,你们龟兹怕是没有这日子吧。”

    每次说到什么中原有龟兹没有的东西,他就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真是小孩儿心性。

    白裳裳倒也不恼,知道他并非恶意,便由他自鸣得意去。只是依旧盯着他,盯得他不好意思,只得回话道:“今儿啊是七月七,我们中原的乞巧节,你看这不都是些婆子替自己家姑娘小姐出来买晚上用的物件么。据说这家店是全城最好的,从七日前便开始排长队,排到今日还有这些……”

    白裳裳一听七月七,心里就明白了。龟兹历法与中原不同,故而她自来了,这些年都过得龟兹的日子,如今初到中原还未转换过来,不知今夕何夕。

    而旧历七月七,就是七夕了,在二十一世纪被人们断章取义变作中式情人节。

    她那时虽知晓这日子原是少女节,却也不详知古代少女们究竟是如何“乞巧”的,如今有机会亲眼目睹,怎能错过?于是二话不说便想上前去,看看乞巧物什究竟是些什么。

    李元禧却一把将她拉回来,低声嘟囔着:“我的好嫂嫂,你凑那热闹干什么?太守夫人定然是早就备好了这些玩意儿,你且晚上回去受用便是。”说着便拉着白裳裳逃离了这乌泱泱的人群。

    这孩子人不大,力气倒不小,走起路来更是健步如飞,直拽的白裳裳小跑都赶不上。

    一时情急,白裳裳用了猛力,将胳膊从他手里挣出来,却又差点儿摔个踉跄,李元禧慌忙又是一揽,将她稳住了。

    白裳裳刚定了神,却觉得有双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一抬眼便看到多日未见的李元祈,负着手立在一处门廊边,一身云锦白衫,亭亭如朗月清风,全然没有了在西境里奔波逃命的慌乱。

    白裳裳一时看愣了神,李元禧顺着她的目光,也发现了李元祈,又是一阵聒噪道:“六哥!”说着便拖着白裳裳向他跑去。

    这几日虽心心念念都是他,真见着了,白裳裳却又不大愿面对。

    毕竟自上次别后,他便再无音信,不知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许自打进了敦煌城,便把之前种种都抛开了吧,再想起她入城前说的那番话,不知在他心里是不是已成笑料。

    可就是这样冤家路窄,呆在一个府衙里连日见不着,如今她乔装打扮溜出来,却正好被他撞见自己与他的幼弟当街拉拉扯扯,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她。

    可此时想逃是逃不掉了,李元禧这个混世魔王已三两步把她拽到他面前,却还浑然不知捅了篓子。

    李元祈并未说话,白裳裳也不愿开口,倒是李元禧嘻嘻哈哈道:“六哥这么巧!我看嫂子天天在府衙里呆着闷闷不乐,便想着带她出来散散,没准儿能高兴点儿,正好遇上你。你上街上来干什么?莫不是为京里的哪位小姐买些新鲜玩意儿捎回去?”说着还冲着李元祈一番挤眉弄眼。

    白裳裳听到这话,心里越发凉了半截。

    自己真是傻,活了这么多年,却始终在情爱上没长进。对他前尘往事一无所知,只是共骑了几次马、逃了一次命,就直愣愣地跌进去,还要以身相许、拖他私奔,真像个笑话!

    越想越心灰,便越发低着头不看他。

    也不知怎的,李元祈好一阵也不回话,直到李元禧又叫了一声六哥,他才缓缓开口笑了几声:“十弟哪里的话,还没有哪个女子能让我动这样的心思。”

    转而又似对着白裳裳说道:“不知府衙里何处未安排妥当,让公主受了委屈,本王会令南华更上些心仔细打点。只是敦煌城里毕竟鱼龙混杂,下回公主想要出府,务要告知南华,多加些侍卫人手。”

    说话便唤来几个藏在暗处的暗卫,吩咐他们护送他二人回府。

    李元禧还想要辩驳两句,李元祈却不等他说完便转身而去,只留下白裳裳与他并几个暗卫。

    见白裳裳面色不渝,虽也不知六哥今日怎么这般不讲情面,李元禧依旧赶忙开解道:“嫂子你别见怪,我六哥就是这么个一本正经的人,但他心肠极好,也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才严谨了些。”

    而白裳裳却在回味着李元祈那句“还没有哪个女子能让我动这样的心思”,心里极不是滋味。

    一来是说他在天都并未有什么红颜知己,可另一重,是告诉她,她也没被他放在心上么?

    好嘛,本来溜出来是为了寻开心的,反而寻了一身晦气,什么兴致都没有了,于是也不愿理李元禧,转头就向太守府衙走去。

    李元禧见状赶紧追了上去,暗卫也便跟在身后,护其左右。

    回到府衙,也不多与李元禧纠缠,径直回了自己的客房,关起门来谁也不搭理。

    丫鬟仆妇们虽觉的奇怪,但也不好多问,心想这龟兹蛮夷就是脾气精怪,也便都各忙各的,准备晚上的乞巧会去了。

    丫鬟仆妇们不愁,毕竟不是正经主子,呆不了两天就走了,可愁坏了混世魔王李元禧,心想这位嫂子也太难伺候了吧。

    这几日见她闷闷不乐以为是思家,想来这么个半大孩子,比他还小两岁,却要离亲别友地来中原和亲,怎能不心里别扭?

    人心里一别扭就容易伤神伤身,看她这般纤小柔弱,万一在路上病了可如何好?所以才绞尽了脑汁逗她开心,也算是为和亲出份力。

第五十章 莫害她

    可谁知这小嫂嫂这般难取悦!

    为了她那身行头,自己特意亮了身份让铺子连夜赶制成的,还陪着走街串巷管吃管玩的,连个谢字也没有。还得看她冷脸,一路紧赶慢赶跟回了府衙。

    可她却一句话都不说,连别也不道,直冲冲进了内院,扔下他一个人在这花园里迷惑不解,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李元禧一边细琢磨,一边慢腾腾地往客房去,却见垂花门外有个人立在那,仔细瞧了正是他六哥,只是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想起他下午时那副派头,真是威风凛凛,几乎是当街将他二人押送回来。

    好歹他们一个是中原皇子,一个是龟兹公主,未免太不留情面了,怪不得小嫂子不痛快,他李元禧也该不痛快!

    于是想都不想,抬脚就向李元祈走去,边走还边嚷嚷着叫“六哥”,生怕他当自己没看见,趁机开溜。

    谁知李元祈似是有意等他似的,见着他奔过来,提步就跨过了垂花门,站在了明处,面上不渝的神情便清晰可见了。

    李元禧原本还打算兴师问罪,却看着“恶人先黑脸”,便越发搞不明白状况。

    怎么谁都一脸看他不爽的样子?他招谁惹谁了?辛辛苦苦了半天,为何里外不是人?

    心里虽万般委屈,可看着李元祈那一脸阴沉,他也不好开口,只立在跟前,等着听他有什么话讲。

    “十弟此次来敦煌,究竟是为了什么?”果然听着声,比在街上时更冷了几分。

    李元禧心想六哥是真生了气,却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这问题也问得蹊跷,明明一见面就说了自己是为了接应和亲队伍的,此时这样问,是几个意思?

    李元禧心里虽不快,却不想真跟六哥生分了,忖了忖,依旧一副嬉皮笑脸开口说:“我还能干嘛啊?天都里呆着无聊了呗,琢磨着六哥一个人带着嫂子又无趣又辛苦,所以偷溜出来替你分担分担。”说完又是一脸挤眉弄眼的猴儿笑。

    原以为气氛能缓和一些,没想到李元祈那张脸听完这话更阴上几分,看得他一冷,嬉笑僵在面上。

    “呵,十弟原是来为我分忧的,怪六哥眼拙心盲辜负了你的好意。只是六哥这一路颇经历了些艰难坎坷,几十天未睡过一个囫囵整觉,半分不敢马虎地将云裳公主护到中原地界,怎么十弟你就把她堂而皇之地引到大路上,连一个随从侍卫都不带?”

    说着,只见他微侧了头,看了眼自己左肩上的箭伤,继续说道:“插进这伤口的箭,如今还躺在不过十几里外的荒沙里,旁边就是烧焦的和亲玉辇和替身公主。十弟,不是六哥太过严苛,实在是趟差使稍不留神便是性命攸关。”

    李元禧看着六哥自始至终未变过的严肃神情,想起那日他换药时露出左肩上的大窟窿,还有在城门楼上见着时的浑身狼狈,一时又羞又愧不知该说什么好,愣了半晌才懦懦地说:“六哥……是我欠考虑了,再没有下次了。”

    想想又觉得这话太绝对,还是要给自己留点儿余地,于是又补上一句:“再有下次,我一定提前跟你通个气。”

    却见李元祈脸色越发沉了一些,冷哼了一声:“不会有下次了。南华已经安排了侍卫,只要公主出了寝阁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想出这太守府只能等着开拔的时候了。”说话便要转身离开。

    李元禧一听就急了,这不等于软禁么?这么一个小姑娘背井离乡的,原本就很艰难了,还把人当囚犯一样拘起来,她该得多愤懑啊?

    不知哪里来得凛然正义,几步向前拦住李元祈的去路,情急之下嗓门都提高了几分:“诶,六哥,这可不行,你这不是把咱们大嫂当钦犯了么?你看她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若真被你拘出病了,回头可怎么跟大哥交差啊……”

    李元禧话还未说完,却分明感觉到李元祈原本只是阴沉的脸上,此时已是怒气暗涌,虽不明就里,可还是识时务地息了声。

    果然听见李元祈语气更重了几分说道:“既知她是未来的太子妃,是你的长嫂,光天化日在街市上拉拉扯扯,也不怕被有心人利用?”

    李元禧这下更是一头雾水了,都什么跟什么啊?也不愿细想,张口就回道:“什么有心人?我和大哥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怎会信那帮混帐东西随口污蔑我?”

    此话一出口,只见李元祈脸上的愠气忽而散开,一双眼眸深邃不见底,直勾勾地盯得他一阵心焦。

    转瞬又换上了平日里和煦的神情,缓缓开口道:“十弟说的是,皇长兄向来最重手足情义,对你我兄弟自然将心放在肚子里,不会因为几句谗言就生了隔阂。只是,与那嫡公主并未见过面,更谈不上相知,蓦然听到些传言,终究于女儿家不是件体面的事。就算皇长兄海涵,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也禁不住悠悠众口,传来传去必然有伤皇家颜面,与两国间的邦交不宜。”

    李元禧一听,虽觉六哥太谨慎小心了,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太过粗枝大叶,并未考虑这层利害关系。

    毕竟这云裳公主未来不只是成为大嫂,更是中原帝国的太子妃,将来还要当皇后的,闺阁名节自然重之又重。

    若真因为自己一时考虑不周,让她没得叫小人嚼闲话,真真是害了她,连带着让大哥也面上无光,那他可就罪过大了。

    于是便也不再申辩,对着李元祈抱了拳道:“是我疏忽了,多谢六哥提醒,日后我定然更留神些,免得又给你和大哥捅娄子。”一脸颇为庄重认真的模样。

    李元祈并未接他的话,面上的笑意却更浓了些,伸手握了握他的肩说道:“好啦,这几日也没寻着机会与你好好说说话,今夜六哥请你一道去外面松快松快,谢你不远千里来接应我。”

    说着,兄弟二人仿佛刚才的事儿没发生一般,有说有笑地一同往府衙外走去。

第五十一章 乞巧会

    到了晚间,太守夫人果然来请白裳裳去参加府里的乞巧会。

    一来姑娘家的节日,她这位正当年纪的女客,礼节上自然是要请的;二来她如今虽只是位小国公主,未来却是要成太子妃乃至皇后的,不可不说是最贵重的女命了,能与她一起乞巧,没准儿能给自己几个女儿提提命格。

    白裳裳原本还因白天的事不痛快,可多少还是想看看那乞巧节到底怎么个过法儿,于是便强打起精神,扶着来接引的嬷嬷往花园去了。

    刚一进月门,只见满园的红纱灯,参差错落地挂在枝头,仿佛赶庙会一般。湖心亭里更是灯火通明,除了挂在翘角上的红灯,还有好些高高低低的五彩灯,连带着水中倒影,渲染出一团旖旎,如绽开的烟花一般静落在湖面上。

    白裳裳还沉浸在这光色中,远远听见一阵叽叽喳喳的嬉笑声,没一会儿便见袅袅婷婷一队裙钗上了廊桥,向湖心亭走去。

    身边的嬷嬷满脸堆笑道:“咱们来得正正好,公主您瞧,那边就是府里的乞巧会了。”说着便向亭子那边指了指,继续扶着白裳裳往前去了。

    终于到了那团光亮之中,太守夫人见着她,忙放下手中的玩意儿,带着一众女眷端端福身行了礼,道了声:“公主万福”,便亲自上前扶了她到主位上坐下。

    一则年轻,再加上是个半路出家的公主,白裳裳并不惯摆贵人派头,让彼此都受拘束,什么趣味都没有了,便笑着脸说:“夫人太客气了,来府上叨扰多日,今日又累您专程下帖邀约。如今我只不过是来做客的,若不见外只当我是自家人,可别因为我让大家拘着礼,一起热热闹闹的才好。”

    到底远离天都皇城,等级观念并不坚深,一听白裳裳这话,一众人也未觉不妥,都松了面上神情,年轻姑娘堆里渐渐又有了些窃窃的欢言笑语。

    白裳裳一面吃着夫人递来的果子羹,一面瞧着那几位姑娘围着案子忙活,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些中原官宦人家的小姐。

    一个个都穿着齐胸的襦衫长裙,露出一整段玉颈来,轻如蝉翼的帔帛搭在胳膊上,香肩藕臂在其间若隐若现。

    虽花样各有不同,却都高高盘成发髻,格外显出肩颈的线条,看起来既清爽又妩媚。一应的柳叶眉,眉心间皆点着花钿,有的似五瓣梅花,有的则似凤凰火焰,不拘一格,而那唇彩又是一致的樱桃点红。

    白裳裳正打量着起劲,忽而听见太守夫人凑近跟前问道:“臣妇浅陋,不知王庭里可也摆乞巧会?”

    听了这话,明白太守夫人想问龟兹过不过七夕,却不好像李元禧那呆头霸王一般直戳戳的,便笑了笑道:“我们龟兹有自己的历法,跟中原不大一样,故而并没有这个节令。不瞒您说,这是我头次参与乞巧会,很是稀奇。”

    那太守夫人一听,再见白裳裳一脸好奇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想来她不会挑拣这乞巧会办得有何纰漏了,于是也便笑道:“原来如此,那不如请公主上近跟前瞧瞧?也好看得更真切些。”说话便扶了白裳裳的手,领着她向摆着各式物什的案子走去。

    一边走,一边又絮絮地向她解释道:“咱们中原有个传说,说是天上最聪慧灵巧的仙女儿,一年中只有七夕这一天才能与自己的情郎相会。每逢这个时候都会广布恩泽,为人间的女儿家开慧。故而在中原,无论贫富贵贱,但凡有女儿的人家都会置办了香案,摆上敬献的贡飨,以及女孩子家手做的玩意儿,算是请仙女娘娘过目,保佑姑娘们能得她一分神灵照拂。”

    太守夫人的注解与历史书上说的不差,唯独就在贡飨上语焉不详,不知到底拿些什么东西孝敬七仙女,再者女孩子们手做的又都是些什么,这才是她好奇的地方。

    于是白裳裳一面笑着点头,一面开口道:“我常听我宫里的嬷嬷说,中原的姑娘们个个心灵手巧,原来是这么个缘故,想来都是得了天上仙女的真传。只是不知这乞巧会上,大抵都用些什么宝物来敬献?”

    二人说着便来到了供案旁,众人见了忙退让开,案上的一应物件便呈现在眼前。

    太守夫人听白裳裳特意问起,知她对此格外上心,便为她介绍道:“公主请往供案上瞧,一应供品都摆在这呢。咱们中原地方大,各地的民情风俗也不大一样,府里今年循的是天都的例,也是现如今最时兴的。”

    “别的物件不论多寡,有三样东西是必备。一个便是这当中的宝鼎香炉,用以烧香化纸祷告祈愿。第二便是生丝和绣针,请仙女娘娘的灵力护持针线上的功夫。最后呢,便是女孩儿们自己的手艺,倒不拘着都是女红,也有些糕点、菜品,请仙女娘娘过眼。”

    白裳裳一面听着,一面走近了细瞧,果然见着好些个做工精巧的手工。有香囊、丝绢、汗巾、腰带,还有几碟形状各异的糕点,并几碗色泽鲜亮的甜羹。

    心里不禁感叹,中原女子果真个个巧手慧心,这一件件物品虽称不上极品,却都灵巧精致,看得出费了不少心血。于是,点头赞叹道:“果然好手艺,这些都是几位千金亲手做的?”

    太守夫人正愁没机会引荐,听白裳裳问起,便赶忙把家里的几位姑娘拉到她面前,开口道:“正是呢!她们几个闺中无事,便在这上头打发打发时间。”说着复又命姑娘们将自己的手做呈给白裳裳过目。

    看着那一张张春桃似的的面容,含羞带笑,捧着自己的得意之作,一面娇矜自持,一面又忍不住期待着来自旁人的赞赏,白裳裳忽然心中不由泛出些苦涩。

    这些勤勉聪慧的女孩儿们,生于这个时代,只能拘于一方小天地,将自己的聪明才干倾注于这些针头线脑吃食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算练就一双巧手,始终也不过是亲戚口中的一句佐证,用以证明她是个合格的女儿或者妻子。

    而那仅有的让自己引以为傲的作品,甚至都不能轻易流露于外,更莫说获取世名。除了相夫教子、持家护院,她们的一生,从出生便没有属于自己的价值。

    所以她们没有姓名,在家随父,出嫁随夫,死了埋在地里,留给世人的是夫与父的姓氏。因为这个女子的一生,都为了这两个姓氏而活着。

第五十二章 睡美人

    与她们相比,二十一世纪的女子真是幸运多了!

    虽然依旧有着各式各样的苦恼,但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学业、职业、爱情、婚姻,女性拥有了越来越多的选择权及与男性一般的广阔天地。

    不断地打破那些看不见的天花板,各行各业的女精英们站在世界之巅,可以自豪地说出:“我们的征途,是星辰与大海!”

    可对于眼前的这些女子来说,那样的生活和世界她们或许想都不敢想,一时不禁唏嘘。

    还在心中感慨,忽而听见太守夫人轻声唤她,回过神来,见一众女眷都静悄悄地望着她,似等着她发话。

    白裳裳忙掩了面上的怅然,换上一脸笑意,颔首道:“几位千金果然心灵手巧,又生得这般貌美,将来定能觅得好姻缘。”

    说着便回身唤丫鬟托来一个锦盒,继续说道:“因出来得仓促,未曾早早预备下,只有几对于阗国的白玉耳环,赠与几位千金,聊表心意。”

    太守夫人一听,如今说是赠送,将来可是要算作皇家赏赐的。像她们这样品阶的人家,哪辈子才能获这等荣耀。

    便忙要带着几个女儿下跪谢恩,却被白裳裳伸手一拦:“不过是闺友间相送的寻常玩意儿,受不得这样大的礼,几位千金莫要嫌弃才好。”

    太守及几位小姐闻言,便赶忙接过了锦盒,虽未再跪,也依旧福身行了礼。

    又坐了一会儿,夜色渐浓,露水也重了几分,太守夫人见白裳裳有些乏了,便请她的意思,看是否要回去歇息。

    白裳裳实则早就意兴阑珊了,只是怕扫了众人的兴致,强撑到现在。被太守夫人一问,也就顺势辞了宴,依旧扶着嬷嬷往寝阁去了。

    回了寝阁,丫鬟婆子们伺候梳洗罢,白裳裳打着扇,侧卧在窗边的竹榻上,看着明月不圆不缺地挂在天上,将浮云的影子也勾勒得清楚。

    又想起乞巧会上的那些精巧女红,忽而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方才还在同情那些扎在针线堆里的现世女子,此时才意识到,更应该同情的是自己。

    来到这个时代,自己会的全用不上,女人们比的东西,自己一样都不擅长。

    既不工于厨艺,又不精于女红,也不会琴棋书画,更没有超群舞技,要是将来在皇宫里也办一场乞巧会,自己该拿什么来比拼呢?

    若真被人问起来,她想说会做生意算不算?大概……不算吧?完了完了,想想就觉得惆怅……

    可到底夜色静谧,听着窗外的蝉鸣蛙叫,又被不凉不燥的微风吹得惬意,惆怅归惆怅,白裳裳没一会儿便有了困意,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未察觉到一个黑影闪身入内,直来到了她的身旁。

    今晚的月色真好,李元祈不由地感叹道。

    那银白自窗户透进来,泻在她娇小玲珑的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银绢纱,越发显得曲线的柔美有致。

    瀑布一样的青丝从枕上直垂下来,铺陈了半榻,荡悠悠几乎要落地。那张瓷白的俏脸儿,一半隐在乌黑的发间,一半呈现在月色下,别有一番妩媚动人。

    已有好几日未能与她这般近了,自从确知了城外偷袭的突厥兵是太子派来的刺客后,他便不得不更加小心与她的距离,尤其是知道她心里亦有他。

    他的这位皇长兄,如今已为了置他于死地而不惜毒杀和亲公主、破坏中原掣肘突厥的大计,若察觉他二人有私,那便正中下怀,定不会顾念两国颜面,借此大做文章,那时,他与她又该如何安身自处?

    当下权宜,只能这样远远顾看着,知道她每天穿着什么颜色的罗裙,吃了多少饭菜,逗了几声鹦鹉,在花园里走了几步……

    可这如何能够呢?看不见她浅笑时的娇俏,听不见她软语时的温柔,如何能解他相思之苦?

    夜夜梦里都是她那日绝望的眼神和满面的泪痕,一遍遍问着他:“真的要进去吗?”。

    而每次都因梦到她抽身离去而惊醒。醒来之后只觉身心无尽的虚空,仿佛又回到了母妃薨逝的那年,天地之间,只余一个他,无依无靠,再无归宿……

    故而他越来越不能确信,自己的抉择是不是对的,而当初,真的有别的选择吗?他没有答案,也不敢面对答案,可心中的痛却清清楚楚地在那里。

    所以见到她与十弟有说有笑,甚至拉拉扯扯时,积攒的坏情绪便如脱缰野马,直冲灵台。

    可说完那句“还没有哪个女子能让我动这样的心思”,看见她面上翻过的红白,眼里似隐隐蒙上了一层雾气,他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

    慌乱间多想揽她入怀柔声抚慰,却什么也不能做,甚至还要再狠一些,狠到让她恨他,恨到忘了他,才好……

    否则,若是让柳将军知道,一定会软硬相劝,让他利用她的情,诱她甘心作一颗扎在东宫里的棋子,为他在这场权谋中,再添几分胜算。

    可他如何忍心?如何忍心将她卷入这场纷争,如何忍心这份干净的两情相悦,最终被阴谋算计消磨殆尽?

    终于,他还是忍住了伸出去的手,却依旧忍不住眷恋她眉眼间的娇柔,迟迟不愿离开。忽而见她眼角微动,似乎要醒转过来,才不得不闪身而去。

    白裳裳睡得并不安稳,在梦里见到好些个天都贵女,拿着自己的手做,一脸得意地向她显摆。

    忽然李元祈不知从何处来,那些贵女们见着他,一个个直冲过去,献宝似的将香囊、荷包、汗巾、腰带挂了他一身,还满脸带着妩媚谄笑,毫无廉耻地勾搭他。

    更可气的是,那李元祈颇为享受似的,一脸满意神情,对着那群脂粉,桃花眼乱飞。看得她好不委屈难过,一时醒转过来。

    一睁眼,却见一个黑影飘过,她差点儿以为是刺客,忙起身借着月色向外望去,却又什么都没有,想来是晃了眼。

    可空气里又留下一丝淡淡的香气,是她熟悉的味道,又不分明,莫非是他?

    可想起来他白日里说的话,又怎么会来见她呢?难道是她思念太甚,才幻想出了这些?

    她不愿承认,有些愤懑又并几分怅然,探身关了窗,回软榻上翻身睡去,却不知庭树上那黑影将她每一分情绪都看在眼里,印在心上……

第五十三章 园中叙

    因被惊醒一场,一面忧心有刺客,一面又被那久久不散的龙涎香扰得心燥,白裳裳一夜再未睡踏实,第二天一早便起了身。

    南华带话来时,她正让丫鬟伺候着梳妆,听见晌午便要启程,不由黛眉微蹙,心里极不满意临了才通知她,像把她当个会出气的物件似的。

    可她知道自己毕竟不是正经主子,对底下的人不能撕了脸,何况南华还是在朝中领了衔儿的官爷,更不好随意开发,出气也要冲着始作俑者才是。

    便转过身,声量不高不低地对南华说:“有劳将军亲自来一趟,只是此刻才得知会,真有些措手不及。可是遇上什么紧急的变故了?”

    南华毕竟是武将出身,脑力全用在铁马金戈兵家谋略上了,对于女主子们和风细雨的软话里夹枪带棒,便顿感许多,于是直愣愣地回言道:“并未有什么变故,只是这两日一直忙着为队伍开拔筹备,未来得及告知公主。”

    白裳裳听了这话,连日来积的暗火直蹿到命门,心里恨道:好得很!主子不把她当一回事,连底下的奴才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却依旧不好发作,面上却还是没什么颜色,越发稳了声儿道:“原是这样,想来一切都预备妥当了。只是自进了敦煌城,便没见过睿郡王的面,还是有些事情要与他当面兑清楚。不知他此时可得闲?可否请将军替我请他前来一叙?”

    南华是知道来龙去脉的人,从最初的沙洲相遇,到后来于阗重逢,再这一路的相伴,六皇子与这红影,哦不对,是云裳公主,彼此之间多少是有些什么的,可彼此这样的身份,却是万万不合时宜的。

    如今,看得出六皇子是有心避着这龟兹公主,只是作为底下人,他不好擅自替主子回绝了,见与不见只能由六皇子自己决定,便抱了拳告退,转身去前院请示下。

    听南华说白裳裳要见他,李元祈心中像翻滚来一顷春潮,恨不得丢下手中正处理着的事务,立即去见她,可转念一想那暗里埋伏的爪牙,这股心潮转瞬便消散在滩头上。于是努力克制着,语气平淡地问道:“什么事儿非要见我?”

    南华便原原本本将方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听得李元祈额上直升起一片乌云。

    这南华什么都好,就是在与人打肚皮官司上,永远差着一根筋。

    话都被他说成了这样,看来这次少不得要亲自去一趟了。解释不解释得清楚不好说,但怕是不把她安抚好,难保能顺利开拔上路。

    于是也不多言,提步便向后院去了。

    一面向寝阁走,一面想起她那日为替身公主据理力争的样子,不由担心一会儿又来一通唇枪舌剑。可一进那间小院,却见白裳裳正静立在树下,抬头看着亭亭如盖的枇杷枝叶。

    因为背着身,看不清她眉眼神色,只见那头乌发如丝般垂落着,配上她一身白衣,远远看去像极了谪仙。

    似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她缓缓转过身来,没有预想的怒气,却是一脸平静。

    盯着他看了一刻,复慢悠悠走了过来,一开口,声音里无悲无喜:“郡王爷真是贵人多事,不知已有多久没能见着你了。”

    李元祈愣了一愣,听着她话里的冷淡,一时心也跟着凉了一半,却也没有立场计较什么,只能顺着话徐徐回道:“公主折煞我了,不过这几日确是忙着整饬队伍,并打点前站,疏忽了公主,是我的不是。”

    白裳裳看着他真真切切地立在眼前,恍如隔世。

    昨日虽在街头见着,但因内心慌乱几乎没拿眼瞧他。今日得见,才发现他那眼窝又深了一深,脸上的棱角越发分明了不少,虽依旧清风明月,却很透出些倦意,想来这几日怕是真忙于操持,眼看着都轻减了。

    女孩子就是心软,见着猫儿狗儿憔悴了,心中还难免不忍,更莫说是自己心上的人,气便早消了大半。

    原本叫他来,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一肚子火气要找个口子发泄了。如今没了火,便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彼此就这样对面站着,舍不得离远,又不能靠近,相对无言,心里却有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院子一时间陷入了死寂,他们终究已不再是相依为命的和亲公主与贴身侍卫了。

    就这么过了半晌,白裳裳忽而想起他的伤,外面看着并不透彻,便开口问道:“郡王爷的伤可大好了?”

    李元祈听她终于打破了这窘境,心中松了口气,毕竟如今处处都可能藏着太子的眼睛,曾经不是的,随时都可能被收买,因此不得不更担着小心。

    见她选了这明晃晃的室外,避讳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禁忌,心里还多少有些赞叹她的玲珑心,可方才那情景若再久点儿,就算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也容易落了有心人的眼。

    “劳公主挂怀,已好透了,如今开弓射箭都无碍。”李元祈说着露出一脸柔柔笑意,看得白裳裳心头一漾,似乎之前熟悉的他又回来了,像一束温光勾起她向暖的欲念。

    可刚想拾步再走近些,却被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机警刺痛,愣在原地,苦笑着将理智一点点重又拉来,披在身上,化作金盔铁甲。

    其实,听到她记挂着他的伤,知道她心里还有他,他别提有多欢心。仿佛又回到了那古墓里,满壁的萤光,还有最真切的彼此。

    那日她也是这么问的,只是当时的他满心只想安慰她,此刻的答复却更多是为了给太子亮耳朵。

    又是一阵沉默,白裳裳心中来来回回思忖了几巡,试图理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将事情推到这样尴尬的境地,却一团乱麻想也想不明白。

    左思右想,终于受不了这恼人的粘黏,只能快刀斩乱麻。

    也罢,君若无情我便休,今日这情形也算是尘埃落定了,往后便各自安好,前尘旧事就随风去吧。

第五十四章 刀下魂

    于是,稳住了情绪,白裳裳缓声道:“没事便好,这一路前往天都,还仰仗着郡王护持。眼见着要开拔了,请你过来说了这一车话,不过就是有些担心。如今一切都好,我也就安然了,郡王自去忙吧。”说完也不等李元祈回话,福了个身便转身进了寝阁。

    李元祈望着她的背影闪进了雕花门,渐渐消失在纱帐后,留下了一院子的孤寂。

    听着树上吱哟哟的蝉鸣,像一声声的喘息,在这艳阳高照的仲夏天里,竟衬出一丝萧索,一如他的心。

    从腔子里深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色,是时候该准备上路了。

    到了时辰,白裳裳被一众女眷搀着出了府衙,看见一驾新成的玉辇停在阶下,四角站着几个面生的侍女,龟兹陪嫁来的宫娥却是一个未见着。

    心里正打鼓,便见着李元禧依旧嬉笑着一张脸,三两步走上来,却隔着一丈远停下身,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了声:“嫂子安好。”

    白裳裳心里还记挂着那些宫娥,便不大经心地福了身,也问了声安,打眼在人群中找南华。

    李元禧见状,大大方方问道:“嫂子是在找什么人?当下我六哥他们都忙着,吩咐我在这里候着嫂嫂,之后这一路就由我陪护着。”

    白裳裳一听,心想李元祈也未免太急于甩锅了吧,莫非怕她痴缠他?未免有生出些怨气,面上却不好表露,对着李元禧缓声说道:“那这一路可有劳十皇子了。我也并不是要寻他们,只是未见着一个我龟兹宫人,你可知是什么缘由?”

    当初知道此一去,离乡万里,有去路无归路,白裳裳不忍心再饶上旁人,尤其是那些还盼着到了年纪放出宫与家人团聚的宫娥。

    毕竟对她来说,独来独往惯了,不拘着谁伺候。若论亲疏,跟那些宫人相处不过两三年,也没共同经历些什么坎坷,实在称不上铁打的“自己人”。

    所以她原本请旨不带陪嫁丫鬟,奶嬷嬷也不用,去了天都由宫里指派或买新的便是,可龟兹王和温仪侧妃却立场统一地不应允。

    龟兹王的意思是,就算是寻常人家嫁女儿,都会搭上几个陪嫁的,堂堂一国嫡公主和亲不陪嫁,不合规矩。

    而温仪侧妃是怕这一路舟车劳顿,没人在身边伺候,到底不放心。

    最后几方妥协下来,寻了些自愿的宫人,统共十二个,跟着和亲队伍一同东去。

    谁知刚一上路,白裳裳就被李元祈一计移花接木,变成一个侍女,哪里还能让人伺候,所以跟这些宫人也都没近接触过。

    可人就是这样,没有比较,也分不出个亲疏,一旦真到了异乡,那些一处来的便成了娘家人,自然而然在心里更亲近几分。

    之前在府衙里没见着,以为她们被安置在驿站,当下见玉辇前后都被换成了中原面孔,不由心里一揪。

    李元禧听她问起,不知该不该说实话,可想了想她早晚要知道,索性就将从南华那里听来的原封不动地讲了:“那日突厥兵下手极狠,怕是担心嫂子你混在侍女中,放火烧了和亲玉辇后,连带着一众女流全都杀了个干净。”

    说着想起昨日在街头的不愉快,赶忙借机给六哥表表功,缓和缓和他们的关系:“六哥怕路上没人伺候委屈了嫂嫂,专门令太守寻了些家底干净的姑娘,让府里的教养嬷嬷训了好几日。如今看着,是不是都挺齐全周正?”

    白裳裳听闻那些宫人一个不剩全部惨死在刀下,心里一阵难过,又想起那日梦见朵娅的惨状,更觉惊心。

    不禁叹一口气,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不论地藏王菩萨将不将这十数条人命算在她头上,她心里都是怨自己的。

    于是,开口问道:“不知这敦煌城中可有佛门宝刹?还请十皇子替我安排下去,请高僧为她们诵经超度四十九日,不枉主仆相随一场。”

    李元禧听见她话语里的伤凄,再看那花容上也是一片愁云,怕她越发心思沉重,抑郁寡欢,忙找话开解道:“我们中原有句话叫死得其所,说得是这人终有一死,死也要死得值当。就比如你这些宫人,不惧辛劳地跟着你到中原来,想必都是一心向你的忠仆,一生便是要为了你鞠躬尽瘁的。如今不过早些交了差,再去投胎托生去了。此生因尽忠而死,想来再世投胎,命格能往上提提,不必再辛苦伺候人了。”

    白裳裳听了,不由觉得这位十皇子或许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没心没肺,几句话安慰下来,她心里堵着的块垒不禁散了大半。看来在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中心熏染着,人人都有一颗玲珑心,只是愿不愿意拿出来对你。

    李元禧见白裳裳眉心渐渐舒展,忙换了笑脸趁热打铁:“嫂嫂是慈心人,作兄弟的怎能站干岸?做法事的银钱我替嫂嫂出了,顺便再替我自己求个平安,求菩萨保佑回去不被父皇的抽鞭子。”说着做出一副祷告祈愿的样子。

    白裳裳见他这模样,不禁好笑,才一副体贴人意的暖心样子,转眼又是一团孩子气。可听他说起父皇,不禁也有些好奇,这位中原帝国的统治者是个什么样的人,待身边人又如何。

    于是,接了话问道:“你犯了什么过错?为何皇上要抽你鞭子?”

    李元禧见她好歹脸上又有了生气,赶忙继续卖惨道:“哎……别提了……还不是为了接应你和六哥?我出来,宫里头都不知道,只怕此刻早已闹翻了天,父皇肯定拿着鞭子坐在太极殿里等着我呢。”

    说着看时辰也不早了,便又笑嘻嘻地说:“不过,我可知道这一路好些个好吃的好玩的,怎么也能把那顿鞭子赚回来。嫂嫂快些登车,好吃好玩我都带着你。”说着便伸手请白裳裳上辇。

    白裳裳听了,不由惊异这十皇子的胆大妄为。

    皇子无旨出京与藩王无旨入京是一个性质,想来他定是个受娇宠的,不然如何只吃一顿鞭子便算?

    也是,母亲是嫡皇后,胞兄又是皇太子,他不受宠谁人又能受宠呢?肯定不会是死了母妃的李元祈。

    想到李元祈,白裳裳又是一阵心烦,为什么还想着他?看来决心下得还不够,要多时时温习才好。

    见李元禧还伸着手立在一旁,白裳裳便也不再多话,扶了他拾步上了辇。坐稳身稍待了一晌,便听见开拔的宣令。

    透过微风掀起的帘缝看去,太守带着家眷俯身跪了一地,那几位小姐耳边正垂着她送的白玉耳环,阳光下温润莹白。

第五十五章 至天都

    入了中原地界,黄沙渐远,一切都变得平顺妥当了。

    一路走的都是官道,遇见了州府,还能锦衣玉食地休整一两日,相较于荒漠里的路程,松快了许多。

    李元禧果然沿路带着她寻摸了不少特色吃食,见识了各地民情,只是每次都带着南华及一队亲卫。

    而李元祈却越来越少出现在眼前,他大概是有意在回避她吧。想来真是辛苦他了,在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境况下,生生遁了形一般。

    好在快要结束了,白裳裳扶在窗棂上,看着远处如山峦似的城墙绵延庞大,越来越近,中原天都就在眼前了。

    想来已有前哨知会,老远便看见城门外乌泱泱跪了一片,看来迎接的官员品阶都不高,至少高不过李元祈去。

    白裳裳并不确切知道应有的规矩,正在琢磨着,便听见李元禧探过身来,低声说道:“今日城门外来迎的人是太子詹事和京兆尹。父皇和母后,当然还有我大哥,都要三日后在宫里见。主要是顾念到咱们一路舟车劳顿,派下官在城外候着,嫂子你连帘子都用不着掀,车里应一声就过去了。到了官驿好生将养歇息两天,缓过神来打扮得国色天香地去宫里,才好一鸣惊人。”

    说着一脸邪魅的鬼笑,白裳裳忍不住嗔了他一眼,真不知那脑瓜子里都是些什么。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安排确实妥当,她一颗悬着的心也暂且放下,不必再担心精神不济御前失仪,便垂下帘子端身正坐在辇中。

    队伍越走越慢,渐渐停了下来,而她的玉辇却依旧向前。

    原本行进中,玉辇一直被夹在队伍当中,前后皆有几十号卫兵护着。当下却直被拉到队伍最打头,刚一停稳便听见对面传来响亮的一声:“下官胡玉卿率众前来接迎睿郡王、云裳公主!”

    看不见辇外情景,正不知道该不该发话,便听一旁传来李元祈的声音:“起吧,胡大人辛苦了。”

    他就在她不过丈余的地方,不得不承认,即使这么久未见,再听见了那声一时还有些鼻酸。

    还在伤怀,忽而听到那位胡大人又开口说道:“太子命臣转达公主,切莫怀亲思乡,往后中原便是您的家了。一路车马辛劳,还请公主下榻驿馆好生歇息,三日后太子将亲自来接引公主进宫面圣。驿馆已为公主安置好了寝院,若还有未安排妥当的,请尽管令下人告诉臣。”

    这话是直对她说的,按理也该她回了,可刚要开口便听见李元祈接了话回道:“云裳公主中原话还不甚熟稔,本王晚些再与她解释。”

    话音一落,便听一旁皮鞭打马,对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退到两侧,玉辇又继续向前行进了,几乎同时又传来胡玉卿响亮的声音:“恭送睿郡王、和亲公主。”

    坐在玉辇里,白裳裳不是很明白方才李元祈为何那样说。

    她中原话再不溜,也能听懂方才胡玉卿那话,他心知肚明,当真晚些要再与她解释一遍?

    还正想着,听见辇外是他的声音,隔着帘子语气柔暖地说了句:“到了。”

    没有疏离的称谓,一如回到了古墓里,她与他谁都不是,不过一双相依为命的男女。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在犹豫什么,那重帘子掀开来就能看见他,可却怕那双眼里依旧一片冷清,将她刚刚升腾起的幻念再次拍碎。

    她心里终究放不下他,像着了魔似的,连自己也想不明白。

    明明都已下定了决心,也用了气力分散注意,却总是在这样的时刻前功尽弃。

    仿佛是染上了瘾,费了好大的功夫受了好多的苦去戒,可但凡尝着一点点味儿,便又再次跌进去,万劫不复。

    正当她还在踟蹰,忽而帘子哗啦被掀开,光亮明晃晃地透进来。

    白裳裳只觉眼前一闪,看见的却是李元禧的脸,正笑嘻嘻地看着她,大剌剌地问道:“嫂子莫不是睡着了?咱们可算是到地方了,快些下车松快松快吧,说着就伸出手来扶她。

    白裳裳对这呆霸王也是没有办法,只得扶着他下了玉辇。

    却不见李元祈,可方才听得真切,明明是他的声音,忍不住四下看看,却连影儿都没有,心中不禁失落,到底又是她想多了。

    身边的李元禧倒毫无察觉,一面引着她向驿馆内走去,一面在身边聒噪:“可总算到了咱们天都城咯!”

    语气里满心满眼的自豪,忽而又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说道:“诶,反正这两日得闲,嫂嫂今儿个早些安息,明日我带你去逛天都怎么样?”

    白裳裳听罢,不可说不动心,毕竟一旦进了宫,再想跟着这位会吃会玩的主随性而行多半是不能的。只是到了皇城脚下,不得不谨慎一些,万一出了差池,受损的就不止她一人。

    想了想,正要婉拒,却听他说:“放心,到了天都就是我的地盘,百米之内几十个暗卫,保准让你全须全尾的回来。再说了,谁也没不许你出门,白白浪费一日闷在这斗方里,有什么意思?”

    说话间就到了专为她预备的寝院,候着的宫娥嬷嬷鱼贯而出,齐刷刷跪在面前,道了声:“公主万福!”

    白裳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李元禧继续在耳边咬到:“就这么说定了啊,明日辰时,不见不散。”转身便往外走去,不由她拒绝。

    白裳裳想追上去,却不好丢下这一众人跪着,便只好让免了礼,被宫娥们扶着进了寝院。

    天都的皇家驿馆果真不同,地方阔绰陈设也精致,更是贴心地为她预备了热汤,将连日来的困顿疲乏从身体里浸泡出,散在那漂浮的花瓣上,便也不觉得苦了。

    白裳裳一面摆弄着那些小船似的鲜花,一面想着白天里的那件蹊跷事儿,难道真是她听错了?

    不会的,那样柔暖的语调,跟他在暗流边抱着她安抚时的声音一模一样,绝对不会错。可为何转眼就不见了踪影?难道他有心不再见她了?如今再面对,就这般艰难么?

    白裳裳想不明白,也不愿再想,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然还能怎么样?

第五十六章 天都盛

    挣扎了一宿,次日一早,白裳裳还是换上了当日敦煌城里那套男儿装,想着见了李元禧的面再说。

    于是,留了张纸条,避过宫娥嬷嬷,溜了出去。

    刚一跨出院门,就看见李元禧立在廊子上,一面手里盘着核桃,一面向这头张望,瞧那通身的打扮颇有了天都浪荡公子的派头。

    见了白裳裳,忙三两步迎了上来,一张笑脸透着孩子似的开心:“嫂子真是脂粉堆里的豪杰,说辰时就辰时,一刻都不差。”

    一大早的,白裳裳头还发懵,听完这话更懵了几分,怎么就脂粉堆里的豪杰了?这十皇子真是个嘴里跑马的主儿。

    可都被他夸了豪杰了,也不好再纠缠计较要不要出门,便拿出副男儿家的模样,一甩扇,昂首挺胸地向外走去。

    走了几步,回头见李元禧还愣在原地看傻了眼,只得压低了声冲他道:“傻愣着干嘛?再不走被人瞧见了!”

    李元禧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来,二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一道出了驿馆。

    皇家驿馆里住的宾客,多是要出入皇宫禁庭的。为了方便,驿馆便设在延喜门外的永昌坊内,西进太极宫,北往大明宫,两相便宜。

    故而一出门,眼前便一条几十丈宽的大街,白裳裳不由睁圆了眼,古今两世都从未见过这般宽阔的街道,比长安街还气派。

    后来想想,那神情落在李元禧眼里一定像极了乡巴佬,果然听到他得意洋洋的语气在身旁说道:“这条街是天都城的六大街之一,从延喜门一直通到通化门,是宫里人往东去的御道。不过咱们今天不去东边,要往西边凑热闹去。”说着,便领她往一旁的高头大马走去。

    一人一匹马,看尽天都花。

    白裳裳真是高兴,自打进了中原便再未骑过马,没成想到了天都还能再握一握缰绳,感受马上飒飒清风。

    于是,一激动马鞭一扬,箭一般地冲出去。

    李元禧并未见过她骑马,但想着西境人打娘胎就会骑马吧,故而准备了两匹,没想到这嫡公主平日里看着娇娇弱弱,一上马像换了个人,急得他在后面大喊:“慢些跑!天都里是限速的!!!”

    白裳裳听见李元禧在后面嚷嚷,掺在耳畔的风里,断断续续不大真切,却也在跑了一程后放慢了步子,回身看他急匆匆地冲上来,依旧惊魂未定似的:“我的个好嫂嫂,真是巾帼胜须眉啊,这马上身姿怕是都越过了本皇子。”

    白裳裳直翻白眼,这人还真是个二皮脸。

    他却毫不在意,没看见似的继续说道:“不过呢,咱们约法三章,后面在这城里可不能这么着骑了。此次微服出巡,没人替咱们清道,这样一路奔着容易出事儿。踏死个猫儿狗儿不要紧,万一伤着嫂嫂你就不好了。”

    见白裳裳没作声,又换了笑意道:“出来得急,嫂子还没进早吧?走,兄弟带你去天都城里最好吃的馄饨铺!”说着便向前带路去了。

    白裳裳压着速,一面不急不缓跟在后面,一面打量着沿途的天都风光,果真非一般都城可比拟。

    光洁的街道清一色铺着青花石方砖,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却不见半分土气烟尘。

    两旁叫不上名字的花木相接,在这仲夏时节也依旧姹紫嫣红,如锦边一般镶嵌在这天都的盛世繁华上。

    许是怕撞上熟人,李元禧带着她东拐西拐走了些羊肠小道,穿过寻常人家的街坊,却也不见脏乱,依旧整齐干净。

    家家房前屋后都栽着些花树,别有一番小家小户的恬静温馨。

    这个时辰那些外面讨生活的劳苦人都已开了门户,男人们三三两两出了门,路上遇见互相抱拳问声好,女人们已收拾好早起用罢的碗筷,坐在院子里借着日光缝衣纳鞋。

    巷子口的学堂里,传来一阵阵“之乎者也”,几个迟到的小儿,甩着褡裢一路狂奔,到了门口又蹑手蹑脚地一步步往里挪去。

    李元禧见白裳裳连这寻常街坊都看得兴致盎然,不禁有些无奈,忍不住催促道:“快些走吧我的好嫂嫂,前面才是正经的景致呢。去晚了,天下第一的馄饨可就没得吃了。”

    白裳裳听他把天都第一又夸成天下第一,顿觉好笑。不过今儿心情好,不与这小儿计较,便也向前赶了几步,跟着他继续往西去了。

    又走了一程,忽而听见前面人声鼎沸起来,再一细瞧,巷子尽头横着一条阔绰大街,来来往往香车宝马并人行,恍如最热闹的早市。

    白裳裳正在观望,见李元禧笑嘻嘻地回头:“快看,前面就是天门街了!全天下最热闹最气派的大街!”

    白裳裳不禁觉得,李元禧要是活在现代,没准儿能成金牌导游,这身渲染夸大的本事如天生就会一般。

    不过,天都的天门街,早在西境的时候便听来往商旅挂在嘴边,个个都将它描绘得天上才有、地上无双,如今就活灵活现在眼前,她又怎能不悸动?也就快赶几步跟了上去。

    而当她亲身站在这天下第一街的正中,却发现从前听到的所有溢美之词都不足以描述它的壮丽。

    开阔如广场的街面,由南向北一通到底,绵延千丈,目力所及望不到头。

    路面平整干净,说是不落纤尘或略显夸大,但确也未见半星腌臜凌乱。街上车马如梭,川流不息,却交错有致,秩序井然。

    两旁一应二层小楼,高低相称,色调齐整,做的都是些体面买卖。进出无白丁,掌柜与主顾间都客客气气的,彬彬有礼中就将买卖谈妥,无人高声吆喝叫卖。

    街旁的古槐树,枝干壮实,足要一人合抱,这时节正浓绿滴翠,彼此交接成荫,沿着大街连绵不尽。

    见白裳裳当真看傻了眼,李元禧那股子得意劲儿都要从天灵冲出来,声量都高了几分:“喂,怎么样,本皇子可没瞎说吧?上哪儿还能找出条比它还气派的大街去?好啦,别看了,再耽搁下去,我肠子都要叫了。”说着也不等她回应,便拽了缰绳继续向西而去。

    白裳裳本是很愿意一路打马向南,穿越这天门街,看尽天都繁华气象,可被李元禧一嚷嚷,也觉得腹内空空,需先安抚安抚五脏庙才好。便也不多话,跟着向西去了。

第五十七章 吃馄饨

    又穿过三盘里坊,豁然间眼前一片开阔,红尘嚣嚣之气扑面而来。

    各式各样的商铺林立,琳琅满目的货品直扑出来,占了大半街巷。

    叫卖声此起彼伏,主顾们穿梭其间,摩肩接踵地都得错身而行。

    抬头望去,各色幌子飘在半空中,像万花楼里姑娘们的手绢似的,招招摇摇地招徕着四方宾客。

    白裳裳好歹算是个生意人,在西境诸多市集也摸爬滚打过,却未见过这样浩大的声势,仿佛将天下奇珍皆纳于内,从生到死一应所需皆可在其间寻觅到。

    裳裳暗暗琢磨着,等秋娘来了,一定要在这里开个铺子!似乎都能看着源源不断的雪花银子朝她涌来,心里那份窃喜不经溢到面上来。

    李元禧看着她一脸莫名其妙的笑意,不知这小嫂嫂哪里又抽了筋,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喂!没事儿吧?饿傻了么?天下第一的馄饨铺就在前面啦,快走快走。”说着就跳下马,往人群里挤去。

    白裳裳回过神来,看了眼那呆霸王急匆匆的饿相,翻了个白眼,跟上前去。

    到了地方,白裳裳不禁傻了眼,这天下第一的馄饨铺未免也太低调了吧。

    斗大个屋子,统共就两张方桌并八条长凳,里面已鱼龙混杂地挤了好些人,个个都端着个海碗连汤带水吃得起劲。

    忍不住扭过脸看了眼李元禧,却见他正盯着店门口的汤锅,馋虫都上了脸,满眼透出扑食的凶光,就差淌口水了,张口就点了两大碗。

    然后,在靠近门口的那张桌上,找了两个位置,一屁股坐下,转头招呼白裳裳快些过去。

    白裳裳在西境商道上厮混的时候,也不是没吃过路边摊,每每穿越荒漠时,风餐露宿也不是没有过。从敦煌一路过来,也跟着李元禧不拘规格地寻味过特色吃食。

    可没成想到了这锦绣繁华的天都城,第一顿下馆子,竟然来了这么个地方,还被他吹捧为天下第一。

    白裳裳不禁感慨,真是朱门酒肉臭,山珍海味吃到腻的天潢贵胄心里尽惦记着这些路边野食。

    不过,对于早起吃馄饨,她倒是没什么意见。她一直觉得,馄饨大概是这世间最暖人心意的吃食了。

    结实的肉馅解了舌的馋,薄薄的皮儿却安抚了胃的空虚。热气腾腾的汤水,淋上些麻油香醋,再撒上葱花咸菜,又熨贴又醒味,将尚在懵懂的五脏六腑温温柔柔地唤醒,才好开启一整天的漫长辛劳。

    只是不知这不起眼的铺子,担不担得起天下第一的名头。

    白裳裳踱到李元禧指给她的位置上坐下,看着掌柜在那腾腾汤气里身手熟练地操持着,没一会儿便端着两大碗呈到眼前。

    吃食真到了眼前,那呆霸王却不急了,从竹篓子里挑了勺筷递给她,眼巴巴瞅着她下嘴。

    白裳裳不禁被他逗乐了,却又不好当众取笑他,便憋着笑赶忙尝了一个。

    味道确实不错,皮薄肉厚,汤头也鲜醇,但天下第一也未免有些夸大,可见李元禧那一脸期待,不忍拂了他面子,连连点头说好吃。

    果然呆霸王听了脸上便开成一朵花,眉飞色舞地说起来:“我就说嫂嫂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咱们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几年前无意中发现这处,就一直惦记着。一大清早吃一大碗,真是比什么都强。”

    忽而压低了声儿,“老实说,我连六哥都没带来过呢,你看看咱们这交情,感不感动?”说着又是一番挤眉弄眼。

    白裳裳心里却想,还好你没带你六哥来,来了他不拔腿就走才怪。

    想想那人就算在大荒漠里也要把自己捯饬得一丝不乱,行住坐卧没有不讲究的,哪里肯屈尊跟这些贩夫走卒挤在一处,在这路边上端着碗海吃?

    而想起那李元祈,心里不禁又泛起丝苦涩,面上难免露出些萧索。

    李元禧那头没得到他期待的回应,看着这嫂嫂反而似不大高兴的样子,虽不明就里,却赶忙转了话头:“咱们现在呆的是西市,别看这里地方不大,可是大有乾坤。横纵各三条长街交错,统共隔出九盘。其间各式各样的买卖生意,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找不到的。细算下来,少说也有万户之多,一家挨着一家,别提多热闹了。一会儿吃完了,带你进去细逛逛,看见喜欢的,兄弟我带足了银钱,保准让嫂嫂称心如意。”说着拍了拍胸脯,跟打包票似的。

    白裳裳望着李元禧那一脸真挚模样,想想一路上,这呆霸王虽时不时闹出些啼笑皆非的事儿,却自始至终一腔耿直热心肠。

    虽张口闭口唤她嫂嫂,却将自己当妹妹一般呵护,一半照顾一半陪伴。不得不说因为有他,她才得以将心底的忧思伤情冲淡。

    这一世,这样无关风月的友谊实在太过难得。想到这儿,白裳裳忍不住端了碗,对他说道:“元禧,有你这个朋友真是我的福气,以汤代酒我敬你,愿我们友谊长存!”说着便痛饮一大口。

    李元禧不禁感慨,自己真是跟不上这小嫂子的思绪。一会神采飞扬一会又满面愁云,这下又来这么一出,还没听过以汤代酒的,到底哪儿跟哪儿啊?

    不过听她话里话外都是夸他的意思,又说把他当朋友,感觉自己这月余的辛苦到底没白搭。一时也不多话,举了碗也海饮一大口,搁了碗便是一脸融融笑意。

    吃饱喝足,今儿禧大爷格外高兴,随手丢给掌柜一锭银子,便大摇大摆向闹市里面走去。

    白裳裳打眼一瞧,那银子足够买下这馄饨铺了。这样人傻钱多的富贵主顾,在天都城里想来遍地都是,越发坚定了她在此开疆拓土的决心。

    今晚便要与秋娘修书,让她火速前来,主仆联手,定要在这锦绣天都重振轻云裳的威名,等着被这些贵人拿银子砸晕!

    正偷着乐,却猛然肩上一震,被人大力拍了一掌,撇脸看去又是李元禧那呆霸王。

第五十八章 千家诗

    “我说,你天天都在傻乐些什么呀?先别乐了,快说说有什么想看的,咱们径直过去也不耽误功夫。”李元禧大剌剌地问道。

    真是拿他没办法,白裳裳一面忍痛揉着肩,一面毫不犹豫地说:“衣裳!我要去看制衣坊。”

    李元禧揉揉眉心,女人就是女人,再英雄也免不了痴缠于绮罗珠履。

    可都开口了,还有什么办法,只能走呗,提步便带着白裳裳径直向罗衣巷走去。

    李元禧哪里知道白裳裳的谋划。

    到了地方,见她一间间制衣坊探看得仔细,不拘男女老少,不仅打量货品还不住地打量各色主顾,看得李元禧直发虚,怕被店主当作探子,一个劲儿冲她使眼色,她却视若无睹。

    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拉出门去,压低了声量问她道:“我的好嫂子,哪有你这么逛铺子的?又是问价又是盘看人家主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抢生意的呢。”

    白裳裳一愣,心想有这么明显么?

    不过他都看出来了,看来还是要收敛点儿。

    于是返回店里,挑了店里最贵的布料样式,为自己定了一套中原的男儿装,果然店主立即眉开眼笑,亲自带着她上后面量体裁衣。

    白裳裳借着这个时机,不咸不淡地与店主聊闲,于是又被她套出了好些内情。

    地租房价、主顾身份、货期账期等等,一应情报不在话下,却唯独不肯告诉她布料来源,估摸着店主有些特别的门路。

    不过白裳裳向来不担忧原料出处,毕竟已有了几年经验,多少也有些方向,只是好上游还是要多方寻觅,倒也不急于一时。

    量好了身量,白裳裳也问好了话,大摇大摆出来外间让李元禧掏银子,又留下了驿馆的地址,让做成了径直送去。

    李元禧自也没有二话,麻利儿地付了银钱,跟着这位小大爷继续去逛下个铺子了。

    如法炮制了几番,白裳裳得了好几身衣裳,连并在西市作制衣买卖的路数也摸了个清楚。

    李元禧虽不明白她为何做这么多汉子衣服,可这小嫂嫂办事从未有过章法,便也不细究,散了银钱图她一乐。

    就这么逛了两三个时辰,终于将这西市的制衣坊探访了大半,白裳裳满载而归,李元禧的荷包却扁了大半。

    白裳裳有些过意不去,早知道就自己带着银钱出来了,于是冲李元禧谄笑:“今日走得急忘带荷包,银子算我欠你的,回了驿馆就拿给你。”

    却见李元禧听了一脸不悦,挑着眉道:“我像是差那点儿银子的人么?”说罢,冷哼一声便往前去了。

    白裳裳心想,果然谈钱伤和气,都是不差银子的主儿,再扭捏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算了,来日方长的,下次找机会回补他便是。

    于是也便不再啰嗦,跟着他往前去了。

    走了一程子,渐渐出了西市,沿着里巷东拐西拐,白裳裳已分不清方向了,于是开口问道:“这会儿又是上哪儿去?”

    却见李元禧一脸神秘,隐隐透着笑意:“带你去个龟兹没有的地方。”又来这套!这梗真是放不下了。

    白裳裳一脸无奈,又多少有些期待,不知又有什么新奇等着她。

    约摸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再次穿过天门街,从西边回到了东边。

    又过了三两个里坊,远远便听见鼓乐声,纷繁热闹,可又听不出韵律,似是几十首曲子交叠混杂在一处,此消彼长,谁也没抢了谁的风头。

    再走近些,又能听见好些推杯换盏的欢歌笑语,迎面的风里都飘散着脂粉香气,不用说,前面便是歌舞坊了。

    白裳裳不禁有些失望,这呆霸王真是浅见寡识,连名扬天下的龟兹乐舞都没听过吗?

    还吹嘘此处是龟兹没有的去处,也不打听打听,天下多少歌舞坊都是龟兹人开的,带她来这种地方,真是班门弄斧!

    忍不住扭头问道:“喂,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李元禧听出她话语间的不屑,却也不同她计较,只是笑着脸说:“别急啊,这不还没到地方么,等着瞧吧。”

    没有旁的话,只继续不急不慢往前去了。

    白裳裳见他这模样,似有十足把握让她开眼,虽不知卖得是什么关子,却也不再言语,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一道走进那片声色犬马中。

    走到近跟前,只见里巷口题刻着几个字:“平康坊”,打眼往里看去,尽是些莺歌燕舞的旖旎温柔乡。

    此时刚过晌午,正是葆元毓神的时候,为何要来这靡费精气的地方?

    李元禧却依旧不动声色,跳下马便径直往巷弄深处走去。

    白裳裳见状,心中骂了那呆霸王好几十遍,可又拿他没法子,只能默默跟在后面。

    一面往里走,一面撇眼打量两旁这些欢乐窝,白裳裳不得不承认,连这种地方,天都城里的都较别处更胜一筹。

    且不论楼阁排面更显阔绰气派,单是那些迎来送往的钗鬟玉带,也没有寻常烟花柳巷的俗艳之气。

    轻谈浅笑间,便婉媚有余,直勾得恩客挪不动步。

    再看那些来往进出的客人,不是富贵闲人便是青年俊才,全然未见着贩夫走卒的影子,想来是一处高级的风月所。

    可她一姑娘家,对这种地方好奇归好奇,却提不起切实的兴趣,正打算叫住李元禧问个明白,就见他停在一家店门口,将马缰绳扔给门前侍候的小厮,扭过身来冲白裳裳挥手,招呼她快些过去。

    白裳裳终于没忍住,走到跟前便是一阵嚷嚷:“你这呆子,一路上神神秘秘,就是带我看这个?”

    李元禧听了却一点儿也不恼,伸了根手指搁在唇边,做出个让她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那店,示意她往里瞧。

    白裳裳这才转头看去,只见一间广厦大敞着厅堂,一幅幅白幡自顶垂落,仿佛千百条飞流直下的瀑布,参差错落中颇有自然山水的格局意境。

    一副古朴牌匾高悬门楣,三个遒劲大字题曰:千家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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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衫轻介绍:
穿越而来的龟兹嫡公主,打马喝酒开制衣坊,月入百万好不快活!直到路遇蓝颜祸水睿王爷,一步步陷入情网……可为何要嫁给他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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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唐,一段盛世下的爱恨悲歌。男主成长型,女主比较佛,但三观极正,有鲜明的是非原则。)罗衫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罗衫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罗衫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