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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牛奶奶牛生     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txt下载     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五章 送出镇民,苦等不到

    她淡淡地回道:“随便你。”

    姚珍珍敏锐地发现,仙倾抚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原本望着乔毅琛的目光,仿佛被什么烫伤了一样。

    “表哥,我和你一起去!”

    眼看乔毅琛就要继续去劝说那些不肯走的镇民,姚珍珍不放心,就要一起跟上去。

    乔毅琛带着姚珍珍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轻轻对她耳语。

    “珍珍,你乖乖听话,方才不是说好了吗,你先随镇民们出去,到时候跟着大龙哥,带着他们先去西渡村,西渡村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村子,大龙哥的爹娘都在那,肯定能照顾好你。”

    “表哥,你别这么说,我害怕……”姚珍珍扑入乔毅琛的怀里,抱紧了他,“你说的这些话,听起来,仿佛以后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一样。我绝不放手,决不离开你!表哥,你不是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吗?”

    “怎么会?我只是想再去劝劝那些人,你也知道,如今很多人都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肉铺的赵大娘,还有花店的李姐姐,在镇子一开始出现不对的时候,都对我们十分照顾,珍珍,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当然记得,赵大娘肯收表哥你打回来的猎物,还会多给我们一点钱,让我们有钱去买粮食。李姐姐在表哥出门打猎的时候,邀请我去她家,免得我一个人留在家中被欺负。可是,可是她们……”

    姚珍珍想起赵大娘和李姐姐,急的泪珠直往外蹦。

    “是啊,赵大娘一直想念从前早夭的女儿,而如今,她日日都能梦到她,她还对我说,米米竟然已经长大了,是十八岁的姑娘了,都已经议亲了……”

    姚珍珍又惊又怕:“可是,可是她明明八岁就掉进河里淹死了……”

    “还有李姐姐,她从前说,有一个男人骗了她,说好要娶她,他们一起背井离乡来到金山镇,可是那男人赚了钱,竟然卷着钱财,和情妇跑了。李姐姐说,在梦里,她成功阻止了男人与情妇的相遇,男人赚了钱,也依旧对她如初,甚至两人成了婚,将家中老人一起接来了金山镇,共享天伦之乐。”

    “可是李姐姐每每跟我说到那个人,都恨得咬牙切齿,说若是再来一回,绝不会再瞎一次眼……怎么会……”姚珍珍噙着泪,看得乔毅琛心中一痛,连忙抚着她的脑袋哄着。

    “所以,明知她们梦中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我们就更不能任由他们沉溺梦境了,对么?”乔毅琛耐心地哄着,“她们从前对我们那么好,从前我们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一天天沉迷梦境,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逃出去的办法,又怎么能任由她们再这样继续沉沦呢?”

    姚珍珍点着头,抿着唇。

    “而且,珍珍,那位女天罚,我瞧她的眼神,仿佛是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因为我们的私人感情,就去救人的。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让步,给我们四个时辰,但我觉得,那已经是她退步的极限了。我如今还想去救一救那些沉溺于梦境的人,想必需要不少时间,所以我需要你在外面看着他们,你与那女天罚终究有一夜的熟悉,更是帮他们找到了要拯救的目标、大龙哥,若是你求一求他们,说不定,还能多等我一会,对么?”

    “嗯!”姚珍珍认真地点了点头,“表哥,你放心吧,如果他们没有救你出去,我一定拦着他们!不让他们离开!”

    “乖。”

    ……

    乔毅琛和姚珍珍两人躲在一旁,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但仙倾抚已经没有再去管,而是先让白雪背着离高远,自己再背着另一位镇民,一起寻找一块安全的、没有林木给那诡异妖物遮掩身形的地方,作为暂时安顿镇民的场所。

    离高远满脸嫌弃地望着白雪:“她背我?她看起来冷冰冰的,一路将我背出去,我怕我会冻死。”

    仙倾抚:“那我来?”

    仙倾抚一边说,一边回头望去,发现离高远已经稳稳地趴在白雪的背上了。

    “……”

    第一趟出去,用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

    在外面实在找不到大片的、没有枯木的荒地,于是仙倾抚直接控制【天仲源元】,砍了一大片树,并让离高远将砍倒的树木,一根根搬到远处。

    离高远:“请问,不能直接一把火将这些树都烧了吗?一根根搬走,有点累人啊?”

    仙倾抚挑了挑眉:“你来啊?”

    离高远一脸你少看不起人的模样,在树身上刻下阵法,引起一簇火苗。

    “啪”的一声,火苗灭了。

    “???”

    离高远不信邪,还想再来一次,却被仙倾抚出手制止了:“行了我也不看你犯傻了,时间宝贵。这里既然有毒瘴,说明湿气极重,况且这些树刚刚砍下,树中含水还很多,根本难以点着,除非师兄来,用甲金级的火系术法【判·离火】。”

    离高远被她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然后乖乖抗上了树干的一头,看向了仙倾抚。

    “我还要回去背其他人,两百多人,不抓紧些,太阳都下山了。”

    然后,留给离高远一个背影。

    离高远又看向白雪。

    白雪却直接在第一位被带出来的镇民——王大龙的身边,道:“这可是我们的任务目标,你死了不要紧,他可不能死。”

    “……”

    离高远认命了,自己落在这魔女手中,就是打杂的命。

    ……

    仙倾抚动作很快,只是过了一个时辰,一大半镇民和姚珍珍都已经送了出去。

    她再次回来之时,满头大汗,坐在缉天銮为她搬来的太师椅上,喘了口气。

    “只剩下三十几人了,小倾,来得及。”说着,缉天銮蹲了下来,替仙倾抚捏了捏小腿的腿腹,帮她松解紧张的肌肉。

    但仙倾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四处打量着。

    “乔毅琛的话,似乎还在劝那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人,没有回来。”

    “还在劝吗?”

    仙倾抚皱起了眉头。

    乔毅琛为何如此放不下其他人,明明这里的镇民,没有一人提出来,要带走所有人。这些人,都是想到自己能逃走,十分激动。

    乔毅琛如此磨蹭,找理由离开这里,是否有什么阴谋?

    但是缉天銮却没能分析出仙倾抚的想法。

    应该说,仙倾抚神魂苏醒之后,面上从来不显任何情绪,叫人看不任何情绪……

    好吧,其他的时候也并非看不出来,只是,这乔毅琛长得和凤阙一模一样,缉天銮承认,他的心乱了。

    他害怕仙倾抚过于关注乔毅琛,又害怕仙倾抚对于和凤阙长得一模一样的乔毅琛无动于衷。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了。

    所以,他听到仙倾抚这么问,只觉得,仙倾抚是怕他一个人在外有危险。

    缉天銮问:“需不需要我去寻他?”

    “寻他作甚?”仙倾抚好奇道。

    她正要看看,那乔毅琛一个人独自在外,究竟还有什么谋划。

    “让他忙去,师兄,你只管看好这些想要活命的可怜人就好。他们带着希望而来,我可不想让他们觉得,我说要救他们,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嗯。”缉天銮点头应下,心中却有一丝窃喜。

    ……

    又过了半炷香,已经到了最后一人。

    已经是酉时过半,太阳已经西斜。

    缉天銮看见仙倾抚在发呆,走到她的面前,问道:“需要我去寻他吗?”

    他注视着仙倾抚,希望她还像半炷香之前,对他摇头。

    可是,那最后一人,突然扑上来跪下,拜求着仙倾抚和缉天銮:“两位英雄,乔家哥儿还没来呢,他准是在劝赵大娘,赵大娘从前对他可好了,乔家哥儿最是顾念恩情,我从前帮过他,之前也是他说醒了我,我才从梦里回过神来,才有了这一线生机。乔家哥儿这么好的人,我求求你们了,不要抛下他,我求求你们了!”

    仙倾抚淡淡地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嗯,二十出头的女人,倒正是有韵味的时候。

    这女人也是中途过来的,应该是乔毅琛苦口婆心劝来的人。

    “师兄,你去找找他吧。”仙倾抚被李青哭得烦了,于是对缉天銮这么说道,“既然这里只剩最后一人,我和她就在这里等着你,你找到他,敲晕了带过来就是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缉天銮点点头:“好。”

    说完,缉天銮正要跑出,又被仙倾抚叫住了。

    “不是那个方向,他在南边。”说着,仙倾抚拉起缉天銮的左手,在他的掌心上画了一个法阵,“我在他身上画下了追踪术法,你根据法阵指引就能找到他的位置,免得走弯路。记得快去快回啊!”

    仙倾抚频繁抬头看向南面,看那渐渐西沉的夕阳。

    天已经快黑了,若是缉天銮动作慢了,那隐藏在黑暗与梦境中的幕后之人,很有可能出来偷袭。

    如今仙倾抚神魂不稳,白雪又不在身边,让缉天銮就此离开,她还是有些不安的。

    而且,那乔毅琛的底细她还完全没能摸清,只是在他身上下了追踪术法,就怕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后,做什么手脚……

    但是缉天銮完全不这么想。

    原来小倾这么在意那个和凤阙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还在他身上留下了追踪术法,就是怕他遭遇不测吗?

    难怪小倾每次回来,都会望向南边,原来,是因为乔毅琛在镇子南边,她是放心不下他,所以每每往他所在的方向看吧?

    小倾还让自己快去快回……想必是担忧乔毅琛的安危,想让自己快些找到他。

    缉天銮心情沉重地往南面去了,虽说心中有些别扭,但是小倾交代的事情,他一定会让她满意。

    ……

    仙倾抚坐在原处,从天穴里掏出包裹好的芡实糕,咀嚼了起来。

    她第一次吃这点心,倒是甚是喜欢。

    而且,背了两百多人出镇子,她着实又累又饿。

    但她舍不得掏出【褚啬】,用术法清除身体上的不适。

    现在情况不明,她又孤身一人,若遇敌袭,只能依靠【褚啬】暂作抵挡,因此,她可不敢胡乱挥霍【褚啬】中储存的魔力。

    可是,吃到第四块芡实糕,仙倾抚发觉有些不对了。

    “看这夕阳,师兄去了恐怕都快有半炷香了,以他的速度,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仙倾抚不安到自言自语。

    李青也知道过了半炷香,但是她不知道缉天銮的速度,只觉得从这里到镇南的肉铺,一来一回半炷香也很正常:“赵大姐家在最南边,很远,平时我去一趟也是要半炷香的。”

    仙倾抚白了她一眼。

    “你是想在这里等死,还是陪我去寻我义兄?”仙倾抚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当然,在这里也不一定会死,跟着我也不一定不会死。”

    李青:“……”

    还能怎么办,只能乖乖地跟着仙倾抚了。

    仙倾抚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李青,叹了口气:“唉,怎么最后就留了个身形如此消瘦的女人,现下好了,太师椅都没人帮我搬了。”

    李青:“???”

    李青跟着仙倾抚走了许久,突然问道:“咱们会不会跟大将军正好走岔了?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光线也不好,万一大将军已经回去了……”

    “走不动了就直说,你大可在这里等着我。”仙倾抚脚步不停,甚至脚步更快了一些,“我能在乔毅琛身上设下追踪术法,义兄自然也能在我身上设下追踪术法。他和谁走岔了路,都不会和我走岔了路。”

    这么说着,仙倾抚心中的不安更甚。

    师兄一刻也不会放松对自己的关心,所以,当自己离开等待的地点之后,师兄就应该有所察觉了。

    师兄若是无事,必定会优先来寻自己。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为何会离开原地。

    可是都走了这许久,师兄也没有来。

    那只有两种可能,师兄出事了,或者是乔毅琛出事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召唤小珏,再回金山

    仙倾抚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

    仙倾抚不再继续往南走,而是一把将李青拉到自己的背上,飞快往花丛外跑。

    “诶?不找……嗝。”

    李青正准备问仙倾抚为什么不继续找那两人了,却被仙倾抚故意顶了一下腹部,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不出几息,仙倾抚已经出现在白雪和离高远他们面前。

    “诶?不是说这是最后一个了吗?缉天銮他怎么还没出来?”白雪问道。

    “姐姐,这是最后一个吗?”姚珍珍冲到了仙倾抚的面前,一边往她身后张望,一边问道:“我表哥他在哪……”

    我皱着眉,回答道:“乔毅琛迟迟不归,义兄去找他了,然后,我感知不到义兄了,估计,他就是和你所说的一样,‘神隐’了。”

    “你说什么?”离高远唤醒李青之后,听见这句话,吓得跳了起来,“大将军?神隐?这怎么可能?”

    “我陪你回去寻他!”白雪立马抓住仙倾抚的胳膊,就要往回赶。

    “你不能走。”仙倾抚拦住了她,“你若是离开了,这里的这些人,没有人是那妖物的对手,到时候,这些人恐怕都会被屠杀,我们的辛苦就白费了。”

    离高远正准备感动一下,直到听到了仙倾抚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白雪必须留在这里保护大家,主要是不能让你白忙活一下午是吗?

    “那可怎么办,你现在……!”

    白雪一着急,差点就要说出,现在的仙倾抚不能使用术法这种话。

    不过仙倾抚的眼神,让她刹住了嘴。

    “这个镇子诡异的很,原本我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的,不过,现在有人逼着我在这里逗留。白雪,你先陪离高远,护送这些百姓去西渡村,安顿好他们。”

    白雪担心地道:“那你呢?”

    仙倾抚让白雪走,其实就是让白雪带着【天仲源元】护送他们呀!

    可是仙倾抚没有了【天仲源元】,不是任人宰割了吗?

    “我?我有小珏呀。王大龙也找到了,答应王老板的事情也完成了,小珏也不用留在他那做人质了。”仙倾抚对白雪眨眨眼,白雪觉得,她的底牌可能并不只是仙珏。

    “什么?我爹竟然为了让你们来救我,还扣押了你们的伙伴作为人质!!!我就说我爹怎么请得起这么厉害的天罚!但是他这么做,真的太让人瞧不起了!我替我爹给你们道歉!希望你们能原谅他的无礼!”王大龙听到了他们的交谈,突然叫了起来。

    对他来说,面前这几个可都是顶顶好的人,不仅救了自己,还救了大部分镇民。

    自己的爹爹怎么能做出扣押他们的伙伴这种事!简直是天怒人怨!

    “这……倒也不必……我的伙伴是自愿留下的……”

    这话说的,饶是仙倾抚无心无情,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说着,仙倾抚为了证明仙珏是自愿留下的,给王老板留下个好印象,立马咬破手指,在手背上画下血契阵法,白雪赶忙带着众人后退。

    狂风从仙倾抚画下的阵法中吹出,一层层黑雾将仙倾抚笼罩在内,众人只觉得周遭空气都变得潮湿粘稠,面前隐隐约约出现的轮廓,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这是!”离高远瞳孔一阵紧缩,半瞬不敢挪开目光。

    血契他不是没见过,但是通过血契召唤之时,竟然能改变天气环境,这他还是第一次见。

    天罚协会发布的消息,说魔剑之主有一头十分强大的坐骑,是传说中三百年前就已经灭绝、曾经统治天下的大魔物、海魔龙。

    这就是,传说中的海魔龙?

    是那个,三年前出世,仅余威就震得无数天罚肝胆俱裂的海魔龙?

    刺激啊!

    这一片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不过仙倾抚的头顶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屏障,为她挡开了所有雨滴。

    而下一瞬,所有雨滴都在空中凝成了冰晶,悬浮在空中,折射着众人堆砌的篝火之光,像是夏日的花火一样绚烂。

    而仙珏,就在这火焰色彩虹中,显露出身形。

    众人见他背影,纤长俊逸,墨黑色的长发束于玉冠之中,像是野兽被束缚住了野性。

    仙珏转过身来……

    嘴里叼着一条吃了一半的鱼,可怜巴巴地望着仙倾抚,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着:“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要小珏了……”

    王大龙:“造孽啊!我的老爹简直是造孽!竟然,竟然欺负这么一名柔弱少年!弟弟,你受苦了!”

    仙倾抚:“……”

    白雪:“……”

    离高远:“……”

    仙倾抚淡淡地道:“把你的鱼吃完,然后化出原形吧。”

    和兰凤阙长得一模一样的乔毅琛,还有师兄的“神隐”,仙倾抚要是再察觉不到,自己已经被有心人锁定了,那自己的智商,恐怕都得和离高远沦为一类。

    既然已经不需要躲藏,那就大大方方地开战。

    仙倾抚望了白雪一眼,白雪点头,立马组织着大家按照之前排好的队形离开了。

    走的时候,王大龙还不忘对仙倾抚和仙珏挥泪告别。

    等众人走远,只听到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啸之声,感受到脚下的大地也在颤动。

    离高远画下术法【鹰眼】,望着那腾飞而上的海魔龙,在心里又默默喊了一声——刺激啊!

    ……

    仙珏背上的仙倾抚,看起来似乎比平时还要冷漠,瞳孔内部的那一点金光扩散而开,仙珏觉得,此刻的仙倾抚,诡异又遥远。

    但下一刻,背上的人突然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一双眸子,已经变成了温柔的桃粉色。

    仙珏激动得差点控制不住气流。

    “阿抚!”

    我揉了揉他的脑袋:“小珏乖。”

    神魂刚刚自我封印了,我也能理解神魂的决定。

    有了小珏在我身边,那么我就可以飞过那迎春花丛,不会因为花香陷入昏迷。

    然后,封印了神魂的我,才能使出更加高级的术法,寻找师兄的下落。

    小珏速度很快,瞬息之间,他已经抱着我,落到了镇内哨塔之上。

    我俯瞰着整座镇子,心里也很乱。

    就算师兄顾虑,不想暴露我的身份,没有唤出煊方,可是师兄的【焚龙】已经完好如初了,就算是面对圣十,也有一战之力。

    怎么就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小珏,你能闻出师兄的气味,最终在哪里消失吗?”

    “我试试。”

    仙珏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风带来的气息。

    他看着我:“在南边。”

    我点点头:“没错,那是,是我让师兄去南边寻人。”

    “我带你过去。”说着,小珏拉起我的手。

    我只感觉自己突然有了御空的能力,脚步可以踩踏在空气之上。

    “咦?小珏,这是什么能力?”

    仙珏望了一眼仙倾抚右耳后的刺青,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阿抚同我有血契相连,我自然能将一部分能力与阿抚共享。”

    我看他犹豫的神色,只觉得他没有说实话。

    但是,小珏既然不想说,我也不愿强求了。

    毕竟,我的一颗心已经给了师兄,自然不会奢求小珏将他的一颗心都给我。

    ……

    小珏领着我走到一处井边,我往下望去,这只是一口普通的水井,井口并不宽敞,要说失足落下绝不可能,除非有意跳进去。

    “缉天銮的气息,就消失在这口井里。”

    我点点头,画下一个避水阵法,一步跨上井口,就准备跳下去。

    然后小珏赶忙伸手捞过了我:“阿抚!你作甚?你这样跳下去,自己也会受伤的!况且,还不知道这底下究竟有什么机关。”

    他把我捞到身边,我刚准备开口说话,又被他打断了:“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我下去看看,我是海魔龙,熟识水性,就算下面真的有什么机关,我只要化出原身,没什么能拦住我,在水里,我就是最强的。”

    他一番话说得我无法反驳,只能点头,轻声道:“小心,我在这里等你。”

    仙珏跳下了井。

    我一个人站在井边,警惕着四周,突然觉察到身后屋子里有呼吸的声音。

    我没有贸然出声惊扰,我先对井口设置了只有小珏可以自由出入的结界法阵,然后给自己套上了一层防御术法,双手还捏着水火两系的攻击术法,朝着屋内走去。

    那人听见我走近的脚步声,悄悄屏住呼吸。

    我走的这么近了,才察觉到我在接近他,也许,并非什么具有攻击性的人,只是遗留在镇内,不愿离开的镇民?

    我撤了左手的术法,化作一个癸级的火花术,朝着他扔了过去。

    那人连退几步,一声闷响,似乎是撞到了桌案上,然后喉间不自觉发出一声痛哼之声。

    若是别人,仅仅是这样的声音,我绝对认不出来是谁。

    但这人……

    他处处,都和阙哥哥一模一样。

    我竟然突然失去了理智,冲入了屋中。

    引入眼帘的,真的是那和阙哥哥长相完全相同的乔毅琛。

    我左手急忙灭了火,右手一个治疗术法投到他的身上。

    我明明知道他不是阙哥哥,可还是忍不住跑到他面前蹲下,问他疼不疼。

    我觉得,那神魂说不定正在我的心里默默观察这一切,然后吐槽我的不理智……

    “你……”乔毅琛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关怀吓了一跳,一时有些组织不了语言。

    “啊,吓到你了?对不起,我刚刚听到有人躲在屋子里,我以为有妖物要偷袭我,抱歉啊。”

    乔毅琛听着我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语气,看着我的眼睛,突然疑惑道:“你是……仙小姐吗?”

    “咳,我是。”我见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于是胡诌了个借口,“我那个,我修炼的术法体系,就是这样的,有时必须保持无心之境,才能有所寸进。”

    “原来是这样。”乔毅琛若有所悟道。

    紧接着,他突然紧张地抓住我的双臂,对我道:“大将军他,神隐了!”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小珏出了我封住井口的那个封印,然后循着我的气息,也进入了这间屋子。

    他看着乔毅琛抓住我双臂的手,愣了三秒,然后阔步向前,走到我身侧,恶狠狠地瞪着乔毅琛,长袖挥出,乔毅琛只觉得双手突然如置寒冰,颤了一下,缩回了手。

    “你谁啊,少对我阿抚动手动脚的!也不准盯着我的阿抚看!”本来有个横插一刀的缉天銮,仙珏就已经很生气了,可阿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不得不身魂分离,让那人钻了空子。

    以后,有自己陪着阿抚,绝不会再让别的男人有机会接近阿抚!

    “小珏,别任性,他只是镇子里的难民,他似乎知道,师兄的下落。”

    师兄?不是义兄吗?

    乔毅琛觉得有些奇怪。

    等等,大将军缉天銮,对他的师妹,宠爱成痴,整个那子佛无人不知……

    “你别怕,小珏还小,性子冲动了一些,不过他不会随意伤人的。”我对着乔毅琛解释了一句,然后问小珏:“怎么样,在井里,可发现了什么?”

    他撅起嘴摇摇头。

    “我……我之前,亲眼看见,大将军,跳入井中了。”乔毅琛赶忙说道。

    我望过去,示意他详细说一说。

    乔毅琛点点头,开始回忆:“我原先,在这里劝赵大娘一起走,但是她却以为,他见到的我是在做梦,一直在对我说一些胡言乱语,我想尽各种办法开导她,耽误了不少时间,突然身后银光一闪,大将军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我估摸着是时限到了,原本想央求大将军,让他帮忙敲晕了赵大娘,强行将她带走。却没想到,大将军突然出现,吓到了赵大娘。赵大娘受了惊,掏出了枕头底下藏起来的迎春花粉,洒向了大将军。大将军立刻就睡着了,而我,因为知道赵大娘有熏迎春花香的习惯,带着面罩,躲过了一劫。”

    “然后,赵大娘一边笑一边叫着跑掉了,我不放心大将军一个人在此熟睡,就想着守在他身边。”

第二百八十七章 焚尽百里,虚空天穴

    “你既然在他身边守着,怎么他人又不见了?”小珏一脸怀疑地问道。

    乔毅琛赶忙解释道:“只是没想到,大将军睡着之后不久,突然站了起来,却仍然闭着眼睛。我拼命喊他,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好像是在梦游……”

    我重复了一句:“梦游?”

    之前白雪好像说过,离高远被她敲晕之后睡着,也好像在梦游。

    姚珍珍也说,镇民们晚上睡着之后,就会“神隐”。这所谓的“神隐”,会不会就是梦游,自己一个人藏了起来?

    小珏继续追问:“然后呢?”

    乔毅琛一边解释,一边站了起来,走到院子里,指着一截有烧焦痕迹的断绳:“然后,大将军就站了起来,往外面走,我一开始看叫不醒他,干脆就陪着他往外走。可是走了几步,我瞧他竟然是往院子里那口井去,我看不对劲,立马抱住他想要拦住他。可是大将军的力气太大,我拦不住他,又不得以用墙角的粗麻绳捆在他的腰上,但是没想到,突然从他的胸口窜出一簇火焰,将绳子烧断了。因为绳子突然断裂,我失了力,瘫坐在地上,就在这时,大将军突然纵身跳入井中……等我冲过去的时候,已经……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乔毅琛顿了顿,然后声音小了一些:“大将军是因为来找我才遭此劫难,我也没能救得了他,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交代,我想着,至少在这里再等等,大将军那么厉害,说不定掉下去也不会被淹死,若是他求救,我立马就能去救他。但是,等了半天,井里也没有任何动静,反而是你们两个来了,我远远听见声音,怕是妖物,就躲了起来。”

    我也是关心则乱,完全忘了我在乔毅琛身上设下追踪术法这件事。当然,我也没想过,只是师兄出了事,乔毅琛还好好的,因此,也没有想到要用那追踪术法探查,没能意识到藏在屋内的是乔毅琛,才不小心伤了他。

    不过,小珏方才下井探查一番,水里没有师兄留下的任何痕迹,也没有密道,只是一口普通的水井而已。

    若是师兄真的掉了进去,怎么会什么也找不着?

    我突然想到了紫衣……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于是,我开口问道:“你听到师兄落水的声音了吗?”

    “没有!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井里明明有那么多水,可大将军跳下去,却没有落水的声音!我没有骗你们,我说的都是真的!”

    仙珏不可置信地开口道:“你又说看到人掉进去了,又说没有人爬出来呼救,我也查探过井里,没有其他通路,你要是说的都是真的,你告诉我,人去哪了?”

    我轻拍仙珏的龙爪,抚平他躁动的情绪,对着乔毅琛说:“不要着急,我相信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明明神魂苏醒之时,我对乔毅琛百般防备,可是,现在神魂封印,我看着面前和阙哥哥长得一样的人,就是觉得,他可以相信。

    也许,这就是心的感觉,纵使无心无情足够理智,但也失去了对另一人评心而断的能力。

    仙珏急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那缉天銮平时看起来蛮靠谱的,怎么一离开了我,就又是被农妇暗算,又是消失不见,还害得我吃全鱼宴吃了一半来收拾他的烂摊子。”

    我对着井口设置了一个探查术法,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我大概知道了,师兄去了哪里。”

    仙珏背后狂风烈烈,他已经准备好了化形:“他在哪?我这就去救他一次,让他以后都欠下我恩情,哼。”

    我被他的模样逗笑了:“你不是一直同师兄不对付?如今他落难,怎么好像你比我还着急?”

    “我哪有着急!”仙珏一脸不可置信地否定道,“我只是想让阿抚知道,他太弱了,根本无法保护你。”

    “你说的也是,便就是离开我的这么一小会,竟然就出了事,着实是不靠谱。”我点点头,“不过,【天仲源元】不在我的身边,我仅仅凭借术法,可能确实无法以一人之力,逼那幕后之人出来。”

    我看向乔毅琛:“镇子里恐怕还有几个人,你还救吗?”

    乔毅琛想了想镇子里还剩下的二十来人,有几名囚犯,有经常喝酒赌博家暴的几个混混,还有赵大娘这样,已经完全疯了认不清现实的人。

    他原先以为认不清现实的人,还可以救一救,但是想到大将军已经为了帮自己救人而不知所踪了,乔毅琛也并不坚持了。

    没道理,将同情心,泛滥在一些都不想自救的人身上。

    他想起赵大娘对他笑呵呵的亲切模样,痛苦地摇了摇头。

    “嗯。”我点点头,朝着小珏,“小珏,如今众人皆知我是魔女,纵使这里还有几十人,但我为了师兄,不得不放弃他们。但我不能让你做这种事,我想让你的双手永远都干干净净,日后人们想到你,绝不会认为你是和魔女一伙、作恶多端的妖兽。”

    我抬起左手,手背上,血契留下的魔纹流转光华:“还像之前一样,通过血契,将你的力量暂时借给我,好吗?”

    “阿抚,不要……”仙珏突然脸色大变,连连后退。

    其实,只是凭借血契,阿抚是不能随意调动自己的魔力的……

    可是之前,阿抚昏迷的时候……他偷偷剥下自己的逆鳞,渡入阿抚的心口,他已经做好了阿抚长年不醒的准备了,只愿阿抚能同化自己的血脉,变得长寿。

    可他没想到,逆鳞还能这么用,仙珏后悔了。

    他想起了冰原上那些墓碑,想起阿抚跪在那些墓前的痛苦模样。

    他知道,阿抚也不想伤害无辜,这些人的死,都不是阿抚想的,她只是被一步步紧逼。

    比如现在,不一口气拔除镇子里所有活物,便寻不到隐藏在镇子里的幕后黑手。

    可至少,这次自己在阿抚的身边,他不能再让阿抚独自承受一切。

    仙珏拼命憋住体内的魔力,脸都涨红了,可是魔力还是不受控制地经过血契,流向了仙倾抚。

    我看见小珏的傻样,只是笑。

    海魔龙的魔力源源不断通过血契涌入我的体内,甚至我的皮肤上,隐隐约约浮现出月牙形状的魔纹。

    “哇,真美啊。小珏,快看我,若我是海魔龙,一定是族内最美的那一只,对不对?”

    “阿抚……”仙珏只是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但也还是连连点头。

    人类的身体又怎么能承载海魔龙这种古往今来最强大的妖兽的魔力?每一道月牙魔纹,都会让仙倾抚承受如刀刮火燎般的痛苦。

    我为了不让小珏担心,努力维持着笑容,毕竟,小珏也是第一次被人吸收魔力,也不知道,他的魔力被我的躯体承载,会给我带来多么大的痛苦。

    由于我的神魂陷入沉睡,所以我的天穴内的魔力几乎无法调动,全都需要用来压制【天仲源元】,一旦我掉以轻心,白雪那边力有所不及,那她身边那些百姓……

    我感受着体内蕴存着的魔力的量,已经足够我完成三个甲金级术法,这才停下吸收。

    先是画下了冰系甲金级术法【锁·一尺旧寒】,将我们三人以及那一口井保护在内,然后双手画下错位叠加甲金级术法【爆·极乐】。

    身后,小珏伸出双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四倍的爆炸威力,席卷了整座村庄,整座村庄的建筑、人、家畜,还有那片迎春花丛全都化为了灰烬。

    村庄内的那一段溪流,包括溪流内的鱼虾,也都消散殆尽。

    方圆百里,只留下一片焦土,三个人,和一口井。

    我不再有任何犹豫,轻轻拉开小珏遮住我耳朵的双手,然后转身跳入了井中。

    仙珏愣了一下,然后也跟着仙倾抚跳了下去。

    ……

    远处,白雪好不容易压制住体内躁动的【天仲源元】,正准备跟上离高远他们的队伍,却听到背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响,金山镇的方向,笼罩着一片起旋的灰尘。

    她咬咬牙:“怎么打架又不带我!”

    =3=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毅琛的听觉才逐渐恢复。

    四周寂静的可怕,只是隐隐听见水流之声——山上的泉水又重新流了下来,不过一路带来的全是烧焦的灰尘,溪水也被染成了黑色。

    乔毅琛呆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的家乡,就这样消失了。

    他仍然站在那,没有任何的动作和表情,可是两行泪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他想起爹爹和阿娘刚刚接来珍珍的时候,珍珍的爹娘都神隐了,她怕极了,不敢和自己说话,只是抱着她爹爹给她打的一张小板凳,站在墙角。

    他想起了,自己的爹娘也都神隐了之后,赵大娘总是很照顾他和珍珍,还夸珍珍好看,说她就疼漂亮小姑娘,给自己送了很多食物。

    他想起了,有一次自己打了猎物回来,没想到被李瘸子跟踪,想上来抢吃食,珍珍掏出兜里的火折子,想把李瘸子吓跑,可是李瘸子根本不怕,反而把珍珍制服,用火折子烧她的脸。自己又怕又悔,第一次有了那么大的力气,拿起打猎的箭,插入了李瘸子的喉咙。然后,挖了坑将他埋了,伪装成“神隐”,但是一直提心吊胆怕被人发现李瘸子的尸体,尤其现在天越来越热了,害怕传出什么异味。

    现在,那些喜,那些忧,全都化为了灰烬。

    然后,他突然听到“噗通噗通”的水声。

    他吓了一跳,看向旁边的井。

    仙珏爬了上来。

    “?”

    乔毅琛愣了,怎么两个人跳下去,一个人爬了上来?

    仙珏表情凝重,望着井内。

    乔毅琛被爆炸声损伤了听力,但仙珏是海魔龙,自然不会因为这区区声响影响听力。

    他那时仔细听了,阿抚跳下去的时候,是没有发出水声的。

    但是自己紧接着阿抚跳下去的时候,没有在水中看见阿抚的身影,而自己掉落到了井水里。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阿抚明显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有告诉自己,是不想将自己牵扯进危险之中。

    但是没办法了。

    若是阿抚遇到危险,应该还会召唤自己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井边。井口有阿抚设下的结界,这结界是阿抚所设,若是阿抚力有不殆,这结界就会消失。

    相反,只要结界还在,阿抚应该无恙。

    然后,仙珏就在井边盘腿坐了下来。

    乔毅琛好奇地问:“你不去帮她吗?”

    仙珏倚靠在井壁,无奈地闭上了眼。

    阿抚不再像从前那样,和自己形影不离,对自己处处依靠了。

    ……

    我环顾周围,已经是另外一片天地。

    我猜对了。

    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四周也没有留下任何妖气或者是术法的痕迹。

    我突然想到了紫衣的天罚之力。紫衣召唤天罚之力时,那座塔从天而降。

    也就是说,人的天穴,可以存在于虚空,但是,我猜测,天穴出现的地方,必须要在本体的一定范围以内。

    所以,我用甲金级术法,毁灭了方圆百里,将隐藏于暗处的那人逼得逃入自己的天穴。

    果然,我虽然没有感觉我所布置的结界【锁·一尺旧寒】这种范围结界有异样,但是我布置在井口的专属结界却是感受到了一丝波动,也就在那时候,我立马转身投身入井,这才跟着他进入了天穴。

    果然,不能先入为主地认为在此作恶的妖物,也许作恶的,还有天罚。

    虽然基本上天罚之力都是自带正义之气,但是也有例外。

    比如一些【失败者】,活在随时可能死亡的恐惧之中,心态就会发生变化。

    又比如我,天生携带着魔神的武器,神魂苏醒之后更是无心无情,何谈怜悯众生?

    还比如,一些天罚大能,在修炼到一定的高度之后,武器是正是邪,已经能够全凭一己心意变换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入他梦境,年少女侠

    在踏入这处天穴之后,我便细细回忆起,一月前,为了查探那对【驭傀】宣战的老者的真实身份,赫缚歌与我一同翻阅了圣十名录,其中,就有一人,他的天罚之力虚无缥缈,总能够无形之中灭杀妖魔,将其超度。

    此人便是天罚协会的议会长老,【目木芳】,花月。

    我原本只是怀疑,毕竟以迎春花丛封住镇子,并且这花香毒瘴,竟然能对我的神魂产生影响,我就猜测,这里若不是大妖作乱,必然是能力远超我的——圣十作为。

    而后,我发现,这人竟然有虚空天穴,就更加印证了我的判断——这里所有的一切,定然不是妖物为祸,而是天罚作乱。

    可究竟是不是花月,还需要探究。

    不过,根据他之前,每天只能让一名镇民“神隐”来看,师兄刚刚被他诱入天穴尚不足半天,他应该还来不及对师兄做什么。

    况且师兄还是屠龙级天罚,煊方也已经复原,若是感受到不对,一定会护住师兄的。

    仙倾抚,冷静下来,小心那人的偷袭!

    万一连我自己都着了道,谁来救师兄!

    踏入这里之后,我只感觉整个人心神不宁。我一步步往天穴深处探寻。

    被我进入天穴,该感到害怕的,应该是那作乱的天罚,毕竟,我若是在这里释放甲金级术法,他的天穴被毁,自然丧命。

    可是不知为何,那人像是毫不畏惧,既不露面与我谈判,也不来袭击我,仿佛只是在拖延时间。

    我眯起眼,寻找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天穴壁,然后画下投掷术法,想要先集中攻击一点。

    此刻白雪应该已经感受到我对【天仲源元】的控制减弱了,她应该已经重新接管了【天仲源元】,我也不必担忧此刻魔力消耗过多,导致【天仲源元】爆发了。

    我打开天穴,凝聚魔力,着手开始画甲银级突破术法【乾·一力】,这个术法凝聚了封印之力和空间之力,虽然只有甲银级,可是在集中一点的突破之力上,要远超大部分甲金级术法。哪怕他是圣十,也不可能以甲银级以下的防御术法拦住我,况且,我对自己画阵的速度,有绝对的自信,等他着手画阵防御的时候,就会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我准备这个术法,还留有了后手。

    但是,就在我术法将要成型的时候,我瞄准的那处天罚壁,突然显现出一个人影。

    我定睛一看,那一身玄衣,一身肃杀之气,不是师兄是谁?

    转瞬间,我手上的投掷术法突然变成了弹射术法,将我整个人对着师兄弹飞过去。

    攻敌所必救,我相信,这幕后之人,不会无动于衷,而能扛下我全力一击的,就只能是,以师兄来做人质。

    我早就料到了他会推出师兄来抵挡,所以也早做好了术法转换的准备,我特意在画阵之时,留下离位,就是因为,在这里笔锋一转,就会形成一个作用完全不同的术法——【速·飞弹】——甲银级弹射术法。

    “师兄!”我飞快抵达师兄的身前,但离他半丈堪堪停下了,此人精通幻术,不可掉以轻心,万一面前的师兄只是他用幻术所化……

    我离得近了,细细打量面前的这个人,他没有意识,似乎只剩下一具躯壳。

    他虽然看起来和师兄一般无二,但我却知道,他不是师兄。

    我在他的额头画下术法探查,发现他的躯壳内真的已经没有了灵魂,在我面前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怎么样,还喜欢这具身体吗?”

    面前没有灵魂的人偶突然睁开了眼睛,没有瞳孔,一双全白的眼睛看的人发慌。

    我吓了一跳,伸掌拍在他的胸口,自己则借力后退。

    这声音并非是师兄的声音,所以,应该是那幕后之人在操控着这具身体说话。

    “我师兄在哪!”我没忍住向他吼道。

    不仅当着我的面做师兄模样的人偶,还用我师兄一模一样的脸发出这么难听的声音!

    这人完全没有美感!

    “哦?我还当魔女没有感情,原来你也会为了一个男人着急呢?”

    那人瞧我被恶心到了的样子,似乎更加得意了,依旧控制着那长得和师兄一样的傀儡同我说话。

    但是,他的这句话……

    “你为何知道,魔女没有感情?”

    无论是以前王都的仙倾抚,还是后来【驭傀】的仙笑水,都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所以他为什么会认为,魔女是没有感情的?

    自己神魂苏醒之后,只有白雪、小珏和师兄三人知道自己没有感情才对。

    难道是他侵入了师兄的记忆?

    我盯紧了对面的人偶,只见他挑了挑指甲,缓缓开口:“我能轻易出入所有人的梦境,知道这些,自然不是难事。”

    我被他的举动恶心的不行,但是细细一想,他既然阻止了我对天穴壁出手,那么,他肯定也害怕,毕竟,天穴,是所有天罚的命根子。

    “怎么,还想再出手?那你瞧瞧周围。”

    似乎是发现了我再次出手的意图,他再次开口,打断了我。

    听到他阻拦的话,我皱着眉环顾四周。

    四周的天穴壁上,隐隐约约可见一具具傀儡,而他们,全都和师兄长相、穿着,一模一样。

    人数之多,密密麻麻望去,让人不禁头皮一麻。

    这种数量之下,我根本来不及一一端详,找出真正的师兄——如果师兄真的在这堆人墙之中的话。

    我冷笑:“你倒是挺会恶心人。”

    “这些傀儡的位置,也是在不停的变换,你若是舍得下手,就下手呗。”他端着师兄的脸,嬉皮笑脸、有恃无恐地道。

    我又被恶心了一次,实在受不了,对他开门见山:

    “你出现在这里,想必,目标并非我的师兄吧?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直说吧。”

    “真是爽快人啊,实不相瞒,你所见的这些,都是我这些年搜集到的傀儡。我最爱的,就是收集那些无欲无求的人,然后钻研到他们的梦境深处,勾起他们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更深层次的欲望,然后他们就会为了那些欲望,出卖自己的灵魂。我会尽自己的可能,给他们满足,让他们的灵魂得到升华,但代价是,他们的身体,就属于我,变成我的傀儡。”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昨夜姚珍珍对我说的,只有不做梦的镇民会失踪。

    所以,在他布下的花香毒瘴中,所有人都会沉睡,但是没有渴求的人,就不会做梦。

    而那些不做梦的人,就会被他找到,然后控制着他们在沉睡中走到他天穴开放的地方,踏入他的天穴。

    在镇子里消失,其实是被他关在天穴之中。

    只有在他自己的天穴,他才能放心地深入探知这些人更深处的渴望,最后将这些人,一个个都变成属于他的傀儡。

    这就是“神隐”的真相。

    ……

    我挑挑眉:“所以?”

    “我在这里等你,就是想知道,无心无情的魔神,是否真的无欲无求。”

    “我知道,我的毒瘴无法让你陷入沉睡,我需要你主动入睡。你放心,我想要的傀儡,只有你。有了魔神做我的傀儡,我自然不会在乎那一两个屠龙级天罚的身躯,毕竟,屠龙级天罚的傀儡,我还是有几个存货的。”

    “呵,口气倒不小,真不愧是圣十啊。”我盯视着他,试探道。

    果然,我面前的傀儡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他也没有打算硬要掩饰,也许,在他的眼中,我已经是一具属于他的傀儡了吧。

    “不必试探,本座就是圣十之一,除了圣十,也没人能将那大将军控制住。他的意念,可比普通人,强得多。”

    我听见他的话,突然愣了一下。

    师兄也是在他的控制之下“神隐”了,也就是说师兄已无梦?

    没等我想明白,他就迫不及待,说出自己的想法:“用你的身体,来换你师兄的,你可愿意?”

    我愣住了。

    他是觉得自己杀不了我,还是真的不是想让我直接死、只是想把我变成他的傀儡?

    “只要你愿意,我便将你投入我为缉天銮缔造的梦境之中。你们二人入同一个梦,我允你们其中一人生机,至于谁死谁生,你们自己决定。如何?”

    他一步步诱我进入彀中。

    可是,他却不知道,我现在神魂主动封印,若是他再动用那花香毒瘴,我也会陷入沉睡。

    看来,他并没有真的能够探入师兄的记忆,否则一定会知道,现在的我能动用高级术法,是主动封印了神魂的结果。

    那他又是怎么知道,我神魂苏醒后,无心无情的呢?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的时间。

    我点头:“我愿意。”

    “很好,你大可以给自己周身布下结界,自己入睡。等你睡着,我自有办法让你和缉天銮的梦境相连。”

    我点点头。

    看来,他的意识真的可以穿越所有结界。

    之前在金山镇,他恐怕就是以一具傀儡之身行动,只是自己的意识覆在其上,然后我动用术法炸毁方圆百里之时,他舍弃了傀儡肉身,意识逃回了自己的天穴,所以,穿透我的范围结界【锁·一尺旧寒】之时,我都没有感应,不过,恐怕,他的意识,也只能作用于熟睡之人的意识,而且只能是为其缔造梦境,所能做的并不太多,否则,他在圣十天罚内排名也不会仅仅第九位了。

    没错,我已经确定了,他就是排名第九的圣十,【目木芳】,花月。

    ……

    不过,我也没有掉以轻心,布置下了十重错位叠加的甲金级结界。

    只要他不把自己的天穴自己给炸了,我绝不会受一点伤。

    花月,想收我的肉身做傀儡,我倒要看看,你配不配。

    盘膝而坐。

    闭眼。

    入睡。

    ……

    很快,我感觉我的意识,进入了一个有些炽热的世界。

    不过炽热感很快就结束了。

    我睁开眼。

    视平线比以往低了一些。

    我低头打量自身。

    五指伸出来,像是五根碳棒。

    低下头,身上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我沉吟了一会,原来当年,师兄眼中的我,是这么个模样……

    真亏他能接受我这个师妹……

    我画下本源阵法,魔源烙印有所感应,天穴还在,但是【天仲源元】不在天穴内,天穴内魔力的量,少得可怜。

    我调息了一个周天,魔力的量有所增加。

    但还是少得可怜。

    不过罢了,这是师兄的梦,有师兄护着我,我也不必担忧。

    我猫着身子,走到包子铺老板的窗外,觑了觑眼睛,看清了墙上的日历——今日正是我与师兄相遇的那一天。

    不过那时是下午,距离师兄来,还有几个时辰,我可以,先去旁边的草垛里打个盹。

    也不知为什么,明明这是在梦里,还要睡觉……

    不对!

    在梦里怎么还会困?

    这个梦境,是花月缔造,必然不会一切像从前一样,顺顺利利地发生!

    我猛地惊醒,睁开双眼,跑到包子铺门口。

    那里只剩下绒山猪妖的尸身、包子铺老板的尸身、一地的鲜血。

    还有渐渐壮着胆子、前来围观的百姓,以及前来调查的官员。

    依稀还听见周围有人谈论,说什么妖怪竟然逃过了守城人的眼睛、幸好国师与其爱徒经过此地、还有一位年少女侠仗义相助。

    等等,年少女侠是谁?

    我错过了和师兄的初遇???

    我冲着天空大喊:“喂,花月,你这么安排,我和师兄都不曾相识,你还如何给我们布置死局!”

    我等了许久,身后才传来一个声音:“不要质问我,这是我根据缉天銮内心的渴望,为他缔造的梦。我听说,你们之间,经历了不少苦难,说不定,他内心最深的愿望,就是与你从不相识?这样,日后,你成为魔女,他作为正义之士,才好对你拔剑相向?”

    “你胡说!”我猛地转身,去寻找声音的来源,但是身后却空无一人。

    “诶哟,我只是观梦者,可不能违背原则,干扰梦境。别再问我问题了哦,我的每一次介入,都会让缉天銮脑中有虫噬之痛,生不如死……”

第二百八十九章 师妹仙仙,侍婢小倾

    我皱眉,冷静了下来。

    此刻,还不能被他发现我神魂已然封印,而且为了师兄不遭反噬,我也必须压制自己的情绪。

    不过,我承认,花月刚刚说的话,让我的心乱了。

    这应该确实是师兄的梦,可是,我们的初遇,师兄竟然,没有找我。

    而是带走了另一位小姑娘。

    从前便听师父说,师兄一心想要一个师妹。之前,他说阙哥哥之死时,曾说过,他是兰极兴与萧后的孩子,所以其实,他应该有弟弟,有妹妹,而从小,看着兰凰天只跟在阙哥哥身后叫着他哥哥、而自己明明也是她的哥哥却无法相认……

    这就是他想要师妹的心魔的由来吧。

    所以,只要是师妹,任谁都行吗?

    也是,当初,师兄嫌弃自己是个小乞丐,压根不想要接受自己这个师妹。

    而那年少女侠,师兄一定是欣然接受吧。

    也许,若当初没有那偶遇,自己与师兄,这辈子也不会相识……

    这么想下去,我只觉得心如刀绞。

    算了,不必多想,现在,师父和师兄应该带着那小姑娘一起去屠龙了……不对!当时,师兄是真的想要杀死煊方的!

    花月说了,他缔造这个梦境,是为了勾出内心深处的渴望,一旦找到了那一点渴望,他就能控制住人的灵魂,将人变为他的傀儡。

    如果梦境和我们经历过的现实一样,师兄也不会生出什么渴望。

    可若是和现实不相同,差之毫厘,让师兄生出了一些渴望,那花月就得逞了!比如,若是师兄亲手杀死了煊方,花月定会让师兄回顾自己的记忆,让师兄以为煊方真的死了从此悔痛欲绝,对花月许下煊方复活的愿望,这样,花月就可以掌控师兄了。

    我终于明白了花月的意思。

    他把我投放入师兄的梦里,就知道我一定会不顾一切,阻止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而在这一过程中,一旦有对于我来说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他就能控制我。

    不过,他却不知道,我的神魂已经自我封印,即使我被控制,他依然拿神魂无辄。

    只要我帮助师兄,平稳地渡过这个梦,即使我自身有些岔子,事情也并非不可控!

    事不宜迟,煊方是绝对不能死的!

    我趁着混乱,去包子店老板家中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打了盆水将自己清洗干净,然后给自己身后画了个戊级术法【疾】,徒步跑向煊方栖息的山脉。

    按照时间线,师兄和师父,应该在今天夜里抵达山中,然后休息一晚,第二天师兄才会去屠龙,我疾步跑去,应该能在天明之前赶到!

    可我刚跑了没多久,太阳竟然已经落山了。

    不过随之,我的速度也变快了许多。

    看来,这个梦境应该是会随着师兄对于事情轻重缓急的感受,而加快时间的流逝。

    不多久,我已经赶到了煊方栖息之地的山脚。

    此刻,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

    我应该还有时间能歇口气。

    我刚这么想着,就看见半空中,突然有一个火焰铸成的牢笼从天而降,紧接着,大地一阵颤动,惨烈的龙吟之声萦绕在耳畔。

    怎么回事?

    怎么时间的进度,和我所经历的并不一致?

    而且师兄当年的【锁·焚天日】应该还没有如此威能,能一击就将煊方彻底控制住。

    不对,刚才虚空中那火焰牢笼,并非普通的【锁·焚天日】,而是错位叠加后的【锁·焚天日】!

    果然,现实里的事情,会对这梦境有所影响!

    这改良后的火系甲金级封印术,分明是我在三年前,被小珏吞下之前,拼尽最后一口气给师兄传念教给他的。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煊方已经被控制住了,我得赶紧去救他!

    索性,此刻的师兄,对于术法的掌控并非十分精细,在施展方才的封印之术时,空气中散逸残留的法力因子正好被我借用——我控着这些法力因子,画下甲银级弹射术法【速·飞弹】,将自己迅速弹射、进入战场。

    我精准控制着落点,正站在困住煊方的火笼之侧、距离师兄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现在,我不确定师兄还是否认得我、记得我,而且他正在战斗,若是将我当成敌袭,【焚龙】一歪砍了我的头,我哭都没地方哭。

    果然,我站定、抬头,师兄正举着他的焚龙剑,剑尖直对着我。

    之所以没有下手,可能是因为,我是用他外散的魔力画下的术法,他对于术法内的魔力有熟悉感,才没有贸然动手。

    而且,我弹射过来的速度很快,他还来不及画下法阵攻击我。

    只见他一身玄衣,看向我的眼神,有警惕、有探究,但是没有一丝的熟悉:“你是何人,为何介入我与火龙的斗争?”

    这是第一次、

    我被师兄用【焚龙】指着。

    我似乎一瞬间明白了,那些曾经被他拿剑相向之人的恐惧与惊惶。

    我定了定神,告诉自己,这是花月为师兄造的梦,花月肯定提前抹去了师兄对我的记忆,此刻的师兄,只是不记得我了。

    想一想,花月只能为无梦之人造梦,也就是说,师兄先前已无梦,他的心愿全都实现了。

    而在一开始进入花香毒瘴之时,师兄还入了梦。

    之后,神魂封印,我与师兄互诉衷肠,印下一吻。

    所以师兄实现的心愿,仅仅是和我两情相悦。

    如此,我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我努力定了定心神,况且,接下来的表现,必须无心无情,才不会引花月起疑。

    心念电转之间,我已经寻好了借口:“我从小生活在这座山中,是火龙叔叔将我抚养长大,火龙叔叔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任由你伤害他!”

    煊方:“?”

    “笑话,妖物,哪有良善之辈?我看,它只是想将你养大吃肉。”

    煊方:“?”

    “不是的,我从小跟随火龙叔叔学习,如今也学会不少术法。若你愿意不杀他,我愿意教你收服他成为坐骑的本命术法,以后,你就可以做火龙骑士了!”

    煊方:“???”

    缉天銮举剑的手不移,但他的眼神转向了煊方。

    我趁他不注意,画下法阵,引导师兄和煊方的灵魂互相碰触,师兄一下察觉到他与煊方是万里无一的【合天律】,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他重新看向我,问道:“你知晓这火龙的本命术法?”

    我点点头:“他叫煊方。”

    心中有些奇怪,此刻,不是应该有天罚协会的人跳出来,催促师兄杀死煊方吗?

    “那……”

    眼看师兄就要点头同意,却突然从一旁窜出一个水绿色的身影。

    “师兄,别被她骗了!”

    面前是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量上比我高上一些。

    她手持一柄秀气的弩箭,箭头对准了我。

    我听她一句“师兄”,又将箭头对准了我,心里已经毛躁了起来。

    但我仍然强忍着,浑然不觉指尖已经掐入了掌心。

    “仙仙,你怎么下来了,下面危险,你快回师父那去。”

    仙仙?

    我感觉自己装不下去了。

    额角的青筋都凸了起来,牙齿也气得不受控制地发颤。

    皇甫仙将缉天銮拦在身后,对他说:“是师父让我来观习师兄的画阵施法,结果一来,就看见这妖龙把控一个小丫头来蛊惑师兄!师兄,这荒山里,怎么养得出如此白净的小姑娘?她一定不是普通人,千万不可相信她!”

    “?”我低头打量自身,好像说的还有点道理?

    我一时想不出借口来为自己开脱,倒是师兄先开了口:“这位小姑娘的魔力波动,我觉得很是亲切,应该不是恶人,况且,我与这火龙,也是有缘。”

    我暗自在心中吐槽:能不亲切吗,用的都是你蕴藏在天穴中的魔力。

    皇甫仙转头看向火笼中的煊方,他此刻倒是安静了下来,一直盯着缉天銮看,眼神中似乎还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火龙叔叔似乎也觉得你与他有缘呢,这下,也不用我教你火龙叔叔的本命术法了,火龙叔叔愿意主动与你缔结契约呢。”

    我瞅准时机开口撺掇,果然缉天銮点了点头,放松了警惕。

    他先是画下阵法,将皇甫仙保护起来,然后撤了困住煊方的【锁·焚天日】。

    他走到火龙的面前,伸出手,放在他匍匐在地的脑袋上,问道:“你叫煊方?”

    “吼——”

    契约之印,分别在缉天銮的掌心和煊方的额头形成,如此,算是契约已成,煊方认主。

    我环顾四周,这时候,不是应该有天罚协会的人前来恭贺师兄成为新一任封号天罚吗?

    缉天銮见已经安全,先是将煊方收回天穴调养,然后解开了皇甫仙身体周围的结界,最后望向我,好奇地道:“你在望什么?”

    我回望他:“你带走了我的养育我的火龙叔叔,难道要留我一人在这深山?以后谁来保护我?我自然,是在和我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大山告别,今后,我就跟着你了。”

    皇甫仙一脸鄙夷地看着我:“你这丫头,谁说要收留你了!”

    我摊手:“那你们就把火龙叔叔还给我。”

    我无理取闹地举动,倒是将师兄逗笑了:“你这丫头,倒是有趣。我和煊方有缘,你是他的养女,日后,我自会替他照顾你。”

    “????????????”

    谁是煊方养女?

    谁是养女?

    “还是师兄心善,仙仙的师兄是天下最心善之人了。”

    “……”

    救命!我不想演了!

    这就是花月想出来的折磨我的办法吧!!!

    仙倾抚!撑住!这都是梦!梦里的人都是假的!

    我皮笑肉不笑:“那就多谢恩人了,不知恩人名讳?”

    缉天銮还未开口,皇甫仙便抢着道:“我叫皇甫仙,这位是我的师兄,缉天銮,你既然是师兄坐骑的养女,以后就给我做贴身侍女吧,师兄,可好?”

    我刚想说我可是能用出甲银级术法的天罚,你就让我做个侍婢?

    不过,若是强调自己多么厉害,倒是没理由留在师兄的身边了。

    而且,我估摸着,以师兄的性格,是不会要侍婢的。那么我的选择就只有,做师父槐牢透的侍婢,还是这皇甫仙的侍婢。

    这还用选吗?

    我点点头:“多谢小姐收留。”

    皇甫仙这才展颜。

    师兄突然开口道:“煊方可为你取名?若还没有,不如我……”

    我寻思,这是真的把我当养女了!

    “多谢公子关心,我的爹娘为我取名仙倾抚,我是多年前爹娘遇难,逃亡入山,被火龙叔叔救了的。”

    “仙倾抚……”

    师兄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

    我紧紧望着他,希望他想起我。

    可是,师兄并未能回忆起我是谁,倒是皇甫仙先开了口:“师兄,这名字好拗口啊,还有一个和我撞了,这不好,仙倾抚,抚音近五,不如,以后我就叫你小五吧。”

    听到她的话,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现在杀了她,是否能尽快结束师兄的这个梦。

    但想了想,我还是忍住了,尚未找到破梦之法,不可莽撞行事,否则,反而会将师兄推到更为危险的境地。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倒是师兄开了口:“仙仙,这小姑娘和你年岁相仿,身世却如此可怜,还是莫要随便更改她爹娘所取的名字了吧,往后,你若嫌她全名拗口,大可唤她……小倾、比起小五,发音也更加清晰可闻一些。”

    说到“小倾”二字之时,缉天銮又停顿了一下,似乎“仙倾抚”和“小倾”这两个名字,他十分熟悉,并非脑海中有所记忆,只是唇齿在吐露这两个名字之时,都会有前所未有的熟悉感与欢愉感。

    可他,从未见过面前这个小女孩,也从未听过仙倾抚这个名字。

    “多谢公子。”

    我对着二人,行了一礼。

    ……

    再回过神来之时,师父、师兄、皇甫仙和我四人,已经站在占天府的院中。

    这时候,占天府的后院还有些冷清。

    只有一颗桃树,一片池塘,池塘中的几尾鱼而已。

第二百九十章 人命草芥,共情目光

    师兄与师父安顿好皇甫仙之后,就前往朝堂汇报结果了。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兰极兴在大殿上指婚,然后被师兄推辞,师兄晋升大将军之事,也因为此次拒婚,推迟了六年。

    不过,刚刚我满心都是师兄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否会对师兄有损伤,但是冷静下来之后,突然想到……

    这时的我,应该是与阙哥哥的初遇……

    不过,如今,我已经不是国师的徒弟,不知若是与凤阙相遇,是否会有新的变数。

    我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乖乖清扫后院。

    毕竟这是梦,就算遇见了阙哥哥,也不过是梦中幻象而已。

    ……

    我正奋力清扫着师父师兄出门多日、院中积累下的落叶,皇甫仙却突然径直从她的屋子往我这里走来。

    她住的屋子,自然就是我从前在占天府住的那一间。

    “小倾,我有些饿了,你去外面替我找些吃食。”

    我摆正自己的身份,自然是应该对这位国师大人的关门弟子言听计从的:“好,我这就去。”

    皇甫仙似乎很意外我会这么好使唤,不过她满意了,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便回卧房去了。

    我放好扫帚,洗了洗手,就出了占天府,准备直接去御膳房偷点吃的。

    毕竟我是被传送珠带进来的,这王宫里也没人识得我是占天府的人,我贸然去要食物,他们不把我当成刺客抓起来就算好的了。

    皇甫仙估计也是想到这一点,故意刁难我。

    我心中冷笑:花月不愧是圣十,这缔造的梦境,连一个虚构出来的人物,都如此有个性。

    ……

    我循着路,走到御膳房,准备偷一点师兄平日里也会吃一两口的甘梅酥,可是我给自己施加了隐身术法,进去转了两圈,都没有找到甘梅酥。

    不对啊,御膳房个个都是人精,宫里的几位主子平时会多食几口的点心,这里都应该常备着。即使师兄外出屠龙,但是御膳房不知其归期,这些点心又不用多么昂贵的材料,每日备着才是正常。

    算了,笨师兄连我都忘了,我还管他爱吃什么?

    于是,我准备随手拿几碟子糕点,放进食盒,只打算应付皇甫仙、交差就是。却在弯腰准备找个空食盒之时,突然闻见了甘梅酥的香气,我嗅了嗅鼻子,发现这香味是从一个食盒中传出来的。

    我打开那食盒,看见里面,正是一碟子甘梅酥。

    哼,便宜你了,臭师兄!

    我迅速将手上端着的几碟子糕点放入那个食盒,然后取出里面装着的甘梅酥,放入新的食盒,提着离开了。

    我回到占天府,将那一碟子甘梅酥端上前厅,然后去请皇甫仙。

    她似乎很惊讶我这么快就回来、而且看起来也没有受到刁难的模样。

    不过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离开了前厅,继续打扫后院了。

    ……

    铺地的几片落叶被清扫后,这个后院,看起来似乎又冷清了一些。

    这时,前厅突然传来热闹的交谈之声,硬生生打破了这片清冷。

    想必是师兄回来了。

    这时候,侍婢应该去为主人端茶倒水吧。

    我收拾好自己,默默去前厅的后门候着。

    然后,那个吵闹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占天府内,敢如此吵闹的人,除了阙哥哥,再无旁人了。

    身体不受控制地,竟然趴在了墙边,将耳朵贴在墙上,就为了,能将阙哥哥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一些。

    我甚至不敢回想,我与阙哥哥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我同阙哥哥,都未有一个道别,就再也不能相见了。

    他是我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一个人,却在我的生命中就这样戛然而止,我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死别。

    甚至在这一瞬,我希望,这个梦境是真的。

    我还能有机会,再见阙哥哥,然后,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与他道别……

    不对不对!

    我深吸一口气!

    如今,连阙哥哥的面都未见到,只是听见了声音,怎可就此沉沦,让花月得逞!

    这里的阙哥哥是假的,师父是假的,皇甫仙是假的,一切都不值得我上心,只有师兄是真的!

    ……

    “天銮,方才在大殿上,我听国师说,你收服了那火龙!哇,那也太狠了吧!火龙做坐骑!怕是只有圣十有这能力吧!你可否现在将它唤出来,让我瞧瞧?”凤阙还没落座,就忍不住开了口。

    方才国师在,他还有些约束,如今国师去了书房,凤阙这才放开了手脚。

    缉天銮无奈地道:“煊方战斗中受的伤尚未调息好,过几天他伤好全了,我一定让他载你在这王都飞一整圈。”

    凤阙喜道:“真的?好兄弟!天銮,你真是我的好兄弟!真不枉我满心都是你。方才见父王留你在殿内训斥,我便差人去御膳房,取来我提前为你准备好的点心!来福,点心端来。”

    “喏,殿下。”那名唤来福的内官立马端上一个食盒。

    等等,什么点心?

    阙哥哥会为师兄准备的点心……他们兄弟这么多年,阙哥哥自然对师兄的喜好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师兄不喜甜腻的糕点,只有甘梅酥会吃一两口……

    我心中暗道不好,难道我偷的那碟子点心……

    于是,我躲在门后,从门缝里观察,觉得那食盒似乎有些眼熟。

    然后我看他从食盒内端出白玉糕、四方糕、五道饼、炸蚕豆……

    这不是我刚刚换出甘梅酥的那个食盒吗!!!

    “殿、殿下……”来福盯着手中的食盒,恨不得把盒底都掀了,但还是没有找到应该出现的那一碟甘梅酥,吓得立马跪倒在地,不敢抬头,浑身发抖。

    兰凤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怎么回事?”

    “想……想必是御膳房疏忽,给奴婢取错了食盒,这食盒内,并没有您特意吩咐,要给缉大人备下的、甘梅酥……”

    完了!那真的是阙哥哥为师兄准备的……

    我又打量殿内,发现皇甫仙不见踪影,那碟子甘梅酥也不见了。

    “废物。”兰凤阙只是轻轻皱眉,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然后抬起手,魔力在指尖汇聚。

    “师兄回来啦?师兄快来尝尝这份甘梅酥,真是酸甜不腻,口感酥脆,十分可口呢。”

    正当兰凤阙要动手的时候,皇甫仙突然掀起一边的帘子,端着方才我取来的甘梅酥走了进来。

    我刚刚还好奇,她不是应该在这里吃点心吗,怎么我就扫了一下院子,不仅她人没了,甘梅酥也没了。

    这可是我特意为师兄找来的点心。

    而且,就算吃的再快,碟子总该留下吧?

    对了,细细回想,那碟子,确实是阙哥哥专用的……不过从前我日日用,成了习惯,竟没有察觉出来……

    “甘梅酥?”兰凤阙指尖凝聚的魔力渐散,然后看向皇甫仙,又看向缉天銮:“师兄?”

    缉天銮点点头:“此次外出,偶然路过一处小镇,屠了一恶妖,在我们到之前,正是仙仙,凭借自己的天罚之力,一人抵挡在那恶妖身前,免了整个镇子遭受那妖物屠戮。师父十分欣赏她年纪轻轻就有勇有谋,再加上我一直嚷嚷着想要一个师妹,她见我出手,刹那之间就取那恶妖头颅,也有意拜入师父门下,于是,我就有了这个师妹。仙仙,这位是太子殿下。”

    “皇甫仙见过太子殿下。”她乖巧地行了一礼,然后将手中那碟甘梅酥端到了师兄的面前,“方才仙仙在门外听到你们谈论甘梅酥,正巧这有一碟,还望太子殿下饶恕这宫人的大意轻慢。”

    兰凤阙望向桌子上那碟子甘梅酥,见那碟子,分明是御膳房专门用来给自己备餐所用的碟子,不知为何竟在她的手中。

    不过,这也是小事,不值得为这件事情,让天銮不快。

    他一脚踹开来福:“还不快滚,自己回赤方阁领罚,让云兴来接我。”

    “喏。”那来福赶忙爬起来,收拾好食盒,退了出去。

    不过,兰凤阙没有过问,不代表缉天銮不会过问。

    他捏起一块甘梅酥,咬了一口,问道:“仙仙何处寻来这份糕点?”

    皇甫仙为缉天銮和兰凤阙两人都添上茶水,道:“我在这里等师父同师兄回来,一时觉得有些饿了,便让小倾去御膳房寻些吃食,垫垫肚子。”

    缉天銮点点头:“难为你了,还是昨晚进的食,我昨晚烤的那只兔子也有些焦了,我瞧你也未吃几口,今日回朝复命走的有些急了,思虑不周,仙仙,你受苦了。”

    我躲在门后,听他这句“你受苦了”,心里极不是滋味。

    不就是饿了几顿,至于吗?

    我在这里,对着师兄的见面不识,还看着别人顶替了我的位置,明明才是真的受苦了。

    “小倾又是谁?”兰凤阙问道。

    但是缉天銮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盯着我藏身的那扇门,冷声道:“别躲了,出来。”

    我应声,走入大厅。

    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

    或者说,我还没有做好再见阙哥哥一眼的准备,不敢抬头看他。

    师兄继续冰冷地开口道:“你今日才随我回来,宫人都不识得你,况且,这甘梅酥,是凤阙提前吩咐好为我准备的食物,你去讨要吃食,御膳房的人绝不会给你这个。你老实告诉我,这碟甘梅酥,怎么来的?”

    我低着头,如实回答道:“我用隐身术法潜入御膳房,偷出来的。”

    缉天銮失望地重重放下手中咬了一口的甘梅酥,酥皮碎裂,稀稀落落,惹人心烦。

    “这里是王宫,不再是山野,从前你跟着火龙生活,没有过多的约束,但是,今后你既然跟着我,就要学习这里的规矩。我既然要替你养父照顾你,就必须对你尽职尽责。今日盗窃之事,我便罚你……”

    “等等等等,天銮,这小丫头是谁啊?”师兄正准备说如何罚我,却被阙哥哥打断。

    师兄只得回应道:“她原是我的坐骑、火龙煊方的养女,名叫仙倾抚,因火龙成了我的坐骑,我念她年纪还小,无人照拂,便收作侍女,留在身边。”

    “哇塞,火龙的养女?龙也会饲养人类吗?别是为了养胖了吃肉的?”

    “……”我默默在心中吐槽:真不愧你们这么多年的好兄弟,思维方式都一样……

    兰凤阙又开口道:“仙倾抚?有些绕口,不如我就唤你小倾倾,可好?”

    再次听见,阙哥哥的声音,叫出这个熟悉的称呼,我鼻子一阵酸涩,但我不可以哭,否则会被花月发现端倪。

    我只能跪倒在地,把头磕在地上,不让任何人发现我红了眼眶:“奴婢惶恐,不堪太子殿下此等称呼。”

    “啧啧,你惶恐?我瞧你偷我为天銮准备的食物之时,也并不惶恐嘛?”

    “……”

    我内心苦笑,阙哥哥真的还是阙哥哥,这时候,阙哥哥确实,视人命如草芥。

    哭意顿时被我吞入腹中。

    我抬头,望向他,目光灼灼。

    “小倾,不可无礼,不得直视太子殿下!”师兄在一旁赶忙提醒道。

    皇甫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好戏。

    她巴不得这蠢货多做一些无礼之事,惹得太子殿下生气,直接下令处死了才好。

    不过是个生活在深山的野种,也配和自己一同踏入这占天府?

    在仙倾抚为自己找来这甘梅酥的时候,自己就想好了,要在师兄面前提一提,这仙倾抚入宫第一天,就能入御膳房偷盗糕点。

    所以,她干脆将这一碟子糕点一起带走,免得仙倾抚回过神来,销毁证据。

    只是她没想到,这糕点竟然还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备下的。

    皇甫仙更加得意,赶忙端着这碟子甘梅酥就来了,头一天入宫,同时让师兄与太子殿下不满,倒要看看这野女怎么待得下去。

    皇甫仙的目光时不时偷偷看向兰凤阙,想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但是兰凤阙的反应,却并未如她所想一样。

    兰凤阙愣住了。

    这小姑娘,看向自己的目光,竟然不是害怕,也不是厌恶,而是,带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共情。

第二百九十一章 断臂求生,五年杀妖

    兰凤阙觉得,她这一眼,仿佛看穿了自己过去十五年的苦楚,甚至,凤阙竟然觉得,若是被她多看一会,也许能治愈那些难以磨灭的伤疤。

    凤阙有些警惕,这该不会是那火龙传授的幻术什么的吧?

    不过,这警惕,也只延续了须臾。

    他竟然有种心甘情愿的沉沦。

    他鬼使神差地对缉天銮开口:“既然这丫头难以管教,不如就送去我赤方阁,我亲自来教。”

    缉天銮也鬼使神差地接口:“既是我坐骑的养女,怎好麻烦他人,不过是个桀骜不驯的小丫头,凤阙,不如,让煊方去你府上好好养个几日,这丫头的事情,就不劳费心了。”

    说着。缉天銮的心口处,天穴打开,煊方化作火龙团子,飞到了兰凤阙的肩上。

    兰凤阙觉得此刻,火龙也不如面前这个姑娘重要,但缉天銮的眼神却有一种异常的坚定,他凝望了一会面前跪着的、低着头的女孩,希望她能再抬头看一眼自己。

    但她没有。

    兰凤阙抱着煊方团子,失望地离开了。

    然后,我被师兄罚着,两只手各提着一只装满水的水桶,双手平举,在后院中罚站。

    ……

    梦境里的时间过的很快,基本上都是熟悉的内容。

    皇甫仙的拜师大典,我作为侍婢,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我又生怕有什么变数,影响了师兄,悄悄跟去。只是,原来的四大筝社之人同师兄比武之事,却并未发生。所幸,也没有什么混乱,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原以为我已经隐藏的很好,却还是被师兄发现,他安顿好皇甫仙休息之后,又罚我提着水桶,在院子里站了一夜。

    阙哥哥的生辰,皇甫仙作为国师的弟子,自然在邀请之列,但她却没有带我前去。我原也不愿意跟着她,我只知道这日,师兄会为了救下飞飞口中的兰凰天,受些轻伤。因为没有离高远送的相思膏,所以我早就着手制作了一些金疮药,带在身上,前去寻找师兄。远远的,果然瞧见了失控暴飞在空中的飞飞,然后火光闪烁之间,空中的两个人影和飞飞都消失不见。我循着在师兄身上种下的追踪术找去,在客店中遇上了心急如焚的师兄。我推开门,递上金疮药,然后退了出去,等在门外。

    这时候的师兄,还不精通疗愈术法。

    安顿好了兰凰天之后,师兄问我:“你为何溜出宫,又为何及时找到了我,给我送来了我正急需的药?”

    我没有回答。

    他又问:“今晚凰天出事,可与你有关?”

    我还是没有回答。

    他失望地道:“屡教不改。”

    于是,他罚我入占天府刑室,亲手罚了我十鞭。

    紧接着,是少年赛的举行,我瞒着师父师兄和皇甫仙,给自己报了名。这少年赛,只是术士之赛,只要可以施展术法的十五岁以下的少年,都可以报名参加。皇甫仙由于是国师之徒,直接下到了第三层,但我却需要从第一层开始比拼。从我带着面纱,踏入这座倒建的塔中之时,就察觉到了一束愤怒的目光,盯视着我。我闯过一关接着一关,直到第三层,在第三层的赛场上,皇甫仙看见了我。如今,她已经是年仅十三岁的丙级天罚,是国师大人的掌上明珠,性格更是嚣张跋扈,无视林陆川易四人的邀请,一心只想将我赶下赛场。

    丙级术法确实对我造成了一些威胁,但我能利用他人外散的魔力,也能将将抵抗住她的攻击术法。若没有我的干预,最后一关,必然是林陆川易四人和皇甫仙晋级,我若是想进入最后一关,必须取代其中之一,而四人之中,陆瑶心性最易动摇,所以她是我的目标。最后,我如愿,同林希、川霖、皇甫仙和一个炮灰进入了最后一关。进去之后,我根据定位法阵,迅速找到了林希和炮灰,直接用之前赛场上积攒的魔力,施展出最快捷的杀伤术法——【爆·极乐】,杀死了他们。

    可是终究是慢了一步,皇甫仙,已经被川霖用【十戒】控制住了。

    川霖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我就说隐约感到了不安,你究竟是何人,我看你不过十岁,竟然能施展槐家专有天语术法从【爆·极乐】!”

    我看皇甫仙面色,似乎还不到难以救治的境地,毕竟师父师兄都对她宠爱有加,她也不至于有什么心魔。

    我没有同川霖废话,第三个【爆·极乐】施展,将他炸成飞灰。

    此刻,我体内已经没有施展术法的魔力了。

    然后我捡起川霖丢下的带着无数倒刺与暗沟的流星锤,看了看皇甫仙,最终瘪瘪嘴,将那流星锤抛向天空,自己站到了流星锤的落点……

    我被吐出擎天柱,剧痛使我就要昏厥,但在我双眼完全闭上之前,看见了师兄奔向皇甫仙的身影。

    我不禁自嘲,果然,你会喜欢上的,只是你的“师妹”,至于你的师妹,是我还是旁人,或许并不重要吧……

    我再次醒来时,不是在熟悉的占天府耳房。

    却是另一个熟悉的地方。

    阙哥哥坐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看向我的目光欣喜:“你终于醒啦!”

    我再次闭上了双眼。

    努力压回就要冲出眼眶的泪水。

    却悄悄握紧了被他握住的左手。

    阙哥哥告诉我,师兄带着皇甫仙前往川家了,师兄说我多年被火龙教养,野性难改、难以教化,给我带上了一笔钱财,命一辆马车拉着我出宫,让我自谋生路,但是阙哥哥偷偷寻到了送我出宫的马车,将还昏迷不醒的我带回赤方阁养伤。

    阙哥哥还对我说,不必在意缉天銮的评价,他这人,从小刚正不阿,或许就因为我是火龙养女,一开始就对我抱有偏见。

    我对他说,若是太子殿下不嫌弃我长于山野、恶性难驯,等我回宫,便女扮男装,做他的贴身侍卫,护他一世周全。

    阙哥哥满眼狂喜,连连点头。

    我垂下眼帘,藏起我愧疚的目光。

    说是成为阙哥哥的贴身侍卫,不过是还想留在王宫,能时刻护住师兄。

    我知道师兄此次带着皇甫仙去川家,是想找到办法,解开皇甫仙身上的【十戒】禁制,但是,【十戒】已经是半弑神级别的天罚之力,若非川家血脉,无人能解,除非,彻底破坏川家地下的妖物牢笼中,刻下的法阵。但这样的话,被关押了上百年的、难以彻底消灭的妖物都会一口气突破出来,为祸人间。

    但那又如何,这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我所要做的,就是护好师兄,并护好一切,他在乎的人罢了。

    我赶到川府,正巧碰见师兄与叶青青走出川家。想必他们已经取走了川家地下牢狱里那些川家的秘籍。这些秘籍,后来师兄都给了我,我都看过,其中有一条就是,要想破解【十戒】之困,只有破坏川家千丈牢狱底层的万世传承术法。

    但是,这本秘籍,不可被别人知道,否则,我破坏了那牢狱术法之后,恐怕会有人疑心缉天銮为了救自己的小师妹,而不顾天下安危,破坏那万世传承术法。

    我先给自己易了容,以防万一,然后借用方才【麒蛇】散逸的冰系魔力,画下冰系封印法阵,冻住两人,然后画下师兄的天穴阵法,开启了师兄的天穴,拿走了记载着那一秘法的秘籍,再合上了师兄的天穴。

    紧接着,我冲入川家牢狱,纵身跳入中间通道,直冲底部——封印是冰系、且魔力并不充足,困不住师兄太久,一旦师兄反应过来,前来阻止自己,那么自己就会暴露……

    不行,自己要陪师兄一世,如今师兄本就对自己没有好感,若是再加之误解,护师兄出梦境的难度就更大了。

    我掏出袖子里的匕首,隔开自己的手腕,一路下坠,一路放出我的血液。

    没有妖物能抵挡魔神之血的诱惑,更何况这些被关押了几百年的妖物。

    整个牢狱都开始躁动起来,沉寂的怪物从阴影中探出手臂,疯狂地抓向那空中的鲜血。

    牢门被一次次疯狂地冲撞,牢底的封印光泽,也越来越暗淡。

    等我落到牢底,封印已经淡化到,我轻轻用脚尖捻一捻,就随风飘散了。

    法阵消散的那一瞬间,所有妖怪全都跳落下来,扑向我。

    我吐了一口血——师兄破开了我的结界,对我造成的反噬。

    师兄行动自如,我便放心了。

    我看着朝我扑来的妖物,最近的一只利爪已经勾住了我的发丝。

    “【关地】。”

    银光闪烁,我消失在原地。

    一公里外出现时,那只利爪勾住我发丝的妖物竟然被我一起带了过来。

    我赶忙应对,此刻我已经没有了多余的魔力,而这妖物之强,至少可以媲美乙级天罚。

    现在的我,孤身一人,怎么能对付得了它!

    而且它痴迷于我血液的味道,饿了这么多年,不吞下我,它是不会罢休的。

    我一边快速后退,勉强用匕首抵挡着,一边分析它。

    应该是因为长年被关在地底,它的目力退化,双眼全白,无法视物,只剩下嗅觉和味觉判断我的位置。

    我咬咬牙,一脚踢开他,自己借力弹空,然后在空中,挥动匕首,斩下了自己的左臂,将左臂扔到它的脚下,然后用刚刚回复的一点魔力,凝聚指尖、化为火焰,烧焦我的伤口,阻止血液的流淌,让它不能再嗅到我身上的血腥味。

    果然,那妖物被我斩下的一臂吸引,蹲在地上就开始啃食。

    我见它已不再注意我,轻声落地之后,立马远遁了。

    后来,那些妖物逃出之后,西方大乱,百姓震惊川家竟然关押着那么多的妖怪,再加上川霖伙同食心魔,险些让天语五大家绝后,众人只以为川家想利用这些妖怪有什么惊天的阴谋。兰极兴下令,让缉天銮斩杀这些窜逃的妖物。

    缉天銮便直接带着已经苏醒的皇甫仙,在西边剿灭这些妖物,这场剿灭,持续了五年,缉天銮和皇甫仙二人,一共猎杀了十一万三千六百五十四只窜逃妖物,这些妖物,全是丙级以上,因为妖物肆虐,塞元江以西五万里,都不再有任何居民,那些原来住在那里的人们,有的离川府远的,来得及举家搬迁,有些靠得近的,直接被肆虐的妖物虐杀。

    这场灾难,被朝廷称为,川狱之变。

    眼下,只剩下了最后的一头妖物没有杀死。

    这头妖物异常狡猾,寻常天罚,压根不是它的对手,而缉天銮每每收到消息,赶赴它出现的地点,它又总是已经远遁了。

    这只妖物俨然成了塞元江以西的土霸王,参与过围剿的天罚,私下称它【三臂】,因为这只妖有三条手臂,而且更为诡异的是,第三条手臂,还能够像天罚一样,画下法阵,施展术法。

    缉天銮和皇甫仙苦于无法杀死它,他们二人与【三臂】交战已有数十次,仍然无法杀死它。更诡异的是,任何天罚当着【三臂】使用的术法,都能被它的第三条手臂学会,然后施展。

    饶是缉天銮,也已经一筹莫展了。

    正当缉天銮与师妹皇甫仙商议着围捕之法时,兰极兴的王命到了。

    这几年,由于缉天銮在塞元江以西缴杀妖物,因此,大大小小的战争,兰凤阙都自请参战,他也不骄矜,只是带着一个独臂侍卫,从最底层的马前卒,一步一步爬到了大将军的位置,那子佛上下,无人不对他心悦诚服。

    兰极兴也认为,兰凤阙乃是那子佛命定之主,因此决定传位兰凤阙,自己放下国事,做一个安享晚年的太上王。

    传位大典将近,这也是王都派人传信,召回缉天銮的原因。

    杀妖不在一时,可兰凤阙是自己多年的好兄弟。

    年前同西边兽人开战,大军行到此处,凤阙还给自己送了许多疗伤药。

    缉天銮为自己的好兄弟即将登上王位而发自内心的欢喜,连忙同皇甫仙乘上火龙,飞往王都。

第二百九十二章 独臂酒侍,割肉诱妖

    虽说是五年的时间,但是于我来说,似乎只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梦境的流速又加快了。

    如此快的速度,虽然这五年间,我没能陪伴在师兄身边,但是想必对于师兄来说,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因而草草略过。

    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梦里,兰无关,兰熙岳都没有出现,争夺王位,阙哥哥刚到弱冠之年,兰极兴就传位于他,阙哥哥顺利登上了王位,远在塞元江的师兄,也要回朝为他庆贺。

    五年来,刻苦修炼的我,也顺利成为了甲级天罚,在战场上陪伴、守护着阙哥哥,虽然只有一臂,却也立下不少功劳,只是我以身残为由,拒绝了受封,我只愿意守护我在乎的人,其他的,于我而言,都是虚妄。

    阙哥哥登上王位的第二日,设宴款待群臣,师兄自然也在其中。

    五年未见,我实在难以抑制思念,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只是,我的独臂,实在是有些引人注目,我扮做酒侍,用宽大的袖袍掩盖缺失左臂的残疾,然后从后方为他斟酒。

    却没想到,我的胳膊被他一把捉住。

    我被他捏住了穴位,手指使不上力,酒壶掼碎在青石地砖上,却因为宴席嘈杂,无人留意。

    他用锐利的目光回头看我,那目光仿佛是猎人看落入陷阱的猎物,又仿佛是弓手看连成一线的双雕,让人背后发冷。

    我苦笑,这场梦,倒是让我全方位重新认识了一遍师兄。

    我庆幸我已经是甲级天罚,我所施展的易容术,专攻攻击术法的师兄,不可能看破。

    只是,此刻,我只是扮做一个普通的侍酒小厮,为何刁难我?

    他冷笑:“你的手,倒是眼熟得很。”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关注的是我的手。

    但我的手怎么了?

    我看向自己的手,除了因为被他死死捏住、指尖都开始充血变得通红以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师兄,怎么了?”一旁,原来在和其他官员过盏的皇甫仙,察觉到缉天銮这边的气氛不对,走了过来。

    师兄看了她一眼,又示意她看我的手。

    所以我的手,到底怎么了?

    皇甫仙看向我的手之后,脸色也大变,然后迅速对着我画下清除幻象的法阵。

    可惜,她的能力虽然不错,倒也比不上我,怎么可能破除我布置的幻象?

    皇甫仙对着师兄摇了摇头。

    我的易容,终也没有被看破。

    但是,师兄仍旧不愿意放开我,我从他的眼神中似乎读出了八个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于是我无奈地苦着脸,望向一直望着这边的阙哥哥。

    从我换上侍酒服,出现在宴会,阙哥哥就发现我了,我一直感受得到他的目光,不过没有敢抬眼回望他罢了。

    坐在高台上的阙哥哥倒是得逞一笑,然后端着酒杯,往我这边来了。

    缉天銮余光瞥见阙哥哥过来,虽然没有直接对我动手,但也还没有放开我。

    “天銮,可别对我的救命恩人如此粗鲁。”阙哥哥走了过来,特意从我的方向向师兄敬了一杯酒,隔开了我。师兄无奈,只得放手,然后举杯回敬。

    “凤阙,恭喜你。”缉天銮由衷地为兰凤阙开心,“救命恩人是……?”

    “怎么,你没听说过吗,这五年来,在战场上,一直有一位独臂侍从跟随着我,为我多次拼上性命,若不是她,我不知已经死了多少回。”

    缉天銮这才打量我的左边衣袖,发现我的衣袖确实空荡荡的,这才放下戒心,对我道了一声抱歉。

    “我总是对她说起你,她恐怕对你也有些好奇,这才扮做酒侍接近你,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紧张。”

    “事出有因,凤阙,实在抱歉。”师兄并没有解释,刚刚他甚至对我动了杀念的理由。

    不解释更伤人了好吗?我幻化了长相,但没有幻化手,所以,你是因为看了我的手,一眼认出我是当年被你抛弃的侍婢仙倾抚,这么多年仍旧记得少年赛之事,甚至想要杀了我?

    我默默站回阙哥哥身后,低着头,不愿再看他。

    阙哥哥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低落,和缉天銮都未曾叙旧,就说有些醉意,离了席。

    他带着我,回到了赤方阁。虽然现在,他已是兰帝,但是,他仍旧住在这赤方阁,托词不愿太上王年迈还迁离旧居,但我知道,这赤方阁,有五年来,我和他的点点滴滴,是我们的家。

    他从前借口战事繁忙,一直推脱成婚,但是如今继位,大臣们催的更紧。他退朝回来,都会抱着我空荡荡的左袖,然后和我一起喝醉。

    我可以陪他醉上百回、千回,但我给不了他那个承诺。

    虽然我也喝不醉。

    宴会过后,第二日,师兄和皇甫仙,再次前往西边妖地,着手收服【三臂】。

    早晨,我看见火龙被召唤发出的火焰流光,捧着五年来伴在他身边、他为我准备的二十六身侍卫服,站在了阙哥哥房前。

    他正在更换袍服,准备上殿早朝。

    他看到我,语气平常,甚至听不出任何情感:“我知道你要跟他走了,这五年,你能陪着我,我已经很满足了。你这么努力修炼,就是为了有一日,能站在他的身边帮助他吧。如今,只剩下【三臂】未除,我相信,有你的帮助,【三臂】也不会再兴风作浪太久。我等你们凯旋。这些衣服你且留下,我会命人,给你缝制新衣……”

    “我配不上王上,莫要再为了我,耽误了您自己……”

    “他会回来,你也会跟着他回来的。我等你。”

    我没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衣服,交给了来接的宫人。

    ……

    火龙速度虽快,赶赴西边妖地也需要三日。如今已是甲级天罚的我,【关地】一口气可以连用五次,然后休息半炷香,继续赶路,这样往复,别说是追上师兄,就是比师兄提前到达妖地、斩杀那【三臂】,也是可以的。

    但是,我在第一天夜里,就被拦截了。

    阻在我面前的这把剑,我再熟悉不过,是【焚龙】。

    【关地】落点虽然是随机,但是我在这个梦中多年的反复使用这个术法赶路,如今已经炉火纯青,一公里内,落点可以精确到毫厘。

    却没想到,这精确的落点,却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焚龙】面前。

    “你究竟是何人?我的暗卫回复我,在我和仙仙离开王都之时,你也辞去官职,一路尾随。”

    说着,他将【焚龙】逼近一步,阴冷地问:“你既然出现在了这里,说明你真的在跟踪我们,说,你究竟有何目的!”

    我看向他眼中的杀意,无奈地叹了口气。在这里,可没有阙哥哥再为我解围了。

    我解除了易容:“我是仙倾抚。”

    师兄皱着眉,再次看向了我的右手。

    “你和【三臂】,究竟是何关系!”

    他问。

    我想了想,那【三臂】之名,以及师兄看见我右手时过激的反应,恐怕,【三臂】就是当年吃掉我左臂的妖物。

    我抬手,当着他的面,画下打开天穴的法阵。魔源烙印在我的右眼显现,他明显更加警惕,以为我要取出天罚之力反抗,抬手一个【锁·焚天日】就将我封印住。

    我打开天穴,从天穴中取出当年那本记载了解除【十戒】控制秘法的川家秘籍,从火笼缝隙中,递给了他。

    师兄接过那本秘籍,看了一眼秘籍的名字,发现这竟然是当年在川家、他被封印在冰中那时,他的天穴里消失的那一本。

    他当时回到客栈之后,发现天穴之中,秘籍竟然少了一本,心中惊骇难以言喻。

    他不知道这本秘籍如何消失的。

    也许秘籍上有自动传送的法阵,又也许……

    这世上,有个人不仅知道你的天穴在哪,还能知道你的本命阵法,还能利用你自己的魔力、打开你自己的天穴……

    太可怕了!

    若此人是敌人,那么,杀自己简直易如反掌!

    但那个人并没有杀死自己,只是偷偷取走了一本秘籍。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件事,缉天銮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他,也没人知道,川家的秘籍,还丢了一本。

    但五年了,他也没有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现在。

    师兄惊骇地抬头看我:“这本秘籍,你从哪来的?”

    师兄的奇特表情包加一。我苦中作乐地想。

    我知道他为何是这幅表情,他定然发现了天穴之中,少了一本秘籍。但我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只偷这一本。

    这本秘籍我虽然递给了他,却将记载了那一秘术的二十九页撕掉了。

    我不想让他背负这些血债。即使这只是梦。

    “这是我从川家地牢偷的。”我编了个谎,“我当年尾随你们,前往川家,想要偷取天语秘籍。但我去的迟,秘籍似乎都被你们拿走了,我到处寻找,偶然发现,在一片空地之上,竟然有一本秘籍,于是,我拿起了这本秘籍,只是,那块空地突然浮现出一个法阵,在这本秘籍离地之时,法阵突然碎裂,一众妖物都脱离了牢笼。其中一只,吃掉了我的手臂,想必那就是你所说的【三臂】。今日,我尾随你们前往妖地,也是想在你们之前找到【三臂】,夺回我的胳膊。”

    缉天銮还没有来得及放心、原来不是有人打开了自己的天穴,而是这秘籍自动传送回去了。就听到仙倾抚自己说,是她毁坏了川家地牢的阵法,放出了那地牢中的妖物。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孩。

    “你说,是你毁坏了川家地牢的法阵,放出了十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五只妖物。”

    缉天銮满脸愧悔与愤怒:“就为了这一本法阵,你知道,塞元江以西,死了多少人吗?”

    “他们死了,与我何干?”我反问,“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死就死了啊。”

    我嘴上这么说着,只是为了麻痹花月。

    毕竟,视众生如尘土,才是魔神之心。

    但我能懂师兄的痛,毕竟,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现实,并非梦境。

    我不知道,自己这么说下去,即将面对什么。但我知道,若是如实相告,师兄一定会把这一切责任,揽到他自己身上。

    若是他因为这些人的丧生而悔、去对花月许愿,对于我来说,才是不可接受的现实。

    “五年前,我知你不守规矩,却未曾想到,你被火龙养成如此一副狠心肠。”师兄重新画阵,火笼变换,变成烙火的锁链,将我的双脚和右手手腕,锁在了一根链子上,“我是不是该庆幸,今日捉到了你,此后,你再也无法为祸人间。”

    他对着我冷笑,我也对着他笑。

    似乎这烙火的锁链,根本没有给我带来一丝一毫的疼痛。

    我只是开心,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他的身边了。

    他拽着链子,一路将我拽到了妖地。他命人将我绑在柱子上,竖在离营地三里远的空地上,用我引诱【三臂】前来。

    师兄猜测,三臂得了我一条胳膊,就如此强横,那么,一定对于我的第二条胳膊,如饥似渴。

    因为【三臂】没有视觉,师兄还命人在我胳膊上割开口子,好让【三臂】知道,我“来了”。

    不得不说,师兄的方法很管用,我来的第一天,外围就有人见到了【三臂】,只是不知为何,它只是在外围转了转,并未靠近、进入埋伏。

    皇甫仙也来看了我,她看到我的脸,又看了我的手,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原来是你。当年初见,你就同恶妖混在一起,还为火龙求情,今日再见,没想到,竟然和那只最恶毒的妖物,还沾亲带故?”

    我没理她。

    她吩咐周围看管我的人:“这里风沙太大,影响了血腥味的传播,你们口子割这么小,能有什么味道?难怪这都几天了,【三臂】也不来,只是在外围打转。”

    说着,她亲自示范,在我的腹部削下一块肉。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复生为妖,转变目标

    她吩咐周围看管我的人:“这里风沙太大,影响了血腥味的传播,你们口子割这么小,能有什么味道?难怪这都几天了,【三臂】也不来,只是在外围打转。”

    说着,她亲自示范,在我的腹部削下一块肉。

    但是皇甫仙这一刀割的甚好,流出的血液并不过多,却能一直渗出血来。

    连一旁刚准备提醒、要保住我一条命的兵士都哑口无言。

    她又居高临下地望了我一眼,然后用脚狠狠碾了碾那块她剔下的皮肉,扬长而去。

    她以为我已经绝望,其实我在思考,等回到现实,如果真的有皇甫仙这么个人,我是不是要把她的肉一片片剐下来,做成刺生,喂给煊方吃。

    等等等等!清醒一点!

    我心中不该有任何愿望。

    任何微小愿望的产生,都有可能让花月捉住我的把柄。

    于是,我只能静静地望着天边,什么也不去思考。

    哪怕那【三臂】永远不来,我也有师兄在身后守着我一辈子,倒也不错。

    只不过,师兄守的,只是一个诱饵罢了。

    =3=

    皇甫仙雷打不动,每天都来剐下我的一片肉,终于到了第四天的时候,西南边有了异动。

    师兄和皇甫仙早就在我周围全方位地设下了埋伏,【三臂】此来,不过是瓮中之鳖,必死无疑。

    师兄杀了【三臂】之后,砍下了【三臂】的第三条胳膊,而我作为诱饵的使命已经结束。接下来,师兄将斩下的那条胳膊,连同我一起押解回王都。

    我猜,他要向世人宣告,我就是酿成【川狱之变】的罪魁祸首。

    若真是这样,我必定会立马被处死。

    我死了不要紧,可是这样一来,我就无法帮助师兄脱离梦境。

    到时候,难保我不会向花月许愿,让我重回梦境。

    我有后手不假,但我也没必要白白给花月送人头,增加这场游戏的难度。

    于是,我开始筹划着越狱。

    这支押解队伍,加上皇甫仙,也是拦不住我的。

    这个队伍里,唯一能阻拦我逃走的,就是师兄。

    可是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了防止我的逃走,我腹部伤口一直也没有医士来为我疗伤,甚至一瓶伤药也没有给我,如今是盛夏,我肚子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脓,散发着恶臭的味道。

    我也因为伤口化脓发炎,整个人发着高烧,能维持神智已是不易。

    正常情况下,我也要输师兄半分,更何况重伤至此。

    我赌了一把,画下了闭气、寒体的术法。

    可是因为受到苛待,等到一日后,有人来给我送水,才发现我已经假死一天了。

    我不得不再给自己加上尸臭的嗅觉术法。

    此刻,皇甫仙已经先一步,骑乘煊方回到王宫复命。

    师兄身为唯一主事的人,俘虏死了,自然要来查探一番。

    我感觉到师兄在我身上连续画了十几个查探法阵。

    但他并不精通这些微末术法,自然无法看破我的伪装。

    师兄似乎并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罪魁祸首就这么死了,再次将我抱出了囚车,放到一处树荫下,又画下十几个查探法阵。

    我有些感念,距离师兄上一次抱我,似乎已经隔了一个世纪。

    他依旧看不破我的伪装。

    “是谁让你们不给她医治腹部的伤口!”

    我听到他愤怒地质问。

    也是,皇甫仙都已经回宫复命,到时候交不出人,皇甫仙肯定会被斥责,师兄这么疼爱他的仙仙师妹,自然不舍得看她被斥责,这怒气,又不能对自己这个“死人”发,这些押解我的兵士自然倒霉了。

    我听见其中一人嗫嚅地回复:“是皇甫小姐,她说此俘虏阴险狡诈,又暴力非常,若不小心一点,根本困不住她。因此,暂时不要医治她的伤口,我们的工作也就轻松一点。”

    然后,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感觉到了熟悉的【焚龙】的法力波动,炽热的空气抚过我的脸颊,紧接着,四周已是鸦雀无声。

    我真的好想睁开眼看一眼发生了什么。

    早知道,我刚刚就装作“死不瞑目”的模样了。

    我以为师兄会就此放弃,将我抛下。

    又突然想到,师兄不会把怒气都发泄在我身上,然后直接将我毁尸灭迹吧?

    等等,我怎么越想,越觉得,师兄真的有可能一把火烧了我的尸体。

    草率了草率了,不该直接装死的。

    若是师兄真的烧了自己,或是想要将自己的尸身带回去交差,那么,面对着这么近的师兄,我的状况又这么差,根本不可能逃得掉啊!

    我仔细聆听,发现师兄似乎走远了几步。

    好机会,他现在应该背过身去了,要不要抓紧机会逃跑……

    但我想了想,没敢跑。

    方才的感知,分明是师兄以为我死了,无法交差,盛怒之下杀死了所有押解我的兵士。

    我现在醒过来,告诉他我在装死,告诉他他刚刚杀的人白杀了……

    他真的有可能不顾交差、直接杀了我……

    要不然,再等等看,师兄的脚步正在远离,说不定,他就直接把自己的尸体抛弃在这里,然后孤身一人回去复命了……

    我还在犹豫着,师兄的脚步声已经由远及近了。

    没了,最后一丝逃脱的机会都没了。

    我继续装死,等着作茧自缚了。

    我宁愿对着花月许愿,也不愿再看一次,师兄对我失望的眼神了。

    我默默等待着,然后左肩一阵剧痛。

    ?

    等等,割开我的左肩是什么意思?

    师兄莫不是气得手抖,想砍我脖子都砍错了地方?

    紧接着,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对接上了我左肩的伤口。

    我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逐渐生长,缠绕住我左肩本已经坏死的经脉。

    一阵酥麻酸痒之后,我突然能够,感知到我的左臂了。

    ?

    咋回事?

    啥意思?

    等等等等。

    似乎,我前两天,还给师兄的那本、被我撕掉了第二十九页的那本川家秘籍,其中第四十七页,记载着一种川家驭妖之术。

    就是将妖怪身体的一部分,移殖到将死之人的身体上,能够增加这个人的寿命。

    代价是,人类,会被变为半妖……

    所以,师兄是想要按照这本秘术记载的那样,增加我的寿命?

    所以用他缴获的【三臂】的第三条胳膊——也就是被【三臂】吃掉的我的那条胳膊,接在了我的左肩?

    但是,首先,我已经“死”了吧……至少在师兄看来……根本不符合“将死之人”这一条件啊!

    其次,这也不是真正妖怪的手臂啊,这条手臂本来就是我自己的……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我的手臂变成了妖怪的手臂。

    唉,但是师兄都给我台阶下了,我还是打算给他一个面子。

    毕竟,若是他真的彻底放弃,一把火烧了我,就没了啊!

    我悄悄解开身上的障眼法,微弱地吸了一口气。

    “小倾!”

    我听他惊喜地唤道。

    仿佛此刻,他真的知道,我就是他的小倾。

    但我知道,这只是我的错觉。他的欣喜,并非为我,不过是因为,他的宝贝师妹现在可以对王上交差了。

    我冷冷睁开眼,望向他。

    “你……”

    师兄似乎还想对我说什么,但是看见了我望向他的眼神,又什么也没有说。

    我也不说话,就是倚靠在树干上,冷冷地望着他。

    我们无声相对了许久。

    久到我以为,这次梦境时光的流速变慢了。

    然后,他终于有了动作。

    他从天穴里掏出了一面镜子,递给了我。

    这面镜子花纹甚是别致,上面雕刻着灼灼的桃花花瓣,一看就知道是女孩的用具,想必是他平日里为皇甫仙备着的。

    他示意我照照镜子。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唇,黝黑的脸,饼在一起的发丝,和一双妖冶的赤瞳。

    面目狼狈又可憎。

    这赤瞳,就是妖的象征。

    我真的变成了妖。

    我一时竟然觉得有些有趣。

    原来川家术法是真的,人真的可以通过秘法,嫁接妖物的肢体,变成妖。

    真是神奇的体验。

    但是等我意识到,我面前的人是谁之后,又是一头冷汗。

    面前之人,可是最痛恨妖物的师兄啊!

    不知道我还能活几次眨眼……

    我正害怕着,却听师兄开口道:“你走吧,就当今日,你已经死了。我也会这么对王上汇报的。”

    “?”

    好不容易救活了我,让我走?

    我现在是他最痛恨的妖怪,而且还被他评价野性难驯,若是放走我,以后会成为一只真正的恶妖也说不定?

    就这么让我走?

    不会是什么阴谋吧……

    我警惕地看着他。

    却见他原来所在之处,银光一闪,他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

    师兄啥时候学会我的【关地】了?

    等等,这镜子还没还给他呢!

    不对不对,他用了【关地】离开,就是真的放我走了?

    为什么?

    我可是【川狱之变】的罪魁祸首!

    而且我现在已经是妖怪了啊?

    我坐在原地思考了许久,最终只思考出一个原因。

    因为阙哥哥。

    师兄知道,我是阙哥哥的救命恩人。

    阙哥哥虽然对其他人的生命漠视,可是对于自己亲近之人,是一等一的在乎。

    若我真的以【川狱之变】罪魁祸首的罪名被押解回王都,那么众大臣一定一口咬死要处死我,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阙哥哥顾念我的恩情,必然不会愿意处死我。

    但大势所趋。

    所以最后,难免阙哥哥不会记恨上押解我回王都的师兄,正是师兄说出我的罪名,才让阙哥哥陷入两难之境。

    自然,师兄也不愿意破坏和阙哥哥多年的兄弟之情。

    若说他之前还在犹豫的话,那么现在,我已经真正死过一次了,他也算是对国家有所交代。

    若是下一次,我真的做出了什么为祸人间之事,恐怕,师兄真的会亲手杀了我吧。

    那也不行啊!和煊方一样,师兄若真的亲手杀我,或者送我去死,一定会被花月蛊惑。

    所以我肯定不能死。

    我突然意识到——师兄不知道这是花月创造的梦境,但我知道啊!

    我不能死,我死了师兄就会被蛊惑,但是师兄能死啊!

    只要师兄,心甘情愿地去死,就可以尽快结束这个梦,也不会被花月蛊惑,这样,就算成功将师兄救出来花月的梦境之困了!

    我真是个聪明蛋儿!

    目标转变!

    师兄,你虐了我半场梦,可别怪我也要虐你半场梦了。

    =3=

    师兄的火龙正在载着皇甫仙回王都,师兄只得使用【关地】回去。

    而我的【关地】比师兄使用的更为熟练。

    当日夜里,我就赶回了王宫。

    隐藏身上的妖气,对我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我摇醒了熟睡的阙哥哥。

    他睁开眼睛,见到带着一双赤瞳的我,警惕地拔出枕下之剑。

    我用术法弹碎剑身:“阙哥哥,你身边有我,枕下便不需有剑。”

    他丢掉手中的剑柄,捏着我复苏的左臂,欣喜若狂。

    我也笑,我愿在这梦里,圆他一梦。

    我告诉他我的妖身如何来的,他只问我,能否隐藏这双赤瞳,保护好自己。

    我点头,双眼再睁开之时,瞳仁已是从前的桃粉色。

    他说,这样,他就放心让我成为他的王后了。

    我亦点头。

    阙哥哥为我安排了假身份,是一员为国捐躯的老将唯一的血脉。

    大婚的日子定的很近,就在一月之后。

    群臣对于阙哥哥终于愿意娶妻之事,都十分开怀,但是我被阙哥哥保护得很好,没有人见过我的面貌。

    这一个月,过得很快。

    一月之后,没有任何意外,阙哥哥迎娶了我。

    在花月为师兄创造的梦里,阙哥哥终于如愿。

    只是不知,这愿,是谁之愿。

    大婚三日后的祭祖,我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然后,我便感觉到,有两道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其中一道,有嫉恨,有厌恶,有暴怒。

    皇甫仙对我的这些负面情绪,正是我下一步计划所需要的。

    另外一道,我品不出他的情绪。

    他的情绪太过复杂,但这也正是我所需要的。

    我最怕的是,师兄看我的眼中,只有除魔卫道的正义杀伐之气。

第二百九十四章 花园欺辱,皇甫之问

    时间过的很快,一晃就过去了三年。

    是真的很快,在我的感知中,仅仅眨了三次眼,就有三年的记忆涌入脑海。

    这三年,师兄和皇甫仙,两人一人主东,一人主西,镇守那子佛的边关,打赢了数百场战役,被百姓们爱称为【东将军】和【西将军】。

    他们倒是功成名就,苦的就是我了。

    一边是绝对不能出事的师兄,一边是师兄舍不得她出事的皇甫仙,一边是刚刚迎娶我的阙哥哥。

    一个在那子佛最东边,一个在那子佛最西边,一个在那子佛正中间。

    我怎么顾得过来??

    幸好他们在外的三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之间,我还没有来得及纠结,就已经到了大朝会、师兄和皇甫仙都反朝述职的时候了。

    此刻,我正坐在御花园里喂鱼。

    鱼池子里没有那些我最厌恶的锦鲤,反而是一些长相类龙的小鱼兽。

    它们长得憨厚可爱,颜色粉嘟嘟的,也颇为讨喜。

    比那莫名其妙背上美好祝愿的、又缺乏灵智的蠢锦鲤可爱得多。

    有宫人来报,说东西将军都已回到王都,此刻正在去占天府看望国师的路上。

    御花园是他们进宫前往占天府的必经之路。

    我还没有做好再见他的准备。

    我拾掇拾掇,整理好拖着长尾的宫裙,准备回赤方阁——成婚之后,那里仍然是我同阙哥哥的“家”。

    可我慢了一步,或者说,皇甫仙来得出奇的快,看来这次相遇,是花月安排好的命运。

    皇甫仙步入御花园,正见到了准备落荒而逃的我。

    她向来不惧我,瞧不起我,即使我已经成为兰帝之后,在她眼中,我仍旧是那个,被妖龙养大的野女。

    她欺身过来,一脚踩上我的长裙:“哟,穿上宫裙,就真以为自己是功臣之后?真可悲啊,为了这后位,连父母给的姓氏都不要了,现在叫什么?李青?张青?还是王青?哈哈哈,笑死我了。”

    我想了想,然后从裙摆内侧抽出了我的匕首。

    皇甫仙挑了挑眉,似乎十分期待我对她动手。

    但我只是转过身,割断了冗长的宫裙。

    忍了她这么多年,又哪里差这一次?

    不过是个梦里的人,任由她如何作怪,不理睬就是了。

    可我没想到,皇甫仙成了【西将军】之后,脾气愈发骄纵,竟然完全不顾我是王后。

    见一次挑衅不成,她竟然直接捉住了我握着匕首的右手。然后硬生生拉着我的手臂举高。

    她的身高本就比我高上三寸,这样拎着我的手臂,我被她举高的手臂失了力气,抓不动匕首,匕首直直落下,在我脸颊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她本想嘲笑我就此毁容,余光却突然瞥到了我手臂上的红点。

    皇甫仙迅速望过去,脸上满是得逞的笑:“天哪,不是吧?王后,你们可成婚三年了啊?这守宫砂,怎么还留着呢?”

    此刻,我已经不是生气她对我的欺辱。

    只是担忧,我脸颊上如此明显的伤痕,若是被阙哥哥发现了,然后要处罚皇甫仙怎么办。

    她可是师兄最在乎的师妹啊!

    正担忧着,第六感已经让我浑身肌肉紧绷。

    师兄到了。

    银光闪烁,【关地】的落点,正巧在我和皇甫仙的身侧,我不知道,这落点,是巧合,还是师兄的控制。

    皇甫仙见到突然出现的师兄,愣住了。

    然后她一脸要和师兄分享我笑柄的神色,正眉飞色舞地准备开口对师兄说她刚刚的发现,就差点把我的胳膊贴到了师兄眼睛上的时候,师兄突然出手,挥开了她抓着我的手,然后用缓冲法阵,拖着我的胳膊缓缓落下。

    我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单膝跪地,对着我行了一礼:“月后,师妹失礼,她年纪还小,行事有失礼之处,还望月后海涵。”

    “师兄,你……”皇甫仙看了看师兄,又望着我,满脸羞愤。

    “仙仙……”缉天銮转头看向皇甫仙,语气柔软。

    我不想听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也不想看着师兄用这么卑微的姿态对我下跪。

    于是我赶忙摆了摆手:“【东将军】言重了,不过是我要摔倒,【西将军】扶了我一把罢了。嗯……我方才摔倒,撞到了石头上,划破了脸,是【西将军】扶起了我,我也会这么对王上说的,师、【东将军】不必担忧。”

    说完,我落荒而逃。

    这是三年前祭祖大典之后,我与师兄第一次再见。

    那时,我本想着,若是师兄爱上了我,最后为我而死,应该就能达成最完美的结局,也能尽快结束这个梦境了。

    可没想到,我一腔抱负尚未开展,师兄竟然就离开了王都,这一走,就是三年。

    如今看来,三年后的再见,师兄依然对皇甫仙情根深种,甚至为了她不被处罚,而对我区区一个妖物下跪。

    算了,让师兄爱上我这个办法行不通,就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花月是圣十,自然不会让我那么轻易地就救出师兄的。

    =3=

    缉天銮和皇甫仙回到了占天府之后,先是拜见过师父槐牢透,紧接着,缉天銮就被皇甫仙拉到了她的卧房,皇甫仙十分谨慎,甚至给卧房布置了结界。

    “仙仙,何事?我回王都,尚未述职,若是耽误久了,难免背后遭人议论,我对王上不敬。”

    “师兄,你还问我?三年前,祭祖大典之后,东面战事爆发,你连夜就骑着煊方奔赴沙场,那时,我什么都没有来得及问你。”

    缉天銮一滞。他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仙仙,你想问什么,问吧。”

    “好,师兄,那我问你,当年,你押解的那【川狱之变】的罪魁祸首,仙倾抚,去哪了?那时,她已经身受重伤,别说那么多人的看管,以及囚车外的封印,就算这些都没有用,但是她单打独斗绝对不是师兄你的对手,可最后为什么,最后,只有你回来了,不仅是她,连押解她的那些兵士也都没能回来?那时候,我可是向王上、向满朝文武保证,我与师兄已经找到了【川狱之变】的罪魁祸首!可你却没能将人带回来!最终,连师父都以为我为了得到奉赏而夸大其词!”

    皇甫仙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眼眶渐渐红了,声音都开始发抖:“你走了之后,西边战事又起,作为国师之徒,我揽下了这份重任,并且,我为了向大家证明自己,证明我不是为了功劳夸大其自好大喜功之徒,一点点,从最底层的天罚部士兵开始干起!我和天罚部的士兵们一起,执行着最辛苦、最危险的前线战事,一点点混出名声,一点点往上爬,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没有一晚上睡过一个安稳觉。”

    “可是师兄……她呢?”

    皇甫仙心中嫉恨,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泪水染湿了她的半张脸:“她,那月后,就是仙倾抚吧?纵使她改名换姓,甚至她的左臂不知为何复原,但她看我的目光,对我的态度,我不可能认错,她就是仙倾抚!师兄,你告诉我,一个阶下囚、一个导致【川狱之变】的罪魁祸首、非死不可的罪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能让你通融、让兰帝动心,最后,坐上了那个高贵的凤位!我在前线险死还生之时,她却能高枕无忧!她究竟凭什么!”

    ……

    面对皇甫仙一连串的质问,缉天銮几次张口欲言,却又欲言又止。

    准确地说,他也在问自己。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仙倾抚,她是【川狱之变】的罪魁祸首。【川狱之变】,十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五只妖物纵横世间,数十万人死于妖物利爪尖牙之下,多少村庄被屠戮干净、再无血脉,多少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可她却问,他们死了,与她何干。

    她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死就死了。

    在那一瞬间,他觉得她一定是魔王转世、她的存在就是为了给那子佛带来灾祸,来祸害这个他用生命守护、疼爱着的国家。

    他狠下心,用她做诱饵,引诱【三臂】上钩。

    甚至默认了师妹割她的肉。

    可是,仙仙去割肉之时,他总是忍不住用【鹰眼】去观察。

    却见她脸上甚至连痛苦之色都没有,望向仙仙的目光也并非憎恨,而是有一种、相隔甚远的慈爱。

    他看不懂,他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姑娘。

    从第一眼相见,他就没有看懂过这个姑娘。

    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他在撒谎。她身上明明一点山野气息也没有,有的反而是一些油腻的肉包子的味道,正是因为在初见前一日,他刚刚在一间肉包子铺门口杀过一只作乱恶妖,他才觉得她身上的气味尤为熟悉。但他不知道,她一个小姑娘,是怎么赶上自己和师父的速度,从那么远的小镇,赶到火龙栖息的山脉,然后还拦住了自己杀龙之举。

    他自然也知道,这小姑娘偷偷引导自己的灵魂与火龙灵魂相触,从而让自己感知到,火龙是自己的【合天律】伙伴。

    他觉得她的身上有秘密,让自己忍不住将她留在身边。原本,甚至想让她成为自己的贴身侍女,好尽快找到她所隐藏的秘密,可是没想到,仙仙却主动开口要走了她。仙仙毕竟是师父新收的徒弟,作为师兄,自己也不好与她相争。

    然后甘梅酥那件事,缉天銮心里就更加迷惑了。仙倾抚去御膳房偷点心,不偷别的,就偷了御膳房已经按照凤阙的吩咐打包好的甘梅酥。虽然仙仙与凤阙后来都没有追究“甘梅酥”,而只是就她偷东西这件事质问了她,可是自己一直都想问问仙倾抚,为什么是甘梅酥,而不是白玉糕、四方糕、五道饼、炸蚕豆……她是否知道自己偏爱甘梅酥?又如何知道自己偏爱甘梅酥?就像她明明并非是火龙养女,却能知道火龙的本命术法一样神秘。后来,见凤阙神色不对,竟然想讨要仙倾抚回去做侍婢……缉天銮想到那些曾经惹过凤阙不快的侍婢的下场,立马拒绝了他的要求,甚至让伤还未养好的煊方去陪伴凤阙、来减轻他对仙倾抚的不满。后来,为了安抚凤阙,自己还体罚了仙倾抚,只是这姑娘,平时看起来挺机灵的,那夜深人静之时,也不知道躲躲懒。仙倾抚站了一夜,缉天銮也在屋内偷偷观察了一夜,对这个姑娘,更加好奇了一些。

    再后来,是仙仙的拜师仪式。他本不放心留仙倾抚一人在宫中,问仙仙是否需要带上侍婢服侍,仙仙却拒绝了自己。他仍旧不放心,偷偷在仙倾抚每日都戴的发钗上留下了追踪术法——之所以没有直接在仙倾抚身上下追踪术法,是因为他一向知道,仙倾抚在这些偏门术法之上,研究颇深,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发现。果然,仙倾抚并不安分,在自己离开了占天府之后,也一路尾随,跟到了拜师大典现场,一个人躲在墙角阴影里,看完了整场拜师仪式。缉天銮想,其实仙倾抚于术法之上,也是很有天赋的,不知道,她一直看完了整个大典,是不是内心也有所期冀,希望能拜入师父门下?可是师父已经说了,仙仙是他的关门弟子……不过,自己,也是可以收徒的,师父所会的,都已经传授给自己了,她想学什么,自己教她就是。但是,自己似乎也并不想和她成为师徒……缉天銮心里乱得很,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矛盾什么。算了,收徒之事可以容后再想,只是仙倾抚如此不听话,以后难免遭遇危险,自己还是得锻炼锻炼她,好歹让她提的动剑,有些自保能力,光学一些旁门左道的术法,关键时刻难以保命。于是,自己又在房中,偷偷看着她提了一夜的水桶。

    再后来,凤阙生日那晚,自己为凤阙挑选生辰礼物,遇到兰凰天遇险。好不容易救下了兰凰天,却苦于自己不会疗愈术法。

第二百九十五章 屡教不改,寻找三年

    再后来,凤阙生日那晚,自己为凤阙挑选生辰礼物,遇到兰凰天遇险。好不容易救下了兰凰天,却苦于自己不会疗愈术法。正当缉天銮着急的时候,却突然感知到,那被他下了追踪术法的簪子,离他越来越近了。

    而且这种速度,还不是普通奔跑,或者坐车的速度。

    这么快的、阶段式的接近,难道是,瞬移?

    仙倾抚小小年纪,如何掌握瞬移如此高深的空间术法?空间法阵最难掌控,稍有不慎,人就会陷入虚空、肉身被虚空消融至死。一般的瞬移术法,都是用法器来施展,才能保证稳定性。可是,仙倾抚身上,明明没有这种空间类的法阵。

    不对,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现在,仙倾抚接近自己的目的不明,兰凰天身受重伤,若是仙倾抚真的意图不轨,恐怕会耽搁了凰天伤势的治疗。

    正当缉天銮担忧着,这一次,仙倾抚的空间跨度更大,客栈门外,一道银光闪过。

    缉天銮知道,仙倾抚找来了。所以,她也在自己身上下了追踪术法?不然,怎么能如此准确地找到自己?缉天銮仔细搜查了一下自己全身,也没能找到追踪术法,只有一种可能,仙倾抚在这方面的造诣,远在自己之上。

    缉天銮警惕着,准备打开天穴,取出【焚龙】。但仙倾抚似乎并没有攻击的意图,她只是敲了敲门。缉天銮勉强镇定下来,应了一声。然后仙倾抚进门之后,递给自己一个荷包,又推门出去,站在门外,似乎,在守卫着这间客房。

    缉天銮迷惑地打开手中的荷包,发现里面全是各种瓶瓶罐罐,有外伤药,内伤药,消炎药,止痛药,解读药……

    缉天銮觉得,自己想要了解的关于这个小姑娘的秘密,已经越来越难以解开了。

    安顿好兰凰天之后,缉天銮实在难以压制自己的好奇心,隐晦地开口问她,为什么能这么快找到自己,为什么还送来了自己急需的药。他想,只要仙倾抚承认,她关心自己,无论是追踪术法,还是知道自己的需求,都是因为她关心自己……缉天銮甚至不会深究她所说究竟是真是假,就一定会相信她,以后也不会对她过于防备,也不会再舍得她继续做一个每日干粗活、重活的侍女。她若是想要向自己学习术法,就算师父不同意,自己也可以偷偷教给她,但是不要她叫自己师父……

    可是缉天銮还没有来得及继续往后深思,就看见仙倾抚抬着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双眼,就那样望着自己。

    他觉得自己方才的那些假设多么可笑。

    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他恼羞成怒,竟然口不择言,明明知道凰天出事是意外,可还是想用激将法逼她说出自己能够及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给自己送药的原因,所以他又问她,凰天出事是不是与她有关。

    可仙倾抚还是没有回答。甚至,就在这时,他隐隐觉得,仙倾抚看向自己的眼神,其实并不是想要看自己,而是想要看另外的某个人。

    缉天銮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既然她不肯说,缉天銮只能当她是一个违背了宫规的奴婢。先前两次,偷御膳房的食物,以及擅自出宫观看拜师大典,自己都私自减轻了刑罚,只是让她提水,也是想锻炼她的臂力,有意以后传授她剑法。

    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师父说,他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想留下这个侍婢,要么让她学好宫规,要么,就送出宫去。

    他不想就这么送她走。缉天銮咬着牙对仙倾抚说出“屡教不改”四个字,亲手对她执行了私自出宫的处罚,对师父有了交代。

    那十鞭,看起来让人皮开肉绽,其实并不疼,而且他一边挥舞着鞭子,一边用着蹩脚的治愈术法,尽管收效甚微。只不过,仙倾抚不愿对自己说出实情,缉天銮也不愿意让仙倾抚发现自己对她的关心,他只是偷偷在背后施法,仙倾抚并未发现。

    可是,即使是自己动手罚了她,仙倾抚从刑室出来,迎着月光,缉天銮看向她的双眼,还是一样的无情,甚至对自己,连一丝恨意都没有。

    他不懂。这个女孩虽然看起来仅有十岁,但是各方面术法造诣都已极高,原本以为,她处心积虑地留在占天府,定有什么阴谋,可是,她明明什么也没做。

    反而是宫规束缚着她,自己惩罚着她。

    她既然无情,又为何不走?

    ……

    接下来,缉天銮外出执行任务,回来的当天,正是少年赛举行的日子。缉天銮知道自己的师妹皇甫仙一定会参赛,但是有师父的看顾,想来也没有什么大事。他原想回占天府,看看那久违了的叛逆丫头,可是追踪术法一感知,发现她正在举办少年赛的倒塔内。

    这种日子,想必仙仙不会娇矜,还带个侍女。

    那她就又是擅自出宫凑热闹去了。

    缉天銮寻过去,果然看见赛场上,有一道带着面纱的娇小身影,在这些普遍十三、四岁的少年之中,显得身材尤其瘦弱。

    她在找死?

    她才多大?比人家矮一个头,还没有天罚之力,她怎么敢来找死?是自己那十鞭子的教训还不够疼?

    然后,缉天銮就看着他觉得正在找死的那丫头,一路闯到了擎天柱五个名额之一,甚至击败了陆家独女。

    缉天銮惊呆了,但是,他更怕的是,太多人注意到仙倾抚。他现在还不知道,仙倾抚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万一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现在又被万众瞩目,万一她的秘密暴露,那太危险了!

    幸好,最激烈的战斗在擎天柱之内,外界的人看不到战斗过程。

    诡异的是,五人刚刚进入擎天柱不过几息,一个运气好的闯入最后一关的少年被擎天柱吐出来就算了,林家林希竟然也被吐了出来。两人出了擎天柱,却伤得不重,只说是那个年纪很小的丫头,用了一招爆伤术法,让人没有痛苦地死亡。林希对槐家术法有些研究,说了一句:“似乎和槐家高爆伤术法【爆·极乐】有些像。

    缉天銮背后一凉,这丫头,莫非真的偷学了师父的术法?若是师父知道了,说不定会为了槐家术法不外传,杀了她……

    正在这时,贵宾席间似乎有些骚动。缉天銮本就在意师父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赶忙去贵宾席查看,才知道现在坐在这里的川家家主,不过是一具傀儡,由食心魔操纵。川家有问题,那在擎天柱内的川霖!

    缉天銮心中大骇,但他还是赶紧看了林希一眼,发现林希也十分后怕,安静地站在一旁。毕竟若是出来的晚了,说不定就落入川霖掌中,川霖现在掌管川家【十狱】,那是据说世上无人能逃脱其控制的天罚之力。

    缉天銮这才向槐牢透自荐,说自己刚刚过了十五岁几个月,应该不会受到擎天柱太大的桎梏,愿意进入擎天柱拯救师妹。槐牢透同意了。可是,正当缉天銮准备进入擎天柱之时,川霖被擎天柱吐了出来,当场死亡。

    缉天銮愣住了。以皇甫仙的能力,肯定无法破解【十戒】、杀死川霖,更何况,擎天柱自带保护机制,能越过擎天柱杀人……仙倾抚,你到底有多么强大的能力……他突然,不敢再去探寻仙倾抚的秘密了。

    他希望她的秘密,能够隐藏一辈子,永远不被人发现,永远安全……

    紧接着,仙倾抚被擎天柱吐了出来。

    缉天銮在后面紧紧盯着她,发现她只是虚弱,并未像川霖一样没了气息,这才放下心来,走向了最后一根擎天柱,接出了师妹皇甫仙。却没想到,皇甫仙虽然是最后一个出擎天柱的,但是她却昏迷不醒,师父判断,她应该是灵魂被川霖关入了【十戒】。缉天銮害怕极了,他甚至不敢接近昏倒在地上的仙倾抚。因为缉天銮意识到了——川霖死了,而皇甫仙灵魂被关入了【十戒】,谁杀了川霖,一目了然。

    若是皇甫仙从此无法醒来,那师父一定不会放过杀死川霖的仙倾抚,因为,川霖是唯一一个能将皇甫仙的灵魂从【十戒】中放出来的人。

    在师父发落之前,虽然仙倾抚还没有醒过来,但是缉天銮不敢等了,万一众人反应过来,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仙倾抚。于是缉天銮连夜整理好了仙倾抚的行李,还给她备下了一些盘缠,安排自己的人送他离开王宫,他已经在南方的一座城市,为仙倾抚置办了一处家宅,让她能够富余地度过余生。

    但是,马车被劫了。

    那时,他不得不带着皇甫仙去川宅寻找破解【十戒】的方法,他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找人,否则,就是将众人的视线引向仙倾抚。他只得继续按照计划前往川宅,然后暗中吩咐暗卫寻找仙倾抚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一找,就找了三年。三年来,他奉命在塞元江西侧剿灭妖怪,他手下最忠诚的暗卫,则一直没有停下对仙倾抚的搜寻,可是,整整三年,杳无音讯。

    缉天銮完全没有想到,下一次再见到仙倾抚,是在凤阙的继位晚宴之上。她扮做酒侍,给自己斟酒,他只觉得她的右手,和【三臂】的地三条手臂,那条左手,十分相似,毕竟交战三年,数百次被那妖怪诡异的第三条手臂算计,他又怎么能记不住那妖怪最诡异的第三条手臂长什么模样?只是,奇怪的是,这个酒侍的手,却是右手,并非左手。仙倾抚用术法易容换颜,缉天銮那时,根本没能认出是她,只觉得凤阙身边这个独臂侍卫,有些诡异。这种诡异的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直到后来他离开王都,继续前往西边杀妖,暗卫给自己传信说,那独臂侍卫在用一种闪着银光的传送阵法,尾随着自己。

    缉天銮收到消息,让煊方先载着皇甫仙前往西边,自己则等在那独臂侍卫来的路上。甚至,他在等待之时,计算了很多次她的法阵落点,一刻也没有停下,因为一旦停下了,缉天銮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心很乱,乱到疯狂。在等待时间的数千次计算之中,缉天銮竟然自己摸索到了【关地】这个法阵的施展法阵,也准确的计算出了仙倾抚的落点。

    为了不使自己看起来太过期待,他甚至取出了【焚龙】,用刀尖指着仙倾抚的落点。期待已久的银光终于破天裂空地出现,缉天銮的手腕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生怕自己计算的落点不准确,【焚龙】真的伤了她。

    但那独臂侍卫虽然出现,用的却并非仙倾抚的脸。

    缉天銮不禁有些失望,但他仍旧抱着一丝希望,质问着那独臂侍卫。

    却见那独臂侍卫逐渐解除伪装,从男性变成了女性。面前解除了易容的这张脸,是仙倾抚的脸,尽管已经过去了三年,但缉天銮绝不会错认。

    所以,三年前她的失踪,其实是被凤阙派人劫走了?凤阙说,她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救过他无数次,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最信任、从不离身的侍卫……他们二人在这三年中,相知相伴……

    缉天銮觉得,重逢似乎也并非自己想过的那么快乐。

    缉天銮甩开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重新看向面前的仙倾抚,她丢失了一条胳膊,而她丢失的胳膊,似乎被【三臂】捡去了。

    【三臂】原本不过是个能抗衡乙级天罚的妖怪,之所以三年过去,十一万三千六百五十四只妖物都已被斩杀,唯独【三臂】,多次凭借它的第三条手臂,重拾生机。仅仅是得到了仙倾抚的一条胳膊,就能让一只乙级妖物如此强横,那若是得到了仙倾抚的整个人?

    缉天銮不敢往下想,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仙倾抚如此神秘的理由。

第二百九十六章 朱砂仍在,一往而深

    缉天銮不敢往下想,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仙倾抚如此神秘的理由。

    缉天銮继续细问,他真的希望仙倾抚能将一切真相都告诉自己,这样,自己才能够帮助她。

    仙倾抚作势打开自己的天穴,缉天銮害怕她再次离开,赶忙用了自己最强大的封印法阵束缚住了她。三年后好不容易再见,他不想让她就这么走了,至少,至少……

    却看仙倾抚从她的天穴中取出了一本川家秘籍。

    他震惊,他知道仙倾抚在擎天柱中伤的多重,可她竟然醒来之后,立刻尾随着自己去了川家?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样不顾她自己的身体、也要跟着他?

    而且这本秘籍,正是从自己天穴中消失的那一本。

    他听她解释说,这本秘籍是她从川家地牢偷的,正是因为拿走了这本秘籍,川家牢狱的法阵才消散,那十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五只妖物才逃出牢笼。

    但是缉天銮不信。

    缉天銮是仔细调查过的,那镇压着整个川狱的法阵,在深达数百米的牢狱之底。而且,若是这本秘籍,真的和那个镇压阵法有什么联系,在自己将其取出川狱之时,镇压法阵就应该已经失效了。

    缉天銮更愿意相信,是仙倾抚封印了自己,从自己的天穴之中,取出了那本秘籍。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知道自己魔源烙印的本命阵法,但是这个人是仙倾抚。

    缉天銮突然觉得,被人知道本命阵法并非是特别可怕的事情了,甚至还觉得,幸甚至哉。

    他翻看着这本秘籍,发现第二十九页被人撕去,撕口还是新的。

    是仙倾抚撕的吧。但是为什么?她为什么就是不能告诉自己真相!无论什么事,自己明明都可以和她一起承担!

    但是紧接着,他听到她说,【三臂】吃了她的胳膊。

    连手臂都舍弃了,可以想见她当时的情况多么危急。

    缉天銮看向她空荡荡的左袖,想着她仅仅用一条胳膊,陪着凤阙在战场上厮杀,不知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那一瞬间,缉天銮甚至想将她搂进怀里,告诉她,今后,自己可以做她的左臂。

    可就在这时,她却说,因为【川狱之变】死去的那些百姓,于她无关紧要,死就死了。

    缉天銮又痛又悔。

    她从前虽然一双眼睛没有太多的感情,却绝不是这样冷血。

    是因为丢失了左臂?还是因为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

    缉天銮后悔自己不该弄丢了她三年,让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缉天銮只知道,不能再放任她这样了。这片他所守护的土地,这些他守护的人民,他要带着仙倾抚亲眼看看塞元江以西的土地,还有那些被摧毁的村庄,也许看了那些,仙倾抚就能体会到那些可怜的百姓的痛苦,也许,仙倾抚还能回头。

    她不该是这样的。

    缉天銮用烙火的链子拴住了仙倾抚。

    他不会再放她走了,哪怕是以罪人的身份,留她在身边。至少,在自己身边,自己可以保护她、教化她。

    他将她带去了营地,皇甫仙听说了这件事,自告奋勇地出了个主意,说可以用仙倾抚做诱饵,缉天銮想了想,这也是个办法,他也想尽快捉住【三臂】,将它吸收的仙倾抚的那条手臂卸下来,看看能否重新为仙倾抚移殖。

    他仔细翻看了仙倾抚给他的那本川家秘籍,想要根据前后内容,推出被撕掉的二十九页写的什么内容。

    翻看之后,他发现,上面记载的,都是川家一些秘术,甚至可以说是亦正亦邪的秘术。

    比如第四十七页记载的,一种秘术,将妖怪身体的一部分,移殖到将死之人的身体上,能够增加此人的寿数,只是,接受移殖的人,会被变成半妖。

    缉天銮将这本秘籍好好藏在天穴里,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它的存在。

    为了不让仙倾抚在做诱饵期间有任何意外,缉天銮仔细布置了周边布防,以确保【三臂】一旦上钩,必定有来无回。

    却没想到,就在自己布置布防回来之后,看守仙倾抚的兵士告知自己,皇甫仙去看过仙倾抚了,并且割下了她腹部的一块肉。

    缉天銮听了汇报,只觉得头皮发麻,血液全都涌上了额头。

    他冲去皇甫仙的营帐,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就在这时,有兵士来报,说是发现了【三臂】的踪迹。

    皇甫仙一脸得意地望着自己:“师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况且,那仙倾抚不过是个罪人,等成功缴杀【三臂】之后,我们还得带着这罪魁祸首回都城复命。到时,冤有头债有主,咱们这处理【川狱之变】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了。”

    其他副将听说这件事,也纷纷夸赞皇甫仙有勇有谋,缉天銮也不好再反对。

    他只恨自己,做出的决定过于草率。若是早知如此,不如就放她走,哪怕日后再也不见,也好过自己眼睁睁看见她受苦好。

    但是,缉天銮又想到那些百姓流离失所,还有多少母亲将孩子护在身下、却还是双双死去的惨象。他觉得自己不该心软,只有让仙倾抚感到同样的痛,恐怕她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吧。

    只是,原先她望向自己的目光,就那么冰冷,此事过后,她怕是恨极了自己。

    皇甫仙每日必去割开仙倾抚的腹部,缉天銮只敢远远地用【鹰眼】偷偷地看着,他希望能看到她在刀割疼痛下的悔悟,却见她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之色,看向皇甫仙的目光,也并非他所猜想的痛恨,而是,满足与怜爱。

    缉天銮不懂。

    想到这里,缉天銮看向面前的皇甫仙。

    皇甫仙觉得师兄的眼神有些令人发毛:“盯着我看做什么!你回答我啊,师兄!”

    缉天銮想了想,问道:“你如此厌恶她?”

    “难道我不该厌恶她?”皇甫仙嗤之以鼻,“我不过是个比她大三岁的女孩,我也想像她一样,衣食无忧,养尊处优!无论出身,还是本领,还有容貌,脾气,我哪里比不过她!”

    “也许你不必同她比……”

    鬼使神差地,缉天銮这么说了一句。

    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缉天銮脸上的表情并不太自然。紧接着他又说:“仙仙,对不起,是我对你的关心太少了。不过,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也一直忙于征战,凤阙刚刚登位,缺乏可以信任的人,他既然派你去镇守边关,说明他对你十分信任。”

    “真的吗?”皇甫仙脸上一喜,“你是说,王上对我十分信任?”

    缉天銮觉得皇甫仙的反应有些奇怪,愣了一下:“是啊……”

    皇甫仙谨慎地确认了一下周边的结界,然后窃喜地开口:“师兄,我同你说,方才在御花园,我偶然发现,王后手臂上,朱砂痣仍在!王上与王后已经大婚三年了,三年来,王上竟然一次都没有碰过她!”

    缉天銮僵住了。

    原来,方才在御花园,仙仙想让自己看的,是仙倾抚右臂上的朱砂痣……

    他们明明已经大婚三年,为何朱砂痣仍在……

    难道,是凤阙发现了仙倾抚的半妖身份,对她嫌弃,又碍于面子,没有公之于众,所以一直冷落她……

    皇甫仙又说:“那仙倾抚肯定有问题,明明之前已经没了左臂,这种残缺之人,根本没有资格做王后。可是三年前,她的左臂突然恢复了,我也仔细打量了她的左臂,那分明是【三臂】的一臂……师兄,你告诉我,当年,她究竟为什么和【三臂】的那一臂一同失踪了?”

    缉天銮听她这么问,第一反应就是不能暴露仙倾抚半妖的身份,于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师妹说了谎:“你不知道么?不是你故意吩咐,不准医士为她治疗腹部的伤口?她因为腹部伤口发炎,死在囚牢里了。我因为那些兵士没有按照自己的职责、看管好囚犯,将他们全都就地格杀了。而【三臂】的第三条手臂,或许是因为手臂的原主人已死,就此消散在空中了。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吩咐不给仙倾抚安排医士治疗,我害怕有心人将责任推到你的身上,才隐瞒了下来。”

    这段说辞,是他早就准备好应付皇甫仙的,他早已对着镜子练过无数遍,无论是神色还是语气,都毫无破绽。

    皇甫仙也毫不怀疑。她一脸震惊:“竟然是这样,对不起,师兄,我错怪你了。”

    皇甫仙仔细想了想,又问道:“可是,那月后,确实与仙倾抚一模一样,就算面容相似,可那左臂也是一模一样,我绝不可能认错,既然仙倾抚已死,那月后究竟是谁?难道……”

    说到这里,皇甫仙满脸惊恐:“难道,她是鬼!”

    “别自己吓自己。这件事情,在三年前祭典上我看见月后面容之后,我也思考了许久。我觉得,当年,被我们捉住的仙倾抚,也许并非真正的仙倾抚,只是幻化成她的模样。你忘了?一开始,那独臂侍卫出现在我们面前之时,也并非是仙倾抚的脸,我们也都没看出他使用了易容术法。只是他被我捉住之后,想幻化成我认识之人的模样,以为我会放他一马,没想到还是被我们捉住。”

    毕竟皇甫仙不知道川家秘籍一事,除了那张脸,皇甫仙也没有任何那独臂之人就是仙倾抚的证据。

    皇甫仙点点头:“师兄,你说的也有道理。”

    见稳住了皇甫仙,缉天銮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安慰了她几句之后,缉天銮转身离开了占天府。

    但是,在缉天銮离开之后,皇甫仙却突然换了一副表情。

    易容术法确实有可能。

    但是皇甫仙还是相信,那独臂人就是真正的仙倾抚。

    师兄竟然为她欺骗自己,很好。

    看来,只要自己找到仙倾抚左臂恢复的秘密,一切真相就会水落石出了。

    =3=

    我回到赤方阁,还没坐下,阙哥哥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捧着我的脸,将脸凑上来仔细看着。

    “我听说,皇甫仙在御花园伤了你,她居功自傲,我明日就撤了她的官职,名她搬出王宫,非召不得进入!”

    “阙哥哥莫急,这伤不过是给外人看的,你瞧,早就好了呢。”我抬手一抹脸上的伤口,却见脸上已经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了。

    其实当时伤口就已经自愈了,毕竟我现在是半妖之身,只是不能让别人发现,这才用术法伪造伤痕。

    “那她也放肆!我都不舍得伤你分毫!”

    “是啊,阙哥哥对我最好了。”我抱住他,一头扎在他的怀中。

    兰凤阙眸色微变:“倾倾……我听说,她还看见了你手臂上的朱砂痣……”

    “是啊,我只怕她说出去,明日百官知晓,又要催逼阙哥哥了。”

    “对不起,倾倾……”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抬手,抵在了阙哥哥的薄唇上,然后用指腹,摩擦着他下唇上的魔源烙印。

    因为我是半妖之身,若是与阙哥哥结合,身体会自动吸取阙哥哥的血气,但是,兰氏血脉之气不比寻常,一旦吸收了阙哥哥的血脉之气,我便会立刻爆体而亡。

    阙哥哥含住了我的手指,轻轻吮了一下。

    我假装不知道屋顶有人在偷窥,故作娇羞地轻笑。

    ……

    缉天銮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将军府。

    兰凤阙赐了他一座将军府,因此他不与槐牢透以及皇甫仙在占天府同住。

    这座府邸很大,但是缉天銮只觉得空旷孤寂。

    在皇甫仙告诉自己,仙倾抚手臂上朱砂痣仍在之时,缉天銮心中的喜悦几乎压制不住。

    他出了占天府,就立马寻着仙倾抚而去,他想,他错过了太多次几乎,这一次,既然还有一些希望,他一定要当面问问她的想法。

    朱砂痣仍在,是否证明,其实,她并不爱兰凤阙。

    那多年征战陪伴,甚至是嫁作他妇,不过是将凤阙当做恩人、伯乐?

第二百九十七章 池畔偶遇,月下再问

    可是,他却亲眼看见了他们相拥。

    然后,亲耳听见了仙倾抚守宫砂仍在的原因。

    缉天銮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3=

    师兄的到来,我自然是察觉到了的。

    但我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超过了我的预料。

    以师兄的性格,竟然能做出趴人屋顶这种事……

    这事的起因,必定是下午,皇甫仙发现了我胳膊上的守宫砂吧。我想起了三年前祭祖大典上,皇甫仙看我的眼神,有嫉恨,有厌恶,有暴怒。她那样争强好胜的性子,也许并不喜欢阙哥哥,但是却不能忍受,阙哥哥的王后,是我这样一个曾经给她做过侍婢的野丫头吧。

    下午,她看见我胳膊上守宫砂之时,那眼神中的得意与鄙夷,更是让我读出,她想要取我而代之。

    所以,皇甫仙是将我手臂上仍有守宫砂一事告诉了师兄,还托师兄来打探,我是否与阙哥哥感情不睦吧。

    可怜师兄,偏偏对皇甫仙情根深种,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愿意为她做……

    我故意与阙哥哥亲密,让师兄亲眼看见,也好让皇甫仙知道,挑战兰后之位的难度。

    有难度的事情,待到完成之时,才更有成就感,不是吗?

    我想要让师兄心满意足、心甘情愿地离开这个梦,如今看来,不得不从皇甫仙下手了。师兄如此深爱皇甫仙,那么,只要我让皇甫仙如意,师兄是不是也满足了?

    接下来的几日,我甚至命人撤了我在御花园池畔布置的坐席,只是嘱咐他们不要忘了准时喂鱼。御花园的宫人们顿时如蒙大赦。毕竟,三年来,我唯一的爱好,就是坐在池畔喂鱼,又因为池中亭距离水池过高,影响我近距离观察这些小鱼兽,我一定要搬个小矮凳坐在池畔。阙哥哥总是担心我一不小心滑倒,又担心烈日伤肤、细雨侵皮、冷风刺骨,于是,几乎所有宫人都被派来护着我。

    可是,众所周知,鱼儿最怕响动。我不忍心拂了阙哥哥的好意,可是又不能让宫人们影响我看鱼,所以这些派来服侍我的宫人,几乎是一整天都不敢挪动一步,仿佛都在玩一二三木头人一般,只不过,发出动静的宫人可不只是游戏输了这么简单,可是要被我赶去充军的。

    别问我为什么喜欢赶人充军,【东将军】【西将军】征战在外,我顾不上,至少给他们多增派一些人手……

    我不再沉迷于看鱼这几日,不仅是御花园的宫人开心坏了,阙哥哥也喜形于色。因为,这几天,我一直陪在他身边。甚至,不喜欢早起的我,早上,会为他更衣、束冠、送他上朝。

    等他退朝之时,步出大殿,看见我站在树荫下等他,甚至顾不上帝王威仪,就那么孩子气地向我跑来。

    我看他的模样,有些怀念,胸口又有些痛。

    也许,阙哥哥那许多年,一直盼着有这么一幕吧,只可惜,我却未能如他的愿。

    我热情地迎着阙哥哥,挽上他的胳膊,满意地瞥到皇甫仙嫉恨的目光。

    不急,让皇甫仙的感情,再酝酿一会儿。

    我往右侧方轻瞥,又看到师兄一言难尽的目光。

    救命,我第一次觉得,师兄的目光怎么这么难懂啊!

    根本读不懂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花月故意这么布置的,给我增加难度!

    算了算了,跟着主线走不会错。

    ……

    夜晚,阙哥哥用过晚饭之后批阅奏折,我有些无聊,又想起了我可爱的小鱼兽们。已有几日未见了,不知那些宫人们有没有懈怠。

    我走到御花园池畔,却依稀看见,有人倚靠在那假山上独饮。

    我愣住了。

    那人察觉到有人接近,也停下了动作。

    就算今夜月色朦胧,只隐约看得见是个人而不是别的什么,我也能认出来,那是师兄。

    我在心里默默感谢了一下花月安排的偶遇……不过转念一想,我和师兄都是这梦境之主,我和师兄的行动,花月应该还安排不了。

    所以,这是真正的偶遇了吧。

    我突然觉得,还挺浪漫。

    从前在王宫的那七年,我和师兄相见,我们两人都期待着见到对方、总是有意追寻。后来我身魂分离、失忆之后,那次王都相见,也着实算不上偶遇,毕竟我当时一心想着大将军名声那么大,想要试探一番。

    所以,这是十年前、包子铺门前那次以来,我和师兄的第二次偶遇吧。

    想到这里,我回忆了一下从前看过的话本子,通常情况下,女生都会矜持一些,立马离开。

    于是我转身欲走。

    果然,师兄如同话本子里那些男子一样,拦住了我。

    不过他并不是起身接近,而是挥手布置了一道结界,让我无处可逃。

    草率了……师兄不会是想为了他的仙仙师妹,趁着这月黑风高夜,四下无人之际,这就收了我这半妖吧?

    我瑟瑟发抖,又往结界边缘退了两步。

    师兄也没有别的动作,就是左手一抬、一握,那结界随之缩小,我也被结界壁推到了他的跟前。

    这仿佛学堂老师和罚站学生一般的状况……实在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看着他落寞的神情,一句:“大将军莫不是认错人了,前些日子还在御花园对我跪地行礼,今日怎么竟敢对兰后如此无礼”憋在喉咙口,愣是说不出来。

    正当我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师兄喝完了酒壶里最后一口酒,然后手心燃起火焰,将那酒壶扬了灰。

    我抖了抖,决定还是不要开口了。万一师兄喝醉了,将我也看成酒壶,一把扬了我的灰……

    然后我就看着师兄蹲到了池畔,望着莲池里的小鱼兽。

    我蹭到了他身旁,谨防他把我珍爱的小鱼兽也扬了灰。

    但是,又想到,这些鱼兽不过是梦境中的虚幻之物,是否值得为了他们,破坏了我的全盘计划……

    我还没纠结完,却突然听师兄开口问我:“听说你……很喜欢这些鱼兽?”

    我赶忙点点头,又想着他望着莲池,看不见我点头还是摇头,然后赶忙“嗯嗯”了两声。

    “这些鱼兽,头上的腮,状似妖龙犄角,颜色又如此粉嫩妖娆,有何可爱?”

    师兄是喝醉了吧?怎么无缘无故,和我讨论起这些鱼兽?

    不过,迫于师兄的威势,我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我喜欢妖龙,自然喜欢妖龙的犄角,而且,我也喜欢浅色,所以,这鱼兽在我看来,最是可爱不过。”

    我还想,这鱼兽粉嫩的颜色,倒像极了师兄从前最爱的那件月粉色长袍,只是,自我冰原与师兄分离之后,再见师兄,他永远都是一席黑衫——哪怕在梦里,也是这般。

    缉天銮愣了一下。

    回宫之后,走在王宫内,总是听说,兰后非常痴迷这一池子鱼兽,每日,必得看上五个时辰的鱼兽,王上也为她的安全操碎了心,让不少宫人怨声载道,因为,若是当值时,不小心发出声响,惊了兰后的鱼,可是会被发配充军的。

    缉天銮戍边期间,也十分奇怪,总是断断续续有罪人被发配过来充军。

    听了宫人们谈论,才知道缘由。

    回宫几日,看着仙倾抚与兰凤阙如此亲密,缉天銮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这一池子鱼兽,他想来看看这些被仙倾抚如此爱惜的鱼兽,究竟是和模样,也想对这些鱼兽说,你们的主人对你们不过是一时兴起,玩腻了之后,不还是要去陪伴那个许她白首一生的男子吗。

    于是,缉天銮带着几壶酒,准备在这池畔大醉一场。

    可是不知道为何,一口下去,他突然觉得,如此猛烈的白酒有些不讨喜,若是果酒,也许会更好一些。

    正这么想着,突然感觉到有人的脚步声接近。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瞬时扬起了一股希望,希望来的那人,正是平日里最喜爱这小鱼兽的那人。

    她渐渐走进,缉天銮已经可以确认,她的步伐,她的呼吸,就是她想要见得那个人。

    缉天銮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屏息、凝气,为了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吓走正在接近的仙倾抚。

    直到她已经完全接近,并且发现了自己……

    缉天銮看着仙倾抚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心口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样,因为见到了她,所以还能呼吸,可又因为她的逃避,呼吸难以为继。

    缉天銮突然回想到初见,那时,她那双澄澈的眼睛看着自己,她说要跟自己走。

    那时,若是自己没有依着仙仙的要求,而是就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由自己守护,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想到这里,缉天銮一刻也不能等,他立马给周围布下了结界,阻止了她的离开。看见仙倾抚明明有结界阻拦,还要再往结界边缘退上两步,恐惧自己如同洪水猛兽……缉天銮回想从前伤害到她的种种,只觉得心如刀绞,可是,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硬生生缩小了结界,将仙倾抚逼到了自己的身边。

    缉天銮自相矛盾的身体和心,自己都无法理解。

    又强迫了她一次,她该更厌恶自己了吧。

    缉天銮重新意识到右手提着的酒壶,一股脑将整壶酒灌了下去,想让自己喝醉,也许,喝醉了,那些一直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今天可以有勇气说出来……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是,自己的心意,就是想让她知道!

    想到这里,缉天銮魔力在手心汇聚,化为火焰,将酒壶燃成了灰烬。可没想到,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的这一举动,似乎又吓到了她。

    他不知所措。

    人生的二十一年,他从未讨好过哪个姑娘,也不知道该如何讨姑娘欢心。他想参考参考身边人的爱情故事,为自己提供一些范本,可是想来想去,身边唯一的爱情故事,恐怕就是兰凤阙和仙倾抚了。

    她独臂,女扮男装,守护在他身旁。

    他力排众议,扛着满朝文武的压力一直未娶,直到她身体不再残疾,为她安排身份,娶她为后。

    她扮做酒侍,被自己抓住,会用委屈的目光看向他,向他求救。

    他下朝,见她在树荫下等待,不顾满朝文武的目光,不顾仪态,奔向她,背影是满足与欢愉。

    缉天銮觉得,自己想要对仙倾抚说出真心话的这一想法,本身就是个笑话。

    他这些心里话,不如和这一池子鱼兽说吧……

    缉天銮自苦地蹲下身子,他第一次见这些粉粉嫩嫩的鱼兽。

    第一眼,只觉得它们状似龙角的鱼鳃,让人看不顺眼。

    第二眼,又觉得它们的颜色太过娇嫩,经不住风吹雨打。

    这么想着,他竟然又这么问出了口。

    刚问完,缉天銮恨不得取出【焚龙】,自己给自己一刀。

    不过,他真的觉得,这鱼兽甚是不讨喜。

    ……

    师兄蹲着,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对我喜爱的鱼兽不喜是真的。

    我想了想,说不定有效的交流,可以不让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于是再次开口:“【东将军】若是不喜欢我养的鱼,可以不看,但是我很喜欢它们,希望【东将军】不要因为个人喜怒,伤害了这些无辜的生灵。”

    然后,我看着师兄站起身来,回头看我。

    他完全将月光挡在了身后,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嗓音低沉,带着浓厚的酒气,问道:“你既然连这些鱼兽都如此怜爱,为何六年前,还会在川家牢狱犯下大错?你可知,因为你犯的错,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去?他们,都是你的同胞,他们,也有父母亲人,有怜爱他们却失去他们的人。”

    我愣了愣,没想到说着鱼兽,还能牵扯到【川狱之变】这事上。

    可我又怎么能告诉他真相?

    告诉他,那些人的死,不过是我为了维护,对我更重要的人的生命?

    我只能回答他:“你就当我自私吧,我也因为你死过一次了,不是吗?”

    师兄没有接话。

第二百九十八章 池畔互问,皇甫发难

    缉天銮一心想从仙倾抚的口中听到她的解释,或是忏悔。

    他不知道,这一次次,是给她机会,还是给自己机会。

    六年前,若不是自己扔下她一个人,或许,她也不会行差踏错,缉天銮一直很后悔。

    但是,无论如何,自己已经害得她死过了一次,若不是川家那续命秘术凑巧能发挥作用,现在,恐怕自己再也看不见她了。那以后,虽然她成了半妖,但是不是从未有过暴虐举动吗?除了有时候偏激一点,将犯了小错的宫人发配充军……

    【川狱之变】,死去的那数十万人,流离失所的数百万人,缉天銮没有资格替他们原谅仙倾抚,但是,只要她愿意悔改,他此生,愿意替她赎罪。

    ……

    师兄没再接话,我看他继续转过身去看莲池里的鱼兽。

    我想,可能是我“死过一次”很有说服力,所以他才作罢。虽然我一条人命,确实比不上数十万人的性命,虽然我“死过一次”也不过是欺骗他的假象。

    但是在我眼里,那数十万人也都是假象。

    突然,师兄站起身来,一把拽过我,带着我一起躲到了假山后。

    因为紧张和急迫,师兄一时没有把握好分寸,竟然不知不觉搂住了我的腰。

    我震惊地看着他。

    难道师兄对皇甫仙的情意,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为了撮合皇甫仙与阙哥哥,竟然愿意牺牲自己,来诱惑我红杏出墙?

    不得不说,这招我真的会吃……

    正当我无限遐想之时,我才发现,原来是一队巡逻禁卫军经过了这里。

    等他们离得远了,师兄手忙脚乱地扶着我站直,然后刚刚握过我腰间的手,竟有些无处安放的局促。

    “那个,我也是在他们离得近了,才察觉到他们接近的……我布置的结界,主要是对内的,所以不能阻止他们看见我们。我怕他们看见,对你的清誉……”

    我突然想起,我刚入占天府那会,因为什么都不懂,动不动跑出去闯祸,然后闯了祸有师兄和阙哥哥帮我兜着。久而久之,师兄有时不在宫中,就研究出了这对内结界,主要防止内部的人或者声音传出结界。

    没想到,时隔多年,我再次见到师兄被迫“拿手”的对内结界,是在此情此景。

    一时间,我的情绪竟然也回到了现实,仿佛此处与我对话的,是还记得我的师兄:“原本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倒是你方才一搂,你可对得住阙哥哥?”

    我说完这句不知分寸的玩笑之后,突然想起,面前的这个师兄,并非那宠爱我的师兄。

    这话就显得很不合时宜了。

    倒显得我真的同他有些什么一样。

    “额,那个……”

    “对不起!”

    我刚准备岔开刚刚严肃的话题,但是师兄的道歉几乎和我同时开口。

    “将军严重了,方才是我玩笑不知轻重了。那个,其实,禁卫军走到这么近,将军才发现,也不能怪将军。你也知道,我严禁任何人惊吓到我的鱼兽,久而久之,这些禁卫的脚步声就很轻了。因为禁卫的行踪更为隐秘,还捉到了不少藏在草丛里打滚的……”

    说到这句,我突然觉得,气氛似乎有些不对,立马咬了舌头,转了话峰:“打滚的老鼠,哈哈,老鼠,御膳房鼠灾都减轻了许多呢,呵呵,呵呵。”

    我尴尬地赔笑,却没想到,师兄竟然嘴角也有些上扬的迹象。

    但是他背着月光,我看不太清,待我想要细细观察的时候,师兄又蹲下身去看鱼了。

    至于吗?刚刚还吐槽我的鱼不好看,结果自己眼睛倒长在鱼身上了。

    不过,眼下机会大好,我们难得独处,又有结界遮掩。而且,师兄还饮了酒,有些微熏,也许,对我的戒心,也放下了一些。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话:“将军,你此生,可有什么愿望?”

    缉天銮愣了一下,转念又是狂喜。仙倾抚,她在关心自己?

    可是,脑海中,全是她抗拒、退让的模样。

    缉天銮,别再痴心妄想了,无论如何,她如今,已是王后了。

    她能够满足、快乐,似乎自己也能够满足、快乐。

    于是缉天銮依旧低头看鱼,在心里一番波涛汹涌之后,平淡地回复道:“国家安定,百姓喜乐。”

    若是我能替你赎罪,弥补塞元江畔那些百姓所受灾难之苦,那这辈子,我就很知足了。

    缉天銮这么想着。

    我听到师兄的回复,一个头两个大。

    他最在意的,不应该是皇甫仙?还是说,师兄当着我的面,不好意思承认?

    但我也怀疑,这真的是他的真心话,以我对师兄的了解,当年师兄的愿望也一直是,国家安定,百姓喜乐。

    但是这种愿望,他肯定要为了国家,一辈子征战沙场的啊!

    这如何提前赴死、且死而无憾?

    “好吧,我知道了。”我只得无奈地点头,不过想想,梦境时光的体感并不是正常时光的流速,如果我和师兄并不在一起,梦境时光就会加速,若是师兄能活六十年,也不一定很难熬……

    “时候不早了,我该去给阙哥哥送夜宵了。还请将军放我出去。当然,若你还是想收了我这个妖物,那也请将军动手吧,毕竟,我这条命,是你给的。”

    我背过身去,背对莲池,不愿再看他。

    缉天銮心中喟叹,伸出左手,点了一下水面,波澜掀起、吓跑了一群鱼兽的同时,结界也缓缓散开。

    我举步,意欲离开,不过注意到结界散了一半,又停下了。

    我刚准备回头,询问师兄什么意思。

    却听他嗓音低沉地开了口:“你,你此生,可有什么愿望?”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开口问我的愿望,但我还是转过身,认真看着他,如实答道:“带着我所护、所爱之人……”

    我停顿了一下。

    “如何?”师兄开口催促道。

    我望着他笑:“早登极乐。”

    “?”

    我看着师兄一脸震惊的模样,差点憋不住笑。

    此刻结界似乎也因为施术之人心性不稳,已经破碎,我提起裙摆,寻着青砖小路,逃离了这片莲池。

    一边跑,脸颊一边不受控制地微红。

    对于师兄来说,我是兰后。

    可对于我,师兄是我爱慕之人。

    即使他已经不记得我,他喜欢了他在这个梦里的师妹皇甫仙,那又怎样?

    他还是会在夜晚,来看我所爱的鱼。

    他还是会用反向结界,将我留在他的身边。

    虽然是为了我的清誉,但他搂住了我,这是在这个梦里经历的六年中,我距离他最近的一次,我的笔尖,已经碰到了他的下巴。

    虽然是因为礼貌的反问,但是,师兄还是询问了我的愿望。

    不知经过这一晚,我同师兄的关系,是否会有所寸进?

    但是很可惜,花月似乎并不会给我安排这么美满的梦。

    没过多久,东边战事再起,师兄又外出征战了。

    而西边战事稍歇,皇甫仙倒是日日无所事事地留在宫内。

    我也得一日不歇地在她面前表现伉俪情深。

    可没想到,这些年,她也发展了自己的势力。

    当然,作为花月的“亲女儿”,肯定得有些“异能”。

    皇甫仙的“异能”,就是寻找各种各样的法器。

    我知道,自己的左臂恢复,皇甫仙肯定会刨根究底。

    若我的左臂,只是被人砍下来之后接回去,或许还可以理解,若是有医疗方面的天罚之力,接断臂,续裂骨这些事情,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可奇就奇在,我的左臂,已经不再是我的左臂了,它更是【三臂】的一部分,属于妖身。

    一个人类,身上移殖了一部分妖身,那她还是个人类吗?

    但凡皇甫仙有点脑子,都应该知道,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但她为什么迟迟没有发难?

    因为我虽然不是人类,但也不是完全的妖物,只是个半妖。

    天罚之力虽然会对妖怪有反应,但是对于妖物血脉淡薄的半妖,大部分是不会有反应的。

    有一些感觉灵敏的天罚,可以察觉到妖气。

    但是很显然,我那些旁门左道的术法研究也不是白费的。

    我的术法,完全掩盖了我身上的妖气。

    这也是皇甫仙头疼的地方,她并不知道川家的那本秘籍,不知道半妖竟然也可以【人造】。

    但是,今天皇甫仙气势汹汹地,直接在朝堂上发难,说她找到了一件法器,可以测血脉,她说怀疑当年月谷——也就是阙哥哥给我安排的这个假身份的爷爷,那个战死沙场的老将,确实留下了一个孙女,只是早就被山中妖物杀死。

    皇甫仙在大殿上言辞凿凿,说我乃是妖怪借尸还魂,她已找到法器,可以验证我非人身,希望阙哥哥将我传上朝堂,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面对质。

    兰凤阙面色阴沉,若不是缉天銮远在战场,他若是来硬的,定然敌不过已经是屠龙级天罚的皇甫仙,我估计,阙哥哥早就下杀手了。

    兰凤阙不发一言,他在等,若是朝堂上有反对意见的官员站出来,就可以驳了皇甫仙无礼的要求。

    兰凤阙登位三年,虽说已经培养了一些自己的心腹,但终归官位不高,说的话没什么分量。

    然而,皇甫仙早就私下和大臣们打过招呼了,自然不会在这一节上出什么差错。

    一位老臣站了出来,兰凤阙面色一喜。他记得,当年他以假身份迎娶小倾倾之时,这位老臣还一直赞成自己。

    他以为,局势终于要倒向自己了。

    却没想到这老臣开口:“王上,无论月后是否是妖物,但是,你们已经成婚三年,至今尚无所出。三年,人生有多少三年?王上,请三思,老臣不在乎是人是妖,老臣在乎的,是国本,是血脉,是兰氏之后啊!”

    兰凤阙神色一滞。

    随即就是暴怒:“你们……反了!本王说过,此生只倾倾一人,你们若要后代,本王的弟弟,自然有后,也不用愁国本后继无人!本王不会负她!”

    “此事不必再议,退朝!此事,往后,谁再提,本王,杀谁!”

    说完,兰凤阙愤怒地振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大殿。

    却听到身后突然传出苍老却威严的声音:“若我提呢,凤阙我儿,你可也要,杀了为父啊?”

    兰凤阙呆立在原地。

    他知道,今天此事,完结不了了。

    皇甫仙在朝堂上发难的一瞬间,阙哥哥就给了近侍一个颜色,近侍便来报我了。

    我轻笑,阙哥哥还真傻,看出来皇甫仙来势汹汹,必有所倚仗,怕我逃不过此劫,这是在为我拖延时间,让我先溜呢。

    嗯,我既是半妖,又有屠龙级术法之力,若只是逃跑,确实无人追得上我。

    但我怎么能逃?这可是我等了许久的主线!

    我让宫人仔仔细细替我梳了个妆。真是对不起阙哥哥,他为我拖延时间的一个时辰,都被我用来梳妆了。

    不过,以后,大概也没有机会,再梳妆给他看了吧。

    我抿完唇纸,来传旨的侍卫便到了。

    我尚未解开妖气封印,这些秘密,只有让皇甫仙自己一层层掀开,才有乐趣,不是吗?

    我跟随着侍卫来到大殿上,这里的气氛已经十分诡异了。

    远远看到我,阙哥哥便不顾兰极兴愤怒的眼神,迎了出来,拉住了我的手:“一路过来,他们可有为难你?”

    说着,阙哥哥意有所指地轻瞥了那些侍卫。

    我摇头对他笑:“并未。”

    阙哥哥看着我,竟有些痴了。上一次我化妆,还是我同他的大婚之日。那一日,他本应该成为这个梦里最幸福的人,但是,却因为我是半妖,他是兰龙血脉,无法结合,从此,人世间又多了一对怨偶。

    花月,你够狠。现在你虐的越狠,等我带师兄出了梦,你就死得越惨!

    皇甫仙看着阙哥哥亲自将我扶上了大殿,还亲自搀扶我,坐上了王座,恨得头上的珠钗流苏都在抖动。

    然后,她开始发难,并且抓住了那些老臣们最关心的一点:“王上,您既然如此爱护月后,为何月后,如今还是处子之身?”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天机镜出,妖气显现

    之前皇甫仙发现了我的守宫砂,我还意外她为什么没有宣扬出去,原来憋着口气,准备在这一举将我逼到绝路。

    阙哥哥愤怒地看向国师,那天有宫人汇报过御花园皇甫仙对倾倾的为难之后,他就私下找了国师,让国师管好自己的徒弟,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

    可没想到,皇甫仙还是说出来了,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上。

    槐牢透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这种男女之事,由自己尚未婚嫁的小徒弟说出口,着实不合适,他也确实答应了王上,不会置喙王上和王后之间的私事。

    前提是,这真的是私事。

    昨天晚上,皇甫仙拿出她寻到的法器——【天机镜】,槐牢透在镜中看见,仙倾抚已经变成了妖物。但是,现在,仙倾抚的双眼却并非血色,而是和原来她的眸色别无二致,只能说明,仙倾抚自身还能使用术法。

    能使用术法的妖物是什么?

    是半妖!

    槐牢透也只是知道,人和妖怪结合,会诞下半妖,却不知道,原本就是人,也可以变成半妖。这一发现,槐牢透再联想到,月后手臂上的守宫砂,以及兰帝的嘱托,想必,兰帝早已知晓,月后是妖,还要心甘情愿地被她蛊惑。

    槐牢透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答应过小雪,后半生,要替她看好这个国家,如今,竟然被他发现,一国之母是妖?槐牢透当即同意了皇甫仙的计划,甚至帮助她联络众臣,商议好,于今日,一起向兰帝发难。

    槐牢透心无所愧地迎上了兰凤阙的目光,倒逼得兰凤阙更加无措。

    我拉紧了阙哥哥的手:“你从未负我。”

    我知道,这是他现在最想听的一句话。

    阙哥哥作为一国之君,原本应该是万人之上,可是现在,他的臣子疑他、骗他,他的父亲逼他,而他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都只是为了护我。我明白,他此刻的无奈、伤心、愤怒,都是他觉得,他没能像自己承诺的那样,护好我。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

    兰极兴当初,将太子养成了杀伐果断的性格,那才是适合做一个帝王的心性。

    ……

    我看向皇甫仙:“你说的没错,我的守宫砂仍在,但它也可以不在。”

    说着,我举起右臂,拉下衣袖,露出我的守宫砂。然后左手画阵,守宫砂又消失。

    “你!”似乎没想到我如此耍赖,皇甫仙憋红了脸,“你大庭广众之下,使用障眼法,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是障眼法不错,可你又怎知,隐藏守宫砂是障眼法,还是那守宫砂本身,就是我使用障眼法幻化?”

    “?”

    皇甫仙直接哑口无言,似乎没料到,无耻被我玩出了新高度。

    我轻笑,放下手臂,继续开口:“若我说,那日在御花园,你对我无礼,我故意幻化出守宫砂给你看,就是想看你得意忘形之下,作出丑态,你又如何?若你不信,大可请你的师父上来查验,看看我的手臂上,是否有守宫砂。”

    我看向师父。

    “不必查了,方才月后画下了解除法阵,守宫砂才消失,可见,那守宫砂,才是障眼法。”槐牢透皱着眉开口。

    我满意地点点头。

    阙哥哥一脸惊喜地看着我,他没想到,我的术法,竟然连国师都能骗过。

    在真实世界中,我发现了因子守恒定律,任何法阵的解散法阵,只需要在法阵特定的八卦方位上轻点,就可以解除相应的术法。

    可是这个梦里的世界,可没有【仙则女】,他们自然也不知道,所以我刚才故意完整的画下了障眼法的逆术法,就是为了让师父看清楚,为我说出这句话。

    实际上,再出来之前,我就双阵齐用。我在自己的守宫砂上,附加了一个隐藏守宫砂的术法,又在隐藏术法上,又布置一个障眼法守宫砂。虚虚实实,我猜,在大殿里这些人,没人有这个水平,能看穿我的双重障眼法。

    师父也不行。

    皇甫仙一脸震惊,涨红了脸,没想到国师竟然会拆她的台。

    但我太了解师父了,师父这人,就是实诚。

    但是,我没想到,槐牢透竟然又开口了:“虽然我看不见你的守宫砂,但我不信你没有守宫砂了。因为,就连你刚刚当着我的面解除的那个障眼法,我都没能看穿。难保,在那障眼法之下,没有另一层障眼法。”

    “……”

    救命,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谁会追究已经解除了的术法,能不能看穿啊!!!

    人艰不拆啊师父!

    阙哥哥握着我的手一紧。

    我往他身上靠了靠:“我不会有事。”

    然后我继续对众人说:“谁敢凭借国师一句不信,来问责我?”

    我不信,今日皇甫仙敢发难,就只有守宫砂这一个把柄。

    我听见朝中众臣议论纷纷。

    “国师说不信,那到底有没有啊?”

    “兰帝如此宠爱她,整个后宫仅他一人,应该早就没了吧!”

    “是啊是啊,兰帝如此宠爱她,怎么可能还有?”

    “那应该没了吧?”

    “没了吧?”

    “不是啊,不管有没有,这不是重点啊!重点难道不是,月后无嗣吗?”

    “对啊对啊,三年了,月后仍然没有子嗣。”

    “是啊,后宫甚至没有其他妃嫔。”

    “国本后继无人啊!”

    皇甫仙听见众臣的议论,原本紧皱的眉头终于散开了一些。

    她上前一步,得意地笑道:“仙倾抚,大臣们都在指责你无后嗣呢。”

    “那又如何?”我歪头看向她:“你不也没有吗?”

    “你……!”皇甫仙暴怒,差点准备口吐芬芳,但看见仙倾抚身边的兰帝,芬芳又咽了回去,据理力争道:“我尚未成婚,自然没有。”

    “可你不是比我大了三岁吗?”我继续问道,“这么算起来,再过三年,等我和你今日一般年龄时,再无子嗣,你再来问我吧。”

    “你!”皇甫仙几次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我也失去了与她口舌之争的兴趣。我知道她敢对我发难,必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的。

    “别再浪费时间口舌之争了如何?不如将你的杀手锏拿出来,我们快点结束吧。”

    皇甫仙也没有心情再看我的笑话。

    她画下法阵,打开天穴,从天穴中取出了【天机镜】。

    【天机镜】的作用是,对着这面镜子说出妖怪的名字,可以照出一个妖物的来源,这原本是用来寻找一个妖族的族居之地,一网打尽所用。

    所以,用这面镜子,来照仙倾抚,就能看到她作为半妖重生的那一瞬间。

    可惜,这镜子只能看到仙倾抚周边环境,却看不见仙倾抚周围的活物,所以,也不会照出缉天銮。

    但是,尸体不算活物。

    镜子中,还显现了当初押解仙倾抚的一众兵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众人看向我。

    我亦看向众人。

    我觉得花月就是在作弊。

    这【天机镜】,分明在数十年前,有一人妄图拿它窥探一个强大妖族的族居之地,却受到反噬,镜子早就破碎了,怎么在这梦里,还能被皇甫仙找到?

    不过,现实中,阙哥哥也早已化作尘土,行吧,勉强承认花月这个不合理的安排。

    【天机镜】既然已经出现,我就是术法再高明,也隐瞒不了我的真实身份了:“不错,我是半妖,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半妖。”

    说完,我卸下一身伪装,露出猩红色的眼眸。

    阙哥哥当即站了起来,打开了下唇上的天穴,将我护在身后。

    就在阙哥哥站起身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他的天罚之力突破了,屠龙级!

    【盘龙天珠】里盘踞的那条游龙仿佛活了一般,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量起我。天罚之力具备灵智,正是屠龙级的体现。

    兰极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对于我是妖这件事受到的惊吓已经被阙哥哥天罚之力突破这件事压了下去。

    “凤阙我儿,你……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为父早就知道,你的血脉之力,是有史以来最强的,你果然不负我望,成为兰家有史以来的第一名屠龙级天罚!”

    皇甫仙只是咬紧了牙,兰帝突然的突破,倒是为仙倾抚更增添了一层保障。国师眼中神情深邃,让人读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大臣们的想法,却发展到了更加极致的地步:“王上既然已经突破了屠龙级,可以说血脉万里挑一!这样的强盛血脉,决不可断绝!请王上不要再受恶妖蛊惑,早留后嗣!”

    皇甫仙听见大臣们反而逼得更紧,得意地看着我:“仙倾抚,你也别再躲在兰帝身后了,一个妖,绝对无法与兰氏血脉结合的,你若是爱兰帝,就不要耽误他!”

    默默坐着的我被点名了,但是,我觉得现在还不到我和他们撕破脸皮的时候。

    因为我等的正主还没有来呢。

    师兄不在,我死给谁看?师兄在,我才好带着他同归于尽,让他的师妹得偿所愿。皇甫仙得偿所愿了,师兄应该也会愿意离开这个梦了吧?

    可师兄还没来。

    我决定再拖延拖延时间。

    “阙哥哥,你不用再护着我了,我不值得。”我叹气,站了起来,贴近了阙哥哥。

    “倾倾!你躲在我身后!今日,我倒要看看,谁敢动你!”阙哥哥伸出一只手,将我护在身后,护在所有人的攻击死角,“你们不是说我是百年来最纯正的化龙血脉吗?我今日倒要看看,谁来手刃我这屠龙级的兰氏血脉。国师?还是你,【西将军】?”

    众人面面相觑,兰极兴拼命给大臣们使眼色,让他们不要过于紧逼。

    就连皇甫仙和国师都束手无策。他们知道兰帝偏爱月后,却没想到,偏爱到如此地步,照此情形,兰帝抛下王位,和月后私奔都是有可能的。

    “他们谁也不敢。”我无奈地叹气,然后伸出手指,在阙哥哥背后轻点,他随即失了力气,倒在我的怀中,“但我敢。”

    大殿寂静了一瞬。

    连师父的脸色都是一变,不过他观察阙哥哥呼吸无异之后,又放下心来。

    “妖怪!你敢弑君!”一位老臣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当然敢。”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妖气,在这一瞬全部释放出来。

    灰白色的妖气萦绕在我周身,如同无数冤魂张牙舞爪。

    那些普通的文官有的吓得腿软,有的直接吓得跑出了大殿。就连稍弱的武官,有的都退后了几步,躲在了柱子后面,也有的直接开始画自己的本命法阵,打开自己的天穴,取出天罚之力。

    我没管他们的反应,说完“我当然敢”、紧接着,我凑到阙哥哥耳畔,对他说了一句悄悄话:“但我舍不得。”

    我只是画阵,让阙哥哥暂时失去对四肢的控制,但他其实还清醒着。

    我不想让他再为我的离开伤一次心。所以我要让他亲耳听听,我做下了多少恶事,让人深恶痛绝,让他对我断情。

    我在背后推了阙哥哥一把,将他的身体推到了兰极兴的面前。兰极兴赶忙伸出手,牢牢地接住了阙哥哥。

    我放心地转过身,开始数落自己的罪行。

    “在座诸位,想必都不认识我,但是,有两位,却是我的老熟人,是吧,国师大人,【西将军】?”

    自从我放出妖气的那一瞬,师父就对我异常警惕。此刻,又听我点了他和皇甫仙,立马往右前方走了几步,将将好把皇甫仙护在了身后。

    我看到这一幕,鼻子突然有点酸。

    若是当年,师父真的见到了皇甫仙,而不是我,师父一定会收皇甫仙为弟子吧。

    虽然我之后靠着自己的努力,被人们尊为【仙则女】,可是,对于天语四大家来说,重要的,更是传承,而不是创新。纵然我创造了那么多的新术法,可是,我仍然是法力绝缘体,永远无法让槐家术法发扬光大。

    师父一生未婚无子,千挑万选,也只有两个徒弟,其中一个,还是废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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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我不要了,兄长我不要了,天仲源元我也不要了,我只求你睁开眼,再唤我一声“小倾”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