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TXT下载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全文阅读

作者:牛奶奶牛生     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txt下载     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章 祸水自引,逃出王宫

    所以,师父一直对我,并非十分疼爱。否则,当年也不会让我吞下大司蛊虫卵。虽然他告知了我蛊虫的名字,好让我寻得破解之法,可是,我深陷地牢之时,我不信师父不知我被关押在何处,可他没来救我,也没有告诉师兄我的下落,致我剖腹两次,才得以取出虫卵。

    可是,皇甫仙是真的满足了师父的所有愿望的吧。她年纪轻轻,已有屠龙级天罚之力,也学会了槐家所有术法,也用自己所学,在战场上杀敌,冲锋陷阵,全凭自己,当上了那子佛人人敬仰的【西将军】。

    所以,今日,师父才会对她如此相护。

    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一直以为对谁都是冰冷无情的师父,竟然也有如此护短的一面。

    身魂分离之后,我流落为乞丐,是师父收我为徒,让我见识到了这大千世界,我对师父是亦师亦父一般的敬爱,对于师父之命,我从不质疑、一直遵从,我以为,只要我做一个乖徒弟,一定可以让师父满意。

    可我今日看见师父对皇甫仙的相护,才明白,不是我想的那样。

    原来师父要的,并非是一个处处听话的乖徒弟。

    原来师父,也会有这样柔情护短的一面。

    此时此刻,我不能再将这个梦,当做花月为师兄构造的梦了,这个梦,梦里的阙哥哥,梦里的师父,处处都弥补着我对现实的渴求。

    我也,不知不觉,在这个梦中,停留了许久。

    我按捺住心中的各种情绪,继续说道:“国师不必紧张,我只是想通过你的嘴巴,告知大家,从前的仙倾抚,是人是妖。”

    师父一脸妖物又要卖弄玄虚的模样,不过他也十分好奇,我究竟是如何从人变成妖的。我原先分明是人,无论是他自己的观察,还是【天机镜】中的显示,我成妖的年纪,已经是十三岁。

    师父不情愿地开口:“从前在占天府做侍女的仙倾抚确实是人,但现在的仙倾抚,是妖。”

    “不错,正如国师大人所说,我掌握了从人变成妖的术法。”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一片哗然。

    人能成妖?

    “想必【西将军】还记得,我同你一起参加的那场少年赛?”

    “少年赛?”

    “不错,那场少年赛,你被【十戒】控制,最后,我和川霖对峙,川霖自认不敌,为了活命,告诉了我川家邪术,一种可以将人变成半妖的邪术。普通人用此术,不过是延长寿命,可若是天罚用此术……变成半妖之后,既可以施展术法,也可以使用妖法,从此以后,天下还有谁可与我匹敌?国师?还是你啊,西将军?”

    人可以成为半妖,世上之人,无论是渴望力量,还是长寿,都会为这一秘术痴迷。而我,也会成为正道人士眼中的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只不过,此邪术,需要破开川家地牢封印,可以说,那祸害塞元江以西土地三年的【川狱之变】,就是我一手造成。”

    【川狱之变】带来了多少苦痛,我是知道的,我将这件事与成为半妖的秘术挂上钩,恨我的人,又多出了经历了【川狱之变】的那些受害者。

    “嫁给兰帝,不过是为了他身上最为纯粹的化龙血脉。若是得到了化龙血脉,那么,放眼天下,再也无人可以将我打败,到时,别说是那子佛,就连整个佛地,都是我囊中之物。只是,没想到,化龙血脉对我的妖气克制的如此厉害,三年里我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吸纳化龙血脉之力,今日既然已经被你揭穿,我索性和盘托出。”

    名门正派,天下百姓,还有阙哥哥……

    对不起,要想救回师兄,我必须要站在你们的对立面了。

    说完这些,我左手画阵,右手捏诀。

    一直注视着我举动的国师大喊:“你们快退出去!这女魔头,竟然想要杀死这大殿上所有人灭口!”

    说着,师父朝着我丢出一个【锁·焚天日】。

    是槐家原本的【锁·焚天日】。

    我偷笑,怎么师兄也会藏私,明明已经学会了错位叠加的【锁·焚天日】,竟然没有教给师父。

    这区区甲铜级封印术法,也想拦得住我?

    我不屑地一笑,右手挥舞着妖气,点在了结界的坤位,顿时,整个火焰流转的牢笼,都在向我点着的这一点汇聚,然后化为无害的法力因子,飘散在空中。

    我的左手在破解封印术法的时候,又对着整个大殿布下了一个封印法阵。

    封印因子混合着妖力,缠绕在这个结界之上,仿佛一个巨大的琉璃碗,倒扣住了整座宫殿。

    “怎么样,国师大人,可不要故步自封啊,小辈的这封印术法【锁·琉璃盏】,比起您的【锁·焚天日】,如何?”

    此时,那些文官们纷纷为国师呐喊助威,让国师惩治我这个妖物。

    而武官自然看得出,我和国师的这一回合,谁胜谁负。不过,他们竟然也并不是受到挫折就放弃之徒,而是纷纷取出了天罚之力,站到了师父与皇甫仙身后,准备众人联手,杀了我。

    “不必担心,我来之前,就吩咐了青菊卫埋伏在周边,集他们的力量,打破这女魔头的结界,也用不了多久!”兰极兴背着阙哥哥,也走到了众大臣身边。

    阙哥哥因为我设下的封印,无法控制肢体,脑袋埋在兰极兴的后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不过,我想,他此刻应该是开心的,这恐怕是兰极兴这位父亲,,第一次背他。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我刚刚的话而伤心……

    就分了这一会心,底下这些天罚,竟然已经纷纷画好了法阵。但他们的法阵并非是攻击我,而是给皇甫仙和师父增幅。

    皇甫仙举着她的天罚之力——翡翠弩,她原是属木系,槐家火系攻击术法她无法发挥出最大的强度,但是,却能够带给她最大的增幅。

    我看见,皇甫仙在弩箭的箭尾画下了法阵【爆·极乐】,不过,这法阵所凝聚的法力因子甚少,并非是直接攻击敌人所用,而是皇甫仙用来给她的弩箭加速的。

    与此同时,我看见师父取出了他的天罚之力。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师父取出天罚之力,而且,他打开天穴取出天罚之力的速度极慢。我还在好奇,师父号称弑神之下第一人,怎么会有这么缓慢的取出天罚之力的速度。

    直到我看见他的天罚之力——它盘旋在大殿上空,占据了整个天井。那是一只硕大的鸟,通体火红,双头六眼,八根尾羽以诡异的形状扭转着。

    这是传说中神的坐骑,【天焰凰】。它的两个头都有第三只眼睛,左首第三目可溯过往,右首第三目可窥未来。身上的每一片羽毛,都可以瞬发任何一个术法,九根尾羽可破时间、空间进行攻击。

    可眼下竟然只有八根尾羽。看来,从前,师父也与人有过恶战。

    不对现在不是赞叹师父天罚之力的时候,好家伙,花月来这一出,是想让我就直接死在这里了是吗!

    我正思考着对策,皇甫仙三箭连发,速度快到,弩箭已经刺破我的宫裙,我才听到发射弩箭的爆裂之声。

    不愧是【爆·极乐】增幅过的速度。我看皇甫仙游刃有余的模样,看来,她还有余力再来一轮。

    这弩箭的威力,若是被命中到魔源烙印,那确实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可惜的是,自己的天罚之力消失不见,根本没有打开魔源烙印的必要,所以,别说是在这梦中世界,就算是现实,花月也不知道自己的魔源烙印在何处。

    所以,皇甫仙不足为惧。

    真正需要提防的是师父。也怪自己太好奇师父的天罚之力究竟是什么了,才给了师父打开天穴的时间。

    师兄不在,我可不能死在这里!

    没有【天仲源元】,我确实没有过硬的攻击手段,不过,我也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爆·极乐】,师父的家传高爆伤术法。

    【斩·一线】,我练习【天仲源元】时,自创的攻击术法,只是没有【天仲源元】的配合,攻击弱了七八成。

    【毁·天地同化】,我掌握身上盘桓的妖气之后,和我自身的法力因子相结合,试探出的新的攻击手段,用我的封印因子同化他人身上的法力因子,然后再用我的妖气逐渐蚕食,腐蚀,直到对方化为灰烬。

    这三个法术,都是对着阙哥哥放出去的。

    阙哥哥刚刚觉醒为屠龙级天罚,对整个国家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攻敌所必救!

    兰极兴后退、蹲下躲避我术法的时候,我和阙哥哥对视了一瞬间。

    他双目通红,眼角已有泪珠。

    我叹了口气,现在不是为了梦中人分心的时候。

    若只是平时的阙哥哥,还不一定能让国师暂时放下杀我的念头去救,但是现在的阙哥哥,国师不得不救。

    【天焰凰】两个脑袋一探,一个轻松吃下了我的火系术法【爆·极乐】,另一个张口吃下了较弱的攻击术法【斩·一线】。

    而我的【毁·天地同化】,已经不是普通的屠龙级术法,师父不得不亲自用上自己的全部魔力,拔下了【天焰凰】的一根尾羽,对着我的术法横空一挥,撕开一道空间与时间的裂隙,将我画下的法阵吞了进去。

    “今日只要我槐牢透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你弑君!”

    师父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一样,挡在了阙哥哥的身前,【天焰凰】另外的七根尾羽垂在他的身侧。

    我看出师父为保国君、慷慨赴死的决心,赶忙收了手,我可不想逼死师父,又给我主线增添难度。

    “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还杀不死我。想让我死,就让缉天銮来!”最终,我也没能等到师兄,于是只有留下这一句话,然后用【关地】离开。

    我没有解开我的封印【锁·琉璃】,也没有解开我在阙哥哥身上所下的禁制,是为了给我的逃离,留下更多的时间。我知道,一旦师父没了需要守护的人,以他的能力,足以杀我。

    此行的目的地,我早已选好——那个被浑浊妖气污染、已寸草不生的城、川家所在的城。

    我感知着那天在湖畔、我在师兄身上留下的追踪术法。

    在我大闹金鏊殿的第二日,师兄赶回了王都。

    同日,我在阙哥哥身上留下的禁制失效了,想必是师父和师兄联手,强行打破了我的禁制。

    也是同日,师兄震碎了我在他身上留下的追踪术法。

    一天内吐了两次血,我决定吃点补血的,可惜川城寸草不生,在这里也无法生存,于是我拐了几个小妖,在他们身上种下禁制,命令他们负责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纵然打算赴死,也得从容。

    只是,我控制的这几只小妖,不知从哪听说了我的“英勇事迹”,竟然打着我的旗号,烧杀抢掠。

    但是它们每天都能给我准备新鲜美味的食物,我就放任他们去了,反正也活不过几天了,也不怕它们将周围百姓全杀光、以致我断了粮。

    于是我安心地在川家泡着澡、啃着鸭脖、喝着酥油茶之时,听到了煊方的龙吟之声。

    距离我逃出王宫才过了五天,师兄来得倒是快,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为民除害吗?

    不过我估计也没错,只过了五天,我手底下的小妖,还没来得及将周围杀干净。

    我画了个法阵,将被我种下禁制的小妖全都拘到了我的面前,告诉它们,它们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我以后也不需要仆从了,然后解开了它们身上的禁制。

    它们倒没像我想的那样拔腿就跑,反而是跪了下来,对我痛哭流涕,表示自己愿意痛改前非,希望妖王不要将它们逐出山门。

    所以,我什么时候成了妖王了?

    我没理它们的诉求,毕竟,现在走,还有一线生机,等师兄来了,全都得给我陪葬。

    却没想到,就这哭哭啼啼的一耽搁,我已经感受到了【焚龙】的灼热气息。

    师兄到了。

第三百零一章 全力施为,实现愿望

    我其实一直期待,能同全力施为的师兄打一架。但我觉得,在现实里,除非我和师兄双双失忆,否则不会有这个机会。师兄早年间就被誉为圣十之下第一人,当然,这还只是外界对他的评估,人世间已经很久没有大妖现世,天语术法也很久没有被众人看见了,所以我觉得,师兄当年就不是“圣十之下”了。

    当然,着了花月的道除外,花月的天罚之力太过诡异,但他也无法直接杀人,顶多将人困在梦境而已。

    我也不磨蹭,离开浴池,一个避水术甩开了身上的水珠,一旁的小妖殷勤的凑上来为我穿上浴袍。

    为什么我明明很期待的大战竟然穿着浴袍应对?

    因为浴袍穿得快而且穿什么都一样啊!没有【天仲源元】在手的我,难道要用肉身硬抗师兄的【焚龙】?当然有多远躲多远,用术法对阵啊!

    我刚刚披上浴袍,灼热的刀气就从头顶斩下。我将早已准备好的【锁·琉璃盏】丢出,护住我身处的这一房间,这里还有殷勤服侍我的小妖,也不能让他们白死。

    刀气席卷着火焰,将周围烧了个干净,连我没能护住的那一池温泉,都被火焰烤干。

    我和师兄之间,再无阻隔。我仰头,看着骑乘着火龙的他,右手握着【焚龙】,左手指边,十数个法阵都只剩最后一笔就能完成。能被师兄如此警惕,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若是当年去冰原,师兄也能如此早做准备,说不定,我也不会与师兄分离。

    他居高,睥睨着我。

    我抬头,仰望着他。

    随即,脚下一步踏出,银光劈开空间,我已移步到千米之外。

    继续在原地站着,那些小妖难免被波及,不如主动离开。

    我回头,果然看见师兄已经带着煊方,和我一样使用了【关地】,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小妖们,若是你们的妖王还有命活过这场战斗,再把你们放出琉璃盏!

    师兄随着我的目光望去,然后满脸震惊,转头问我:“我原以为,你用出【关地】是想要逃走,现在看来,你竟然是想要保护这些小妖?”

    我满意地点点头,师兄还是如此懂我。不过,这个“懂”,应该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那个“懂”吧。

    “他们是我的妖,我不护着他们,护谁?”我扎紧了浴袍的腰带,防止过于剧烈的打斗中浴袍滑落。

    师兄痛心疾首:“你可知,你手下这些小妖在周围村镇烧杀抢掠,这西边,好不容易才安定了三年!”

    “我知道啊,可你不也早已知道了我的答案?这些人是死是活、是苦是乐,皆与我无关。”我随手挽起了头发,用簪子簪上,“还是说,将军你若是能得到我悔过的答案,就能放我一条生路?”

    师兄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我打断了他:“不用多言,你来,不就是为了杀我?我只问你,你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若今日死的是你,你可会后悔?”

    “不悔。”

    在看见师兄嘴唇轻抿,发出“不”这个音之时,我就已经向他丢出了一个屠龙级术法【毁·天地同化】。

    这个梦,我呆够了。

    今日,师兄和我,要么他死,要么同归于尽!

    我时刻紧盯着师兄的神色与动作,不敢放松。

    师兄估计从师父口中,得知了我这个混合着妖力的法阵,一旦接触,就会被同化,根本难以硬抗,但他也没有空间转移我这么庞大术法的能力,于是直接用出了三次叠加的甲金级燃烧术法【炎·万里】,准备用铺散而开的火因子,喂饱我的术法。

    我没能指望一击就挫败师兄,能消耗他这么多的魔力,也算不错。

    紧接着,师兄补全了左手指边那些只缺了一笔的法阵。

    可惜,他所有会的术法,我也会,且都能解,还能不耗费吹灰之力地解开。

    他丢来的错位叠加封印术法【锁·焚天日】被我一指轻巧化解,师兄神色更加紧张,我看出他脸上有犹豫之色,可还是对着我施展了火系高爆术法【爆·极乐】和火系速燃术法【明·无妄】。

    但都被我一指化解了。

    至此,师兄已经连续使用了四个甲金级术法,而我化解这三个术法,不消耗一丝魔力。但我一开始就用了屠龙级的术法,算是与师兄的消耗不相上下。

    我们同时停了手,恢复魔力的同时,审视对方的弱点。

    师兄皱眉,抽空说了一句:“师父看走了眼,你在术法方面的天赋,我也难以望你项背。”

    我抬手:“打住吧,我一个魔女,怎么会拜正道为师?”然后,抬起的右手上,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指尖凝着三个小型的同化法阵【毁·天下大同】,且这三个法阵都是我凝聚师兄散逸在空气中的法力因子所画,在我对他发出术法之前,师兄根本毫无察觉。

    等他发现我手里偷偷攒着三个法阵的时候,已经没空吃惊我竟然能用他的魔力画下法阵对付他,也没空鄙夷我的偷袭,只是赶忙挥舞着【焚龙】抵挡。

    这是师兄从开打到现在,第一次动他的右手。

    天罚真正让人忌惮的,不是术法,而是天罚之力。天罚之力蕴养于天穴,浸泡在魔力之中,其本身,就是天罚本人,用一生锻造的最高等级术法。

    之前在川府,师兄【焚龙】只是轻挥,刀气就已经焚尽了整座宅邸。

    这一次,【焚龙】依旧轻挥,三个法阵远远被刀气波动,就已经溃散。

    虽然这三个屠龙级法阵是我用师兄的魔力所画,有些不稳定、不凝实,但是仅仅挥了一次刀,就破了我三个屠龙级法阵,我还是小看了师兄的【焚龙】。

    情急之下,我本能地用出师父所教习的甲银级防御术法【遮·无恙】,但还是没挡得住【焚龙】的刀气,狂风席卷过浴袍,在我身侧割开无数道裂口。

    我抬头看向师兄,见他神情不知为何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痛苦。

    难道是因为发现了我使用槐式术法,觉得我学会了和他一样的术法是一种耻辱?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师兄如何想的时候,我左手捏着的【关地】使出,将将躲开了师兄的下一道刀气。

    若是师兄近身,我没有能抵挡【焚龙】的兵器,若是师兄就这么对着我甩刀气,不用多久,我就会被耗干。

    死局?

    师兄第三道刀气贴近,我继续用【关地】躲避。

    因为我到处乱窜逃跑,师兄也不让煊方来追,只是在空中俯视着,任我落点在何处,他总能让我没有喘息的时间、下一道刀气就迎面而来。

    等到他不知甩来了第几道刀气,突然面色一变,师兄和煊方心意相通,甚至不需要师兄言语,煊方就迅速展翅,拔高了所在的位置。

    可是,太迟啦!

    如同师兄有所准备一样,我既然知道他要来,又岂会毫无准备?正好手下小妖屠戮了几个村庄,周围无人,我偷偷布下了一个直径五公里的大阵,也是只差几笔就可以完成,而这几笔,就是我方才使用【关地】躲避的落点之处。

    我知道师兄学会了我的【关地】,这个法阵的大小,远远超过【关地】瞬移的范围,高度,自然也不是煊方现在展翅升高能够突破的高度。

    “【锁·天之涯】。”我轻轻吐出这个封印大阵的名字。

    这个法阵,是我用妖气和自己的心头血所画。

    这也是我受伤之后,才开始用【关地】躲避刀气的原因,就是想用受伤流出的血,掩盖我祭出心头血的血气。

    这不是普通的封印法阵,这个法阵,已经达到了弑神级,以师兄的能力,绝不可能破开。若是师父与师兄合力,还有望可以打出一丝裂隙。可师父一定怕我偷袭,他一定会留在阙哥哥身边,贴身守护他,这也是我假意与阙哥哥反目、向他丢去那些致命术法的原因。我早已算计好了今日,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随着时间的流逝,法阵会一点点缩小,同时,也会吞噬封印内的一切生命。

    我站在法阵的中央,重新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然后看着煊方俯冲而下,直冲到我的面前,鼻息再次吹乱了我刚刚理好的头发。

    师兄跃下龙背,走到煊方头侧,拍了拍他的脑袋:“对不起,害你给我陪葬了。”

    我看着他,似乎很坦然,也似乎并不想再多费心思,亲手杀我。

    反正这是个同归于尽的封印,我会和他一起死在这里。

    我问师兄:“你此生,可还有什么愿望?”

    师兄的【焚龙】已经收入了天穴,他右手摸着化作火龙团子的煊方的脑袋,想了片刻,然后看向我:“这是你第二次问我的愿望了,听我说我的愿望,很有趣吗?”

    “很无趣。”我见他不敢继续接近的样子,主动走了过去,伸手解开了他的披风。

    他身体僵硬,但没有阻止我。

    我毫不客气地将解开的披风,披在自己身上,然后看他目瞪口呆的傻样……很难不笑但我忍住了。

    “别发呆,回答我的问题。”虽然得到师兄的新表情包很开心,但是我不能忘了我来这里的目的。

    “事已至此,我有何愿望,又有什么用。”师兄抬眼,看向正在缩小的结界,“如果可以,我的愿望就是,不和你一起死在这里。”

    “你的愿望很危险。”我如实说道。

    如果他真的放不下在这里赴死,出去对花月许愿,那我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我赶忙提醒:“我刚做妖三年,研习出的妖力与魔力结合的术法还不多,若是你此刻不杀死我,再给我一点时间,即使你【焚龙】在手,也难以杀了我,况且,我手下小妖为非作歹,我也不会管的,周围的百姓,又要遭受折磨,所以,你在这里,和我一起死,不亏,反而赚了。”

    “确实,我的愿望很危险。”师兄苦笑。

    我见开导卓有成效,赶忙继续添油加醋:“而且啊,你也知道,我五天前在金鏊殿说的都是骗人的,毕竟,将我变成半妖的,正是师兄你啊。那么我为什么要毁了川家牢底的那个法阵呢?”

    师兄望着我,叹了一口气:“你从未有一句实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喏,你自己看吧。”

    说着,我把那被我撕下的二十九页,递给了他。

    缉天銮看向仙倾抚递过去的那张纸,边缘的撕痕他太熟悉了,那被撕去的第二十九页,他看过无数次,猜测过无数次,以至于这撕痕都已经印在了他的心中。

    我看着师兄接过那页纸,然后看向了页码,神情紧张又期待。

    他迫不及待地确认那二十九页的内容,然后脸色一点点僵硬了下去。

    师兄奇特表情包加一。

    我等了半天,他才开口,声音中竟然有一些哭腔:“这就是你死守的秘密?你为了仙仙……竟然,不惜,做到……这步?”

    这是因为我救了他的师妹,所以感动哭了?

    我心情复杂、但必须装作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你也不必如此……我是自愿的……而且,你也帮我实现了愿望,我很满意。”

    “你的……愿望……”师兄机械地重复着我的话,然后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你的愿望,不是……不是和你心爱的人一起……”

    我不满地拿开拍着他肩的手:“怎么?魔女就不能喜欢正道?还是仙倾抚不能喜欢缉天銮?”

    却没想到,师兄扑上前来,拉住了我缩回去的手,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再、再说一遍……”

    师兄这是什么反应?他突然扑过来的一瞬间,我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被魔女喜欢、觉得受到了玷污,还是决定要亲手杀了我。

    结果他却只是温柔地攫住了我的手腕。

    我愣愣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情况?

    或许是看我发呆发得久了,师兄也筹措好了语言,重新问道:“你喜欢的,不是仙仙,是我?”

    “???”

第三百零二章 梦境结束,倾抚回音

    没搞错吧,那个一见面就瞧不起我的皇甫仙,我喜欢她?

    她也配?

    哦,不过,在师兄眼里,她可能真的配。天之骄子,国师之徒,护国之将,年少有为。皇甫仙好像除了特别针对我这一点,其余方面,都是尽善尽美。

    难怪师兄对她如此喜爱,喜欢到甚至把我当成了假想情敌。

    等等,我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我挣脱开师兄的手,问道:“我说今日,皇甫仙怎么没同你一起来杀我,原来,你以为我喜欢她,又想到上次我说的那个愿望,要和喜欢的的人早登极乐,于是特意提醒她,不让她来?”

    虽然这是个蛮膈应人的误会,倒是让我少了些麻烦,若是皇甫仙和师兄一起死在这里,师兄有了执念就麻烦了。

    “确实有这个原因,仙仙她是无辜的,我不想她陪我来送死。但……”

    虽然知道师兄是忘了我才会喜欢上皇甫仙,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心乱,于是转过身去,一边迎身走向正在内缩的结界边缘,一边打断他道:“我知道你喜欢你的师妹,又怎么舍得让她有事?”

    我心乱如麻,只想赶紧结束这个梦:“如今,你要保护的人也护住了,你想杀的人也要死了,缉天銮,我希望你就此知足。”

    但是就在结界边缘快要碰触到我鼻尖的瞬间,一只胳膊环住了我的腰,将我重新拉回了结界中心。

    师兄从后面抱住我,抱得很紧,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努力控制住双臂而颤抖:“我后悔了。”

    “???”

    等等,这什么情况?

    师兄在……抱我?

    不对不对,重点不是动作,重点是师兄的话。

    他说什么?他后悔了?

    后悔是大忌!

    时间不多了,眼看结界就要缩到面前了,别吓我啊!!

    我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师兄继续往下说道:“我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正道来杀你,可我竟然不知不觉喜欢上了魔女。我来之前已打算好了,若你死,我也不愿独活。若我不敌你,死在你的手中,我也甘愿。可我此刻,不愿看你死,怎么办,小倾,我后悔了,怎么办?”

    原来这应该是一个我终于得偿所愿、被师兄神情告白的浪漫场景。

    如果不是结界边缘已经缩到了我身前三尺之处的话。

    我赶忙安慰道:“你也不必这样,我说了我是自愿的!你要是后悔了不想和我一起死,我可就真的死不瞑目了啊!”

    “我真该死。”他说,“可是,如今,一切都来不及挽回了。若一切还能重来,回到我们初遇的那一天……”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也有许多话想对师兄说,可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师兄,”我一时情急,竟然叫出了这个称呼,但我也没时间改口了,“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你若是信我,就不要后悔,不要执念,我们还会再见。”

    说完这句话,【锁·天之涯】的边缘,已经到了面前。我握住了师兄扣在我腰间的手,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开双眼之时,却并非像我所想的那样,一场梦醒。

    我身处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也许也没有五指,在这里的,仅仅是我的意识。

    怎么回事?我之前明明悄悄用真言珠试过花月的傀儡,他并没有说谎,可是师兄的梦分明已经结束了,我怎么没能醒来?

    我仔细感受了一下自身的状态,虽然现在我的意识被困住,但是我的神魂就藏在意识之中,倒也不必担心花月对我的意识做些什么,否则,死的就是他。而我的身体在花月体内,更不用担心。只是不知为何,花月要将我的意识困在此处……

    对了,我进入的是师兄的梦,我的意识没能回到体内,也就是说,师兄他还没醒!

    师兄只是在梦里死了,此刻,我带着师兄结束了花月设计的梦境,花月一定会想尽办法诱使师兄许愿,让他的灵魂永远留在梦中!

    可是,我的意识被隔离在这片黑暗之中,根本无计可施。

    我只有等,等师兄选择相信我的话,拒绝花月的诱惑,走出这个梦!

    =3=

    在梦里死亡,梦境也就结束了。

    花月从一开始就知道,缉天銮唯一的弱点就是仙倾抚。所以,他花言巧语骗仙倾抚进入缉天銮的梦。仙倾抚和缉天銮,无论哪一个沉沦在梦里,花月都是满意的。

    可没想到,仙倾抚竟然硬生生拖着缉天銮同归于尽了。

    而且,自己特意抹去了缉天銮对于仙倾抚的记忆,还给他重新安排了一个师妹,却没想到,梦境发展到一半,缉天銮还是爱上了仙倾抚。

    花月恨得牙痒痒。

    如今,仙倾抚那边,已经安然出了梦,她有神魂护着,花月根本就不能对她入梦做什么手脚。可是,花月为了能得到这两人的傀儡,下了血本,如今什么都得不到,他也是不甘心的。

    他硬生生拘着缉天銮的意识,为他又打造了一个死后的世界。

    ……

    缉天銮再次睁开双眼之时,四周一片白茫茫,像是身处云雾之中。

    紧接着,耳畔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缉天銮仔细去听,似乎是两个人在对话。

    渐渐地,那对话声越来越清晰,缉天銮听清了他们说的内容,也分辨出他们是谁。

    “我知道你要跟他走了,这五年,你能陪着我,我已经很满足了。你这么努力修炼,就是为了有一日,能站在他的身边帮助他吧。如今,只剩下【三臂】未除,我相信,有你的帮助,【三臂】也不会再兴风作浪太久。我等你们凯旋。这些衣服你且留下,我会命人,给你缝制新衣……”

    这是凤阙的声音。

    “我配不上王上,莫要再为了我,耽误了您自己……”

    这是小倾的声音……

    “他会回来,你也会跟着他回来的。我等你。”

    缉天銮听见了兰凤阙的叹息和委曲求全。

    这对话,难道是,发生在小倾假扮酒侍的那晚,她辞官之时,与凤阙的交谈?

    凤阙说,“能站在他的身边、帮助他”,这个他,指的是自己吗?

    所以,凤阙登基,小倾分明可以留在朝中、凭借五年来战场上对凤阙的多次救命之恩,从此安享荣华富贵,却毅然辞官,随后跟踪自己,想要去西地,帮助自己降妖?

    小倾虽然看了那本秘籍,但是她想的,根本就不是夺回她的胳膊……只是想帮自己降服、那交战多次都拿它无可奈何的【三臂】……

    那【三臂】,还是小倾为了唤醒仙仙,破坏川家法阵之后窜出牢笼、差点杀死小倾的妖……

    还有,虽然不知小倾如何知道、那本川家秘籍之中记载着唤醒被【十戒】所困之人的秘术,可她从自己的天穴中偷走那本秘籍,就是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为了万一哪一天【川狱之变】是人为的这件事情曝光、可以将全部责任揽到她自己身上。

    否则,万一哪天那秘术被人发现,当时特意为了仙仙去了一趟川宅的自己,一定是所有人怀疑的首要目标。

    缉天銮觉得头痛欲裂。

    他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从前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还要让自己知道这些!

    但是花月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紧接着,缉天銮又听到了一段对话。

    “阙哥哥,你身边有我,枕下便不需有剑。”

    这是小倾的声音。

    “倾倾……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你会回来得这么快……我……你累了吧?我这就吩咐宫人去准备你最喜欢吃的……”

    缉天銮已经猜到,这是小倾被自己用川家秘术、转变为半妖之后,回到王宫,与凤阙的对话。

    缉天銮听到凤阙欣喜若狂却又小心翼翼的声音,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比方才猜测到小倾保护自己的真相之时,还要酸涩。

    也许,是因为,凤阙至少能认清自己所爱之人是谁,无论她是人是妖,是正是邪,只要她是仙倾抚。

    若自己能够早点看破,若自己能早点认清自己的心……

    明明,在押解小倾回王都之时,看见囚车里没气了的她时,自己心痛得恨不得屠尽这天地,恨不得让世间所有给她陪葬。

    却因为她又苏醒,按捺下了心中的疯狂。

    以至于自己浑浑噩噩,此后手中的刀,不知为谁而举。

    “阙哥哥,对不起。你瞧我的左臂,瞧我的眼睛,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可我还想求求你,让我留在王宫,做一名侍卫,好不好?我能隐藏自己的妖气,绝不会给你添麻烦,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可是……”

    缉天銮咬牙。他从未听过仙倾抚如此卑微的语气。

    “我知道你为什么想留在王宫,可我也有私心。倾倾,你是妖,你和天銮不可能了,他此生,最恨妖物。可我不同,我能给你庇护。倾倾,嫁给我,好不好?”

    “阙哥哥,我愿意嫁给你,可是,我是妖,妖永远不能和化龙血脉结合……”

    “没关系,我只希望能日日看见你,我决不负你。”

    “那我便嫁你,此后,我来替公子守护你,若能替他解忧,也算如我心愿。”

    ……

    缉天銮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身着大红嫁衣的背影,还有祭祖那日仙倾抚的回眸。

    他想过仙倾抚嫁给凤阙的无数种可能。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也许,她厌倦了人世间的争斗,只想做一只困在牢笼的金丝雀。

    又或者,她痛恨以前在占天府做侍婢的日子,想坐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好随心所欲地使唤所有人。

    也许,她成了半妖,无论在人间还是妖界都难以栖身、所以希望凭借自己的救命之恩、希望凤阙能给她庇护。

    还有可能,她真的如同她叛出王宫之时所说的那样,她想要炼化凤阙的化龙血脉……

    但是,缉天銮想过最多次的一种猜测就是,她同凤阙两情相悦……

    缉天銮有时还会苦情地想,仙倾抚能喜欢凤阙,也能喜欢仙仙,怎么就不能喜欢自己,自己哪里比不上他们。

    现在看来,不过是自己瞎了眼,盲了心,根本看不见仙倾抚的情意。

    他从没有想过,有这样一种可能,仙倾抚是为了能够留在王宫,守在自己身边、守护自己在意的君王,而嫁给凤阙。

    还没等他静下心来,耳畔又响起嘈杂的声响。

    全是仙倾抚的声音。

    缉天銮痛苦地闭着眼,细细去听每一句话。

    “煊方啊煊方,为了让公子知道你的重要性,我竟然冒充了你的养女。真丢人,这事绝不能让别人知道。”

    “公子又要出任务,留我一人在占天府,不知道我会担心吗?算了,替他护好他的师妹,也许他会开心吧。”

    “这皇甫仙怎么这么不知谦虚为何物?少年赛上危险重重,出了事公子又要伤心了。保驾护航还得看我。”

    “公子赶我走是小事,皇甫仙醒不来是大事,我不想看师兄伤心,不就是破除【十戒】的桎梏吗?这种事情,我来替公子解决。”

    “幸好方才存了点公子的魔力,不然断臂处没有火烤一烤,血腥味还是太重了,会被那妖怪再次盯上的。”

    “阙哥哥不用担心,虽然只有右手,但我还是能保护好你。只丢了条手臂,就能换回皇甫仙苏醒,值了!”

    “真的吗阙哥哥?你传旨公子,他不日会回朝出席你的继位晚宴吗!”

    “啊!五年没见公子是不是已经忘了我?算了,公子厌弃我,我且扮做酒侍给他倒杯酒,就当祝他平安顺遂了吧。”

    “没想到,还有被公子用链子拴住的一天,不过能光明正大地靠近公子,真好。”

    “这皇甫仙仗着公子疼爱,竟然对我动刀子!她以为她是我的对手?算了,公子舍不得她,这口气我忍了!”

    “今日祭祖,公子发现王后是我,表情竟然和平时有些不同。不过,也许是错觉吧,别期待了,他那么偏爱皇甫仙,我这辈子别想比过她了。”

第三百零三章 你不是她,我不是我

    “公子在外征战,可我却离不开这王宫。不如罚些人发配充军,也算是给公子一些助益。”

    “戏本子诚不欺我,这偶遇还是要矜持一些,公子今日竟然主动接近我了,还问了我的愿望。”

    “我既坠魔道,能杀死我的,能让我心甘情愿赴死的,也只有公子一人,如今公子尚未赶回,便是这【天焰凰】也休想留住我的性命!”

    “小妖们,我这段日子在川城的饮食起居就靠你们照料啦,只一点,东北方向的那军营不准动,那可是公子住过的地方。”

    “小妖们,公子来接我啦,抱歉,不能再做你们的妖王啦。”

    ……

    缉天銮听着这些话,一字一句,虽然似乎都没什么抑扬顿挫的语调,可是缉天銮就是觉得,他能够听出仙倾抚说这些话时的心情。

    原来,一开始,你就是为我而来。

    可那时,我们分明还不认识,你就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挡在我砍向煊方的刀前,为的只是保下与我【合天律】的坐骑伙伴。

    为什么?

    为什么到最后,你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却又让我不要后悔?

    难道,与我一同赴死,真的是你所愿?

    一滴泪珠从缉天銮眼眶中滑落。

    可就在那滴泪珠滴落在地之时,周围景色突然变化了。

    缉天銮只觉得一阵不真实的失重感环绕自己,紧接着,就看见了自己骑乘着煊方,右手握着【焚龙】,左手做出画阵的姿势,指前,是数个只剩一笔就可以完成的法阵。

    而地面上,一阵烟尘飘散,逐渐露出那个站在众妖拱卫之中、身着浴袍、长发微漉的身影。

    仿佛时间回到了缉天銮初用刀气,焚毁川宅之时。

    缉天銮紧紧盯着地面上那人的脸,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他不敢呼吸,甚至全身上下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生怕这一切,会随着他的任何动作,化为乌有。

    然后,他看见地面上那人抬头看向自己。

    她的眼中,映着闪耀的阳光。浴袍勾勒出她迷人的腰线,是自己从前不敢看又不忍看的景色。

    她系好浴袍的腰带,用发簪簪上垂落的长发,然后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

    银色的法阵在她的脚下成形,她踏着虚空,又仿佛踏着玉阶,宛如九天神女,缓缓到自己面前。

    缉天銮听她说:“公子,我说过,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我爱你,自然会追随你生生世世。此生,我们再也不要错过彼此了,好么?”

    说着,缉天銮看她对着自己伸出了手。

    缉天銮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气,发现这一切都没有消失。然后立刻左手划开了那些未完成的法阵,右手【焚龙】化为流光回到天穴。

    听到那句“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缉天銮满脑子都是二人死前,仙倾抚的最后那句话。

    他迫不及待地空出两只手,想要握住仙倾抚向自己伸出的那只手。

    他真的好想问一问她,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为什么都已经到了最后,还是不愿意将一切都告诉自己?

    仙倾抚说得那句“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是不是说二人即使被结界吞没,还是有一线生机?

    可是仙倾抚比自己站的离结界边缘更近一些,虽然只有一丝时间上的先后差别,可是缉天銮还是感知到了,仙倾抚不只是肉身、就连灵魂也湮灭了。

    缉天銮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坏丫头,连到死,也要一直骗我吗?

    可是缉天銮没想到,自己还能睁开眼,还能再看见仙倾抚,缉天銮想,这次,一定要让这个坏丫头,好好解释解释,将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自己。

    可是就在快要相触那一瞬间,缉天銮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他冷冰冰地对面前的人说:“你不是她。”

    面前这人,不可能是仙倾抚。

    自己,可是亲眼看见,仙倾抚连灵魂都湮灭了。

    “仙倾抚”伸出的手僵硬在空中,她不可置信地开口:“公子,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吗?因为我是魔女,还是因为我已嫁给他人?”

    缉天銮摇摇头,控制着煊方往后退了退:“都不是。只是因为,你不是她,我也不是我。”

    虽然只是草草从内部打量,但是缉天銮也能感受到,那【锁·天之涯】有多么霸道。

    仙倾抚的灵魂湮灭,自己的灵魂又如何能侥幸逃脱?

    可若是真的死了,那么眼前发生的这些,又是什么?

    缉天銮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就像仙倾抚为什么初见,就对自己百般了解一样,缉天銮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仙倾抚早就知道,自己与煊方是【合天律】、早就知道自己爱吃甘梅酥、早就知道凰天会受伤,所以提前准备了那么多伤药、早就知道仙仙少年赛会遇险,所以报名参赛保护她、早就知道破解【十戒】的秘术在川家哪本秘籍之中、又早就知道自己魔源烙印的本命法阵……

    缉天銮这么一细想,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为什么自己或者自己身边的人会经历什么,仙倾抚仿佛都早有预料、并且预先做好准备?

    他知道仙倾抚的术法造诣非凡,再联想到她说的那句“生即是死,死即是生”,难道说,自己与她早就相识,而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只是因为陷入了奇怪的术法,而她说的“愿与所爱之人、早登极乐”,其实就是,若是自己死了,就能出这诡异术法?

    可是,自己明明与她一起死了,却仍然被困……

    想到这里,缉天銮看向面前这人时,有意掩盖了自己的所有情绪。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面前这人,是敌,非友。

    而面前,花月假扮的仙倾抚,根本没有想到缉天銮竟然从仙倾抚那么模棱两可的提示中,猜到了大半,他还在专心致志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公子,你在说什么啊?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你的小倾啊!公子,只要你承认你爱上了我,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面前的“仙倾抚”悲痛地祈求着,还撕开了浴袍的左袖,给缉天銮看那条妖臂丑陋的模样。这条胳膊由于原是人身,被妖怪吸收之后,妖怪又仗着这只胳膊画法阵,所以有意保护,在妖气的侵蚀和妖元的保护下,这条胳膊虽然留存,却已经千疮百孔,皮肉早就变得和岩石一样坚硬,颜色也和岩石一样灰白,因为多次交战、受到攻击而有很多凹槽与血洞,却由于这并非是妖怪自己的胳膊,无法修复,一直是如此凄惨的模样。

    仙倾抚为了遮掩身份,自然使用了障眼法,缉天銮也很久没看过这条胳膊这样的形态,一时之间,心头又涌上酸涩与悔痛。

    花月见他果然动容,继续哄骗道:“公子,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却终究是错付吗?若你此刻不承认爱我、不愿意拉住我的这只手,我们就真的要错过了,公子,我再没有来生了,此后生生世世,小倾再也不能守护公子了!”

    但是,缉天銮虽然心痛,却是为真正的仙倾抚心痛,而不是面前这个冒牌货。

    他笑问:“从前付出时,也不见你这样,怎么死了一次,反而放开了?”

    “从前未经历过死别,自然肤浅,如今经历过一次,公子,你还愿经历第二次吗?”

    花月还想更进一步地逼问,却突然看到一线红光闪过,紧接着,自己的视野都旋转了起来。

    缉天銮直接控着【焚龙】砍下了面前这个冒牌货的脑袋,然后才望着天空,怅然道:“既然死过,又怎么会复活?我,从不信神。”

    梦毕。

    ……

    意识再次感受到一阵眩晕,紧接着,再次睁开双眼,我已回到了我布下的结界之中。

    我心中一喜,赶忙四下打量。面前那个花月操控的傀儡对于我的苏醒没有任何反应,也许,花月此次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遭到了反噬?

    我再一个个细看,那些挡在天穴壁前的傀儡,但是,他们一个都不是我的师兄。

    花月会把师兄藏在哪里?

    这偌大的天穴,我定时来不及细细搜寻的……

    正在这时,我感知到了白雪的联系。

    我画下法阵,召回了【天仲源元】,身为剑灵的白雪,自然也随着【天仲源元】,回到了我的面前。

    “姐!天哪!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失踪,就失踪了半个月,那蠢龙在外面快急死了!”白雪刚刚在我面前出现,就开始了喋喋不休。

    半个月……难怪我觉得这么饿……

    不对,这不是重点!

    “把你那情种给我种一颗,师兄不知被花月藏在这天穴里何处,趁着此刻花月受到反噬、失去了对傀儡的操纵,我们把师兄找出来!”

    “交给我!种情种我最拿手了!”白雪满脸得意,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种子,“哗”的一下撒了我一身。

    “?”

    “咳咳,特殊时期嘛,多种点,发芽率高。”

    “……”我怀疑白雪故意报复我神魂苏醒这些天来对她的压制,但我没有证据。

    我以指为剑,割开了手腕,用我的血液灌养这些情种,果然不一会就……都发芽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白雪看着我头顶、脖子、胳膊、双腿、双脚一股脑长出来的红色情丝,还都朝向一个方向,笑得不能自已,“怎么会这么好笑哈哈哈哈哈对不起但是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体不想要了?还是游魂舒服是吧?”我挑眉。

    “对不起姐!我也没想到这批种子发芽率这么高!”白雪听我用身体威胁她,立马投降,然后念了个咒,收回了我身上多余的情种,只留下了我左手手心的一颗。

    我不再和她嬉笑:“走吧,抓紧时间。”

    白雪点点头,举着【天仲源元】,紧紧跟着我。

    白雪之前告诉过我,我在被食心魔修复过灵魂、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她曾经在小珏的要求下,在我的身上种下过情种。那时,情苗分了两岔,一岔向着西北、师兄所在的方向生长,另一岔,则向着小珏生长。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自己都狠狠鄙夷了一下自己。

    但是此刻,我种出来的情苗,并未分叉,只有一根独苗,朝着天穴深处指去。

    挥手在身后给自己和白雪都加了几层【疾】,迅速跑向情丝所指的方向。

    经历了曲折的、像迷宫一样的天穴道,幸好有情丝指引,虽然还是经历了几次天穴壁挡路,但都成功绕了过去,没过多久,我就找到了花月关押他多年来收集的数百名傀儡。

    他们都长着师兄的脸……

    这就很渗人。

    “呀,这些人,”白雪凑到这些傀儡面前,细细端详,“他们的脸,怎么和大将军长得一模一样?”

    “你才发现?”我无语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问你要情丝?这东西种我身上,害我脱力,难受死了。拿走吧,我找到他了。”

    “找到了?”她随着情丝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边还有十几个“缉天銮”,“你确定?”

    “嗯。”

    我点头,白雪收回了最后一颗情种。

    我细细看了看这些花月的傀儡,他们的肉身确实是保持活性的,只是不知,若是杀了花月,他们的灵魂还能不能回到体内。

    但只要有一丝得救的可能,这些人的肉身也不能随意损毁啊。

    我小心避开他们,走到了师兄的面前。师兄的梦已经结束了,迟迟不醒,是因为还受到迎春花毒的影响。

    我对着师兄画下了唤醒法阵,然后不等白雪反应过来,挥手将她和【天仲源元】都收回了天穴,并且给天穴加了几个封印,防止白雪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之前在花月的控制之下无可奈何,一心只想着尽快救师兄脱离梦境,可是如今梦醒,不知道师兄是否还会记得梦里发生的一切……

    若是忘了最好,可若还记得……

第三百零四章 傀儡人墙,天穴壁破

    不对!我有什么可心虚的?该心虚的是师兄才对!

    他倒是连叶青青、兰凰天都记得清楚!

    况且,若是我不说,花月也不说,师兄就不会知道我入了他的梦。

    我摩梭着下巴,深觉得我这个杀人灭口的方法不错。如今师兄已经安全,花月不知怎么突然没了动静,不就是我报复他的好时机?

    思绪不过刹那,师兄也在我的唤醒术法影响下,结束了沉睡,睁开了双眼。

    他看见面前的我,眼睛里似乎还有一些恍惚。

    我不禁有些担忧,师兄可别被花月玩傻了,从此分不清梦和现实了。

    却看见师兄痴痴地望着我笑:“小骗子。”

    “……”为什么我觉得师兄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但是只要花月死得快,他就没办法证实!

    “师兄你睡糊涂了吧。”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将盘膝坐在地上的他拉起身,然后画下法阵,为他清理了身上的灰尘,“你被花月控制,进入了他的天穴,我是来救你的。我们此刻在花月的天穴之中,只需要打破他的天穴壁,花月就会死,天穴溃散,我们也能够出去了。”

    我刚准备示意师兄打开天穴,以【焚龙】与我的【天仲源元】合力,不愁破不开这天穴壁。

    但是我胳膊尚未抬起,整个人就被师兄拥入怀中。

    “师兄?怎么了?”我细细回忆,半个月前,我与师兄分离时的最后一句话,应该是让他去寻找尚未归来的乔毅琛,于是准备岔开话题,跳过梦境这一段,和他聊一聊已经脱险的乔毅琛,但是尚未组织好语言,师兄的气息就侵袭而来,他轻轻吻着我,又忍不住用牙啃我,似是报复,又有不舍。

    然后,缉天銮被仙倾抚一把推开:“放肆。”

    在听到那冰冷的两个字之时,缉天銮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停滞,随之,缉天銮放下了环住仙倾抚的双手:“抱歉。”

    这句“抱歉”说出,面前的仙倾抚也愣住了。

    她一边解开天穴上的封印,取出【天仲源元】,一边问道:“嗯?怎么,见到我,你很失望?”

    缉天銮摇头:“没有。”

    仙倾抚追问:“那你为什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因为做了个噩梦。”

    仙倾抚冷笑:“是吗。既然梦醒了,也别在此处逗留了。这花月竟敢戏耍……戏耍你,我今日就让他体会体会,天穴从内部被破坏,是什么感受。”

    说着,仙倾抚举着已经取出的【天仲源元】,也不在乎花月的天穴壁何处比较薄弱,只是就近挑了一个地方,就要挥剑。

    可当她刚刚转过身来,四下那几百名傀儡却突然行动起来,包围住了仙倾抚和缉天銮两人。

    之前缉天銮不在还好,如今仙倾抚已经找到了缉天銮,再和他两人一起,面对这么多长着和缉天銮相同面容的傀儡,就连无心无情的神魂,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脚趾扣地。

    缉天銮显然是刚刚注意到,原来自己被这么多和自己长相一样的傀儡包围,在头皮发麻之后,突然心里划过一丝甜蜜——他的小倾,就是在这么多冒牌货里面,找到了他。

    “师兄,你还有空分心?”见到缉天銮脸上突然浮现起诡异的笑容,仙倾抚头皮更麻了,“看来,花月也从反噬中苏醒了。他想要用这些傀儡作为肉盾,挡住我们破坏他天穴壁的举动。但若是仅仅如此,不过是拖延一些时间罢了。现在,我找到了你,对于这些傀儡,自然不再需要手下留情,等我将这些傀儡都打成灰,他还是难逃一死。只是,我对虚空天穴知之甚少,不知他是否还有别的逃脱之法,师兄,你可知晓?”

    缉天銮也取出了【焚龙】,然后摇了摇头:“虚空天穴,还是上次,筝社【驭傀】中那【紫皇女】在王都露了一手,师父看见之后,才说给我听的,我对其了解也不多。只是,小倾,面前这些傀儡……”

    “怎么?因为都长着你的脸,所以你舍不得杀?”仙倾抚嘲讽道。

    “咳咳,不是,只是,我能感觉到,他们的身体上还有生气,他们肉身未死,只是不知为何没了灵魂。”

    仙倾抚解释道:“不错,这正是花月的手段,花月为他们缔造了梦,他们自己选择了永远沉沦在梦中,出卖了自己的肉体,换得灵魂的安宁。”

    缉天銮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噩梦。

    不过,现在不是他细想的时候。他放下举着【焚龙】的右手,又伸出左手,按住了仙倾抚举着【天仲源元】的右臂。

    “他们既然肉身未死,只要我们设法解救了他们的灵魂,他们就能复活。小倾,他们也是别人的父母、儿女,有自己的家、有正在等他们回去的人。”

    仙倾抚皱着眉,她终于明白了,为何花月会做这徒劳之举。

    他一开始就不是想用这些傀儡挡住她的剑,而是用这些傀儡挟制师兄、让师兄来挡住她的剑。

    呵,真是好手段,好一个天罚协会,这就是自诩名门正派的天罚协会。

    缉天銮见仙倾抚无动于衷,举着【天仲源元】的手臂并未放下,更是软了声音,哀求道:“我知你无心无情,我们可以对遇难之人见死不救,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用我师妹的身体,杀人。”

    缉天銮仍记得,他在仙倾抚的灵魂世界中,看见的那一排排墓碑。无心无情的神魂不会痛,可是,他的小倾会痛。他知道小倾的善良,她从不愿伤害任何人。

    仙倾抚被气笑了,什么叫“我师妹的身体”?

    “哦?你师妹的身体?可笑,这是我的身体,你师妹就是我,怎么,不过是不爱你,我就不能再是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要不杀他们就破了花月的天穴,也并非无法。”仙倾抚原先,也不想伤害这些傀儡,正如缉天銮所说,她可以见死不救,却不会主动对他们出手。

    即使她已经脚踩无数尸体,但这不是放弃原则的理由,她虽是魔剑之主,但谁说,魔剑之主,就一定要是一个被杀戮支配的魔鬼?

    若是在入梦之前,仙倾抚可能还真的会被花月的这一招困住,可是,在梦境之中,仙倾抚与缉天銮二人,都将【关地】运用得炉火纯青。

    不知道,花月这叫不叫,作茧自缚?

    【关地】是仙倾抚创造的、首个利用空间之力的传送法阵。

    既然能传送人,那么传送刀气,从理论上来说,也是可以的。

    只要精准定位,利用空间之力,吸收刀气,然后在定位的地点释放,就可以越过这层层叠叠的傀儡,直接攻击花月的天穴壁。

    现在的仙倾抚,由于神魂苏醒,难以使用魔力,那么这使用【关地】、传送刀气的活,自然需要缉天銮来干。

    可是,缉天銮已经将【关地】使用得熟练到可以精准计算出落点这件事、是在花月为他构造的梦里发生的……

    仙倾抚此刻说出让缉天銮用这个方法,就等于变相承认了,自己入了他的梦。

    但她还是说了,毕竟入梦时是封印了神魂的,有心有情的仙倾抚做的那些蠢事,关她这个无心无情的神魂什么事?

    仙倾抚详细对缉天銮解释了自己的想法,以及使用【关地】传送刀气之时需要注意的地方,缉天銮看向仙倾抚的眼中,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不过却并不明显。

    正如神魂所想,即使缉天銮有什么情绪,他的对象也是那有心有情的仙倾抚,而不是这冷冰冰的神魂。

    感谢花月所造的梦境,与真实的世界别无二致,才让缉天銮在梦里,将【关地】分析、使用得如此精细,此刻听了仙倾抚的话,缉天銮当即就用左手画出【关地】法阵,法阵成形之后,右手【焚龙】对着法阵中心挥出。

    围在周围的那些傀儡看见缉天銮挥舞【焚龙】个个如临大敌,都前赴后继地对着缉天銮挥舞【焚龙】的方向扑来。

    然后全都趴倒、堆叠在地面上,除了挤压,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离得远的那些傀儡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方向,就看见【焚龙】的刀气像是被那法阵吸收了一样,消失在空中。

    仙倾抚不能在术法方面帮助缉天銮,她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周围,把控一切变化。她看着这些傀儡的反应,心中默默计算着花月同一时间所能控制的傀儡的数量。然后、她愕然发现,目之所见的这五百一十二具傀儡,竟然没有任何两个动作完全相同。

    也就是说,花月能够同一时间,至少操控五百一十二具傀儡做不同的事情。

    这还只是面前的这些,说不定,花月所能,远在这个数量之上。

    而方才扑到缉天銮面前、企图挡住缉天銮刀气的那些傀儡,以肉身强度来判断,竟然都是天罚,其中甚至还有四个乙级天罚的身体。

    仙倾抚又默默数了一遍,这五百一十二具傀儡之中,有三十七个天罚,等级不一。

    这就是圣十的底蕴吗?花月的梦境固然强大,甚至可以控制住屠龙级天罚,比如师兄,被花月困在梦境半月,若是此间、外界有什么战事,花月控制住了顶尖战力,就算被困之人能走出梦境,外面的战事也早就结束了。

    更可怕的是花月所掌控的傀儡,他们就像是一队不惧疼痛、充满经验的铁兵,完全听从指挥,再加上花月的虚空天穴,你永远不知道,会从哪里突然冒出一支军队,将人打得措手不及。

    没想到,这还只是排名第九的圣十,那前八位圣十,该是多么可怕?

    天罚协会,底蕴竟然如此深厚。有这样一个自诩正道的协会,一直对自己追杀不歇,也着实令人头疼。

    思绪转瞬,缉天銮的刀气,已经被【关地】精准地传到了天穴壁上,烈焰刀气席卷,将那厚实坚硬的天穴壁、划出了一道浅浅口子……

    仙倾抚挑眉,缉天銮也讶然:“好硬,这一刀,我已用了五成力。”

    “……”仙倾抚无语,“怎么才五成?我还以为你是全力一击呢,刚准备惊叹,这花月竟然将天穴壁炼得如此抗揍,能接下你全力一击,原来是你偷懒。”

    “咳,第一次尝试用【关地】传送刀气,我怕使用不当……”

    “你不信我?”仙倾抚面无表情道,“这下好了,失了先机,花月定有所防备了。”

    “并非不信你,小倾,只是我对于自己术法的精准度不敢保证。”缉天銮认真解释道,“只是,照此情形来看,就算我用上全力,也无法打破他的天穴壁。看来,花月自己也知道天穴是他最大的弱点,于是将自己的天穴壁锤炼得如此坚实。”

    “再坚实,也扛不住【天仲源元】。”仙倾抚不屑道,“只是,看来,花月已经彻底恢复了,这些傀儡,要攻击我们了。”

    一直留心观察周围这些傀儡的仙倾抚自然发现了,那些有着天罚资质的傀儡已经偷偷接近了二人,且将二人围在了中间。

    “别松手。”缉天銮拉住仙倾抚的手,然后又画下【关地】,这次的【关地】,是传送他们二人。

    缉天銮带着仙倾抚出了傀儡的包围圈,两人对了下眼神,由缉天銮再次画下【关地】,然后仙倾抚举起【天仲源元】,缉天銮举起【焚龙】,一起对着法阵挥出手中武器。

    这次,【关地】带着【天仲源元】的剑气,与【焚龙】的刀气,一起击中了天穴壁。

    【天仲源元】的腐蚀效果,再加上【焚龙】的高温,天穴壁被击中的地方,如同烂泥一般化开坍塌。

    紧接着,整个天穴都在溃散,然后,井水从天穴壁破裂的地方,灌了进来。

    “不好!”仙倾抚惊呼出声。

    天穴壁破裂,隔绝天穴内空间与真实世界的墙壁被打破,而天穴入口,在井内。

    若是在这里,天穴彻底消散的话,那几百具傀儡的身体,一股脑涌现在狭窄的井道内,不被挤成汁水才怪!

第三百零五章 天仲源元,魔剑之怖

    缉天銮虽然之前听到仙倾抚的问题,猜到了花月的天穴是特殊的虚空天穴,但是,他是沉睡中被花月控制身体跳井的,自然不知道这虚空天穴的入口,被藏在那农户家中的水井里。

    “怎么了?”

    缉天銮虽然看见水涌入天穴,但是他能够使用避水术法,并不觉得这些水有什么值得小倾如此惊慌的。

    “师兄,这天穴入口,被花月藏在一口井里,这井道,恰好能容纳一人而已。如果天穴就此崩塌,隔绝两片空间的屏障消失,那么,天穴里的所有人,都会一口气,出现在那井道内……我一路经过天穴内的道路找到你,这中间,我至少看见了三千多具傀儡,这数量,绝不是那狭窄的井道所能承受的。”

    缉天銮懂了仙倾抚的意思,皱眉道:“除非夷平周围的土地,否则,这么多数量的傀儡,绝不可能平安出去。只是,时间不多了,你我皆不擅长土系术法,难以在瞬间挖出能容纳三千多人的土坑。”

    将井道扩开、将方圆三百米的土地全部往下挖开三米,才能保证这天穴中的傀儡不会在天穴破碎的瞬间被挤压而死

    仙倾抚摊手:“你别看我,我也做不到。就连我们,也必须要在屏障破碎的瞬间使用【关地】,否则,我们也会被挤死。”

    缉天銮捏紧了拳头,他以为最难对付的花月已经败了,却没想到,还有意想不到的困难等着自己。

    缉天銮想了想,又问道:“仙珏他……?”

    “我进花月天穴找你之前,确实召回了小珏,为我保驾护航,此刻,他也整等在井边,我也可以通过血契联系上他。”仙倾抚道,“只是,小珏他虽然打架厉害,却完全靠自己的体格和天赋,他对于术法更是一窍不通,他也做不到。”

    缉天銮回头,看向那些已经朝自己和仙倾抚攻来的傀儡,脸色紧绷。

    仙倾抚此刻神魂苏醒,本该无心无情,可不知为何,看他这样,心里却有些怪异,这种感觉,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但这绝不是无心无情的神魂该有的感觉。

    她叹了口气:“要救所有人,不可能,但是,如果舍弃一部分,也许可以救下另一部分。”

    眼前,井水涌入得越来越多,裂隙也向左右延伸,天穴壁撑不了太久了。

    缉天銮听她这么说,心中一喜:“能救一部分也是好的!我能帮上忙吗?我也想尽我所能……”

    “当然可以,天穴壁破碎的瞬间,用【关地】带着我远离井道。我可不想和这些傀儡挤在一起。”

    “好。”缉天銮点头。

    仙倾抚没有对他解释具体要怎么做。她也没有时间解释了。

    缉天銮看见她手上血契法阵亮起,仙倾抚闭着双眼,似乎在和仙珏交流。

    紧接着,仙倾抚重新睁开双眼,她召唤出白雪。

    白雪是剑灵,仙倾抚将自己的记忆与她分享,然后白雪皱着一张脸,苦巴巴地道:“这么多,我是脸盲,记不住。”

    “没办法,若我能与师兄共享记忆,也用不着你。你尽力吧。师兄,你在我身后画个【疾】,然后你在这里等着我们。”

    缉天銮点点头,画下了法阵。

    仙倾抚如同一支箭一般射了出去,白雪也化为白色流光,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缉天銮好奇地望着仙倾抚,不知道她要怎么做。

    然后他看见,仙倾抚举着【天仲源元】,划过一具具傀儡的身体。

    那些被【天仲源元】划伤的傀儡,根本抵挡不住魔剑的腐蚀效果,喷涌而出的血液都变成了墨绿色,然后从伤口处开始泛起墨绿色的泡沫,紧接着,泡沫扩散到全身,整个人化为一坨墨绿色的脓水。

    傀儡没用痛觉,不会呼痛,化为脓水前最后的声音,就是那些毒液泡沫炸裂的噼啪声。

    这是缉天銮第一次看见,被【天仲源元】杀死的人。

    不,准确的说,不是人,是傀儡。

    缉天銮感受到了从骨骼深处传出恐惧的颤抖,以及自己的天罚之力与魔剑对抗的天性、而导致的天穴的不稳定。

    此刻,他甚至想象了一下,如果是一个活人,被【天仲源元】砍伤,或者甚至不需要砍伤,只是被【天仲源元】的剑气所腐蚀,那人的死相、以及死前最后的悲鸣。

    缉天銮一瞬间明白了,天罚协会这么多年对魔剑之主锲而不舍的追杀,以及天罚协会所宣扬的那些关于魔剑的恐怖传说,和天罚协会这些年默默培育的力量。

    这一切,都是源于,对魔剑【天仲源元】,最深的恐惧。

    只在缉天銮愣神的一瞬间,仙倾抚脚步不停,又有着【疾】的加持,击杀傀儡的数量已有数十人。

    整个人像是一支墨绿色的毛笔,所过之处,一地墨绿色的脓水。

    缉天銮甚至想叫停她,但是嘴巴张了一半,却没有发出声音。

    不仅是因为他相信仙倾抚,还因为他看见了,仙倾抚所过之处,并不是每一名傀儡都被杀了。

    很难想象,这是仙倾抚的疏漏。

    必然是她有意为之,但是,这其中原因,他猜不到,他却相信,一定是她来不及说,因为另一边的白雪,情况也和这边相似,很多人被白雪有针对性的用巫术变为雪雕,然后被白雪敲碎。

    这就是她让白雪帮忙、而不是自己的原因。

    她们所杀的傀儡,一定有针对性,但是自己并不能和仙倾抚记忆互通,没有办法和他们一起针对性地击杀。

    缉天銮转身,选择不再去看。

    除了相信小倾,还有一件自己现在能做的事情——维持住花月的天穴壁,让它坍塌的速度慢一些,最好能等到小倾做完她想做的事。

    缉天銮尝试着用封印堵住天穴壁破损的地方,同时感叹,不愧是圣十的天穴,真的异常坚固。

    普通天罚,天穴壁只要遭受重击,立马会整个空间坍塌,而花月的天穴壁,承受了他和小倾天罚之力的全力一击,还能坚持到现在没有完全坍塌,真是奇迹。

    缉天銮尝试了几个结界封印,都没有作用,最后他直接尝试下三级的普通封印术,没想到竟然起了效果。

    此刻他十分庆幸,天语术法可以叠加,这样,即使是普通的下三级封印术,在叠加之后的效果,也堪比上三级术法,倒是可以支撑片刻。

    仙倾抚注意到了缉天銮那边的动静,没有过多关注,只是继续提着【天仲源元】杀戮傀儡。

    仙倾抚自己封印自己天穴的那五道天语术法,其实比缉天銮这些下三级封印术更加有效,但是,那些复杂的术法,显然现在来不及教给缉天銮了,她自己又无法使用术法。

    而且,若是此刻封印神魂、让自己可以使用术法,护住花月的天穴壁的话,那恢复了情感的仙倾抚,一定也下不了手。

    两相权重,仙倾抚继续心无旁骛地杀戮。这就是无心无情的好处,她的一切决定,永远是最理性的。

    但绝不是最人性的。

    很快,天穴内,目之所见的傀儡数量,已经只剩下一百多,虽然不知远处是否还有其他的傀儡,但是,时间已经到了极限。

    白雪也回到了仙倾抚身边:“我杀了六百多个。他们每个人都长着大将军的脸,只根据你告诉我的那些细小的区别,实在是太难分辨了,如果不是因为分辨的速度太慢,我还能多解决几个。”

    “我杀了一千五百多,也许有错杀的,但是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我估计,还留有身体的傀儡,只有一千不到了,这样的数量,小珏用龙爪挖的坑,应该勉勉强强够用,就算受点挤压伤,但是于姓名应该无碍了。”

    说到这里,天穴壁突然传出一声巨响,井水像洪水一般涌入,几次呼吸,积水就已经达到了腰部的高度。

    仙倾抚的手突然被人拉住,她抬头,看缉天銮一脸得意地说:“这时候,头发丝不太靠谱,还是拉着牢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受伤。”

    轰隆隆——

    天穴崩塌,圣十陨落,缉天銮同时使用【关地】,抱着仙倾抚出现在一公里以外的地方。

    安全出来之后,仙倾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身后是枯萎的迎春花从,但花香已不再。

    花月败了。

    仙倾抚不禁觉得有些可悲。

    这位圣十,给她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可是直到最后,她却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只是听过他难听的嗓音。

    之前赫缚歌给她看过圣十画像,她还以为这次能证实一下画像的真伪呢,看来是没机会了。

    “放心呼吸,迎春花已谢。”仙倾抚推开搂着自己的缉天銮,道。

    但缉天銮却执拗地拉着仙倾抚的手,不愿松开。

    仙倾抚觉得有些奇怪,之前她表示抗拒的时候,师兄都是很礼貌地放开自己,怎么这次……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小倾,”缉天銮开口道,“关于我做的那个噩梦,我……”

    仙倾抚撇嘴:“怎么,师兄?你做的噩梦还想给我分享一下?”

    “小倾,我能感觉得到,梦里的你,不仅仅是梦,我梦里的,就是你,对不对?”缉天銮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仙倾抚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确定了,自己入了他的梦。

    仙倾抚摊牌了:“是又如何?师兄,你还想知道什么?”

    缉天銮见她爽快承认,面色一喜,然后又表情悲伤,欲言又止。

    “怎么,梦醒倒是觉得对不起我了?无妨,我明白,你在梦里不记得我,是花月故意安排的。那皇甫仙,也是因为花月想要困住我的灵魂,故意安排来折磨我的,你不必道歉,你除了几次伤我、杀我,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想到这里,仙倾抚不知为何,突然不想和缉天銮站在一起了。她甩开缉天銮的手,这次缉天銮倒是握的不紧,轻松就让她甩开了。

    仙倾抚犹豫了一下,见缉天銮还想说什么,暂时压下了召唤仙珏的动作。

    不过,显然,缉天銮还没能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几次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双眼,渐渐变红。

    仙倾抚决定给他补上一刀:“师兄不必过于自责,毕竟你不记得我了。可是,那时入你的梦,其实,我是自我封印了神魂的。也就是说,在你梦里的仙倾抚,是真正爱着你的仙倾抚。可是因为花月的监视,她一直不能对你表露心迹,否则花月发现我神魂封印,难免不会对我做什么手脚,到时候,我和你的最后一丝生机也没了。”

    “你听懂我的话了吗?你在梦里伤害的人,不是我这个无心无情的神魂,而是那个和你朝夕相处了七年、对你爱得深沉、甘愿为你遭受苦难的仙倾抚。”

    “不过,我可不会为了你,再封印一次神魂,将我的人心放出,让你给她道歉的机会。你若是心中有愧疚,有歉意,就好好记着,以后好好保护我。”

    仙倾抚故意这么说道。

    此次花月对自己出手,任她再迟钝,也能感觉出,天罚协会内部,绝对有一个能够测算出自己一生的神秘人。

    她知道自己经历过身魂分离、有过一段王都生活,她甚至知道自己对阙哥哥的放心不下,安排了一个乔毅琛等着自己。

    她还知道,自己一定会有一日经过这里,不仅安排了乔毅琛,还有圣十花月在此处埋伏。

    但是,乔毅琛目前看来,只是一名普通人,仙倾抚暂时想不明白,一个不是天罚的普通人,能奈自己何?

    还有那西渡村的客栈老板,巧言哄骗自己来这金山镇除妖,他是否也是天罚协会安排的人?

    她现在,不敢相信自己身边出现的任何人。毕竟,自己是魔剑之主,是传说中会毁灭天下的魔女,天下人都对自己除之而后快。

    甚至连师兄,他是兰氏后人,又是国师之徒,若自己不是有缘与他有了七年的师兄妹情谊,恐怕,拦在自己路上、想要杀死自己的人,还会多一个缉天銮。

第三百零六章 笨拙天銮,解梦心魔

    神魂苏醒的仙倾抚,只会分析利弊。

    而这一次的事件,更让她觉得,背后的敌人深不可测,她需要一个能保护自己的力量。

    仙珏与自己之间拥有血契,可是,他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小龙,她固然不想自己有事,但也不愿他过多地涉入世事,她只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地过完一辈子。

    所以,此刻,缉天銮的保护,对她而言,就十分重要,不仅因为缉天銮的实力,更因为——他是国师之徒。

    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世上,唯一能威胁到自己的力量,就是自己的师父,槐牢透。

    缉天銮听到仙倾抚的话,反而是咽下了所有不安。

    至少,她没有赶自己走。

    缉天銮点头承诺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你的身份估计已经暴露,从此以后,明刀暗枪更是防不胜防,你需要一把保护自己的刀,我很感谢你,选择了我。”

    “但是,即使这样,我也请你听我说,说一说我的那个噩梦。我知道,现在的你,无心无情,也许对我所经历的并无兴趣,但是,我不需要任何回应,只希望你听我说完,这样,即使你的神魂压制着人心,但我的小倾,终归能听到我的真心。我和小倾,错过了太多。如今能再见,我不愿再错过。”

    仙倾抚听了缉天銮的话,回忆了一下十年来两人经历的所有,点了点头。

    此后强敌埋伏,险象环生,他想说什么,就让他一次说完吧。

    缉天銮看见仙倾抚左手手背上血契阵法散发的红光逐渐渐弱、消失,终于放下了心。

    他想了想,还是先从花月的梦说起。

    方才仙倾抚已经承认了,这梦不是缉天銮一个人的,而是花月为仙倾抚和缉天銮两人准备的梦,也就是说,这个梦,是他们二人的心魔。

    无论是缉天銮对于师妹的执念、

    还是仙倾抚对于偶遇之缘的质疑。

    无论是失去关于仙倾抚记忆的缉天銮对仙倾抚的种种伤害、

    还是仙倾抚对于她刻意隐瞒、什么都不知的缉天銮的算计。

    无论是缉天銮对于仙倾抚的爱而不知、

    还是仙倾抚对于兰凤阙的偏爱难偿……

    这些心魔,已经被花月放在明面上、摆在他们面前了,仙倾抚可以不提,可以假装无视这些,但是缉天銮却必须要一一解释。

    “在那个梦里,花月故意给我安排了另一名师妹,你是知道的,我因为出身,一直希望能够拥有家人,所以,对于师妹,异常渴求。”

    “可是,我渴望的,只是个妹妹,我对皇甫仙,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情感,从始至终,我只是将她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样。”

    “可是你是不同的,小倾。我初见你,你挡在【焚龙】前,护着煊方,那时我完全不记得你,只是想着,这个姑娘面容娇憨可爱,却不想竟有如此勇气,敢挡在我的面前。而且,当时,你使用了你自创的术法,弹射到我的面前,我那时只以为是煊方传授你的术法,心中赞叹你的术法天赋十分强大,且也能施展天语术法,起了惜才之心。”

    “但是你毕竟来历不明,我不敢贸然将此事告诉师父,我原本想将你留在身边,细细观察了解。却没想到,刚入门的皇甫仙讨要你去做婢女。皇甫仙刚刚入门,我不好直接拒绝她,又因为,我想着皇甫仙年龄小,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同师父又与她男女有别,因此,只是为她收一个婢女,应该不会让师父太过警惕,就同意了。”

    “然后,入宫那天,你去偷了御膳房的糕点,当日我看着皇甫仙端着糕点盘子从外走进大厅,心中就疑惑,她故意端走盘子,又在凤阙责问宫人之时端着盘子进来,想必是故意让你难堪。我尚未想好如何处理你与皇甫仙的关系,更复杂的是,那时,凤阙竟然向我讨要你,我吓坏了,凤阙当年责罚宫人十分严厉,我担心他将你要去是想要折磨你,于是拒绝了他。为了安抚凤阙和皇甫仙,我不得不罚你,可那一夜,你站在院子里举着水桶,我也在屋子里看了你一夜,我看着你倔强地受罚、甚至都不屑于偷懒,心中有些后悔罚的太重,又有些担忧你的性格太硬,往后会吃苦。”

    “还有,拜师大典那日,其实,我在你最爱的那支发簪上画下了追踪术法,知道你偷偷溜出宫,来观摩大典。此事,师父自然也是发现了的,他令我严惩你,我却归了一半责任在自己身上,罚你举了一夜水桶的那晚,我也在刑房受了鞭刑。我一身血气,不敢经过后院,不想被你看见狼狈的模样,可没想到,”缉天銮轻笑出声,“你竟然又傻傻地站了一夜,害得我一夜躲在刑房,陪你罚站。”

    “再之后,是凰天出事,现在想来,你应该是早早预料到了我治疗术法不精,又因为不知为何,拜师大典上没有人给我送上比试彩头相思膏,于是提前备下了那些药。可你不知,我当时着实被你的突然出现,以及你给我的那些伤药吓坏了。我觉得你深不可测,又不知道你所图为何。明明,你让我觉得这么神秘莫测,甚至觉察到了危险,我应该逐你出宫,让你离我远远的,可是,你是第一个给我送伤药的人,即使受伤的不是我,但药也是为我所送、为我解决了燃眉之急。那时,我看着你,心里有一些我说不来的奇怪的感觉。”

    “我知道,你出宫,师父一定又发现了,这是你第三次触犯宫规,师父一向严于律己,对于宫规守则都谨守,而你只是占天府第一名侍婢,却屡屡离经叛道,师父此次一定不会饶了你。所以,回宫之后,我就去请求了师父,说你身世可怜,又与我的坐骑有感情,我怕你的离去,使煊方与我离心,师父这才看在煊方的面子上,同意不赶你走,但罚不可免。于是,我请求亲自动手,罚了你鞭刑,可我在你身后,偷偷使用了我拙劣的治疗术法,甩鞭的力道也是有所控制,虽然看起来皮肉受损,但是却并不会有内伤,养几天就能恢复如初。”

    “那时起,我就知道了,自己似乎已经不能接受离开你了,可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接受离开你。”

    “后来,我外出执行任务数月,归来之时,用追踪术法察觉到,你正在参加少年赛。我心急如焚,赶向地心塔。你只是一个婢女,只是接受过火龙一段日子的抚养,甚至你的年龄比他们都小,个子也比那些人低了一个头,你怎么能参加少年赛,你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我担心极了,我害怕你受伤,可我赶到地心塔,你的第一场比试已经开始了。我默默记住你对手的模样,打算好了若他敢伤你,我必百倍偿还。可我还没来得及记全他的样貌、姓名、门第,他就败了。”

    “他败得太快,我甚至没能来得及看你画下的法阵,于是我跟着你来到了第二层,然后,我仔细观察你所画的法阵。我发现,你画下的法阵,远超同龄人的圆润,这等技艺,绝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有的。更令我担忧的是,你所使用的术法虽然只是戊级,也并非我认识的法阵,但是你画下的法阵,和师父所授的法阵,有绝大部分的相似,我觉得,这不是巧合。我想询问你,可你已经进入了第三层,从第三层开始,皇甫仙会参赛,师父也会全程观赛,我没办法再过于注意你了,我不想被师父发现我过于关注你,我怕你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万一被师父发现,就危险了。”

    “然后,一直到比试结束,林希出了擎天柱,提到你所使用的术法,与师父家传的【爆·极乐】十分相似,我吓坏了,当时我只是猜想,你肯定偷学了师父的术法,若是被师父发现了,一定饶不了你。那时,皇甫仙昏迷,我奉师命,去川家寻找唤醒她的办法,无暇顾你,于是给你在江南富庶之地安排好了一切,命暗卫先送你过去安置,等我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就去寻你回来。却没想到,就这么弄丢了你五年。这五年,我杀妖麻痹自己,可是,当我的手中丢失了将【焚龙】砍入妖怪血肉的触感之时,就会觉得双手空落落的。因为,在送你离开之前,我甚至都没有用这双手触碰过你。想到此生,我可能都再也见不到你,甚至不知道,这个奇妙的小姑娘,若是揉入怀中,是否会想别的姑娘一样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要守护,我就觉得,我这双手,轻得快要飘起来,我这双手,仿佛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只有杀妖之时,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却没想到,五年后我还能再见你,但是,我的手第一次碰到你,却是将你当做了【三臂】的同族,捉住了你的胳膊。那时,我和皇甫仙连夜出发,接到消息说【三臂】又在西地作乱,于是骑乘煊方飞去西地,但行到一半,暗卫来报,有一个非常迅速的人,正在跟踪我们。此人行踪难以捉摸,但总会在我们经过的地方,偶尔显露出银色的法阵踪迹。”

    “早在凰天出事那次,我就察觉到你会使用空间术法,那次,我甚至还专门去你经过的地方,查探你留下的术法痕迹,推测出了你所使用的阵法。当时,我只觉得奇妙非常,空间术法,就连师父,也并未掌握,只是依靠他的天罚之力,能拥有空间之力。却没想到,五年后,这却成了我认出你的契机。我冥冥之中感觉,这正在使用空间术法跟踪我的,就是你。于是,我让皇甫仙先骑乘煊方去西地,而自己,则根据我多年来对【关地】的研究,推算出你的落点。没想到,在那半柱香的推算过程中,我竟然突然掌握了【关地】,但我却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开心,那时,我一心只想着,我能再见你了,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弄丢你了。”

    “却没想到,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晚宴上那独臂侍卫,是凤阙亲自保护的救命恩人。我不死心,我觉得他就是你假扮的,可是,我又希望不是。”

    “然后,你卸下了伪装,露出了你自己的脸。虽然已有五年未见,可我一眼就能认出你,虽然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你十岁的模样,可是,我日日在脑海中回想你的模样,也会想象,如今的你是什么模样。你和我想象中的模样,差别并不大,也许,是因为你总是冷着脸,没什么表情的缘故。”

    “我看见你丢了左臂,心中一阵疼痛,仿佛是自己心脏处的魔源烙印被攻击了一般疼。我原以为,你丢失的左臂,是在战场上为了保护凤阙而受的伤,我恨自己没能早点找到你,也恨自己没能早点解决西地妖患,好去战场上帮助凤阙,却让你在战场上拼命。可你却告诉我,你的左臂,并非在战场上丢失,而是被一只妖吃了,这只妖,就是【三臂】,你想要杀死【三臂】,夺回自己的胳膊,这是你跟踪我的理由。当时我的反应是,我绝不信你只是为了夺回自己的胳膊才跟踪我,你一定又有自己的理由,可我猜不出那理由。”

    “也许你看出了我不信你,又对我说,你是【川狱之变】的罪魁祸首。我当时不明白,后来回想才知道,你那时故意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能够留在我的身边,能保护我,帮助我而已。确实如你所料,你如果用别的理由,我一定会担忧你的安危,将你安置在别的地方,不会让你接近战场。但你承认你是【川狱之变】的罪魁祸首,我就不得不将你带去战场,甚至让你成为引诱【三臂】自投罗网的诱饵。”

第三百零七章 天銮自述,梦中心绪

    “可我没想到,仅仅是我离开你、去巡查捕捉【三臂】陷阱的那一小会,皇甫仙竟然对你下手,她,她竟然……”

    缉天銮咬紧了牙,甚至不敢说出皇甫仙做出的事。

    若说他在梦里,还是那个恪守正道的少年,但是在现实,他已经体会过失去仙倾抚三年的感觉,他永远无法忘记这三年里的痛不欲生,更无法接受,再亲眼看见仙倾抚受到伤害。

    “我也曾去找她,去阻止她,可是当时我也并非军中主帅,而当时的主帅以及副将,都注意到,皇甫仙在剜肉之后,【三臂】确实在周围又出现了,他们都鼓励皇甫仙干脆不要留手……以我的话语权,只是能为你争取到,一日一次……对不起,小倾,对不起,从第二天开始,我不放心,甚至在远处,用【鹰眼】偷偷看了,当时我见你脸上没有丝毫愤怒或怨恨,竟然有了你喜欢皇甫仙这种愚蠢的想法,现在想来,你对皇甫仙多次伤害你却并未反击、对她的纵容,不过是,以为她是我梦中的命眼,你在替我保护她……呵,我哪里值得你为我如此,不顾惜自己?”

    “后来,【三臂】再次出现之后,我疯了一样去杀它,我怕它再逃走、我怕你再多受几次剜肉之痛。终于,拼得两败俱伤,杀死了它,我甚至没给其他人出手的机会,因为我知道,其他人若是出手,第一目标,肯定是它胸部长出的第三条手臂,可那也是我的目标,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它的第三条手臂,因为,那时你的手臂啊!我细细阅读了你给我的那本川家秘籍,知道了将人变成半妖的术法,那时,我竟然很开心,我很高兴,你丢失的左臂还能有复原的机会,即使你会就此变成半妖,但我也愿意帮你隐藏住半妖的身份。我杀了【三臂】之后,将它的第三条手臂斩下,收进我的天穴,众人质问我,我只说要将这条手臂带回给师父研究,毕竟,妖怪能使用【天语术法】,着实可怕,若这样的妖怪太多,那么那些只能使用【天使术法】的天罚,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众人也表示理解我的做法,可我只是一边觉得开心,一边想着怎么瞒着众人将你的左臂为你接上。”

    “我主动揽下了护送第三条手臂和你的任务,并且挑选的那些负责押运你的士兵,都是当时设伏【三臂】时、任由皇甫仙伤害你的那些负责看管你的士兵。他们竟然眼睁睁看着皇甫仙伤害你,我不能对皇甫仙下手,就只能报复他们,否则,我的心头总感觉团着一团火,整个人暴躁不安。要想替你接上手臂,将你变为半妖,那么这些负责押运的人必然不能留活口。我选这些人,就是要当着你的面杀死他们,让你出气。”

    “可我没想到,皇甫仙竟然彻底买通了他们,不仅不让他们给你送伤药,还给你少水断粮。刚和皇甫仙他们分别不久,我就发现看管你的那些士兵,一个个交头接耳,似乎在商议什么,我看向他们,他们却有意回避我的目光,我画下利听法阵,才发现他们竟然在商议,怎么将你的死亡表现得更加自然一些,让他们可以减轻罪责……”

    “那时,那时,我整个人竟仿佛一个游魂,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耳朵也听不见那些人的议论了,只是眼睛一直望着那用布遮牢了的囚车,仿佛目光要洞穿那布,望见囚车内的你,仿佛能看见,你还在里面坐着,依旧面无表情,可眼神却还是那么复杂难懂,仿佛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迷。”

    “可我怎么看也看不穿那块布,也感觉不到囚车内的任何动静。我推开阻挡我的士兵,只是往囚车边上走。我想,你那么活泼,那么勇敢,又有如此天赋,你不可能死的。而且,我刚刚和你团聚,我还要为你复原左臂,你所说的你在川家地牢所做之事,我也可以求师父帮你隐瞒,我只要你活着,像五年前那样活着,唤我公子。”

    “我掀开囚车的挡布,看见躺在囚车里的你,蜷着腿,双手环抱在胸口,似乎这样,能缓解你腹部的疼痛。我甚至不敢看你腹部的伤口,我没想到,他们竟敢不给你上药,也不给你包扎,那里黑黑红红的一片,我似乎能闻到,从伤口处散发出难闻的异味。”

    “在沙场征战多年,我自然知道,那味道是什么情况才会散发的味道,可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闻到你身体散发出……可我还是不信,你术法天罚卓绝,怎么可能不会使用治疗术法。我虽然用火龙链困住了你,可这火龙链,根本不会影响你使用魔力、施展术法,其他人、包括皇甫仙都不知道,这就是我为你留的生机啊,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可你不仅默默忍受了皇甫仙的剜肉也没有用术法反击,并且事后也没有给自己疗伤。我不懂,你分明一直是个机灵的丫头,怎么有时又如此痴傻?于是,我施展了许多查探术法,希望能查探到你身上有一丝一毫的生机,可是,一点也没有。我觉得,可能是囚车逼仄,影响了我的术法,于是,我将你抱出囚车,抱到一棵树下。可是,我没想到,我第一次抱你,你的身体会这么冷、这么硬。然后,我继续用查探术法试探,可是结果都是,你已经毫无生气。那些押解你的士兵,看出我神色不对,想要逃跑,然后都被【焚龙】刀气燃成灰烬,他们那些人渣,甚至不配用鲜血玷污我的天罚之力。我恨自己,为了不让其他将领起疑、能够成功获得押解你的机会,故意避嫌,没能早点去看一看你受伤的情况。我也恨自己,过于放纵皇甫仙,最终让她做出如此恶毒之事,草菅人命。”

    “那时,我突然想到,不知你已经死了,那川家秘术还有没有成功的可能。可你已经死了,秘术自然没有那么简单就能成功的。我害怕失败,于是,我走到一旁,取了我自己的心头血,作为秘术的祭品。我原先还想用【焚龙】为祭,可是想到天罚之力的罡气,恐怕妖身难以承受,这才作罢。我还想过,若是你没能活过来……若是你真的就这么死了,我一定将皇甫仙活着擒来,就在你咽气的此处,隔开她的手腕,让她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尽,用她的血,给你道歉。”

    “好在,老天可怜我,我竟然真的救回了你,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第三条手臂本就是你的手臂的缘故,还是花月的故意安排,竟真能让你起死回生。我高兴坏了,我想对你说,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会为你研究隐藏妖气的术法,我会永远保护你,甚至我可以为了你,隐居山野,此生只和你在一起,一起开旭日朝升夕落,一起看万物春生秋瑟。可我看到的,却是你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神,那时,我怯懦了。”

    “我质问自己,有什么资格留你在身边,你所经历的苦难,都是我亲手造成的。我没敢说出那些话,我只是放你离开,我觉得,你应该是自由的,你拥有了新生,纵使【川狱之变】真的是你一手造成,但我害你死过一次,此生也愿意为你赎罪,此后,你做自由自在的小妖,西地之债,我来替你还。”

    “你走之后,我怅然若失,但是,我心中却平静了下来,至少,你还活着,若我们有缘,终可以再见,若无缘,你已是半妖,世上能伤你之人甚少,你能安康,我便无憾。可我没想到,与你的再见,会那么快,仅仅一个月,我又再见你,那时,你穿着大红嫁衣,顶着红布盖头。我认出了你的背,看着你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左手,一边高兴你能够成功隐藏自己的妖气,能够幻化出正常手臂,并让人看不穿那障眼法,一边又矛盾地想,或许,那大红嫁衣中的人不是你,只是身形相似的别人。”

    “可是,三日后的祭祖,我与你对上了眼神,我知道,这眼神,只有你,只能是你。你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小倾,却已经是别人的新妇。当日,我就去接了任务,我不想多留在王都一刻,可我去杀妖,手腕又带着犹豫,从前,我觉得,妖都是恶,可是你也是妖,我不觉得你是恶,我不会杀你,可是别的天罚一旦发现了你的身份,便不会对你留手。我甚至天真地想,今日,我若是对这些恶妖留手,来日,你半妖的身份暴露,会不会别人也可以对你留手。”

    “这个念头闪过我脑海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已经疯了。”

    “时间过得很快,三年过去,那时,我早已不再接诛妖的任务,只是戍守边关,对抗泽子佛的进攻,成就了【东将军】,到了大朝会、回朝述职之时。我一开始骑着煊方赶路,后来,半路上,我让煊方回到天穴,自己用【关地】赶路。因为,我迫不及待想看看,十八岁的你,已经成了什么模样,可我又不敢出现在你面前,不敢被你发现,我不知道你会怎么看我,毕竟,你是因为我才变为了人人唾弃的妖。我早早赶到了御花园,隐藏了身影与气息,远远地望着你。望着你,坐在池畔,时而看鱼,时而看天,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我在你身上仿佛看见了岁月静好这个词,忍不住幻想,若我当年没有错过你,若一开始,我没有把你让给皇甫仙,是不是如今,你也会在凤阙赏赐给我的将军府内,这样看鱼,这样看天,这样等我下朝回家。”

    “可这时,我看见了皇甫仙拦下了一名宫人,然后气势汹汹往你那边去了。我吓极了,我不知为何,皇甫仙明明屡屡伤你,你总是对皇甫仙处处忍让。可这次,皇甫仙浑身的气势已经与从前截然不同,我不知,她为何如此憎恶你,可我决不能再坐视她伤害你。我赶忙往你们那边赶去,可我又不敢使用【关地】,不敢再让任何人想起你、追究你的过往。她离你近一些,我慢了一步,看你的衣裙被她踩在脚下,而你取出的匕首竟然又是忍让地割开自己的裙摆。可她不依不饶,我远远地望见你的脸被她弄伤,望见你被她难堪地举起右臂,我赶到之时,只是拉住她,然后自己跪下给你道歉,你已经是王后,给你行礼是理所当然的,皇甫仙得师父宠爱,又因除妖,在西地饱受美誉,享有【东将军】之名,我也不好强迫她,只希望我自己能做些什么,弥补你所受到的伤害,她让你受辱,我便为你放下尊严下跪。”

    “可这一次,你甚至没有看我,又轻描淡写地放过了她。我那时甚至以为,你偏爱皇甫仙。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皇甫仙有哪里值得被爱。我当时,心里对皇甫仙更加厌恶,只恨不得自己从未有过这个师妹。我早已忘了,自己年少时想要拥有师妹的愿望,她天赋异禀,可她从未善待你,除了一起拜见师父,我连多余的一个眼都不想再见她。可当日给师父问安之后,她却拉着我,对我说,她发现你手臂上守宫砂仍在,我听她似乎觉得你与王上关系不睦、想要取而代之。听到你守宫砂仍在,不知为何,我心里竟然一阵惊喜,连她妄想取而代之这件事都没有过于苛责,只是迫不及待前去求证。我想过,是不是你嫁给凤阙,只是因为想要受到他的庇护。若只是如此,是不是,换成我也可以……”

    “我那时真是傻了,我偷偷去赤方阁的屋顶上等着,然后,便看见了你与凤阙的亲密,还听到你说,之所以守宫砂仍在,是因为你是妖,他却有兰龙血脉。”

第三百零八章 为你,何妨屠尽天下

    “是啊,我怎么能忘了,兰氏之所以能统治那子佛,就是因为,兰氏化龙血脉,对所有的妖怪都有绝对的压制。那子佛中,人可以与妖怪共存,正是因为兰氏王族的存在,才能使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而你,已经成了半妖,和凤阙,根本不可能……我当时心里乱糟糟,一时不知道是伤,还是偷乐。”

    “而后,我偷偷跟踪你好几日,发现你与凤阙如胶似漆,我又觉得对你愧疚,若非我将你变为半妖,你虽然身残、不可做国母,但你至少能与凤阙在一起。我有些不敢再去看你们的亲密,不愿再想我从前做过的错事。”

    “后来,我们在池畔偶遇,那晚,你虽然表情与往常无异,可我看你眼中似有流光,我那时内心矛盾不已,一边觉得你比往常更加可爱,一边又质疑自己,觉得你的好心情,可能来源于凤阙,而不是因为见到我。”

    “再后来,述职结束,我继续前往东边边境。突然有一日,我收到了暗卫传来的消息,说你妖身暴露,意欲杀所有人灭口,这所有人里,包括凤阙,是师父打开天穴,用天罚之力与你对抗,才护住了凤阙。我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你断臂后,一心想要守护的就是凤阙,你成妖后,一心想要依靠的,也是凤阙,我亲眼见证你们的亲密,你们的如胶似漆,你怎么可能会想要杀他?”

    “可我又突然想到,那晚在池畔,你对我说,你的愿望就是和所爱之人一起赴死。我当时只以为你是不愿回答我的问题,故意说出这种违悖常理的话,可当我得知你想要杀死凤阙的消息之时,我又觉得,你那晚,对我说的,可能是真的。更让我不解的是,你竟然还在最后离开之前,留下话说,若要杀你,只能我去。我不知道你为何会说出这么狠心的话,让我杀世上任何一只妖都可以,除了你。但是,凤阙被你封印,性命堪忧,我不得不迅速赶回王宫,和师父一起解了你在凤阙身上种下的禁制。这时,师父发现了你在我身上留下的追踪术法。这是你那晚在池畔、我搂着你躲避巡逻禁卫军之时,你偷偷留在我脖子后侧的,我其实,早就发现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去拆穿你。那时,我尚不能认清自己的心,只觉得,被你掌握行踪,竟有一种莫名的愉悦感。可师父不由分说,在发现了你留下的追踪术法之时,就破解了它。我那时,愣在原地,傻了一样,感觉什么东西从我的心头被剥离了。大家以为我是愤怒于你在我身上留下的暗手,其实那时,我脑子里想的全是,你的术法被外力强行打破,会对你造成多大的反噬,你会不会痛,会不会受伤。”

    “回到王宫的第一天,我就和师父联手解除了凤阙身上的封印。那时,师父就命我和皇甫仙一起,去杀你。师父担忧你再次回来袭击凤阙,不得不留在王宫保护凤阙,我心中庆幸,现在想来,你当日对凤阙的袭击,必然是你计算好了的佯攻,你要让师父看出你对凤阙有杀意,又因为凤阙突破了屠龙级天罚之力,师父看重他,不得不留在王宫保护他,才必然会让我去杀你,给你和我同归于尽的机会吧。你这丫头,从小便多思多虑、走一步看十步,步步为营,真是衬得我这做师兄的短视了。”

    “可我不愿去杀你,便找借口拖了四日,直到第五日,川城传回消息,附近已有十几个村庄被肆虐的小妖损毁,普通百姓……死亡数量,已有上千。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再拖下去了,若是我再推延,那师父,可能就会亲自前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去之前,找到皇甫仙,告诉她,为了她的安全,让她不要去。其实,我想的根本不是她,我想的一直都是你,她不去,我或许,就有机会放你走,哪怕我以死为代价,换你平安,我也甘愿。可是,我那时,根本没能明白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我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不停地告诉自己,我是名门正派,槐家继承者,保家卫国的将军,我此生注定要与妖为敌,为国为民,我都要去杀了你。”

    “我赶到川城,煊方还飞在上百米的高空,我都已经能闻到你的妖气。你不再刻意遮掩,我没想到半妖的妖气,竟然能如此磅礴,那一刻,我意识到,我已不能再将你当做一个普通女孩,一个有些离经叛道又机灵可爱的姑娘,你已经是妖了,再也无法挽回了。”

    “我看见无数小妖,似是受到了召唤,纷纷聚集到了川府。于是,我挥舞【焚龙】,我暂时还不能说服自己杀了你,那就先拿这些小妖下手。可是那一刀下去,川府整个被化为了灰烬,连那从地心冒出的温泉都干涸了,可我看见你不疾不徐地系好浴袍的腰带,手上结界将数百小妖全都护在了身后。那一瞬间,那些小妖看你的眼神,仿佛你已经是它们的主。但我也有一些后怕,我没想到,你自己所处的位置,竟然不在结界内,我那一刀,差点伤了你。我的右手开始不听使唤,再也挥不动【焚龙】。”

    “还不等我从面前震惊的一幕反应过来,你已经出现在千米以外,我以为你要跑,迅速追上了你。可我却发现,你用【关地】瞬移几次之后,和那些被你护在结界中的小妖拉开了距离,还不放心地看了它们一眼。我这才明白,对于你来说,这些小妖,竟然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那一刻,我真的无法再说服自己袒护你,从【川狱之变】,到屠戮川城附近的村镇,再到保护这些小妖,你所做的这些事,与我的立场,完全是对立的两极。”

    “我看你的目光,似乎对于与我的对战十分期待,再加上我内心的动摇,我竟然真的认真对你动手。可你的能力,魔力加上妖力,竟然比我预料的更强,你手中的独创术法层出不穷,我深深佩服你对阵法理解的深度,又可惜你误入歧途。在术法方面,我远不及你,可是,我有屠龙级天罚之力,你没有,你赢不了我。我不想看你继续错下去,也不想看到百姓再因为你受苦,因此,杀了你,是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我并不想独活,我早已决定,杀了你,然后自裁,从前我错过了和你在一起的机会,但死后,我会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与你合葬。”

    缉天銮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说到这里时,已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但他没有掩饰,也没有擦拭,只是继续温柔地注视着仙倾抚,他要坦白自己的心,不会避讳,不会羞涩,这一切,都是他对仙倾抚的交付。

    缉天銮一边哭,一边又傻乎乎地轻笑道:“却没想到,你这个小坏蛋,早已准备好了同归于尽的法阵等着我。”

    “直到死前的那一刻,我脑海中闪过的,全是各种各样的你。小倾,我该庆幸,花月没有让我在那一刻,恢复所有的记忆,不然的话,我真的会疯。”

    说到这里,缉天銮停顿了好一会。

    就连无心无情的神魂,都有些不忍心,看他的表情。

    缉天銮停下了很久,调整自己的情绪,可最后还是无奈地缓缓摇头:

    “最后那一刻,我不想再回忆,我不敢,我真的没有办法再接受一次你的离开。”

    他不再继续回想那难以忍受的最后一刻,然后继续分析道:

    “小倾,在这个梦里,我的心魔就是,正道的出身,与拥有魔剑的你的对立。可是,花月并不了解我,他可以在梦里临时抹去我的记忆,却没办法抹去我们过去的一切。我现在放下一切,就是放下出身,放下责任,只是想做你的一个小跟班,从再见的那一天,我就决定,天下正道,从此与我缉天銮无关。”

    缉天銮说了这么久,从入梦一开始,所有的细节、所有的想法与情绪,都一字不落地告诉仙倾抚,就是想借花月的这个梦,仔细分析两个人的心魔。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缉天銮希望,仙倾抚都能永远信任自己,让自己挡在她的身前。因此,两人之间的心魔,必须要化解。

    “小倾,我也知道你的心魔是什么,你觉得,无论是谁成为我的师妹,我都会爱上她,可是,不是这样的,小倾。在梦中,我对皇甫仙,一开始只是对于师妹的礼让,后来,是面对另一个保家卫国将军的尊重,最后,甚至是为了你,而厌恶她。小倾,无论你是不是我的师妹,只要我遇见你,我一定还会再爱上你。就算我一生都未曾遇见你,我也绝不会喜欢别人,小倾是独一无二的。当然,这也是愚蠢的假设,我们早已相遇,我们在一起的这七年,包括我们此次分离后的相见,都说明,我与你的缘分是命中注定的,对么?”

    “你的另一个心魔,就是凤阙。我知道,凤阙的死,一直是你的遗憾,也是我的悔恨。在那七年间,我们三人各有磨难,互相依偎,一路成长,对于我们任何一人,另外两个人,都是世上最重要的存在。可他,却半路离开了我们,我无法挽回,我只能赎罪。小倾,凤阙的愿望,我们一起帮他实现,他没走完的路,我们一起帮他走完,好么?”

    “小倾,我知道,你此刻人心被神魂压制,但不要紧,我只是想将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告诉你,以后,缉天銮与仙倾抚,再不分离。”

    说完,缉天銮长出了一口气。

    仙倾抚歪着头,看着缉天銮。

    神魂无心无情,可她却觉得,听他说了这么多,心头有些酥麻的感觉。

    这种感觉代表着什么?

    仙倾抚不知道。

    她只是麻木地点着头:“能有【焚业源】作为助力,纵使天罚协会还有后手,我也能有一敌之力。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天罚协会的人发现,我神魂苏醒之后不能使用术法。要想恢复我原来的实力,复活秘籍不能少,我只差最后两本秘籍,一本在【驭傀】藏书阁,一本在金祈襄手中,师兄,你确定要助我?”

    缉天銮点头:“等你恢复了实力,无人再能伤你,我自然要助你。”

    没想到,仙倾抚却摇了摇头:“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问的,不是他是不是要帮助我,而是他,能不能承担帮助我的后果。

    “之前在梦中,我摧毁川家地底的阵法,放出三千妖物,酿成【川狱之变】,百姓死伤无数。后来,我又纵容手下小妖,烧杀抢虐,西地民不聊生。但是,这一切,对于现在的你我来说,只不过是梦。可是对于梦中的你来说,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梦中,你为了天下百姓来杀我。若我真有一天,摧毁了川家牢底术法,真正酿成了【川狱之变】,又或者,等我集齐了复活秘籍,神力恢复,魔神降临,这世间生灵涂炭,师兄,这一切都真实发生、死去的人是真的死了,像阙哥哥一样,永远回不来了。若是如此,你会后悔帮了我、没能早日让天罚协会杀死我,然后为了天下,与我为敌吗?”

    师兄从天穴里拿出一支发簪,走到我的身后。我甚至已经忘了,之前背着李青,头发早乱了,后来在花月天穴中,用迅疾的身法击杀傀儡,发簪掉地也顾不上去捡,此刻长发披散在身后,乱糟糟的,早没了魔神风范。

    “梦境结束后,花月曾经又创造了一层梦境,想要永远困住我,那时,他伪装成你,诱骗我永远留在梦中,我便对他说,他并非是你,我也并非是我。小倾,我不是那梦中人,梦中的缉天銮会为了天下杀你,可我,为你屠尽这天下,又何妨?”

第三百零九章 国师之秘,生命天平

    仙倾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谁要你帮我屠尽天下了?”仙倾抚翻了个白眼,“真要杀,也不用你替我动手。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一腔真心。”

    仙倾抚勾勾手指,一根透明的情丝从缉天銮的手腕上收回。情丝的另一头,连着真言珠。

    白雪的能力,有时候还是非常方便的,这根透明情丝,是仙倾抚自山洞内苏醒,就问白雪要来的。之前,在花月的天穴内,仙倾抚也是用这个办法,来试探花月有没有欺骗自己。

    缉天銮虽然不知晓那白色情丝的存在,不过他顺着仙倾抚的动作望去,看见了真言珠,心里了然,却也不恼。面前的仙倾抚毕竟无心无情,对于她来说,判断一个人说的话是否真心,会更难,她愿意用真言珠试探自己,证明,她是真的需要自己的忠诚。

    “我从未见师父展示过天罚之力,师兄,师父的天罚之力,真的是【天焰凰】吗?”

    仙倾抚想起梦里槐牢透展示出的天罚之力,问道。

    “不错,师父的天罚之力,确实为【天焰凰】,并且,九尾断了一尾,那一尾,是当年知晓我娘亲出事,因此拔下尾羽,为了破开空间,传送到我娘亲身边。只可惜,师父知道消息之时,已经太迟了,还是没能赶得上。”

    仙倾抚点点头,心中更是了然。别人或许不知,但是仙倾抚跟在国师身边七年,再加上平日里的旁敲侧击,都不知晓国师的天罚之力究竟是什么,更别提,【天焰凰】还缺了一根尾羽这种机密之事。

    这个梦,是花月所造,况且,我事前探知,花月不能读取师兄的记忆。

    也就是说,花月早就知道,师父的天罚之力是什么,甚至连断了一根尾羽这种细节都知晓,而花月是天罚协会的人。

    这一切,都昭然若揭。

    我突然想起来,我与师父师兄初相识、师兄去屠龙的前夜,师父突然不知所踪,我询问师兄,师兄也不知道,因而岔开了话题。那夜,恐怕师父就是去见了天罚协会的人,至于他们见面是为了什么,我不得而知。

    而第二日,师兄与煊方大战,我见师兄不敌,冲入战场,天罚协会那些前来监督之人,竟然无一人出手拦我,想必,是天罚协会有意试探,国师的关门弟子,资质如何。

    如此看来,师父恐怕确实和天罚协会有合作关系,但是,他们的关系也并非特别紧密,否则,天罚协会也不会以这种试探的方式,来了解国师徒弟的能力,而师父平日里,对于天罚协会一些逾矩、侵权的行为,也是暗中阻碍,否则,前几年兰无关、兰熙岳夺权纷争那会,这天下,早就被天罚协会搅乱了。

    而令师父,与天罚协会暂时达成合作的,恐怕就是,魔剑出世。师父一心只想维持天下安定,也只有这个理由,他才会与野心勃勃的天罚协会达成合作。

    这也是,我今日一定要拉拢师兄的原因,若师父真的有一天要来杀我,能阻止他的,恐怕也只有师兄了。

    此刻,仙倾抚之前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也不想着通过血契快速回到仙珏身边了,只是和缉天銮慢慢徒步回去。

    =3=

    此前,仙倾抚通过血契,给仙珏传信。仙珏在收到消息之后,先是提着乔毅琛的衣领,将他丢到了远处,然后化出龙形,开始挖坑。

    好在,花月的天穴内,最后只剩下了七百多人,仙珏干活又利索,挖出的坑足够容纳这七百多人,仙倾抚走到之时,正看见仙珏和乔毅琛两人正合力,一个个将这七百多人抬出深坑。

    乔毅琛一边救人,一边颤颤巍巍地望向仙珏。他刚才被他提着背后的衣领扔远,回过头来正打算抱怨,就看见一个庞然大物站在自己身前,那砖房,在仙珏面前,不过像是玩具一样。

    他生长在山野,虽然见过一些小妖,可毕竟是人类聚居之地,不会有妖龙的存在。乔毅琛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妖怪,吓得腿都僵了,明明理智告诉他应该拔腿就跑,可是他的腿就是无法动弹。

    然后,他就看见这个通体黝黑、身有幽蓝色月形花纹的妖龙,开始用它那硕大的四只龙爪,开始……刨地。

    因为要从那口井开始刨起,仙珏的四只龙爪一开始都快挤在了一处,看起来竟然有些滑稽。

    乔毅琛渐渐掌控了对双腿的控制,但是他看这妖龙专心刨地,似乎也不想伤害自己,于是躲到远处一个地坑里默默观察。

    这整个镇子,之前被仙倾抚的术法夷为平地,能遮挡身形的,只有一些留下来的土坑了。

    他这才发现,原先坐在井边的仙珏不见了。

    他想了一下最近发生的各种奇怪诡异的事情,突然觉得,面前这庞大的妖龙,如果是那少年所化,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乔毅琛心惊胆战又充满好奇地在树后躲着,就那么看着仙珏挖坑。突然,那海魔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飞天而起,乔毅琛自然也抬头看去,突然听见一声巨响,说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破碎了,然后,又有一些东西碰撞的闷响层层叠叠地出现,乔毅琛往声源处望去,发现,那海魔龙刨出的大坑里,突然凭空出现了数百人。

    乔毅琛震惊了。

    一直听说天罚的世界奇妙非凡,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从来没接触过这些。原本,只是普普通通地跟着父母长辈学着做生意,然后娶了从小定了亲的表妹,从此过一个普通人的一生。

    可是,他亲眼见证过这些“奇迹”,又怎么能甘心再过回自己平凡的生活?

    更何况,自己的爹娘,都“神隐”了,连金山镇都被夷为平地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还没等乔毅琛回过神来,自己的衣领又被人拎了起来,这熟悉的感觉……

    “喂,别傻看着了,快救人。”

    仙珏提着他,纵身一跃,又回到了土坑旁边。

    乔毅琛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仙珏一眼,就被面前的景象再次震惊了。

    面前这数百人,虽然衣着、身形都不一样,但是,他们都长着同一张脸。这张脸,正是不久前,前来寻他却突然“神隐”了的,大将军的脸。

    “他们……他们……大将军?死了?”乔毅琛结结巴巴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出了口。

    “哼,我倒希望他是真的死了。可惜,这些人身上的气味,和他都不一样,这里面,竟然没一个是他的尸体,真是太可惜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仙倾抚昏睡的那段时间,金祈襄不在身边,只能和白雪交流,再加上白雪是个话痨,天天听白雪得理不饶人的声音,被她带坏了。

    明明仙珏在一年以前,还是个初入人世,对着心里不喜的赫缚歌也会说出“我看哥哥面貌清秀,想必不少女子倾心于你,可我不懂什么怜香惜玉,哥哥你惹恼了我,今日定让你命丧大海,百世沉沦!”这种温柔的狠话的少年,如今倒是直接又毒舌。

    乔毅琛听了仙珏的话,又想到他很可能就是刚刚的妖龙,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再开口。

    仙珏白了他一眼:“至于吗,我虽然是妖龙,但我也不吃人啊。快动手救人吧,一会地下水涌过来,他们都得被淹死。”

    说着,仙珏先跳了下去,一手提了两个人,双手提了四个人,又跳出了土坑。

    乔毅琛害怕归害怕,救人也不含糊,也跳入土坑,开始救人。

    于是,仙倾抚和缉天銮缓缓归来之时,土坑里的人已经差不多都被两人救了上来。

    看见仙倾抚回来了,仙珏丢下手中四个人,立马又变成撒娇少年,朝着仙倾抚凑了过去,还硬生生挤开了走在仙倾抚身旁的缉天銮。

    仙倾抚远远望见那么大的土坑,再看仙珏双手有些红肿,黄色的灰土遮掩了他俊美的面容,于是摸了摸他的脑袋,夸奖道:“干得不错。”

    仙珏更是得意,甚至还抽空瞥了身后的缉天銮一眼,仿佛在说:“看见了吧,你只会给阿抚添乱,我才是能帮到阿抚的那一个!”

    缉天銮无奈地让开位置,他不得不承认,这次,他确实是添乱了,仙珏及时挖开土坑,确实救了不少人。他用出【关地】,快步上前查看那些傀儡的情况,正背着一个傀儡准备爬出土坑的乔毅琛感受到面前光线被遮挡,抬头看去,发现一张缉天銮的脸,正探头打量着自己。

    “啊——!”乔毅琛背了这么多失去意识的“缉天銮”,突然有一个恢复了意识,甚至还在盯着自己看,吓得他魂都要飞了,一下失了平衡,背上的傀儡包括他自己,就要掉回五米深的深坑。

    缉天銮眼疾手快,一手一个,将他们都提了上来:“抱歉,吓到你了,我只是想来看看底下还有多少人,没想到你正好在这里。”

    乔毅琛瘫坐在地,心有余悸:“大将军?你不是‘神隐’了吗?可真是吓死我了!”

    “嗯,是我,是小倾救了我,她也解决了这段日子为祸金山镇的恶人,以后金山镇……”

    缉天銮本来想说,以后金山镇就太平了,你们可以安心生活了,可是,他突然发现,周围有一些不对劲。

    刚刚一路走来,因为一心扑在小倾身上,尚未意识到,现在转头环顾四周,眉头越皱越紧。

    金山镇,没了。

    镇民,房屋,小溪,花草植被,全没了。

    一眼望去,土地平整到,可以望见十公里外的迎春花丛。

    乔毅琛随着缉天銮的目光望去,苦笑道:“金山镇,已经没了。不过,也谢谢你们,杀死了幕后黑手,也算是给我爹爹娘亲,还有镇上那些无辜的镇民们报仇了。”

    “镇子,怎么、怎么成了这样?”缉天銮继续望着远方,没有看坐在地上的乔毅琛,也没有看已经走近了的仙倾抚和仙珏。

    不知道,他这句话,问的是谁。

    仙倾抚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自然听到了他的问题,也没有犹豫,直接回答道:“我为了逼花月打开虚空天穴、救你出来,就夷平了这里,这样,花月潜伏在镇子里的意识,才会回缩,我就抓住它逃回、不得不打开天穴的一瞬间,进入了他的天穴,才能救你出来。”

    “那镇民……”

    “除了一些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的蠢货,其他人都已经远离了。不过,还是有十几人,给这座镇子陪葬了的,怎么,师兄,你这么快就要违背自己的诺言了吗?”

    “若你现在就已经开始动摇,那还是请你尽快离开吧。我不需要一个随时可能背叛自己的人,留在身边,而且,这还仅仅是开始而已。”

    缉天銮转身,深深地看了仙倾抚一眼。

    仙倾抚毫不回避,回望着他。

    突然,缉天銮咧开嘴笑了:“我只是没想到,在你的心里,我竟然这么重要。能使用如此强大的术法,一定是封印神魂的、我的小倾,这是她的决定。她从不滥杀,这些人沉溺梦境,想必现实过得也不快乐,况且,他们也是自己拒绝了乔毅琛给他们的求生机会,一个自己都不愿意活下去的人,我为何要同情他们?”

    “小倾,谢谢你。在这个乱世,每个人的生命都可以被放在天平上衡量。如果一定要抉择,选择自己认为重要的一方,并没有错。小倾,若有一天,我也需要在你的性命和千万条性命之间相抉择,那么,我也一样会选择你,你也一定不会指责我。我爱你,在爱情面前,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仙倾抚愣住了。

    她确实故意没说,毁灭了金山镇这件事,是她封印了神魂之后做的。

    可她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让缉天銮有机会说了这一段酸溜溜的话。

    一旁的仙珏也愣了一下,然后直接对着缉天銮一拳挥出。

第三百一十章 苏醒三人,告知真相

    缉天銮原本一心扑在仙倾抚身上,并未注意到仙珏的突然出手,但是感受到券风的瞬间,腰部后弯,侧身躲过了被这一拳直面击中,可还是被拳风带动,飞了出去,摔落在地。

    “咳咳。”

    这里先是经过大爆炸,又被仙珏挖了土坑,飞尘弥漫,缉天銮呛了口灰,一边咳嗽一边站了起来。

    他看着仙珏,又一步步走了回来。

    仙珏眦着牙,见他还敢走回来,又抬起了胳膊。

    一旁的乔毅琛更是瑟瑟发抖。

    原本他听了一场深情的告白,还没来得及起哄,就看见这能力盖世、天下闻名的大将军,被人一拳打得飞了出去。

    “小珏,在我的记忆里,你从前也并非如此暴躁。”

    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仙倾抚开了口。

    仙珏被点了名,而且仙倾抚还提到了从前,纵然仙珏此刻心里有多大的火,也被这一句“从前”浇灭了。

    可他还是越想越委屈,眼泪“啪唧啪唧”地往下掉。

    可此刻,仙倾抚无心无情,又怎么会安慰他?

    仙珏不敢再对缉天銮动手,怕仙倾抚厌恶了自己,可是在这里面对这种场景,实在是委屈的不行,于是干脆跳上天空,化出龙形,飞远了。

    仙倾抚望着飞远了的仙珏,叹了口气。

    “你就任由他这么走了?”缉天銮望着空中那越来越小的黑点,不放心地问道。

    “不然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珏对我有多么依赖,你当着他的面这么说,难道我要放任他把你揍死?”

    “小倾,分明是你试探我在先。”缉天銮委屈地望向仙倾抚,若不是仙倾抚如此严肃地试探自己,自己不得不说出心里话,也不会将那小气的妖龙惹毛。

    仙倾抚没再理他,转过头数了数地上躺着的这些傀儡,一共有七百一十七人,比她估计的要少一些。

    “你们镇子上,一共神隐了多少人?”仙倾抚问乔毅琛。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是,应该也有二三十吧。”乔毅琛皱着眉头想了想,扒着手指算道。

    “嗯。”仙倾抚点点头,然后走到一具傀儡面前,蹲了下去,伸手点在了傀儡的眉心,闭眼感受了一下,又站起来。

    “他的魂魄,应该已经回到了体内。只是,因为魂魄离体太久,还不能适应自己的身体,所以一直昏迷不醒。现在这七百多人的脸都长得一模一样,你可能分辨不出来,你尽量根据衣物,找一找你和姚珍珍的父母吧。”说完,仙倾抚退到一边,开始考虑,要不要为了这些陌生人,封印神魂,放出人心,为他们施加术法,帮助他们的灵魂,与肉身加速结合。

    之前在花月的天穴内,仙倾抚和白雪携手,杀死的那些傀儡,都是仙倾抚在观察之下,判断出魂魄离体已经超过三年的肉身,这样的傀儡,即使魂魄归来,也不可能再适配自己的身体了。

    换句话说,他们救不活了,若非花月的魔力维持,他们的肉身早已腐烂。

    既然如此,反正天穴崩塌之后,他们也必死无疑,不如早些让他们化成灰,给其他还有生机的傀儡一些机会。

    不过,仙倾抚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救了,若是能活,多给他们几日时间,自然能够苏醒,若是活不了,她出手也是无用。

    况且现在,敌在暗,她需要每时每刻防备着,不能让人有可乘之机。若是救助这七百一十七人,必然会耗尽魔力,现在身上魔力补充剂也不多,赫缚歌也并不在身边,师兄的魔力也不够给自己补充的,况且还要指望师兄保护自己。

    于是,仙倾抚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多说别的。

    倒是乔毅琛,听到了仙倾抚的话,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你……”乔毅琛听到仙倾抚的话,愣在了原地,只是眼珠忍不住扫视这些躺在地上的傀儡,“你说什么?我和珍珍的父母?他们……在这些人……之中?”

    “没错,他们都被花月用特殊的能力,改变了面容,这些人之中,我能感觉得到,有不少人,他们的魂魄刚刚离体不久,应该就是金山镇的住民,你和姚珍珍的双亲,也应该在这些人之中。”

    听完仙倾抚的话,乔毅琛立马转头,跪在地上膝行,一具具傀儡看过去,想分辨出他们的衣服。

    这时,缉天銮凑到仙倾抚的耳边,轻声问道:“花月这易容换面的手法,不是术法吗?”

    仙倾抚点点头:“这些年,【天使术法】从无创新,一直都是沿用百年前那位大能创造出的那些术法,在已知的【天使术法】中,每一条我都详细分析过,完全没有能达到这种效果的术法。也许,是花月的特殊能力。”

    缉天銮和仙倾抚两人都看了乔毅琛一眼,然后对视,点头。

    很明显,若是花月能有这种易容换面的能力,那么,他所在的这个镇子,出现一个长得和兰凤阙一模一样的乔毅琛,很明显也是天罚协会安排的一颗棋子。

    只是,这么明显能被看出来的棋子,天罚协会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

    缉天銮看周围荒无一物,而乔毅琛看起来还需要找很久的模样,竟然从天穴里掏出一张床榻,放在了仙倾抚的身后。

    “?”仙倾抚一脸懵,“师兄,你还有这种习惯?”

    缉天銮脸色有些怪异,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从前没有,成婚之后,因为不得不带着新妇赶赴边疆,怕她休息不好,特意备下的。”

    仙倾抚点点头,然后也不客气,直接躺了上去:“师兄,帮我拆下发髻,我睡一会儿,有些累了。”

    缉天銮见她疲态,心疼不已,依言替她解开发髻,用梳子轻柔地理了理她的发,又从天穴中取出一方薄毯,为她盖上,最后,甚至还为仙倾抚布下了一方结界、遮蔽风沙。

    仙倾抚闭上眼睛,很快入睡。

    她是真的很累。

    缉天銮做了一场大梦,这场大梦做了半个月。仙倾抚虽然入了她的梦,但她却是魂魄离体状态,还一直维持着缉天銮梦中的秩序,生怕缉天銮行差踏错、永远被困在梦中。

    出了梦境,又是在三千多具傀儡之中,一个个分辨他们是否是缉天銮,然后,还和缉天銮联手,一起打破了花月的天穴壁。

    做了这么多,饶是她是魔神转世,也吃不消,不得不休息一会。

    另一边,太阳已经落山,缉天銮为了方便乔毅琛寻找亲人,为他施展了照明术法。

    期间,有三个傀儡逐渐清醒,他们魂魄和肉身合一的瞬间,缉天銮就察觉到,他们并非是普通百姓,他们也是天罚。

    三人清醒之后,明显还有些不在状态,他们看着一地的傀儡,都长着同一张脸,包括他们互相对视,也还是同一张脸,然后,傀儡之中,还有一个膝行少年,便爬边哭着喊着什么。

    另一边,还有一人站着,但那边没有被照明术法覆盖,什么也看不清。他身后,似乎还有一张床?

    其余的,就是一望无边的大地,和一个非常巨大的土坑。

    他们分别回忆,自己的记忆,从哪里断开。

    然后,他们都想起来自己是天罚,于是各自打开天穴,准备取出筝社给他们互相联系的法器。

    然后,他们都发现另外两人的本命阵法十分眼熟,取出的法器也一模一样。

    “张同善?滕三顾?”

    “滕三顾?石兆文?”

    “石兆文?张同善?”

    三人分别叫出另外两人的名字,然后都愣在原地。

    “什么情况?真是你们?”张同善问道。

    滕三顾也摸不着头脑,凑到另外两人面前,看了看他们的脸:“你们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诶,不对,这张脸,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呢?”

    石兆文伸出手,捏住了滕三顾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然后震惊地叫道:“什么眼熟啊!这不是那子佛大将军缉天銮的脸吗!你们看我,我也变成这样了吗?”

    “对啊,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这就是大将军缉天銮的脸啊!”张同善一拍巴掌,也叫了出来,“诶哟,之前大将军大婚,摆了一个月的宴席,我还去看了呢!远远望见大将军一眼,那可真是潇洒俊逸、威慑天下啊,但是,怎么这张脸,放到你们两个身上,就这么怪异了呢?”

    “你说什么?你才怪异,我看这张脸配上你这五大三粗的身材,才是怪异!”滕三顾怒道。

    “不对你们先别吵,先理理,这什么情况啊?”石兆文打断两人的斗嘴。

    张同善和滕三顾也停了下来,细细回想道:“我记得,我们一开始,是接到了委托,让我们来调查金山镇的怪异事件。然后我们三人还有离高远,一行四人,一起骑乘着文哥你的坐骑寻光鹰来到金山镇,然后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镇民也都否认有异常,然后就打算休息一晚,返回【梓乐】了。”

    张同善说到这里,滕三顾也想起来了:“对对,就是这一晚上,第二天醒来,我们三个发现同善不见了,就开始寻找你。”

    “我不见了?”张同善皱起眉,又细细回忆了一下,“我的记忆,确实是,只到我们来金山镇的第一晚,然后,就到现在,我醒来,见到你们。我怎么会不见了?”

    “不错,第一晚是同善,你失踪了。我们找了一天,没找到你,于是打算休息一晚,没想到第三天醒来,三顾也不见了。”

    “我也不见了?”滕三顾震惊地道。

    “诶呀,你们大惊小怪什么,不就是【神隐】吗?躺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神隐】的。”三个人正在恐怖的氛围之中细思极恐,突然从背后冒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啊——————————!”张同善、滕三顾和石兆文三个人同时尖声惊叫,都要取出天罚之力,砍向突然插话的乔毅琛了。

    好在缉天銮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对着乔毅琛丢出一个防御术法,将三人的天罚之力全都弹回。

    乔毅琛吓得瘫坐在地。他不知道,原来天罚竟然这么危险,他们要是想杀人,普通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乔毅琛默默爬远了……

    “你们三个小点声,小倾正在休息。”缉天銮一边走近,一边低声提醒道。

    张同善三人看着走近了的缉天銮,三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兄弟,抱歉,刚刚我们三个被吓到了,才对那平民出手,幸好你拦下了,不然那平民肯定重伤了。”石兆文对着缉天銮抱拳,“看样子,兄弟你也是经历过那个小子所说的【神隐】了吧?你比咱兄弟醒的早点吧?你知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缉天銮点点头,石兆文说得也不错,他确实经历过【神隐】,也确实比他们苏醒得早了“一点儿”。

    “这里的一切,都是天罚协会的议会长老【目木芳】花月所为,他利用自己的天罚之力,将这座镇子里的普通百姓,全都变成他的傀儡大军。”

    “什么?天罚协会的议会长老?此话当真?”石兆文惊呼出声。

    缉天銮这次反应很快,直接施加了一个隔音法阵。

    “兄弟!还是你谨慎啊!咱们就这样大张旗鼓谈论天罚协会的议会长老,确实是不太好,还是谨防隔墙有耳……”滕三顾点头,深以为是。

    缉天銮笑而不语。

    能用术法解决的问题,他不喜欢动口。

    小倾是自己在乎的人,自然也应该由自己来守护,为小倾创造安静的睡眠环境,是他应该做的。

    “我和你们一样,也是【神隐】了的,后来被我师妹所救。我在花月的天穴内苏醒之后,和师妹联手打破了他的天穴,花月死了,你们原先被他控制的灵魂也自由了,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才得以苏醒。只是,不知道花月用了什么方法,将你们的脸易容成了我的模样,我也询问过小倾,并没有复原之法……”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不能亲吻?神魂封印

    “啊?无法复原?还有……还有这种好事?”张同善拍手叫好,一心想着自己以后有了这张脸,还愁找不着对象吗?

    滕三顾和石兆文都不像张同善那么心大,还是有点忧愁自己原本的面容再也不复。

    三人各自怀揣心事,想了许久,突然,石兆文抬头望着缉天銮问道:“小兄弟,我刚刚没听错吧,你说,我们的脸,被变成了你的模样?”

    此话一出,张同善和滕三顾也瞪大了眼睛,先看了看石兆文,又看向了缉天銮。

    缉天銮本来也没打算可以隐藏,只是这三人先入为主地将自己当成了和他们一样被变脸的傀儡而已,于是点头回答道:“不错,我就是缉天銮。”

    “大将军!你真的是大将军!”滕三顾跳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此处!我们收到的情报说,你被英子佛的人欺骗软禁了!”石兆文惊讶地问道,他看向缉天銮的眼神,甚至带着点怀疑。

    缉天銮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画下了本命术法,打开了天穴,取出了【焚龙】。脸可以伪造,但是天罚之力,却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

    张同善三人都是筝社天罚,对着大将军也谈不上行大礼,只是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都各自抱拳道:“【焚业源】,久仰,不知您为何在此?”

    “各种原因,比较复杂,只是还请诸位莫要将在此见到我的消息传出。”

    “可我们顶着你的脸,早晚有一天……”三人面面相觑之后,滕三顾担忧地说。

    “诸位莫要担心,我的师妹自有办法用术法将你们的面容变回去。另外,你们的队友离高远,此刻正守护在金山镇逃往西渡村的难民身侧,不必担忧他的安危。等小倾睡醒,给你们换回原来的面容,你们就可以去找离高远汇合了。”

    “原来还能复原啊,唉……”张同善叹了口气,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越过缉天銮,看向远处的那张床,“等等,你说,你的师妹……难道睡在那里的,是【仙则女】!”

    若说他们对待有官职在身的缉天銮顶多算是恭敬的话,那么,世上所有天罚,对【仙则女】,恐怕都算得上是敬仰、推崇,甚至是狂热的赞美。

    天罚界百年未有新的术法诞生,天罚的术法主要还是依靠家族的传承,在这一过程中,丢失的高阶术法更是数不胜数。

    但是,【仙则女】却以普通人的身份和她对于术法的刻苦钻研,从癸级到甲级术法,皆有创新,一些低级术法,甚至无偿提供给所有天罚学习,虽然只有【天语术法】。

    但是天下人毫不怀疑,若她涉足【天使术法】,对于术法界的贡献更是无法丈量。

    可惜,她止步于三年前。

    纵使如此,天下天罚,尤其是天语天罚,对她的爱戴,依旧不输三年之前。

    毕竟,没什么,比一个英雄遭受挫折无法再战、但他所攻下的城池却屹立于世,更凄美的壮烈了。

    “等等等等,【仙则女】此刻,不是应该还在替失踪了的大将军镇守边关吗?而且,【仙则女】不是三年前因为意外,已经丧失了一切战斗的能力吗?如何同你携手,击败花月?”

    “有些事情,无可奉告。”

    缉天銮留下这句话,并没有解开三人周围的结界,只是又走回了仙倾抚身边,继续守着熟睡的仙倾抚。

    任凭那三人如何拍打结界,缉天銮也只当没有看见。

    反正,就算他们三人合力,也打不破经过仙倾抚改良的【锁·焚天】,这可是能困住海魔龙的封印。

    而另一边,乔毅琛原本还想找那三人问问情况,可是发现自己根本听不见他们说话,就放弃了,继续寻找。七百多人他已经找了大半,裤子膝盖处已经磨破了洞双手也都是血泡,没一块好肉。

    缉天銮自然看见了。他虽然没有办法感知到这些傀儡的灵魂状态,但是他相信仙倾抚一定可以,但是她并没有直接在这七百人里找出金山镇那二十人,也许,这件事对她的消耗很大,所以,缉天銮也就没提。

    可是,这一晚上,他却想明白了,为什么天罚协会要准备乔毅琛这一步明棋。

    明明知道,面前这人不是兰凤阙,凤阙已经死了,面前的乔毅琛,不过是天罚协会用秘法,易容换颜的人,可是看着他一夜苦苦搜寻、身上伤痕累累的模样,缉天銮已经开始觉得不忍,若不是要守护小倾,他一定会去帮他找。

    此刻,他是不是应该庆幸,仙倾抚无心无情,否则,她看着面前的乔毅琛,也一定会心软的。

    ……

    东边的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

    【梓乐】的张同善三人,坐在结界里调息。

    乔毅琛找到了四位亲人,将他们背了出来,放在一处一同看顾。

    缉天銮站在床榻边,凝望着仙倾抚的睡颜。

    仙倾抚的睫毛颤了颤,睡醒了。

    她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周围有什么变化。

    然后看见远处,一个结界内,有三个“缉天銮”在打坐调息……

    “师兄,放把火把他们的脸烧了吧……看了膈应。”

    张同善三人虽然出不了结界,但是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离得比较远,他们也听不见仙倾抚说了什么,只知道那床榻上的人终于醒了,于是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对着仙倾抚跳着招手,生怕她看不见自己。

    “……”仙倾抚突然觉得,只是烧了还不够,最好直接把脸皮剥了……

    缉天銮看出仙倾抚的心思,开口劝道:“小倾,你看,可有什么术法,能让他们的脸,变回原来的模样?若是这么多人顶着我的容貌,那我的行踪就暴露了。别的倒无所谓,只是师父那边……”

    “别拿师父来压我。”仙倾抚对着缉天銮翻了一个白眼,缉天銮笑而不语。

    仙倾抚继续翻白眼。

    她回想起了,尚未进入金山镇之时,在骸骨荒地,缉天銮对自己说:“我们还有师父”。

    虽然她从未指望过那个寡情的师父会帮助自己。

    但是……

    真是讽刺啊,没想到进了一趟这金山镇,原来以为最大的助力,竟然成了最可怕的敌人。

    仙倾抚原本还想着不再封印神魂了。

    结果,缉天銮搞这一出,就是明摆着,哄骗自己再次封印神魂……毕竟,神魂缺失,无法感受魔力波动,如何创造的出新的术法?

    仙倾抚还偏偏不得不依,除非,她将这些顶着缉天銮面容的傀儡全杀了灭口,当然,还有乔毅琛。

    仙倾抚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再睁开之时,双眼已经变回了桃粉色。

    我叹了口气:“救命,我真的不想再面对这些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傀儡了呀,师兄。”

    “那就不看。”说着,师兄挥手,在我和那些傀儡中间的空地上,竖起一道黑色的屏障,挡住了所有傀儡。

    我歪歪脑袋,明明是师兄让我给他们想办法的,怎么又让我不要看他们?

    “诶呀,可是不看他们,我怎么研究复原的术法吖?”

    “让他们多等几日,也无妨。小倾,我只是想确认,你听到了,我在迎春花丛旁说的那些话。若你没听见,我还可以再说一次……”

    说着,师兄欺身而上,一只手撑在床沿,另一只手伸到我的脑后,抚摸着我的发丝。

    我见他身子越压越低,脸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赶忙伸手撑住他:“别动!”

    师兄愣了一下,神情疑惑,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

    “师兄,可别亲我!”

    我赶忙说道。

    然后我看见他眼睛里的喜悦瞬间消散,化为无措与悲伤。

    他僵了片刻,关节仿佛被石化了一样。

    然后,师兄撑直了胳膊,重新站了起来,和我拉开了距离:“对不起,小倾,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抗拒,我以后不会再……”

    “你是不是睡了半个月睡傻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挺直身子,捉住了他的手,将他重新拉到床边坐下:“难道你没发现?我第一次神魂封印之后,原本我们还在互诉衷肠,后来,谈起阙哥哥,你也哭了,我捧着你的亲了你的泪珠,然后……”我说到这,脸有些红,略过了那一段,“反正,后来你不是就被我敲晕了吗?还有在花月天穴之中,我唤醒你之后,你……”

    我看着师兄的表情,从受伤悲苦,到迷惑无措,再到了然一切,最后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我,看得我脸上滚烫。

    我垂下眼帘,不敢再和他对视:“反正就是,那两次接吻之后,我的神魂就自动苏醒了!所以,接吻,可能是唤醒神魂的条件,所以,所以,并非我不想,只是,只是……”

    我匆忙解释着,却在我磕磕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被师兄揽入怀中:“我想,我已经不需要再问一些别的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花月为师兄造的梦。于是我故作恶狠狠的模样,挣脱开师兄的怀抱:“你还是祈祷,这世上没有真正的‘皇甫仙’吧!我瞧你一声声仙仙,倒是叫得比小倾还顺口!”

    “谁说的?虽然花月在梦中封印住了我关于你的记忆,可是在梦里我们初见,你说出你的名字,我只觉得这个名字十分悦耳,甚至我在跟着你念这个名字之时,唇舌都能赶到愉悦。还是说,小倾,你故意这么说,试探我?之前我的那些解释,你都不信吗?”

    说着,师兄无力地将下巴搁在我的肩窝,语气也低落了下来。

    我抬手,顺着他鬓角的发一直往后摸,摸到他的发髻,他的发冠,还是熟悉的触感。那是我央着阙哥哥,求他请来金匠,教我铸金,然后亲手为师兄打的火龙冠。

    “小倾……”

    “师兄,”我顺着胳膊的抬起,整个人也趴到了他的胸前,嘴巴凑近他的左耳:“自怨自艾的招数,用过一次,第二次可就不灵了哟。”

    说完,我对着师兄的耳蜗吹了口气,然后抽身而起,转身应付那些傀儡去了。

    在起身的瞬间,余光瞄到师兄的身体颤了一下,我不禁偷偷翘起嘴角偷笑。

    ……

    这次再见师兄,师兄对我的态度,比从前变了好多。从前,一直是他主动,我被动去迎合。可这次……也许,师兄弄丢了我的那三年,对他真的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也不知,我此后,是否有机会弥补……

    应付完师兄,应付这些傀儡,反而让我觉得轻松。

    我思考了一下,这些人的脸都和师兄长得一样,到底是什么原理。

    我曾听说过有一种异术,通过在人的脸上动刀,可以改变骨骼和肌肉的形状,然后再加以极速恢复术法,可以改变一个人的面容,比如赫缚歌曾对我说过,他的师父,【愈妖后】就掌握了这种异术。

    可是,花月天穴里,足足有三千多人,应该不能是花月请来【愈妖后】或是其他什么人,一个个在他们脸上动刀子。

    其余的人暂且不说,光是金山镇这二三十人,时间上就根本来不及。

    所以,异术排除。

    我穿过师兄布置的屏障,无视了在结界中拼命挥手的三个人,走到一具尚未苏醒的傀儡身边,在他的脸上画下探查法阵,感受了一下。

    “如何?”师兄跟着我走了过来。

    我摇摇头:“还是没感觉到术法的痕迹。”

    说着,我解除了探查法阵,画下了另一个法阵。

    “这是?”

    “方才是探测魔力的法阵,这次,是探测天地灵物的法阵。”我一边凝神感受,一边抽空回答着师兄。

    突然,从这个法阵中,我察觉到了一丝变化,循着那变化抽丝剥茧地追踪,最终,感受到了源头处的一点异光。

    似乎看我神情有异,师兄担忧地问道:“如何?可有异常?”

    我点点头:“他们的易容换颜,似乎是某种奇珍异宝造成的,就像之前我用来测谎的真言珠。”

    “那是不是找到这奇珍异宝,就能让他们的容貌变回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 白雪血液,高远窥视

    “那是不是找到这奇珍异宝,就能让他们的容貌变回来?”师兄问。

    我摇摇头:“我从未听说过有这种能力的宝物,没有方向,难以搜寻。但若只是让奇珍异宝,尤其是这种改变表象的奇珍异宝失效,或许,白雪的血液可以一试。幸好之前,我神魂回复之初,尚能动用术法,为白雪造了实体,否则,现在,我也无能为力了。”

    “你是说……”

    “不过我也不确定,只是之前,我吸纳白雪为我的剑灵,她的血脉与我融合,洗刷掉了我脖子上的筝社徽章。筝社徽章是每个筝社历代传承的,其中,四大筝社的徽章更是号称,一旦印上,就永远无法去除的,当时,我脖子上的徽章消失,万大哥和缚歌他们都很吃惊。”

    “嗯……”师兄点点头,神色似乎有些不对。

    不过,我却没有细想,因为,更让我发愁的是,白雪竟然没有理会我的召唤。

    这白雪……该不会之前被神魂当成工具人使用了一番之后,闹脾气了吧?

    我用我和她想通的意念传音:“再不理我,以后就都别出来了。我跟你说,现在神魂沉睡,是你出来放风的好时机,一会神魂醒了,你可就不能出来自由活动了,好不容易重新得到的身体,都得不到伸展了。”

    听了我的话,白雪才不情不愿地出了我的天穴。

    “喂,你有没有心?”白雪一出来,首先问了我这个问题。

    我愣了一下,回答道:“理论上来说,目前神魂沉睡,所以,我人心还是正常的,你怎么会这么问?”

    白雪皱着一张脸,像一只捏紧了的烧麦把子:“你看看地上多少人,七百一十七!就算一个人滴一滴血,我也会血尽而亡!我跟你说,这身体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现在神魂失去魔力,不可能再为我重新塑造一具身体了,我不管,这忙我可不帮!”

    她一脸“你当我在天穴里听不见你和缉天銮两个人交流吗”的模样。

    “咳咳……这,这不是没办法嘛?不然,花月已死,现在,他的尸身可能都和他的天穴一起碎裂了,还要再想找到那不知长什么样的天材地宝,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赔笑道。

    “喂,仙倾抚,当时我答应成为你的剑灵,可没答应你我要卖身!”白雪瞪着我,但是似乎也在思考我刚刚说的话。

    “那个……剑灵也没身体啊,你这身体,四舍五入也是我给你的,帮我个忙嘛。你放心,我一定能给你补回来!”

    听见我还能给她补回来,白雪松了口:“三百滴,不能再多了!七百滴血,真的会死人的!”

    “不要紧,你是剑灵,死不掉!”说着,我看白雪也哄得差不多了,便给师兄使了一个眼色,师兄当机立断,从背后对白雪画下一个法阵,让她不能动弹。

    白雪气得直眨眼:“你们!你!缉天銮!要不是我,你还能和仙倾抚重逢?你不知感恩,还暗害你的恩人!”

    师兄一边取出匕首,一边从天穴中找出一个装血的竹盆,道:“放心,我天穴有很多天材地宝,一会取血结束,仍你挑。”

    “……”

    白雪知道今天自己是无法逃脱失血的命运了,只是在缉天銮一边取血的时候一边怒骂。

    “仙倾抚!你这个骗子!你没良心!”

    “真的会死啊,你怎么取这么多!够了吧这有七百滴了啊!”

    “缉天銮,你记着,等仙珏回来,我绝对和他站一边,一起打压你,你迟早有一天会失宠的!”

    “仙倾抚!倾抚!你发发慈悲吧,再取就血尽而亡了啊!!!”

    在她的叫喊声中,师兄取完了血。

    感谢白雪的暴怒,师兄只是割了一刀,白色的血液就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我庆幸自己早在我们三人周身布下了屏障,不然,白雪的形象就彻底毁了。

    “仙倾抚,我恨你!!!”哭着喊完这一句,白雪化成一道白光,钻回了我的天穴,仍我再怎么叫她,也不理睬。

    我无奈,只得接过师兄递过来的补品,塞回天穴,让她自己进补了。

    师兄捧着装着白雪白色血液的竹盆走了过来,问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扫视一圈,除了那三个被师兄关在结界里的天罚,其余人都没有醒。

    “先拿他们做试验吧。”我向着他们走去,一边走,一边抬起右手,分别重新在他们脚下施展了丙级定身术法【定·立地】,一边轻挥左手,解除了师兄在他们周身布置的禁锢术法【锁·焚天日】。

    我以为,这三名天罚,看见禁锢着他们的术法被解除,第一反应会是各显神通,四处窜逃,毕竟师兄禁锢了他们这么久。

    可没想到,这三个天罚,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双手,眼中异彩连连,仿佛在看什么新奇又神圣的事物。

    “?”我有些疑惑地望着师兄,“他们为何这般看着我?这三位是师兄熟识的人吗?”

    没想到,师兄竟然抬起左手,挡在嘴前轻笑:“他们都是你的信徒。之前,我对他们说,我的师妹就在后方,他们就十分期待见到你了。你不知道,【仙则女】的大名,在西地广为流传,因为西地常常受到英子佛的骚扰,为了加强西地天罚的素质,我将你创新的那些术法,其中的下五级术法,全都无偿教给西地天罚,因此,在西地天罚,尤其是西地天语天罚或是天语师眼中,你就是他们的神女。”

    “啊……”我听师兄这么说,思绪回到了尚在王都的那几年。

    那时,我因为身魂分离,真正的身躯和天罚之力【天仲源元】,都留在了冰原,而师兄遇到的,不过是裹挟着我的半个灵魂的临时躯体。这副躯体,因为只是单单由我的魔力凝结而成的特殊构造,不仅没有天罚之力,也没有魔源烙印,更是魔力绝缘体。

    当年,因为我是魔力绝缘体,自卑过好一段日子,总是抱怨上天不公,尤其是,在拜师大典上,见到了赫缚歌竟然有两个天穴,甚至传闻,赫缚歌身上的天穴,还不止两个,更是心中愤愤不平。

    只不过,因为赫缚歌送我的那株封印草,我竟然能够掌握封印因子,能够掌握魔力的那几个月,我拼命学习,不仅是为了少年赛,更是为了能够弥补我没有天罚之力的缺陷,希望师父看向我的眼神不要再那么失望。

    可我没想到,少年赛竟然发生了变故,使我的半个魂魄受到身魂分离之前的记忆冲击,魂魄不稳,虽然我的魂魄自带的魔力帮我稳固住了肉身,但是却再一次丧失了凝聚魔力因子的能力。

    我再一次,沦为大家眼中的笑柄,师父眼中的废物。

    自那之后,我所能做的,就只有拼命研究术法。

    虽然我自身无法凝聚魔力因子,但是我却可以看见它们,而且师父还送了我一方砚台,让我的研究更加便利。

    于是,那些年,发现我自身力所能及之处的我,非常开心自己在师父眼中终于有了价值,也非常开心,我的研究,能帮助到师兄,甚至天下诸多天罚,于是,我一直致力于创新术法的研究。

    许多年的积累,在王都,渐渐有了【仙则女】的名声,我也很高兴,虽然我甚至没有天罚之力,可是在王都百姓的眼中,甚至赐予了我与称号天罚等同的荣誉。

    我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仙则女】这一称号,竟然还传到了西地。

    顿时,我看向面前三个“缉天銮”,眼神都带了些羞涩。

    缉天銮看向面前三个人,又看了看仙倾抚,觉得自己刚刚还是不解释的好。

    瘦瘦高高的滕三顾一脸恭敬,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您,您真的是【仙则女】?”

    还不等我回答,他身边的壮汉张同善疑惑道:“咦?不对啊,我之前在大将军婚宴上见过【仙则女】,似乎,似乎,样貌不太一样?”

    石兆文听到张同善的话,也疑惑了:“啊?大将军,这究竟是……?”

    这时,滕三顾打断了他们俩:“可是,你们瞧自己脚下的法阵,这法阵,是错位叠加之阵法,这种错位叠加的阵法,目前无人能解,这是【仙则女】的独门秘术,据说,错位叠加的阵法,即使得到了法阵也学不会,必须要有空间之力的天赋,这世上,真正能使出来的,只有【焚业源】。”

    顿了一顿,滕三顾继续讲解道:“还有啊,刚刚,她是不是远远地一挥左手,就解开了大将军困住我们的甲金级封印阵法?而且,那也是错位叠加之阵,我听说,【仙则女】曾经发现了【魔力守恒原则】,任何阵法,只要理解了其原理,在解阵之时,就能不费一丝一毫魔力,只要找到了此法阵的逆阵,就能够挥手解阵……刚刚那一手,不就是不耗费一丝一毫魔力的挥手解阵吗!”

    另外两人似乎被他说服,又继续抬头看我,眼中是灼灼的火热光彩。

    我有些害羞地避开他们灼热的目光:“那个,抱歉,因为特殊原因,我也易了容,而且,在恢复了你们的容貌之后,我会消除你们见过我和师兄的这段记忆。”

    “谁!”我正和面前三个“缉天銮”说着话,师兄突然对着空中大喝一声,并且一个试探的戊级术法【火球术】丢了出去。

    我顺着师兄丢火球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发现。

    但我相信师兄,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于是,我画下法阵,往师兄望着的东南方查探。

    师兄使用术法的速度比不上我,于是只是静待着我的结果。

    我挥手散了法阵,转头对那三人道:“看来,是不必浪费我的记忆珠,消除你们的记忆了。”

    “刚刚是……?”师兄紧张地问道。

    “是离高远,估计他已经安顿好了镇民,回来看到这幅景象,有些警惕,所以在外围窥视。他逃得很快,我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离高远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再多几个人知道也无所谓,反正,天罚协会也知道了,他们很快就会下通牒,通缉我。”

    说着,我解除了自己的易容术法,变回了我自己的容貌。

    面前三个“缉天銮”听到我说的这些话,明显很疑惑,但是师兄说了,他们都是离高远的队友,等他们和离高远汇合,就会知道一切,也不必我浪费口舌了。

    没有时间继续浪费,我必须争分夺秒,赶回【驭傀】。

    我在面前三人脸上分别滴了一滴白雪的血液,然后用术法催动白巫血液效果的发散。

    很快,三个人的脸庞都有一道白光流转,然后,白色的皮屑从他们的脸上脱落,最后,面前的三个人都换了一张脸。

    三人面面相觑,两人喜形于色:“换回来了!你们的脸都变回来了!”

    只有张同善有些郁郁:“唉,我的大将军同款美貌啊……”

    滕三顾白了他一眼,然后转头问道:“【仙则女】大人,您给我们用的这是什么天材地宝啊?竟有如此奇效,还带着一些草药清香。”

    我笑答:“秘密。”

    开玩笑,告诉他们这是白巫的血液,我怀疑他们马上就要出去找水源,把脸洗得脱皮。

    “行了,你们容貌已经恢复,离高远还在担忧你们,你们可以去找他了。”我挥手解开他们三人脚下的定身术法【定·立地】,然后朝着乔毅琛走去。

    乔毅琛一直注意着我这边的动静,看见张同善三人面容恢复,更是第一时间想冲过来,却因为膝行一晚上,站起来时膝盖突然使不上力,又重重摔在地上。

    让我如何无动于衷?

    我走过去,给他和姚珍珍的双亲,脸上都滴上白雪的血液,再辅以阵法,不过几息,四人的面容也都恢复了。

    “爹!娘!姨娘!姨夫!”乔毅琛激动地双眼都红了,可他摇晃长辈的身子,他们还是没有醒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血契收仆,怪异仙珏

    我看见乔毅琛难受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也跟着揪起来一样,撇开目光,安慰道:“不用担心,他们魂魄离体不过几日,我可以试试能不能帮助他们恢复。”

    “真的吗?”乔毅琛双眼挂着泪水,眼中充满了期待地望着我。

    我点点头,蹲在几位老人面前,在他们的膻中穴分别画下阵法,通过凝魂阵,将他们的魂魄塑造得更加凝实,然后帮助他们魂魄与肉身合二为一。

    在我的术法帮助之下,几位老人的面色渐渐红润了起来,然后,先后睁开了眼睛。

    乔毅琛哭着扑了上去,我没再看。

    乔毅琛的爹娘应该对他很好吧,所以,他才会如此关心他们。而阙哥哥,年幼丧母,又被兰极兴以极严的要求束缚着,可以说从未感受过父母之爱,因此,才养成了那样清冷孤僻的性格。

    明明他们完全不一样,可是我看着乔毅琛,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阙哥哥。

    接着,师兄向我传递着魔力,帮助我将这七百多人的面容一一回复。

    将最后一人的脸变回他自己的模样之时,我终于因为透支,脑袋混混沉沉,双腿站不稳,往地上摔去。

    师兄赶忙抱起了我,走回床榻边,将我放了上去。

    张同善三人并没有在我解开他们的定身术法之时就立刻离开,而是留了下来,在我恢复这些傀儡面容的期间,也帮忙向我传递魔力,看见我做完了一切,三人走到我的面前,向我抱拳告别。

    我笑着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等他们和离高远汇合之后,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恐怕不仅是吃惊,更会后悔,自己没在刚刚为我传递魔力之时,趁机杀死我、为民除害吧。

    “小倾,你太累了,安心休息吧,我会保护你。剩下的人,能不能恢复,看他们自己的造化,方才你用来帮助乔毅琛亲人的丁级术法【凝魂术】,对你的魂魄消耗极大,我不能看你继续伤害自己。”

    “师兄放心,我心中有数,四次【凝魂术】,对我来说,没什么的,我经历过身魂分离,灵魂比普通人更庞大一些。不过,方才那些消耗,尤其是借用你们的魔力,在我体内还需要一番过滤,着实有些累了。我有些困,要睡一会,不过,在那之前,师兄,你将乔毅琛喊来。”

    缉天銮眼皮耷拉下来了一截,不过,他依旧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将正在与双亲说着什么的乔毅琛带到了仙倾抚的面前。

    乔毅琛擦干了眼泪,感激地跪在了仙倾抚的面前,磕着头:“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我躺在床榻上,撑起身子看向他,又望见远处担忧得直探头探脑的乔毅琛的双亲,抿唇笑了笑:“起来吧。你可还记得,先前答应过我什么?”

    乔毅琛站了起来,目光直视着我,坦坦荡荡地点头:“当然记得,主人,您不仅救了金山镇的镇民,还救了我和珍珍的爹娘,乔毅琛此生当牛做马,愿报您涌泉之恩。”

    “嗯,将手伸过来。”

    乔毅琛上前一步,伸出了他的双手。

    我捉住了他的右手,拔下头上的簪子,用簪子的尖端,在他的右手手背刻下一个法阵。

    师兄在一旁看到,忍不住上前一步,皱着眉,挡住了我的簪子:“小倾!不可!现在,尚不知他们还有什么谋划!”

    “师兄,无妨,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

    我轻轻推开师兄的手,继续用簪子的尖端,划破乔毅琛的皮肤,在他的手背上,完整地刻下血契的阵法。

    乔毅琛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我,没有不满,也没有抱怨。

    然后,我又用左手食指蘸了他的一滴血,在我的右手手背画下同样的法阵。

    法阵完成的一瞬间,血色光芒外放,然后又迅速收敛,连带着他手背上的伤口,也愈合了,只是留下了法阵纹样的伤疤,再也消磨不掉。

    “去和你的爹娘道别吧。你放心,离高远尚未走远,等我们离开了,离高远也会带着这些人,一起去西渡村安顿的。”

    乔毅琛点点头,对我行了一礼,又对着师兄行了一礼,然后奔向自己的爹娘。

    我看向师兄:“对不起,师兄,又让你担心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看见他的脸……”

    “不用说了,小倾。”师兄叹了口气,在床榻边缘坐下,替我打理因为拆下簪子而散乱的长发,“既然留下了血契,想必,他也无法暗害你。既然你要留他,我自然不会阻止,但他若是做出任何不对劲的举动,我绝不会留手。”

    “不用逼自己,师兄,我知道,对于乔毅琛,你也……”我无奈地笑,“真到了那时候,我自己就直接用血契,了结他。诶哟,师兄,本来我就透支了,刚刚又签订了血契,现在脑袋好痛哦。”

    “小傻瓜,师兄还给你讲睡前故事,你快乖乖躺下。”

    师兄俯下身,为我拉好被褥,我趁机贴上他的侧脸,亲了一口。

    他无奈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扶着我躺下,开始为我讲故事。

    我安心地听着师兄的故事陷入沉睡。

    这时,我只觉得岁月静好,宁愿永远留在这一刻。

    我天真地想,要是我与师兄就此隐居,甚至逃离那子佛,逃去别的国家,是不是就能一辈子过这样安逸快乐的日子。

    但是,从来都不是我想要过得复杂,而是有人见不得我过得顺顺当当……

    =3=

    缉天銮将仙倾抚哄睡着了之后,走到乔毅琛亲人身边,感受着仙倾抚方才为他们使用的【凝魂术】,然后去一旁练习,看看能不能学会之后,帮助其余傀儡尽快苏醒。

    丁级术法,对于缉天銮来说,并不复杂,也只是一会,就学会了。只是,这【凝魂术】难就难在,需要辅以灵魂的力量。

    等缉天銮学会之后,夜色已经再次降临了。

    缉天銮不再浪费时间,正在他在一具傀儡身上尝试之时,他突然察觉到,背后闪了两次红光。

    他施术岔了神,而且是使用灵魂的时候。

    缉天銮只觉得脑子里一阵轰轰作响,一时间,几乎同时丧失了听觉、视觉和触觉。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可就算是这种状态,他还是强行扭转过了身子,看向了仙倾抚的床榻,也是方才那红光闪烁的方向。

    那床榻上的被褥,瘪了下去。

    仙倾抚,不在床上了。

    缉天銮瞳孔一阵紧缩,紧接着,他又强行控制着身体扭向了另一边,看向了乔毅琛原来所在的方向。

    那是第二次红光闪烁的方向。

    原本正在篝火边为亲人烤着今晚食物的乔毅琛,不知所踪。

    那两道红光,缉天銮再清楚不过,那是血契的光芒。

    而且,那两道红光,有一些细微的差别,一道,是刚刚仙倾抚与乔毅琛签订的血契的红色,另一道,他在仙倾抚召唤仙珏之时,见过。

    所以,是仙珏,反向强行召唤了契约之主仙倾抚,然后又因为仙倾抚体内的血契联动,一同将乔毅琛带走了。

    缉天銮目龇欲裂。

    反向召唤,在血契中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仙珏也没理由这么做,因为这样,对血契主方,会造成极大的伤害。因为在仆方强行打开的、不稳定的空间乱流中传送,主方的躯体甚至会缺失……

    仙珏对小倾甚是依赖,为什么要做这种有可能会伤害她的事情!

    缉天銮想不明白,仙珏失踪了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缉天銮甚至不知道仙倾抚被传送去了哪里……

    缉天銮只恨,为什么没能以防万一,让仙倾抚给自己也加上血契……

    他虽然想立马去追,却因为刚刚魂魄不稳,强行控制身体,都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他对仙倾抚的紧张下,他的扭转,硬生生折断了自己的膝盖。

    缉天銮痛恨地捶地,但不得不先给自己疗伤。

    另一边,乔毅琛的亲人发现乔毅琛突然凭空消失,也是紧张不已,几人商量一番,想过来问问缉天銮情况,走近却发现,缉天銮的膝盖折断,血流不止,赶紧帮他正骨。再加上缉天銮勤学的治疗术法,一晚上过去,他的膝盖已经好了大半。

    几个老人见他竟然已经能拄着长刀下地行走,纷纷惊叹不已。

    这长刀,自然就是【焚龙】。这金山镇被夷为平地,缉天銮暂时也找不到趁手的拐杖,只能先用【焚龙】将就了。

    天亮之后,缉天銮感觉到之前暗中查探的气息又靠近了。想必是离高远察觉到了仙倾抚的消失,这才敢于靠过来。缉天銮对着几位老人辞行,然后拄着【焚龙】,往东南方向离开了。

    之前,白雪在吹嘘自己的战绩之时,曾说,她在【调皮之剑】皮肤下,种下了不少情种,当时一部分发芽了,然后被仙倾抚挑出来了,还有一部分,依旧藏在越蓉体内,处于休眠状态。

    仙倾抚被仙珏召唤走不知所踪,要想找人,缉天銮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白雪的情种。

    他虽然急着去【驭傀】找到越蓉,却还是没有召唤煊方,因为,若是师父知道了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一定会强行带自己回去。他必须隐藏踪迹,然后找到他的小倾,确保她的安全。

    他答应了小倾,要一辈子守护她,言犹在耳,怎么能食言?

    ……

    我睡得正安稳,突然感到左手手背一阵剧痛,紧接着,这种剧痛,似乎顺着我的经脉,一瞬间传遍全身,我想睁开眼,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渐渐发热,然后经历了像是穿梭空间一样的感觉。

    但是,不知为何,这次空间穿梭,却特别痛,仿佛空气在倒刮着我身上每一寸皮肤,从表皮疼到肉里,关节也像是被人肆意拽着,扭转着,疼得我喘不上气。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疼痛终于结束了,而我,落在了一处熟悉的怀抱中。

    他的气味,也令我熟悉得安心。

    我甚至安心的不想睁开眼睛,只是整个人靠在他的怀中:“小珏,我好痛。”

    “阿抚……”他开口,“还以为,反向血契,能用空间之力,甩掉你体内的那神魂,不过,看来并没有成功,神魂仍在。”

    意料之外的,我以为我对小珏说我好痛,他会抱着我,将我放到舒适的地方。

    可他无动于衷,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

    我站直身体,睁眼看他:“小珏?”

    他看向我的那一双眼睛,不似平日的温润依赖,竟然是我看不懂的神情。

    “你怎么了?”

    我突然意识到,他刚刚说什么??血契的反向传送?

    这就是我刚刚经历了如此疼痛,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这才反应过来,迅速打量着四周。

    这里是一处山崖上的洞穴,在这里,能望见外面的海,除了环境有些萧瑟,并未见什么危险。

    我转过身,一边紧张地查看他的身体,看看是否有伤,一边问道:“小珏,你可是遇险了?可有哪里受伤?我为你治疗!”

    我没想到,他却突然甩开我。

    我被他推远,愣在了原地。

    紧接着,我听他用从未有过的冰冷语气对我说:“不必惺惺作态。”

    “小珏?你在说什么啊?”我抬起右手,想要在他身上画下探查术法,他如此突变,不似寻常,我怀疑是不是有人在他身上种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却没想到,只是刚刚抬手,就被他攫住了手腕,他的手那么有力,抓得我整只手都在不由自主地颤动。

    “这么?这次,又想在我身上,种下什么控制?”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恶狠狠地摔下我的胳膊,我用左手按住了不受控制的右手,才缓解了颤动。

    “小珏?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想帮你检查一下……”

    “呵,检查,说得好听。当年你身魂分离,我为你守住肉身,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不由分说地拔出【天仲源元】打伤我,还逼着我与你签订血契。”

第三百零一十四章 禁闭洞穴,狼狈紫衣

    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声音的颤抖:“小珏……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心要伤害你的,对不起,我知道无法弥补你……”

    小珏听到我带着哭腔的声音,终于肯正眼瞧我。

    我心中一阵欣喜,走上前,拉住了他的双手,突然觉得我的右手摸着他左手的感觉有些不对,望过去,才发现,他左手手背上的血契法阵,炸裂开他的皮肤,鲜血直流。

    难怪……他刚才用的只有右手,原来,他的左手受了这么重的伤……

    这应该是他反向召唤我的代价,若他不是海魔龙,没有如此强健的体魄,换成普通人,这只左手恐怕都会被血契反噬炸成碎片。

    “小珏,很疼吧……”我轻轻握着他的左手,想要为他画下治疗术法。

    却不想,他狠狠甩开我,力道大得直接将我摔在了地上。

    “够了。”他用右手狠狠抹过左手被我触碰过的地方,“是你先违背了诺言,你一次次离开,一次次为别人抛下我、伤害我,事到如今,你觉得,你还能继续骗我吗,姐姐?”

    我摇着头,可我不知该怎么反驳他。

    我着实,伤他太多次了。

    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伤他多深,直到他叫出这一声“姐姐”。

    我虽然给他冠上我的姓氏,一直以来,在小珏面前,也是以姐姐的身份自居,但我从未叫过他弟弟,他也从未唤过我姐姐。

    “既然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那我就强行留下你,我倒要看看,这世间,谁能打败成年的海魔龙,将你救出这里,又有谁,会为了你,来杀我?”

    他声音冰冷,背对着洞穴口,外面的光打在他的背上,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得到他那一双闪着冰冷光泽的海蓝色眼眸,像极了冷血阴毒的野兽。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当然,我毫不怀疑,姐姐你的天罚之力,能够破开我的结界。不过,我不通术法,这石壁外的结界,是我龙晶所化,姐姐你若是破了这结界,也就是打碎了我的龙晶,我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姐姐,这山洞内,我布置得都和我们当年在冰原的家一模一样,往外望,也能看见碧海蓝天,我记得,你从前最喜欢看海了。”

    说完,小珏就走出山洞,我从地上爬起来,追了上去,就看见他化出龙身,投入大海。

    而我被结界拦着,看着他消失在视线。

    我摸了摸这结界,确实如小珏所说,并非是术法魔力构成的结界,而是整个由他的龙晶所化,能自由出入的,只有他。

    我怎么舍得打碎这个结界?

    我回头,海面反射着冷冽的月光,照亮整个山洞。

    这里的一应布置,确实如我们在冰原的家一样。

    我无力地坐在地上,把头埋进了膝盖。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泪水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可我咬着牙,不愿意哭出声音。

    我不明白,小珏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明明,从小,他都不是如此粗鲁的性格。难道是因为他成年了,海魔龙的本性显露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自嘲。我一个人人喊杀的魔女,何谈海魔龙的本性?

    “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看海?”

    白雪的声音突然传入我的脑袋。

    然后,她钻出我的天穴,手上还提着一人,正是吓坏了的乔毅琛。

    我大惊:“他怎么在这里!”

    小珏现在喜怒无常,若是被他发现了这里还有别人,他一定会杀了他的!

    “那蠢龙用反向血契将你传送过来,你的魔力在身体里倒流,催动了另一个血契,就带着他一起传送了。但他肉体凡胎,经不住逆转的空间之力,若不是我眼疾手快将他带入你的天穴,现在的他,已经是一具白骨了。”

    我赶忙上前,看着乔毅琛皮肤上的伤口:“还好,伤口不深,我这就为你疗伤。白雪,多谢!”

    “别了,要不是你给我的那些补品,我也没这个能力。不过,那蠢龙,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一向最粘你,最在乎你吗?”

    白雪倒是既来之则安之,大剌剌地坐在了洞穴内的竹床上。心中暗暗腹诽:说什么和冰原中的布置一模一样,怎么不把那又冷又硌人的冰床搬来?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确实亏欠他太多,他要报复我,也是我活该。”

    然后,我转向不知所措的乔毅琛,道:“对不起,没想到会连累你,早知如此,我绝不会与你签订血契。”

    乔毅琛连忙摆手:“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您此时遇难,我若能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万死不辞,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我望着结界外的海,叹了口气。

    根据天罚的平均寿命,甲级天罚一般能活六十岁。我身负弑神级天罚之力,寿命会比甲级天罚更短,就算我能活到五十岁,那就还有三十年,这期间,若我真的一直被囚禁于此,这里地处偏僻,天罚协会想要追杀我的人,也不一定能找到这里。

    我原先想要复活的娘亲,神魂苏醒之时,也感知到了,她的魂魄早已消散,根本复活无望。

    所以,往后三十年,我若是真的被囚于此处,倒也没什么。若是还能避免【天仲源元】带给世间的一场祸事,更是大幸。

    只是,突然被传送来此,师兄恐怕担心坏了吧。

    明明上一刻,还在听师兄为我说的睡前故事,还在感叹岁月静好,还在幻想若有一天安定下来,不用再应付各方的追杀,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该多么幸福。

    呵,命运再一次跟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3=

    缉天銮因为腿脚不便,又已经身无长物,只能徒步。

    值钱的天材地宝之前都给了仙倾抚,说是给白雪进补,实际上,缉天銮只是想把自己拥有的一切好东西,都交给自己心爱的师妹而已,白雪就算进补,也用不了那么多。

    因为害怕被军中的人发现认出,他一路上选的都是偏僻山路。行走两天,他已经到了那子佛的中部,广安城的附近。广安城是除了王都,最繁华的一座城。因为,天罚协会的总部就在这里。这里,也是他前往【驭傀】的必经之路。

    天罚协会的高层,应该已经知道了仙倾抚就是仙笑水,因此对于缉天銮的态度也不可捉摸。缉天銮更是远远地避开了大路,只是在密林中休息。

    再修养一晚上,他的膝盖就能好全,到时,他就可以以更快的速度行进。

    这里离天罚协会的势力范围太近,缉天銮甚至不敢生火,只是拿出几个他捡的果子,勉强果腹。

    正在他“咔嚓”一口咬进果肉之时,他的耳朵隐约识别出了周围一声诡异的声音。

    缉天銮顿住了,右手已经随时准备打开天穴。

    但是他等了很久,也没有下一声声响传来。

    缉天銮皱起了眉,他也没有感觉到身边有什么危险。

    于是他又咬了一口左手的果子。

    “咔嚓。”

    在他咬下果子的一瞬间,不远处,似乎又有一声奇怪的声响。

    果然有什么东西在附近!

    是什么?妖物还是天罚协会的人?

    缉天銮不再犹豫,他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左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丢出那吃了一半的果子,然后空出手来画下法阵,右手打开天穴,掏出了【焚龙】。

    【焚龙】照亮了这一片密林,缉天銮远远看见,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有个人影。

    “谁!”

    【焚龙】指着那道人影,缉天銮大声喝问。

    但是那人却完全没有回应。

    缉天銮仔细感受了一下周围,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天罚协会的人包围。

    所以,若面前这人是天罚协会之人,可能也只是个外围的斥候,若是自己杀了他灭口,就没有人会知道,自己来过这里。

    想到这里,缉天銮收起了【焚龙】,毕竟,【焚龙】刀气灼热,会形成独特的伤口,必会被验尸的人认出来。

    但普通的火系术法,没有人能识别出施术者的身份!

    缉天銮左手捏着一个定身术将那人定身在原处,右手用火系魔力因子凝出一把匕首,向着那人走去。

    之所以用匕首,是因为它足够杀人了。

    而且,低阶术法几乎不会引发魔力波动,也就不会有人发现这边的动静。

    走近了,缉天銮才发现,面前的人,是一个女子。

    她身上服装褴褛,血迹斑斑,似乎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而她的脖子上,印刻着【驭傀】的筝社徽章。

    她竟然是【驭傀】的人!

    缉天銮收了手上的匕首,但没有贸然解除定身术。自己虽然认出她是【驭傀】,但是,面前这人并不认识自己,而且自己杀气腾腾的走过来,想必已经吓坏了她。

    想到这里,缉天銮才去仔细看她的面部表情。

    却发现面前的人,双目无神,并没有看向自己,但是却对自己这个方向充满了警惕。

    “你看不见?”缉天銮问道。

    但面前这个人依旧戒备,没有回答。

    “你不要怕,我是小倾……嗯……就是仙笑水的朋友,刚刚我以为你是埋伏在周围的天罚协会的人,才想要杀你,但我看见了你脖子上的筝社徽章,知道你是笑水的伙伴,所以,一会我解开你脚下的定身术法,你不要急着跑,行吗?我有事情要问你。”

    缉天銮独自解释了一番。

    他不知道面前这人有没有相信自己,但是,她的气息已经很虚弱了,就算她不信,也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缉天銮解开了定身术。

    面前的人迅速往后退了好几步,但是她看不见地上的石头,一脚踩在了石头上,崴了脚,缉天銮适时以指为刀,斩下了一截树枝,举着树枝,用树枝的另一端,托住了她差点摔倒的身子。

    那女子愣了一下,站稳之后,不再逃跑,但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站在那里。

    缉天銮知道,她在等自己拿出证明身份的证据。

    他走过去,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微微打开天穴,让她感受【焚龙】的气息。

    取出【焚龙】过于冒险,只是这样,也足以让她感受到【焚龙】的气息了。

    那女子一开始十分抗拒,想要挣脱缉天銮的手掌,但是,她虚弱得根本没有力气,只得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他的胸口之上。

    紧接着,她的掌心感受到了灼热霸道的气息。

    她安静下来,静静感受着。

    等到面前的女子表情微变之时,缉天銮放下了她的手,后退了几步。

    “想必你听说过【焚业源】,也听说过我的天罚之力,【焚龙】。我是缉天銮,你是谁?”

    面前女子点点头,这次,她主动上前一步,伸出手掌。

    缉天銮愣了一下,然后尝试将自己的手递给她。

    果然,那女子翻转了缉天銮的掌心,另一只手在上面写道:“我是紫衣”。

    缉天銮愣道:“【紫皇女】?你怎么……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难怪缉天銮觉得面前这女子甚是眼熟,紫衣之前曾经作为【驭傀】一员,参与了守卫王都的任务,只是,那时自己被仙倾抚波动了心绪,没有过多地关注其他人,所以,才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她。

    【紫皇女】紫衣,师父说过,她拥有奇特的虚空天穴,也就是说,一般天罚拥有的天穴弱点,对于她来说,并不管用,因为没有人能从虚空中找到她的天穴。

    而她的【七罗皇殿】,又号称防御型天罚之力第一人,师父还亲眼见证了她的器灵,都对其赞不绝口,十分惋惜这么优秀的人才,竟然沦落到筝社。

    却没想到,现在的紫衣,却如此狼狈,似乎只剩下了一口气。

    紫衣听到这句话,仿佛想起了什么令她十分痛苦又愤恨的事情,接着在缉天銮的掌心上写道:“天罚协会”。

    缉天銮皱眉,他没想到,天罚协会,竟然已经对【驭傀】的人下手了,只是不知道,被天罚协会加害的,是只有紫衣一人,还是【驭傀】的所有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399/ 第一时间欣赏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最新章节! 作者:牛奶奶牛生所写的《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为转载作品,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介绍:
——茕茕仙女东奔西顾
那年,那时,一个劲装少年出现在我面前,仿佛救世主一般,他用冷漠但隐约含着一点关切的语气告诉我,不用怕。他手中长刀上缠绕的杀气尚未散去,似乎在宣泄自己的力量与勇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我听他一直叫,小倾小倾小倾,胸口渐渐发闷。一颗泪珠突然从眼角滑落,从屋顶滴落,而原本站在床边的他竟然不知何时到了我的正下方,伸手接住了我的泪滴。他抬头,我们对视,这一眼像是跨越了许多年,那么亲切那么怀念,然而这只是错觉
因为这是我与他的第二次见面,而屋子里坐着他心爱的女人
——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命我不要了,兄长我不要了,天仲源元我也不要了,我只求你睁开眼,再唤我一声“小倾”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