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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舟行水上     极品闲医txt下载     极品闲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没有姜味儿的姜

    readx;最终林慧还是给了一两银子,买走了没破洞的那袋豆子。

    至于巫掌柜会不会自行尝试,赵公子在九姑娘面前有没有得了好,那就事不关己了。

    出了门倒吓了一跳,除了带进去的那些人,门外居然还有七八个带刀的护卫守着。

    这位赵公子什么人那?这么大排场。

    抑或是九姑娘?

    林慧让老周去先将东西放回车上,自己和老周媳妇信步闲逛。

    这位不知道姓啥的九姑娘,身子不大好。

    虽然只是大略打量了一两眼,林慧对此很有把握。

    不过她并没有毛遂自荐的意思。

    九姑娘身子弱,不是一天两天了,家里显然应是知道的,从服饰举止乃至身边的人等来看,显然是一位贵女,自然请过大夫来调养。

    医者和病者,也要看缘份的。

    在路上走着的,固然有行色匆匆忙碌的生意人,也有悠闲踱步找新奇的闲人。林慧一边四下看看,一边听着耳边时不时飘过来的他人的只言片语,倒也自在。

    忽然有一句话传到了耳中。

    “刚才那几个,是不是赵家的护卫啊?”一位青年人问自己身边随侍的管事。

    “嗯,是,少爷看得不错。”那管事上了些年纪,头发胡子都花白了,不过腰板笔直,看着还精神。“在街口就看到赵家的马车了。他家的东西上头都有标记。”

    这好像说的就是自己刚才遇到的那位吧。

    林慧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那位管事应该是经常在外头走动,对显贵人家十分熟悉,接着说道:“不过跟出来的护卫只有八个,应该不是世子爷那边儿的人。如今赵家老侯爷早已不过问家事,当家的就是长房的世子。若是长房的主子出门,至少要有两班十六个护卫。”

    是不是还得八抬大轿啊。林慧心中腹诽了一句。

    略分一分神,却和那二人离得远了些,后头的听不分明,也就罢了。

    再往前去,林慧抽了抽鼻子,药香。

    前头是药铺了。

    这里的药材并不以齐全见长,而是每家药铺都专营几样儿某地的特产。比如人参、虫草、独一味、一条根、兔耳草、红景天、沙棘等等。

    林慧精神大振,一间间逛过去,不知不觉竟买了许多,车上再也装不下了。好在番街上不愁没车子,街口停着清一色的黑骡大车,专门帮客人送货。

    眼看红日西沉,有的铺子已经开始收拾打扫,准备上门板收铺了,林慧才意犹未尽地往回走。

    因忙着挑药材,好些铺子都还没逛呢。

    正路过一间专卖食材的铺子门口,忽听一个伙计对另一个伙计道:“这个到底是什么姜,好像不太对路,咱们从前卖过么?”

    只见一个高个儿粗壮的伙计,手中拿着一块门板,正往外走,准备装上。见问话的小伙计手中拖着个麻袋,似乎十分沉重,便将门板放下,一边上前搭把手,一边答道:“这个没卖过。送货来的是个没见过的山里大汉,我也不认得,不过掌柜的认得,好像是旧相识,所以才答应将这姜放在店里寄售。”

    问话的伙计身子单薄些,看起来年纪也小,估计还是个学徒,给那麻袋拖得弯着腰,口中咕哝道:“这山里的姜比平日见的要怪样许多,而且一点儿姜味也没有,在门口摆了一日,一斤也没卖出去。只怕过两日得让那人拿回去了。”

    林慧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停下,招呼老周:“快去把那个什么姜拿一块来看看。”

    老周跟着林慧这一日,跑前跑后的照应,兼且还要搬货回马车上头,已是十分疲累,此时听姑娘吩咐,便挪动了几步,对那伙计叫道:“哎,把那个姜拿过来。”

    两个伙计停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那个单薄些的小伙计在麻袋里头随便取了两块,过来递给老周:“老先生且看看,价钱好商量。”

    这小伙计很规矩,虽然见到一位主子模样的姑娘在旁,却低眉顺眼的只和老周说话。

    老周看了一眼那两块姜,比常见的姜块头儿要小些,而且七扭八扭的看着十分别扭。

    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将那两块姜抓去了细看。

    当然只有林慧能这么干。

    老周:……

    不就是姜么,咱家厨房有好些呢,比这两块儿还规整好看,味道也好,够辣的说。

    林慧将拿两块姜颠倒看了又看,又放在鼻端闻了闻。

    又坏菜了,守在一旁的伙计心想,刚刚升起的少许希望又破灭了。

    今日也有几位客人看过这袋子姜,不过闻过之后没一个愿意买的。

    没姜味的姜算什么姜。

    “有多少?都要了。”

    “不要了啊,那小的拿回去了。”

    嗯?不对,这位姑娘好像说得是要,不是不要。

    小伙计回过神儿来,愣在当地,有些拿不准林慧的意思。

    林慧给那小伙计的表情逗乐了,笑着重说了一遍。

    无论是谁家的少年,出来做事都不容易。

    一麻袋是八十斤,只要八分银子。

    这……也太便宜了。

    一两都不到。

    小伙计的表情还好像是他们占了大便宜似的,一叠声地招呼另一个伙计一道,要给林慧送到街口车上去。

    “这个倒不忙,”林慧追问道:“只有这一袋么?还有没有?”

    一麻袋还不够?这是姜不是土豆,买多了吃不完发霉就得扔了。小伙计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好使了,好在嘴巴已自动答道:“库里头还有几袋,没搬出来。”

    “那就麻烦都搬出来吧,我都要了。”

    有生意当然再好不过。

    小伙计偷偷打量了林慧好几眼,认定这位姑娘家里一定是做姜糖的,是位姜糖西施。

    这样子的姜,做成姜糖也不会好吃。回去肯定会给家里的长辈骂呢。小伙计想了又想,还是没敢出声。

    要是出声提醒,没了生意,那挨骂的就是自个儿了,说不定还要挨打。

    林慧不知道小伙计的纠结,心中只有单纯的快乐。

    今天收获真是不少。

    一小桶远道而来的优质葡萄酒。

    一小袋晒得十分干爽的咖啡豆。

    还有几**袋……姜。

    呵呵。

第四十七章 睡觉这回事儿

    readx;老周疑惑地看着自家姑娘简直是神采焕发的样子,让媳妇陪着姑娘先走,自己留在后头跟伙计们搬货。

    才走了一小段,林慧又倒了回来。

    “这货你们以后还会有么?我还要的。”

    小伙计揉了揉眼睛,拿起一块姜仔细看了又看。

    这姜有这么好么?

    说好了有货就通知自己,林慧重新出发了。

    可惜将剩下的食材铺子看完了,并没有再见到这种姜。

    新宅子这边用具齐全,林慧决定还是在这边儿小住几天。

    看着自家马车后头还跟着一辆大车回来,大包小包的卸货,看门的马婆子自然也跟着忙活。

    林慧亲自让人将那一大堆“姜”安置好。

    忙乱了一番,终于闲了下来,才觉得已经很疲累了。

    晚餐很丰盛。

    大小姐不常来,大家都不敢怠慢。

    小凤仙没再出来,让林慧暗暗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可以清闲几日,谁知第二天谢信哲就上门了。

    谢信哲熬得两眼都是红丝,不过精神还好。

    终于将各色事务筹备齐全,可以开始训练了。谢信哲希望尽快开始。

    转眼就是年关,过了年开春就又要开战了。

    若是再被羯山人过来抢掠,误了农时,损失将会更大,战事也只会持续扩大。

    一场迁延日久的战争是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

    小林神医的宅子里飘扬着一股奇特的味道。

    谢信哲觉得怪怪的,这味道和任何常见的食材或药材都不同。

    宅子里头的人也神色古怪步履匆匆。

    可不是嘛,自从少爷出了门,姑娘过来小住,花样简直是层出不穷,一会儿磨姜粉,一会儿磨豆粉。交待的事情还必须赶紧做,手上别的活儿都得先放下。

    谢信哲被让到书房里。

    出来待客的是林姑娘。

    林姑娘显然心情甚好,身后的丫鬟手里捧着壶啊盏啊不少东西。

    坐下不久,林姑娘便笑眯眯地亲手倒了一杯黑乎乎像药似的东西,仿佛那是一杯茶似的,做出请饮的手势。

    “谢公子运气不错,我正在冲这个,嗯,咖啡。”林慧总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不知道这位总板着脸儿的谢老大,喝咖啡会是什么表情呢?

    牛奶实在没法子弄到,那是高级货。

    里头只加了黄糖。

    咖啡?这名字真……新鲜。谢信哲看着坐在对面的林姑娘,悠然地端起和自己面前一模一样的一杯东西,慢慢地喝了一小口,一副很美味的样子,又喝了一小口。

    那就……试试吧。

    林家总是有惊喜,不是吗?

    咖啡很热。

    谢信哲喝了一小口。

    然后……然后就不知道该怎么然后了。

    一股又苦又甜的古怪味道在口中回旋。

    吐出来?好像太不像样了。

    咽下去?就是咽不下去啊……

    谢信哲闭了闭眼睛,心道:当成是吃药好了!

    有了第一口,后头的好办多了。

    不多时,一杯咖啡进了肚子。

    杯子都见了底儿,该谈正事了。

    林姑娘倒是极爽快,细细听了一番筹备事宜,答应转告兄长,并且两日后在燕晗山上开始培训事宜。

    谢信哲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林姑娘若有所指地笑道:“飞天之事,谢公子放心,今日只管安睡。”

    安睡二字,却说得略重些。

    谢信哲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心想,今日确实要早些就寝才是。

    告辞出来,院子里天色甚好,地上好些树叶,却并无萧瑟之意,午后的阳光照在金黄的叶子上头,透出红红黄黄的暖意来。

    谢信哲回头看了一眼。

    林慧并没有送出来,只是站在廊下意思一下。

    面目在日影之中看不清楚,身形却如翠竹般柔韧挺拔。石青色的裙子不知道是什么布料,贴身垂坠而下,让人感到一抹似水温柔。

    腹中暖暖的,谢信哲对咖啡的印象好了那么一丁点儿。

    随后简直是每况愈上,从林宅出来,只觉得精神越来越好,多日的疲累都不见了踪影。

    直到用了晚膳,看了一阵子书,舞了一阵子剑,泡了一阵子木桶,又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子,仍是毫无睡意的时候,谢信哲终于感到了不对路。

    有古怪。

    谢信哲将今日行止饮食都想了一遍。

    难道,是那杯咖什么东西的缘故?

    告辞时林姑娘说的话萦绕在耳边,此时想来,那时林姑娘的眼中还带着少许戏谑的意味。

    安睡?

    其实意思是安睡不成罢。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帐子里,谢信哲嘿嘿笑了起来。

    其实,如果内宅有这样一个人儿,应该也不错吧。

    从燕晗山回来,林慧便已经着手完善滑翔翼了,新制好的一整套已经检查了又检查,可以拿来用了。

    这次的助手,仍然是严固。

    林慧觉得这个人有点特别。

    自从上次觉得此人判断力超强之后,林慧私下里寻访了一下严固的根底。

    可惜这个人好像没什么根底。

    据说是从北方过来做工的。大眉大眼粗线条,确实看着像北方人。

    能在南邬城做工匠,想必证件之类应该也是齐全的。

    可是,他没有家人。

    没有固定的住所。

    没有经常往来的朋友。

    没有相熟的客户。

    回想了一下,林慧当初是在槐树头请到严固的。

    所谓槐树头,当然有一颗大槐树。也不知有多少百年了,那槐树足有四五人合抱粗细,枝繁叶茂,在本地都是有名的。

    热恋的男女,求子的妇人,赴考的士子,都会在这大槐树下拜祈福祉。

    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机。

    大槐树附近好大一块地方被称之为槐树头,除了往来的人们,还有好些小铺子。

    卖小吃的,卜卦相面的,经营精巧挂件的,提供香火的,倒也热闹的很。

    渐渐还聚了一些专门打短工的匠人。

    谁家要起房子,刷油漆,做家具,修理物件,乃至开锁头,改衣服,都能在这里找到合适的人。

    相当于自发的劳动市场。

    只是来这里揽活儿的,一般都是小工居多,大工就少很多了。至于成名的匠师,都是客人上门去请,在槐树头是见不到的。

    林慧都没想到能请到严固这样手艺精良的专业人士。

第四十八章 再到燕晗山

    readx;初冬的燕晗山,颇有些光秃秃的意思,下过一场小雪之后,愈发见不到人了。

    这一日却是例外,山中观雨亭外,百十号人在此集结。

    谢信哲和萧世勇站在前头,看着在面前排列成八个小队的军士,心情也难免有些激动。

    终于要开始了。

    飞天!

    八个小队的队首站着的是小队长。每个小队十五人。

    之前和小林神医说好,总共培训八十人。这八个小队之中,每个小队有十人是正选,另外五人则是辅兵兼备选。

    这是谢信哲的习惯,总要留有余地。

    谢信哲将八支小队逐一看去,甚是满意。

    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

    处于机密的考虑,选拔的时候并没有提及飞天特训,而只是说要被派去做为特殊任务。

    任务当然有危险,但是只要完成,配军便可以转成正军,之后愿意的可以留下,想退役的也可以回去。

    如此一来,几乎所有身强力壮的配军都报了名。

    开什么玩笑,下次上哪儿找这样的好机会去?!

    作为配军,因为都是犯了事儿被判了徒刑的,等于头上顶着个大大的“罪”字,从来都是被分派最危险的任务。

    这个特殊任务危险,难道比冒着弓矢和石头抢城墙还危险?

    不仅配军,连正军也有好些意动过来报名的。

    完成任务就可以退役了呢。

    初选出来了三百人。

    谢信哲又亲自挑拣,选出了现在这一百二十人来。

    见长官冷着脸看过来,军士们都站得笔直,深蓝的军装都收拾穿戴得整整齐齐,做出“挑了我是正确选择”的表情来。

    谢信哲巡视了一回,目光投向远方。

    时辰差不多了,小林神医也该到了吧。

    心中正如此想,目光极近之处,忽然多出两个人来,谢信哲登时心中一惊,右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因为有军事训练,燕晗山周围都封了山,前往观雨亭的沿途更是安排了探马回报消息,怎么能有人消无声息地过来?!

    周围谢信哲的亲兵也发现了这二人,其中两个连忙上前查问。

    谢信哲却将他们叫住了,他已经认出来了,来人正是林家姑娘。心中却未免狐疑,怎的不是林辉?难道上次林姑娘未及转告?

    林慧双目灵动,留意着周围动静。

    这些都是兵,可不能大意。

    林慧和身后背着长长的大包的严固都穿着雪地迷彩服。

    这布料是林慧特地定做的。布庄的掌柜听说要将好好的料子染成白一块黄一块的,饶是奇怪的客人见过不少,还是惊讶地问了又问,好在最后还真的染出来了。

    林慧觉得效果不错。

    至少自己和严固并没费太大的劲儿,就隐蔽了身形,穿过了在她看来根本不怎么严密的防线。

    “林姑娘,你兄长怎么没来?”谢信哲迎了上去,来不及寒暄直接问道。

    “谢公子好。”林慧不紧不慢地抱了抱拳。

    穿着做成胡服式样的衣服,如果行福礼也太过别扭了。

    到底今日是以林辉的身份,抑或林慧的身份前来,林慧很是害死了不少脑细胞。

    作为男子身份的时候,将脸色擦黑、描粗眉毛、装成粗些的声音,都很容易。

    难的地方,一个是举止,男女还是相当不同的,好在时下的风气,士子们都走儒雅路线,相对还好办些。

    最不好办的是喉结。

    林慧又不是专业化妆师,喉结这东西,实在搞不掂的说。

    而男子的衣服,即便是高领的式样,也不至于领子高得连喉结都遮住。若是果真如此,那么颈项转动都会不怎么灵便。

    所以只能用围巾和发冠的系带来掩饰。

    平时还可以,可是,滑翔的时候,要尽可能利落,避免任何拖拖拉拉可能缠绕的物件,那么,掩饰的衣物就没了。

    上次飞过燕晗山的时候,林慧就遇到了这个问题。

    只是那一次高高飞在天上,想来也不可能看得清楚,也就没太理会。

    而现在要面对面,就绕不过去了。

    想来想去,林慧觉得还是找个借口女装出场算了。

    大家自在。

    女子又如何?该飞一样儿飞。

    “我记得,上次谢公子说过,此事由我兄长全权负责。”林慧声音清冷,看着略有些气急的谢信哲:“我兄长便让我来了。”

    林辉既然有全权,当然就有权指定教官人选。

    “林姑娘也能……飞天?”谢信哲惊讶地在林慧和严固之间盘旋了一下眼神。

    “是。”林慧的答话简短而明确。

    这里不是明亮的厅堂,也不是日常闲话,这是正式的行动。

    林慧没有笑,她只是在说明一个事实。

    她,是兄长的代理人,如今在此,负责飞天之事。

    谢信哲沉默了一下。

    他当然心中不满,觉得林辉太过儿戏,没把这事儿予以足够的看重。

    但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也不是生气的地方。

    好多双眼睛看着。

    好多人等着呢。

    谢信哲挥了挥手,指了指站得整整齐齐的队伍:“人都在这里了,能开始了么?”

    长官的手所到之处,小队长带头,将胸膛一挺,两脚跟的马刺一磕,发出清脆的声响。

    同样的声响啪啪地响成一片,很快所有人都如标枪般站得笔直。

    会不会被吓着了?谢信哲眼光微偏,想看看林姑娘的反应。

    万万没想到,林姑娘清秀的脸庞之上,不但没有任何惊恐之色,倒有那么两分轻蔑。

    轻蔑?

    谢信哲有些奇怪,这姑娘不会是吓得脸都僵了,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吧。

    这支兵拉出去,保证是数得着的精兵,随便指一个,都至少能以一敌三。

    “林姑娘觉得这些人如何?”谢信哲忍不住问了一声。

    “声音不整齐,缺乏训练!”林慧对谢信哲带着点儿得意的语气十分不以为然。

    这些人,论军姿,连自己当年军训时的学生兵都比不上。

    更别提曾经跟前男友见识过的真正的野战军团了。

    谢信哲神色黯淡下去,眼神冷了几分。

    缺乏训练?口气挺大啊。

    看你这个小姑娘有什么本事将一帮子大男子训练好,有你哭的时候!

第四十九章 在路上

    readx;林慧并没多说什么。

    今日的目的以观察为主,多说无益。

    “上山!目标地点:燕晗山次峰山顶!”林慧扫视了一遍众人,发出了指令,手臂精确地指向目标。

    随后便转身带着严固直接出发了。

    倒是很干脆。

    既然谢信哲无意为自己做些铺垫,那就随便他好了。反正是他的兵。

    小队长们都没动,眼光看向谢信哲。

    谢信哲冷声道:“今日全部听林姑娘的!你们都要小心听令!谁有不从,军法处置!”

    “是!”

    众人毫不含糊,赶紧跟着出发了。

    嘁,一个娇娇的姑娘,能怎么的?

    不能不说,一位清丽的少女,对这帮子雄性动物来说,那刺激不是一般的大。

    奇特的是,这位姑娘指明了目标,也当先走了,可就这么稍微耽误了一小会儿的功夫,身影便找不到了。

    谢信哲愣了愣神儿。

    大活人,两个呢,当然不会凭空不见。

    一边儿往山上走,一边儿凝神仔细查找,谢信哲多少找到了一些踪迹。

    活动的东西当然有迹象,而且林慧也并没有特意隐蔽。

    她只是没选被踩出来的山路,自行在旁边的树林中穿行而已。

    走在一大堆男人前头被行背后注目礼这种情况,还是能免则免的好。

    是衣服的缘故。

    谢信哲思索了一下,得出了这个结论。

    适才被林辉没出现,而让妹妹前来的事情弄得心中有些烦乱,现在静下来看看,林姑娘和她带着的人、带着的东西,穿的带的包的盖的,都是一种白黄图案的料子。

    与这初冬刚下了一场小雪的山间相融。

    绝配。

    是巧合?

    不是。

    心里这么想着,谢信哲看着自己这一帮子极其显眼、蓝蓝黑黑的汉子们,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帮汉子们却是心头火热。

    可交了好运了!

    先是被挑上进了特训队,已是得了好些小伙伴的羡慕嫉妒恨。

    本想着特训队给了这么好的条件,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心下难免惴惴。谁知冷风里头站了半日,等来了个姑娘。

    这姑娘还长得真不赖。

    身条儿也好。

    穿着那身儿胡服,在这样的天气,想必也是夹棉的,却一点儿看不出臃肿来。往那儿一站,虽然通身没有一点儿绿,却让人平白的想起春天的竹子来。

    “他*娘*的,能跟这姑娘在一块儿,死了也值当。”

    不知那一个居然将这想法说了出来,惹得周围的军汉们一阵低低的哄笑。

    笑了一声,赶紧四下看看,发现小队长和谢老大似乎都没留意。

    或者留意到了也没有喝斥。

    军汉们胆子渐渐大了。

    一路上山,怎的也要半个时辰,闷头赶路十分无趣。

    现成的话题啊。

    从低低的嘈杂,直到大声而粗俗的玩笑,队伍变得热火朝天。

    “你说这小娘儿能教咱们啥东西?难道咱们要学女人擦脂抹粉么?”

    “滚你个蛋,擦脂抹粉要到这山上来学?要学也到人家闺房学去。”

    “去你的,到人家房里去的事儿,咋轮得到咱。”

    “啧啧,轮不上你另想法儿呗。刚才谁说死了也值的……”

    ……

    “她那衣裳真特别,样子也怪,居然穿裤子!”

    “不穿裤子还光着,你个二百五,以为女的都穿裙子啊,那叫胡服,胡服懂不?骑马用的。贵人才穿这个呢。”

    “你才二百五呢。这儿又没有马,胡啥服,这姑娘是番邦来的?看着不像啊。”

    “番你个头啊,这么水灵的女子,肯定是江南的。”

    “对对,不是江南的,怎么的也是大同府的。”

    “哎,说起来,上回那个大同府的姐儿,可真是……好手段。俺上回得的赏银都花在她肚皮上了。”

    ……

    “刚才那姑娘怎么走着走着不见了?不会是这山上的狐仙吧。”

    “狐仙会让你遇见?做梦呢吧。人家那是走得快先走了。”

    “俺可真觉得想做梦似的,咋啥奇事儿都让咱碰上了咧。”

    “做梦啊,那我给你一下子,你看疼不疼。”

    ……

    有个粗鲁汉子索性放开喉咙唱起山歌来。

    “哎——山上下雪屋里热——哥给妹子唱山歌——手冷捂在怀里头,怀里的馍馍暖呵呵——”

    噢……哈哈哈。

    大家都哄笑起来,一副你懂的表情。

    谢信哲当然听了满耳朵,不过比这更厉害的浑话不知道听过多少,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知道林姑娘会不会给气得掉眼泪?

    知道厉害了吧?!

    这是男人的世界。

    估计下次林辉就会自己出现了。

    和谢信哲不同,林慧根本没花心思去揣摩别人的想法,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情况。

    她几乎感觉不到严固的存在。

    按理说这么高一个大男人,还背着长长的大包,应该有一定的动静才是。

    不说东磕西碰之类,至少应该有脚步声。

    山上的雪不算多,但要完全不踩到也不容易。

    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踩断枯枝的声音。

    都很正常。

    但是没有,这些声音都没有。

    刚开始林慧还以为严固落在了后面,回头看去,才发现这人就在自己身后两步。

    他的步伐贴合着林慧行走的节奏,准确地吻合落脚之处,是以存在感异乎寻常的低。

    这是一种本事。

    也是一种习惯。

    什么人会有这样的本事和习惯?

    肯定不是普通的工匠。

    难道是传说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林慧愈发留意起来。

    可惜严固好像发现自己被注意了,有意无意有了些微声响,“正常”起来。

    这人有秘密!

    林慧心中窃喜。

    有秘密好啊,自己就是有秘密的人。

    大家都有秘密,那就好办了。

    林慧的脚程很快。

    身体是本钱。所有东西的本钱。

    来到这个世界,林慧前所未有地注重身体的锻炼。

    这具身体本来很弱,好在底子不算差。经过小一年的修炼,已经基本达到了林慧从前的状态。幸好如此,在女子一向积弱的看法之中,装扮成文质彬彬的男子倒也合适。

    登上燕晗山,只是呼吸微微加快而已。

    身后的严固更是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耳边只有风声,呼呼作响。

第五十章 示范

    readx;山顶之上,阵风很大。

    谢信哲和那帮军汉都没还差得远才到。

    未经训练的集体行动肯定要慢些。

    严固一言不发地放下背后的大包,拿出其中的东西,逐一展开和组装。

    林慧也一言不发地拿起自己应该配备的装备,一一穿戴好。

    谢信哲走上来的时候,第一眼便见到了基本组装完成的滑翔翼。

    翼面的花纹和林严二人身上的衣服同出一辙。

    谢信哲眼睛闪了闪。

    他心里头很不愿意承认,但确实又觉得这花纹的隐蔽效果简直一流。

    行家出品。

    很难想像,这是一位年纪极轻,毫无战地经验的医者做出来的。

    军汉们也渐渐上来了,人多队伍拉得很长,先上来的便围过来观看,而背着装备的备选们则落后了不少,几乎最后才到。

    林慧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些人对滑翔翼指指点点,主要以好奇为主,却也有人尚未从一路上的气氛中转换过来,大声谈论着。

    “这是个什么鸟玩艺儿?咱们大老远儿地爬上来,是要放风筝么?”

    “可不就是鸟玩艺儿,你看,这就是只大鸟嘛。”

    “听说为了哄女人高兴,还有在山顶上点火玩儿的呢,玩儿个鸟算什么。”

    “那叫烽火戏诸侯好不,说书的都有说的,不懂别在这儿瞎咧咧。还有洗鸟御史呢,保证你们没听说过。”

    “啥叫洗鸟御史?是养鸟养得好的么?”

    ……

    谢信哲拿不准林慧听不听得懂,冲林慧走过去,笑道:“军汉就是这样子,粗鲁得很,林姑娘不要介意。”

    笑得好假的说。

    林慧一丝儿也没笑:“我挺介意的。”

    呃——

    谢信哲直接碰了个钉子,拉长了脸:“其实你兄长真是不该让你来才是。”

    意思是介意就别来了。

    林慧当没听见,继续说自己的:“我介意不是因为他们说话粗俗,而是这些人完全没有军纪可言。一盘散沙,和市井之徒有什么不同?真的能堪使用么?”

    谢信哲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这些人的表现是自己纵容的结果,被说成一盘散沙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整队!”谢信哲大喝了一声。

    言出令随,登时以小队长为首,众人都快速离开围观之地,认准自己的小队,列成和山下一样的队形。

    人人静默,身形笔直。

    “怎么样?”谢信哲得意地冲队伍扬了扬下巴,对林慧道:“和市井之徒还是有区别吧?!”

    “或许吧。”林慧并不觉得特别厉害,抬头看着谢信哲,凝声道:“请你和他们说清楚,这件事情中,我的话等同你的话,我必须有全权,才可以做事。”

    谢信哲犹豫了一下,他心底还是希望林辉前来。至于林姑娘么……这样清秀的女子,应该像花儿一样娇养在深闺才是。

    不过他也知道,要指挥这班汉子,没有权力,那是寸步难行。

    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上。

    所以谢信哲还是进行了短暂的训话,强调林姑娘的话在此等同他本人,众人必须服从。

    站得最近的小队长微微撇了撇嘴,心下嘀咕:“难道这位林姑娘是谢老大的新宠?怎的一点儿也没听说啊。谢老大为了讨新欢的欢心,也算够下本钱的了。弄这么多人过来给她遛着玩儿。”

    自然有不少人是差不多的想法。

    谢信哲训完话,回头示意该林慧上前了。

    林慧依旧说得很短:“你们先仔细看着,我所示范的,就是你们必须学会的!”

    说完林慧便转身来到滑翔翼旁边。

    严固早已准备好,当下帮她将机身举起。

    林慧扶着三角悬吊架,却不忙行动,微垂着眼睛,看着山下,只等合适的风。

    谢信哲大概也猜到了。这就和放风筝差不多,需要风吧。

    猛然一阵风吹来,角度力度都正合适。

    静立的少女,衣袂轻展,飘然如仙。

    林慧疾冲了几步,严固在后头略推送了一下,猛然间,如白云出岫,霎那腾空而起!

    一旦到了空中,林慧便有如鱼得水之感,轻松地维持着平衡。

    这阵风也十分得力,竟转眼间趁势将林慧托至了高处,俯瞰下去,山顶众人如玩偶一般,面目都看不分明了。

    谢信哲也还罢了,地面上的其他人等却都给震得不轻。

    虽说见到滑翔翼,多少也有所猜测,可万料不到,这位林姑娘话没说几句,时辰没过一刻钟,竟然真的就飞上去了!

    别的不说,这胆量,一般人不能比。

    张大嘴忘了眨眼连惊呼都堵在嗓子眼儿的,不在少数。

    等渐渐反应过来,却愈发激动兴奋起来。

    再联想到辅兵搬上来的长条形状的大包,众人不禁期待起来。

    刚才林姑娘说了,她示范的,就是大家伙儿要学的,那岂不是说,大家都要飞了。

    飞!

    飞啊!

    是真的飞啊!

    你看,那迎空展翅的身影,就是明证!

    看起来很容易。

    人家小姑娘都行,咱也肯定行!

    一时间,众人忍不住兴奋地嗡嗡地议论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中又多了一个黑点。

    是大兴。

    林慧把它也带来了。

    自上次来燕晗山飞了一回,大兴的野性愈来愈明显,林慧索性将它的链子解了,随它来去。

    反正没花多少银子。

    而且买来也不是做玩物的。

    林慧忍不住想,自己还没能实现真正的自由,但至少可以让一只鸟自由。

    大兴差不多每日都会到山中飞上一阵,时不时还带上个野兔野鼠什么的回来做“礼物”,有时候整日也不回来,不知是不是在外头另筑了巢穴。

    见林慧飞上了天空,大兴十分高兴,围着林慧回旋,发出响亮的鸣叫声。

    一人一鸟,简直是一道风景。

    谢信哲看得呆住了。

    林姑娘飞得不差,简直和他哥哥上次飞得一样好。

    这兄妹俩,忽然出现在南邬城,身怀神技,真是自己的福星。看来以后要更加善待才是。

    也许……将林姑娘纳了是个不错的主意。

    那岂不是绑得牢牢的了。

    只是,自己还没有娶妻,先弄个妾是不是不太好?将来的正妻也许会不悦。

    谢信哲心大心细地乱想着,忽见空中滑翔翼无人操控,自行顺着风滑走了。

    而那苗条的白色身影,在空中急坠而下!

第五十一章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readx;哇——山上众人集体发出一声惊呼。

    正看得美着呢,居然……失手了。

    谢信哲的眼睛瞬间睁大,只觉得心跳都几乎停了。

    那个……那个林姑娘居然失手掉下来了!!!

    他根本没想会不会幸存的事情。

    别说这么高的空中,再低十倍的地方掉下来,也铁定是有死无生。

    怎么会这样?!

    刚才还在心中思虑的美好设想,如今好像一只精美的梅瓶,无声的破裂,化作无数碎片。

    林慧从空中看下去,既使离得很远,也能看到初雪的山脊之上,一条白线在疾速向下延展。

    严固。

    她知道必定是这人。

    他在试图接住她吗?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林慧拉开了伞绳。

    一朵鲜红的巨大花朵在她头上盛开。

    下坠的速度登时慢了。

    目光四下远眺,风景不错。

    她当然不是失手,更谈不上自杀。

    空降当然要比直接用滑翔翼更加隐蔽和安全。

    只是……这是山里。

    于是,林慧华丽丽地挂树了。

    看着离自己脚尖还有两丈多的地面,林慧叹了口气,拉着伞绳开始往上爬。

    严固赶到的时候,林慧刚刚勉强爬上离自己最近的树枝。

    一个从下仰头往上望。

    一个从上低头往下看。

    四目相对。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慧恍惚了一下,原来严固也会笑,笑起来还能这样灿烂。

    平时看他木头人似的,不怎么说话,也没什么表情,想不到笑起来倒像个大孩子,一口白牙,十分爽朗。

    林慧扶着树干站在树枝上,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

    严固肯定能接住,她毫不怀疑。

    就是,她不介意的事情,他也不介意么?

    会不会多想?

    没容她多想,下头的严固已经伸长手臂,做出了承接的姿势。

    那就跳吧。

    两丈高,其实很矮。

    却能清晰地听到耳边的风声,感到下坠时衣裳的摆动。

    下一刻,被接住了。

    林慧忽然涨红了脸。

    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脸红。

    据说脸红这回事儿,不是自己控制的。

    林慧掩饰地赶紧从他结实的手臂中挣出来,一边扶着头发,将几缕凌乱的掩在耳后,一边指着树上挂着的降落伞,道:“你能把这个弄下来么?”

    严固点点头,几个纵跃之间,已经上了树。

    密实的布料被摘下来堆在树下,仿佛一朵艳丽的蘑菇。

    严固没有顺着树干溜下来,而是直接跳了下来,接着就熟手地开始整理。

    本来伞包就是他帮忙弄的。

    二人又回到了从前。

    好像一刻之前的亲密从来没有发生过。

    林慧神情复杂地看着严固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该失望,还是该庆幸。

    周围渐渐传来嘈杂的声音,山上的人全都跑下来了。

    这些人被林姑娘层出不穷的花样儿弄得一惊一吓的,加上爬上山又跑下来,体力都有些跟不上了,当先的是谢信哲和他的几个亲兵,其中两个亲兵见到林姑娘无恙,一下子就脚软跌倒了。

    谢信哲总算还好,虽然喘着粗气,至少还站着。

    林慧心中一动,刚才严固跑得可快多了,好像并没什么气喘。

    谢信哲正想开口,林慧却冲他摆了摆手。

    情况是明摆着的,没什么好说的。

    足足过了两盏茶时分,人终于基本到齐了。

    林慧一直在观察这些人。

    在她眼中,这些都还不是最终人选。

    太多了。

    人数并不是越多越好,这里有一个效率问题。

    比如起飞,只能在指导之下一个一个地起飞,不可能呼啦啦一下子一帮人都起飞。

    那么一个在准备起飞,其他人就只能在旁边看着或闲着。

    虽然旁观也能帮助掌握要领,但也有个限度。

    最合适的等待时间,其实就是第一个飞下去的人回来的时候,正好最后一个起飞。

    形成循环。

    这样的话,人数肯定比现在的要少得多。

    “整队!”林慧冲着神色各异的军士们发出了指令,同时手指指着前方大概十丈远的地方,比划了一道。

    意思是在这划出来的地方为基准整队。

    小队长们都看明白了,很快站好了头位。

    有了头位,队伍很快整好了。

    林慧慢慢从第一队走到第八队。

    军士们比在山上的时候表情严肃多了。

    或者说,正经多了。

    他们都意识到,这是实打实的军事行动。

    不是哄女孩子开心。

    不是闹着玩儿的。

    而且和以往任何一次任务都不同。

    一想到面前的女子在空中忽然下坠的瞬间,很多人都还觉得胸口发紧,两脚发软。

    自己能做到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

    难怪之前一再强调这次任务危险很高,确实高得很,一次失手,将万劫不复。

    林慧抬手指着山上:“目标:燕晗山次峰山顶。急行军,越快越好!前进!”

    小队长们这次没再费时间去看谢信哲,也没问这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在干嘛,当下便带队迅速开始了再次上山。

    林慧当然也得上山。不过滑翔翼不知飞到哪儿去了,降落伞也刮坏了,倒是都不用带了,可以轻装行进。

    她和严固极有默契地一前一后出发了。

    谢信哲发现自己好像成了多余的人。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又闭上了,闷头跟在林慧二人后头。

    因为命令是急行军,军士们的速度比上次快多了。只是不可避免的,众人的速度肯定有所参差。

    林慧到达山顶的时候,还有大概三分之一的人没到。

    林慧冲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队长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守住路口:“传令下去,后头的人不用上来了,他们被淘汰了。”

    那个小队长拦住的第一个人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怎么是自己?早知道无论如何也走快两步啊,那就是别人了。

    那人恰好和小队长有点儿私交,拉着小队长的胳膊苦苦哀求,只求从自己后头一位开始。

    人都是自私的,保住自己就行啊。

    那小队长也有点儿通融的心思,偷偷看了林慧一眼,却见林慧正盯着呢,赶紧一把将那人的手挣开,喝令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军法无情,撤下去!”

第五十二章 甄选

    readx;那人不情不愿却也知道此时无计可施,只得一步一回头地下去了。

    前头退下去的自然告知了后头的人,后头的人倒好接受些,毕竟自己落后的比较多。

    山顶上的人整队一看,正好还有八十八位。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咱能留下咱光荣”的表情。

    只是每个小队并不均衡,多的小队还有十四位,少的就只有八位了。

    人数多的小队长得意的冲旁边儿的小队长直乐。

    旁边儿的小队长恰好是人数最少的,看看身后零丁的人,心中十分不爽,恶狠狠地回瞪回去,顺带打量着对方队伍里头的人,想着怎么弄几个过来。

    不用他自己想法子,林慧接下来就说明,还要继续筛减人数,确定最终人选之后再重新编队。

    小队长就不变了,协助选人。

    还要减?!

    好些人好像立马长高了一寸,站得溜直儿,目不斜视。

    林慧将队伍里的人大概看了一遍,指了一位身高中等体形偏瘦的军士出来。

    出列干嘛?

    这是要留下的呢?还是要被退回去的呢?

    被挑出来的人未免惴惴,却不敢多言,端端正正站在队伍前头。

    “比这位高出一寸以上,或是重十斤以上的,不合适。”林慧用手比划了一下。

    这个没办法。出于材料所制,现在的滑翔翼承重相当不保险,太高太重的人都不在优选之列。

    刚才长高的人瞬间又矮了两寸。

    比原来的身量还矮呢。

    变矮比长高容易多了,微微弯弯膝盖塌塌腰就有了。

    林慧也不戳穿他们,身高在其次,体重才最重要。

    山上当然没有磅秤,好在军中自有记录。随行的司马查了名册,又点出十多位不合要求的人来。

    看着垂头丧气的这些人,林慧温声道:“这些人先编成辅助小队,训练中有伤损时再从中选人来补上。”

    就是候补梯队。

    大家的表情好看了许多。

    虽然剩下的人还是有点儿多,一时倒不忙着马上减,只要开始教导,那个聪明那个笨,那个灵巧那个拙,很快就能看出来。

    将各队的人数平衡了一下,林慧将原来的八队改成七队,每队十人,多出来的一位小队长则去负责备选小队。

    谁去管备选小队好呢?

    所有的小队长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慧。

    男女之别越来越淡了。

    这位林姑娘说话简短,指令明确,条理清晰,自己还当真有飞天神技,小队长们都将她当成上官来看。

    林慧犹豫了一下,还是指了其中一位五短身材蒜头鼻子的小队长,让他负责备选小队。

    因为这人眇了一目。

    这样的话,其实对距离的判断会有相当的问题。

    只是这位之前报名的时候自称姓谢,和谢信哲似乎很亲近,而且是第一小队的队长,想来从前军功不少。

    凡是其貌不扬又有进身的,一般得有点儿真本事才行。

    “报告……”谢小队登时急了,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林慧,称长官似乎没有军阶,称小姐姑娘妹妹之类当然更不合适,只得含糊了一下。

    “小的身子好的紧!”谢小队说着挥了挥手臂,虎虎生风。

    “而且……而且……”他又跑过去,将之前做样板的军士拉过来,在旁边比量了一下:“小的比他还矮,还要轻呢!”

    如果不是眼睛的问题,这人确实很合适。

    “实在没办法。”林慧微微叹了口气,她也不爱做恶人。“等你眼睛好了再说吧。”

    啥?

    等眼睛好了?!

    这一下戳到了软肋,谢小队眼睛瞪得老大,脸色一下子涨红了,而且越来越红,渐渐成了猪肝色。

    “你他*妈玩儿我啊!”他十分有预兆地发飙了:“备选就备选,老子输得起!你个小娘儿,不用说什么眼睛好不好的风凉话!”

    林慧的脸登时沉了下来。

    有争议很正常,为自己争取机会也能接受,可是粗言烂语就不行了。

    “备选也用不着你了。”林慧冷冷地看着他一眼,退开两步,不再理这个人。

    这里是军队。

    这里有军纪。

    想乱来?怕你啊?一边儿去!

    看着面前的姑娘施施然要走开,谢小队在喉咙里头低吼了一声,猛地扑了上来!

    “豹子!住手!”谢信哲急忙大喝一声,赶上前来。

    谢信哲带着萧世勇一直在边缘地带旁观。

    萧世勇在谢信哲的严令之下,今天很老实,不光穿的和一般的军官一样,说话也少,简直没有存在感。

    谢信哲则是觉得,既然说了给林姑娘全权,那自己再插在其中不合适。

    令不二出。

    可闹起事来就不一样了。

    这些丘八可不好对付。

    特别是一队长谢超,原是谢家的家生子。因生得难看,一直只做些粗活儿。后来谢家要选人送入军中,这要命的差使倒是派给了他。

    只是到了军中,谢超却是如鱼得水,因为行动迅捷有力,还得了“豹子”这个绰号。

    “豹子”不是白叫的,谢超已经出手,谢信哲的阻拦未免有些鞭长莫及。

    林慧心中多少有所准备。

    面对这些粗人,必须时刻准备着。

    动武这件事儿,有的人是习惯。

    习惯用武力解决问题。多简单,谁力气大谁就有理。

    打!

    结束。

    打赢的有理。

    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则是无奈。

    因为他们见识和能力的限制,看不到另外的解决途径。

    明知动手可能将事情弄得更糟,却还是忍不住。

    军士,本就是一种武器。

    动武更是常事。

    看着扑过来的谢超,林慧灵巧地侧身一避。

    然后顺势在他肩头推了一下。

    谢超一个踉跄扑出去,急抢了三四步才停下来。

    此时谢信哲也到了。

    “谢超!你胡来什么!”谢信哲声色俱厉地训斥道。

    “林姑娘,你没事儿吧?”转过脸儿,谢信哲又问候了林慧一句。

    您这本事可以去学变脸了。林慧心中嘀咕了一句。

    “我没事儿。”

    有事儿的是谢超。

    他的肩膀给林慧推了一把,整条右臂都软软垂下,提不起来了。

第五十三章 闲话

    readx;不论如何,女子在力气上总是吃亏的。

    所以林慧只在分筋错骨手上下功夫。

    别看谢超这只豹能力敌数人,在她手下还是讨不了好。

    谢超现在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咧着嘴,脸颊直抽抽,不知是因为心里难受,还是因为手臂疼痛。

    “押下去!记四十军棍!”谢信哲冲军中的司马命令道。

    谢超心知谢老大还是在偏帮自己。

    这位林姑娘虽然不是军中之人,但是谢信哲明确说过,她的话等同他的话,所以算是长官也不为过。

    攻击上官,当场砍了也没人敢说不对。

    最初的愤怒过后,心中只剩下了懊恼。

    从小到大,什么欺负没挨过,什么委屈没受过?怎么这个时候忍不住了呢?!

    难道瞎了一只眼睛就自暴自弃了么?

    谢超押送左手行了个军礼,一言不发退了下去。

    谢信哲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林慧。

    本来着一百多人都是他亲自挑出来的,如今给林慧山上山下的遛,又要求身高又要求体重的,弄得只剩下七十个了。连谢家出身的小队长也被踢下去,实在脸上有点儿下不来。

    可是,全权放手是他自己同意的。

    不放手也不行啊,飞天这神乎其技的玩艺儿谢老大玩不转的说。

    这时候萧世勇倒凑上前来,不过他问的是另外的角度。

    “林姑娘,你刚才说让谢超等眼睛好了再说。难不成谢超这眼睛还能治?”

    难得萧世勇说得十分正经。

    林慧微笑了一下:“治是能治,不过难度很大,要有许多条件。当然,也有不成功的风险。”

    其实刚见到这批人,林慧就觉得谢超明显不合适。不过见他是小队长,才忍到最后安排他个备选队长的位置。谁知还是闹僵了。

    谢超的眼睛她自然冷眼观察过,看情形是角膜受损所致。

    这个能否治好,影响的因素就太多了。

    谢信哲皱着眉头,觉得林慧的话有点儿奇怪。

    萧世勇或许年纪小阅历也少,没听明白。谢信哲却听出了些许端倪。

    林慧将难度和风险分开来讲。

    一般的医者通常将这两者作为因果关系来说,因为难度很大,所以风险很高。

    可林慧的意思,似乎难度是一回事儿,风险是另一回事儿。

    谢超的眼睛是攻城的时候被对方洒下来的石灰灼伤的,从来没听说事后还能医治。

    这得怎么治?

    好在正好萧世勇也在追问:“条件?要些什么条件?”

    谢信哲忙竖起耳朵,等着听林慧的回答。

    林慧却一时没答话,而是冲萧世勇做了个手势,示意稍等片刻。随后便吩咐全部军士,每人背一份装备,下山再上来,往返一次。

    装备肯定得自己背,难道出任务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个扛包的?光是体能这一项就得好好练练。

    看众人差不多都下山去了,林慧才转身对谢萧二人道:“谢超是眼睛最外层受伤,所以尚有一线机会。可是这个需要另外一个人,将眼睛给他换过去。”

    说着双手一摊:“可谁愿意将自己好好的眼睛换给他呢?所以说条件很难。至于其他的,跟这个比,倒是相对容易些。”

    嗯?换眼?

    萧世勇两眼发光,这个有意思。

    新鲜!刺激!

    林慧看到萧世勇仿佛听说什么新玩艺儿的表情,简直哭笑不得。

    真心很难啊。

    也就是说说罢了,说完林慧就把这碴儿放过去了。

    所以没看见谢信哲若有所思的脸色。

    等下山的人再回来,已经是午饭的点儿了。

    大家也就席地而坐,将就吃些干粮而已。

    林慧觉得这样很好,倒想起来从前出外野营的情况来。

    谢信哲也和大家吃同样的东西,只有萧世勇的长随从背包里头拿出肉饼和茶水来。

    连林姑娘都啃干面饼呢,谢信哲瞪着萧世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萧世勇手里拿着又香又软的白面肉饼,给谢信哲看得都不知该不该往嘴里送了。后头不知骂了长随一句什么,便将那饼塞回长随手中,自己另取了干粮来吃。

    真是太不会做人了。

    林慧偷偷白了他一眼。明明带了不少肉饼,都拿出来分给大家吃不就得了。现在倒好,放着好吃的肉饼不吃,大家一起啃硬饼子,喝刷锅水。

    吃喝了几口,林慧看看气氛有些沉闷,便挑了个话头儿。今后大家还要一块儿合作,关系还是弄好些的合适。

    萧世勇这孩子虽然娇纵了些,几次往来倒发现,其实人没有坏心,还是个挺单纯的弟弟。

    “我从前听说个说法儿,”林慧将嘴里的面饼咽下,笑着说道:“说是这统兵的人,并不一定要和部将们同甘共苦,反倒要养尊处优,显出自家的尊贵来。而且不能身先士卒,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性命。如此大家反倒有信心,认为这样的将军才能有本事弄来军晌和抚恤。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谢信哲听了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微微点点头道:“这倒是大实话。所谓同甘共苦、身先士卒,确实一些有名的大将,无论前朝的还是现在的,都能做到。你要让大家伙上去拼命,自家总要做个表率。可是,军晌和抚恤肯定是不够的,若是做头儿的阵亡了,那剩下的伤兵残勇,自然抢不过上头有人的。”

    说着谢信哲看了萧世勇一眼,接着道:“所以做部下的,都盼着自家长官在京里有人脉,当然还能留下命来为大家伙去争抢。当年,安邦侯就是给部下们硬抱下战场来的,身边的亲兵队三百多人,最后只剩下十来个。可后来,凡是跟着安邦侯的,都没有白白死伤,抚恤都实打实落到了亲人手里。受伤的好些给安置在庄子里头干活儿,所以很有些人愿意卖命。”

    说起旧事,似乎谢信哲比萧世勇要熟知许多。又讲了两件战场上的事迹,连萧世勇也听得津津有味。

    基本吃饱喝足之后,略事修整,林慧便与严固一道,开始指导军士们了解滑翔翼的基本构造和拆装方式。

    解说得差不多了,林慧便站在一旁,和谢萧二人一起观看军士们操作。

    谢超却在此时垂头丧气地过来了。

第五十四章 山下的人

    readx;谢超的脸色非常差。

    主要是给随队的军医给折腾的。

    被林慧看似随手一推卸下的右臂,军医换了几种手法都没能装回去。

    谢超疼出了好几身白毛汗,气得差点儿踢那个军医两脚。

    可是,这种伤如果不赶紧治好,说不定将来这条胳膊就会有些使不上力,或者会容易习惯性关节脱位。之前谢超就见过这样的同袍,用力大了,或是做某个特定的动作,就会复发。

    解铃还需系铃人。

    没办法,只好又来找林姑娘了。

    其实谢超本来并没想着请林姑娘医治。会伤人和会医人,那是两回事儿,不然武功高手岂不是都应该是医学名家了。谢超只想问问林慧适才所用手法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之处,问明白了好再去让军医想办法。

    这当然也是犯忌讳的。人家一个姑娘,一伸手就将自己这个大男人卸了胳膊,就算用屁股想想,也知道这里头的门道不一般那。

    这独门的本事,难道你上去一问,人家就一五一十掰饽饽说馅儿地告诉你了?

    可现在没法子,谢超只好硬着头皮过来了。

    林慧并没有难为他。

    一个人肯为国冲阵在前,眼睛受伤在后,至少值得平等二字来看待。

    不等谢超磕磕巴巴地说明白自个儿的意思,林慧已经站起身来,一手抓住谢超的前臂,一手按住肩膀,也不见如何用力,只是轻轻一旋一推。

    行了。

    居然没感到疼?!谢超不可置信地轻轻耸了耸肩膀,再甩了甩手臂,最后捡起一块碗大的石头,用力扔了出去。

    真的好了!

    谢超从小到大,打架的事儿没少干,从总是输一直打到经常赢,受伤是常事儿,跌打也看得多了,还从没见过如此轻巧的手法。

    心中佩服加感激,谢超叉手弯下腰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表示感谢。

    萧世勇没啥感觉,谢信哲却是眼皮子直跳。

    林姑娘可真是……爽快。

    把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好像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

    虽说是治伤,可这也太……亲近了。

    谢信哲心里头别别扭扭的,却不好说什么,将目光转移开去,望向旁边儿,却和严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严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儿的情形,只是惯常的沉默着。见到谢信哲望过来,并没有立即移开视线,而是借机略观察了谢信哲一下,才不着痕迹地转身去指导军士们。

    谢信哲觉得有点不寻常。

    他知道严固是工匠出身,现在做林氏兄妹的帮手。可这人绝没有一般匠人见到贵人时有些瑟缩的模样,肩背并没有故意挺着,却是笔直的,目光看着平和,但让人绝不会想平白地去惹他。

    秋天的太阳下山早,申时刚过,整片天空红艳艳的,日头已经朝山下走了。

    忙了一整天,军士们都有了疲态,下山的步伐带着拖沓,但并没有人抱怨。

    胆大的偷眼看着和谢老大等人一道走在旁边的姑娘。

    这是他们的教官,据说姓林。

    没人说话,更别提露骨的玩笑了。

    因为林教官不喜欢。

    大家都盼着飞上天的日子快些到来,谁也不想这个时候被踢出队伍。

    好些备选的人虎视眈眈等着呢。

    谢信哲旁敲侧击地询问,下次是不是林辉就能回来了。

    林慧笑了笑,这人总惦记着让林辉来,看来既使能力一样,男子也总是占便宜。

    按林慧的说法,自己的兄长这阵子都不会出现了。因为他们兄妹所修炼的功法,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寻个合适的地方去避静自省,远离俗世才能不断提升。

    至于这避静的时间,就取决于自身的心得了。可长可短,若真是心有所感,到了要紧关头,闭关个一年半载也不出奇。

    谢信哲听得脸都绿了。还一年半载,半个月他都嫌长。

    闷头走路无聊,萧世勇手里提着个马鞭,一边走一边敲着自个儿的靴子玩儿,这时忽然停了手,问道:“闭关一年半载,吃啥喝啥啊?难道你们还真能辟谷么?”

    林慧笑道:“所谓闭关,并不是真的关起门来吃喝拉撒睡。若是有人支应,自然按时送些柴米过去;若是没有,自家也种些菜蔬瓜果之类,山上也有好些野味,总能应付过去。”

    萧世勇撇了撇嘴,就林辉那小身板,还野味儿,不被野味儿吃了就不错了。

    到了山脚下,居然有人在等他们。

    一队人。

    远远便见到风中的几面旗子,只是看不清楚上头的字。

    谢信哲微眯起眼睛,却转头看向萧世勇。

    萧世勇却是睁大了眼睛,奇道:“哎——”

    可是,哎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

    林慧莫名其妙看看这两位,估计那旗子大概有些古怪。

    这一大波人下山来,山下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早有人过去通报。

    等谢信哲冲整好队的军士们挥挥手,让他们回营之后,回身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在城里等我们不就得了?”

    “城里有什么意思,听说你最近得了好玩的,我过来看看热闹。再说,这边儿的大碗居不错,咱们就在那里吃晚饭便是。从这里过去也方便。”

    这两位连例常的寒暄都省了,显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什么好玩的,这可是正经事。”谢信哲说着,举目四顾,打算介绍林慧给面前这位认识。

    而林慧正在努力地……溜走。

    这也太过份了,好好的一天,居然最后碰见这位。

    难怪萧世勇那个模样,这位可不就是他大哥,自己的便宜前任嘛。

    看来那飘飘扬扬的正是安邦侯府的旗子吧。

    萧世勇这个便宜前小叔,认不出自己也还罢了,萧世安肯定不会对面不相识的。

    对于和萧世安面对面,林慧连一个铜子儿的兴趣都没有。趁着军士们整队的功夫,她已经成功溜到了自己的马车旁,打算不辞而别了。

    至于严固,她连回身看的想法都没有。虽然完全没有感觉到动静,但她知道,那人必定在后头的。

    可是,自己的马车旁,那一堆花花绿绿的是啥?

第五十五章 继任

    readx;那一堆花花绿绿是会活动的……人。

    好几个人。

    这些人听到动静都转过身来。

    其中一位显然是主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凤头衔珠步摇,两侧各插四支拇指肚大小的珍珠钗子,颈上带着赤金五福璎珞圈;身上穿着大红的金线绣牡丹纹的窄袖缎袄;宝蓝色的马面裙边系着湖水绿的月季串珠佩玉;外头罩着五彩刻丝的银鼠皮斗篷。端的是五彩缤纷富贵逼人。

    后头跟着的人一个个也都是穿红着绿,插金戴银,看起来热闹得紧。

    当中这位主子看了看林慧,皱了皱眉头,冲身边一个媳妇子扬了扬眉毛,大概是让那媳妇子问话的意思。

    不动也就算了,这一扬眉毛,林慧险些笑出来。

    这浓眉,这大嘴,一定是张飞的妹妹。

    亏她这嘴上擦着艳红的口脂,倒是一看就是好货色。

    那媳妇子上前问道:“你是什么人?”

    这话问得十分无礼,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

    林慧看了她一眼,根本没搭理。

    虽说人人平等是一种理念,但是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阶级。

    别人奴才的无礼问话,她并没有回答的兴趣。

    林慧打算直接绕过这堆人,上车赶紧开路。

    夜长梦多,走为上着。

    “无礼!”

    喝斥声响起来的时候,林慧一时还以为是自己忍不住开口了呢。之后才发现,原来是那媳妇在说话。

    无礼?这是在说自己么?

    林慧看了那媳妇一眼,眼皮都懒得夹一下子,继续往前走。

    那媳妇却伸出手来要拉她:“见了我家夫人,还不报名过来行礼!”

    林慧当然不会被她拉住。

    事实上,那媳妇倒确实拉住了一个人,只是狠狠用力拽的时候却发现,呃,居然拉住了一个男人。

    蛮高大的男人。

    那媳妇慌忙放开手。

    虽然不是黄花大姑娘了,可拉住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合情合理的好事儿。

    那媳妇看了看自己的手,颇有些迷惑。

    明明是冲前头的姑娘伸出手去的,怎的拉住了后头的男子?

    这男子当然是严固了。

    严固自然没说话,他很无辜地看着那媳妇,模样还带了两分腼腆。好像在问:你拉住我干嘛?

    严固长得不丑。

    离丑这个字有相当远的距离。

    那媳妇忽然红了脸,把手背在身后,有些慌乱地说道:“不是,我不是,不是你……”

    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也没人想知道。

    统共没有几步路,林慧早已趁机上车去了。

    严固赶上两步,坐在了车辕上,示意赶车的婆子赶紧走。

    等谢信哲和萧世安过来的时候,在一堆花花绿绿掩映之中,只见到徐徐启动的马车愈来愈快,愈行愈远。

    那媳妇退后几步,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张飞他妹皱着眉头,一脸的嫌弃。显然觉得这媳妇太过无能,只是这时谢信哲和萧世安已走了过来,不是处置下人的时候,只摆了摆手,让她先退下去。

    萧世安却对谢信哲介绍道:“来来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我的新夫人,定远侯的老闺女,赵氏。”

    谢信哲顿了一下。

    定远侯的老闺女。

    名声在外。

    谢信哲当然听说过。

    据说这位赵氏着实厉害。

    定远侯的嫡配夫人只生了一子一女,而且年龄相差甚远。长子如今是定远侯的世子。幼女却是老蚌怀珠而生,从小娇纵无比,性子更是彪悍,据说曾指使人将父亲年轻的侍妾打得残了一条腿。

    算起来,赵氏早已过了二十,却无人敢娶,如今竟嫁给萧世安做继室,大概也是不得已,不想真的成了老姑娘。

    今日一见,别的不说,这尊容,嗯,果然名不虚传,和老侯爷十分相像。

    毕竟是兄弟的老婆,只能说好,绝不能说不好。

    谢信哲连忙上前见礼,并不敢多看,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赵氏笑道:“都是通家的兄弟,不用多礼。”说完却是脸色一正,话风一转:“刚才有个女子匆匆忙忙上车走了,我看好像之前和谢兄弟是一道下山来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人,如此粗鲁无礼。”

    “那是小林神医的妹妹。”谢信哲不怎么愿意和赵氏说起林慧,只含糊说了一句。

    粗鲁无礼的是谁,实在难说得很。

    原来不过是某人的妹妹。赵氏听了顿了顿,却看向萧世安,冷冷道:“你就这么看着人家径直走了,不把你夫人看在眼里么?”

    萧世安皱了皱眉头,不耐烦道:“别胡乱拉扯!人家头一回看到你,那里会知道你是谁,更别提是谁的夫人了。可能有什么事儿,如今天色也晚了,一个姑娘家,赶着回去也是常事儿。”

    不得不说,赵氏犯了一样儿大忌。

    在家里关起门来,夫妻之间可以很随意。

    可在外头,男人的脸面却是一等一的。这种当面指问,最是难堪。

    对萧世安而言,并没有维护任何人的意思,他必须维护自己的面子,表示任何当着外人指责自己的行为都不会得到支持。

    而赵氏却领会出了另外的意思。

    那位姑娘她可看见了,虽然有些疲惫,还是看得出模样儿十分清秀的。

    对于这种标准的鹅蛋脸儿,赵氏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用巴掌打成猪头,就像对付最近两位想勾引自己夫君的婢女一样。

    “姑娘家?!”赵氏昂然仰了仰头,表示自己的不屑,顺带展示自己的鼻孔:“好好的姑娘家,又怎会和一帮子男人混迹在一起?必是个小娘养的贱货!”

    萧世安脸色很难看。

    他一言不发地拉着谢信哲直接走了。

    被晾在当地的赵氏气得狠狠冲眼前一枚石头踢去。

    谁知那石头不过是大石头露出地面的一角,这一脚踢上去,石头纹丝儿没动,赵氏却疼得脚趾发麻不敢着地,另一只脚只是乱跳。

    身边儿的人都不敢上前。

    这时候谁上前谁倒霉。

    过了好一会儿,赵氏终于缓了过来,抬眼看了看,一下子看到刚才那个上前问林慧话的媳妇,拿手一指,恶狠狠道:“给我狠狠抽这个小娼妇,好好地话不会问,光会去拉汉子。”

第五十六章 悲催的世子爷

    readx;林慧当然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的闹剧,她只是心急要回去。

    那位满脑袋插着珠翠的妇人,林慧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人。

    世子爷都到了,夫人还会远吗?

    不过令人疑惑的是,到底自己这个原主得是多么的不堪,才会让人弃掉,转而去娶张飞他妹啊?!

    这俩儿人她谁也不想搭理。

    踏进自家的院落,心里也就安定下来。

    所谓家,就是让自己感到安全的角落吧。

    如果家里还有让自己感到安全的人,那就更好了。

    小凤仙和厨娘一道安排晚饭。

    日子久了,小凤仙也时不时从屋里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机会是自己创造的,总在屋子里等着也不是办法。

    少爷出门去了,最近姑娘在这里。虽然最初有点儿怀疑姑娘是少爷假扮的,不过见多了几次之后,小凤仙十分确认这位是如假包换的女子。

    既然不是少爷扮的,就得搞好关系才是。

    所以今日小凤仙亲自下厨露了一小手儿。

    煎炒烹炸这类危险的活计还是算了,小凤仙做的是梅子糕。

    新鲜的梅子捣碎,配上冰糖和桂花,用的是梅花模子,做出来的点心看着精巧细致,吃着酸甜可口。

    配着微辣的凉拌倭瓜丝,清淡的冬瓜炖小排,再加上圆溜溜的一大个儿狮子头,一小碟儿碧绿碧绿的油菜苗。

    还有一碗胡椒猪肚汤,上头撒着葱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林慧匆匆洗了洗手,坐下先喝了半碗汤,吃了一枚点心。

    呵——舒服多了。

    小凤仙站在一边儿看着,眼睛亮晶晶的,见到姑娘吃自己做的点心,好像还挺喜欢的样子,心里别提多熨贴了。

    林慧抬头正好看到她的眼神。

    说起来,其实小凤仙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而已。。

    林慧心中暗暗感叹了一声,这样一枚美女,若是在现代,不知是多少男生孜孜以求的女神,如今却要小心翼翼地讨好自己。

    她指了指自己身边儿,笑道:“一块儿吃吧,咱们说说话儿。”

    小凤仙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半边凳子。旁边服侍的小丫头连忙给她添了饭和汤。小凤仙垂着眼睛,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了几筷子,也不知姑娘要和自己说什么。

    多半儿是要说少爷罢。

    “你这点心怎么做的?味道当真不错。”林慧用筷子点了点梅子糕。

    说起这个,小凤仙还是很拿手的,暂且将林家少爷抛在一边儿,和林姑娘娓娓而谈,就梅子糕的梅子处理和冰糖含量问题展开了深入探讨。

    林慧有解语花相伴,心情甚好之时,萧世安却是越说越郁闷。

    说的内容就是赵氏。

    说的对象当然就是谢信哲了。

    谢信哲越听下去,脸色越是勉强。

    萧世安怎么这么能说……

    只能怪他自找的了,谁让他多嘴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娶了定远侯的老闺女,之前也不说知会一声?

    结果萧世安就开始吐苦水了。

    其实萧世安他爹,也就是安邦侯萧侯爷,老早就有与定远侯结亲的想法了。

    可惜被当时的陈首辅抢先一步,透出要将女儿嫁给萧世安的意思来。

    能与当权的首辅结亲自然也不错,于是陈氏女嫁了进来。

    更可惜的是,没过多久陈首辅就倒台被治了罪,亲家的光没沾上,还差点儿受了牵连。

    好在陈氏女没多久就识相地病逝了。

    更好在的是,定远侯的老闺女还没嫁出去。

    于是,萧世安的新夫人进门了。

    对于这门亲事,萧世安并没有反对。

    作为一名世子,他很清楚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世子夫人当然不能是罪臣的女儿。

    定远侯和安邦侯一样,都是开朝老臣了,也和安邦侯一样,都需要极力维持勋贵的光环。

    勋贵圈子有勋贵的规则,所以其实萧世安继室的选择范围本来也不大。

    按他的想法,以自己的才貌性情,肯定能将赵氏拿下。

    凶悍?

    嘁,女人再凶,能凶得过男人?

    可婚后几场较量下来,只能说……一半一半吧。

    男人的凶和女人的凶,根本不同类型。

    世子爷没输,赵氏也没赢。

    最让萧世安郁闷的是,赵氏坚决地把持着自己的后院,声称在有孕之前,不能纳妾,也不能有通房丫鬟。

    不仅如此,还将宅子里头大清洗了一遍,略有些姿色的,配人的配人,赶走的赶走,实在弄不走的,便安排在萧世安八辈子也不会去的地方,比如专门洗马桶的角落。

    别说丫鬟了,平头正脸的媳妇也不能幸免。有个媳妇传话的时候,不小心多看了萧世安一眼——她之前没见过世子。

    结果就被赵氏找了个不敬的由头,当着众人的面儿,狠抽了一顿嘴巴子。

    这些当然都让萧世安很不爽,但是按照京中通行的惯例,赵氏如此要求和行径,都还算不上很出格。

    京中贵女众多,女权甚嚣尘上。一般正室要求先有孕,甚至先育有嫡长子,舆论都认为合理。至于处置些下人,只要没有大批的死人,也没人理这类闲事儿。

    闹过几回,没等萧家跟赵家理论,丈母娘倒先上门来了。

    几乎是打上门来的。

    按丈母娘的说法儿,自家娇养了多年的女儿,简直是十全十美,嫁到萧家做继室已是天大的委屈,竟然还被慢待,没能指东打西控制全府,那便是萧家的不是。

    定远侯倒是没露面。

    可以想像一下定远侯在家里的地位。

    萧世安带着对定远侯的同情和对自家老爹的怨忿,找了个观战的由头,决定暂避南疆。

    赵氏坚决要求同行。

    怎么能放任好几个月,给那些狐狸精机会?

    赵氏的理由是,自己的长兄在南邬,要过去探望。

    萧世安想想也就同意了。

    离了京城,没有定远侯府撑腰,自己再好生和她说说,说不定能有所转机。而且听说大舅哥十分明理,能有所助益帮忙劝劝妹妹亦未可知。

    萧世安的盘算对了一半儿,错了一半儿。

    出了京城,赵氏简直比他还要欢快,仿佛出笼的鸟儿,就差纵情欢唱了。可是,对他的约束,却一丁点儿也没放松。

    不过大舅哥倒确实是个明白人。

第五十七章 明理的大舅哥

    readx;说起赵家的世子赵连山,谢信哲也同意萧世安的看法,此人确实是个明白人儿。

    赵连山早已过了而立,却早在弱冠之年,便自行提出常驻南邬。那时大庄初立,正是用人之际,京里头位置多得是。赵连山南下独辟蹊径,回头看来,极为明智。

    当今皇帝秉性粗豪狠辣,对老部下也并不手软。

    定远侯一家分开两处,可以看成是长子支援边疆,而父母亲眷则在京为质。

    这个说法儿经有心人在皇帝耳边吹了吹风之后,皇帝深信不疑,觉得赵家实在太识相了,故此一直优渥有加。

    而其实呢,继承人远遁,家产分置,真有个风吹草动,总能保住一头。

    有鉴于此,定远侯的老朋友安邦侯当然有样学样,所以萧世安也就在西京待了好些时候,直到要娶亲才回京去。成亲不久又南下,大家也觉得理所当然。

    赵连山在南邬经营多年,处事温和贤名在外,很是拉拢了一些人,根基甚是深厚。

    对于妹妹妹夫的到来,赵连山当然表示热烈欢迎,但他并没有跟着到燕晗山来,而是在大碗居等着。

    大碗居这名字很俗。

    但地方相当的不俗。

    价钱也相当的不俗。

    俗人根本进不去。

    这里是专门吃野味儿的地方。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燕晗山,自然吃个野味儿才应景。

    一道就餐的除了主人赵连山,就是萧家兄弟和谢信哲,姗姗来迟的赵氏不用避嫌,自然在萧世安身边就座。

    另有一位陪客,若是林慧在此,必定会吃上一惊,正是在酒铺中曾见过的,忙着讨好九姑娘的赵公子。

    这位赵公子其实是赵家二房庶出,名叫赵连杰。只是此人虽然名叫连杰,其实和某位同名的武星相差甚远,文不成武不就,只爱风花雪月,倒是位极好的帮闲。

    主子算下来人数不多,跟着的人却是极多。

    护卫、长随、小厮、婆子、媳妇、丫鬟,林林总总一大堆人,将大碗居一楼几乎坐满了。

    另有好些跟在主子身边儿服侍的还未在其中。

    店里的伙计正忙着给这些人冲大碗的茶水,忽见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从楼上快步而下,一边往下走,一边张望寻找。

    果然找到了。

    找的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那小丫鬟长得胖墩墩的十分讨喜,坐在凳子上,手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包袱。

    那大丫鬟过来,一把将那包袱扯了去,口中喝骂道:“你个小蹄子!有吃有喝你倒是跑得飞快,只知道坐在这里张着嘴等着塞!撑不死你!让你拿个椅垫,不知道主子要用么!等回去仔细你的皮!”

    说着在那小丫鬟头上狠命捶了两下,抱着包袱匆匆又上楼去了。

    那小丫鬟挨了打骂,却不敢哭,含着两包泪,只是呆呆看着那大丫鬟去了。

    还是旁边儿的丫鬟看不过去,过来帮忙将她被打得散下来头发挽了,在旁劝道:“胖丫儿别害怕,小凤姐姐也是怕夫人怪罪,才拿你撒气。这些夫人随身要用的东西,都该是她们大丫鬟自己打理。咱们等闲那里近的了夫人身边?她嫌累让你帮忙捧着,回头自家又忘了拿回去,怪得谁来?”

    胖丫儿点点头,看桌上已摆了四小碟前菜,忙取了一块儿辣萝卜放进嘴里,含糊道:“姐姐说得是。这萝卜不错,下饭最好。还是赶紧多吃些,若是回头被罚饿饭,也能多挺些日子。”

    那丫鬟听了却是心酸,这话胖丫儿时常说。只因她小时候饿怕了,最怕便是挨饿,打几下反倒不如何。平时不管好的坏的,只要能进肚子的,都只管吃,所以才弄成这么胖个模样。

    胖丫儿忙着吃的时候,楼上的主子们却连茶杯都没人端起。

    赵连山和妹妹吵起来了。

    “淑云!”赵连山的声调非常严肃。

    说起来,他和这个妹妹虽然是一母同胞,其实并不算十分亲近。小妹出生的时候,赵连山已经十六岁了,第二年便娶了妻。没等妹妹长到懂事儿的年纪,便离开了京城。

    亲情这个东西,并不是有血缘就够的。

    他万万没想到妹妹居然被母亲给纵容成这个样子。

    “你不是小姑娘了!这里也不是闹脾气的地方!”做哥哥的很自觉地充当长兄如父的角色。“今儿是给你和妹夫接风的好日子,就这么个鸡毛小事,你便如此发作,岂不是让人以为咱们赵家没有家教!”

    “家教!”赵氏不甘示弱,气呼呼地回嘴:“你说我没家教?!这话你回去冲咱老子娘说去!”

    “胡闹!”赵连山看着立起眉毛的妹妹,只觉得头疼脚疼肚子疼,浑身都不自在。

    不过是自家带来的椅垫碗筷等等物件儿一时没能齐全,妹妹就当众责骂丫鬟,妹夫劝了两句,还连妹夫的脸面也给扫了。

    出来吃饭的人,谁不是用酒家的东西?要用自个儿的?你回家吃去得了。

    就算要发作,只有自家人也就算了,可是还有外人不是?

    眼看两兄妹见面没两下就要翻脸,赵连杰连忙出面安抚。先是将站起来的赵连山按着坐下,笑道:“大哥消消气儿,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云妹妹旅途劳顿,本就累了,还没有可心的东西用,自然要说几句。其实都是奴才们的不是,何必为此生气。”

    说着又冲赵淑云使了个眼色,温声道:“云妹妹你也是,出门在外,自然不如家里头方便。便是丫鬟有些不周不到,何必和她们一般见识。为了这个跟自家人置气,更是不值当。”

    说着冲旁边服侍的大碗居的伙计挥挥手:“给大家倒酒,先暖暖身子。”

    那伙计贵客见得多了,极有眼色,早已在旁按人头斟好了酒,此时连忙逐一摆上。

    赵淑云心知今日自己有些过了。虽然想着萧世安在燕晗山山脚下的言行,还是十分不快,但刚才已借个由头刺了他几句,如今也不想因此和兄长闹翻,只得勉强端起了杯子。

    一轮酒喝下来,至少面儿上总算和气了些。

    赵连山说些南邬趣事,萧世安讲些途中见闻,渐渐谈笑风生起来。

    萧世勇在旁听得无趣,低声问谢信哲道:“谢大哥,明天林教官还过来么?”

    和军士一样,萧世勇也习惯称林慧教官了。

第五十八章 从前那一眼

    readx;谢信哲听萧世勇问这个,点头道:“说好了和今日一样,一早就过来的。”

    萧世勇却偷偷指了指赵淑云:“适才我见到林教官和那位好像冲撞了一下,不会有什么变故罢?”

    谢信哲摇头道:“这个不会。明日你嫂子又不来,关林姑娘什么事儿。”他浑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女人的事儿,都是小事儿。

    不想赵淑云在席上半晌没言语,正四下乱看,恰好见到他二人说话,便问道:“什么话嘀嘀咕咕的?难道小叔在这里纳了外室?”

    她的心思总是在这个上头。

    萧世勇慌忙摆手,笑道:“这个那里敢,再说,女人麻烦得紧,我可不想纠缠这些。我正和谢大哥说明日之事。”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二字:“公事。”

    “公事?!”赵淑云扁扁嘴,“刚才明明见到女子跟你们一道,还说什么公事,只怕今日都是带着女眷过来玩的罢。”

    “那是我们林教官。”萧世勇正想往下说,忽然觉得桌下被人踢了一脚,必是旁边儿的谢信哲无疑。猛地想起这是机密,连忙闭口不言,借着喝茶吃菜掩饰过去。

    萧世安此行乃是观战的名义,加上对这些军事平日也有些兴趣,奇道:“怎的教官是位女子?”

    谢信哲笑道:“本该是她哥哥,谁知恰好有事出门去了,便让妹妹前来,也是一样的。如今你也算是军机襄赞,明日也过来看看便知。”

    赵淑云狠狠剜了萧世安一眼,冷笑道:“明日本是要休息安顿一番的,这既然有女教官这等奇人,当然得过来看看。”

    再想到林慧的面容身段,心下愈发不快,又道:“只是你小心些,只怕这位什么教官是某人的禁脔亦未可知,可不要做出你争我夺的事儿来。”

    谢信哲脸色一沉。

    自上次误会了林慧之意,传出林家兄妹攀高枝不择手段的流言之后,谢信哲一直有些惭愧,觉得多少对林慧的闺誉有损。每次对上林慧清澈的眸子,总觉得自己太过龌龊。

    赵淑云如今说法,虽然意在敲打夫君,却是连自己和林姑娘都扫进去了。

    “弟妹慎言。林姑娘为人磊落,身家清白,前些日子还帮嘉儿看病呢。”谢信哲嘴上如此说,眼却是看向萧世安。

    你老婆就这德性,还是藏在家里,别带出来现眼啦。

    “清白?”赵淑云一双小眼翻了翻,对谢信哲的说法嗤之以鼻,“一个大姑娘,不好好呆在家里,跑出来跟男人混在一起,还说什么清白,谁信啊。”

    说完,又看着萧世安,一副你敢给这姑娘说话试试的表情。

    不过萧世安却没有看她。

    萧世安谁也没看,忽然有点子失神的模样。

    他根本没听清赵淑云说了些什么,说起这位林姑娘,他忽然觉得先头看到的那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而且还姓林。

    之前那一位,不是就改姓林么。

    他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双眸子。

    那眸子带着三分惊、两分怕,还有五分羞涩。

    湿漉漉带着点儿雾气。

    正是初见的时候。

    那一次,安邦侯府和首辅府中的马车相遇。本来路足够宽,偏生恰好侯府拉车的是没骟过的公马,见了首辅家的马儿,便兴冲冲直奔过去。

    结果两辆车的车辕竟然挂住了。

    车夫们拉拉拽拽的后果,就是她的马车歪倒在地,几乎翻了。

    自己也只好下了车,过去看看。

    结果便见到了刚刚下车的她,一落地没站稳踉跄了一下,他伸手扶了一把。

    她抬起眼匆匆看了他一眼,便红云满面,举袖遮容而去。

    本来也没什么,谁知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女子,居然以死相逼,非要嫁给他。

    陈首辅一向以高洁自居,不愿与勋贵结亲,最后也不得已同意了。

    同意是同意了,可是陈首辅心里别扭,摆足了架子,将安邦侯府折腾得够呛,所以,嫁进来之后便想着晾一晾她,免得倚仗外家坐大。

    谁知她居然整日满脸愁容以泪洗面,实在让人看着难受。最后索性便送去别院了。

    “你想什么呢?魂儿都没了?!”赵淑云忍不住问了他一句,打断了他的回想。

    算了,不想了,怎么可能是她呢,根本不可能。

    “可能路上累着了,又吹了山风,喝了几杯酒,有点子头晕。”萧世安含糊应了一句。

    本以为他也会呛声应对,生怕他们夫妻吵起来的赵连山和谢信哲,都赶紧把准备劝说的嘴巴闭上了。

    赵连杰更是连声吩咐准备醒酒汤过来。

    萧世安摆摆手示意自己还好,思路倒直接接回了谢信哲的话,笑道:“这位林姑娘还会看病?嘉儿妹妹没事儿吧,如今可大好了?”

    听夫君又提起林姑娘,赵淑云眼睛瞪圆了两分,不过想了想,还是没发作,且听着。

    谢信哲点点头:“林姑娘医术确实不错的。嘉儿前一阵子身子不爽,林姑娘看过之后,连药都没吃,不过饮食调理一番便大好了。”

    萧世勇在旁接口道:“就是就是,林教官很厉害的。今日她还说,能给谢超换眼睛呢。我还在盘算,上哪儿找只眼换过去合适。”

    换眼?

    除了谢信哲之外,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这个……听着鸡皮疙瘩快起来了。

    “林姑娘说,”看自己吸引了众人的主意,萧世勇得意洋洋的接着道:“谢超的眼睛只是最外头一层给炙坏了,若是能有新鲜眼睛换过去,还有机会。”

    还新鲜眼睛,越说越离谱了。

    赵淑云嫌弃地扭开头,冷笑道:“真是无所不能啊,赶明儿换好了,可让咱们都长长见识。”

    谢信哲却冲着萧世勇连连使眼色,他不希望再提起林姑娘了,不论什么内容。

    萧世勇却会错了意,以为只是谢老大不想提换眼之事,只是他毕竟年纪小,一时却不知如何圆转,只说了声:“林姑娘……”,便卡了壳。

    赵淑云却忽地十分灿烂地笑了,露出好大八颗牙,道:“小叔林姑娘长,林姑娘短,莫非对她有意?不如我让人跟她说说,给你做个房里人好了。”

第五十九章 穷人的病

    readx;“不行!”

    萧世安、萧世勇和谢信哲都异口同声地叫道。

    话说出口,发觉别人也如此说,未免都有些讪讪。

    赵淑云将三人逐一看了看,最后在萧世安脸上停了一刻,将手中的筷子“啪”地摔在桌上,冷着脸儿不再说话。

    萧世勇想分辨两句,张了张嘴,看了看另外二人,还是索性没做声。

    赵连山倒是觉得有些奇怪,妹妹的提议虽说显然是临时起意,却也不算离谱。

    一般来说,略通医术的女子在内宅是十分受欢迎的。

    因为女眷看大夫有许多不便之处,而医女之流,又经常与三姑六婆之类的人物混为一谈,故此,若是家里的媳妇有通医术的,都能被高看两分。

    许多医学世家都让女儿学些医技傍身,将来嫁了人,在婆家的地位也牢靠些。

    若是这林姑娘果然通医术,而萧世勇又是孤身在外,先有个房里人在身边照应,也是应有之义。

    再者,谢信哲反对也就罢了,毕竟听说林姑娘似乎还在其军中兼任教官,可萧世安为什么也反对?

    不过想起林姑娘混迹军士之间,赵连山便对妹妹的提议失去了热情。

    即便只是房里人,这样的野女子,还是不够格的。

    眼看气氛有些僵,赵连杰连忙转过话题,拿出自己不离手的扇子来,笑道:“小弟新近得了这个扇坠儿,说是京里过来的好货,花了好些银子,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回土鳖上了当,大家都是行家,快帮忙看看。”

    萧世安笑道:“看你这模样,必是好东西,不然那里值得大冷天的还带着扇子。”

    赵连杰也不是傻子,何尝不知道这时节不是扇扇子的日子?不过作为一名合格的陪衬,他也知道被打趣是自己的职能之一。

    大碗居里大家都在盯着一只扇坠。

    蒋家的人却都正盯着王杜仲的脸。

    仿佛那脸上写着自家人的性命。

    王杜仲将手从蒋家太夫人的手腕上拿开。

    准确地说,是从手腕上的丝帕上拿开。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冲身旁围着的众人略点点头,便直接退至外间花厅。

    “太夫人怎么样了?”

    “到底是什么症候?”

    “可要不要紧?”

    蒋家几位爷都跟了过来,不约而同追问起来。

    太夫人上了年纪,又素有痰喘之症,不想这次病起,却是比往常严重许多,咳嗽不止,夜寐不宁,精神自然差了,加上日间又时常低热汗出,烦闷不堪,竟是将满宅子上下人等都折腾得不得安宁。

    蒋大老爷如今在京中任职不在此处,大夫人遮遮掩掩也在旁听王杜仲断症。

    若说是对婆婆多么关心,那也未必。只是太夫人若当真故去,蒋大老爷即刻便得丁忧还乡,却是影响甚大。

    蒋三少爷立在二叔身后,心中却十分别扭。三娘子的病还没好,太夫人又病倒了,偏生二人病情有些相似,难免让人心生联想。

    这等阵仗王杜仲倒是见得多了,只是蒋家的爷们身材都跟门板差不多,聚在一处,让人颇不自在。此时自然捡好听的说,先安抚道:“太夫人的病,还不至于十分危重,只是老人家上了年纪,又病了这么些日子,自然难免心焦,如今还是用药慢慢调养便是。”

    蒋六爷排行最幼,向来极得太夫人宠爱,此时也最是心急,硬挤到最前头,不耐烦道:“别拿这些温吞话糊弄我们,你这也过来看了三四回了,此次说的差不多,不是失之调养,就是脏腑失和,一会儿说肺经实热,一会儿说肺阴虚症,到底太夫人是什么病?”

    这话说得实诚,也问得直接,王杜仲犯起难来,叹了口气,咬咬牙,道:“不瞒诸位,若说老实话,贵府太夫人,还有前些日子看过的三少奶奶,都渐渐显出痨瘵之像。只是这痨瘵不会平白而来,一时想不明白,所以还未能最终明断。”

    王杜仲最擅长便是肺科,痨瘵之疾也见过不少,其实早就怀疑蒋家人得的是痨瘵,却不好明说。

    主要是痨瘵这个病,任你是何等的肺科圣手,终究也医不好,说出来白白得罪人。只是如今被问到脸上来,也只得说了。

    痨瘵并不难断症,今日不说,难保蒋家不会请别人。若是被别人说破,反倒坏了自己的名声。

    连个痨瘵也看不出,算什么名医?!

    蒋六爷听了却狐疑起来,奇道:“这个不对头吧?老太太不用说,便是三娘子,从来都是锦衣玉食,出入小心的。府里头的下人,别说当真有病,便是噎着了咳嗽两声,都会被挪出去。怎的会好端端的惹了痨瘵?”

    话是这么说,可是王杜仲在南邬城从医二十多年了,向来不是胡来的人,也不会没来由的乱说,难不成真的是痨瘵?

    蒋家几位爷低声商量起来。

    蒋三少爷在后头却只觉得眼前直发黑。

    太夫人也还罢了,毕竟一大把年纪了,说得不好听些,就算有个三长两短的,也算是喜丧了。

    可是,自家的夫人却是新婚一年不到,正是热乎劲头上的。一想到三娘子妩媚的大眼和爽朗的笑容,三少爷的心就缩成一团。

    更何况,若是太夫人的病是三娘子给带过来的,自己夫妻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弄不好还会落下个不孝的罪名。

    还有,自己整日和三娘子同吃同住,会不会……?

    一念及此,蒋三少爷只觉得喉咙痒痒的,几乎忍不住要咳嗽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自己这身子棒得很,寒冬腊月连风寒都不曾有,一定不会的……

    蒋三少爷心里不停的念叨,神不守舍地离了太夫人的院子,也不知那边儿最后怎样了。

    蒋大夫人却发现儿子有些异样。

    听说可能是痨瘵,大夫人自然也吃了一惊。这病可以说是臭名昭著,每年住在城西的穷人都会因此死掉不少,特别是冬天,官府都要特意加派人手,将逝者集中在一处烧掉。

    只是,富贵人家得此病的甚少。

第六十章 富人的命

    readx;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多少有些道理。

    就说南邬城,大概中央的位置,是官衙所在之地,围着官衙,便是一大圈官宅,再往外,则分出好些不同来。

    奇葩的是,青楼聚集的细竹巷,便与官宅相去不远。

    城南和城东,均是非富即贵的人家,相应的,酒楼食肆布庄米铺,都是高档货色。

    城北便差了些,多是小康人家。城西则脏乱不堪,都是赤贫。

    按大夫人的印象,痨瘵这种病,在城西才有,城北也偶有所闻,像自家这样住在城南的,从来没担心过。

    蒋三少爷虽然大排行是三,其实却是长房长子。想到儿子脸上的表情,在想到儿媳妇的病,大夫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冲身边儿的大丫鬟扬了扬下巴:“过把少爷叫到我屋里,有话问他。”

    大丫鬟不敢怠慢,几乎是脚跟脚地感到了蒋三少爷的院子。

    作为大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喜凤是很少到少爷院子里来的。

    她可不想被误会对少爷有什么特殊意思。

    有一阵子没来,三少爷的院子看起来有些不同了。

    早已入夜,院子里的灯火看起来却不甚分明,只有两盏风灯静悄悄地点着。从前丫鬟们住的偏厦黑漆漆的,不知是没人住还是早早睡了。正房掩着厚厚的门帘和窗帘,勉强透出一点儿昏黄。

    看门的婆子不敢怠慢,忙让了喜凤进去。

    三少爷听说母亲唤,自然提脚就走了。后头两个小厮赶着提着灯笼追着也去了。

    喜凤正想也跟着回去,不想三少奶奶身边儿的寒露却出来招呼。

    寒露原也是夫人身边的,因少爷娶了妻,夫人不放心,想着寒露是个老实能干的,便给了这边儿服侍新少奶奶。

    二人素来要好,见寒露过来,喜凤也不忙着走了,反正夫人那边儿人手多,也不差自己一个。

    “你怎的穿得这么少?”寒露虽说从屋里出来,身上倒穿着厚厚的袄子,见喜凤只穿一件蓝缎子夹袄,连忙让小丫头拿手炉过来。

    喜凤笑道:“这袄子看着薄,其实里头加了鸭子毛,倒是暖和。刚才跟着夫人过去太夫人那边儿,难不成弄个狗熊样儿,不是找骂呢。”

    寒露不理她如何说,只管将黄铜手炉塞在喜凤手里,低声问道:“你即从太夫人那边儿来,如今太夫人可如何了?”

    喜凤吃了一惊,下人打听主子的病情,这个府里头是不许的。寒露虽说还没到二十岁,也是老人儿了,怎么会问起这个。

    见喜凤迟疑,寒露苦笑了一下:“你不说我也知道得差不离,还不是和我们这个,”说着拿手比划了一下屋里,示意指的是三少奶奶,“是一样儿的病。如今拖来拖去,总有两三个月了,药渣都能用麻袋装了,却是不见好。”

    许是话说得急了,寒露拿帕子掩着嘴,低声咳了几下,又连忙放下手,一边儿拿起茶盅喝茶,将那咳嗽之意压下去;一边儿只管四下看。好在小丫鬟们见她二人说话,都不在旁边。

    喜凤笑道:“看你这模样,不过是咳嗽两声,便是三少奶奶睡下了,难道还惊醒了不成?!就算听见了,难不成为了这个还怪你?”

    夫人指过来的人,自然要有脸面些,平常小事儿,都不会发作。

    寒露看了喜凤半晌,忽然滴下泪来,一时眼泪竟成串落下,说不出话来。

    喜凤笑不出来了。

    这是怎么说?

    寒露却一言不发转身去了,过了一会儿又进来,手上多了个小包袱。

    包袱并不比巴掌大多少,但看起来挺沉。

    喜凤大概明白了。

    这想必是喜凤的细软。

    寒露将那包袱塞在喜凤手里,将眼四下又看了两遍,方开口道:“好姐姐,这个你且帮我收着。若是回头没事儿,当然最好,若是我有个不好,便替我交给我老子娘。我在府里头这些年,也攒下些东西,我老子娘有了这些,手头也松动些,不用看我嫂子脸色。”

    喜凤一把抓住寒露拿包袱的手,不让她缩回去,问道:“那里便到了如此地步?你若是在这里过得不好,回头我跟夫人舍个脸,讨你回去罢。实在不行,离了这府里,总不至于有个长短。”

    寒露却是脸色凄惨,狠命将手抽回来,道:“好姐姐,你千万记得回去好生洗手,最好将今日的衣裳都烧了。别说咱这做奴婢的,说不定……大家都逃不过。”

    喜凤给她说得惊疑不定,想到从太夫人到三少奶奶,再到寒露,都有咳嗽,加上适才听王大夫说可能是痨瘵之症,登时站起身来,颤声道:“难道你已知道了?你不要乱想,王大夫也没说准,只说有些像痨瘵而已,保不齐不是这个。咱们这等富贵人家,哪能是这个病呢。”

    寒露站远了两步,冷笑道:“怎么不能是这个病?富贵人家的命,就比穷人硬些?还不都是爹娘生父母养的!我早就看明白了,只是没法子罢了。”

    说着寒露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一时忍不住,也许是不想忍了,接着竟一气儿咳下去,直咳得透不气来,一手拿着帕子掩着嘴,一手抓着领口,半晌方才缓过来。

    喜凤见状便想上前去帮她拍拍背脊,寒露只是摆手,不让她靠近,喘了两息,接着道:“其实,我们院子里的人早就知道了,没人敢提罢了。前一阵子少奶奶病的还没这么厉害,七小姐请了一位懂医的林姑娘过来看过,连脉象都没摸,不过是看看脸色,问问病情,林姑娘便说可能是痨瘵。少爷自然不信,当时便发作起来,撵了小满出去,林姑娘也坐不住,立时去了。”

    寒露说着眯了眯眼睛,扯了扯嘴角,道:“可后来呢?请了王杜仲来,吃了药夜里虽说咳嗽少些,却总也去不了根儿。我们几个少奶奶身边儿的,都渐渐有了症候,和少奶奶总是差不多,个个儿都强忍着罢了。”

    喜凤越听心中越是不安,捏着手上的小包袱,只觉得十分烫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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