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屠神之战（45）
“以神佑村当前的处境，的确需要无条件信任实力强大的几位领袖，但……”
林深泽面色复杂，“每个月月底，受伤的同伴都数不胜数的事实，一定是会让我感到迷茫与恐惧的。”
“这个时候，再看到巫祝被刺杀……我甚至想象不出来我会有怎样的反应。”
“没错。”迟愈用笔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磕，发出“笃”的一声，“这就是重点所在。”
林深泽“啊”了一声，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随口说的理由竟然能成为重点。
曲一杨却好像有些懂了：“你是想说，那些村民的反应太过于平淡了？”
“不只是平淡。”
迟愈缓缓说道，“今天早上，当那些村民发现‘蚕茧’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胸有成竹、信心十足的模样。”
“他们无条件相信着巫祝，‘就算有多个方位遭到袭击，巫祝大人也不会怕它们’什么的……”
“如此强大的自信，甚至一度给了我一种错觉。”
林深泽喃喃道：“就好像……只要有巫祝在，他们就一定会赢一样。”
“事实是，他们真的打赢了与怪物的每一场战争。”迟愈放下签字笔，“但付出的代价同样是无比惨重的。”
数十人重伤，上百人轻伤，这还只是一个方位的伤亡情况。
如果齐月没有掌握治疗方面的特殊能力，每月一次与怪物的战争绝对会逐渐将神佑村拖垮。
迟愈望着众人若有所思的表情：“即便阵基的力量能够最大程度上减免伤亡，即便受伤的村民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有效的治疗，但由伤病所带来的痛苦是一分也不会少的。”
“而且，根据村民们之间的谈话，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几十年……”
迟愈眸光沉沉，“每个月底都要与三四米高的巨型昆虫战斗，眼看着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被怪物的尖齿、利爪刺伤，即便在这一次侥幸全身而退，下一次说不定也会不幸成为怪物重点攻击对象。”
她每说一句，就好像有一枚沉重的砝码落在众位玩家的心头，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了起来。
“一次两次还好，神佑村的村民们毕竟从小就是在类似的环境下长大的。”迟愈放缓语速。
“但十次，二十次，甚至上百次以后……就算前方有人引领着他们前行，就算他们心中的希望从未熄灭过。”
“数千人的村庄里连一句不同的声音都没有，难道这还不够理想化吗？”
迟愈的声音并不大，但此时听在秦臻等人的耳中却如同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这整个幻境似乎也被她说动了，四周的景象模糊了一瞬，又以极快的速度恢复成原状。
曲一杨注意到了这一异常，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雀跃与激动。
“很有道理，但似乎还不足以成为决定性的证据。”
“我承认，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性格，面对近乎绝望的处境也不可能全部保持住积极向上的心态。”
他的嗓音在轻轻颤抖，“但如果第二神佑村实行的是军管，再加上巫祝对村民们数十年如一日的洗……教化。”
“那群没有离开过村庄，无法得知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有多么强大的村民，哪怕心中有怀疑，有怨念，也不会在公开场合抱怨出声的。”
迟愈认真地看着他：“且不提从那些村民的表现来看，第二神佑村并没有实行军管。”
“正如你所说，这里的村民如此盲目且自信，可能连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是谁、实力如何都不清楚。”
“而第一神佑村中的村民非但知道山神姒嬛堕落、上任大祭司死亡的真相，他们的处境同样比这里更加严峻……毕竟他们没有两位巫祝的保护，还必须以弱胜强，战胜并杀死那三只怪物。”
“可即便是肩负如此重担，依然会有人因为心疼女儿、心疼丈夫而产生私心，冲动地想要将自己的丈夫拉出苦海。”
“这里的村民们……”迟愈抿了下唇，“他们如此坚定……又是因为什么呢？”
“这里明明是真实存在的世界，他们明明是一群真实存在的人，可为什么给我的感觉……竟像是一群没有思想、没有情感、没有私心的提线木偶呢？”
话音落下，众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地震荡起来，仿佛是有一只长达数里的怪物正在苏醒一般。
“成了？！”
方宇忍不住跳了起来，与同样兴奋到表情管理失控的林深泽用力击掌。
秦臻紧紧握住拳头，嘴边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个激动大笑出声，破坏自己在同事们心中的形象。
曲一杨则没有这么重的偶像包袱，正笑得像朵绽放的桃花一样，由于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莫名给人一种非常慈爱的感觉。
时零和楚暮苏却不约而同地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不同的是，前者思索的表情中掺杂着些许兴味，而后者不知想通了什么，原本生硬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迟愈安静的坐在凳子上，望着正在互相击掌、高声喝彩的队友，耳边回荡着诸如“我们好强”、“这次的评分一定会很高”、“说不定通关后能拿到一个永久技能”之类的话语。
她眨了眨眼睛。
明明她更喜欢、更期待的是解开谜题的那一瞬间内心所涌现的满足感，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竟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温暖。
类似的情绪，她在程砚、夏延舟的身上也感受到过。
同伴。
迟愈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在林深泽、秦臻相继将目光投向自己时，轻轻点了下头。
下一秒。
整个屋子晃动得越发剧烈。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一个相同的念头。
梦境，要崩塌了。
“等等！小梅不会有事吧？”秦臻紧张地喊道。
“应该不会！”曲一杨提醒道，“不要慌张，引梦香会保护好我们的神念，让我们安全醒来的！”
“知道啦！”方宇笑嘻嘻地回应。
迟愈扶着桌面，刚想像他们那样站起来，眼前却猛地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屠神之战（46）
再次醒来的时候，迟愈下意识想要唤出【艾尔尼娅的冠冕】，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与“道具栏”建立联系。
她瞬间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迟愈在心中默念道：“系统？”
无人回应。
由于此前有过类似的经历，迟愈并没有慌乱，也没再继续做无用功，而是缓缓睁开眼睛。
熟悉的房梁映入眼帘。
迟愈微微一愣，平放在身侧的右手向下摸了摸。
如果她猜得没错，她现在似乎正躺在一张竹席上。
至于此时身处的房间……正是卢先生用来祭拜未知神明的那座破败院落。
按照齐胜和齐月的说法，引梦香失效以后，他们这些入梦的玩家会在“真实世界”的祠堂中醒来。
可现在的情况……明显有些不太对劲。
难道，引梦香出了什么问题，没有将我带离幻境？
还是说……在我们“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真实的神佑村发生了某种变故？
迟愈以手撑地，慢慢坐起。
“我就说吧，哪怕没有你的帮忙，她也能自己苏醒的。”一道带着些许稚气的女声传入耳畔，引得迟愈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木桌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正相对而坐。
迟愈右手边的女子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模样，身着玄色衣裙，眉眼间藏着淡淡的疲惫。
而坐在她正对面的则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女孩，她长着一张可爱的圆脸，长长的黑发披在肩头，发尾处泛着一抹淡淡的紫，与她身上同色的长裙隐隐相融。
方才说话的女孩笑着望向迟愈：“怎么样，没感到有哪里不舒服吧？”
迟愈轻轻摇头，站起身来。
黑衣女子面色不变，随手扔过去一个做工精细的木盒：“不愧是真神力量的继承者，我输得心服口服。”
女孩笑嘻嘻地道：“不要摆出这么一副不甘心的表情嘛，她只是继承了涤尘的力量，你可是丰穰的再传弟子，孰轻孰重、熟亲熟远，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女子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
“我没有心怀不甘。”女子语气淡淡，“我和齐岚无论谁胜谁负，对于神佑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从这个方面来看，我还要感谢你才是。”女子转头看着迟愈。
她有着一双墨绿色的眼瞳，一眼望过去，迷迷蒙蒙，美丽而又神秘。
通过女孩与女子方才的那段对话，迟愈已经能确定后者的身份了。
——神明姒嬛的亲传弟子，齐月和齐胜二人的曾师祖，神佑村的第一任巫祝。
“巫祝大人无须在意这点小事，毕竟……”迟愈坦然接受了对方的“夸赞”，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正在一旁看戏的女孩“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我名为齐梓瑜。”黑衣女子不知是没听出迟愈话语中的嘲讽，还是完全不介意，神色如常地道，“你既不是神佑村的居民，又与我一样是真神嫡传，没必要用那般正式的称呼。”
“再说……自从叛出神佑村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所谓的‘巫祝’了。”
迟愈没再回话。
此时的她正在思考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真神嫡传？
那是什么？
涤尘？
那又是谁？
可惜系统、夏塔、艾尔尼娅一个都联系不上，否则应该能从他们那里知道些什么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涤尘”这个名字，稍微有些耳熟啊。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身着紫色衣裙的女孩满脸好奇，“你既然知道自己当初的行为等同于叛逃，为何还要那样做呢？”
“没什么特别的。”齐梓瑜端起眼前的茶水轻抿一口，“我太过于软弱，不愿亲手杀死恩师，仅此而已。”
紫衣女孩笑吟吟道：“你还认为姒嬛能够找回意识，重归神位？”
齐梓瑜捏住茶杯的指节微微泛白。
数秒后：“……不可以吗？”
她的语气中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倔强。
“嘛，倒也不是不可以。”女孩回答道，“但只凭你们，恐怕是很难做到的。”
“只要给我足够长的时间，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齐梓瑜轻舒一口气，“虽然这次与齐岚的赌约是我败了，但那只不过是我一时疏忽所导致的结果，无法证明……”
她看着迟愈，神色坚定，“我的理念是错误的。”
迟愈挑了下眉，走到两人正中间的位置，拽出桌子底下的圆凳，非常自然地坐了下来。
紫衣女孩眨着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齐梓瑜抿了下唇，拿起茶壶为迟愈倒了一杯茶。
“谢谢。”
迟愈伸手接过，将其端正地放在面前，“我们在第三任巫祝……也就是齐岚所创造出的幻境中经历过什么，你全都知道，是吗？”
齐梓瑜喝茶的动作顿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还记得那个叫赵玲月的小女孩吧？”迟愈闲聊般说道，“她年纪小，性格也比较跳脱，在真实世界甚至投我的一位队友所好，用一支玫瑰花换了一根昂贵的发簪。”
齐梓瑜皱了下眉，似是想不通眼前这位少女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
“在之前的幻境中，她依然保持着天真烂漫的性格。”迟愈无视了她的目光，“喜欢打扮、能言善道、经常迟到、学业奇差……却又非常害怕严厉的教书先生。”
“一看就知道是个从小被溺爱着长大的，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孩。”
迟愈抬起眼眸，直直看着对面的女子，“但是，当我在你织造出的梦境中遇到她的时候，她竟然安静地守在父亲的身边，没有担忧，没有害怕，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只是在安静的读书。”
“……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齐梓瑜的双唇紧抿。
“没什么不对。”迟愈转动目光，望向窗外。
放眼所见，只有一片浓郁到光线都难以穿透的迷雾，除了纯白与浅灰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色彩。
“或许在你的眼中，神佑村的村民就应该如此。”迟愈轻声说道，“哪怕前路危难重重，哪怕至亲之人重伤在侧，依然能够淡然处之。”
“但你是不是忘记了……他们也是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屠神之战（47）
只要是人，在身处绝境的时候，就不免会感到畏惧……止不住地想要退缩。
并非所谓的劣根性，只是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已。
齐梓瑜面色沉静：“但如今的神佑村，说一句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也不过分。”
“如此特殊的情况下，难道不应该抛下所有负面情绪，唯领袖马首是瞻吗？”
紫衣女孩缓缓点头，满脸写着“好像也有道理”。
“哪怕那位领袖隐瞒了大部分的真相，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驱使着所有的村民去死？”
齐梓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连紫衣女孩都看不下去，替齐梓瑜抱不平道：“这么说就有些太过分了吧？她为这个村庄付出的心血并不比任何人要少。”
“抱歉，是我用词不当。”
迟愈非常坦然地道了句歉，“但还是那一句话，或许实力有高低、天赋有优劣、对村落的贡献也有多少之分。”
“可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也是人。”
“活生生的人。”
齐梓瑜刚想说话，迟愈却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我知道，你并没有把他们看作工具或者傀儡的意思，但‘论心不论迹’这句话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的。”
“你是巫祝，你是所有村民的领导者、统治者，你的意志甚至能够决定整个村落未来的走向。”
“和你比起来，那些连修炼的资格都没有的村民们简直弱小得像是可以一脚踩死的蚂蚁。”
迟愈看着对面的女子，从那张清秀的面孔上看到了浓浓的倦意。
这股倦意淡化了她眉目间的凌厉与威严，让她看起来不像是掌握着超凡力量的巫祝，反倒像是一位气质斐然的寻常妇人。
齐梓瑜将疲惫尽数藏进眼瞳深处：“……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
迟愈的语气依旧无比淡然，“一个见识与能力都有限的普通人，无法像你们一样单凭一己之力，便能够影响到整个神佑村的未来。”
“但至少有一件事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他们……至少能够决定自己的未来。”
齐梓瑜原本坚定异常的目光开始动摇。
“究竟是否要消耗生命修习灵力术法？”
“当己方最大的敌人是曾经供奉的神明时，是要将祂封印还是彻底镇杀？”
“到底是无孔不入的污染比较可怕，还是每个月成百上千邻里的伤亡更令人感到恐惧，更加让人难以坚持？”
迟愈一字一句地询问道，“这些事情……你有问过村民们的意见吗？”
“或者说……你有问过任何人的意见吗？”
齐梓瑜的双唇不断翕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迟愈无视了她的挣扎：“我承认你说得很对，在特殊时期，那些没有实力、没有远见的村民们就应该唯领袖马首是瞻。”
“可你为他们选择了一条艰难无比的道路还不够，甚至亲手将他们塑造成了一群负面情绪都没有的……圣人。”
“平心而论……”迟愈歪了下头，“你自己，做得到吗？”
齐梓瑜猛地睁大了眼睛。
“你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为自己找了那么多可供开脱的理由……”
迟愈步步紧逼，“究竟是真的想要拯救神佑村，还是依然在试图逃避责任？”
“如果神佑村的那些居民真的是你拼尽全力也要拯救的对象，那么……你又为什么要阻止齐胜他们针对堕神姒嬛的行动？”
“话已至此，你还要坚持说，你没有把那些无辜的村民……看作工具吗？”
这句话仿佛一声平地惊雷，在齐梓瑜的心中轰然炸响。
她想起了从小伴她长大，亦师亦母的师父。
想起了师父交给她的重任。
想起了……临别之际，师父曾对她说过。
——虽然有些残忍，但如果我真的无法战胜心魔，最终堕落，你一定不要重蹈我的覆辙，一定要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不知过了多久。
齐梓瑜缓缓叹息一声：“我曾经做过一场梦。”
“师父……堕落之后，我用尽她曾经教会我的所有术法，将她杀死在了……那座高耸的桓山上。”
迟愈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然而，事情并未像师父所说的那般，当邪恶的力量消失以后，淳朴善良的村民们在新任巫祝的领导下，重新过上了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生活。”
齐梓瑜垂下眼眸，“反而……当我带着满腔悲痛，走下桓山……见到的却是一片硝烟弥漫的废墟。”
“整个神佑村……都因怪物临死前的反扑而被夷为了平地。”
“我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所以拼命地想要逃离，拼命地想要寻找新的自救方法。”
说到这里，她勉强笑了笑，“但实际上，正如你所说……我只是在寻找一切看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以期能够逃避本应是由我背负的责任而已。”
紫衣女孩以与她的外表年龄极为不符的老成姿态，长长叹了口气。
齐梓瑜抬头看向迟愈，眼神中写满了释然：“这次是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不过……”
她翘起嘴角，“就让我再任性一回……彻底卸下肩上的重担吧。”
说完，齐梓瑜捧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
与此同时，迟愈视野中的世界突然裂开，仿佛被摔碎的玻璃一样，连带着对面的齐梓瑜都被黑色的裂缝分割成了数块。
迟愈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画面，一道清冷的女声便传入耳中：“你醒了？”
她的声音中隐藏着少许紧张，“情况怎么样？”
迟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先扫了眼四周，发现秦臻、贺梅梅正安静地躺在自己身侧，而位于屋子另一端的暖炕上，一排五人同样神色安详。
他们竟然比我醒得还要晚……
迟愈腹诽一句，转头看向门口的齐月。
见她望来，齐月努力压抑住内心的紧张，用略显低沉的嗓音重复问道：“情况……怎么样？”
迟愈想了想，言简意赅地答道：“……幸不辱命。”
第一百三十四章 屠神之战（48）
齐月先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旋即轻轻闭上眼睛，如释重负一般笑了笑。
“月月姐！月月姐！”
院门口响起了女孩惊喜的呼唤声，“你快出来看！”
齐月潦草地向迟愈点了下头，转身朝屋外跑了过去。
迟愈看了眼还在沉睡的同伴们，稍一犹豫，还是决定追上齐月看看。
院门外，不仅仅是齐月，齐胜、赵叔、赵玲月……还有许许多多认识的不认识的村民，此时全部聚到了一起。
他们举目眺望的方向不同，脸上的神色也各异，迟愈简单扫过一圈，就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中的齐胜和齐月。
齐月看向了东面，齐胜则遥望着远处模糊的桓山。
前者神色惊喜，后者的眼神中却多出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坚定。
迟愈心有所感，循着齐月的视线极目远眺。
只见，生长着无数鸢紫花的地方紫光冲天，那光芒耀眼到甚至盖过了灿烂的阳光，映照在白日里的青空上，仿佛南北两极那绚烂夺目的极光一般。
有村民压抑着担忧的情绪：“巫祝大人、祭祀大人，这……”
齐月语气柔和，面带微笑：“这是好事。”
“是另外一位巫祝大人要苏醒了吗？”
迎着大家期盼的眼神，齐月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艰涩。
她保持着温柔的笑容，极其轻缓地点了点头。
上了年纪的老人互相交换着欣慰的目光。
一些年轻的村民当即欢呼起来。
以赵玲月为首的几位孩童们根本没注意到身边的动静，依然专注地望着各处，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
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庄的他们哪里见识过极光这么壮观的“神迹”，此时正踮着脚尖，满眼闪着星星地盯住远方，生怕错过每一幕每一帧的美景。
突然有人轻呼一声：“那不是路先生吗？他怎么来了？”
迟愈愣了下，看了看正快步走来的青衣中年，再看看一无所知、满脸欣喜的赵玲月等学子……
她咽下了即将出口的提醒，默默站到了齐月的身边。
果不其然，十几秒后，路先生中气十足的吼声在不远处炸开：“赵玲月！”
赵玲月并她的那几位小伙伴同时一个激灵，仿佛是见了猫的老鼠，一边抱头喊着“我错了”，一边分散开来，朝着学堂的方向逃窜。
路先生气喘吁吁地收了戒尺，朝着齐月二人的方向作了一揖，龙行虎步地追了上去。
人群中当即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迟愈和齐月、齐胜并肩而立，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们都没有说话。
半晌。
院子里传来了林深泽那熟悉的嗓音：“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都……”
他刚一踏出房门，望见远处那美丽而梦幻的画面，就瞬间张大了嘴巴，直接将后半句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林深泽的身后，其他五位玩家以及时零一个不落地相继走出，并不约而同地被四面八方的“极光”吸引了注意。
这一刻，大家似乎忘记了在幻境中的所有经历，忘记了还未完成的主线任务，甚至忘记了这里只不过是虚拟的“副本世界”。
抛弃掉所有的顾虑与负担，迎接更加透明、轻盈……且美好的未来。
……
“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曲一杨用这么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将他们经历过的两次幻境做了个总结。
他落后为首的齐胜半步，一边爬山一边沉思：“不过有些奇怪……按理来说，我们离开幻境以后应该是会忘掉那些记忆的，可我现在不仅记得，还记得很清楚。”
齐胜沉吟片刻：“与你们成功击破了幻境有关？”
“或许吧……”
曲一杨没有过多纠结，“话又说回来，刚刚那个……极光，是怎么回事？”
他们当时刚走出祠堂，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那遍布天际的紫色光芒，就被齐胜拖到了村子外围，借助“鸢紫花王”的力量传送到了桓山山下。
齐胜仰头望着山顶：“你们没感觉到，村子外的‘污染’变稀薄了不少吗？”
“这个……”
……好像还真没感觉到。
曲一杨伸手擦了把汗。
“哦我忘了，你们玩家在这待的时间还比较短，受污染的影响较小，这么点微弱的变化确实很难觉察出来。”
齐胜回头，龇牙笑了笑，“我之前和你们说过吧？村子外面的那片鸢紫花是当年山神亲手栽种，亲自用神力催生的，掌握着净化污染，并将其化为己用的奇特能力。”
“方才，师父从多年的沉睡中醒来，与鸢紫花王沟通过后，让花海释放出了积累多年的力量，其中甚至蕴含着些许源自山神的神力。”
他握了握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有它们的帮忙，我们取胜的几率至少能增加半成！”
半成……好像也不是很多的样子。
迟愈坠在队伍中段，有气无力地吐着槽。
在场的九人中，她无疑是身体素质最差的，之前下山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她的心里只剩下了唯一一个想法。
——缆车真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原来如此。”曲一杨点点头，“我还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你们先前不是说，只有神明才能够彻底杀死神明吗？你师妹就算了……你的那位巫祝师父为什么没和我们一起？”
齐胜再次回头看他一眼：“山上那三只怪物同气连枝，哪怕是最弱的那个都拥有堪比神明的伟力。”
“不管我师父多强，她终究只有一个人，想依靠她同时重创甚至杀死三只怪物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与其亲自冲锋陷阵，不如留在战场之外，负责削弱那三只怪物的……”齐胜比了个手势，“位格。”
“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迎着齐胜看傻狍子一样的目光，曲一杨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两个多小时过去，迟愈等一行人总算是爬到了山顶，站在了那片熟悉的柔软草地上，望见了矗立在远处的小洋楼，以及正坐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揪着花瓣的沃尔格。
第一百三十五章 屠神之战（49）
见到他们，沃尔格立即把花一扔，三两步迎了上来。
“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就在前不久，那三只怪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直在门后面乱跑乱撞，吓死人了。”
与整个队伍汇合以后，他边走边抱怨道。
“在找能轻松消灭它们的办法。”齐胜答道，“它们之所以会挣扎，也是因为感应到自己死期将近了吧？”
“……你认真的？”沃尔格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们在村子里待那么久是为了什么？”
沃尔格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时零，见他毫无反驳的意思，这才点点头道：“如果你们真找到了削弱怪物的方法，我们胜利的几率就会大大提高……嗯，看来这两天的等待是值得的！”
两人说笑间，带着大部队走进了别墅。
迟愈一眼就注意到，连通着怪物所在洞穴的三扇大门此时正不断颤动着，甚至连周边高耸的墙壁都被牵连，白色的粉尘“簌簌”下落。
不等目瞪口呆的林深泽等人开口，沃尔格便抢先说道：“之前的分组都还记得吧？现在这三只怪物竭尽全力想要逃跑，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以防意外，我们还是尽快将它们解决掉吧。”
“这样一来，塞洛德的危机也就能彻底解除了。”
七位玩家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由曲一杨出面道：“这也是我们所希望的。”
他们没有提出战前互相磨合，熟悉一下彼此的能力之类的建议，因为较为强大的那些技能、道具大都需要海量的灵力、体力催动，或者干脆是一次性消耗品。
真要战前演练的话……练习结束，他们可能也就要退出战场了。
迟愈朝最左边的大门走去。
之前的两局狼人杀，只有她和时零拿到了两胜零负的最佳成绩，按照定好的规矩，他们俩为一组，负责对付的正是三只怪物中的最强者——山神姒嬛。
中间的大门前一共聚集了五人，分别是秦臻、楚暮苏、方宇、林深泽和沃尔格。
曲一杨、齐胜、贺梅梅则在最右侧站定。
“在进去之前……我想最后再提醒一句。”曲一杨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左手边的同伴们，“万事，以保全自身性命为先。”
“明白！”方宇兴奋地握了握拳。
“海哥你就放心吧。”林深泽乖巧地笑道，“都经历过那么多场战斗了，轻重缓急我们总还是分得清的。”
“好啦好啦，有我照看，他们不会有事的。”
齐胜站在最前方，大大咧咧地道，“都准备好了吧？那就……出发！”
迟愈看着自家那一个个热血沸腾的队友，没有像他们那样迫不及待地进入山洞，而是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时零：“姒嬛有什么比较特殊、需要注意的能力吗？”
“以前或许有，但现在的它……说难听点，不过是一个受本能驱使的怪物而已。”
时零面带微笑，“最值得注意的是，她掌握着可以随意更改周边天气的特殊能力，冰雹、狂风、沙尘、海啸……只要我们进入山洞，就会受到这些恶劣环境的影响。”
“还有，你之前也见识过，她能够释放出由纯粹的能量凝聚而成的光束。”
“我的能力可以帮你化解风霜、陨石等外物的攻击，但那些光束，由于是涉及到神秘侧的力量，所以只能靠你自己解决了。”
“你……”
你是不是知道我有【艾尔尼娅的冠冕】，还清楚它的具体特效？
迟愈犹豫半秒，还是改口道，“你的意思是，你提供远程辅助，我独自一人与姒嬛周旋？”
“姒嬛本来就不擅长近战，堕落后只剩本能的她更是如此，顺利的话，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将她杀死。”时零满脸的认真，“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彳亍口巴。
迟愈没再说话，径直走入了洞穴。
山洞内，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迟愈踩在坚硬的冰面上，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眼看着它被温暖的掌心融化。
诡异的是……无论是周边的环境还是手心的这片雪花，都没有散发出任何冷意……仿佛是只作用于视觉的幻境一样。
迟愈将这一切抛之脑后，迈步向前。
大概走到洞穴中段的时候，拐角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
下一秒，一群黑漆漆爬行生物自眼前涌现而出，宛如一条顺流而下的长河，直要将迟愈二人卷入其中。
迟愈唤出【灵之剑】，刚想示意时零使用能力清出一条道路，周边那裹挟着雪花的狂风就突然变得猛烈起来，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狠狠朝着怪群斩下。
一剑分海！
迟愈愣了下，转头看向身后的队友。
时零朝她轻一点头：“我会跟上的。”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算了，这不是重点。
迟愈掩下内心的疑问，沿着方才那道飓风剑刃开辟出的道路迅速前行。
两边，不断有爬虫挣扎着想要阻住她的脚步，但全部被风暴的余波拦在了一米开外。
有几只爬虫不信邪地想要强行突入，可下一秒便被莫名的力量直接撕碎，整具身体顿时化作无数块残躯，四处飞溅开来。
迟愈很快冲出了爬虫们的包围圈，隐约看到了洞穴尽头，那冰天雪地中的一抹阴暗。
那是由污泥、沼泽、死水等一切污秽之物凝聚而成的……巨大蚕茧。
与此同时，空中飞舞的雪花陡然变为一块块拳头大小的冰雹，雨点一般朝着迟愈砸下！
它们在地面上方大约三米高的地方互相碰撞，噼里啪啦地砸落在迟愈的脚边，好像有两股彼此敌对的力量正在借助冰雹角力一样。
迟愈意识到，这是时零在用自己的方法，为她“化解风霜、陨石等外物的攻击”。
她握紧手中的剑柄，抛下所有顾虑，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冲向那枚漆黑的蚕茧！
颜色各异的光束自蚕茧中绽开，分别袭向迟愈的上、下、左、右四处，彻底封死了她前进的道路。
然而，早已就位的银白桂冠光华闪烁，如有实质的柔和月光挡在迟愈的前方，形成了一面形状不规则的“盾牌”，勉强挡住了光束的攻击。
见迟愈速度不减，那枚蚕茧似乎极为震怒，仿佛自身尊严受到了践踏一般，表面分泌出粘稠、邪异的污泥，并在瞬间凝聚成了数不胜数的庞大爬虫！
第一百三十六章 屠神之战（完）
这一次，周围狂暴的风雪没有像先前那般，化作能够一剑分海的利刃。不过好在，此时的迟愈早已做好了准备。
“啊——”
海妖的歌声高亢而空灵，仿佛是在空阔广袤的海边响起一般，带着直入云霄的穿透力。
尽管之前与巨型昆虫的那次战斗已经证实，【冠冕】的魅惑特效无法对这群没有智商、没有情绪的傀儡生效，但直接作用于精神、迷惑效果更强的海妖之歌不同。
所有“听”到歌声的爬虫全部陷入了迷乱之中，不仅忘记了自己的使命，甚至连方向感都尽数丢失，只徒劳地在原地转着圈圈。
【银枝蔓怀表】本身的评级，以及这个技能广阔的作用范围，注定了爬虫们的迷乱状态只能维持数秒的时间，可对于迟愈来说已经足够了。
眼见着敌人突破了重重封锁、不断靠近，那枚漆黑蚕茧表面的污泥更加剧烈地蠕动起来。
两侧的墙壁以及迟愈脚底的土地上，一簇簇散发着诡异绿光的植物疯长起来，宛如一条条长着滑腻鳞片的蟒蛇。
就在它们刚刚成型的下一秒，一道无形的能量波动仿佛微风，轻拂而过。
那些一看就毒性猛烈的植物在转瞬之间全部枯死，与此同时，漫天的风雪也瞬间止住，地表那厚厚的一层寒冰迅速消融，一股难以言喻的春意迅速蔓延开来。
后方的时零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正在全速冲锋的迟愈也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脑海中突地闪过一幅画面。
——当初在第一神佑村，齐月救助那位被“污染”过度侵蚀而濒死的青年时，身周似乎就萦绕着类似的气息……
是齐月和她的师父出手了？
迟愈没有细想，踏着松软的土地继续向前。
近三人高的巨大蚕茧剧烈震动着，底部堆积的污泥不再化作爬虫，转而凝聚成了一条条黑色的三角毒蛇，以奇快的速度朝近在咫尺的迟愈咬了过来！
数千条毒蛇组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墙壁”，将迟愈前方的道路封了个严严实实，以两者现在的距离以及速度，哪怕迟愈及时止步，强大的惯性也会将她扯入毒蛇的包围圈中。
远处的时零刚想出手相助，却见，那道即将被无数毒蛇撕碎的身影陡然变得模糊起来，下一刻，几十道黑色的影子毫无阻碍地刺入其中，仿佛是刺入了一道幻影一般。
不……那就是一道幻影！
【技能名称：幻影留痕。】
【技能属性：格斗、主动技能、永久掌握。】
【级别评定：稀有。】
【学习条件：格斗天赋e。】
【效果：消耗200点体力值，于自身周围十米内制造出一个幻影，并与自身调换位置。】
凭借着“短距离闪现”的特效，迟愈毫发无损地突破了毒蛇组成的包围圈，并且与漆黑蚕茧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十米以内！
迟愈犹豫了半秒不到，没再继续上前，而是直接将手中的【灵之剑】扔了出去！
由于蚕茧的体积实在太大，即使中间相隔十米，也没有任何扔歪的可能性。
伴随着凛冽的风声，通体银白的【灵之剑】笔直钉入了蚕茧的正中心！
虚幻的惨叫声响彻四周！
蚕茧的体表，疯狂蠕动的污泥蓦然凝固。
那些正要回防的爬虫、毒蛇纷纷停在了原地，好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成功了？
迟愈不是很确定地想道。
下一刻。
污泥、爬虫、毒蛇，以及四周那些立功未成而中道崩殂的枯黄草叶，在一瞬间全部爆开。
尽管爆开后形成的那一团团污泥没什么攻击性，但【艾尔尼娅的冠冕】还是应急而发，用月白色的光辉将迟愈层层包裹起来。
咔。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内不断回荡着。
迟愈和时零相继望向漆黑蚕茧。
【灵之剑】造成的创伤周围，一条条发丝粗细的缝隙朝着四面八方蜿蜒爬行，“咔咔”的脆音接连响起。
嫩绿的枝叶自裂缝中挤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长大，结出巴掌大小的花苞……再然后，浅紫色的花朵盛放开来，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
面对如此异象，迟愈拍拍被喊出来的夏塔，示意她找准机会上前“回收”【灵之剑】，自己则谨慎地后退了数步。
夏塔满眼写着抗拒，双手拿着白纸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白纸的中心，两个硕大的英文字母组成了一个非常有力的词汇。
——“no”！
两人互动的期间，浅紫色的花朵已经将蚕茧彻底占领，并一刻不停地凿开身侧的墙壁，朝旁边的山洞涌去。
此刻，正在和“大海胆”鏖战的秦臻等人纷纷停下攻击，眼看着碧绿的枝叶和浅紫色的花朵爬上眼前庞大怪物的身躯，不管后者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那看似松垮的桎梏。
另一边，在紫色花朵出现的瞬间，齐胜和对面那只长着一对恐怖眼睛的怪物就同时愣在了原地。
“……神……”
怪物那几乎看不出五官的面孔上，一道“沟壑”缓缓蠕动着，发出了嘶哑难听的声音。
然而……不知为何。
在听到这声呼唤的刹那，曲一杨和贺梅梅突然产生了相同的幻觉。
这一刻，那足有两层楼高的怪物好像变回了正常人类的模样，他穿着宽松的长袍，带领着一个又一个村民，虔诚地主持那持续了数百年的祭祀。
原来……神明真的从来没有抛弃过他们。
曲一杨的脑海中蓦地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
送迟愈离开幻境以后，齐梓瑜重新捧起样式朴素的瓷杯，却没有将其递到嘴边，而是出神地望着远方。
“在想什么？”紫衣女孩咬着糕点，好奇问道。
“很久以前，师父一有空暇，就会像现在这样，总是安静地眺望着桓山的方向。”
紫衣女孩完全不在意她的答非所问：“是因为那里埋葬着丰穰吧。”
“是啊……”
齐梓瑜垂下眼眸，“我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时候的师父与现在的我一样……明明背负着拯救所有人的使命，却因为一己之私……”
“毕竟，是丰穰传授了她术法，是丰穰一手缔造出了所谓的‘山神姒嬛’，甚至可以说，这个村子里的居民能过上现在这样和平、安宁的生活，不说全部，至少有一大半的功劳要归于祂。”
紫衣女孩叹了口气，“祂就是那样的性格啊……明明自己的生命都快要走到尽头了，还有闲工夫去管这管那。”
齐梓瑜沉默了片刻，喃喃道：“神明……”
她突然想起来，姒嬛曾经也像这样感叹过。
“身而为人，无论怀揣着多么坚定的信念，都总会有迷茫的时候……”
“正因如此，人们才会钦慕、向往更加崇高的……神明吧。”
“所以……”
所以……当“神明”不再“崇高”的时候，就需要有人站出来……果断地斩断歪曲的枝叶，走向更加“崇高”的未来。
他们是“屠神者”，更是……继承了“崇高”意志的，新的神明。
－－－－－－题外话－－－－－－
先更后改
第一百三十七章 现实断章·探索度满
【欢迎玩家进入“登录空间”！】
【奖励结算中……】
【协助完成“常规”评级副本：屠神者。获得奖励：万界拼图*1。】
【结算已完成！】
“果然，虽然无法与其他人共享任务，但并不影响拼图的获取……”
迟愈听完这有史以来最短的一次奖励结算，随手从白色光柱中将这次的“万界拼图”捞了出来。
【地点：姒嬛山脉。】
【所属势力：万界之母（过去）；暂无。】
【副本名称：屠神者。】
【副本简介：在你举起屠刀，斩向德不配位的“神明”之前……你真的已经做好成为一位“新神”的觉悟了吗？】
【是否通关（副本探索度大于等于99%）：是。】
【获得特权：可随时开启“万界册”对应界面。】
【是否开启：是/否。】
【获得特权：可随时进入副本“屠神者”。】
【是否进入：是/否。】
【获得特权：可随时探索临近区域。】
【是否探索：是/否。】
【……】
【我们请求您……请求您，成为引领这个世界继续前行的……新的神明。】
看到这一句话，迟愈悬停在书页上方的手指停滞了片刻。
她的目光扫过最后一行的“是/否”，发现两个按键都是灰色的，正处于不可选定的状态。
是因为探索度没有达到100%？还是说……我现在的实力太弱，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履行“神明”的职责？
不过……
迟愈缓缓吐出一口气：“我还真有点好奇，如果选择回应祈求……会怎么样？”
真的能接替山神姒嬛的位置，成为掌管神佑村的新神吗？
但话又说回来……齐胜他们身为“屠神者”，竟然没有资格成为神明候选人，而要将“希望”寄托于她这个外来者。
奇怪得很。
迟愈一边想一边翻开【万界册】，发现经过两个副本的积累，她此时所拥有的意念值已经达到了惊人的570。
可惜……上个副本的最后，姒嬛在遭到攻击以后不知为何清醒了过来，所以严格来说祂是属于自杀。
在“森林大混战”中，她也只是做到了重创那位“监督”，真正解决掉对方的是“言天使”梅尔塞塔斯……
可即便如此，两位大人物的死亡也为她带来了海量的意念值。
迟愈翻了翻技能和道具栏，仔细思考了数秒。
道具类……攻击有【灵之剑】，防御有【艾尔尼娅的冠冕】，【银枝蔓怀表】又是个万金油辅助，【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猫猫虫】负责卖萌，还有一个用不上的仓管【黄金指环】，以及夏塔的大别墅——【祈愿水晶】。
【吗啡】的话，在还未开启“理智天赋”的现在，还用不上。
技能方面……【鬼瞳】和【偶线】都有很大的局限性，【幻影留痕】倒是非常实用，无论保命还是偷袭都有奇效。
迟愈坐在躺椅上：“总体来看，道具的数量已经足够多，也比较全面了，但技能方面……还缺少一个攻击型的强力技能，比如【雷怒】。”
“或者【歼星炮】那样的决胜技也可以。”
这次与巨型昆虫以及堕神姒嬛的两次交手，让迟愈深刻意识到了自己实力的不足。
尽管与秦臻他们整体较高的等级有关系……但这也正说明了，以她现在的道具、技能配置，是无法应对“常规”级别的副本的。
迟愈看着密密麻麻的兑换列表，决定还是用老办法解决选择困难的问题。
“系统？”
等了两秒后，迟愈改口道，“小零？”
“……零号？”
【有什么事吗？】
清亮的嗓音在“登录空间”内回荡着。
这家伙……对“零号”这个称呼还真执着。
迟愈心中吐槽：“你有比较推荐的技能吗？攻击力比较高的那种。”
她之前为了对付那只潜入神佑村的蝴蝶，用掉了【雷怒】的最后一次使用机会，当然，这也让【雷怒】出现在了对应于“姒嬛山脉”的万界册上。
但在“常规”评级的副本中……尤其是对上boss的时候，它的杀伤力还是弱了点。
用来对付小怪的话，它又偏偏是个单体技能，一次一百体力加一百灵力的消耗……又让现如今只有六级的迟愈有些难以承担。
倒也不是不能用……只不过，她现在手握五百多的意念值，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一个“稀有”技能呢？
【如果你理想中的技能是“完美”甚至更高评级的，那我劝你还是再多攒几个副本吧。】
零号的语气十分诚恳，【至于“稀有”及以下……连‘雷怒’都不能入你法眼，也就不用考虑其他的了，因为那纯属是在浪费时间。】
迟愈沉默了片刻：“现在我的意念值距离理想中的‘完美’技能，大概还有多远？”
零号二话不说，非常有行动力地将一个技能排上了“推荐兑换”一栏。
【清鸿斩】。
从名字推断……可能是某种剑法？
兑换竟然要整整一千点意念值……这真的不是在抢钱吗？
迟愈没有被可能存在的强力杀伤性技能冲昏头脑，理智地合上【万界册】，准备下线去吃点东西。
【等等。】
零号突然叫住她，【你怎么不问我，当初在幻境中我为何没有回应你的呼唤？】
迟愈挑了下眉。
看在他乖乖帮忙筛选技能的份上，她配合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如果只有齐梓瑜一人在场，是无法屏蔽你与我之间的联系的。】
迟愈这时也本能地回想起来……上一次她联系不上系统，还是因为在永昼之森遇到了“言天使”。
也就是说……
迟愈有理有据地猜测道：“和齐梓瑜坐在一起的那个穿紫色衣服的女孩……”
【没错，祂也是一位‘天使’。】
零号以前所未有的正经态度说道，【万界之母麾下，‘毒之茧’——藤萝。】
藤萝……
这个名字，时零当初好像提到过……
迟愈没去深究那位神秘NPC的身份，转而联想到了另一个名字：“那……涤尘是谁？”
第一百三十八章 现实断章·故地重游
【万界之母麾下，“雷之茧”。】
系统顺口解释道，【同样也是“雷怒”这个技能的创造者。】
迟愈恍然，怪不得她刚从紫衣女孩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原来是曾经在【雷怒】的备注中看到过。
说起来……那位“毒之茧”藤萝在说到涤尘的时候，似乎还提起过另一个名字。
——丰穰。
还说什么，齐梓瑜是和我一样的真神嫡传……意思是说，丰穰也是侍奉万界之母的天使之一？
明明只是个“常规”评级的副本而已，怎么莫名有种神仙打架的意味。
不过……
迟愈的神色略有些凝重。
从藤萝与齐梓瑜的对话来看，丰穰很可能已经陨落了。
那般位格的神明……也会因纷争，或者因寿元将尽而陨落吗？
迟愈不知道。
这不是现在的她能够触及到的领域。
【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零号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回荡着，将迟愈发散的思绪扯了回来。
迟愈心中腹诽：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开始人身攻击了？因为我实力不够，所以才无法在一位天使的领域中回应我的呼唤什么的……
果不其然。
【这边建议您还是尽快提升实力呢，不然等以后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想努力可能都来不及了哦。】
迟愈懒得听他阴阳怪气，刚想下线去吃个晚饭，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从“道具栏”中将【祈愿水晶】取了出来。
除了夏塔，里面还住着一个被人贩子拐卖，途中意外溺水而亡的四岁小男孩——任昊宇的灵魂。
当初从韩欣雅家里把他抓到手的时候，艾尔尼娅提供了两个安置方法——挖出尸体入土为安，或是直接把他的灵魂扔到适合的“卵世界”中，俗称放生。
之前因为任务在身，没时间也没精力去考虑这些琐事。
等到闲下来以后，迟愈猛地意识到……姒嬛山脉不就是个可供灵体生存的“灵异世界”吗？
而且，她毕竟帮了神佑村大忙，甚至说是一众村民的半个救命恩人都不为过，有这个天大的面子在，齐月他们应该会尽心尽力，帮忙照看任昊宇的。
这么想着，迟愈重新将【万界册】翻到了对应于“姒嬛山脉”的那一页。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重回已通关的副本，不知道是会直接以“驰豫”的形象出现，还是会像血月祭礼那样，为她专门安排一个NPC身份呢？
以及……重游故地，应该不会再触发新的主线任务了吧？
……
探岭新闻社。
此次通关“屠神者”副本一共用了五十多个小时，是以，当六位玩家从游戏内登出之时，早已过了正常的下班时间了。
叩叩叩。
秦臻正收拾着东西，办公室的大门却突然被人敲响。
“请进。”秦臻一边将钥匙塞进手包，一边扭头看过去。
身穿浅粉衬衫和同色系格裙的夏延舟推门而入，左右看了一眼后问道：“迟愈没在你这里？”
“不在啊。”
秦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找迟愈，为什么要到我的办公室里找？
“那就奇怪了，梅梅那里也没有……”夏延舟喃喃道，“她自己的办公室门锁得紧紧的，敲也没人应……还没从副本里出来？”
“不会吧……”秦臻也有些困惑，“按照本部那边搜集到的消息，被‘请神’的玩家一旦主线任务完成就会被立刻传送，当时和迟愈一起行动的NPC也证实了这一点……”
由于他们也是第一次使用“请神令”，迟愈对于整个异事部来说意义又非同一般，所以他们通关副本之后还特意聚在一起找到了时零，并从后者那里得知，在姒嬛死去的瞬间，迟愈就被一道白光包裹，旋即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时零遍寻无果，这才从山洞里出来，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人家一个NPC，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他们。
秦臻并不是很担心：“可能正在登录空间清点收获？没听到敲门声？”
夏延舟点点头，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总不能是刚通关一个副本，就又去排了一个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一个被请神的玩家，主线支线都无法接取，哪来这么多通关奖励需要清点？
夏延舟有些无奈：“那我回去再等等。”
秦臻比了个“OK”的手势，顺口开了句玩笑：“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或者打电话说？小心莫社长控诉你骗公司的加班费。”
“他的梦想可不是当路灯挂件。”
夏延舟笑着解释道，“是这样，明天不是要给迟愈安排一些体能训练吗？我想着今天先带她去熟悉熟悉地方，顺便跟她聊聊她接下来的任务。”
“你也知道，有些事情在电话里是很难说清的。”
“嗯？”秦臻好奇，“现在就让她单独执行任务……会不会有些太早了？”
“不是处理异常事件，而是调查性质的任务……算是正式入职的一个小考验吧。”夏延舟倒是不太在意，“而且我会全程跟进，别的不说，至少安全性是有保障的。”
“那就好。”
秦臻拿起手包，半开玩笑地拍拍同事的肩膀，道一句“辛苦”，然后便头也不回地潇洒下班了。
待她走后，夏延舟关上办公室的大门，边下楼边自言自语：“要不要上线给她发个邮件呢……算了，反正两边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就算把整个登录空间整理一遍，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的……吧？”
……
另一边。
迟愈低头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装扮：熟悉的衬衫、外套、牛仔短裤，意识到此时的她正是“驰豫”无疑。
“没接到主线任务的提示……道具和技能倒是可以正常使用。”
她检查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此时正踩在一片原野之上。
远处，房舍林立、行人如织。
从房屋的样式、街道的布局中，隐约能看出一点神佑村的影子，但无论是满目的砖石青瓦，还是人们身上的锦衣罗裙，都彰显着此地早已今时不同往日的事实。
第一百三十九章 屠神之战（番外1）
在进入“神佑村”之前，迟愈将夏塔放了出来。
从这位“资深鬼魂”的口中，迟愈得知，如果将任昊宇的魂灵就这么随意往这里一扔，那只能得到两种结果。
一，由于此地依然被新任的巫祝、大祭司所掌控着，像任昊宇这样毫无根底，亦不清楚其来路的孤魂野鬼，很大概率会直接被镇杀。
二……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那场变故，不仅“神佑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就连巫祝这类掌控着神秘的职业也已经失传。
然后，被“投放”在此处的任昊宇只能做回老本行，像在现实世界中那样，靠吸取人类的一点阳气苟活，再然后……要么修成无恶不作的厉鬼，要么就这样消逝在天地之间。
为了保证此时正在【祈愿水晶】中瑟瑟发抖的小家伙能够生存下去，迟愈决定不管怎样，还是得进到村子里看看情况。
不过……不知为何，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迟愈回首，望了眼高耸入云的桓山。
齐月、齐胜等她熟悉的故人……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迟愈走进了崭新的“神佑村”。
循着还算清晰的记忆，她稍微分辨了片刻，从纵横交错的石板路中挑出了前往村子中央，也就是过去祠堂所在之处的道路。
行进途中，时常有身穿长衫、罗裙的男男女女面带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穿着怪异的“外来者”，不过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畏惧，尽管大多数村民都在窃窃私语，但真正敢上来搭讪、质问的却一个都没有。
迟愈也不在意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自顾自地走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抵达了记忆中的目的地。
让她稍微松了口气的是，眼前矗立着的依旧是熟悉的院落。
看着似乎亘古未变的祠堂，再望一眼四周早已面目全非的街道，迟愈的心中莫名升起了一阵感慨。
岁月无情，时光无痕的感慨。
迟愈整理了下心情，推开虚掩的院门。
不远处，一个身着浅绿罗裙的黑发少女提着裙摆匆匆而来，那熟悉的配色……差点让迟愈以为自己看到了齐月。
与此同时，绿裙少女也望见了门口的迟愈。
她放缓了脚步，清秀的面孔上紧张之色尽显：“您……请问，您是……”
迟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迈步跨入门槛，顺手将身后的院门合拢，阻挡住了村民们好奇窥探的视线。
见状，绿裙少女咽了口口水，更加紧张忐忑了。
不等她再次询问，迟愈便率先开口道：“齐月，你认识吗？”
……
氤氲的水汽中，夹杂着少女轻柔的叹息。
她抚摸着茶杯边缘，嘴角噙着一抹意味难明的微笑：“刚刚小邵他们过来报信，说村子里来了一位穿着古怪的陌生人……那时候我就有些怀疑您的身份了。”
“虽然很多人都认为三百多年前的那次‘屠神之战’是编造出的神话故事，但只有我们代代相传的巫祝知道，若是没有先辈们的誓死抗争，神佑村肯定早就已经被恐怖的怪物屠灭了。”
绿裙少女絮絮叨叨的说着，“不过村民们会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自从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过后，灵力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按照书中的记载，三百年前的每一任巫祝都拥有莫大的威能，哪怕不能移山填海，但布云施雨、调控天气之类的小术法施展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但是……”她叹了口气，“传承到我这一代，‘巫祝’已经变成只具备象征意义的职位了。别说施展法术……我甚至连爬个桓山中途都要歇上好几次。”
迟愈默默的听着，不发一言。
她的注意力有大半都放在了书桌另一边，那摊开来的几本线装书上。
伸手随意翻动两页，发现上面印着的古诗词，她在初中语文教材上全都见过。
迟愈眉尾微挑，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见她半晌不接话，绿裙少女总算是停下了唠叨，歪头仔细看了两眼：“您……对我们教科书有兴趣？”
教科书……
迟愈心中重复着这个槽点满满的词汇，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这是谁编纂的？”
“也是三百年前鼎鼎有名的大人物，神佑村的第十任大祭司。”少女脱口而出，“您应该也认识才是。”
迟愈回想片刻：“……齐胜？”
她认识的大祭司，除了当时异变为怪物的魏乾以外，就只有齐胜一个了。
“没错。”
绿裙少女想了想，改口道，“嗯……其实严格来说，不能算是齐师祖编纂，而是我们这些后人将他留下的诗词全部整理成册，以供孩童们学习阅读。”
“毕竟这些诗词真的很美，很有意境，不是吗？”
迟愈不置可否。
此时的她，脑海中有无数个念头闪灭。
比如，尽管自小在神佑村长大，仅仅与他们这些“外来者”相处过短短几天的时间，齐胜却对各种现代桌游极为熟悉。
再比如，不管是第一还是第二神佑村中的齐胜，与“真实世界”中的他性格都有一定的出入。
齐梓瑜塑造出的人物性格有偏差还能用她与这位曾徒孙不熟悉来解释，但齐岚，也就是齐胜的师父，总不至于对朝夕相处的徒弟特不够了解吧？
唯一的解释是……在齐岚陷入沉眠的那段时间，齐胜的性格发生过某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又比如……
眼前这些再熟悉不过的诗词歌赋。
迟愈轻舒了口气，将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尽数压下。
她转而望向一旁的绿裙少女：“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赵明萱。”少女笑容明艳，“您直接叫我小萱就好了。”
赵明萱……
迟愈突然想起了那个名为“赵玲月”的女孩。
她不动声色，轻一颔首：“你刚刚说，自从三百年前的大战结束后，灵力就从这世间凭空消失了……”
不等迟愈说完，名为赵明萱的少女便叹着气道：“说消失……其实有些不太准确……”
第一百四十章 屠神之战（番外2）
“当初那一战，齐胜师祖联合与您一样的‘外来者’前辈们攻上桓山，而齐月师祖她们则留守村庄，借助神明留下的鸢紫花王，汇聚所有的灵力，牵制、削弱山上那三只诡异的怪物。”
“战役结束，您与一众‘外来者’离去，而三位师祖也在那个时候……”
赵明萱的神色略有黯淡。
她深吸了口气：“也在那个时候，牺牲了。”
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迟愈还是不免有些唏嘘。
齐胜当时说得轻巧，齐月和齐岚二人负责削弱三位怪物的位格……可不管她们掌握着多么强大的力量，姒嬛在堕落之前都是凌驾于凡人之上的“神明”。
想要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就要做好付出一切的准备才行。
而这所谓的一切，自然就包括了……生命。
“师祖们死去以后，修炼的法门自然也就失传了。”
赵明萱继续说道，“这三百年间，我们其实也考虑过，要不要效仿齐书韵师祖，依靠自身的力量探索出一条通往仙人之境的康庄大道。”
“但一来呢，书韵师祖当年是得到了贵人相助才终于成功的，我们有没有那个运气还说不准。”
“二来……”
赵明萱越过房门，望向长满了绿植花卉的院落，“现在的神佑村，没有外敌威胁，没有天灾肆虐……村民安居乐业，村庄欣欣向荣。”
“仔细想想……其实也没必要去追逐那虚无缥缈的仙道，不是吗？”
迟愈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赵明萱却笑着接道，“不过呢，话虽这么说，但我有时候还是会有些羡慕过去的巫祝们的。”
“现在的神佑村不比当年有神明庇佑的时候，尽管大多是时间依然风调雨顺，但每隔几年，总会出现一次两次大灾。”
“要么是虫害，要么是连月的大旱，或者洪涝、雪灾……”
她苦着一张脸，“虽然短时间内，村子的存续应该是没问题的……但谁知道情况会不会持续恶化下去呢？”
“我现在其实也有些迷茫了……或许我抛下一切，学习书韵师祖去追逐修炼大道，或许才是更为正确的选择？”
迟愈默默看着她，看着这位她只说了一句却回了她八句都不止的话唠巫祝。
半晌，她将话题导回了正轨：“也就是说，灵力并未消失，只是现如今的你们没有掌握正确的法门，无法修习？”
“是这样没错。”赵明萱依旧是一副十分纠结的模样。
迟愈想了想：“我这有个方法，或许能让你们再次获得神灵的庇护，只不过需要你们配合，而且……或许得很长时间才能见效。”
闻言，赵明萱的眼睛一亮。
“当真？！”
迟愈缓缓点头：“当真。”
她所说的方法很简单。
——让赵明萱这位巫祝以及现任大祭司牵头，在祠堂周围修建……或者直接将祠堂改建为寺庙，引导村民供奉、祭祀神明。
而这位被祭祀的伪神，自然就是新晋“山神姒嬛继承人”——任昊宇小朋友了。
作为一个弱小到连迟愈都能轻松对付的鬼魂，任昊宇想要依靠自己修炼来维持灵体的存在，几乎可以说是全无可能。
哪怕恶鬼，也是要有天赋和机缘才能修成的。
所以，按照夏塔和艾尔尼娅的建议，如果迟愈选择的世界中没有类似于养魂袋这种可用来蕴养魂灵的法器存在，那就必须有足够的香火、愿力，才能让任昊宇存活下去。
而一旦祭祀的时间超过一定限度，让任昊宇成长起来……哪怕比不上当初辉煌时期的山神姒嬛，保神佑村风调雨顺、天灾不侵却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计划唯一的难点就是，神佑村信仰了姒嬛超过千年，即便任昊宇打着“山神继承人”的幌子，赵明萱也不一定会同意为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魂灵建造寺庙，让其享受神佑村的香火供奉。
不过……或许是迟愈当年参与了那决定了神佑村命运的一战，为保护村庄做出了莫大的贡献，赵明萱没有一点抗拒的意思，欣然接受了迟愈的提议，并表示会立刻召集村长等领导层，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施工建庙。
被夏塔强行从水晶球中拉出来看热闹的任昊宇虽然不清楚眼前这两个大姐姐在谋划些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应该是一件对他有利的大好事。
他刚想咧嘴笑开，夏塔就一根指头戳在他的肩膀上，直接把人掀翻在了地上。
小男孩愣了一下，瘪瘪嘴，眼泪在眼眶中不断打着转。
夏塔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脆弱，无语地举起白纸：“别委屈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再说，都快成为一方神明的人……鬼了，还这么小孩子心性……再这样下去，以后闯祸了可别说是我和迟愈把你送到这里来的，丢不起那人！”
任昊宇表情茫然地盯着写满了字的白纸。
夏塔突然反应过来，有些抓狂——
这家伙才四岁……他不识字啊！
迟愈与赵明萱的这次交易，一方为手下的鬼魂找到了归宿，一方为飘摇的村落寻到了庇护，可谓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互惠之策。
鉴于赵明萱拍着胸脯向自己保证，一定不负所望、尽快完成任务，再加上现实一天，姒嬛山脉不知会过去多少年，无论是派夏塔、艾尔尼娅监工还是亲自下场显然都不太现实。
所以迟愈决定将【祈愿水晶】留在赵明萱这里，保证在寺庙建好之前任昊宇的灵魂不会消散。
至于夏塔……不是还有【冠冕】在吗，和艾尔尼娅挤一挤不就好了。
当然，迟愈之所以放心将一个“完美”评级的道具留在姒嬛山脉，也是因为……【祈愿水晶】的使用条件是【驰豫】，几乎不存在被他人盗取的情况。
而且以夏塔和水晶球之间的联系，被弄丢之类的意外也是基本不可能发生的。
把任昊宇这个小包袱甩掉以后，迟愈本想直接离开，但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去村子北边看上一眼。
不知道那位名为“藤萝”的天使……是否还住在那里？
还是，已经随着“丰穰”的死去而离开了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屠神之战（番外3）
神佑村的北边，那座废弃的小院依然存在，甚至连院门前那杂乱的草木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
迟愈站在院外，望着院墙上方袅袅婷婷的几条树枝，以及绿叶中零星的数朵小花。
“似曾相识啊……”
迟愈轻声感叹一句，推门而入。
院落的尽头，那座破败的小屋安静屹立着。
迟愈看了眼敞开的老旧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简洁的布局、平坦的木桌、半开的窗户，以及窗边那朵盛放的紫色五瓣花，还有坐在桌边专心吃着茶点的紫衣女孩……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仿佛依旧身处于齐梓瑜所编织出的梦境中一样。
迟愈下意识望向紫衣女孩的对面，却没有看到那道玄色的身影。
“不用看啦。”藤萝漫不经心地道，“她虽然嘴上说着要卸下肩上的重担，却在她那一脉的后人动用秘法的瞬间献出了自身所有的灵力与生命。”
“唉……”她颇为老成地叹息道，“丰穰……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看不懂啊。”
迟愈没有接话，上前在女孩的旁边落座：“我很意外……”
藤萝知道她在意外些什么，转头笑道：“你应该知道了吧？我可是一位‘天使’，预感到数百年后你想见我，所以顺手在此地留下一道神念……再简单不过了。”
“比起这个，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到这里。”
藤萝咬着糕点，“一般来说，你们这些‘外来者’应该是无法控制自己会进入哪个世界的。”
“是单纯的意外？还是说……你掌握着什么特殊的能力？”
迟愈沉默不语。
藤萝也不在意：“你不愿意说就算了……这次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迟愈眸光淡淡，平放在膝上的双手却紧紧交握，“只是稍微有些好奇……丰穰陨落的原因。”
藤萝伸手拿糕点的动作一顿。
片刻后，她陡然笑开：“你胆子很大，连这种事情都敢好奇。”
庞大的威压瞬间席卷而来！
迟愈右手边的口袋里，【艾尔尼娅的冠冕】外放出皎洁的月白色光辉。
那些光辉不像过去面对攻击时那般游刃有余，而是不停颤动着，随时都有可能崩溃一般。
迟愈清楚，藤萝其实并未生气，也没有刻意针对她……但到了对方那个层次，哪怕是无意之间释放出的一点气息，都可能会置人于死地。
倒不是我胆子大……只不过“姒嬛山脉”对应的万界拼图还差1%的探索度才能圆满，我这不是怀疑可能与丰穰的陨落有关吗……
迟愈用吐槽对抗着恐怖的压力。
她勉强挺直腰背：“如果这涉及到了某些隐秘……”
“没有什么隐秘。”藤萝笑了笑，“那家伙倒霉，在某次外出的时候被暗算了，以致邪气入体，哪怕以神明之躯也难以抗衡。”
“重伤的祂难以向母神祷告，更无法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联系，只能随便找个地方休养生息……恰巧，选中了这里。”
说话间，迟愈觉得身上的压力轻了许多，很显然，藤萝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她交握的双手微微松开，面无表情地倾听着。
藤萝瞥了眼她的身侧，又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也猜到了，在彼时还是个原始部落的神佑村里，丰穰遇到了姒嬛，并收后者为弟子，传授其修炼之法，将其培养成了此地的新神。”
“丰穰的状态本就不算太好，又强行调用权能庇佑此地……加快了邪气对祂的侵蚀。”
“没过多久，祂就陨落……不，应该说，成为了‘堕神’。”
“姒嬛毕竟是后天晋升的新神，又或多或少受到了丰穰那个笨蛋的影响，没有一点身为神灵的果断。”
藤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原本丰穰收下她，其实和她收下那个齐梓瑜一样，存的是如有一天自己堕落，能有人将自己杀死的心思。”
“可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姒嬛犹豫了。”
“她狠不下心……无法做到，亲手杀掉自己的授业恩师。”
迟愈眉头微皱。
和齐梓瑜如出一辙的遭遇啊……虽然在这么严肃的时候不应该开玩笑，但……不得不说，这两位真不愧是一脉相传的师徒。
“呼……话题跑偏了。”藤萝调皮地吐了下舌头，“由于我来得太晚，没见到丰穰的最后一面，也就无从得知当初暗算祂的家伙到底是谁……但线索还是有一点的，你有兴趣吗？”
迟愈作势思考，实则暗中将右手贴近了上衣口袋。
见艾尔尼娅和夏塔都没有任何反应，她这才点了下头：“如果您愿意告诉我的话。”
“不用用敬称啦，这样显得我好像年纪很大一样。”藤萝笑得灿烂，“丰穰受伤前最后一次与我们联系的时候曾经提起过，奥维斯岛附近出现了某些变故，祂准备过去看一看。”
奥维斯……
迟愈眼瞳微缩。
藤萝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异常：“看来在你们外来者的群体中，奥维斯岛也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地方啊。”
“只是偶尔听说过而已……”迟愈心念电转，敷衍着回答道。
藤萝也懒得深究，转头朝窗外望了两眼：“我怎么好像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灵魂气息……好弱小的样子。”
祂眨了眨眼睛，看向迟愈，“是你带来的？”
迟愈知道瞒不过祂，索性直接承认：“是我意外……收服的一个小鬼，因为无处蕴养，所以来借用一下神佑村的地方。”
藤萝闻言一愣。
看着对方愣怔的表情，迟愈突然有些不安。
……怎么了吗？
这么点小事，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
两秒后，藤萝终于忍不住笑道：“你、你……很有想法！是她们给你出的主意？”
祂向迟愈身侧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迟愈迟疑片刻，没有直接承认：“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藤萝摆摆手，“这是好事……如果真能成功的话。”
第一百四十二章 屠神之战（番外4）
迟愈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她虽然还有些困惑，有些疑虑，但藤萝不愿意多说，以双方的实力以及位格……哪怕有艾尔尼娅和夏塔，甚至系统在场，她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谁知道天使是否掌握着某种特殊能力，可以打断系统系统传送的那种。
“对了。”
藤萝上下打量了迟愈一眼，“之前见你得到了涤尘的传承，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师叔，我本来想送你件礼物的来着……”
她话音一顿，似有些疑惑，“可今天再见……你身上那股属于涤尘的气息，怎么好像消失了？”
迟愈心中莫名一跳。
她突然意识到……藤萝作为万界之母手下的天使，之所以对她和颜悦色、有问必答，除了她与丰穰真传一脉有一点浅薄的关系以外，更多还是因为，祂认为她获得了涤尘的传承。
如果让祂知道那传承是临时性的……会不会直接恼羞成怒、愤而出手？
不不不……一位天使级别的神明，应该不至于这么小气才是。
尽管心里这么想着，迟愈却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点开【万界册】，翻到对应于“姒嬛山脉”的那一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兑换并学习了技能【雷怒】。
不出她所料，这个技能的“属性”一栏标注的是：【格斗、主动技能、永久掌握。】
就在迟愈点击“学习”的下一秒，藤萝轻“咦”一声。
祂脸上的探究之色更浓郁了。
藤萝捏着自己的下巴，思考数秒后，突然重重一点头：“不错！能在如此实力将涤尘传下的术法练到这般收放自如的境界……很有潜质！”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迟愈抿了抿唇，下意识想要吐槽，但是忍住了。
算了……不管怎么说，祂脑补的方向对我有利……
藤萝自然听不到迟愈的心声，依然自顾自地点着头：“这么看来，我将东西交给你也不算是埋没了。”
话落，祂向前摊开手掌，一枚浅绿色的种子安静地躺在上面。
待迟愈小心地将其接过，祂才笑着解释道：“这是一枚毒花种子，你找一个花盆……普通的就行，然后用多种剧毒之物灌溉，等毒素累积到一定程度，就能够开出一朵剧毒之花。”
“你可以把毒花炼成法器，当然，如果足够自信的话也可以自己服用，或许能掌握一种与毒有关的术法……”
迟愈一边认真听讲，一边查看系统给出的物品介绍。
【特殊物品：（品种未知的）毒花种子。】
【物品属性：消耗品。】
【级别评定：完美。】
【使用条件：无。】
【特效：使用至少三种剧毒之物灌溉，待其开花后，可随机获得一件与毒有关的特殊物品，或者与毒有关的永久技能（使用的养料品质越好，所获得的道具或技能评级越高）。】
【备注：藤萝出品，必属精品！】
迟愈盯着“特效”一栏，看了许久。
养料品质约好，道具、技能评级越高……
也就是说，如果我能弄到足够极品的剧毒之物，我甚至能拿到传说……甚至传说以上的道具或技能？
迟愈吸了口气，将稍有些雀跃的心跳压下。
且不说要从哪里找那些剧毒之物的问题……就算是她有渠道有方法，她作为一个对毒物一窍不通的普通玩家，也难以分辨目标极品与否啊。
难道要搜集三种“传说”评级的毒物当养料？
可问题又来了……她为什么不直接用那三个“传说”级的毒物道具，反而要拿它们当化肥，去赌一个不知道有用没用的高评级技能或道具呢？
想明白个中关节之后，迟愈向藤萝道了句谢，将那枚看似强力，实则神坑的【毒花种子】收入道具栏中。
“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藤萝将瓷碟中的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姒嬛山脉这边，我没办法经常过来，你既然有特殊的法子，那没事就多来看看那个小鬼魂，免得他长歪了。”
“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的计划真能成功，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你要是因为不重视而错过了这次机缘，可是会后悔终生的。”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藤萝伸手在袖口处掏了掏，摸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石碑来。
祂将其递给迟愈：“这是齐梓瑜留下的，说是当初丰穰送给姒嬛，姒嬛又转赠给她的，听说我和丰穰认识就非得塞给我，还一直说着些什么一定要物归原主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藤萝语速极快地吐槽，“我和丰穰认识这么多年，那家伙身上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没见过，这块破石头肯定是祂当初随手捡来的，除了在祂身边放了几年，沾染了一些神明的气息以外，没有任何神异之处……拿着都嫌占地方。”
“喏，现在我转送给你，就当是代丰穰送给师侄的见面礼了。”
你拿着都嫌占地方的东西，转送给我……
迟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吐槽了。
就算她再如何抗拒、抵触，也实在难以拒绝一位天使的“好意”。
没办法，迟愈只好双手接下那块石碑，并目送着神念耗尽的藤萝消逝离去。
“……还是件‘稀有’评级的特殊物品……”
迟愈前后翻看着石碑，“特效是缓慢治愈周围一定区域内，所有生物的疾病、伤势，还具备微弱的解毒效果……很有用啊。”
只是，“缓慢治愈”……是多缓慢？
一天才能让一道细小伤口愈合的那种缓慢？
迟愈摇了摇头，起身走出院落。
……
此时正值傍晚，刚吃完饭的村民们纷纷搬到门口纳凉，并趁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聊天谈笑，互相分享着些趣事。
一间略显破旧的房屋前，数位七八岁的小孩子围在一个老人身边，神色认真地听老人讲述三百年前，巫祝、大祭司并数位外来者不畏艰难、勇斗怪物的光荣事迹。
远处，一位打扮怪异的年轻女孩驻足聆听了许久。
“……大战结束之后，姒嬛山脉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各个山头上的雪积了有一人高，可唯独神佑村内，依然春色如旧！”
老人的故事讲得慷慨激昂、抑扬顿挫，因此，哪怕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周围的孩童们仍是惊呼连连。
“是神明大人在庇佑我们！”有男孩骄傲说道。
“巫祝和祭司大人同样在庇佑我们。”一位女孩小声补充。
“站在那里的奇怪姐姐怎么突然消失了？等等……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一声轻呼引起了众位孩童的注意，他们不顾老人的提醒，互相推嚷着跑了过去。
为首的孩子从地上捡起了什么，认真研究未果后，又带领着大部队跑回到老人的身边，将手中那块迷你石碑递了过去。
老人抹了抹眼睛，仔细地端详着。
片刻后，他的双手轻轻颤抖起来。
“快！”老人朝最近的孩童招着手，“快去把这块……不，快去把大祭司大人、巫祝大人都请过来！”
他清楚地看到……眼前的这块石碑上，用极为古朴的笔触刻下了两个词。
——前为“神佑”，后为“姒嬛”。
第一百四十三章 现实断章·战斗训练
迟愈从“游戏世界”中登出，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眼屏幕。
“八点多了……怪不得感觉好饿。”
迟愈自语了一句，将一旁的钥匙抓进手里，准备回家吃饭。
刚走下楼梯，一道人影就“嗖”的一声从前台窜了出来，瞬间在她的面前停住。
“……夏延舟？”迟愈差点被她吓了一跳，“你还没下班？”
“在等你。”
夏延舟直言不讳，完全没有掩饰自身的好奇，“你怎么在登录空间待了这么长时间？在调整装备？”
从秦臻的办公室离开以后，她在前台一共等了足足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换算成游戏时间，足有两个半小时了！
这么长的时间，别说整理装备了，将整个“登录空间”重新粉刷一遍都够用了！
迟愈“嗯”了一声，面不改色道：“这次副本里的两场战斗都让我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让我深刻意识到了自身实力的不足，所以刚刚浪费了点时间去商场逛了一圈。”
“这样啊……”夏延舟信了。
她虽然无法从直播中直接判断出副本中怪物们的实力，但从贺梅梅都被逼着用出“虚构领域”这个决胜技的事实就能看出，那场战斗必然是惊险无比。
相较来说……倒是最后与三只boss的决战显得有些儿戏了。
想到这里，夏延舟安慰地拍了拍迟愈的肩膀：“秦臻他们的平均等级毕竟已经超过十级，高出你太多了，你会感到吃力是很正常的，没必要焦虑。”
“你看同样是六级的楚暮苏，他不也全程都插不上手吗？”
说着，她小心地四处看了看，见周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这才放心似的松了口气。
迟愈视线上移，就当没注意到她心虚的动作了。
“再说……”确认了环境安全以后，夏延舟继续道，“哪怕是入职时间最短的林深泽，也至少接受过三个月的体能、格斗训练，你比不过他们是正常的……”
迟愈眉尾微挑。
“怎么，不相信？”夏延舟笑眯眯的。
“没有。”迟愈十分乖巧，“只是……单论打架的话，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夏延舟眨了眨眼睛：“……真的？”
话音刚落，她突然一把抓住迟愈的手腕，“算了，管它真的假的，我们现在去打一场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别看我这样，我打架也很厉害的，就算比起秦臻也差不到哪里去。”
“刚好，我在这里等你也就是为了带你提前熟悉一下训练场……”
闻言，迟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熟悉训练场……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特意等我十五分钟？
夏延舟自然是听不到迟愈内心的吐槽的。
她一边拉着迟愈走向地下室，一边介绍道：“未免打扰大家……办公，所以训练场一般都设在地下，里面无论是健身器材还是各种武器都很齐全，还有专门的靶场。”…
“靶场？是我想的那种……练枪的靶场吗？”
“没错。”夏延舟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开枪的手势，“登录空间内没有合适的场地，也没法使用道具。格斗天赋还能在会议室里练一练，灵感的提升就只能靠现实努力了。”
“你如果感兴趣的话，等明天梅梅来上班，可以去她那边另一张申请表，再去常悦姐那边盖个章，就能领到练习用的子弹了。”
迟愈点点头。
灵感天赋的高低直接决定了玩家的射击准度，以及侦查能力的强弱。经过六个副本的洗礼，这点常识迟愈还是很清楚的。
跨过一扇厚实的铁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靠墙摆放着的各式健身器材。
如夏延舟所说，种类十分齐全，与迟愈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些健身房相比，规模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没在此处多停留，而是一路来到了健身区后方，一间被隔开的小屋内。
进门前，夏延舟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你需要武器吗？比如刀啊剑啊什么的……”
她可没有忘记，迟愈在游戏中的主武器就是一把剑。
虽然主武器的选择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但不管怎样，总是比赤手空拳要强一点的。
“不用了。”迟愈果断拒绝。
用武器打架，很容易因留不住手而受伤的。
在夏延舟的强烈要求下，迟愈先去换了身宽松的运动服。
走出更衣室之前，她低头认真打量了下自己的穿着。
入目是大片嫩粉色，衣领、袖口、衣角之类的地方还缀着各种小巧的饰品……虽说并不影响行动，但……这个人风格未免也太鲜明了点吧？
一看就知道是夏延舟特意准备的。
待两人面对面站定，穿着相同款式运动服的夏延舟上下打量着对面的迟愈，满意地微笑道：“很合身！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话说，我之前给你买的那套礼服你为什么一直没穿？”
迟愈沉默片刻：“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这要什么时机？”夏延舟讶然，“……你如果是指没遇到合适的背景世界的话……反正‘卵世界，里的那些n都清楚我们玩家的身份，就算穿着打扮不太符合副本的时代背景也没问题的。”
“更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你看异界行者，天天穿得像是个反恐精英一样，云澜霞影也是，活脱脱一个希腊女神……”
“……啊。”她突然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道，“我这么背后评价队友，是不是不太好？”
“嗯……”迟愈拖长了尾音，语气认真，“所以我们还是尽快进入正题吧。”
至于穿礼服下副本的事情……嗯，下次一定。
“也是。”
夏延舟深吸一口气，摆出进攻的姿势，“那我上了！”
话音落下，她便猛地朝迟愈冲了过来！
由于场地面积本就不大，两人间也不过相距五六米而已，所以夏延舟两步就冲到了迟愈身边，对准后者的胸口，一拳打了出去！
迟愈不慌不忙，一个侧身，轻松躲过了夏延舟的第一波突袭。
第一百四十四章 现实断章·两个任务
考虑到迟愈在现实世界的对敌经验可能几乎为零，夏延舟这一拳只看起来气势汹汹，实则杀伤力有限。
可即便如此，以她出拳的威势以及速度，一个格斗方面的小白是绝对不可能躲过去的。
就在夏延舟认为自己已然胜券在握，准备轻轻锤迟愈一下就收手的时候……但见，面前的少女不慌不忙，一个侧身，就轻松躲过了她的这一波突袭。
夏延舟见状虽然惊讶，但丰富的对敌经验让她的行动几乎没有凝滞，立即化拳为掌，朝着迟愈的脖颈削去。
迟愈的身体不甚明显地一晃，再次躲过攻击的同时不退反进，径直撞了过来！
夏延舟当即抽身后退，期间数次攻向迟愈的面门、肩膀、胸口各处，却均被后者轻松挡下。
她的表情越发惊讶，隐约意识到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这股违和感究竟出在哪里。
而她的这一分神，自然就被全神贯注的迟愈抓出了破绽。
眼见着迟愈的右手朝自己的肩膀抓来，夏延舟下意识驻足停手。
“休战”两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她就感到肩头一麻，整条右手臂瞬间失去了知觉。
紧接着，她只觉得自己的跟腱处被人踢了一脚。
再然后……夏延舟整个人便躺在了地上。
她双眸睁大，愣愣地望着太阳穴，表情虽然麻木……但瞳孔深处却写满了不可置信。
尽管一直以来，迟愈在副本中的表现都堪称惊艳，可是夏延舟始终认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结于“卵世界”对玩家体质的修正。
而且……虽说“卵世界”的真实度很高，但再怎么逼真，与真正的现实终归还是有差距的。
能在副本中叱咤风云，不代表现实里也能够横扫四方、傲视群雄。
然而……
今天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迟愈……从她过去近二十年的档案来看，她既没有因骨骼清奇而被世外高人抓去习武，受制于有限的经济条件也从未参与过散打柔道跆拳道……的学习。
按理来说，她应该只是个毫无战斗经验的普通人而已。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夏延舟的面孔微微扭曲起来。
迟愈见她躺在地上，久久没有任何动作，不由得有些担心地上前半步：“你没事吧？”
难道刚刚倒下得太快，没有缓冲……以致摔坏了脑子？
如果要打120把她送到医院的话，我可没钱垫医药费啊……现在打电话给财务，让她出面解决？
她正纠结着，夏延舟却突然爬了起来，豪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很不错、很不错！”
“我刚刚害怕伤到你，所以只出了三分力……可即便如此，你能够赢下我，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与刚学习格斗的莫社长……甚至当初的我相比，都不遑多让！”…
夏延舟摆出了一副非常满意的模样，“这样一来，之后就可以省去教你基础格斗的时间，用来多锻炼锻炼体能了。”
迟愈闻言轻轻点头。
由于常年疏于锻炼，她的体力、爆发力都是大短板，夏延舟的这句话倒是直中要害。
见她没在意“三分力”的问题，夏延舟不由得暗中舒了口气。
在她的刻意引导下，两人很快换好衣物，准备找个可以坐着休息的地方，好好讨论一下迟愈在“探岭新闻社”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对了。”夏延舟状似无意地问道，“从第一次在副本见到你时我就想问了来着……你的反应速度，似乎……”
迟愈倒没什么避讳：“从我记事起就一直是这样，当我集中精神的时候，反应速度要比正常人稍微快那么一点点。”
“这样啊……”
夏延舟表面很是平静的模样，内心却早已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最开始的震惊过后，再复盘起方才的那场交手，她几乎一眼就看出了迟愈行动间的生涩，且除了最后踢出的那一脚以外，迟愈大多数时候都在被动防守。
比起精通格斗技巧……更像是看清了她的攻击之后，再出手格挡、化解。
而能在零点几秒之内做到这一切……这反应速度已经不是比常人快一点，而是甩常人好几条街了！
在夏延舟的带领下，两人离开新闻社大楼，一路来到了坐落于不远处的“月桂私房菜馆”。
轻车熟路地要了间包厢坐定，面对服务员的询问，夏延舟随口报出了两道菜名。
她转头望向迟愈，却见后者正在翻看菜单。
那认真的模样……一看就不是这家店的熟客。
待服务员走后，夏延舟顺口问了一句：“你很少在这里吃饭？”
“啊……”迟愈的眼瞳转动了下，“嗯。”
因为不好意思吃饭只挂账不给钱什么的……还是不要说出来了，不然好像在当着同事的面内涵他们天天吃霸王餐一样。
夏延舟“害”了一声：“你这就不对了，只有从老板那耙钱，哪有给公司省钱的道理？反正有人报销，该享受的时候就要享受嘛。”
所以这就是你顺便点了一瓶百元以上的果酒的原因吗……
迟愈心里吐着槽。
那边，夏延舟还在絮絮叨叨：“你要实在不好意思，这两天咱俩在一起工作，我没事多带你过来吃两顿，很快就能习惯了……”
“等下。”迟愈开口打断，“什么……一起工作？”
“啊，我之前没跟你说吗？”
夏延舟捂了下嘴，“就，今天中午莫社长给你安排了一项工作……准确来说应该算两个。因为你还刚入职嘛，所以他特意嘱咐我多关照一下……换而言之，就是让我带你做任务嘛。”
迟愈点了下头。
带薪摸鱼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有任务了。
她喝了口茶，平复了下稍有些波动的心情：“具体是什么任务？”
“简单。”
夏延舟打了个响指，“首先，上周六晚上……或者说上周日的凌晨，莹山区一个……叫什么的小区来着，发生了一场事件，将一个女孩卷了进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现实断章·案件
莹山区、女孩……
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关键词，不知道为什么，迟愈莫名有种非常心虚的感……错觉。
夏延舟看在眼里，面上带笑：“那女孩名叫韩欣雅，和你一样是江电的学生……”
她将新闻社内部对韩欣雅一事的记载简单描述了一遍。
餐桌对面，迟愈身为某种意义上的当事人，哪怕自己所知晓的比夏延舟的叙述只多不少，但为免暴露出夏塔这个“秘密武器”，只得端坐原地，并时不时点一下头示意自己在专心倾听。
夏延舟压了压几度想要上扬的嘴角：“情况大概就是这样……虽然我们当时探查到的结果是那只鬼魂确实已经消失了。”
“但是第一，我们无法保证那些鬼东西是否有特殊的隐匿方法，第二，在没抓到正主的情况下，也难以得知鬼魂在那女孩的身边待了多久，有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所以，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找机会接触那个叫韩欣雅的女孩，最好能在她身边逗留一段时间。我会给你一枚检测石，如果她身上鬼魂的气息过于浓郁导致石头发光了，你就直接打电话给我……“
说着，夏延舟顺口报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迟愈一边认真聆听，一边兀自思考着。
附身潘子成的女鬼在韩欣雅身边没待多长时间，任昊宇小朋友又弱到根本不可能影响到周围人的健康。
现在两只鬼魂死的死走的走，韩欣雅那边大概率没有问题……否则夏塔和艾尔尼娅当时肯定会向她示警的。
她心中这么想着，面上却十分乖巧地将号码存入手机，然后抬眸问道：“那第二个任务呢？”
“第二个任务嘛……稍微有那么点复杂。”
夏延舟比了个“指尖宇宙”的手势。
迟愈放下手机，满脸写着“细说”二字。
“简单来说……”夏延舟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昨天……也就是21号，上周日的晚上，在江安市中心的大体育馆附近，发生了一场命案。”
命案……
与“卵世界”有关的命案？
迟愈很快有所明悟，神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夏延舟翻了翻随身携带的小本本：“死者名叫周尚，男性，今年二十二岁，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死因的话……”
她伸手在自己的颈侧比划了一下，“有人用利器在他这里砍了一刀，许是受限于凶器的构造，又或许是凶手力量不够，他的一颗头颅还好好的连在身体上……但大动脉是实实在在地被砍断了。”
“因为事发地所在的街道位于体育馆的后门附近，偏僻得很，所以当天晚上始终没人撞破这场凶案，直到今天凌晨，警方才接到了清洁工的报警电话，而那时……那个名叫周尚的青年，早已死去多时了。”
迟愈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夏延舟也不在意，自顾自继续说道：“性质如此恶劣的谋杀案件，警方自然是不遗余力，立刻就开始了调查。”
“经过法医的检验，他们于上午确认，周尚的伤口是由极为锋利的刀具造成的。”
“但神奇的是……”
夏延舟拖长了尾音，表情沉凝，“那一刀之深，甚至差点连肋骨都被砍断了，可检测结果表明……肋骨周边的血液中，所有微量元素的含量竟然都和正常血液没有区别。”
“你清楚这代表着什么吗？”
迟愈缓缓点头。
得益于自家那位学法医的发小，她对相关知识略有涉猎：“人类的骨头很硬，无论多么锋利的刀具，直接砍在肋骨上，都或多或少会受到损伤。”
“所以，在尸检的时候，伤口……特别是断骨附近的血液中，铁、碳、硅等元素的含量应该会升高才对。”
“没错。”夏延舟轻一颔首，“而一切正常，则代表着……”
迟愈抿了下唇，说出了那匪夷所思，却又异常合理的结论：“代表着，凶器……不存在。”
“或者说，凶器并非普通意义上的刀具，而是……”
夏延舟顿了下，“某种特殊的道具，或者能力。”
她将手上的本子合拢：“巧的是，距离事发地点最近的摄像头刚好出了故障，所以无法确认当晚除了死者以外还有哪些人进过那条偏僻的小巷。”
“而凶器很可能是道具或技能的事实，又将‘靠清查管制刀具的持有情况来锁定嫌疑人’这条路彻底堵死。”
夏延舟不太优雅地耸了耸肩，“没办法，警方只好把这起案件移交给我们了。”
伴随着一阵敲门声，服务员将两人先前点的三道菜摆上了餐桌，面带微笑地说了句“请慢用”以后便无声退去了。
夏延舟拿起筷子，熟练地招呼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快点吃完，等会一起去警局一趟，亲自检查一下周尚的尸体，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哦对了，虽说周尚受到的是物理伤害，但鬼魂作祟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所以一会曲一杨会跟我们一起过去……”
说到这里，她突然一拍脑袋，“等等……我和他约的是几点来着……”
夏延舟稍显忙乱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八点半在警察局门口见面……”
迟愈低下头，无意识地用筷子戳着米饭。
她不用想都知道，等她们二人吃完饭，别说八点半……九点都有可能了。
夏延舟也沉默了片刻：“没事，反正迟都迟了，不用着急，慢慢吃就好。”
她很快调整好心态，笑着说道，“一杨向来善解人意，相信他一定能理解的！”
迟愈咬了口排骨，闷闷地“嗯”了一声。
……
两人不慌不忙地吃完饭，乘坐地铁来到距离江安体育中心最近的警察局门前，与满脸黑线的曲一杨汇合，并不约而同地忽视了后者有关“时间观念”的唠唠叨叨，并肩踏入了灯火通明的大厅。
由曲一杨出面，和前台说明来意以后，一个身穿警服、身材高瘦的年轻警员很快便迎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