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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佉水     釜明txt下载     釜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九章

    那药与之前买的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且那小娘们也瘫软在地动弹不得,应该不会有假才是!

    看来是分量太少了,不过这小娘们竟然这般能忍,这么久愣是没有听到她哼唧一声,倒是小瞧了她,她能忍我可忍不了了,先前那几个娘们哪有她这般滋味,真馋死人了!

    砰砰砰!

    门颤动着,似乎也在害怕。

    外边的人撞得越发急了,屋内的少女惊惧之下,竟不知从哪里多了几分力气,她双肘撑在地上,一点点的往后挪动着身子,直退到了桌子腿边上,又吃力的抬起酸软的手,往头上的篮子扒拉了下。

    篮子啪的一声,砸在她身旁地上!

    金壮听到屋里好像有什么动静,侧着身子又撞了好几下,磕都没把门给撞开,便蹭蹭往后倒退几步,扭头一看,远处的村子里黑漆漆的,除了远去的风,并没有一点动静,他也就耐住性子立住了。

    只要在撞开门之前,她不喊不叫,没有惊动旁人就好,等开了门,什么都是老子说了算!谁来也没用了,哈哈哈,到时生日煮成熟饭,就那多管闲事的老东西,怕是还得上赶着让老子娶了这小娘们。

    不过,能不闹大还是别闹大的好,要不然这小娘们一时想不开,抹脖子上了吊,那就太可惜了……

    外边的撞击突然停了下来,靠在桌子腿上瘫坐着的少女却更是惊恐,那门已经再支撑不住多久了,她也趁着这点间隙,积攒了些力气,探出手去一点点的勾住了那从篮子甩出的剪刀。

    终于把剪刀抓在了手里,江翠翠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只是刚刚积攒的那点力气又散尽了,身子虚弱,那药力竟也趁机作祟,她只觉得喉咙发干、浑身更是燥热起来!

    鲜血从唇边滑落,持续的疼痛让她从迷乱中恢复过来,江翠翠从怀里摸出那只圆盒子,冰凉的盒子在她怀中早已变得温热,就好像她那一刻颤抖滚烫的心。

    “韩大哥,你知道么,那段时日有阿爹和你陪在我的身边,即使是在逃命的路上,朝不保夕的,我虽然心里难受,可却也没有恨过你,不知为什么就是恨不起来。

    你总觉得是你害了我和阿爹,还有小芹一家以及王家庄的上千口人,即使你不曾对旁人说起,我也知道你一直把这些痛苦藏在心里。

    其实,当初我也曾这么想过,可是杀害他们的人,并不是你啊……你就是过得太累了!

    韩大哥,你要保重,我也要跟着阿爹去找娘亲了……”

    砰!

    又是一声剧烈的撞门声发出,那根棍子终于支撑不住,咔嚓一声从中间断裂开了。

    “住手!你敢!你就是死了,老子也不放过你!”发现不对的金壮扒在门缝朝里头恶狠狠的叫喊着,同时疯了一般退开几步,又铆足了劲朝那门撞去!

    他气恼不已,再也顾不上担心会不会惊动旁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这药效会变成这样,好像有用又好像没用,可她脸上那两抹红晕做不得假!

    金壮急红了双眼,就好像一头凶恶的饿狼,一下又一下的砸着门!

    “来生再见了,我的傻韩大哥……”门栓再也支撑不住几下了,江翠翠把唇脂放入怀中,然后扬起脖子,双手紧紧握住剪刀抵在咽喉上,绝望的眼睛缓缓闭上,双手一紧就要刺下!

    “翠翠!”

    脖子上一颗血珠冒出,江翠翠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她好像是听到了韩大哥的声音,是在做梦么?或许吧,他不就常常在梦中出现么,这药发作的越发厉害了……

    江翠翠又绝望又留恋的闭上了眼睛,能在死之前听到他的声音,也足够了,即使那是假的。

    “啊!”

    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惨嚎,同时门板也铛的一声作响,随后又微微颤抖起来,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江翠翠惊喜的睁开了双眼,只是剪刀却仍旧还是抵在喉间,不敢放下,她怕自己再没有力气了,是梦还是真实,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寒风怒吼着,直有力拔千钧之势,所过之处,无不颤颤巍巍飒飒作响,黑暗中一人骑马飞快夺出!

    韩元恺双眼发红,抓着腰刀的右手已是空空如也,座下骏马受他用力一拍,也没敢丝毫耽搁,飞也似朝前头跑去!

    此刻他的心好慌好慌,他好怕自己来迟了,她已经做了傻事……

    风声呼啸,金壮撕心裂肺的惨叫混入其中,不起波澜,门前插着一把出鞘的刀,他佝偻着身子捂住鲜血直流的左手,一根断指孤零零的躺在地上,鲜血溅了一地!

    金壮看到真切,若不是刚好有风刮来,那刀就要插进他的心头去了,眼看那人就要杀到,他连断指也顾不上捡,就慌不择路的朝山脚下的林子跑去。

    “啊!这狗东西是谁!怎么好像……下午买药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那刀……他……他是官差?啊!可恶,怪不得原先那卖药的一直找不着了,我的手指……”

    金壮飞也似的钻进了被风刮得呜呜作响的林子,一点也没迟疑,他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一旦落到官府手上,绝无活路!一边捂着血流不止的左手,一边跌跌撞撞的就朝山上逃窜,连头也没回。

    韩元恺心头大乱,也顾不上理会那人逃了,一到了屋子边上马还没停住,他就抬腿跃下了马,脚尖在还未化尽的雪地上一点,几步就窜到了门前,焦急的喊道:“翠翠!翠翠!是我,我是韩大哥,我来了!你没事吧?”

    “是他!真的是他!”屋子里,那咬唇支撑的少女身子一软,就瘫坐在桌子腿边,“不……不对,会不会是那催情药发作,生出的幻觉。”

    如此想着,她又用力在唇上一咬,迷离的双眸又清醒了些,她用力在腿上狠狠一掐,外头那人还在焦急的喊着,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唔……”江翠翠本想回应,哪曾想一出口,竟是一声低吟从喉中婉转发出,她脸色一变,身上的燥热越发的严重,就好像身子里有一股火一般,就要将她焚毁。

第五百六十章

    江翠翠急促的呼吸着,耳边传来焦急的喊声和轻轻的拍门声,知道门外之人还在等着自己的消息,生怕他破门而入,撞见自己这副模样,江翠翠只得松了口,很是用力的一字一句说道:“我没……没事!”

    江翠翠强忍着说完,又一脸痛苦的咬住了嘴唇,再不敢松开,便就说话这功夫,她的额头竟渗出一大片汗珠,从面颊滚滚而下,身体里的燥热感愈来愈强烈,江翠翠只觉得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韩元恺听到屋里传来的回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把插在门板上的腰刀取下,收回刀鞘,然后回过身走出几步,看着远处的村子,寒风又是迅猛而至,将他身上的衣服吹得哗哗作响,马也受不得这股凛冽寒风,跑到旁边的墙后躲了起来。

    村子里没亮起灯,韩元恺又急往旁边的山上看去,那里的灌木林随着寒风飒飒的摇动着,早已没了那人踪影。

    韩元恺顿了顿,拔腿就朝山脚下追去,即便此刻已是黑夜,鲜红的血迹在白皑皑的雪地上也很是显眼。

    韩元恺循着血迹奔至林中,林中比起外边光线更是暗下来几分,韩元恺左手抓着刀,双目如电在林间扫了一通,却并没有找到那人踪迹,待眼睛适应了周遭的黑,地上脚印凌乱,到了山上便跟江翠翠上下山的留下的足迹混在一起,叫人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幸好隔上几步还有那人断指滴落的血迹,韩元恺又往踮起脚尖往山上追了一段,直到那滴落在雪地上的血迹突然断了。

    正是夜黑风高之时,山里多灌木,处处皆可是藏人之地,眼看线索已断,一时之间寻他不住,韩元恺唯恐身后又生意外也不敢走远,只得作罢折身返回。

    江翠翠胸口急促的起伏着,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重叠起来,如梦如幻,突然,她看见了手里的剪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抓起剪刀就往右手臂的袖子剪去!

    随着刺啦一声,袖子口被半撕半剪的扯掉,露出她那半截白生生的手臂,做完这一切,江翠翠已是面红心跳,气喘吁吁,可她不敢歇上一歇,就又抬起沉重的右手,把剪下来的布料送到嘴边,松了那冒血的嘴唇,就将那半截袖子咬住了,然后又捡起散落在地的绣针,往露出的手臂上扎去。

    “嗯……”钻心的刺痛,让这脸颊通红额头布满汗珠的少女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低吟,虽然并非那种旖旎的声音,但于此情此景之下她也觉得羞愤之极,可这到底使体内难耐的躁动安静了些。

    好在口中咬着那半截断袖,门外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也已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应该没听到的吧?

    江翠翠一脸痛苦,又用手肘支着瘫软的身子,在冰凉的地上一点点的挪动到炕边,将放在枕头底下的针包拽了出来。

    针包摔到地上铺了开来,里头是一排长长的针,从细到粗有序的排放着,江翠翠抬起左手捏起一枚又往右手的手背上扎去。

    韩元恺回到门前,叫门门却没开,韩元恺此时只觉得后怕不已,也没多想只当她还在生气,气自己不告而别,便柔声道:“翠翠,你没……还好你没事,对不起,都怪我……”

    顿了顿,他又柔声道:“先暂时离开这里,去永昌卫住一阵子好不好?”

    屋子里,江翠翠又往手背上扎了一针,听到门外又响起了韩元恺的声音,这一次她心里很想答应,可她却又不敢开口,生怕自己一开口就是那羞耻的低吟。

    江翠翠对着门一脸痛苦的摇了摇头,然后,她又趁着身上力气缓回了些,一点点的爬回桌子边上,她绝不能让韩大哥瞧见自己这副模样!

    等了一会,也没听到屋里有回应,韩元恺忙又道:“翠翠,你……江姑娘,你怎么不说话?”

    这时,韩元恺终于意识到不对,难道她已经……

    正在此时,又是一阵寒风呼啸着刮来,韩元恺也不得不眯了眼侧身避过,寒风掠过耳边之际,好像又听见从屋子里隐约传来啪嗒一声,随后便见面前的屋子暗了下去,再没了那点昏黄的光照从门缝渗出。

    瞧见这一幕,韩元恺更觉后怕,若是今日齐不厉没有让自己回来,若是自己没有发现那处脚印,若是自己再迟来一步,岂不是……

    韩元恺越想越怕,双目似欲喷火的盯着地上那截断指,连握着刀的手都微微颤栗起来,他没有再开口,而是用袖子把门板上的血迹擦了擦,见血迹有些凝固,他又反身走出几步来到外边路上,弯下腰抓起一团还没化掉的雪,又走回门前把雪往门板上一抹,将上边的血迹仔细擦去。

    然后,捡起地上那截断指拿布包了放入怀中,又看了眼面前的屋子一眼,这才走到外边的阶梯上。

    夜空阴沉,寒风阵阵,好像又要下雪了。夜色已深,他得在明日凌晨之前赶回永昌卫中,否则不止齐老大,就是陆陆大虎也会有麻烦,刘泰那人是绝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的!

    可是现在无论如何他也离开不得,那祸害了不知多少女子的淫贼下落不明,还不定去了哪,或许就在山上等着也不无可能,他的手指断了,能跑得了多远,更何况他还是这金家沟的人。

    韩元恺迈步走到墙边,将在那躲避寒风的马拴好,然后在旁边挑了个地,将地上的积雪扫开,然后把刀在墙上一搁盘膝坐下。

    屋子里,江翠翠手臂上已经扎了五六只银针,她脸上神情决然,紧紧咬着那截剪下的断袖不敢松上分毫,可也遮掩不住她那双本就好看如今更是泛着水雾的眼睛,加上脸颊那两抹诱人之极的红晕,端的是媚态尽显。

    身子里那股躁动虽然暂时压抑住了,可终究一时之间也轻易去之不得,江翠翠心中又羞又急,门外风声一过,已经没了动静,她不由想道:“韩大哥他已经走了么?是不是自己没有开门,他误会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不敢见他,是已经……已经失了贞洁?“

    江翠翠一急,就要解释,可她这一开口,竟然又是不由发出一声诱人的低吟,幸好口中咬着一团断袖,不然叫人听了去不免便要想入非非,她又急又羞,竟是眼泪直流,只是怔怔的望着门外,再没有动作。

    身子又软了几分,燥热袭来,仿佛置身在酷热的夏日一般,江翠翠又摸起一阵,这次却是扎在了手指头上。

    寒风又起,这一次还夹挟着如柳絮一般的雪花,韩元恺脸色凝重,夜色看上去,该有二更天了,也就是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了。

    “她把名节看得那般重的人,若是得知自己已经知晓她中了媚药,还不知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我也只做不知便是,反正她也已经习惯了我不告而别,不过又再来一次罢了,可是那叫金壮的淫贼不知道身在何处,还会不会回来,我这一走,她该怎么办?

    罢了,走之前拜托村中那老里长帮忙照看一下,反正他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只要不叫他瞧清了面容便是,之后的事等押粮回来再说吧。”

    只能苦了马儿你了,好好歇着,待会可就全靠你了,只要回了永昌卫,我就给你奉上上好的草料,你可不能尥蹶子啊,不然你的主人可就麻烦了。

    要是那匹白马在,倒是用不着担心,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马,

    ……

    山上的一片林子里,终于跑不动的金壮直接往地上一坐,躺靠在一棵灌木的树干上,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扭头往身后看去,愤怒和惶恐在脸上交织着。

    “我的手指!啊!我恨啊!”金壮在心中无声的呐喊道,他的脸上青筋暴露,狠厉的神情犹如一头饿狼,简直是要将那个坏了自己好事、还削去自己小指的人给活活的一口口吞吃掉。

    金壮低吼着将握得紧紧的拳头往雪地里一砸,雪花飞溅着扑倒他的面上,而他的另一只手却小心的抬起着,这一用力,钻心般的痛疼又一阵阵的袭来,他只得又赶忙用手摁住了,口中还在不停的倒吸凉气。

    金壮慌忙用牙齿咬着衣摆上的一角布料,狠狠用力一扯,扯下一角碎步来,包缠在断指处,就只是抬手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松了这么一会手,那布竟就被鲜血浸红!

    金壮不由更是惊怒,官差既然已经追到金家沟,定是早已知道自己的底细了,金家沟是绝不能再待了!

    “可是又能去哪儿呢,没有路引谁会收留,更何况如今灾年,谁又会收留一个生人?”金壮越想越恼,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折在那小娘们手里。

    既然已经是死路一条,得趁着天还没亮,离开这里出了关去,出了关官府又还能奈我金壮如何?听说关外有一伙占山为王的流寇,那死东西,给老子等着,还有那小娘们,终有一日老子定叫你生不如死!

    金壮挣扎着站起身来,又回身朝山下金家沟的方向,又是愤恨又是不舍的看了最后一眼,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迈着沉重的双腿迎着寒风去了。

    ……

    永昌卫中,安置着赵志用一营官兵的驿站外头,有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待避过那队巡夜的士兵,他们这才悄然从门边闪过,窜进旁边的一条巷子,到了尽头又往左边一拐,走了一段路后,又打开留着的后门,进了院子,又把门栓上,这才松了紧绷的身子,朝前进院里去了。

    殊不知,这二人刚走进了院子,巷子拐角又现出一道黑影,那黑影跟着贴着墙细细一听,待那二人脚步声走远了,他才退后两步,警惕的往左右一扫后,就飞跑几步一个箭步窜上了院墙。

    这是一间客栈的后院,那两人已经走到房间前头,却又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那黑影像是早知道一半,一翻上来他就一动不动的趴着,待到听到轻轻的吱呀声,他这才悄悄的翻下了院墙,踮着脚尖悄悄摸摸的来到二进院的门边。

    那两个人已经回了屋子,屋子里还有一人,瞧见二人回来当即从床上翻起身来,看上去年纪也不大,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与回来的这二人差不多。

    但二人却是一脸恭敬的口称哨长,接着将方才所见悉数禀报,其中一人犹豫一阵,终于又支支吾吾的道:“哨长,咱们到底为什么要这般跟着这群新兵,若是他们撞上鞑靼人,咱们只有三人也无能无力不是。”

    那人听了,脸色凝重的道:“守备大人这么做自有主张,我们听令行事就是,其他的不必多想也不必多管。”

    那两人唯唯诺诺的应了,不久,屋中的灯熄了,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后,再无声响传出。

    门外那道黑影定定的站了好一会,等到屋里传出鼾声,这才反身走到外边墙根下,与进来一般,飞跑几步翻上院墙又轻轻跃下,接着又站在墙下等了好一会,确认那三人并没有发现自己,他这才轻手轻脚的朝一旁的巷子快步走去,来到巷子口,确认外边没有巡夜的人,他便从街道横穿而过。

    七绕八绕的,一刻钟后,才在一家院门前停下,三长两短的叩了门,不一会儿,院里就响起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脚步声一停,门也就适时的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门外这道黑影与开门之人对视一眼,也不说话就一个箭步窜入门内,院门重新掩上,二人一起回到房间。

    屋里还有一人,坐在桌边的圆木凳子上,他给桌上的一个空茶杯倒了一杯热茶,然后道:“人找到了?”

    那道黑影也不客套,坐下直接捧起茶杯说道:“嗯,他们就在驿站对面不远的客栈落脚,我还听到他们说着什么守备大人的,想来就是他们无疑了。”

    那人便松了口气,一直板着的方脸上露出些喜色,道:“那就好,有他们在,咱们就不用露在明处了,消息传递给那人就靠他们了。”

    那道黑影却是把空杯子一放,摇头道:“唉,为何如此麻烦,我说管事,咱直截了当的派个叫花子什么的,给他送上一份密信,如此岂不省事?”

第五百六十二章

    对面那方脸汉子看着面前这一身黑衣的汉子,有些不满的冷哼道:“你懂什么!若是暴露了咱们身份,难免不会把人惊走了,到时又到哪里去寻他,弄出了岔子坏了大小姐的大事,你担得起这后果么?”

    旁边站着的那人见有些不对,便将两只绿豆般的小眼朝身旁之人眨了眨,打岔道:“好端端那厮躲什么,难道大小姐要取他性命不成?”

    方脸汉子脸色一变,低声斥道:“住嘴!大小姐的闲话也是咱们能说的么?这也就是在这屋里,要是叫旁人听了去,哼!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兄弟多嘴,请管事恕罪!”那站着的人本想坐下,这下又赶紧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而一旁原本坐着的黑衣汉子也赶忙站起,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

    方脸汉子见状,往门外瞧了几眼,便摆了摆手,待二人坐下然后又道:“若要取他性命还不简单么,又何必如何大费周章?大小姐的心思可不是你我能揣摩的,好好照着吩咐办事就是,要不然话传到了大小姐耳中,我也保不住你……”

    方才那打岔的人忙道:“兄弟省得了,对了管事,那个卖米的伙计,还有那卖胭脂水粉的人,都曾与他搭过话,会不会出什么纰漏?你看此事咱们该怎么处置?要不要请示雄管事?”

    “雄管事来信上说了,若无十万火急之事,绝不可联络他。”方脸汉子皱了眉头,一时间也犯了难。

    “那可怎么办?”黑衣汉子有些担忧的道。

    方脸汉子神情一凛,提起茶壶替对面二人各倒了一杯热茶,说道:“宰了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是要做得干净些,反正最近城中也不安生,多两条人命也没什么打紧。”

    “那现在就去办?”黑衣汉子接着茶不喝先问。

    方脸汉子听了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想了一阵,才点头道:“也好,省得夜长梦多,动手之前先将他们底细查清楚,若是没事最好,盯着那人的眼睛可是太多了。”

    那黑衣汉子把茶一口饮尽,然后站起身来,拍着胸脯道:“咱们弟兄办事,管事尽管放心便是,担保官府绝查不出什么!”

    ……

    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屋外抱刀而坐的韩元恺已快成了个雪人。

    夜空黑压压的,只有一片片白色的雪,没有月亮,韩元恺也不知道此时已经是什么时辰了,估摸着快到三更天了吧,再不回去怕就真的赶不及了。

    韩元恺起身走到外边,将身上的积雪抖落了去,然后回身看着身后,屋子里漆黑一片,茅草顶上盖着一层白皑皑的积雪,与这周遭融成一片,血迹与血腥之气早就被风雪带走埋藏,一切一切仿佛都很正常。

    便是韩元恺也不知道,此时屋内之人正在经历如何的痛苦,“她精通医术,应该有法子的吧?”

    韩元恺轻轻一叹,叹出的热气旋即被呼啸而过的寒风吹散,连带着也将他的身上的热气刮走,这雪虽不大,可看样子一时半会的也停不下来,旁边的林子呜呜作响,这古怪的叫声半夜听来应该很是渗人吧?

    韩元恺挪开目光循声而去,雪地上那一道道凌乱的足迹早已被风雪覆盖,远处山上的林子随风摆动。

    “虽然这么久也没见那淫贼再出现,可是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我若不回去就是逃兵,逃兵可不是小事,更何况在这押粮关头,刘泰还不知道会给自己安排什么罪名,而且他已经知道我与高玥儿认识,高家那里可能就会被他惊动。

    那高家的主人本就不愿意与我有过多瓜葛,这样一来只会更加麻烦,高家的线索好不容易才找到,绝不能就这么断了,但此时把她一人丢下,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韩元恺心中纷乱一脸忧愁,就这片刻功夫,他那刚抖落干净的衣服上又落了一层雪花,更有几片落到了他的颈后,叫人冷不防抖了个机灵,韩元恺抬眼看着夜空中飘下的雪花,突然眼前一亮。

    前夜的还未化尽,这下又添新的,地上的积雪已经有脚踝那么深,韩元恺抓着冰凉的刀,又朝屋子旁边的山上跑去。

    山脚下,半山腰,韩元恺的身影在林间飞快闪过,却始终并没找到那淫贼,只是回来之时,他的手中已多了几根树枝。

    韩元恺回到屋前,放下树枝,解开腰带脱下身上的棉服,棉服一去他一时间没有适应,不由打了个寒颤!

    韩元恺轻轻呼出一口热气,蹲下身子把手中的棉服铺到地上,然后将地上的积雪划拉到棉服里头,来回数次,片刻的功夫他已经收集了一大堆的积雪,就堆放在门前,

    又照着自己的体型,用树枝和压成一团团的积雪堆出了一个雪人,韩元恺用手指在雪人的背上缓缓的划了起来,随后将地上的棉服捡起披在雪人身上,此时的雪人身材笔挺,双臂环抱于胸,天色又黑,远远地看上去倒是真像个人了,若是不知情的只怕也看不出来真假。

    韩元恺做完这一切,然后才走到门边,张开嘴却一时间又知道说什么了,沉默了一阵,屋里突然传出一道几不可闻的低吟,韩元恺心头一跳,若不是他离得近只怕也是听不见的,这声音好似是从鼻腔之中微微颤抖发出,听来婉转旖旎,压抑难受,差点激得他血气上涌。

    韩元恺凌然一惊,忙将那股邪念压下,不想屋中又是一声更为压抑的呻吟,比起之前不同的是是从喉中嘶哑着发出,却又生生的压抑下去,听来更多了许多痛苦,叫人再生不起半点岐念,唯有无尽的心疼和愧疚。

    屋内的少女此时已是双眼含雾脸红似醉,浑身酥软气喘吁吁,若不是指尖传来的钻心疼痛,痛得她几欲晕厥过去,她便已是彻底迷失在情欲之中。

    韩元恺抓着刀的手青筋显现,身子都微微颤抖着,风雪无情的打在他的肩头、脸上,可他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终是没有再开口,而是悄然转身再看一眼四周,然后他便拔腿走到一旁的墙后将马牵出,一人一马走在朝村头而去的雪面,随着风雪一步步消失在了夜色中。

    来到老里长的家门前,韩元恺想了想,还是飞跑几步摸进了院中,从怀里掏出一张刻好字的树皮,连带着仅剩的二十来文铜钱,一起放在门前,又悄然翻出了院子。

    韩元恺回身望了一眼,然后再不迟疑,上马狠狠一拍就走。

    风雪打在他单薄的衣衫上,一阵阵的冰凉,坐下的马卖力的在雪地上狂奔起来,朝永昌卫跑去。

第五百六十三章

    “狗东西,死官差,啊!老子终有一日要扒了你的皮,”

    金壮跌跌撞撞的一直朝前头跑着,也不知跑了多久,只知道他一停下就再也跑不动了,终于,在内心的仇恨支撑下,他跑出了这片广袤的灌木林。

    只要再翻过几座山,就是出关的关隘了,只要出了关,什么朝廷,什么官府,统统便不存在了!

    风雪迎头吹来,金壮却是双眼圆睁,避也不避,又卯着劲继续前行,在身后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可刚走出没多远,他就猛地低下头,直接趴在雪地上,山下竟有一大队人马,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怕得有数百人之多!

    金壮不由脸色惨白,只在心中暗骂道:“他娘的,抓个人用得着出动这么多人的吗?老子不就祸害了几个女子,竟然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突然,金壮又发现有些不对,瞧下边的人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他不由大起胆子,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朝前爬了段距离。

    待风小了些,他用力睁大了眼睛往下边看去,那些人的衣服竟然与他平常在城中所见过的款式却是一点不同,一点不像是汉人衣衫。

    “他们不是官军,他们是鞑靼人!”

    金壮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哭,这些鞑靼人可是杀人不眨眼,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入的关,难道前头那道关隘已经被他们拿下了不成?可怎么也不见烽火?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哗啦作响,正要回头便只觉颈后一痛,随即两眼一黑再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觉得有人在叫自己,脸上还火辣辣的痛,他迷迷糊糊的抬起沉重的眼皮,便见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胡须大汉见他醒了,也就住了手不再扇他耳光,而是冷着脸问道:“你是谁?怎么出现在这荒山野岭,鬼鬼祟祟的盯着我们看想要做什么?”

    金壮冷不丁醒了过来,左右一看,他的双手都被驾着,四周全是人,他不由双腿一软,颤颤巍巍的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的只是路过,什么都没有看见,求你们不要杀我!”

    “哼!什么都没看见?如此便好,快说!你是什么人?我可不会再问第二遍!”胡须大汉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刀刃带着从天而落的雪花,一起落在了金壮的脸上。

    “大……”金壮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声音都哑了,忙急急的咽了几口唾沫,“回大王,我是金家沟人,绝不是官军的探子,请大王饶我一命,放了我吧!”

    胡须大汉冷笑道:“官军的探子?我还没说你是,你反倒是自己急着招认了,给我拖下去砍了!”

    “大王,饶命,我真的不是官军,您看我这手指头还是刚刚才被官差给剁去的!”金壮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的把头往左手边方向甩着。

    胡须大汉脸色凝重,抬起手来,那驾着金壮就要下去的两人便立即停了下来,大汉上前一步死死的盯着金壮的双眼说道:“空口无凭,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为了稳妥起见,我看你还是去死了吧。”

    金壮忙不迭的道:“大王饶命,饶命!小的真不是什么探子,我就是恰巧路过,无意撞见。”

    “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若是爽利些,我倒是可以不叫你曝尸荒野,给你挖个坑直接埋了就是,也省得刀杀起来疼,可你偏偏却要学娘们一般,你不知道做探子迟早有这么一日的吗?”

    说着,胡须大汉在金壮的断指处用力一捏,金壮直痛得双目圆睁,张嘴就要嚎出来,哪知那声惨嚎还在喉中,他的嘴就被人狠狠的捏住了,只能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双腿也痛得在地上乱踢起来。

    待金壮不再挣扎,胡须大汉道:“好了,可以老实招待了么?”

    金壮痛得眼泪直流,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的回道:“大王,小的真没有说谎,您不信那官差八成还在金家沟里。”

    “你犯了什么事,官差要剁去你的手指头?”

    “小的……小的犯的是偷窃。”

    “来的有几个官差?”

    “小的只见了一个,就逃了出来,有多少人实在不得而知。”

    便在这时,突然山上悄悄摸摸的跑出一个人来,来到这胡须大汉身边,悄悄嘀咕了几句,那胡须大汉神色更是凝重。

    那人说完,旁边一个瘦削一些的汉子见胡须大汉也没有说话,便问道:“老大,咱们该怎么办?”

    胡须大汉沉吟许久,方才道:“看来金家沟去不得了,反正还有时间,咱们再寻一处僻静之地落脚便是。”

    那人又指着金壮道:“那这人怎么处置?”

    金壮吓得脸都白了,急忙说:“大王,饶命!我愿意给大王做牛做马,求大王不要杀我。”

    胡须大汉先是眉头一皱,然后又似乎想起什么,看着被掐住了嘴巴只能呜咽的金壮冷笑一声。

    ——

    永昌卫城中,此时的街道上空荡荡的,风雪之夜,就连巡夜的士兵也都偷了懒,一道黑影从巷子里窜出,直接停也不停的一个箭步翻入了陈家米铺的后院之中。

    不想,不远处的一间库房还亮着灯,还有人在那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一点没注意到已经有人翻墙而入。

    院子里则是静悄悄的,没个人影,那道黑影便悄悄摸了过去,角落里是一个大盆栽,他就贴在门边的墙上偷偷听着。

    “明日的米面统统涨三成的价钱,只卖三百斤,卖完这三百斤就关门!”

    “老爷,卖了三百斤就不卖了?这库里还有这么多的粮食呢,而是涨价这么多谁还会到咱家来买?”

    “卖,自然要卖!怎么能不卖?他们不买那就等着吃树皮吧。”

    “那为什么只许卖三百斤,咱家这段时日生意好的很,白白的把这些米放在仓库里做什么,赶紧卖了再进一批货才是……”

    “我今日出去和城中几家米铺的老板见过面了,明日大伙都是只卖三百斤的米面,多了不许卖!”

    “老爷,你跟王、郑两位老板不是一向不和的么,怎么今日竟能走到一起去了?”

    “别问了,这事你还没咱家的伙计明白呢,快把今日的账对完,不然我可犯困了,待会还怎么给你肚里下种!”

    “讨厌!老爷你胡说些什么呢,羞死人了,若叫夫人听了去,我这做小的又该受她那大房的刁难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嘿嘿……这三更半夜的哪有人啊,先给老爷我香一个!”

    “不要,妾身还要把账对完,再说了旁边还有活计呢……哎!老爷你急什么,若叫人撞见了可像什么样子,回了房妾身……”

    “回了房你就怎么?”

    “妾身……到时妾身任你处置就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嘿嘿……你可不知道,今日我回来之时,正好发现咱家铺子旁边有个卖药的,听他说得有些意思,我就买了点……”

    “卖药的?老爷你身子怎么了,再说咱家旁边什么有卖药的了,以前也没瞧见过啊,老爷你可别给骗了,你买药怎么不去药铺医馆?”

    “那丑汉子卖的可不是一般的药,药也不是本老爷要用的,而是给你用的。”

    “我?我身子好得很,用得什么药?”

    “嘿嘿……好叫你一会快活得魂儿都飘到云端上去!”

    “原来……原来是那种东西,老爷,你……坏死了!”

    门外那道黑影听了一通,竟也觉得有些意思,不过他到底是没忘了此番前来要办的正事。

    “嘿,这老东西!一把年纪还想美事,买了老子的媚药,还要在背后损我一番,若不是为了靠近那人,老子用得着如此受气么!小心些老东西,可别快活过了头,一个马上风死在女人肚皮上,也罢,反正也不着急,就当听荤曲了。”

    屋里打得火热的人终于出了门来,那女子提着盏灯笼,火红色的亮光照在她的那张泛着红晕的脸上,她的衣衫有些凌乱,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肩头,鼓鼓的胸脯微微颤抖着,隐约可见里头那件红色的亵衣都被扯松了。

    那须发花白的米铺老板把仓库门锁上,就扯着身旁的女子猴急的朝前边的院子走,就直在蹲在盆栽后头的黑衣汉子钻出身子看了几眼,见那老东西的手不安分的在那女子的臀上抓了几把,惹得那女子发出一声声的羞嗔,他嘿嘿一笑便收回目光,又朝仓库斜对面的那三间房望了眼。

    那里就是米铺伙计的住处,他正要等那米铺的老板与小妾走远,就摸过去,岂料那最当头的一间房突然开了门,从里头走出一个人来,双眼泛着急色的光,就猫着腰趴在墙角后盯着远去的二人,喉头耸动,连吞咽口水的声音

    “有意思……那就先让你来个马上风吧。”黑衣汉子瞧了,也觉得有趣之极,待那人不舍的回了房,他才悄悄摸到了门前,从怀里摸出一支细细的竹筒,把两端的塞子拔掉,将竹筒里的迷烟对着门缝往里一吹,接着又如法炮制,不一会儿,旁边两间房里的鼾声便都消停了。

    这一身夜行衣的蒙面汉子才拿匕首插进门缝,把门闩一点点的挑开,然后缓缓的把门推开,闪了进去。

    没一会儿,他又悄然出了门来,把匕首又插进门缝,小心的挑了回去,然后就又飞跑着朝院墙跑去,又

    ……

    下了一夜的雪,外边到处是白皑皑的一片,没有了呼啸的寒风,周遭很安静。

    屋子内,江翠翠口中咬着一截白色的断袖,脸上大汗淋漓,虽然极度虚弱,可她到底是比起昨夜恢复了力气,体内那阵令人羞愤无比的躁动终于无奈退去了。

    江翠翠顾不上手臂与指尖传来的疼痛,她飞快的将身上的银针取下,然后将口中的断袖拿出,便起身朝门边走去,拨开下已经被撞裂了一道缝隙的门栓,

    她的心砰砰直跳,想要打开却又犹豫,但最终门还是吱呀响着轻轻打了开来,门外仍旧飘着雪花,只是没了昨夜那一阵阵怒吼的寒风。

    寒气扑面而来,江翠翠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口中呼出的热气把视线变得朦胧,在她的面前,是一个身上落满了积雪的雪人,只是在它身上却穿着一件黑色的棉服,头顶也是一顶黑色的帽子。

    江翠翠踉踉跄跄的走出门外,来到雪人的身旁,她的脸色惨白,但脸颊上却还浮着两抹浅浅的红晕,红晕处滚过两行热泪。

    江翠翠再走出几步,风雪早已将昨夜的一切抹去,白皑皑的道路上空荡荡的,一切都好似一场梦一般,可手臂上的伤口和身后的雪人,无不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江翠翠失落的回过头来,回到雪人的身旁,抬起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将压在那雪人肩头的积雪扫落,就好像真个在替,她那冒着风雪从外边回来的心上人整理衣衫一般,动作温柔之极。

    “这雪人身形当真与他有些相像……”江翠翠喃喃自语,泛着泪花的双眸怔怔的盯着身前的雪人,目光里尽是柔情。

    顿了顿,这少女终究还是一脸不舍的将帽子取了下来,把顶上的积雪拍去,又把插在袖筒里的树枝拉出,才将雪人身上的棉服小心解下,不料却瞧见雪人的后背竟然还写着几个字!

    江翠翠把手轻轻的抚上雪人后背,更是泪流滚滚,却又复一笑。

    幸而此时天还未大亮,天空中还灰蒙蒙的,若不然叫人瞧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女,抱着一件男人的衣衫,又哭又笑的,只怕不知要编排出多少种故事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了。

    ——

    天刚放亮,永昌卫的东城门下有一个人立在墙后,旁边还放着一对担子,双眼望着头顶上的天空眨也不眨。

    终于,一个鸽子突然从城外扑哧着翅膀飞进,他忙挑起担子放声叫嚷起来,倚在门楼里打瞌睡的看门士兵惊醒过来,抓着刀枪就探头往城下一看。

    底下那个挑着担子的人,见了有人探头往下看来,便陪着笑道:“军爷,开开门,小的有急事要出城去。”

    “天还没亮,不许开门!你这刁民,再敢吵闹饶不了你!”城墙上那当兵的冷着脸斥道。

    挑担的汉子抬起头来,一脸讨好的笑道:“军爷,您就行个方便,小民却是急着赶路,若是回去迟了,只怕我那如花妹子就要嫁给别人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凌晨的永昌卫,灰蒙蒙的天空中仍旧往下飘着鹅毛般的雪花,轻飘飘的,飘落屋顶上,街道上,让这座城到处都是一片白雪皑皑的。

    因为昨夜下了一夜的雪,街面上都是厚厚的积雪,加之天色还早,所以现在街上还没有什么行人出来,只是偶尔会见着一两个提着把扫帚的人,在扫除自家门前积雪。

    突然,只听一阵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这扫雪的两人刚抬起头来,便见一马从街头跑过,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没了影。

    韩元恺策马疾行,他脸上缠了一块布,只露出一双眼睛,露在外边的头发结着寒霜,远远瞧去好像一夜白了头。

    韩元恺一路上马不停蹄,终于回到了驿站旁边的巷子里,往里走上一段再拐个弯,再走上一段便到了巷子口,斜对面不远便是驿站了。

    韩元恺打算先瞧瞧此时的驿站是什么情况再说,便一个翻身下了马,可他拐过弯还没走几步,就见巷子口旁的墙头一道黑影闪过!

    韩元恺想也不想便丢了手中缰绳,一个箭步窜出,跟着翻上墙头,可那道黑影速度也是不慢,只见他头也不回地夺路而逃,还从袖中丢出一物,砸到旁边房间的窗户,将窗户纸给打出个洞,随后便听里头发出啊的一声痛呼!

    随后屋里的人又骂道:“是哪个缺德冒烟的龟孙干的?有种的别跑!”

    韩元恺才跳下墙头没追几步,这一打岔那道黑影已然翻出了院墙,跑到了外边的街道上,他见状只得又掉头往回一个箭步窜出,在门开之前翻出了院墙。

    然后他脚尖在雪地上轻轻一点,便又翻身上了停在旁边的马背上,一扯缰绳调转马头朝那道黑影离去的方向追去,可当他循着脚印追到外边的一条街道口上,只见几个穿着粗布短打青衫的小厮,正提着把扫帚在打扫街面上的积雪,前头的街道已经打扫干净,只有这几个小厮身后还有一断积雪路面,而雪面上是一道道凌乱的脚印,那穿着黑衣的人踪迹没了!

    韩元恺在马上四下望了眼,见远远的有一队士兵往这里走来,他也就不再去追,拨马回转又来到巷子口的墙边。

    墙边还留着几只脚印,脚印像是军中所穿长靴留下,最前头的两只脚印脚尖踩得更深,分明是身子前倾在窥视什么,而这附近只有驿站!

    “是刘泰的人?不对……刘泰手底下那几人稀疏平常,不可能有这本事!难道是另有其人盯上了我?又或者……并不是冲我而来,而是……盯上了丙字营?”

    韩元恺来不及细想,便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响起,他忙牵着马探出头往外一瞧,门前站着一人,脸有愁容双臂环抱,把刀抱在胸前,不是陆陆大虎还能有谁?

    陆陆大虎刚走出来,就见旁边巷子里走出一人一马,虽然那人脸上缠着一块布,看不清面容,可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人,脸上的担忧终于去了,迎着那人探询的目光把头轻轻一点。

    韩元恺松了口气,却又有些犯了愁,看来方才之事可能真不是刘泰所为,那么事情更要复杂了!

    就在韩元恺走回门前,刚想开口问问陆陆大虎之时,就见他身后突然踱出一人来!

    “他娘的,对门大早上的叫嚷什……韩兄弟!你可终于回来了,这一夜真叫我好生担心,你要是做了逃兵,我可就得挨一顿板子了!额……”齐不厉看着韩元恺衣着单薄,原本穿在身上的那身黑色棉服竟不知所踪,不由一脸惊讶,“好兄弟,你这是路上被打劫了?”

    “额……一言难尽,齐老大咱们还是先进去吧,一会我再细细讲与你听吧!”韩元恺说着,便把缠在脸上的褡裢解下,挂回马背上。

    陆陆大虎接过缰绳把马牵进院中,韩元恺走到门边又停下,把身上的雪花拍了拍,然后不经意的回头朝那小巷子口瞥了眼,便跟在齐不厉身后进了院中。

    院子里还在飘着雪,走廊下只有几人抱着刀靠在墙边,远处的营帐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什么异样,韩元恺更是担忧起来,便追上几步,悄声问道:“齐老大,昨夜营中相安无事吧?”

    齐不厉边走边摆了摆手,得意的道:“没什么事,巡夜的全是我的人,那厮帐前我也和把总一般,给他派了两个人守着,他就算猜到什么,也拿我没法子,用不着害怕!”

    “那就好!”韩元恺开口回应着,可他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齐不厉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些古怪的问道:“对了,韩兄弟,你咋这早就回了?”

    “额……这还早么?刚好赶着开城门回来的,听你这么说看来应该也不算晚。”韩元恺有些心不在焉的说着,心里一直在琢磨方才那人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齐不厉走到廊下的凳上一屁股坐下,又看着韩元恺指了指旁边一张凳子,才说道:“按理来说,城门这时候应该还没开的,看时辰怎么也还得再过两刻钟才对,你是怎么进来的?”

    陆陆大虎也把马拴好走了过来,韩元恺见还有些时间,便也就坐下,轻声道:“不会吧,我到城下门就开了的,难道是那小贩的缘故?”

    “什么小贩?”

    “没什么,看来我是赶巧了,正好碰上里头有人要出城去。”韩元恺急着赶路,只是扫了一眼门后那二人,那小贩是背对着他的,也瞧不见他长什么模样,不过他总觉得那人背影有些熟悉,可又一时说不上来在哪见过。

    “这么说你还真是走运,”齐不厉见他不愿说的模样,也就不再追问,只是看他走时身上还好好的,如今却衣着单薄,实在叫人不得不好奇,“对了,趁现在还有些时间,你快跟我说说,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韩元恺想了一路,愣是没找到个合情合理的说辞,与其引他怀疑,倒不如如实说出,或许还能叫他再放自己回去一趟,是以他便道:“此事事关名节,我若说出来,还请齐老大能够代为保密!”

    “名节?这个自然,我齐不厉岂是那种饶舌讨嫌的家伙!”齐不厉挺着胸脯说完,然后又压低了声音,“韩兄弟,大冷天就穿这么点还赶了一夜的路,你这身子骨可是够可以的,该不会你那妹子是干的不是亲的吧?”

第五百六十六章

    韩元恺叹了口气说道:“齐老大,实不相瞒,我昨夜回去正好撞见了个淫贼……”

    “什么!竟有此事!难不成那淫贼还……还盯上了你妹子不成?”齐不厉惊得瞪起眼来。

    韩元恺苦笑着点了点头,除去一些不谈,只把淫贼那一段经过细细说来,那齐不厉听得是又惊又叹,

    “韩兄弟,你对你家妹子倒真是够好的,不过她一个人实在也是容易招人惦记,你这个做哥哥的又常年不着家,怎么也没想着替她寻个婆家,这样也就不用担心了。”

    “这个……说实话,我也做不得她的主。”

    “俗话说长兄如父,你怎么就做不得主了,这世道乱着呢,一个姑娘家家的遭人惦记可不是什么好事,”

    “咳咳!”

    听到一旁的陆陆大虎突然咳嗽两声,韩元恺二人忙把头一扭往旁边看去,远处的一顶营帐前,刘泰正带着几人往这里走来。

    韩元恺身上少了棉服,既然已被瞧见,此时突然离开反而显得心虚,惹起刘泰几人怀疑,他便站起身来与陆陆大虎一道退到一旁去。

    刘泰快步走来,在韩元恺身上停留几眼,便直接走到齐不厉面前拱手道:“齐哨长!”

    “刘老弟有事?”齐不厉就坐着抬头瞥了他一眼,也不起身。

    刘泰脸色有些难看的道:“刘某人特来道谢,多谢你昨夜派人替我把门,我这一觉睡得可真是安稳!”

    齐不厉摆手道:“区区小事,不值一提,刘老弟又何必挂在心上,还专门跑来道谢,真是生分了,咱们当初可都在一个卫所,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呵呵……”刘泰冷笑几声,然后突然看着韩元恺,“对了,这位兄弟瞧上去怎么有些憔悴,发有寒霜风尘仆仆的,像是赶了一夜的路一般!”

    “刘老弟不说此事还好,一说我就一肚子的气!”

    齐不厉顿了顿,又一拍桌子,斥道:“这混小子!我刚才还在训他呢,竟然蠢到把他自己的衣服给了一个叫花子,自己都是一个穷酸汉,抠抠搜搜的,为了点军饷都能跟人打起来的人!刘老弟,你说说看,他这是发得哪门子善心?真是愚蠢!愚不可及!难道不知道那些叫花子来钱比咱们这些刀头上过日子的人容易许多?”

    “呵呵……竟有此事?还真是瞧不出来,这位兄弟还如此善良,不过他这身上又是怎么回事?”刘泰脸色十分的难看,训?有坐着一起训人的?且让你得意得意,终有一日定叫你栽在老子手中!

    齐不厉看了韩元恺一眼,不以为然的道:“老子气不过,就将他在院中罚站了一夜,没想到这小子体格还挺好,愣是一点事没有,怪不得打起架来那般生猛!老子都自愧不如,刘老弟,说起来这还得多谢你割爱!”

    “呵呵……齐哨长客气!”刘泰强笑着扫了眼一旁的韩元恺,然后又道,“不过我看咱们也该收拾收拾,准备动身了!”

    “嗯,是到时候了!”齐不厉说着看向韩元恺,“韩三水,还不快去街上买件衣服,若是染了风寒,想将病传给一众弟兄么?”

    韩元恺身上早没了钱,有些犯难,不过他还是抱拳道:“是,小的这就去!”

    “等等!把钱拿上,老子可不差饿兵!”齐不厉说着从怀里摸出一粒碎银子,擦着刘泰的身边抛了过去。

    刘泰脸色阴沉得难看,到底是一言不发的转身往营帐去了。

    韩元恺接过齐不厉丢来的一锭碎银子,有些愕然,齐不厉又道:“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

    韩元恺便抱拳行了一礼,转过身去快步出了驿站,陆陆大虎突然想起什么,忙追了出去……

    街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不少临街的店铺都开了门,等着生意上门。

    不过有一家布店,门虽开着,可里头却是空荡荡的没个人影,只有个伙计在门前提着扫帚,在打扫已经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路面。

    前堂后边紧邻着的一间厢房,正有两人在里头,其中那个身材更为魁梧些的方脸汉子,看着后头进来那人把门关上了,才轻声问道:“事都办妥了?”

    “管事放心,我还特地绕了一圈才回来的!”说话这人一张圆脸,就连两只眼睛也是如绿豆一般的圆圆小小,他一把门关上就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将脚上所穿的皂靴脱下,换上放在一旁的一双黑色布鞋。

    方脸汉子点头道:“那就好,你即刻动身前往镇番卫,走在他们前头去!到了地方也一定小心,莫盯得太紧,那人可不是好对付的,不能叫他发现了!”

    “管事,我都省得了,我这就去了!”绿豆眼说着抱了一拳,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就在绿豆眼揭开门帘走到前边的大堂,韩元恺也正在外边的街道上走着,因为他昨天也没细看,又不敢胡乱向人打听,只得一通乱走,这突然瞧见一家布店,他一着急便快步走了过去。

    “客官,里面请!”门前扫地的伙计见了他,突然高声喊道。

    那刚走到堂前的绿豆眼听到喊声,惊见来人正是韩元恺,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朝门外走去。

    “伙计,这店里有没有黑色的棉服卖?”韩元恺瞟了那绿豆眼一眼,脚下也没停,一进到店内,就见从门帘后走出来个汉子,一张方脸很是英气,韩元恺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客官,棉服小店这里自然是有的,客官应该是自己穿的?”方脸汉子只看了他一眼,便走回柜台后边继续打起算盘。

    “正是,再来一顶帽子,与我现在戴的这个差不多就行,还请快些!”韩元恺把头上的帽子压低了些,虽然陆陆大虎说了这里没有发现他的通缉令,可还是大意不得。

    “你这伙计还在这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客人的话么,还不快去把客官要的东西拿上来?”方脸汉子头也没抬,一边翻着珠算旁边的账本,一边继续噼里啪啦的敲打着,“客官请先稍坐,您要的东西小店都有,帽子就在你身后摆着,您可以慢慢看,慢慢挑选,价格绝对公道,童叟无欺包您满意!对了,桌上有热茶,我这里还得赶着对账,脱不开身招待,还请客官见谅!”

    “多谢!”韩元恺说来赶了一夜的路,也真是有些渴了,便走到桌旁,翻了个干净茶杯,提起冒着热气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捏着杯子朝挂着不少帽子的墙下走去。

    便在这时,随着一声招呼,接着又是噗噗的拍打身上积雪的声音,韩元恺警惕的悄悄撇眼一看,只见店外又抖着身子走进来两人。

第五百六十七章

    一个颌下留着一撇小胡子,一个是个书生模样的,头上没戴帽子,只穿着一件普通的淡蓝色直身长袍。

    他们边走边说着话,那个书生模样的还没走到柜台前,就朝那正在打着珠算的方脸汉子喊道:“掌柜的,给我来顶帽子!”

    “掌柜的,给我裁两尺蓝布!”那小胡子也跟着喊道,说着指了指方脸汉子身后的一匹布。

    “客官,帽子在那边,您大可慢慢挑选,这位客官还请稍候,这就来!”方脸汉子抬头看了眼,见伙计还没回来,便只得亲自回身把布匹搬到柜台前,拿了尺子和裁刀,亲自动手。

    那书生道了声谢,便朝挂着帽子那边走去,这小胡子也等得无聊,突然又神神秘秘的道:“听说了么?昨夜里又死了人了!”

    书生一听头也没回,只是说道:“哦?这次又是哪家的姑娘?真是造孽!”

    “不是哪家姑娘,而是陈家米铺的伙计陈二斤!”小胡子摇了摇头。

    “是他?这是怎么回事?说说!”书生回过头来,有些惊奇。

    那正在低头裁布的方脸汉子也跟着抬起头来,有些吃惊,顺带着看向书生,见他背后之人仍旧如常,一点也不感兴趣的模样,他这才挪开了目光,这么搞的,昨夜还打包票说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怎么却弄得满城风雨,这倒罢了,还偏偏叫他也给听了去!

    小胡子见掌柜也听得起劲,便又说道:“我刚才从陈家米铺那里经过,听说是光着身子死在屋子里,脸上还带着笑,可吓人了!把隔壁那进去叫他的另一个伙计给吓得尿了裤子!至于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就不是太清楚了,我家婆娘赶着我来买布,不然还能进去瞧瞧!”

    “该!活该!那狗东西陈二斤嘴里老是不干不净,见着漂亮姑娘小媳妇的嘴上总要讨上几句便宜!”

    书生说罢,犹自愤愤不平,然后又转身走到墙下挑起帽子来,还顺带瞥了眼一旁默不出声冷静的出奇的汉子,他正瞧着,又听身后的小胡子说道:“谁说不是!那狗日的陈二斤死的活该,可惜那掌柜陈老狗没跟着一起!”

    书生却是一脸奇道:“这话从何说起?那老掌柜我也见过几次,为人还算可以,难不成是与你有什么恩怨不成?”

    “你还不知道吧,今日的米价又较昨日涨了三成!”小胡子气呼呼的道。

    “什么,那王郑两家米铺的呢,也一起涨了?”书生吃惊的回过头来。

    小胡子一如既往气愤的道:“这还用说,自然是也跟着一起涨了,而且还只卖三百斤,说什么库里没存粮了,这些奸商!”

    “这些王八蛋!前些年这三人抢生意还斗得你死我活的,如今灾年,却是穿了一条裤裆,要逼死咱们这些穷人呐!”

    “官老爷也不管管,唉……再这样下去,我这开茶水铺的也活不下去了,我一家六口子人就是六张嘴,愁人!”

    “等着吧!”书生咬着牙斥道,然后回过头去,继续在墙上琳琅满目的帽子中少时起来。

    “客官,久等了!”这时从柜台过去的门帘后走出一人来,正是那去取棉服的伙计。

    韩元恺也就不再多停留,拿刀把墙上挂得高高的一顶帽子取下,然后翻转着看了眼,见与之前他所戴的差不多,便也就把另一只手里拿着的茶一口饮尽,转身就往桌子那里走去。

    “秀才,你要是做了官就好了,这些奸商哪还敢这么猖狂……”小胡子见这汉子头上戴着帽子,瞧不清面孔,手里还有刀,身上衣着单薄,还有雪花粘在身上,看来有些怪异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听到死了人一点也不吃惊,小胡子不由多留意了他几眼。

    方脸汉子这时突然道:“客官,您的布裁好了!”

    那小胡子这才转过身去,熟络的掏出钱付了,

    韩元恺放下杯子,便也低着头走到柜台,先瞧了眼棉服,见与军中所穿的几乎一样,便把帽子也放在柜台上,问了价钱。

    那方脸汉子又低着头打起珠算,头也不抬的道:“一起七百文!”

    韩元恺心里一咯噔,实在有些贵,不过这天气冷的很不说,没了棉服在队伍里终是过于显眼,不买也得卖,于是他把手往怀里一伸。

    便在这时,店外又有人朝店里走来,韩元恺瞥了眼,到底是没用齐不厉给的银子,而是把陆陆大虎方才给的钱袋子拿出,摸出一锭碎银子放到柜台上。

    一旁的伙计接过拿杆秤称了,称得刚好一两银子,便又转身去找补零钱。韩元恺方才只顾注意隐瞒自己,却没注意到,掏银子的时候也把放在怀里的那根断指给带了出来!

    而这截被布包的断指,却是好巧不巧的,刚好砸到了一旁那拿了布正要离去的小胡子脚面上!

    这小胡子一喜,两只眼睛微微那么一眯,却是看也没看脚下,而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直接又站住了。

    柜台上珠算一停,然后又接着敲得噼啪作响!

    韩元恺心里急着赶回驿站,一旁的小胡子离他又近,还总有意无意的瞧上他几眼,韩元恺也就没注意到,接过伙计找补的零钱也不收起,而是待那几个进店来的人被伙计招呼着到一旁看布匹去了,他也就拿起柜台上的衣服帽子出了门。

    “客官,慢走,下次再来!”方脸汉子照样没抬头,只是一边提着毛笔在账册上睡意写上几笔,一边不停的敲打着珠算。

    “客官,您还要点什么?”

    “不用,我等等人!”小胡子笑了笑,待方脸汉子又低下头打起珠算,他便看向门外,见韩元恺已经走远了,他才把脚一抬,往脚下一看,果然就有一根长条状的东西,外边用布缠着,硬邦邦的,看那家伙价也不还,如此阔绰,难道里头是金条不成!

    这小胡子一喜,想也不想的蹲下身去,就把那东西一把捡起纳入了袖中,然后装作鞋子里进了沙子,嘴里头嘟囔了几句,把鞋脱下在地上磕了磕,又重新穿上,然后便站起身来,也没往旁边看上一眼,就抬腿出了店门。

    方脸汉子手中珠算还在打着,双眼却是一凝,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似在犹豫,眼看着那小胡子出到外边街道,朝一旁一拐瞧不见了,他终于是面有难色的下了决心。

    “伙计,你先招呼着客人,我出去一趟,一会就回!”

    方脸汉子说着,就快步出了门,外边街上人还不算多,早已没了韩元恺的身影,而那小胡子也已经走到了街口,朝右边一拐,进了一小巷子。

    方脸汉子当即拔腿跟上,看来果真是他掉了东西了,只是不知道掉的是什么东西,若是银子倒还罢了,若是事关机密的东西,正好可以献给大小姐!

第五百六十八章

    方脸汉子街道上快步追着,一直跟着走过了几条街道,才碰上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而那小胡子好像做贼心虚一般,又专挑这些小巷子走,方脸汉子在巷子口四下看了眼,见只有远处有那么几人从街头穿过,并不曾往这里看来,他就一闪身窜进了小巷子。

    小胡子在巷子里走了一通,然后在一个拐角后停下,气喘吁吁地把袖子里那根硬邦邦的“金条”拿了出来。

    方脸汉子察觉不妙,正要快步跑上前去阻止,不料已是迟了,只听那小胡子发出啊的一声惊呼,整个人竟然十分狼狈的瘫坐在雪地上,连刚买的布匹都给扔了出来,砸到墙上又摔到外边的雪地里。

    方脸汉子看见了小胡子,小胡子也扭头瞧见了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方脸汉子,他不由又是一惊,战战兢兢地往后退去,口中惊慌的问道:“掌柜的,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哦,客官,我刚才忘了跟您说了,布匹价格一尺便宜了三文钱,小店诚信经营,这收多了您的六文,自然要追着来还给您了!”方脸汉子说着走上前去,这才瞧见被丢到一旁的那截手指,他不由皱了眉,便朝那小胡子走去,便在他身上细细打量起来,“客官,您这是怎么了?”

    小胡子拍着胸口直道:“吓死我了!还好掌柜的你来了,若是来的方才那买布的汉子,我可就完蛋了!”

    “客官,您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方脸汉子蹲下身去将他从地上扶起,还替他拍打起衣服上的雪。

    “掌柜的,你……你看见那只手指没有?”小胡子指着那不远处的断指颤颤巍巍的道。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客官,这手指你从何得来?”方脸汉子也是一惊,声音有些发紧的说道。

    小胡子心有余悸的道:“这是我在你店里捡的……”

    “客官,你怎么可以胡说,小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方脸汉子没在小胡子身上摸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他也就住了手。

    “不是的,掌柜的,你先听我说完,这手指实在你店里捡的不假,但我也没说是你的东西……”小胡子急忙解释,生怕被怀疑了什么似的。

    “哦?那这是谁的?”方脸汉子四下看了眼,然后小心翼翼的朝那截断指走近了几步。

    “就是……方才店中拿着刀站在我旁边的那个,这手指是他掏银子的时候掉的,我本来还以为是……看来,我之前的怀疑果然没错,这人八成跟陈家米铺伙计陈二斤的死脱不了干系,很有可能他就是杀人凶手!”

    “额……竟有此事?客官,你不会看错了吧?”方脸汉子本想就此作罢,可一听这话顿时又动了心思,是以就朝那截断指走去。

    小胡子喘着粗气说道:“千真万确!掌柜的,我绝对没有看错,这东西真就是从那人怀里掉出来的,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去报官吧,掌柜的,你可得替我做个见证!”

    方脸汉子走到断指前背对着小胡子蹲下,没有说话,除了面前这断指,还有小胡子身旁的布匹,附近便是白皑皑一片,再远处连脚印子都没有,可以清楚地看出果然没有别的东西了。

    小胡子顿了顿,见没有得到回应,顿时又心慌慌起来,轻声喊道:“掌柜的?你怎么了?掌柜的?”

    方脸汉子仍旧蹲在断指旁边没有说话,场面有些诡异,小胡子心跳的飞快,想要就此离开,又怕没了见证惹上官司,只得屏住了呼吸,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边走边轻声喊道:“掌柜的?你这是怎么了?掌……”

    没等小胡子把话说完,那方脸汉子见他走近,突然猛地回过身来,拳头紧握,中指突出,向上便是一拳全力击出,准确无误的打在了小胡子的喉结上!

    咔嚓一声,可以清晰地听见这一声喉结碎裂的声音,小胡子一脸震惊和不解,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也没有时间再说话了!

    方脸汉子那一拳打出,接着又是一拳,这一拳却是结结实实的打在小胡子的心头上,发出砰的一声的同时,那小胡子发出一阵破风箱的嘶哑声,重重的撞向后边的石头墙,随后又是砰的一声响,震得那墙头的积雪都抖落了一些下来,就砸在小胡子的头上脸上。

    天空中仍在飘着雪花,而小胡子贴着墙瘫软倒地,刚砸到脸上的雪团又滚落下去,喉中那难听的咔咔声也随着一起戛然而止,而他的双手至死都还在紧紧捂着碎裂的喉结,来不及再做出反应,唯有扭曲的脸上两只眼睛鼓鼓的往外突出着,似在宣诉着那无比的痛楚。

    方脸汉子的脸上古井无波,他看也不看一眼,便一个回身蹲下,小心地捡起了被丢到地上的断指,那断指他仔细的看了几遍都没找到什么异常,只有在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丁点儿淡黄色的粉末,指甲缝里还有些油脂,若是不注意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方脸汉子也顾不上多看,便将断指重新包好,放入怀中,然后走到小胡子的尸体前蹲下,细细的搜了一遍,真是一点可疑的东西都没有,只摸出只钱袋子,里头有几十文铜钱,他也没放回去,而是纳入袖子,然后就走到巷子口边上,等到外头零星几人都走远了,他这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踱出了这条僻静的巷子。

    ……

    驿站里,丙字营的人马已经全部起来,都在忙活着,一些收拾营帐,一些给马匹喂马料,各司其职,而陆大虎也没闲着,在把已经吃饱喝足的马牵出驿站外便的街道上,就见一人从旁边的巷子口拐了出来。

    韩元恺的身上已经穿上新买的棉服,见了陆大虎,便把帽子还了他,然后又把手往怀里一掏,想要将找零的钱一并还了,可就是这么一摸,他脸上神情便有些不对了!

    “怎么了?”一旁的陆大虎发觉不对,悄声问道。

    韩元恺又把手往里伸了伸,可还是没有找到那截断指,他不由急道:“糟了!落了重要的东西,我去去就回。”

    “你一个人行吗?”

    “没事,齐老大若是问起就说我银子掉了,我若没能赶回来,不必等我,我一会自会赶上!”韩元恺说罢,丢下满肚子疑问的陆陆大虎,又匆匆拐进了旁边的巷子。

第五百六十九章

    陆大虎终究放心不下,正要追去,却见驿站里又走出一人来,手里也是牵着一匹马,长得贼眉鼠眼的,眼睛还瞟着不远处的巷子口,正是那刘泰手底下的什长癞子!

    韩元恺一路急急,边走边想,尤其是方才他换上棉服的地方,更是小心仔细地看了找了,然而却丝毫没有发现,加上附近已经有了不少脚印,一时之间他也不敢断言,东西究竟和何时何地掉了。若是在昨夜赶回来的路上掉了,倒也罢了!那东西他本来就要扔掉了,只是急着赶路给忘了。便是在这外边的街道上掉了,也并不打紧,只要没人瞧见是他掉的便可!

    韩元恺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那截手指是在付账的时候,掉在布店里了,而当时他旁边又站着人,巧合的是,刚好昨夜城中又发生了蹊跷的人命案,还是从那人口中说出,如此一来那人极有可能会报官,或许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若是如此,那他可就难以出城了!

    韩元恺边想边走边看,却始终没有找到丢失的那截手指,此时他已经来到布店不远的街边,瞧了好一会儿,见并无异常,街上也没有什么官差经过,他便壮着胆子朝布店走了过去。

    此时的布店里头只有零星几个客人,伙计在招呼着,柜台上那掌柜仍在敲打着珠算,噼啪作响,察觉到有人站在门边没有进来,他便抬起一眼又低头继续对起账本来,只是口中说道:“客官请进,您还需要些什么?”

    还是这般,好像并无什么异常之处,韩元恺便道:“没有,掌柜的,我只是掉了样东西,想着来这里看看,看有没有落在店里头。”

    “额……小店未曾瞧见过,也未曾听进来的客人说起过,敢问客官丢的是什么东西?确定是在小店里掉的么?”噼啪声戛然而止,方脸汉子有些吃惊,“伙计,你有没有在店里捡到什么东西?”

    伙计闻言快步走来,挠头道:“没有啊,掌柜的,出了什么事?是这位客官掉了什么东西吗?”

    “哼!问这么多做什么,还不帮着客人找找?”方脸汉子说着又敲打起柜台上的珠算。

    “没什么,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若是找不到也就罢了。”韩元恺说着,在店里头扫了几眼,柜台上和地上也都扫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难不成真是那留着小胡子的人给捡了去?

    韩元恺目光有重新落回柜台底下,正想着弯下腰瞧瞧柜台底下有没有,却见那伙计好像会了他的意,突然先一步趴下了身子,说道:“客官,我来!”

    那伙计话音未落,便直接趴在地面上,侧着头朝柜台下一看,突然又喊道:“客官,你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韩元恺一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伙计喜出望外的把手伸了进去,生怕露出破绽,他赶忙也跟着趴下身去,只见那柜脚后边果然有东西!

    韩元恺只一眼,就认出就是自己掉下的那截断指,而且就离那方脸汉子有些潮湿的鞋子旁边不远。

    韩元恺想要抢先一步拿到,然而那伙计已经抢先把手伸到了地方,用指头给一点点勾了出来,韩元恺想要抢又有些迟疑,生怕抢夺过程中把布给扯掉,倒是便可不好收场了!

    就在韩元恺这一犹豫,那伙计已经把东西勾到了边上,又用两指头捏起,才爬起身,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好奇地说道:“客官,硬邦邦的你这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金条?”

    韩元恺看得有些心惊肉跳,好怕他直接把外边的布给揭了开来,劈手便把东西夺了过来!

    柜台后的方脸汉子见状,便朝那一脸愕然的伙计出声斥道:“你这混账!忘了店里的规矩了,客人的东西休要乱碰,客人的事情休要多嘴,还不快给客人赔礼道歉!”

    “我知错了,掌柜的,你可别又扣我工钱……”伙计噤如寒蝉的回过头来,看着韩元恺,“客官,对不住了,我不该多嘴……”

    “客官,也怪我管束不严,还请您多担待,莫跟这无礼地小厮一般见识!”方脸汉子放下手中的活计,拱手作揖,脸上也跟着一起陪着笑。

    “无妨,还得多谢这位小哥,帮我把东西找到了!”韩元恺笑了笑,把东西纳入袖中,然后拱手朝伙计和那方脸汉子说道,“二位,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韩元恺说罢转身就走,脸上虽是古井无波的,目光中却是有些困惑不解。

    “客官,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方脸汉子对着韩元恺离去的背影笑说着,然后又朝一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韩元恺匆匆往驿站赶,半路上瞧见了条沟渠,四下瞧了眼,见无人注意便悄然把那截断指丢了进去,然后便拔腿走远了。

    韩元恺拐进小巷不见了人影,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有一人从墙后跑出,也顾不上那沟渠有多脏,就趴下身子,把手往里掏去。

    “看来自己已经是被盯上了,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帮自己隐瞒?”韩元恺收回目光,重新躲回巷子口的拐角后,顿了顿,便迈开步子,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又拐回了了布店附近。

    韩元恺躲在角落里,耐住性子等了一阵,果然就瞧见方才那跟在他身后的布店伙计快步走了回来,而且衣服上、鞋子上、裤腿上都被积雪浸湿了一片。

    等那伙计进了店里,韩元恺没有再停留,迅速在布店方圆二公里范围之内搜了一遍,而且是专门往那人少僻静之处走去!

    没多久,韩元恺就在一条巷子里找到了小胡子的尸首,尸首上没有血迹,附近的脚印基本已被积雪覆盖,瞧不太清楚了,便是连尸身都快被积雪盖住了大半!

    韩元恺看着一脸痛得扭曲的小胡子,他的双手至死都紧紧捂在喉结上,左胸那里还有些凹陷,韩元恺把刀鞘往那里轻轻一探,脸色不由更为凝重了几分,随后他再没停留,转身就出了巷子。

第五百七十章

    按着时辰,城门应该已经开了,韩元恺便没有往驿站去了,而是直奔东城门口。

    果然,一到了城门边上,韩元恺就瞧见排着长长的队伍正在出城,巧的是陆陆大虎癞子齐不厉刘泰等人都在队伍后头,几人面色各有不同,或紧张担忧,或幸灾乐祸得意之极,相同的是他们都在翘首以盼,都在等着什么,只是明显要等的结果不同。

    一看了他赶来,陆陆大虎与齐不厉明显是松了口气,而刘泰、癞子却是冷了脸,随后却又对走来的韩元恺冷笑一声,转身一前一后朝队伍前头去了。

    韩元恺来到齐不厉二人面前,便听齐不厉叹道:“韩兄弟,这次我也帮不了你了,不是我说你,你买个衣服怎么要去这么久?”

    “额……对不住了,齐老大,我又给你惹麻烦了!”韩元恺知道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了,所以很是有些不好意思。

    齐不厉叹道:“哎……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被把总训斥了一番,也幸好你来的及时,若是队伍都出了城,你还没回来,那才真是麻烦大了!”

    顿了顿,他又恼道:“即便你及时赶了回来,可是你这兄弟……还有你的屁股,都得要受罪了!我先去禀报把总一声,免得那厮又使坏!”

    见韩元恺一知半解,陆陆大虎便开了口:“那癞子刚好瞧见了你离去,我本想去追你,可那厮叫人把我拦住了,也都怪我,一着急动了手,惊动了把总,等回了大营,再受罚。”

    便在这时,坐在马车里头的赵志用听到齐不厉的禀报,便掀起了帘子,更是双眼冷冷的盯了往这里走来的韩元恺几眼,然后又放下帘子,不再听外头齐不厉的求情之语,呵斥道:“出发!”

    韩元恺一惊,忙把手从那橘红衣裙的女子臂弯中抽出,后退一步,避了开去。

    那女子顿时靠了个空,好在踉跄了一下才没摔倒,然后脸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韩元恺,。

    韩元恺正要告罪,却听身后响起一道不满的声音:“哼!有了相好还来这种地方厮混,男人全是负心汉!”

    韩元恺扭头看去,原来说话的是个背着药篓的黑衣少女,她的前头不远处便是街头,好像是因为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人群中有一人突然迅速背过身去,很快就挤入人群里头看不见了,瞧着很是有些不太对劲!

    看来那些人已经追到这里了,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被骂的韩元恺还没开口,齐不厉身旁就有一人出声朝那黑衣少女呵斥道:“你说什么!”

    这黑衣少女停下脚步,回头瞧见这人黑着脸,面色不善,却也丝毫不怵,仍旧一副冷冷的神情,回道:“你这黑脸汉好生无礼,我说我的话,与你有什么相干?”

    “你……”

    “师妹!”便在这时,正往妓院外头走来的一个少年瞧见这一幕,忙抱着药箱快跑几步,走到齐不厉身旁,朝那人赔礼道,“对不住了,几位兄台,我师妹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们不莫要跟她一般见识,我这里代她向你们赔礼了。”

    齐不厉身旁的黑脸真不气了,而是朝那黑衣少女笑道:“嘿嘿……小姑娘,你家师兄不也是男人,不也是从妓院里出来?怎不见你骂他?偏偏骂我这弟兄?难不成是也看上了他不成?”

    “你……你……”黑衣少女顿时被噎住了,看了后头的韩元恺一眼,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辩驳,只得气呼呼地道:“你这黑脸汉,休胡说!我才没这样的师兄,我吴家也教不出这样的徒弟,回去我就告诉爹爹,好叫他清楚你这道貌岸然的人!”

    “对不住了!”那抱着药箱的少年忙又作揖,又告罪,待瞧见黑衣少女离开,便慌忙追上去,“师妹,你听我说,我是进去瞧病的,可没有在里头多加逗留。”

    黑衣少女不满的声音传了回来:“狡辩!若不是恰巧被我撞见,你还说在替爹爹办事呢。”

    “额……师妹,确实是师父叫我来的,不然我怎么敢……”那背着药箱的少年围在黑衣少女的身边一边作揖,一边解释。

    “哈哈哈……”齐不厉几人放声大笑,直将那黑衣少女气得更走快了些。

    “几位爷,还等什么嘛,今日人可多着呢,再晚就没房间了……”那蓝衣女子又凑上前来,娇媚的说道。

    齐不厉回过头来,发现韩元恺好像还一直在盯着那离去的黑衣少女看,便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好了,韩兄弟,不必与那口无遮拦的小姑娘一般见识,咱们进去吧!”

    韩元恺收回目光,目光落在面前这青楼里头,他不由苦笑道:“也罢,既然齐老大你都如此说了,我也不好扫了大伙的兴致。”

    “哈哈,这就是了嘛!你那相好的怎会知道,便是知道了,那又如何,你堂堂八尺的汉子还怕女人么?说出去岂不是丢人!”齐老大笑说着,便拉着韩元恺朝青楼里走去。

    “齐老大,我……”陆陆大虎不想进去,反正也无人在意他,他正打算在外头寻个茶水摊面摊的坐下等着,哪料突然瞧见前头韩元恺的手,似有深意地摆动了几下。

    “陆大虎兄弟,怎么了?”齐不厉回过头来,有些不解的道。

    陆陆大虎一愣,迎着几人疑惑的目光,随口说道:“没什么,我也是头一次……”

    “哈哈哈,原来我手底下还有这么多的童男子……”齐不厉回过头去,朗声笑着。

    一进了门,红的蓝的绿的白的粉的,莺莺燕燕,尽是些衣着暴露酥胸半露的女子,一个个身子软绵绵地,或双臂环住坐在嫖客怀里,斟酒夹菜,嫖客双手上下其手,妓女娇嗔不依,又或贴在倚在二楼栏杆处提着酒壶的嫖客身上,直接来个皮杯,酒水直接从唇边溢出,流到了白花花的酥胸上去,一时间叫人看得花了眼。

    一楼大堂里的台子上,还有女子在弹奏琵琶,配着二楼的房间里隐隐飘出来的靡靡之音,低吟婉转,好不勾人心魄!

    那蓝衣女子也瞧出一行人中以齐不厉为主,便直接搂着齐不厉的手臂,娇声问道:“爷,您看咱们是在一楼听曲儿,还是上二楼去……”

    “老大,咱们还是上二楼去吧,这人多碍手碍脚的,岂能尽兴……”那黑脸汉子一副急不可耐地样子,说着还在迎上来的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腰间抓了把,惹得那女子娇嗔不依。

    齐不厉脸上含笑,不答反问:“韩兄弟,你意下如何?”

第五百七十一章

    “老大,快些……”

    齐老大道:“急什么,先喝了酒再说!瞧你这点出息,那事迟些不行么?”

    然后,他又扭头朝蓝衣女子道:“二楼去,先上桌酒菜,再给留几间房。”

    蓝衣女子忙叫过一个小厮,小厮听了吩咐便朝厨房去了,然后蓝衣女子又带着齐不厉一行上到二楼,挑了间房。

    韩元恺看着那黑脸汉子一进了房,就忍不住对怀中女子上下其手,直将那女子衣裙更褪去几分,惹得那女子羞嗔着直喘粗气。

    韩元恺有些尴尬,也就乘势把迈进去的半条腿缩了回来,说道:“齐老大,既然酒菜没上,我先在外头听听曲儿,闷了许久,还真是好久没听过这等美妙的琴声了。”

    “哈哈,去吧去吧,等酒菜上了,再进来便是。”齐不厉看在眼里,只当他第一次进这风月场所,面皮薄有些放不开,也就不多说什么。

    韩元恺一转身,便见楼下也走来一个瘦削汉子,那瘦削汉子边走便往二楼上看,这一时之间避之不及,他便干脆在二楼上的房间里环顾了一圈,然后避开迎上来的姑娘,从怀里掏出个黄纸包,凑近了那些嫖客,似乎在兜售着什么。

    韩元恺一转身,便往楼下一扫,见楼下也走来一个瘦削汉子,很快又挪开了目光。

    那瘦削汉子边走边偷偷往二楼上看,这一时之间避之不及,好在那人并不曾察觉什么,他便干脆似模似样的在二楼上的房间里环顾了一圈,然后避开迎上来的姑娘,从怀里掏出个黄纸包,凑近了那些正在喝酒听曲玩女人的嫖客,满脸堆笑,似乎在兜售着什么。

    韩元恺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而是直接走到一旁,把目光落在了那台上弹琵琶的女子身上,眼睛眨也不眨的,好像真个在听曲儿一般。

    韩元恺这一走,陆陆大虎自然也跟在一旁,他们特意选了个人少之处,看着底下放浪形骸的男男女女,陆陆大虎正要说话,却见那橘红色衣裙的女子也走了过来,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粉色衣裙的女子,

    那橘红色衣裙的女子在韩元恺一步之外停下,忽然有些难过的道:“爷……你是嫌人家长得不够你那相好的好看,才这般冷落人家的么?”

    韩元恺压低着帽檐,心里只想让她快些走开,便赶忙随口应付道:“不是的,这位姑娘,你长得额……也挺好看的,我只是第一次来,一时没有适应,你先回房去,我们弟兄二人在这里听听曲儿……”

    女子又上前半步,咬着唇道:“爷,曲儿我也会弹,也会唱,会的可多了,你想听什么,尽管跟我说。”

    陆陆大虎回过身子,脸上有些不耐烦:“还请二位姑娘先回房里等着,我们一会就来。”

    “那好吧,我们可等着二位爷了。”那两个女子无奈,只得转身去了。

    等人走远了,陆陆大虎才悄声问道:“这几日你心事重重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我已经被人盯上了!”韩元恺看着楼下放浪形骸欢声笑语的男男女女,语气有些沉重。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陆陆大虎没有过于吃惊,似乎早有了准备一般,只是骤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莫惊动了旁人,眼睛更不要乱看!”韩元恺仍自顾自的看着台上弹琵琶低低吟唱的女子,把声音更压低了几分,“在永昌卫的时候,或许更早也说不定,我现在就连怎么露的马脚也不知道。”

    陆陆大虎也循着他的目光,一道看向台上,口中却是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早说?难道你怀疑是我告的密?你是不是从没信任过我?”

    韩元恺突然笑了笑,还跟着底下的人鼓起掌,口中却是道:“不是的,说与不说也改变不了什么了,而且我还暂时不能离开军中。”

    “为什么?不走难道留下等死么?你可是……”陆陆大虎急道。

    韩元恺语气中有着深深的担忧:“江姑娘的下落,他们可能也已经知道了,我们这一走,她的处境可就危险了!不过那夜我一路上也没发现有人跟踪,或许是我多心了,他们可能知道我去看台湾,但不一定就能发现了在什么地方,不过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那如今咱们怎么办?”

    “他们举动实在古怪,好像并不急着揭穿我的身份,先查清楚,他们是谁!”

    韩元恺仍旧看着台上的女子,说道:“你看见那个兜售东西的人了么?”

    “就是他?那他瞧见咱们在这里,岂不会把他惊动了?”

    便在这时,底下突然有些吵闹声,原来是那瘦削汉子兜售东西,被老鸨子发现正要将他轰出去,韩元恺看了几眼,说道:“不会的,此人可不简单,方才我无意中瞧见了他,他想必也是有所怀疑了的,若是躲躲藏藏的,反倒才是惊了他。”

    顿了顿,韩元恺看着那瘦削汉子的背影,又道:“好了,也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

    “韩兄弟,我还以为你们走了,快进来喝酒!”

    齐不厉的叫喊声也适时的响起,韩元恺便应了声,一进了房间,桌上已经上齐了酒菜,韩元恺心里有些肉痛,还犯了愁,这又是姑娘又是酒菜的,怕是得花不少银子了。

    韩元恺回身扑到门边,那门已经被从外边掩上,他便回过身来,看着面前这衣着相对来说保守一些的女子。

    这女子细看之下,也不过二十来岁,模样标致,皮肤光滑白皙,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尤其勾人。

    “爷,您要听什么曲儿?人家会卜算子、后庭花、春江花月夜,还有十……十八摸……”橘红衣裙的女子说着微微红了脸,也不知是被这男人盯的,还是因为她自己说到那臊人的曲名——十八摸。

    男女共处一室,加上旁边的房间里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羞耻的低吟,如泣如诉如在耳畔,气氛一时间有些旖旎起来。

    那女子双眸好像可以勾人一般,韩元恺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玉代。”橘红衣裙的女子脸带红霞福了一礼,一双勾人的眼睛飞快的瞥了韩元恺一眼,旋即又低垂了下去。

第五百七十二章

    “玉代?”韩元恺走到桌子旁坐下,看着桌上摆放着的琵琶,手指在上头轻轻一拨,发出悦耳的弦音,“很好听的名字,就来一首春江花夜月吧。”

    “是……”

    女子有些羞涩又有些高兴地应了,便抱起桌上琵琶轻轻巧巧的落了座,然后手指抚于琴弦之上,歌喉舒展,唱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歌声低吟婉转,如倾如诉,闭上眼竟仿佛真的如临其境一般,一曲唱罢,韩元恺不由道:“姑娘不仅名字好听,弹琴唱曲也是悦耳,在下……”

    不料他还未说完,便见橘红衣裙女子玉代突然站起身来,点绛红唇羞咬,把琵琶放回桌上,而后将系于腰间的带子轻轻一拉,就把身上的衣衫给褪了去,露出里头同样橘红色的主腰,以及那若隐若现的锁骨。

    “玉代姑娘,你这是……”韩元恺虽早有准备,不过陡然间瞧见这香艳的一幕,神情还是有些不自然,慌忙起身退开几步。

    女子又羞又哀怨的瞟了他一眼,然后红了脸的低下头去:“爷,怎么?曲儿你也听了,俗话说春宵苦短,虽说如今还是白日,可时间也是不等人的,难道……你就不想与玉代……成就好事么?”

    “这个……万万不可,玉代姑娘,想必方才在门外你也听到的了,我已经有相好的姑娘,如今怎么能再与玉代姑娘你……”

    “玉代知道,”女子咬着唇逼近两步,一脸委屈的道,“爷,莫非玉代就一点都不如你那相好的姑娘么?”

    韩元恺不敢再看,道:“你先把衣服穿上,天冷,别冻着了。”

    女子突然轻轻笑道:“玉代知道,自己只是个卑贱的娼妓,自然比不得爷的心上人,可是爷你越深情,玉代就越

第五百七十三章

    “哈哈哈……”

    那几个当兵的又是爆发出一阵大笑,痣脸汉子几大步走上前,一口唾沫吐到那少年面上,“狗东西,你算得个什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学戏文里的英雄救美!”

    说罢,痣脸汉子还要再逼上前去,中年汉子忙走上前来拦住他,忍着怒气强笑道:“军爷,你莫动怒,我这徒儿也是不懂事,都是我没管束好……”

    “原来是老泰山的徒儿,怎不早说?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反倒差点打起来了,哈哈……”

    痣脸汉子说话间,却见黑衣少女跑到少年旁边,把人给搀扶了起来,眉宇间尽是关心,他顿时一咬牙,一把推开那挡在身前的中年汉子,随后上前一步劈手抓过那黑衣少女的手腕,将两人扯了开来。

    “你干什么!爹……”黑衣少女没想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这痣脸汉子竟敢如此胡作非为,脸上顿时变得惊慌无比。

    “军爷,您……”

    痣脸汉子松了手,然后把手缩回鼻子前深深一嗅:“好香呐,娘子的手不仅软软滑滑,味道还很好闻,嘿嘿嘿……”

    “哪来的狗叫,吵得人面都吃不好!”

    突然面馆里响起一道声音,韩元恺有些吃惊的看去,正是角落里那三个古怪的汉子其中之一。

    痣脸汉子闻言,脸上的笑凝结住了,随之猛一回头,看着角落里那说话之人,恶狠狠的道:“你说什么!你这混账东西敢骂老子?”

    “谁答应……”

    “还不住嘴!”说话那汉子旁边一个汉子突然厉声呵斥道,随后又是挥手左右开弓,在那汉子面上扇了几巴掌,方才起身回过头来,“对不住,这位军爷,我这兄弟脑子有毛病,时不时就要发疯,请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痣脸汉子见有了台阶下,一时间也没了什么可说的,只得冷哼道:“哼!疯子就别带出来惹事,好好吃你的,乡巴佬!”

    “对不住,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痣脸汉子一回头,才发觉那黑衣少女三人早没了踪迹,不由便拔腿追出去,看见人急匆匆的走远了,他不由回头朝那几个当兵的道:“弟兄们,我去瞧瞧我那老泰山下榻何处,你们不用等我了!”

    话还没说完,痣脸汉子就拔腿朝左边追去了。

    “哈哈哈,这家伙又犯毛病了,一瞧见漂亮姑娘就管不住身子了。”

    “不像呐,我看这次他真是想要把那小姑娘收进门中……”

    在几个当兵的鄙夷目光中,那三个汉子付了账走出店外,那脸上还红红的留着两记掌印的汉子,只看了一眼那痣脸汉子离去的身影,便反身追着已经快步离开的二人去了。

    韩元恺这下可是看得真切了,放下面碗便朝陆陆大虎使了个眼色,陆陆大虎虽不明所以,却也知道有事发生,就从怀里掏出钱来走到柜台前付了账。

    韩元恺先一步出了店外,左右一看,知道那跟踪的人便在这附近藏着,一时间心里有了决断,等陆陆大虎付完钱走出来,他便悄声道:“跟着那三个人,小心些!”

    陆陆大虎点了点头,开口想说些什么,然而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了句“小心”,便扭头朝右去了。

    ……

    小巷里,匆忙逃窜的黑衣少女终于再没了力气,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她身边的中年汉子还好些,可见了她这般模样也只得停下,朝跑在前头的少年低声喊道:“东牙,先停下歇歇吧,咱们跑了这么远,那人应该追不上来了。”

    “师父,还是快些走吧,等回到客栈再歇……”

    少年突然张大嘴没了声,中年汉子猛地回头看去,便见那痣脸汉子喘着气道:“老泰山,你们跑什么?怎么不等等你女婿我,害得我一通好找!”

    “军爷,你……你何必苦苦相逼,我家姑娘年纪还小,不急着谈婚论嫁……”

    痣脸汉子一步步逼近,双眼在黑衣少女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口中更是回道:“嘿嘿……不小了,再迟些就被别人抢了去了,你若是答应了还好,我便三媒六娉将她娶进家门,我随时个大老粗,这些年在军中却也留有些家底,足可教她过上好日子,也免得她与你们到处奔波不是?”

    “休想!你个无耻之徒,我才不会嫁给你!”黑衣少女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抬手骂道。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已经对你够客气的了,竟然你实在不愿意,那我也就不勉强了……”痣脸汉子说着,脸上露出个淫邪的笑。

    黑衣少女话没说完,不料却见那人突然转过了身子,她不由愣住了。

    一旁的中年汉子也是一惊,这人的身手他方才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绝对是个练家子,他若是也起了歪心思,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韩元恺可不知道这父女俩在想什么,他只是扫了眼那中年汉子,就直接走到那昏死过去的痣脸汉子身前。

    “啊!”

    痣脸汉子痛醒过来,只觉得手臂剧痛无比,可还没得他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后颈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他再一次失去了知觉。

    黑衣少女看着那条被折断的手臂,后腰不由一阵发麻,目光接着往旁边一移,落在了韩元恺身上。

    他这是为什么?是为了他那相好的姑娘?还是……

    黑衣少女正胡思乱想着,另一边,被方才那幕给吓了一跳的少年东牙,又缓缓地走到拐角边上,正好看见她那道复杂之极的目光,而那目光却不是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如遭重击般的紧紧一缩,痛得那到了嘴边的师妹二字,又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脸色疼得惨白的中年汉子,突然挣脱了黑衣少女的搀扶,朝韩元恺拱手拜道:“大恩不言谢,在下吴有性,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吴有性,字又可,南直隶人士,你便是那写了瘟疫论的吴又可?”韩元恺似在喃喃自语。

    中年汉子却是惊道:“难道恩公认得在下,不然如何得知在下的表字?”

    韩元恺盯着面前的中年汉子,隐隐有些激动的问道:“吴先生,你可认得一个姓冯的演员?”

    吴又可愣了下,一头雾水的道:“额......姓冯的演员?恩公此话何意?”

    “没什么,是我认错人了!”

    韩元恺站起身来,双眼微微眯起,似乎是有些失望,他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知道那跟踪的人离着不远了,也没回头,“吴先生,快些带他们离开这里,再迟可就走不了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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釜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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