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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佉水     釜明txt下载     釜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章

    韩元恺虽然着急也没用,他们只是新营,便连盔甲都没有。

    韩元恺跑到江翠翠僻静的小屋前,不待勒马停下,他就瞧见了屋前一个衣着有些单薄的女子,正缩着一对瘦削的肩膀,雾蒙蒙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

    韩元恺的心猛然一跳,然而此时不是儿女情长之时,鞑靼人转瞬即到,更何况他答应过江丰的,韩元恺狠下心斩断那点心思,便径直跳下马,朝她匆匆跑上前去,急道:“鞑靼人就要来了,快去收拾行装!”

    寒风袭来,江翠翠身子一抖,虽然面前的男子一脸血污,语气有些急切,可她却一点也不怕。

    听到鞑靼人三字,江翠翠克制住想要扑上去的冲动,终究还是听话的转身跑回了屋子。

    耳边的蹄声越来越近,韩元恺心中大急,也顾不得避嫌直接跟了进去,江翠翠没想到他会直接闯进来,唬了一跳,外衫也不披了,抽了块麻布往桌上一铺,就将桌上的衣服鞋子统统包了起来。

    韩元恺堪堪走进门来,在屋子里扫了眼,说道:“带上值钱的,其他的就不要了,快!”

    江翠翠低着头匆匆收拾,韩元恺走过去将她的几件外衫拿了,递到她怀里,江翠翠低着头接过,背过身去穿了起来。

    韩元恺这才觉得不妥,忙转身出了门,却正瞧见那些村民已经追了过来,手中还提着刀棍,看来是来者不善!

    风过处,蹄声迫急!

    韩元恺重重呼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与陆大虎对视一眼,随后便快走几步翻身上马。

    村民们在十步之外停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人更是喝问道:“你们是谁?什么鞑靼人?把话说清楚了!”

    韩元恺脸色凝重没有说话,风稍缓,那些村民正面面相觑之时,突然听见身后隐约传来一阵急急的蹄声,想到方才这二人喊的话,这些人顿时炸了锅。

    “鞑靼人来了!鞑靼人朝这里来了!跑啊!”

    人群正要四散,韩元恺一策马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陆大虎轻轻一叹,也没有犹豫拍马跟上。

    江翠翠听到外头的吵闹,手忙脚乱地穿好外衫,抱着包裹跑出来想要解释时,韩元恺已经策马朝村头而去,村外不远,如雷般的马蹄快速朝这里逼近,江翠翠脚下一软,慌忙喊道:“韩大哥!”

    马上的韩元恺一扭头,朝那抱着包裹追上前来的少女喊道:“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

    络腮胡马鞭急打,他的身后跟着的人只剩不到一半,而那些该死的明军还在死死的撵着不放!

    前面就是金家沟了,这方圆数十里唯一没有壁垒,可以迅速拿下的村庄,只要冲杀进去,就还有一丝生机!

    身后的追兵还有些距离,络腮胡带着人迅速朝村头冲去,便在这时,不远处的村子里突然一前一后跑出两骑!

    络腮胡一惊,急忙勒马停下,细看一眼,竟好像是之前那两个该死的明军!

    砰砰砰!

    令人心惊肉跳的火铳声又响起,身后追兵急急,络腮胡把牙一咬,也没时间细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里头便是陷阱也只得闯了!

    “阿拉!”络腮胡举起弯刀,走投无路的鞑靼骑兵红着眼朝村头杀去!

    韩元恺知道明军还在追击,紧绷的心稍稍一松,眼见鞑靼人有路不逃却往村口冲来,大概是想以百姓为人质,便抽出长刀,将刀鞘用力掷出!

    风雪迷眼,正砸在一个正高举弯刀冲杀过来的鞑靼人脸上,那鞑靼人吃痛不住被马颠下,将后头的马挡住,鞑靼人的冲势一时间缓了些。

    韩元恺策马冲杀,顺着寒风朝鞑靼人挥刀劈去!

    锵!

    刀碰撞处,溅起一阵火花,韩元恺把刀往右一横,全力劈出,将一柄正朝他劈来的弯刀荡开,荡开弯刀的同时刀尖划过那人的咽喉,喷溅出一腔热血!

    借着风雪,韩元恺与陆大虎一左一右,策马奋力冲杀,竟硬生生的将冲来的这股鞑靼骑兵给拦了下来。

    砰砰砰!

    火铳响起,便有人哀嚎着倒下!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不能一鼓作气杀进村中,鞑靼人一时间军心大乱!

    加上旁边又有去路,拼命的劲头顿时消散,便有人开始往后溃退。络腮胡策马冲上前,手起刀落,一个调转马头的人惊愕的捂着喉咙倒了下去,热血溅到络腮胡的脸上,他红着眼急喝道:“阿拉!”

    韩元恺一把拿过桌上的包裹,先出了房间,看着乱哄哄的村子,陆大虎见他出了,忙拍过来,问道:“好了吗?快些,鞑靼人说到就到,老里长说山上有一处地方可以暂时躲避。”

    韩元恺正要说话,江翠翠便已经穿戴整齐走了出来,快声说道:“走吧!”

    韩元恺听到鞑靼人越来越近,喊道:“大伙快些走!往山上走!”

    一把扯住站在身旁的江翠翠手臂,拉着就走,江翠翠被他拖得一个趔趄,忙迈开了步子,紧紧跟着,

    因为山路骑不了马,陆陆大虎也下了马,

    韩元恺走到陆大虎身边,将江翠翠的行囊接过,绑在马背上,然后一手拉着她一手牵过马缰绳,就跟着村民往山上赶。

    脚踩在雪堆上,是不是会踩到冰块,发出咔嚓的一声脆响,虽然一行人沉默着不敢发出动静,这声响却也丝毫不起眼,因为后头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在翻过村后这座山坡,还没来得及踹口气,逃亡的人群身后,就闯进一批舞着弯刀的不速之客。

    这些人在村子里翻了一通,却一个人都没找到,只找到仅有的几只鸡,领头的是个高大雄壮的大汉,身穿盔甲,头上带着一顶黑色的铁盔,身上落了不少的雪,他看着一队队空手而归的士兵,脸上阴沉的能结成冰霜。

    凌乱嘈杂的村庄很快又平静下来,只有几声“噗嗤”,是几只瘦柴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在不甘的挣扎着。

    “贝勒,看来这些贱民得到风声跑了,被窝很多都还是暖的,想必没有走远,肯定是跑到前面那座山去了,是不是搜山?”

    “哼!馊主意。”

    “你说什么?”

    “闭嘴!李龙儿,你有什么主意?”

    “夜黑风高,又是天寒地冻,咱们又对地形不熟,贸然进山岂是说寻得就寻得,况且这只是一条小村子,根本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贝勒爷,咱们还是赶路吧。”

第五百九十一章

    风渐缓,雪如夏夜莹虫,在夜空中飞舞,直到落下。

    冒着炊烟、亮起一豆昏黄的小屋之中,一只黑乎乎的泥淘药壶在燃着温火的小灶上炖着,稍稍冒出些热气。

    旁边是一个在捣药的少女,拿着杵的手一下一下的敲着,再旁边是一个老妇,她一边往灶膛里添上几根柴火,一边道:“没想到你还会看病咧,真是个好女子,以后咱金家沟的乡亲不舒服的,也不用大老远的跑到永昌卫去了,翠翠娃,将来也不知谁能有这福气娶到你。”

    “金婆婆,您就别取笑我了,我也只会看些许小病,不敢这么说的。”

    锅里冒了热气,江翠翠放下杵,直起腰来轻轻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便起身紧走几步来到灶台边上,打了一瓢热水到盆子里走到炕边。

    炕底下的灶膛火光正盛,将炕烘得暖洋洋的,江翠翠把脸盆放在炕边的高凳上,离得近了她一颗心跳得飞快,想起那一夜之事,她忍不住瞥了眼炕上的男子,又站了会,才小心的在炕边坐了,把一方白净的手帕浸入热水中,又轻轻的拧干些,这才一点一点的往炕上那男子满是血污的脸探去。

    昏睡中的他仍然微微皱着眉,江翠翠动作轻缓,仿佛是偷偷摸摸的生怕把他给惊醒了一般,

    老妇人起身抱了捆干柴送到门外,那里有一只火盆,把柴火压了几根上去,门边的大汉向她道了谢,她便转身回到房中,看着江翠翠温柔的神情,她不由上前打趣道:“天呐,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翠翠正在擦去韩元恺手上的血污,双眼却是一直盯着他的脸怔怔的看着,有些入了神,突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她不由又惊又羞的挪开目光,说道:“金婆婆,你……你莫乱说。”

    老妇人道:“老婆子我哪里乱说了,这后生与咱金家沟的人非亲非故的,他这么急着赶回来要说还是为了你?你这瓜女子,可别错过了这么好的后生。”

    “韩大哥他……他一直把我当做妹妹的……”江翠翠神情有些失落。

    “他怎样老婆子不知,可是你我倒是瞧得清楚,方才是谁那么担心?还来找我家老头子?

    江翠翠脸上一红,心里却是又苦又酸,方才那妇人所言也正是她心中一直挂怀之事,战场的凶险她已是亲眼目睹过了,更何况韩大哥还是被朝廷通缉的嫌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发现。

    “脖子那里怎么不擦擦?”

    “哦?哦!”江翠翠帮他松开衣领,小心擦去溅到脖子上的血迹,然后又回过身去,把手帕放进盆中洗了洗,盆里的水已经变得通红。

    “方才老婆子还不知这后生怎么对你,如今却是清楚了,你看那是什么?还不能说明他对你的心意么?”老妇人看着江翠翠压低了声音,把嘴往炕上一努。

    江翠翠回过身去,果然见他胸前的衣襟处漏出一角白色的布料来,那料子看着很像是丝绸,上边还绣着些花样,似是一方手帕。

    江翠翠心里一沉,她却是知道自己并没有这么好的手帕,更何况自己也根本没送过他手帕。

    “金婆婆,您帮我看看药好了没,别让火熄了。”

    老妇人只当她害羞,也就不再打趣于她,回头一看果然那小灶上的火快要熄了,她忙快步离去了。

    江翠翠心虚的往门外瞥了眼,便探出手小心的往韩元恺胸前摸去,捏着那一角料子轻轻往外一抽,果然是一方手帕,手帕上还绣着一支红色的牡丹,女工精巧,那花绣得栩栩如生,仔细一瞧,那牡丹花蕊上,还绣着两只细弱蚊蝇的小字。

    “玉……代……”江翠翠脸色一白,看着面前的男子,

    “噼啪……”

    韩元恺眼皮微动,只觉得身上好似被火烤了一般,热得难受,正迷糊间,一幕幕血腥凶险的场景突然在脑海中一一闪过,韩元恺胸膛急促起伏,立马一个激灵睁开了锐利的双眼。

    一股子淡淡的香味充斥鼻息之间,韩元恺四下看了好几眼,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炕上,盖在身上的被子把他给捂出了一身的汗,如夏日一般腻腻的有些难受。

    口干舌燥的韩元恺不自觉的抿了抿嘴唇,不料嘴唇却并不干燥反而竟有些湿润,他把手臂一曲,支起了仍有些虚弱的身子。

    屋中的陈设,瞧来有些熟悉,一见了摆在桌上的黑棉服,韩元恺便下意识的一摸怀中,察觉东西还在他这才松了口气。

    房门大开着,天色灰蒙蒙的透着些亮了,然风雪并未停歇,门边一只火盆也犹未熄灭,边上似乎还有一人在那里守着。

    “噼啪……”

    韩元恺收回目光一回头,只见炖着一只药壶的小灶后头,正有一个双手抱膝坐在矮凳上的少女,这么冷的天,她也没披件衣服,韩元恺心里一酸,便把被子掀开悄悄起了身,把鞋袜穿上,来到少女身旁蹲下。

    她的脸歪搁在膝盖上,如只猫儿般浅浅的呼吸着,微微挂有些白霜的长睫毛边上,那眼眶有些发红。

    抱在膝前的十指虽仍纤细白嫩,可上边却留下了好些细细的伤口。

    “我会保护好你的……”韩元恺轻轻一叹,往快要熄灭的小灶添了几根枯枝。

    哪知正在这时,那少女似有所察觉,眼睫毛突然微微颤动起来,韩元恺一回头正与她四目相对。

    两只好看的眼睛蓦然睁大了,江翠翠先是一惊,后是一喜,直起身来既开心又有些羞赧的唤道:“韩大哥,你醒了!”

    韩元恺被抓了个正着,有点心虚,赶忙站起身来,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你就这么睡了一晚么?也不怕着了凉。”

    江翠翠又想起那一方手帕,突然有些失落,轻轻的回道:“没……就眯了一会儿,熬这药火不能熄,不然药效就得打个折扣了。”

    顿了顿,她又赶紧说道:“呀!韩大哥,你身子还未大好,怎么就起来了,快回炕上躺下,再着了凉!”

    韩元恺见她一脸担心,忙拍了拍胸膛,笑道:“不妨事的,我……”

    江翠翠却不听他辩解,咬着唇盯了他两眼,突然撇过头去,幽幽说道:“你这刚发了汗不能受风,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了人家姑娘想吧?”

第五百九十二章

    “额……什么?姑娘?”韩元恺一愣,竟是满脸的迷茫,浑然不知她为何突然说出此话。

    便在这时,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老妇人,这老妇人一瞧见屋中场景,便笑道:“军爷,你可是醒了!”

    韩元恺回过头去笑了笑,听见他喃喃低语的江翠翠更是伤心,只是却也回过头来笑说道:“韩大哥,那是金婆婆,昨夜她在这里陪了我一夜,药也好了,你若不愿回炕上躺下,便在这里坐一坐吧。”

    江翠翠说罢,便起身走到一旁,取了块麻布垫着手将药壶提起,在灶台上倒了一碗黑乎乎的药出来。

    老妇人提着一只篮子走了过来,而她身后是被吵醒过来的陆大虎,陆大虎与韩元恺对视一眼,见对方都无事,自是心照不宣不必多言。

    老妇人把篮子放在灶台上,把上边盖着的布掀开,里头是一只杀好的鸡,江翠翠见了不由吃惊道:“金婆婆,你这是……”

    老妇人看着江翠翠说道:“这是只母鸡,给你这身后后生炖汤补补身子,你别问我,这都是我家老头子的意思。对了,老头子他们还正忙活着呢,一会儿还得请两位军爷去我老婆子那里吃顿饭,想来再有半个时辰的就该好了。”

    “这如何使得!”

    韩元恺与江翠翠异口同声,随后二人互相瞥了眼,又挪开了目光。

    老妇人道:“这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昨夜里若不是两位军爷赶来报了信,咱们金家沟不知得遭多大的难!也得多亏那老头子听了翠翠娃的话,带着壮丁去村头,好在老天爷保佑,一切都过去了。”

    韩元恺有些愕然的望了眼江翠翠,他一直在与鞑靼人厮杀,却是不知还有这档子事,江翠翠感觉得到他在瞧着自己,有些心虚的没敢抬头。

    韩元恺知道自己之事,不愿再生麻烦,忙道:“既然如此,那这鸡我们就收下了,只是金婆婆,我这身子现在还不能见风,吃饭我就不去了。”

    “这……也是,不过老头子他们都已经忙活了一大半了,你们三个都不去,岂不是浪费了那么许多的好饭菜?”老妇人脸上有些为难。

    韩元恺见了便道:“让江……翠翠和我这兄弟去就是了,我身上出了一身汗,难受的很,正想洗个澡。”

    江翠翠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我也不去了,你身子还没大好,不能离了人,让陆大哥去吧。”

    陆大虎迎上韩元恺的目光,突然想起自己昨夜对那刁泼的妇人的一番驳斥,顿觉有些心虚,也就不敢说话。

    几人便当他默认了,老妇人便松了口气道:“翠翠她啊早就准备好了,里头还放了好些药材熬了,她还一直叮嘱我不要熄了火咧!”

    韩元恺看着江翠翠,江翠翠却是有些紧张的低了头。

    老妇人瞧见这幕,忙又道:“后生,你可别错过了这么好的女娃,咱金家沟还没成家的后生们可是有好几个呢!”

    “额……翠翠她是我……”韩元恺正说着,却见江翠翠背过了身去,他不由住了口。

    “金婆婆,不要说了,我要替阿爹守孝三年,谁也不嫁,再说我和韩大哥……是义兄妹。”江翠翠低着头说完,便捧起灶台上的药回过身去走到韩元恺面前,咬着唇笑望着他将药递上,笑中带了些许的苦涩。

    韩元恺心里生起一股冲动,想要大声说不,可到底还是伸手接过了药碗,药很苦,可却是不及心头万一。

    “刺!”

    “劈!”

    “收!”

    “挡!”

    天空中虽然下着雪,但校场上仍旧热火朝天的操练着。

    “报!”

    突然,一个士兵飞奔着从校场上经过冲进了后头一顶营帐,见了正坐在堂上捧着一本书看的人,便单膝跪下,高高举起手中的一只细竹筒,说道:“禀总兵大人,副总兵有信传回。”

    堂上之人正是甘州总兵杨肇基,他这两日都在甘州中卫的大营里,听见这消息,他忙朝立在堂下的亲兵吩咐道:“快呈上来!”

    一个亲兵出列接过竹筒,往手心里倒出卷起的密信,又快步走到案桌前双手奉上,杨肇基一手抓过,翻开一瞧,顿时大喜道:“太好了!”

    正在这时,又有一突然跑进来俯身拜道:“报!”

    “讲!”

    那人忙一口气说道:“禀总兵大人,总兵府昨夜失火,无人员伤亡,但存有各营文书的库房被焚毁殆尽,里头的账册名录悉数被毁!”

    “什么!”杨肇基惊站而起,方才挂在脸上的喜色早已消失不见,“昨夜下雪,如何起得火?看守库房的人呢?干什么吃的!”

    那人回道:“回总兵大人话,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库房的门锁一直锁上的。”

    “账册名录?”杨肇基突然想到了什么,阴沉着脸往桌上一拍,“该死!”

    营帐内鸦雀无声,杨肇基急促的喘了几口粗气,然后便喝道:“回城!”

    ——

    热气翻滚着扑面而来,江翠翠把锅里的水一勺勺的倒入浴桶。

    韩元恺看着她颀长的背影,犹豫许久,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金家沟是不是有个叫金壮的人?”

    江翠翠手上一滞,随后又把舀了一瓢水,口中幽幽回道:“嗯……你都知道了?村里人已经很多天没见过他人了。”

    韩元恺见状,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知道……”

    “我知道的,你不用解释,”江翠翠抬起手擦了擦扑在脸上的水雾,然后便回过身来,“有那雪人在,我很好。”

    韩元恺一愣,江翠翠便转身出了屋子,连带着把门从外头带上。

    韩元恺长舒了口气,然后褪下衣裤鞋袜,便跨进浴桶之中,将整个身子都泡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闻来沁人心脾,竟有醒神之效,韩元恺把发簪取下,头埋进药浴之中,双手用力搓着散乱的长发,他的头发有段日子没清洗过了,昨夜再溅上血迹,天一冷都有些粘连在一起了。

    “嚇……”韩元恺抬起头来长长的出了一口闷气,发团的长发已经被他三下五除二清洗干净,变得柔顺起来,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外边的江翠翠听见屋里的动静,有些担忧的问道:“韩大哥,你没事吧?”

    “额……我没事!”韩元恺又抓过桶边的毛巾,仔细的搓着身上的污垢,只是动静放小了些。

    江翠翠听见他的回应,脸色一缓,又回过身去,无意瞥见了远处的村子里,正有一个人往这里看来,许是察觉到被发现了,那人便急忙转身走开了,看来很是有些古怪!

    江翠翠皱了眉,眼里又泛起了担忧,可待听见屋里的水声,她突然又自怨自艾的扭头往后瞥了眼,摸着脸幽幽一叹,心头满是酸楚。

    “那叫玉代的女子应该长得极美吧?韩大哥与她是之前就认识的,还是离开的这些日子才好上的?”

第五百九十三章

    一片不识趣的雪花飘来,落在那紫衫女子的披风上。

    垂手立在身后的侍女筠儿见了,下意识的上前替她拂去那片雪花,然而就这不经意的一瞥,却是不小心看见了那信纸上的几行字,她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大小姐,二小姐她……”

    寒风中,那一张比花还娇的俏脸却如寒冰一般,冰冷得让人不敢直视。

    侍女筠儿急忙后退两步,小声道:“对不住,大小姐,筠儿不是有意的......”

    瞥了眼立在风雪中的三人,崔俨雅却是一点也不掩饰,直接说道:“信中说俨霏从李家出走,下落不明,你们有何想法。”

    管事听见侍女的话也知道这是私密之事,正觉得浑身不自在,又被崔俨雅这么看着,顿时慌了神,拿眼角悄悄往左边一扫,崔究仍旧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而站在中间的那人也还好,也不像是要开口的样子。

    而且那两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都扭头往右边看来,管事只得道:“大小姐,二小姐会不会得知您在这里,所以往这里来了?”

    “我的行踪李家都不得而知,她又从哪里知道,除非是……”崔俨雅好似想起了什么。

    “大小姐?”

    等了一会儿,管事见她还是那般蹙眉沉思,不过目光却朝自己投来,管事便把头一低,试探着说道:“大小姐,那小的即刻传信下去,让各地的人留意二小姐的行踪。”

    “不必了,当务之急是找到杨瑜与那江姓女子的下落,绝不可让蛇门的人抢在前头。”说着说着,崔俨雅突然又没了声音。

    察觉到她的异样,一旁的侍女筠儿有些担心,“大小姐,您怎么了?”

    “筠儿,你说我是不是对俨霏太过苛求了些……”呼啸的寒风中,眉头紧锁的崔俨雅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轻到可以被面前这股风轻易刮散,吹到天涯海角去。

    “大小姐,恕筠儿冒昧,二小姐她……”想起那特爱打趣玩闹的二小姐,筠儿把唇一咬,“二小姐她既不愿意嫁李公子,那何不......”

    “妄想!”

    这一声冷喝让立在庭下的三人都把眼望来,也叫身边的筠儿噤如寒蝉不敢再多言,崔俨雅把信往旁边一放,突然看着中间那人继续问道:“闻香教,又死灰复燃了么?”

    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那人回道:“恐怕是的,大小姐,闻香教不只是死灰复燃,他们发展教众的速度奇快,刚被招收入教的人又会把他们的熟人介绍进去,实在是如蝗虫一般,若是无人插手,他日这些妖人必又将祸乱天下。”

    崔俨雅冷冷的道:“哼,只会以些歪理邪说蛊惑些贩夫走卒,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那人一听顿时急道:“大小姐!万不可对他们掉以轻心,这些人……”

    “若有乱,必自西北起,我心里有数。怎么?你好像对他们很是上心?”崔俨雅看着那人急切的样子,突然问道。

    “大小姐……”

    “咕……”

    听见声音,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风雪中,一只信鸽从天而降,扑哧着翅膀落入廊下。

    侍女筠儿蹲下身,将那只雪白的信鸽抓起,却见鸽子腿上绑着一只小竹筒,她急忙解下竹筒旋开塞子,一张字条便落了手心,“大小姐,有封信!”

    信鸽乃是从西北方向而来,崔俨雅心中一动,接过一看上边的暗记,果然是甘州来的信!

    崔俨雅看着字条上的内容,一时间陷入了深思。庭下三人见她如此,也不好打扰,这时的三人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更白了。

    就在几人面面相觑之际,崔俨雅突然摆了摆手,他们只拱手答谢,便赶紧离开。

    “等等!”崔俨雅叫住了,“顺便吩咐下去,让各地的管事留意二小姐的下落。”

    “是!”管事应道,然后又赶紧离开了这里。

    ——

    号声停,寒风呼啸,箭雨渐歇。

    韩元恺藏在板车后,心如擂鼓,片刻后箭矢破空之声又起,抬头一瞧,便见漫天火光,照亮这片黑白相间的天地。

    如是以往,火箭扎在树干上、灌丛中,风一刮,这片落满枯叶枯枝的灌木林,火势骤起,似有摧枯拉朽之势!

    忽明忽暗的火,照得藏在黑暗中的人若隐若现,赵志用虽带人还击,可仍然阻挡不了火势的蔓延。

    手底下的这些新兵射箭哪有什么准头,这下又暴露在鞑靼人的视线之中,他们心慌之下更是把弓随意一拉朝山下乱射一气,鞑靼人这一拉开距离,箭雨威力不减几分,赵志用人马一下子死伤骤增!

    齐不厉这边也不好受,虽然鞑靼人退了,可他们所处的林中起了火,风一吹那火更是飞快扑来,虽勉力扑打也是无用!

    “啊!”

    一个士兵为了躲避窜起的火苗,不小心从树干后现出了身,顿时就被流矢射中眼睛,扑在地上翻滚哀嚎着,随后又是几枝火箭扎在他的身上,一时间,他的身上便燃起了火,棉服遇火就着,风一吹,整个人顿时湮没在火中!

    “救……我,救救我……啊……”

    揪心的惨嚎声在耳边响起,那火人爬起了身,朝旁边那一双双惊惧恐慌的眼睛伸出手,齐不厉看得双眼发红,其余新兵已是吓破了胆。

    那火人挣扎间,脚下一滑直朝地面扑去,插在他眼珠上的流矢猛然间透入脑中,惨嚎不已的人顿时一动不动再没了声响,只有火势还在疯狂蔓延,瞬息间便已将其全部覆盖!

    齐不厉赶忙喝令底下士兵,提刀将枯枝杂草都砍掉,一时间,底下跃跃欲试的鞑靼人没了阻挡,当即又是一声号角起,便朝山坳冲杀而去!

    鞑靼人本就骑射一绝,黑压压的箭矢突然停了,韩元恺躲在板车后,看向对面的陆陆大虎,听着由远及近的蹄声,他把手攥紧了埋在地下的麻绳,大喝道:“拉!”

    麻绳突然弹起,冲在最前头的几个鞑靼骑兵马失前蹄,连人带马一起砸倒在地,后边的鞑靼人顿时策马停住!

    趁马头高扬之际,韩元恺抽刀扑出,暗夜中寒光一闪,便将那马上的鞑靼人抓着马缰的手臂齐齐砍下!

第五百九十四章

    热血溅了他一脸,韩元恺回身又是一刀,朝那从地上刚爬起的鞑靼人劈去,那鞑靼人被摔得七荤八素,仓促间想要挥刀迎战,韩元恺的刀已至,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喷起的血柱将被马压在地上的鞑靼人浇了一身,正要挥刀迎战的尸身便轰然倒下!

    陆陆大虎也从对面杀出,一刀将那压在马下的鞑靼人结果,而癞子几人却缩在后头不敢出来,韩元恺目光一凝,回刀朝继续冲来的鞑靼人扑去,口中暴喝一声:“杀!”

    刀至人亡,韩元恺把刀尖从那断手的鞑靼人胸前抽出,随后又飞起一脚将他的尸首踹飞,

    挤在山坳口的鞑靼人又策马冲杀过来,韩元恺把刀换手,猛然用力,竟将那惊马掀翻在地,那冲过来的鞑靼骑兵措手不及,被绊下马来,韩元恺欺身上前,又是手起刀落,斩落一颗头颅!

    山下杀声震天,齐不厉回身扫了眼赵志用所在之处,那里情况也是不好,他不由暴喝道:“把总,怎么办?”

    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赵志用心中天人交战,战是死,逃亦死,既然如此,何不多拉几个垫背!

    “杀!”赵志用抽刀悲愤大喝。

    韩元恺手臂被震得发麻,连手中的刀也已经砍得卷了刃,可鞑靼人源源不断的冲来,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不免叫人有些绝望。

    这山坳口若是被冲开,那时只能任人宰割,或许还会成了马蹄下的一滩肉泥,若想活命,只能杀出去!

    更何况这对韩元恺来说,是天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是他等了许久的契机,但前提是,他得在这场血战中活下来!

    “杀!”

    一声暴喝,便又是一腔热血喷溅,落在脸上手上,在这寒冷的冬夜里添了几分诡异血腥的暖意。

    韩元恺将身旁一鞑靼骑兵的双臂齐齐砍断,随后把身子就势往左边一歪,避过劈来的弯刀后,便提着卷刃的长刀,又往斜上方一劈,又是一只手臂被斩断!

    两个鞑靼人先后哀嚎着跌下马去,捂着断臂之处在地上翻滚着,鲜血红了满地。

    “想活命的,与我一道杀出去!”韩元恺喊罢便不再理会身后,又朝面前鞑靼人策马而去,那几个鞑靼人一时心生俱意,竟然掉头就跑,韩元恺便乘势杀出了山坳口。

    陆陆大虎也紧紧跟上,一直在后头观察的癞子几人见状,顿时慌了神,没了那两人把住口子,鞑靼人岂不是要杀进来了?这两个王八蛋,真不是个东西,不就是有点过节,竟然想借鞑靼人的手杀人!这可怎么办?

    癞子心中大乱,其余几人面面相觑看着他,七嘴八舌的问道:“什长,怎么办?咱们要不要也跟着?”

    “设绊马索,把板车堵住路,不让鞑靼人冲进来!”癞子咬牙喊道。

    外边山坡上,赵志用带人杀到,一见了刘泰这乱糟糟的队伍,随即暴喝道:“列阵!”

    他身后提着长枪的士兵两两一组,大叫着冲上前去,捉对儿与鞑靼骑兵厮杀起来,战场杀声震天,各是杀红了眼!

    赵志用带人提刀杀向离他最近的一个鞑靼骑兵,刘泰无奈也只得带着身边几人跟上。

    鞑靼骑兵被长枪捅杀不少,明军一时间稳住即将溃败的局势,络腮胡更是亲自上阵,带着身后的鞑靼骑兵一起冲杀。

    韩元恺一路冲杀出来,更是提马在鞑靼人中杀进杀出,所过之处人马俱惊,红光一闪留下残肢断臂!

    陆陆大虎紧紧跟上,与他一左一右互为倚仗,失去手臂的鞑靼人哀嚎阵阵,一时间将周遭的鞑靼骑兵杀得有些溃散之势!

    便在这时,后头又响起急促的号角声,刚起退意的鞑靼人又面目狰狞的杀将上来,为了粮草,他们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锵!

    韩元恺闷哼一声,抵住斩来的两柄弯刀,这时候又有人冲杀上来,韩元恺全力一劈,竟将那柄弯刀直接斩断,刀尖更是划过那人眼睛,将他劈落马下,那鞑靼人在地上翻滚着嚎叫,不一会就被周遭的马给活活踩死!

    韩元恺趁机把眼一扫,瞧见局势还不算太糟,更是奋力在鞑靼骑兵中冲杀起来!

    后头的络腮胡瞧见,既惊又怒,从厮杀中退出,来到战场边上,把手一横,接过身旁递过的弓箭,便把弓一拉对准了那正在与自己族人厮杀的明军!

    咻!

    箭矢破空而至,络腮胡肩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手中的弓弦也随之一松!

    人头冲天而起,韩元恺又斩一人,不待回身就觉一道寒意擦着他的颈边划过,深深扎入他身后的一高举屠刀的鞑靼人心头。

    韩元恺凝目一扫,只见外边一个络腮胡大汉将手中弓一把丢下,正要再看,又有两个鞑靼人朝他杀将上来,他不得不收回目光再次迎上厮杀,只是多留了几分小心!

    络腮胡双目死死的盯着,把手一指,身旁几骑策马而出,挥刀杀向那在一旁放冷箭的三人!

    三人举起弓弩便是一通疾射,将那冲来的鞑靼人射得人仰马翻,十余骑落马之际,弓弩亦是射空之时,他们便把弓弩一扔,抽刀拍马,怒吼着杀向那倒地的鞑靼人!

    刚刚爬起来的鞑靼人见状,虽惊不乱,纷纷结阵互为犄角。那拍马杀来的三人却也丝毫不惧,双方甫一接触,便是血光滔天!

    络腮胡心中惊疑不定,更是怀疑那传信的李庆,但却又只见那三人,迟迟不见还有其他人杀出,便也就把他们当做杀散了的明军。

    三人已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一番厮杀下来,虽挂了不少彩,更有一人手臂被削出一大块肉,伤口好在湍湍往外冒血,可他们却也将那十几名鞑靼人悉数屠戮殆尽!

    呜!

    鞑靼人的号角声又起,三人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又迎上一队冲来的鞑靼骑兵!

    赵志用身上已经染红,齐不厉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的棉服破了几个口子,好几道被划翻了肉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可他麻木的持刀在战场中一步步前行,专门寻那些被挡住脱身不得的鞑靼骑兵结果!

    杀戮在这片山坳外一刻不停,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身上多了几个血窟窿的鞑靼人,倒地被马蹄踩烂的尸首,而被杀死的明军大多数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锋利的弯刀在鞑靼人手中,如砍瓜切菜一般!

第五百九十五章

    老妇人提着一只篮子走了过来,而她身后是被吵醒过来的陆大虎,陆大虎与韩元恺对视一眼,见对方都无事,自是心照不宣不必多言。

    老妇人把篮子放在灶台上,把上边盖着的布掀开,里头是一只杀好的鸡,江翠翠见了不由吃惊道:“金婆婆,你这是……”

    老妇人看着江翠翠说道:“这是只母鸡,给你这身后后生炖汤补补身子,你别问我,这都是我家老头子的意思。对了,老头子他们还正忙活着呢,一会儿还得请两位军爷去我老婆子那里吃顿饭,想来再有半个时辰的就该好了。”

    “这如何使得!”

    韩元恺与江翠翠异口同声,随后二人互相瞥了眼,又挪开了目光。

    老妇人道:“这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昨夜里若不是两位军爷赶来报了信,咱们金家沟不知得遭多大的难!也得多亏那老头子听了翠翠娃的话,带着壮丁去村头,好在老天爷保佑,一切都过去了。”

    韩元恺有些愕然的望了眼江翠翠,他一直在与鞑靼人厮杀,却是不知还有这档子事,江翠翠感觉得到他在瞧着自己,有些心虚的没敢抬头。

    韩元恺知道自己之事,不愿再生麻烦,忙道:“既然如此,那这鸡我们就收下了,只是金婆婆,我这身子现在还不能见风,吃饭我就不去了。”

    “这……也是,不过老头子他们都已经忙活了一大半了,你们三个都不去,岂不是浪费了那么许多的好饭菜?”老妇人脸上有些为难。

    韩元恺见了便道:“让江……翠翠和我这兄弟去就是了,我身上出了一身汗,难受的很,正想洗个澡。”

    江翠翠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我也不去了,你身子还没大好,不能离了人,让陆大哥去吧。”

    陆大虎迎上韩元恺的目光,突然想起自己昨夜对那刁泼的妇人的一番驳斥,顿觉有些心虚,也就不敢说话。

    几人便当他默认了,老妇人便松了口气道:“翠翠她啊早就准备好了,里头还放了好些药材熬了,她还一直叮嘱我不要熄了火咧!”

    韩元恺看着江翠翠,江翠翠却是有些紧张的低了头。

    老妇人瞧见这幕,忙又道:“后生,你可别错过了这么好的女娃,咱金家沟还没成家的后生们可是有好几个呢!”

    “额……翠翠她是我……”韩元恺正说着,却见江翠翠背过了身去,他不由住了口。

    “金婆婆,不要说了,我要替阿爹守孝三年,谁也不嫁,再说我和韩大哥……是义兄妹。”江翠翠低着头说完,便捧起灶台上的药回过身去走到韩元恺面前,咬着唇笑望着他将药递上,笑中带了些许的苦涩。

    韩元恺心里生起一股冲动,想要大声说不,可到底还是伸手接过了药碗,药很苦,可却是不及心头万一。

    热气翻滚着扑面而来,江翠翠把锅里的水一勺勺的倒入浴桶。

    韩元恺看着她颀长的背影,犹豫许久,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金家沟是不是有个叫金壮的人?”

    江翠翠手上一滞,随后又把舀了一瓢水,口中幽幽回道:“嗯……你都知道了?村里人已经很多天没见过他人了。”

    韩元恺见状,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知道……”

    “我知道的,你不用解释,”江翠翠抬起手擦了擦扑在脸上的水雾,然后便回过身来,“有那雪人在,我很好。”

    韩元恺一愣,江翠翠便转身出了屋子,连带着把门从外头带上。

    韩元恺长舒了口气,然后褪下衣裤鞋袜,便跨进浴桶之中,将整个身子都泡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闻来沁人心脾,竟有醒神之效,韩元恺把发簪取下,头埋进药浴之中,双手用力搓着散乱的长发,他的头发有段日子没清洗过了,昨夜再溅上血迹,天一冷都有些粘连在一起了。

    “嚇……”韩元恺抬起头来长长的出了一口闷气,发团的长发已经被他三下五除二清洗干净,变得柔顺起来,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外边的江翠翠听见屋里的动静,有些担忧的问道:“韩大哥,你没事吧?”

    “额……我没事!”韩元恺又抓过桶边的毛巾,仔细的搓着身上的污垢,只是动静放小了些。

    江翠翠听见他的回应,脸色一缓,又回过身去,无意瞥见了远处的村子里,正有一个人往这里看来,许是察觉到被发现了,那人便急忙转身走开了。

    江翠翠皱了眉,眼里又泛起了担忧,听见屋里的水声,她突然又自怨自艾的扭头往后瞥了眼,摸着脸幽幽一叹:“那叫玉代的女子应该长得极美吧?韩大哥与她是之前就认识的,还是离开的这些日子才好上的?”

    风渐渐的缓了,雪却是仍没个停歇的迹象,江翠翠坐在门边的凳子上,往火盆里又添了几根柴,然后伸手烤着火,听着远处村子里传来的隐约喧闹,她的脑子里却在不停地胡思乱想着。

    “吱呀……”

    房门打开,江翠翠忙收起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站起身来一回头,就瞧见韩元恺从屋里走出来。

    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在往下滴着水珠,洗净的脸上浓眉似剑目若朗星,棱角分明很是俊朗,更有一股男子阳刚之气扑面而来,江翠翠瞧得不禁红了脸,一颗心砰砰直跳!

    许久不见,他身上的气势是越发的沉稳和深邃,就连心思也是更难以捉摸了。

    气氛有些微妙,韩元恺忙移开了目光,望着外边的风雪,叹道:“好大的雪,不知得下到什么时候去?”

    江翠翠抿着唇又坐回了凳子上,说道:“你……你不是说自己不能见风的么,怎么不多泡一会儿?那药浴对你身子大有裨益的。”

    “外边冷……”

    江翠翠身子一颤,便听韩元恺又道:“而且水也有些凉了。”

    会错意的江翠翠一脸失落的垂下了柔美的脖颈,没了声息,只是低头搅弄着火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头也不抬的说道:“韩大哥,你饿了吧?锅里蒸着有馍馍,炖的鸡汤应该也快好了。”

    “不急,等鸡汤好了再说,为了照顾我你熬了一夜都没能睡个好觉,一会吃过早饭你便好好歇一歇。”韩元恺有些心疼的看着这无聊的拨弄火盆的少女。

    “我不累的!”江翠翠摇了摇头,然后又有些着急的扬起脖子,“韩大哥,你要走了么?”

第五百九十六章

    韩元恺点头道:“嗯,我还得赶着回去,你……”

    江翠翠急道:“韩大哥,你的身子还没大好,怎么可以乱动,更何况昨夜那将军说让你好好静养几日,你不必急着回去的。”

    “这样啊,可是这天寒地冻的不比夏日,我和大虎要睡在哪里?”

    江翠翠认真的回道:“我都与金婆婆商量好了,她家还有间空房,收拾收拾就能住人。”

    韩元恺叹道:“可是等我养好了身子,还是要走的。”

    江翠翠神色一暗,咬着唇不说话了,韩元恺突然忍不住说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江翠翠猛地抬起头来,但想到那方手帕,她还是笑着摇了摇头:“不了,韩大哥,我不想离开爹娘他们。”

    韩元恺一急,蹲下身子看着她道:“江姑娘,那叫金壮的混账终究是个隐患,我又不能留在你身边,万一他又回来……”

    江姑娘?好陌生啊……江翠翠鼻子一酸,强笑道:“没事的,他被你一吓,应该不敢回来了吧?我在这里很好,再说还有金爷爷金婆婆他们,我也能有人说说话。”

    “可是……”

    “嗯?”

    韩元恺回过身看着江翠翠的眼睛,说道:“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几个月不也过来了么?”江翠翠皱了皱鼻子,心里头酸酸的又暖暖的。

    “对不起,我那时不该不告而别,可我不得不走,你一个人孤身在此,实在太危险了,不说之前,昨天夜里我要是迟来一步,那些鞑靼人冲进来,你要是出了点什么岔子,我……”

    江翠翠低下头去,强忍着不叫眼眶里的泪流出来,“你是答应我爹什么了吧?可是我不在乎,你自己不也说了,鞑靼人很危险,还是因为那叫玉代的姑娘?”

    “什么?你……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韩元恺回过身看着江翠翠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几个月不也过来了么?”江翠翠皱了皱鼻子,心里头酸酸的又暖暖的,想起这往昔种种,便叫她忍不住想要落泪。

    韩元恺苦笑道:“对不起江姑娘,我那时不该不告而别的,可我不得不走,你一个人孤身在此,实在太危险了!不说之前,昨天夜里我要是迟来一步,那些鞑靼人一旦冲进来后果实在不敢想象,你要是出了点什么岔子,我……”

    “你是答应我爹什么了吧?可是我不在乎,你不也说了,鞑靼人很危险,但我又能去哪里呢?”江翠翠望着火盆,暗自神伤。

    韩元恺一怔,试着说道:“可以到永昌卫租间房子,至少那里有城防,鞑靼人轻易不会攻城略地,生活也方便些。”

    “可是我还不是一个人?到了永昌卫同样人生地不熟的,跟这里到底也没多大区别,可至少这里离爹娘他们近一些,闷了也有金爷爷金婆婆他们说说话。”

    顿了顿,江翠翠突然抬起头来笑道:“对了,金爷爷他还分了一块地给我,也不用交租子,等来年开春种上,到了秋天就有口粮了,韩大哥你就不用再这么麻烦了,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江姑娘,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韩元恺有些心虚,又有些着急。

    江翠翠似乎再也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江姑娘江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是不是因为那叫玉代的姑娘?”

    “什么?你……你怎么知道?”韩元恺满脸愕然。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江翠翠站起身来背过身去,强忍着不叫眼眶里的泪流出来,“韩大哥,快进屋吧,别吹了风,我累了,想一个人待会儿。”

    “江……”韩元恺一怔,跟着站起身来,想起那玉代心中突然一急,便从怀里掏出那方手帕,“不是的,我与她只是一面之缘,并不相熟。”

    江翠翠幽幽想道:“一面之缘?一面之缘就能让人家姑娘把手帕都送了你?而你偏偏还收下了,不离身的带着,这可是女儿家的贴身之物。”

    江翠翠低着头不做声,韩元恺心中却是担忧,一来那金壮下落不明,自己断了他一指,只怕他更会迁怒与江翠翠。二来鞑靼人不知是否还有漏网之鱼,贺虎臣既然有备而来,想必关隘那边也早做了准备,漏网的鞑靼人若是逃不掉,便只能在这关内四处游荡,而这金家沟又是最容易劫掠之处。三来他也不知布店那些人是否已经发现了金家沟这个地方,若是他们循迹而来,发现江翠翠与自己的关系,难保他们不会对她下手。更何况世道这么乱,流民四处流窜,此地虽然荒僻,但难保他们不会流窜至此,是以江翠翠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这里了。

    江翠翠吸了吸鼻子,见韩元恺这么久都没说话,也觉得自己有些孟浪,心下懊悔,刚想开口缓和一些这尴尬的气氛,却听他不容拒绝的道:“不管如何,你都不能留在这里!”

    “我……”江翠翠忍不住回头看来,便见了韩元恺手中拿着的那方手帕,不由眼眶一红,“为什么我留在这里不成?我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吗?韩大哥你别说了,我不会走的。”

    韩元恺想着种种危险,却是急道:“这怎么行?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这里太危险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我如何放心的下!”

    江翠翠紧紧咬着唇,突然回身一把将韩元恺推进了房中,随后飞快地把门给关上,说道:“韩大哥,你身子还未大好,别又着了凉。”

    倚在门上的她神情悲怆,泪已是再也没忍不住夺眶而出。

    韩元恺被关进屋中,听见门外的她低低的抽泣声,自是明白她的心思,情急之下本就矛盾的心一时间再也不管不顾,柔声道:“对不住,我方才语气太重了,你跟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轻浮的雪花似柳絮一般随风飘零,随风而落,江翠翠闻听着门后之人的柔声细语,心下一软就要答应,可到底是咬住了唇,没有作答。

    韩元恺苦着张脸重重一叹,眼见又是道歉又是软语相求的说了好一通,都没能让她松口,反而更是惹哭了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哄。

    韩元恺正着急间,突然想起她方才说的话,忙猛地咳嗽几声,然后往屋里走进几步,掀翻那张长条凳子。

    “啪嗒!”

    屋里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江翠翠心里一紧,她渐渐止住了抽泣,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门后的动静,可好一阵子都没再听到动静,她忙心慌慌的喊道:“韩大哥?韩大哥?”

第五百九十七章

    老妇人正提着只篮子一脚深一脚浅的朝这里走来,而她的身后不远,还有一个少年急急离去的背影,那少年不知怎么竟鬼使神差的扭头往后看了眼,正迎上韩元恺凌厉的目光,他不由慌了神,刚想要跑却又强作镇定。

    老妇人边走边道:“后生,这大雪天的你出来做什么?”

    韩元恺道:“昨夜里热得有些闷,出来透透气,金婆婆,你这是?”

    “老头子叫我来给你们送些吃的,咦,还别说,后生你这洗了个澡精神头可是好多了,翠翠娃的医术可是高明,不必那些城里的郎中咧!”老妇人打量了韩元恺几眼,有些吃惊的道。

    韩元恺笑了笑,那老妇人也就进了房间,见了屋里正在舀汤的江翠翠,忙道:“万幸,我这老婆子紧赶慢赶的好歹赶上了。”

    老妇人把篮子往灶台边上的桌子一放,上边盖着的布掀开,里头是些烫得香喷喷的大饼。江翠翠见了不由吃惊道:“金婆婆,现如今这日子可是紧巴巴的,你们怎么弄这么多吃的?”

    “老头子他们弄得,我这老婆子也劝不动他们,听老头子说,他们在那些鞑靼人身上搜到了些好东西,我瞧着有一样适合你的,就要了来。”老妇人说着从怀里摸出一粒拇指粗的珍珠,那珍珠色泽润白,竟无一丝一毫的瑕疵。

    江翠翠一怔,随后摆了摆手,说道:“金婆婆,这可使不得,这珍珠能值不少银子呢,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老妇人道:“你这娃尽说胡话,要不是那两位军爷,咱金家沟早就完了,算起来我们也算是托了你的福,再说了大家伙把东西都分了,你也合该着有一份,就不要推辞了。”

    江翠翠还待再说,那老妇人却是一把将珍珠塞到了她的手心里,然后凑过去小声说道:“翠翠娃,你方才是不是受欺负了?说出来,婆婆替你做主。”

    “没……”江翠翠摇了摇头,“金婆婆,我没受欺负,你不要乱说。”

    老妇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我老婆子也是一把岁数了,看你这眼睛红红的,泪水都没擦干呢,可瞒不了人。”

    无止休的雪一点点的堆积着,树绡再没承受住,将压着它的雪花甩开,飒飒而下的雪花砸落在地,有人声由远及近而来。

    韩元恺回头看去,原来是陆大虎,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头花半白的老汉。

    老汉还没走到跟前,便拱起手来,“多谢军爷救了我金家沟一村,我老汉实在无以为报,本来村子里的人都想来看看军爷的,但老汉知道军爷身子还未痊愈,所以就没让他们来,望军爷莫要见怪才是。”

    听着金老汉如此客套,韩元恺也回以一笑,“怎么会,诸位乡亲的心意我心领了,守土保家这是军人的职责,您大可不必如此。”

    “不一样,军爷是为了救我金家沟受的伤,我们却一点忙帮不上,所以无论如何军爷这次可要好好在这里歇上几天,等身子完全好了再走。”金老汉千恩万谢。

    “老丈客气,可是军中事务繁忙,我们可待不住。”

    “这么急么?军爷不必担忧,我们金家沟虽然日子过的不富裕,但一日三餐还是有的!”

    “老丈不要误会,我不是因为这个。”

    “昨夜那些鞑靼人身上还搜到了不少的好东西,这也全拜军爷们所赐,还请军爷留下多住几日,那位将军不也说了,让您将养好了身子再回去。”

    金老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递来,韩元恺接过看了几眼,“老丈,您这是?”

    “这是昨夜清理那些鞑靼人尸首的时候寻着的,老汉看着好看,也挺锋利的就留下了,这东西对我也没用,便送与军爷!”金老汉说着又把手往怀里探去,摸出一块布包来,“对了,这是军爷上次回来放我家的铜钱吧?”

    看着一双皱巴巴的老手伸来,里头是一块刻了字的树皮和一串铜钱,韩元恺忙推了一把,“老丈,有劳您照顾我家妹子,这已经是小小心意了,这样吧,我收下这把匕首,你也把这点钱收下如何?”

    屋子里,听到动静的江翠翠一脸吃惊,可她对面的老妇人也是一面茫然的摇了摇头,在老妇人的目光下,她心里甜得如吃了蜜一般,眼看着老妇人起身朝门外而去,她也赶忙跟上。

    一出了门来,正好与扭过头来的韩元恺对上了目光,她不由又红了脸,那张树皮她虽没看清楚上边刻了什么字,可是她也能大概猜出来。

    老妇人却道:“后生,你赶着要走?”

    “嗯,金婆婆,我们军务在身,不敢多耽搁,更何况我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韩元恺回道。

    “那翠翠娃怎么办?你也不愿意留下多陪陪她?”

    从老妇人身上挪开目光,韩元恺看着江翠翠柔声说道:“你愿意跟我走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江翠翠心里又慌又喜,只觉得整个人都像喝了酒一般晕乎乎,整个世界那么的不真实,她咬着唇勇敢的抬起眼,“我……我愿意,可是韩大哥你的身子还没完全好,这天又下着雪,不能再多待一天么?”

    她的眼里是欢喜,也是担忧和不舍,韩元恺看着同样有些难受的老妇人,终是点了点头,“好吧,听你的,明日再走。”

    “唉,你这傻丫头,我老婆子还真舍不得你呢。”老妇人突然叹道。

    看着老妇人难过的样子,江翠翠忙上前一步搂住她的手臂,“金婆婆,金爷爷,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一旁的金老汉看着羞红了脸的江翠翠也欣慰一笑,韩元恺回头道:“老丈,说实话,这里地处边关,又是荒僻,金家沟的先人当初为何选在此处扎根呢?”

    “我们本就是数十年前逃荒出来的,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又能到哪里去呢。”金老汉苦笑道。

    韩元恺听罢不再多言,金老汉又待了会,便告辞离去了,没多久陆大虎便带着一身酒气从村子里走了回来。

    韩元恺看了他一眼,叹息道:“你说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陆大虎一怔,知道他说的是江翠翠之事,然而沉吟许久,他终是深深一叹,没有作答,或许他也不知道吧,毕竟这乱世谁能说得清楚呢。

第五百九十八章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恍惚间竟有地动山摇之势,旗杆上的积雪也好似受惊一般发了颤!

    再次掀起的浓烟在半空中飘散,泛着一股呛鼻的气味,呛得人纷纷扭过脸去捂嘴咳嗽起来。

    场面愈发混乱,这些新兵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早就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溃逃!

    点将台上,贺虎臣只是略一分神,一回头便见那几道人影此时更是趁乱飞快地朝台上而来,心下大急,“拦住他们!”

    闻声,就站在点将台边上的贺方急忙上前一步,挡在了几人身前,举着棒槌就道:“站住!”,

    见有人挡路,便有一人叱骂道:“放肆!连千总大人都敢阻拦,不想活了吗!”

    “千总大人?”

    这时,那被两人夹在中间的汉子面皮不自禁的抽了抽,“看清楚了么,连我都不认识,还不快给我退下?”

    贺方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说话这人,见他果然是那千总柳大淼,可他却并不让开,而是有往紧紧贴在他左右的两人身上打量了几眼。

    柳大淼见他仍杵在自己面前,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分,唾沫也跟着横飞,“混账东西!赵志用呢,让他出来说话!”

    不承想这一着急忘了身边到处都是黑烟,话音刚落便猛吸进去几口,呛得他是咳嗽不止涕泪横流!

    见贺方几人并不搭话,也不动作,柳大淼身边一人大声呵斥道:“聋了吗?没听到千总大人的话?滚开!”

    贺方仍自站住,也不言语,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只是眯着眼睛紧紧盯着身前这三人,毕竟贺虎臣只叫把人拦住,他也不敢擅自动手。

    耳边尽是嘈杂之声,唯恐生变,那人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往前一指,“让开!违者杀无赦!”

    贺方几人自然不惧,一时间刀出鞘之声不止,被夹在中间的柳大淼脸色难看至极,张嘴欲言,却又突然身子一僵,到底是闭上了嘴。

    火药爆炸掀起的浓烟不断袭来,硝烟中一股浓浓的花椒味,叫人脸上露出的肌肤火辣辣的,韩元恺双手被绑动弹不得,即便憋气的功夫再厉害,也熏得他眼泪直流,可他仍然盯着那突然出现的三人方向。

    只见那贺方也不知在哪里扯出一块方巾,蒙了口鼻这才说道:“千总大人,赵把总不在,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何必动怒呢?”

    黑烟弥漫,看不真切那柳大淼的面容,只听有一道有些发干的声音说道:“事情有变,先把那两个逃兵给……给我押下去!”

    “恕难从命,千总大人。”贺方双眼突然一眯,声音也重了几分。

    那人早觉不妙,此时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便把刀一回,锋利的刀刃压在柳大淼的脖颈上,“我再说一遍,把那两个逃兵交出来,不然你们的千总大人就要人头落地!”

    “来人呐!有人挟持千总大人!”贺方喝道。

    遮住了去路的屋门被拉开,院子里是一大片的积雪,对面的西厢房已经有一段日子没住人了,天空阴沉沉的暗着,似乎又在酝酿着下一场雪。

    少年在身旁的叮咛声中,收回目光看着脚底下,在妇人的搀扶下,踏出了久违的院子,迎面扑来的是带着些冰凉的空气,闻来似有一丝清甜。

    “走吧!”妇人轻轻催促着,她还得赶紧把领的针线活做完,再领新的活计来做。

    正在他们向角落里的茅厕走去之时,院子外边突然响起熟悉的说话声。

    “水娃,不要咳。”妇人有些紧张的叮咛道。

    妇人话音刚落,身旁的少年还未作答,虚掩的院门突然就被人从外边推开,当先走进来的便正是这院子的主人——一个身材有些发福长了一张圆脸的中年妇人。

    她的身后还跟着两男一女三人,一见了那落在后头的明眸少女,少年不由眼前一亮,激动之下,憋在嗓子眼里的痒再也抑制不住,“咳!”

    少年低着头脸红脖子粗,两只慌乱的眼睛里溢满了泪花,随后佝着的身子猛地一颤,鼓胀的腹下又是一股热浪喷出,烫得他双股不自禁的发起抖来。

    身旁少年这猛咳的一声,便将刚走进院中的一行人目光吸引了过来,妇人看着有些好奇和嫌弃的圆脸妇人,一脸尴尬的陪着笑,“对不住、对不住!孩子这几日受了风寒,肚子拉得都走不动道了。”

    感到院中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那明眸亮人的少女,少年头也不敢抬,看着湿漉漉的裤腿,一张脸直红到了耳朵根,便用手撞了撞身旁妇人,这才难堪的别过了身子,朝屋子里急而踉跄走去。

    “吱呀……”

    房门在妇人的赔笑中关上。

    圆脸妇人有些不高兴的收回目光,回过头又带了些笑,然后走上几步掏出钥匙打开西厢房的门,请院中三人进屋看了。

    那三人倒也干脆,只看了一圈,便直截了当的掏出钱付了,圆脸妇人喜滋滋的将钱对清,她才不管这两男一女的是什么干系,又怎么住,便识趣的拿着签好的契约出了门去。

    这房子一进门就是一间似堂屋又似房间的屋子,一张桌子四张圆凳,左手边又开了一道门,里头是一间稍小一些的屋子,屋子都还算干净,只是有一阵子没住人了,桌子上落了些灰尘。

    “韩大哥,你看……”

    一道惊疑的声音响起,正扫视着屋中摆设的韩元恺回过头去,看了眼少女手中捧着的一包铜钱,“怎么了?”

    少女目光从手中铜钱抬起瞥了他一眼,瞧见他也是一脸疑惑,江翠翠不由问道:“不是你的么?

    “不是,应该是金婆婆她们的吧。”

    “韩大哥,我有些想他们了。”幽幽一叹,江翠翠把铜钱重新包好放入怀中包裹,看着面前这屋子突然红了脸,“韩大哥,你……你们什么时候走?”

    “一会就走。”

    “这么快?”

    “嗯,我们还有军务在身。”看着她的目光黯淡下去,想到她又要一个人孤零零的、重新生活在这陌生的地方,韩元恺心里也空落落的难受,“家里的东西都没带来,吃的用的都没有,你先歇着,我们去买,一会就回来。”

    “额……”一旁的陆大虎在二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突然一脸嫌弃的摸了一把桌上的灰尘,“东西我去买就好,灰尘这么多,你还是留下帮江姑娘打扫下屋子吧。”

    话音未落,陆大虎已快步出了屋子,还顺手把房门给带上了。

    屋子里光线暗了些,但她眼中的慌乱仍旧清晰可见,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屋子里只余两人轻轻的呼吸声。

第五百九十九章

    走在有些安静的街市上,街道两旁的小贩偶尔会来上一句有气无力的吆喝,把帽子压低的韩元恺牵着马经过,与街上的行人一般,不急不慢的往西城门而去。

    待周遭经过的行人少了些,陆大虎牵着马紧追了几步,与他并排而行,“队伍回去估摸着得有个六七日才能回到大营,其实你不必这么急着走的,江姑娘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确实不容易。”

    听着陆大虎深有感触的话,先往左右扫了一通的韩元恺又微微撇过脸去,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若在她身边待多片刻,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危险。”

    “唉……”

    轻叹一声,似在惋惜,陆大虎又道:“咱们现在去哪儿?这就追赶队伍去?”

    “不,咱们先去一趟高古城堡。”

    陆大虎有些讶异的看着他,但却没有多问,“好,”

    迎面又有人走来,二人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顾埋头赶路,这般的走了一阵,城门口就在眼前了。

    城门边上好似正有一对情侣即将分别,他们的旁边还停着一辆马车,男子长袍戴冠,是个书生,只是衣衫洗得发了白,看上去有些寒酸。

    而那女子衣着打扮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果然没多久就见一个丫鬟走了过来,看神情应该是在催促她赶紧上路,女子依依不舍的望了书生一眼,刚半转过身子又扭了回来,从腰间解下香囊抛给了书生,就转身急急的走去,上了马车。

    马车朝城外奔去,捧着香囊的寒酸书生红着脸急追了几步,嘴张了张却没听他喊出什么来。

    书生看着牵马路过的两人,慌忙把香囊收起,一张清瘦的脸更是红了,也没敢再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

    车轮轧着逐渐消融的雪,终究远去。

    把目光收回往身前的地面看着,韩元恺想起她方才种种举动,该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

    胸前暖暖的,好似她才刚刚从怀中红着脸挣开了一般。

    出了城门,四下无人,见前头的陆大虎已然翻身上了马,韩元恺把手往怀里一摸,看着她送自己的东西,原来是一方小心包起的手帕,再轻轻一捏,里头好像还有一粒圆圆的东西。

    韩元恺一怔,小心解开手帕,里头裹着的果然便是那一粒金婆婆送她的珍珠。

    见身后一直没有动静,陆大虎回头一看,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脸上竟是有些羡慕。

    一点冰凉的风拂过,手帕带着一缕幽香翻动着。

    韩元恺把思绪收回,连带着包着手帕的珍珠一道放入怀中,随后便翻身上了马,正要策马而行,却又回头看着身后,神情有些急。

    “坏了,怎么就给忘了送信的事了。”

    “怎么了?”

    “应该没事吧,江姑娘她聪慧过人,会处理好的。”

    灰暗的天空低沉着,无风无雪也无日头。

    院子里却传出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江翠翠把支开的小半窗户也给关上,却还是拦不住那惹人烦的羞耻声。

    “啊!”

    “嘿嘿……”

    “老爷,不要!”

    “好宝贝,什么不要?不要什么?”

    “你……你真坏!大白天的,就会欺负人家。”

    “想跑?给我回来吧!”

    “唔……”

    这些声音不受控制的往耳朵里钻,捂住了耳朵也无济于事,江翠翠听得心烦意乱,一张脸也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似在为那住在北屋的女子担忧,可人家的声音听来明明就很……

    正苦恼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起身走到门边把门给拉了开来,没了这一层阻挡,院子里动静更大了些,而对面的东厢房却没半点声,好似早已习惯了一般。

    院子外头一辆马车停在边上,上边还躺靠着一个车夫,江翠翠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外边的街道上人流还不少,叫卖的买东西的互相讨价还价,江翠翠脸上的红晕散了些,左右一看,便步入人群之中,一边看着一边走去。

    江翠翠吃惊回头,视线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就见远处正有几个穿着衙门公服的人往这里跑来,似欲直奔斜对面的客栈!

    衙役的旁边,还跟着一个有些面熟的人——那方才给她指路的卖面妇人,倒退两步正欲悄然离开的江翠翠,不巧竟与那妇人四目相对。

    妇人脸上一喜,把手一抬就往布摊指来,和善的脸上那抹子轻松的笑意分外醒目。

    循着指引,那几个衙役顿时眼前一亮,尤其是那累得喘气粗气的胖班头,见了那美人投来的目光,更是屏着气把胸膛一挺、站直了些身子,然后才腆着圆鼓鼓的肚子一颤一颤的快步朝那少女跟前走去。

    望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大惊失色的江翠翠哪里还敢多做停留,眼睛余光悄悄往后一瞥,转身就跑。

    街上的人纷纷为之侧目,看着这个提着裙摆慌忙逃窜的柔美少女。

    “班头,她跑了!”

    “老子瞧见了,还不给我追!”

    胖班头急得大喊,从两只鼻孔喷出一股白气来,脸上的两坨肉颤巍巍的抖着,耳朵里嗡嗡作响。

    慌不择路的江翠翠一边跑一边扭头往回看,她的胸口猛烈起伏着,却没有敢停下歇上一歇,她没想到这些衙门的公差,青天白日之下,就敢如此明目张胆的逞凶作恶。

    可到底是女子,比不过那些衙役的脚程,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一点点的撵了上来。

    “站住!”

    “别跑!她是个偷儿,快将她拦下!”

    任凭那几个衙役怎么喊,街上的人都不为所动,一副木然的模样。

    不说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很难让人相信,更可况这些话还是从那些穿着公服的人口中说出,是以更无人插手。

    当然也不会有人敢冒着得罪这几个差爷的风险,出手相帮这非亲非故的少女,即使她长得再美,只因他们心里清楚地知道,她被追大体是因为什么缘故,已有些见怪不怪了。

    眼看就要被他们给追上,在这寒冬时节,江翠翠竟急出满头大汗,正在这时,前头的巷子里突然走出一队抬着棺木送殡的队伍。

    江翠翠忙加快了些脚步,赶在路口被拦住之前跑了过去。

    看着那少女没了影,几个衙役虽然着急,但路已经被一口棺木堵住,他们也不想寻晦气,可棺木刚过去,后头还跟着送殡的人群,后头的胖班头赶到,并不理会这些,急得几欲跳脚的他骂骂咧咧的驱使着几个衙役直接冲撞了过去。

第六百章

    然而,就这么一耽搁,那个少女已经跑没了影。

    胖班头喘着粗气,往前头的街道看了眼,那头人不算太多,而且也一切平常,他不由猛地回身朝那还在走出送殡队伍的巷子望去。

    巷子深处,有人一家,院门开着,里头有一男一女。

    见了大着肚子的女子在院里转圈,刚进家门的年轻书生连门也来不及关,便赶紧上前去,“娘子,你小心着些。”

    女子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一脸的温柔,“这才七个月,不碍事的,相公,都忙完了?”

    “别提了,今日的米价又涨了!”

    “又涨了多少?”

    “一成!这天天涨的,不说没跌过,就连平价的时候都没有,一天一个价,我看咱家得去买一些才行了,不然我的宝贝儿子都没得奶水喝了。”

    “唉……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叹了一气,女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脸上神情有些担忧。

    “这世道,临街卖茶的老兄被人杀了,至今都没破了案,留下一家老小叫人看了真是可伶。”

    “相公,还好你那日没与他一道走,不然我肚里的孩子可就……”女子说着眼眶蓦地红了,想到那可怕的一幕,她的声音也发了颤没再说下去。

    “娘子,我这不好好的么,你……”年轻书生正说着话,就见一个少女跑了进来,还顺带着把门给关上了。

    “额……这位姑娘,你这是……”待这少女回过身来,年轻书生瞧见她一脸着急的摆了摆手,蓦然愣住了。

    “你们这几个饭桶,连个娘们都跑不过,快给我追!”

    院子外远远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急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院子外边时,却又突然停了,倚在门板上的江翠翠一颗心跳得飞快。

    “咚咚咚!”

    敲门声就在身后赫然响起,江翠翠脸色变得煞白,随后又听外头有人喊道:“秀才公在家么?”

    “咚咚咚!”

    听出来人是衙门里那鱼肉百姓的胖班头,院中一脸愕然的年轻书生一脸厌恶,又见那门后的少女惊恐又恳求的眼神,便迈步朝门后走去,“这就来,请等一等,不知客人是哪一位?”

    “衙门的,请开下门!”

    又摆手又使眼色的,让那少女把门让开躲到门后去,年轻书生便拉开了门,“原来是几位差爷,不知突然到访寒舍,有何贵干?”

    见开了门,喘着粗气的班头也就从后头走上前来,一边瞥向院子,一边拱手随口说道:“打扰,原来秀才公在家,还以为你也送一程了。”

    “我家娘子有孕在身,我不放心,就提前回来了,这不刚陪我家娘子出门转了转,才回来,”年轻书生也客气的还了一礼,“诸位上门是出了什么事么?方才我好像听到你们在喊什么,莫不是茶铺掌柜的案子有了线索?”

    发现院子里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少妇,而地面上被打扫的光亮,不像外头有一串串的脚印,胖班头也就去了疑心,“还没有,只是一个偷儿,方才以为秀才公不在家,生怕那偷儿闯进你家,惊扰了尊夫人,那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有劳诸位差爷惦记,既然那偷儿逃了,便请屋里坐坐吧。”年轻书生说着把门推开了些,然后又侧身让开,“唉,可惜那些姑娘的案子还没破,就又出了这桩杀人劫财的命案,永昌城最近这是怎么了?”

    听见这话,胖班头迈到半空中的脚又缩了回去,一张脸不知是被臊的还是怎么了,脸色有些难看。

    “不了,没抓到那偷儿,怎么好停下歇息,打扰了,告辞!”

    胖班头说着朝那年轻书生一拱手,便转身下了门口的石阶,然后粗脖子往左右快速一甩,身后的路面上脚印狼藉,前头的路倒是也有几串脚印子。

    奇了怪了,那小娘们怎么跑得那么快?老子追不上倒也罢了,这几个蠢货怎么也追不上,还白白的自讨没趣!

    这一条巷子的人家家家户户都关着门,没几个在家,都去送他们那倒霉的死鬼街坊去了,胖班头鼓着两只眯缝眼略一沉思,便又带着身后几个衙役朝前头追去。

    可是直追到了外头的街道上,都没有瞧见那少女的踪迹,胖班头累得弯了腰,一只手撑在一个衙门的身上,呼呼的喘着粗气。

    街道上人不多也不算少,站在中间往左右一看,一切如常,胖班头越看越是犯起了嘀咕,那少女也没甩开多远,怎么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胖班头刚直起腰来,方才那几个往左右追去的衙役又跑了回来,也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不用问,一看就是没找到人!

    一个美不溜丢的小娘们弄丢了,胖班头气得就往那几个衙役身上各是踹了一脚,“没用的东西,亏老子平日里带着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就在眼前的一个娘们都追不到,废物!”

    “班头,或许咱追错了方向,方才那小娘们八成不是往这巷子跑……”

    “对啊班头,我都问了那些行人和小贩,压根没人瞧见过那小娘们!”

    “班头,我也问了,也是没人见过那小娘们……”

    见这几个人都如此说了,也由不得胖班头不相信,“这就奇怪了,难不成真是追错了方向?”

    “班头,那小娘们长得出众,又急着逃,不可能不引起旁人的注意,除非那些人都在帮着她欺瞒咱们!”

    听见这话,胖班头顿时冷了脸,“他们敢!分头再去问,把这四周都给我问个遍,就说敢隐瞒的,下个月例钱翻三倍,我倒要看看那小娘们到底是往哪里跑了!”

    鸦雀无声,巷子里安静的会很,年轻书生回身进了自家院子,把门关上,这才朝一旁的少女拱手道:“姑娘,不要害怕,他们应该真走远了。”

    听他如此说了,捂着胸口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的江翠翠脸色好看了些,有些不好意思的朝那年轻书生福了一礼,

    “这位公子,还有这位夫人,请恕小女子冒昧,只因后有恶人追赶,我又不熟悉此地,实在走投无路,还望原谅则个,我真不是他们说的偷儿……”

    她跑了这许久,身上早没了多少力气,说起话来也时断时续。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敢如此胡作非为,真是没有王法了!”年轻书生声音虽低,可脸上的神情却十分的气恼。

    “对了,姑娘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这些恶棍欺行霸市早就名声在外了,听你的口音,莫非姑娘不是本地人?”

第六百零一章

    “啊!”

    少妇惊恐的喊道。

    见状,江翠翠赶忙上前两步,伸出手去搀住少妇的手臂。

    听见声音的年轻书生知道不对,猛一回头,他身手也算敏捷,抢前两步也将另一条胳膊给接住。

    少妇身子朝前倾斜着,这两人的手再慢上一点,她那圆鼓鼓的肚皮就要碰到地上那坚硬的青石板了。

    即便这样,少妇也是吓得不轻,一张脸没了一点血色,煞白煞白的,比方才仓皇逃窜的江翠翠也好不了多少。

    江翠翠与年轻书生合力,一人扶着一条胳膊,小心点把这怀了身孕有些沉的少妇给扶正身子。

    “娘子!你……你没事吧?”看着脸色极为难看的妻子,年轻书生脸色发青,吓得话都说的磕磕巴巴起来。

    听见身旁相公关切的声音,少妇刚扭头看了他一眼,却又突然低下头捂着肚子,喊道:“啊!相公,我……我肚子疼,孩子……啊……好痛!”

    “这……哎呀,这……”看着不停喊疼的妻子,年轻书生急得都快哭了起来,正手足无措之际,突然想起方才妻子跌倒之前所言,他忙朝一旁的少女看去,“姑娘,你是不是会医术?”

    然而,此时的江翠翠眉头微皱,她的手搭在少妇的脉上,看见少妇这般情形,她的心也不由随着跟着慌乱,更有些自责。

    心一时间静不下来,她没空回答年轻书生的问题,干脆闭了眼睛,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这般不言不语,可是把一旁的年轻书生急坏了,这般情形肯定是不能走动的了,家里又没马车板车,只能去医馆里请郎中来。想要去外头寻人帮忙,他又怕这少女一人扶不住妻子,一时间左右为难。

    “呜……相公,孩子,我的孩子……”

    看着妻子这般痛苦的模样,年轻书生急得泪都都出来了,他正要开口再问,却见那少女睁开了眼睛。

    “姑娘,怎……怎么样?”他想问,又不敢问。

    江翠翠也顾不上回话,又把手往少妇肚子上轻轻摸了摸,然后就从袖中拿出一只布包,一翻开,里头是一排长短不一,粗细也不尽相同的银针。

    “公子,把夫人扶住了!”朝那年轻书生吩咐了一句,江翠翠从左手心里的针包中挑了一根银针,平静的看着面前一脸痛苦不安的妇少妇,“夫人,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听见这话,一直低着头看自己肚子的少妇咬着唇抬起头来,见面前这少女手捏银针,不急不躁,她没由来的便突然安心了些,忙不迭的点了下头,随后便忍着痛站住了身子,不再乱动。

    银针一根接一根,江翠翠速度很快,眨眼间已是六针刺下,扎入少妇的合谷、内关、凤池、神阙、气海以及关元六个穴位。

    手放下,江翠翠脸上虽然平静,可心里头也着实有些紧张,毕竟面前这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一着不慎,若是判断失误,便可能一尸两命。

    一旁的年轻书生也不敢说话,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看看那个,一颗心之提到了嗓子眼,就差最后那一哆嗦就要跳出来了。

    “唔……”一直咬着唇的少妇突然轻哼了声,脸上的神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一睁开眼睛便低下头看着底下那圆鼓鼓的肚子。

    “娘子,你感觉怎么样?”年轻书生抓紧了妻子的手,一脸紧张的问道。

    轻柔的抚上肚皮,脸上恢复了些血色的少妇,有些不敢相信,“相公,好像……肚子没那么疼了……”

    “老天保佑!”年轻书生下意识来了一句,话出了口方觉不妥,“啊,更要谢谢姑娘!

    见到起了效用,江翠翠心里蓦然松了口气,“夫人,您试试看可以走动么?”

    少妇又等了会,才在年轻书生的搀扶下,试着迈出了一小步。

    见没什么异样,江翠翠便与年轻书生一道,将少妇扶进了房间,接着又扶上了炕,然后她才在炕边坐下,伸手又替那少妇把起脉来。

    见她把完一只手,又换了另一只,少妇不由有些心慌,“姑娘,我肚里的孩子……他没事吧?”

    看了这少妇一眼,江翠翠说道:“夫人,您不要担心,小公子没什么大碍,只是您以后不要再想那些烦闷的事,会对孩子不好……”

    其实她方才并不是动了胎气,只是关心则乱,加上她心情郁郁,心中似有症结,所以才

    “什么?你说什么……”

    见她神情有些激动,江翠翠一叹,果然是为了此事烦恼,“夫人,从脉象上看,您怀的应该是个男孩。”

    “男孩?男孩?”少妇身子虽然虚弱,可脸上却是有了笑意,“相公,你听到了么?姑娘说我肚里怀的是男孩……”

    见江翠翠起了身,年轻汉子便凑近炕边,小心的替榻上的少妇擦去脸上的汗水,“嗯,我听到了,我的傻娘子,只要你和孩子没事,男孩女孩的又有什么要紧。”

    “哼,你嘴上这么说,”

    见妇人没什么大碍,但江翠翠还是给她开了几付安胎养神的药,待那年轻书生把药方子接了过去,想着也差不多了,她便上前把扎在少妇身上的银针取下,然后告了辞。

    追出屋外的年轻书生一番劝说,她也不肯多留,转而想送她回去,也被她以娘子身边需要人照看为由婉拒。

    待送那有些执拗的少女出了门,看着她走远了,年轻书生想着家中的娘子,便又进了门。

    躺在炕上的妇人见进来的只有自家男人,不见了那女郎中,便开口问道:“相公,姑娘她走了?”

    “唉,走了,你看你现在知道人家的好了吧,若不是你方才乱吃干醋,也不会……”

    不待自家男人把话说完,少妇便努着嘴哼道:“还不都是你,一双贼眼直勾勾的盯着人家漂亮姑娘看,一听人家要走,连扶都不扶自家媳妇了,我看你根本没把我和肚里的孩儿放在心上。”

    “娘子,姑娘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心情不好,”年轻书生走上前去,往炕边一坐,陪着笑脸,“额……娘子,我错了,是我错了!”

    “啊!疼!娘子,好娘子,快快松手!”

    “不松,我不管,都是你,害我无端的做了回恶人,就不松,谁叫你看了漂亮姑娘就挪不开眼!”

    “娘子,你可真是误会了,你不知道那姑娘一个人离去实在危险,方才那几条恶棍我看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的。”

第六百零二章

    毕竟他搭救过我,实在没有理由推辞,我的姓名应该不会影响到韩大哥吧?嗯......朝廷应该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犹豫了下,江翠翠又走快两步,与那年轻书生拉了些距离,方才转身应道:“小女子姓江名唤翠翠。”

    “江翠翠?”

    年轻书生赞道:“人如其名,姑娘直如江边之绿竹,娇而娴静,直而不旁。”

    听着外头没有动静,江翠翠心中这才稍安,“公子过誉了,小女子愧不敢当,请留步吧。”

    “江姑娘,你路上千万当心。”

    待送那有些执拗的少女出了门,又看着她走远了,直到拐过曲折的石头墙,从视线中消失,年轻书生突然在心里幽幽一叹,

    “也不知是哪一个好福气的,竟得了这女子的芳心,只是那人却也实在不知珍惜,竟把她置于这般险境,唉......”

    空荡荡的巷子里早没了那道倩影,年轻书生想着家中的娘子,便转身进了门。

    躺在炕上的妇人见进来的只有自家男人,不见了那女郎中,便开口问道:“相公,姑娘她真走了?”

    “唉,走了,你看你,现在知道人家的好了吧,若不是你方才乱吃干醋,也不会……”

    不待自家男人把话说完,少妇便努着嘴哼道:“还不都是你,一双贼眼直勾勾的盯着人家漂亮姑娘看,一听人家要走,连扶都不扶自家婆姨了,我看你根本没把我和肚里的孩儿放在心上。”

    “娘子,姑娘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心情不好,”年轻书生走上前去,往炕边一坐,陪着笑脸,“额……娘子,我错了,是我错了!”

    不料那少妇却突然伸手就往他耳朵上拧去,年轻书生一个没注意便落了贼手,“啊!疼!娘子,好娘子,为夫知错了,快些松手!”

    少妇一边抚着肚子不让自己动怒,一边却又扭住他的耳朵不放,“不松,我不管,都是你,害我无端的做了回恶人,就不松,谁叫你看了漂亮姑娘就挪不开眼!”

    “娘子,你可真是误会了!你不知道,那姑娘这般一人离去实在危险,方才那几条恶棍我看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的。”年轻书生也不敢挣扎,说起话来脸上表情随着耳朵传来的疼痛,变得丰富。

    一听这话,少妇更是后悔,手上不自知用了更大的力道,“啊!那怎么是好?我……我不是成心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是控制不住……”

    “娘子,莫激动,外头我仔细看过了,那些人应该已经走远了,你就放宽心吧。”

    “那就好,希望那位姑娘平安无事。”少妇虽然说着,可手上却是不松。

    年轻书生没了法,只得寻个由头,“娘子,我与你说一事,只是你不可激动!”

    “嗯……你说。”

    察觉到她手上力道一轻,已是恢复了红润的脸上有些好奇,年轻书生忙轻声道:“娘子,最近城里有不少年轻女子上吊而死,你还记得吧?”

    “怎么了?不是说有采花盗么?那些女子失了贞节,才羞愧自尽。”少妇虽然不怎么出过门,可也从街坊的张婶李嫂子嘴里听过了。

    “是这样没错,接二连三的,这案子为何迟迟破不了?只要从那些女子去过何处,与什么人打过交道,我想应该会有些共同之处才是。”

    “为什么?还不是那些衙门的人都是些酒囊饭袋,他们能破了案才叫人惊奇。”

    一边揉着发红的耳朵,年轻书生一边宽慰道:“这是其一,这事情我看没那般简单。”

    “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没有案子出现了,也没听说抓到那采花盗的消息,娘子,你不觉得奇怪么?”

    与年轻书生相处久了,一瞧了他那神情,少妇便猜出了几分,一时间不禁有些惊疑,“相公,难道那些女子是……”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在旁人面前说起,小心惹来灾祸。”

    “知道了,相公,可是这也太……”

    “我也只是推测,并无实据,这还是从方才他们追江姑娘才有了这般念头的。”

    “嗯?江姑娘?连人家名字都问了,”

    “哎呦!疼疼疼……”

    天空阴沉着,街道上人也不少,虽才是午后,可天气却已有些阴冷。

    在巷子口偷偷摸摸瞧了好一阵,江翠翠才趁着有女眷路过之极,拔腿快步走出,混入其中。

    不敢有丝毫停留,她就在街道中间行走,多有留意那些街道两旁的摊贩,

    可这永昌城她也第一次来,并不熟悉这些路,方才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也没有多加注意,天上又阴沉着,布满阴云。

    好在突然刮起了风,望着街面上猎猎作响的旗子,她才知道自己走岔了,恰好走过了街口的便撇过身去,打算往西边而去。

    可就是这么一转身,就给她瞧见了后头正有一个衙役鬼鬼祟祟的跟着,后头人群有些骚动,似乎还有人在往这里赶来!

    这下可好,装作不知也没用了,她也用不着小心翼翼的躲着人走,提起裙摆就跑。

    好赖方才歇过一阵,她的身上恢复了些气力,不然有心想跑,脚也不听使唤了。

    都过了街口了,那衙役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身,这下也只能直接朝她身后追去。

    江翠翠心知,一旦落入他们手中,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怕也是有口难辩,更何况若真被锁进了女牢,便是想死都不能了。

    “站……站住!”

    听着后头那衙役的叫喊,江翠翠却更跑快了些。

    那衙役却是有苦难言,这肚子跟着胖班头吃了一道,早就是沉甸甸鼓囊囊的,跑起来一阵阵的抽疼,追了一阵后,竟是被那女子给甩开了些。

    这衙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前头的江翠翠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她不敢停下,一停下腿一酸,可真就再跑不动了。

    街上的人虽然没人帮忙,却也没人阻挠,见她看来,也只是纷纷闪开了目光,不敢对视,

    见前头又是一道街口,她却是大了胆子往一旁的巷子里跑去,她实在跑不动了,更何况,她也不知该往哪里跑了,若是直接回了城西租住的地方,岂不是把自己住处暴露了么?

    一想到这里,江翠翠也只能赌一把了,一进了巷子,她就直接靠在拐角后的石头墙上,按住了那砰砰直跳的心头。

    回头发觉那衙役被她甩开了些,她赶忙又加快了些速度,没想到,刚转进一道僻静的街道,就有一只手猛地从墙角后伸出,一把将她给拽进了巷子!

第六百零三章

    胖班头带着追到,却不见了那少女的踪迹,正要寻个人问一问,却见迎面走来一个老熟人——那卖狗皮膏药的瘦削汉子。

    瘦削汉子自然也早瞧见了跑得直喘粗气的胖班头,不过这次他却是不躲不闪,直接迎了上来,“差爷辛苦!”

    胖班头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废……废话少说,我且……问你,有没有……见一个小娘们跑过去了?漂亮……穿着素……白衣裙的。”

    “额……没瞧见啊,”瘦削汉子愣了下,又把头扭向一旁,“兄弟,你瞧见没有?”

    一旁的绿豆眼摇头,“没有。”

    “娘的,这小娘们这般能跑!”到了嘴边的肉没了,胖班头气恼不已,“都是你们几个饭桶,吃得最多,却连个小娘们都追不上,真是一群废物!”

    见这胖子正在大动肝火,不宜上前搭话,可瘦削汉子等不了,还是赔了笑脸走近两步,“差爷消消气,永昌城还不是您说了算嘛,那小娘们迟早也是逃不出您的手掌心的。”

    “有屁……就放!”

    “现在小的这里有一门生意,不知差爷有没有兴趣?”

    “说!”

    忘了左右一眼,瘦削汉子又上前一步,贴着他的耳朵悄声嘀咕了几句。

    胖班头往一旁的绿豆眼瞧了几眼,“五两银子!”

    “额……差爷,这是不是太贵了些?”

    “嫌贵?那就……让那两个泼皮在牢里好好呆着吧!”胖班头突然阴阴一笑,压低了声音,“你小子在中间捞了不少好处吧?”

    “额……好吧,五两就五两,不过我这兄弟想今日就接他们出来。”

    “易如反掌!”胖班头追了这么久,出了一身大汗,这是又被风一吹,说不出的难受,还忍不住打了个摆子,也就不再去想那娇滴滴的小娘子。

    瘦削汉子背过身子付了银子,胖班头就带着瘦削汉子二人来到镇抚司衙门大牢,这里头关押着不少犯人,他叫人开了大门,刚要进去。

    那瘦削汉子却又停了脚步,“差爷,里头味道不好闻,我就先走了,让我这兄弟去接他们出来就是。”

    “二位,我们救了你们出来,也不要你们道谢,只要把金壮住在何处说出来。”

    “哼!休想,老子义字当头,岂会出卖兄弟?”

    “嘿嘿……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就凭你?你们俩?念在你们救咱弟兄出来的份上,现在立马跪下磕三个响头,老子便放你们一马!”

    “哦?是么?”

    瘦削汉子话音未落,已经朝前头飞扑而去,那两个泼皮反应过来之时,已是整个身子都飞到了半空中,然后重重的落了地。

    两个泼皮吃痛之下还未起身,已是被人一脚踏在胸前。

    “说不说?”

    “休想!有本事就弄死老子,不然老子迟早弄死你!”

    “有点意思,嘴还挺硬,我还真舍不得弄死你们了,看到旁边是什么地方没有?”

    “猪圈?哼!你想做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瘦削汉子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黄纸包,“我记得你好像瞧不上我这药。”

    “你……你要干什么?”

    瘦削汉子朝一旁的猪圈走去,猪圈里的一头大母猪正在躺着睡觉,他把那药包悉数倒入槽中,又把旁边的小半桶猪食倒了进去,便努嘴把那母猪唤起。

    绿豆眼押着两个被塞住了嘴的泼皮走过来,几双眼睛就看着那母猪把那混有药粉的猪食吃了个干净。

    母猪吃饱喝足刚躺下,又突然哼哼唧唧的爬起了身,在猪圈了狂躁的转来转去。

    “唔……”

    瘦削汉子把掏出的黄纸包小心解开,然后一把抽出塞在那泼皮的口中的布,掐住他的嘴,便将药粉悉数倒了进去。

    “咳……”

    泼皮被强逼着吞下了药粉,惊恐不已的他没多久就觉得浑身燥热起来,还保留着一丝清醒的他便被丢进了猪圈之中。

    看着面前这诡异可怕的一幕,另一个泼皮那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惊恐的他想要闭上眼都不能。

    “可以说了吧?还是你也想跟他一般?”

    “唔……”

    嘴里塞的粗布被抽出,那泼皮就忙不迭的道:“金家沟!金壮的家在金家沟!”

    “金家沟?”

    “是金家沟,绝不敢欺瞒二位,求你们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嘿嘿……”

    看了眼两个在猪圈里与母猪厮混的泼皮,绿豆眼冒了身冷汗,他忙转身跟上了瘦削汉子的步伐。

    “他都说了,又何必……”

    “若不这样,难保他们不会把今日之事说出去,更何况,方才被那狗臊了一通,老子也让他们尝尝这般滋味,叫这小子说老子的药没用,嘿嘿嘿……”

    绿豆眼没再开口,二人便一起朝东城门口方向走去。

    一前一后的,这两人都低着头赶路,好似有什么心事一般,脸上都如出一辙的愁眉紧锁。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不愧是大小姐,脑袋就是灵光。”沉默着走了好一阵,眼看就要出了巷子,那瘦削汉子冷不丁来了句,脸上神情莫名激动。

    一直绞尽脑汁的想着方才崔俨雅那一番没头没尾的话,此时一听瘦削汉子想通了,他早就憋不住了,上前几步就用急切的目光盯着他,“嘿!你到底明白了什么?快与我说说。”

    回头一瞧,见他这副好奇的模样,瘦削汉子却是卖起了关子,“嘿嘿……一直传闻大小姐机敏过人,智计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绿豆眼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原来你也才想明白,方才却是在大小姐面前做样子的,快说了,虽说咱不该怀疑大小姐,但我脑袋都快炸了,都没明白大小姐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瘦削汉子笑道:“好好听着,手指是从那人身上掉下的,而且还未腐坏,这肯定是管事捡回之后用冰保存着的缘故,但也说明这截断指才被砍下不久。”

    连想都没想,绿豆眼便愕然摇头,“嗯?你就想明白这个?我看都看出来了,但这又能说明什么?”

第六百零四章

    嘿嘿一笑,瘦削汉子拍着他的肩头,“莫急,好戏在后头,那截手指又粗又短,按理说主人身形也应较为粗壮,买过我这媚药的人就两个,那陈家米铺的老东西自然排除在外,所以这断指只能是那金壮的,

    而金壮又是个采花盗,买药的时候那人可一直在旁边看着,他那一次出城买了那么多吃的用的,自然是去看人的。

    看谁?自然就是他的相好——那位姓江的姑娘了,而他身上又有金壮的断指,明白了吧?”

    “这……”绿豆眼沉吟着,“那他现在就一定会在那里?”

    瘦削汉子道:“不一定,但总能查到他的线索,他的相好就在金家沟,战场离得那么近,他怎会不担心,不去看一看?人之常情而已。”

    “若是他之前就已经战死了呢?毕竟当时太乱,而那些鞑靼人来势汹汹的,战场上一切难说。”

    “贺虎臣已经将此次劫粮的鞑靼头领擒获,鞑靼人既然覆灭,加上他又事先有了防备,身手又是一等一的,所以他真的可能并没有死。”

    稍一停顿,看着被勾起好奇心的绿豆眼,瘦削汉子又卖起了关子,“至于最后大小姐为什么会断定那姓江的姑娘是一人独居,你就慢慢想吧,嘿嘿……”

    见他又来,绿豆眼也不由气急,“你这厮,卖个什么关子!吊人胃口,怪不得那狗要扑你!”

    “你……会不会说话?那是因为老子离那畜生比较近,你运气好罢了!管事也是,怎么不把狗牵到你那边去!”想起那尴尬事,瘦削汉子老脸一红,一时间再也冷静不下来。

    绿豆眼也不甘示弱,开口便呛道:“去你娘的!那畜生吃的东西又不是老子鼓弄出来的,它扑老子作甚?”

    “你……”瘦削汉子张了嘴,却干咧着,一时间竟寻不出话来说了。

    ——

    “呼……”

    “小宝贝,怎么样?是不是噬魂入骨飘飘欲仙呐?”

    “老爷!小声些,羞死人了,这大白天的都叫人给听去了。”

    “怕什么,你又不是头一遭的黄花闺女,谁爱听叫他听去。”

    “嗯……老爷,你再说人家就不理你了。”

    “啪!我就问你本老爷厉不厉害?”

    “唔……厉害。”

    “哈哈哈……走了,我的小美人,累了就歇着吧,老爷我明日还来看你。”

    伴随着这放浪之语,关上许久的屋门被从里头打开,走出一人,衣衫有些不整,还在系着腰带,一低头帽子也歪了些,露出的头发已有些花白之色。

    漏出一条小缝的东厢房窗户又悄然合上,少年水娃重新躺下,老牛吃嫩草真是叫人心里很是不舒服。

    他知道出来的那老男人就是陈家米铺的掌柜,这人乃是彻头彻尾的奸商,所以不少人暗地里都唤他做陈老狗,北屋的女子自然便是他养的外室,他常常隔上十天半个月的就会来上一趟,来的次数多了,水娃也就认得他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个人影,院门外边他的马车还在那里停着,躺靠在马车上的车夫正轻声哼着段荤曲儿,怡然自得。

    陈老狗瞥了眼一旁的西厢房,屋里一点动静没有不说,门环上还挂了锁,明显是人不在,想起那一眼便已惊艳了他的少女,他怔怔看了好几眼紧锁的西厢房,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样,脸上的兴致一时间已是去了大半。

    身上的衣物也整理好了,身后屋中的女子也在淅淅索索的穿着衣裳,陈老狗却没有等她,便把门带上直接出了院子。

    听到有脚步声,那哼着曲儿的马车夫才赶紧住了嘴,把眼一睁却见面前不远,正有一年轻汉子双手环抱胸前,上半身子倚在墙上。

    这车夫只看了几眼,也没在意,便跳下马车朝走出来的陈老狗行了礼,“老爷!”

    “嗯,你……”看见一旁有人在,走出院子的陈老狗也就把话咽回了肚里。

    瞧见陈老狗面色红润,虽瞧着总觉得有些怪异,但车夫还是满嘴恭维道:“老爷好本事,比起以前简直天差地别,这一次小的都快等睡着了!”

    “要你多嘴!”气恼的瞪了他一眼,陈老狗便踏上马车一矮腰钻进了车厢之中,“走吧!”

    直到车子远去,双手环抱的韩元恺才撇过头望去,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一直望着那马车转出了巷子,才收回目光,有些担忧的进了院子。

    “啊!”

    年轻女子吃了一惊,然后猛地把门关上,“下流!”

    韩元恺没搭理,看着房门紧锁的西厢房,半点异样没有,可他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些。

    那妇人说北屋只住了一个女子,可没想到却是这般的情形,听那土财主与女子所言,他明日还得来,长此以往的怕是总会撞见,又或许他已经见过了翠翠……

    阴暗的天空低垂,院子里静悄悄的。

    “便是送信,也该回来了,”

    “韩大哥!”

    一声惊喜的呼唤。

    韩元恺扭头看去,只见一个俊俏少女出现在他眼前,她的眼眶红红的,神情激动,提着裙摆就飞扑着跑了过来。

    这一别也才一个时辰不到,却好似许久未见了一般,此刻,江翠翠的眼中只有她的韩大哥一人。

    温香软玉扑入怀中,韩元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缠在腰间的手臂很是用力,好似生怕自己会突然不见了一般。

    察觉到她的异样,韩元恺不由问道:“翠翠,你怎么了?”

    “没……”江翠翠心里猛地一颤,话到了嘴边却又住了口,把脸抬起望着他,“韩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

    韩元恺正欲问她送信之事,便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一道欢喜又惊讶的声音,“啊!是你!”

    抬眼望去,只见门外正站在三人,两男一女,一老二少,正是那在镇番卫救下的吴又可三人,而方才说话的正是那走在当头的吴娴女。

    听见后头响起的声音,江翠翠这才不好意思的松了手,从韩元恺的怀中离开,有些吃惊的问道:“韩大哥,吴姑娘,你们认识?”

    “嗯,”韩元恺应了一声,然后转过头看着门外三人,尤其是那站在前头的中年汉子,拱手轻笑,“吴先生,镇番卫一别,可还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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