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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佉水     釜明txt下载     釜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零三章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过了多少条街道,方浣儿竟然撞见了一个熟人。

    “公子!”

    方浣儿只做不知,没有停下,目光却是不经意的往老汉身后扫了一眼。

    眼见方浣儿没有听到,那老汉却仍然追了几步,喊道:“公子,等等!”

    方浣儿仍旧不停,很快就拐过街角,消失在人流中。

    摆脱了那老汉,方浣儿继续朝僻静的地方找去,却见人群突然一阵骚乱,隐约还有人喊着什么!

    方浣儿心里一个咯噔,拔腿就追了上去,拦住一人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人有些慌乱的道:“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在哪里!”

    “听说就在前头的破房子里,有不少人去瞧了,一个女娃子,死得可真是惨啊!”

    那人话语刚落,方浣儿已是快步离去,待来到那间破屋前,屋子外已是站了好些人,全都盯着里头瞧。

    破屋的门大开着,里头光线昏暗,里头还有不少好事的人在院井里站着,一点也不害怕面前的地方才刚刚出了人命。

    乞丐,挑担的小贩,还有好整以暇的人,此时竟然能站在一起,互相搭着话,指指点点的,言语中有惋惜,也有为一件谈资而开口争论。

    依稀可见黑暗中有一抹白在半空中悬着,方浣儿呆住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眶蓦然更红了,她忍住双眸的酸,快步越过身前的人群走进门中,自进了门,她的视线便一直盯着那道孤零零悬在梁下的身影。

    此时的少女身上衣衫不整,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衣衫就歪歪斜斜的披在她的身上,而内里竟然空落落的,一丝不挂,大片大片的白嫩与淤青暴露在空气中,让这些阴冷大饱眼福。

    阴暗的视线下,角落里还散落着一堆衣物,狼藉不堪,可想而知,这少女生前到底是经历了何等的痛苦。望着那双仍旧瞪得大大的眼睛,眼神里是无尽的恐惧和怨恨,正快步走近的方浣儿突然停了下来,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发起颤来。一阵寒风袭来,院中的衣物随风飒飒作响,屋顶破了几个洞的屋里,那草草披在少女身上的旧衣衫也随风滑落,将整个身子暴露出来。

    “这么俊的妞儿,就这么寻了短见,真是可惜!”

    “看这情形,莫不是那采花盗又出手了?”

    “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好像是昨日那被……”

    “管她是谁,就是可惜了,吊死也这么好看,昨日我到城南讨饭去了,没回这地方来……”

    说到这里,那轻浮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说话之人打了个摆子,然后扭头望向一旁。

    “公子!”

    身后一道声音,让方浣儿蓦然一怔又停住了脚步,她的手。

    “公子,那……那是……”老汉视线越过方浣儿,一脸的震惊!

    “姐姐!”

    便在这时,身后突然又响起一道惊惧的疾呼,稚嫩的童音在寒风颤栗中带着不敢置信的痛。

    老汉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哭喊着奔了进来。

    “招儿!别去!”他急忙一把将人扯了回来,然后更是将少年的双眼死死捂上,不叫他瞧见自己姐姐那凄惨又难堪之极的一面。

    少年崩溃的两手乱抓,双脚乱踢,在那老汉枯瘦的手背上抓出好几道长长的血痕,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挣脱开去,只得扯着嘶哑的嗓子放声嚎啕大哭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恶人,姐姐!姐姐……呜呜,姐姐她没有死,我要姐姐!”

    一只镖掷出,割断那勒住少女脖子的腰带,方浣儿脚步更快,奔跑中将身上外衫一扯而下,那些人只见一道黑影闪过,便见那往地上砸去的少女尸身被接住了。

    将带着些许体温的衣衫包住了那光溜溜的少女尸身,方浣儿只看了一眼那瞪得圆圆的双眼,便慌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可脑海中竟是一幕一幕的浮现出昨日那双带着无尽渴求的眸子,叫她再不能自已。

    方浣儿用力的咬住了唇,然后仰起头来,伸出手去往少女发青的脸上抚去,可是一连三次,她的眼睛还是鼓鼓的瞪着。

    方浣儿四下一看,将脚边一张破旧的凳子踢正,再仰头一看,那一条系在梁上的腰带,她的眼睛也蓦地瞪大了,将盖在少女身上的外衫扯下一些,看着她的脖颈那一圈发紫的瘢痕,心下已是明了。

    谁也不知道那人在做什么,见他抱着赤条条的少女尸身不放,还动手动脚的,眼神顿时就有些不对了。

    听到身后这些人的闲言碎语,老汉忙扭头一看,这才发觉少女的尸身已被那位公子给放了下来。

    老汉就这么一分神,那被他搂在怀中的少年便挣脱了去。

    “姐姐!”少年双眼只顾着看被人抱在怀中的少女,也没顾及脚下,一时不慎,竟然整个人都摔倒了,他手脚并用的爬到方浣儿脚边,然后抓着她的腿便要爬起来。

    被外人触碰到身子,方浣儿浑身登时一紧,可是她终究没有闪开。

    方浣儿蹲下将少女的尸身平放到地上,然后拔腿就往外走。

    好巧不巧的,此时屋外边的围观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什么人赶到。

    骚乱很快又静了下去。

    方浣儿定睛一看,驱赶着人群让出道来的正是那几个衙役,而走在最后的胖班头,正手拿着一只肉夹馍吃得正香。

    “走走走!看什么看,没见过死人吗?”几个衙役摆着手不耐烦的驱散围观的人群。

    胖班头走到前头,却是把没吃完的半张肉馍丢到一旁一个衣着褴褛的乞丐身上,“等等,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看着面前几个衙役,方浣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把手抬起正要往腰间摸去。殊不料,人群中一抹青色闪现,更远处的人群后墙角,又走出一人来,方浣儿手上一滞。

    “姐姐!”

    才站住了身子,身后又是一声凄惨无比的惨嚎传来,方浣儿不由回头看去,原来是那少年趁老汉不注意,扯开了蒙在少女脸上的衣衫。

第八百零四章

    甘州城,夜里的雪格外的白。

    在巡逻的士兵过去之后,一道黑影从街头闪过,窜入了僻静的小巷里,然后又轻车熟路的摸到了墙根下,翻墙入了牢房。

    被贺虎臣擒获的几个鞑靼人悉数关押在此,被严加看管着。

    有一个士兵提着一只木桶,往每个牢房外的碗里舀了一瓢稀饭,分完之后,便又起身出去了。

    几个鞑靼人看了眼那黏糊糊的稀饭,虽然肚皮已经饿得不行,可还是不约而同的望向关在最里头的那个大汉。

    “看什么看,快吃!”一个士兵见了不由怒斥道。

    关在最里头的那大汉,正是此番意图抢粮的鞑靼首领,他瞪了眼那训斥的士兵,便坐了起来把那碗稀饭捧了起来

    让而就在这时,正在巡逻的两个士兵连声音都没发出就突然倒下,随后便露出站在后头的那道黑影来。

    来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看不清样貌,一脸胡须的鞑靼首领顿时又惊又疑,不由腾的站起身来,一脸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那黑衣人在两个士兵身上摸了一通,却没找到钥匙,便无奈起身来到大汉牢房前,“几位不要慌张,我是受人所托来救你们的。”

    “谁?”鞑靼首领扫视着面前这人,仍是充满了戒备。

    “我只知道他姓陈,他也只说他姓陈,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陈兴德?他不是……”鞑靼首领一愣,随后对面前之人更是防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是来灭口的吧?”

    “当然不,只是总兵大人想亲耳从你的口中,听到陈兴德的名字而已。”说着,这黑衣人便扯开了脸上的面巾,而倒地的两个士兵也爬起了身。

    “是你!”看着这一幕,鞑靼首领气得脸都快要绿了。

    “不错,没承想只在城门口远远瞧见过,你倒是还认得我!”这黑衣人正是守备于成复。

    而此时牢房外头走进来两人,来的正是甘州总兵杨肇基与副总兵贺虎臣二人。

    “贺老粗,听到了吧?”杨肇基便走便说道。

    “总兵大人果然机敏过人,连隐藏在军中如此之深的间谍都能被您给找到,只是不知那陈兴德究竟是为什么如此?”

    “通敌叛国者,无外乎名利钱财。”说完,杨肇基已是来到了鞑靼首领的牢房前,“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等了一会儿,见这鞑靼人不说话,杨肇基冷笑道:“你说与不说也没多大差别,陈兴德的猫腻我早就发现了,只是挨了生意不愿意与之撕破脸面。”

    “你就是甘州总兵杨肇基?”鞑靼首领问道。

    得到肯定的母老虎,还去外头做什么,“我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已落到了你们手中,那便请随意吧,”

    杨肇基冷笑几声,便转身离了这暗不见天日的稀饭。

    “你真这么急着走?何不再多留一晚,你我二人再好好畅饮一番。”

    “不了总兵大人,您这招实在过于冒险,那小子可是个人才,若真出了事,岂不是可惜了。”

    等换了“记住,一定要沉住气,等到陈兴德背后的人跳出来,”

    “总兵大人,如果他背后没人呢?”

    “没人?那他通敌叛国是为了什么?”

    “这……”贺虎臣一时间被问住了,支吾了一阵也只得作罢。

    “你……你都瞧见了?”

    “我在营里有吃有穿,你不必费那钱财,”韩元恺看着她瘦削的肩,有些心疼。

    江翠翠却以为他不肯领情,眼神一下黯淡下去,别过头去,冷冷的道:“是啊,要做大官了,还不回去领赏,在这里做什么?”

    韩元恺一愣,随之明白过来,瞥见老里长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了,也不做解释,免得剪不断理还乱,他一脸平静的说道:“妹子,我走了。”

    见她眼睫毛眨了下,韩元恺不敢再看,拔腿走到山坳口老里长面前,对着拱手道:“老丈,拜托你了。”

    “军爷,小老儿还是叫您江相公吧,听着也亲切些,江相公您这是哪里的话,你托付的事,我一定办到。”

    韩元恺脸上有些不自然,但也没有否认,点头说道:“老丈,我们还有军务在身,急着赶回去,你们最好在此候到天亮了再回家,不知还有没有下山的路?”

    “好,往后一直走,就有一条路,可以绕过村子,江相公还有这位军爷,你们慢走。”

    韩元恺接过陆大虎递过来的马缰绳,突然想起在固原买的小玩意,扭头看了眼,这才发现她头上戴的是一支木钗,此时也不好再给她,跟老里长还有山坳里的人告了辞,又牵马走到她面前,看了她一眼,可她还是低着头,便低低说了句,“打扮丑些!我走了。”

    不待她回话,韩元恺见陆大虎已经走远了,生怕追不上回营的队伍,便牵马去了。

    江翠翠这时才抬起头望着他,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瞧不见人了,雪花落了满头,她才有些不舍的低下头,望着从身后抽出来的包裹。

    老里长叹了口气,走过去刚要说话,就从他后头的山坳里跑出来个少年,只见他飞也似的跑到崖边上,看了几眼,老里长慌忙跑过去,叱骂道:“你这小子,谁让你跑出来的,给我滚回去!”

    “太公,两位军爷都说鞑靼人撤走了,咱还在这里挨冻做什么?赶紧回去吧,”

    “住嘴!军爷特意吩咐过的,让咱们天亮了再回去,”

    “太公,你来看嘛,下头一个人没有,这上头看得那么远,到处静悄悄的,能有什么事?”

    老里长虽然气恼,但也认真的往地下村子扫视一番,再远处些就瞧不太清了,风雪太大,月色朦胧,耳边还有“呼呼”的寒风呼啸,所以他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听军爷的,不可大意,几十口子呢。”

    “太公,你老了,变得这么胆小,你不敢回去,那我让去探路,到时候你在带着大伙回来好了!”这少年一脸不以为然,边说着还边瞧了眼山坳口边上的江翠翠,见她一直望着那两位军爷离去的方向,他心里有些吃味,刚想收回目光,却又见她玩自己这边瞧来,顿时声音更大了些。

第八百零五章

    灰袍老者沉浸在往事之中,听到她的声音才扭头朝她看去,喃喃道:“若吾儿还在世上,他的孩子或许也该如你这般大了。”

    “师父,您……”听到这话,方浣一时愣住了,看着灰袍老者少见的显露温情,她方才的震惊还未平复,心中又起一波澜。

    瞧她一副惊愕的神情,灰袍老者忆起往昔,平日里话不多的他一反常态,接着又道:“唉,当年吾儿才不到二十的年纪,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加之自负甚高,未调查清楚便瞒着我贸然接了一差使,哪曾想第一次出手就出师不利,人马折损大半,又得知自己所要杀之人牵涉朝廷,但想要收手已是再不能了。”

    连番震惊之下,方浣追问道:“师父,却是为何?”

    灰袍老者突然沉默了下去,久久才轻轻吐出一口幽长的气,“不提也罢,

    “师父,那师兄呢,他到底……”

    灰袍老者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形摇晃了下,好在一旁的方浣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搀住了,但灰袍老者喘息片刻,又推开了她的手。

    “师父,都怪浣儿不好!”方浣看着面色苍白的灰袍老者,急得声音都发了颤。

    “不碍事的,这点伤为师还死不了,更何况也与你无干,只是江丰已死,那人线索又断了。”

    方浣看着远处的坟冢,坚定不移的说道:“师父,不管杨瑜逃到何处,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他找出来的!”

    “浣儿,你……你莫步为师后尘,能为之便为之,却莫为此拼上性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灰袍老者还未说完,方浣便蓦然瞪大了双眼,发出一声惊呼:“师父!你怎么了?”

    ——

    次日,天蒙蒙亮了,广袤的大地上黑暗退去,留下无垠的灰白。

    一棵棵高耸的灌木上,结着冰晶的树绡在随风摇动,摇动间,那剔透的冰晶不时落下几片,几片连几片,好似下雨一般飒飒作响,直到落地。

    高古城堡的土墙楼,似乎还在昏睡。

    “吱呀.......”

    来到院门边,高玥儿又是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番,刚出了院门才走到廊下,却听身后响起一声轻唤。

    “小姐!”

    声音乍一听来很是熟悉,高玥儿一回头,唤她的人果然便是那贴身丫鬟小玲儿。

    小玲儿追过来,在几步之外又停了下来,硬着头皮问道:“小姐,这么早您这是去哪儿,是......”

    “哼!轮得到你管我么?”高玥儿语气有些不善。

    小玲儿怯生生地道:“不,不是的,小姐,婢子只是担心外头风大,这么出去容易着凉的。”

    “用不着你管,你若敢告诉爹爹,我就……我就再也不要你在我身边了!”

    小玲儿慌乱的看着她,“小姐,我……我知道了。”

    高玥儿满意的点了头,“哼!知道就好,不许声张!”

    “小姐,外头刮风了,您把披风系好了,小心着凉。”

    高玥儿愣了下,脸色缓和了些,转身继续往后院走去。虽然天还早,但此时府中已经有人走动,不过大多是厨房里的人,其他的下人倒是还能再睡一会儿的懒觉。

    高玥儿虽然一路小心,但终究还是好巧不巧地遇上了她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

    “玥儿,你这是去哪里?”

    “爹爹,我……”高玥儿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动静。

    “老爷,小姐她没要去哪里,只是睡不着才起来,要婢子陪着在院里随便走走。”

    高同甫一脸狐疑,盯着自己的女儿看了好几眼,“哦?没想到没心没肺的玥丫头也有睡不着的时候?”

    “爹爹,你……你不信?”

    “不信。”高同甫坚定地摇了头。

    高玥儿小嘴一撇,道:“好嘛,爹爹!其实我是肚子饿了,想来叫厨娘亲自给我做上一碗面,爹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高同甫把手里的食盒提紧了些,笑道:“小馋猫,鼻子倒是挺灵!这里头是些早点,不过这可不能给你吃,这是给你哥哥送去的,他早起读书,想必也是饿了,你就再去叫厨娘给你做吧。”

    高玥儿道:“好吧,看在哥哥用功读书的份上,我就不与他计较了,爹爹,你快去吧,不然哥哥的肚子该咕咕叫了。”

    “你这丫头,倒是还知道心疼你哥哥,地上湿滑,走路小心着些。”

    “爹爹,人家知道啦!”高玥儿脆生生的应了,然后便朝旁边一拐,往厨房方向走去。

    小玲儿跟在她身后,亦是快步离去。

    “这丫头,长大了……”高同甫看着高玥儿离去的背影,然后也转身往前院走去了。

    高玥儿才走到一半,便停下了脚步。

    “小姐……”

    “嘘!”高玥儿比了个手势,然后又沿着原路折返而回,此时通往后院的院门附近恰好没人,她耐下性子等了会,便赶紧跑过了那堵院门。

    后院里,后门紧闭着,后门不同于大门,还留了个人在门洞里住着看门,是以高玥儿眼见周遭无人,便一溜烟的来到门后。

    她把门闩抬起,正要出门之时,一旁的小玲儿却道:“小姐,外头地滑,你千万小心着些。”

    想着方才那一幕,高玥儿还是说道:“小玲儿,你也跟来吧。”

    小玲儿忙不迭的点了头,跟着高玥儿便挤出了金府后门。

    外头放眼望去,一片灰白,远处的山峰暮霭沉沉,虽瞧着没什么生机,却仍旧挺立在那,任凭风霜侵袭。

    炊烟还不曾见有几道,高玥儿看着她把门重新掩好,这才先一步往远处的村头走去,鞋子踩在化了积雪的路面上,果真是有些滑,她走的十分小心,虽然心里急着赶去城墙上看一看。

    “都过去那么些天了,瑜哥哥也该回来了。”

    高玥儿也不管那么许多,一门心思往前头走去,不曾注意到身后的目光有些复杂的投在了她的身上。

    昨天白天和夜里都没雪,所以村民们也不用赶着打扫积雪,得以睡个好觉。

    高玥儿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人,便已是来到城楼下。

    提起裙摆,等上土墙楼,她抬眼往下头那么一瞧,哪里有什么人影,她不由垮了脸。

第八百零六章

    灰袍老者沉浸在往事之中,听到她的声音才扭头朝她看去,喃喃道:“若吾儿还在世上,他的孩子或许也该如你这般大了。”

    “师父,您……”听到这话,方浣一时愣住了,看着灰袍老者少见的显露温情,她方才的震惊还未平复,心中又起一波澜。

    瞧她一副惊愕的神情,灰袍老者忆起往昔,平日里话不多的他一反常态,接着又道:“唉,当年吾儿才不到二十的年纪,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加之自负甚高,未调查清楚便瞒着我贸然接了一差使,哪曾想第一次出手就出师不利,人马折损大半,又得知自己所要杀之人牵涉朝廷,但想要收手已是再不能了。”

    连番震惊之下,方浣追问道:“师父,却是为何?”

    灰袍老者突然沉默了下去,久久才轻轻吐出一口幽长的气,“不提也罢,

    “师父,那师兄呢,他到底……”

    灰袍老者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形摇晃了下,好在一旁的方浣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搀住了,但灰袍老者喘息片刻,又推开了她的手。

    “师父,都怪浣儿不好!”方浣看着面色苍白的灰袍老者,急得声音都发了颤。

    “不碍事的,这点伤为师还死不了,更何况也与你无干,只是江丰已死,那人线索又断了。”

    方浣看着远处的坟冢,坚定不移的说道:“师父,不管杨瑜逃到何处,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他找出来的!”

    “浣儿,你……你莫步为师后尘,能为之便为之,却莫为此拼上性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灰袍老者还未说完,方浣便蓦然瞪大了双眼,发出一声惊呼:“师父!你怎么了?”

    ——

    次日,天蒙蒙亮了,广袤的大地上黑暗退去,留下无垠的灰白。

    一棵棵高耸的灌木上,结着冰晶的树绡在随风摇动,摇动间,那剔透的冰晶不时落下几片,几片连几片,好似下雨一般飒飒作响,直到落地。

    高古城堡的土墙楼,似乎还在昏睡。

    “吱呀.......”

    来到院门边,高玥儿又是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番,刚出了院门才走到廊下,却听身后响起一声轻唤。

    “小姐!”

    声音乍一听来很是熟悉,高玥儿一回头,唤她的人果然便是那贴身丫鬟小玲儿。

    小玲儿追过来,在几步之外又停了下来,硬着头皮问道:“小姐,这么早您这是去哪儿,是......”

    “哼!轮得到你管我么?”高玥儿语气有些不善。

    小玲儿怯生生地道:“不,不是的,小姐,婢子只是担心外头风大,这么出去容易着凉的。”

    “用不着你管,你若敢告诉爹爹,我就……我就再也不要你在我身边了!”

    小玲儿慌乱的看着她,“小姐,我……我知道了。”

    高玥儿满意的点了头,“哼!知道就好,不许声张!”

    “小姐,外头刮风了,您把披风系好了,小心着凉。”

    高玥儿愣了下,脸色缓和了些,转身继续往后院走去。虽然天还早,但此时府中已经有人走动,不过大多是厨房里的人,其他的下人倒是还能再睡一会儿的懒觉。

    高玥儿虽然一路小心,但终究还是好巧不巧地遇上了她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

    “玥儿,你这是去哪里?”

    “爹爹,我……”高玥儿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动静。

    “老爷,小姐她没要去哪里,只是睡不着才起来,要婢子陪着在院里随便走走。”

    高同甫一脸狐疑,盯着自己的女儿看了好几眼,“哦?没想到没心没肺的玥丫头也有睡不着的时候?”

    “爹爹,你……你不信?”

    “不信。”高同甫坚定地摇了头。

    高玥儿小嘴一撇,道:“好嘛,爹爹!其实我是肚子饿了,想来叫厨娘亲自给我做上一碗面,爹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高同甫把手里的食盒提紧了些,笑道:“小馋猫,鼻子倒是挺灵!这里头是些早点,不过这可不能给你吃,这是给你哥哥送去的,他早起读书,想必也是饿了,你就再去叫厨娘给你做吧。”

    高玥儿道:“好吧,看在哥哥用功读书的份上,我就不与他计较了,爹爹,你快去吧,不然哥哥的肚子该咕咕叫了。”

    “你这丫头,倒是还知道心疼你哥哥,地上湿滑,走路小心着些。”

    “爹爹,人家知道啦!”高玥儿脆生生的应了,然后便朝旁边一拐,往厨房方向走去。

    小玲儿跟在她身后,亦是快步离去。

    “这丫头,长大了……”高同甫看着高玥儿离去的背影,然后也转身往前院走去了。

    高玥儿才走到一半,便停下了脚步。

    “小姐……”

    “嘘!”高玥儿比了个手势,然后又沿着原路折返而回,此时通往后院的院门附近恰好没人,她耐下性子等了会,便赶紧跑过了那堵院门。

    后院里,后门紧闭着,后门不同于大门,还留了个人在门洞里住着看门,是以高玥儿眼见周遭无人,便一溜烟的来到门后。

    她把门闩抬起,正要出门之时,一旁的小玲儿却道:“小姐,外头地滑,你千万小心着些。”

    想着方才那一幕,高玥儿还是说道:“小玲儿,你也跟来吧。”

    小玲儿忙不迭的点了头,跟着高玥儿便挤出了金府后门。

    外头放眼望去,一片灰白,远处的山峰暮霭沉沉,虽瞧着没什么生机,却仍旧挺立在那,任凭风霜侵袭。

    炊烟还不曾见有几道,高玥儿看着她把门重新掩好,这才先一步往远处的村头走去,鞋子踩在化了积雪的路面上,果真是有些滑,她走的十分小心,虽然心里急着赶去城墙上看一看。

    “都过去那么些天了,瑜哥哥也该回来了。”

    高玥儿也不管那么许多,一门心思往前头走去,不曾注意到身后的目光有些复杂的投在了她的身上。

    昨天白天和夜里都没雪,所以村民们也不用赶着打扫积雪,得以睡个好觉。

    高玥儿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人,便已是来到城楼下。

    提起裙摆,等上土墙楼,她抬眼往下头那么一瞧,哪里有什么人影,她不由垮了脸。

第八百零七章

    “哎呦!”没有防备的癞子受力不住,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便一屁股摔在厚厚的雪地上。

    赵志用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眼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韩陆两人,又扫了眼一旁坐倒在地的癞子几人,不由脸色阴沉的呵斥道:“齐不厉,你这是干什么!“

    盯了眼赵志用身边的刘泰,齐不厉知道自己是被设套了,虽然心中烦闷,可仍然解释道:“把总,他们在殴打韩……殴打……”

    齐不厉吞吞吐吐,终究是不愿也把韩元恺二人说成逃兵。

    “是么?”赵志用又扫了眼不远处的旗杆下,然后把身子一转,看着仍然坐在地上没有起来的癞子,“你们在动用私刑?”

    癞子看了眼刘泰,然后指着齐不厉说道:“把总,冤枉,我们哪里有动用私刑,这全是他血口喷人,请把总一定要替我们弟兄几个做主呐!”

    “求把总替小的们做主!”其余几人纷纷跟着癞子喊道。

    见似乎没什么作用,癞子爬起来又跪下,朝赵志用道:“把总,他不仅对弟兄们对手,还……还辱骂您……”

    齐不厉一听,顿时斥道:“狗仗人势的东西,你敢胡说!”

    刘泰上前拦住齐不厉,说道:“齐哨长,还是让他把话说完的好,总不能都听你一面之词吧?”

    就在齐不厉与刘泰僵持不下之时,赵志用朝癞子问道:“他是怎么辱骂我的?”

    癞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把总,这人言语中对您是十分地不敬,而且他平日里就与这两个逃兵交情匪浅,也不知他们反正在嘀咕什么,赶巧被我们无意经过撞见,他恼羞成怒之下,便对我们动起手来。”

    “好狗!是谁教你如此诬陷与我?”齐不厉推开挡在身前的刘泰,就朝癞子走去。

    “把总!”癞子想要起身却没起来,便赶紧在地上爬了起来。

    “行了!”赵志用把手一摆,神情很是不耐,“我都知道了,你们先退下。”

    “把总……”

    见癞子还要再说,赵志用身边的刘泰眉头一皱,急忙上前呵斥道:“你们几个聋了!没听到把总的吩咐吗?还不快给我滚起来,自己人打起来了,是嫌给丙字营丢人丢得还不够,尽让人看热闹!”

    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齐不厉心知刘泰是在指桑骂槐,可赵志用在这,他也不好发作。

    “是!”得了刘泰吩咐,癞子知道事情不对,几人急忙起身,也顾不上拍打一下身上的雪花,便一溜烟的走了。

    “这里没事了,你们也巡逻去吧!”赵志用又朝巡逻的士兵道。

    “是!”带队的领命,看了一眼被捆得好好的两个逃兵,便也就离开了。

    癞子几人和巡逻的士兵都走远了,场面也一时安静了下来,见气氛有些冷,不死心的刘泰乘势说道:“把总,你看这事闹的,都是我没管教好手底下的弟兄,冲撞了齐哨长,让外人看了热闹了。”

    看着不远处的校场,赵志用道:“刘泰,我知道你们有些过节,可两个死人的麻烦,就不必找了。”

    刘泰一愣,随后脸色有些尴尬,“把总,我……”

    赵志用把刘泰的话打断,脸色也随之冷了下来,“难道你还想把事情闹大么?”

    见刘泰没了声响,赵志用回过头来看着一言不发的齐不厉,脸色一缓,把手一拍他的肩头,“老齐,我看这一趟回来,你也累了,你不是好两口么,我就许你两日假,你大可去喝个痛快!”

    见赵志用一改之前的态度,齐不厉心里又燃起了希望,抱拳便道:“把总,韩兄弟他们真不是……”

    “打住!军法无情,他们迟迟不归怪不得我!”赵志用脸色一变,寒风掠过他那两道拧起的眉,并为之染上了灰白色的冰霜,“齐不厉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很好!很好!既然你不领情,那就给我练兵去,别杵在这给老子添堵!”

    齐不厉苦笑两声,回身看着不远处的旗杆,一脸的无奈和绝望,“去!我去!把总的情卑职怎么敢不领?”

    说罢,齐不厉转身就走,“兄弟,等着我回来,咱们上次说好的好好喝一顿酒,大醉一场的!”

    看着寒风中那道身影孤独的离去,赵志用突然瞥了眼身旁的刘泰,说道:“你的伤还没好,就不要到处走动了,好好在帐中歇着吧。”

    “是……”

    看着齐不厉骑着快马出了大营,赵志用回头又了眼被绑在旗杆上虚弱不堪的二人,终究也没说什么,就迈步离开了。

    虽然没能收拾一番齐不厉,可是也没让落着好,刘泰也是扫了一眼旗杆,便在身边两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远了。

    方才还热闹的地方一下子就空了,凛冽的寒风怪叫着裹着空中落下的雪花,连带着把地上的积雪也一道掀起,朝身上面上砸来。

    韩元恺微微眯起眼,努力的别过头去,视线跟着寒风离去的方向望去,那里群山层叠,灰白连绵不绝。

    在目光不到的地方,不知她是否也在凝着好看的双眸,循着起风的的方向看来?

    “对不住,我这次真的要食言了,翠翠,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依稀间,韩元恺好像看到那一双好看的眼睛楚楚可怜的望来,那眸中蕴含了无尽的绵绵情意,既哀怨又有几分羞涩,让人一眼沉沦其中,忍不住就要将她揽入怀。

    “在想江姑娘?

    身后陆大虎虚弱的声音传来,韩元恺仍然一动不动的望着远处,朝着风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待寒风没了踪迹,他才不舍的收回了目光,回头一看,发现陆大虎的脸上淤青又多了几块,头发也散乱了,显得很是狼狈和虚弱不堪,“对不住了,大虎兄弟,没想到我不仅没有替你报仇,反而还连累你一道丢了性命……”

    陆大虎叹着气道:“江姑娘聪慧,以她的性子,只怕……未必能如你所愿。”

    韩元恺又扭头望着风离去的方向,幽幽的道:“我何尝不知,瞒得了一时,瞒不了她一世,她是那么的执拗,我就怕她知道了会做傻事,希望金老汉听到口信,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第八百零八章

    见这汉子脸色难看至极,妇人走到灶台边揭开锅盖,将里头的一盆黑馍馍夹了出来,叹道:“知道了,他爹,再去打点干净水来,也到时辰煎药了。”

    中年汉子闷着脸走到门边,提起一只见了底的木桶,便拉开房门挤了出去。

    外边的风虽然消停了些,但雪仍旧没歇着。中年汉子看了眼对面那间不断飘出香气的屋子,肚子就是一阵叽里咕噜的叫,他面上更是冷了几分,狠狠的朝院子里啐了口,这才提着桶打水去了。

    饭后,外边风雪还是那么大,吴又可便也就再江翠翠的挽留下,留下多待一会儿,与徒弟东牙就坐在外边的堂屋,^_^,时不时的还要提点徒弟几句。

    吴娴女则是拉着江翠翠躲进了偏房里,把门掩上,附在江翠翠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原来是缠着要学女工。

    江翠翠自然不会拒绝,便要去拿那放着针线的篮子。

    可谁知,吴娴女早就抢着去拿了,当她把面上的布料拿开,却是有些诧异,“姐姐,这匕首是你的么?好漂亮!”

    看着吴娴女手里抓起那把匕首,江翠翠点了点头,“嗯,是韩大哥留在我这的。”

    “又是他送的.......”虽然知道不该,可吴娴女的心里还是变得酸溜溜的,“这样啊,这么精致的匕首,也不像是男子所用的啊,我一看还以为是姐姐你自己的呢。”

    江翠翠道:“说来好像也是,这匕首虽然通体黝黑,可上边雕刻的纹饰却是十分的精美,不过这匕首却实在是男子所用。”

    “为何?”吴娴女抚摸着刀鞘上精美的纹饰,有些不解的问道。

    江翠翠走过去,将篮子接过,在里头翻出一套针线来,“这匕首是从鞑靼人手里头缴获的,我想那些凶神恶煞的鞑靼人里应该没有女子的吧。”

    “虽说如此,可或许是人家相好送的呢。”话一出口,吴娴女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赶忙又解释起来,“姐姐,我是说这刀是韩大哥送你的......定情之物吧.......”

    关外,一片荒凉的亦不剌山脉之中。

    风雪天气,驻扎在这一片荒漠上的帐篷群,被风吹得飒飒作响。

    不远处,被圈在栏中的牛羊已经所剩不多,正无精打采的啃着枯黄的草,看守的人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各抱了一只布袋子,边走边往干草上撒上一点盐。

    哨塔之上,一个满脸络腮胡头发花白的大汉看着那些牛羊,一脸肉疼的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营帐里突然走出几人,骑上马就往营帐前的那座山头跑去,而那座山头上,正有两道曼妙的身影高高的立在上头,其中那道立在前头的身姿更是动人。

    头发花白的大汉知道,这些忠诚的手下又去劝他们的别乞回去了。

    才消停一会儿,雪花又被风刮着扑面打来,站在山头上的两个女子慌忙背过身去躲避,前头那红衣女子虽然有厚厚的皮草在身,又是常年生活在塞外的,可也禁不住寒风这般侵袭,唇都冻得没了血色。

    待风过去后,那站在后头的侍女便赶紧上前,替那红衣女子小心掸去头发上和脖子间的雪花,同时劝慰道:“别乞,外头风大,咱们都站了好一阵子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好吧……”女子说着,正要回头再望上一眼,就见坡底下几人骑着马跑了来,就又冷着脸回过了身去。

    到了坡脚,几人飞快的跳下马匹,然后跑着上了山,来到那红衣女子身后,先是看了眼一旁那一脸为难的侍女,便单膝拜倒。

    几人又互相看了眼,才由其中一个大胡子说道:“别乞,咱们已经出来一段时日了,是不是……”

    “急什么,这才几天就催,我也不是不回去了。”红衣女子不等大胡子说完,就急切的打断了他。

    大胡子又道:“别乞,塔布囊他怕是等得急了,”

    “额其格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这里好得很。”

    红衣女子说着话,也不叫他们起来,几条大汉就那么跪在冰冷的雪地上,久了也有些不自在,可又不敢贸然起身,正僵持着,就见远处突然有了动静。

    众人细看,只见一只队伍跌跌撞撞的直奔过来。

    红衣女子先是一喜,借着便是一惊,凝目望了好一会儿后,突然带着侍女朝山下奔去。

    “说清楚!”头发花白的大汉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冷冷的说道。

    乌伦及当即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原来这乌伦及自与阿布克勿一行分开之后,就带着几十号人先一步出了关,只是左等右等,过了约定的日子,还未见到阿布克勿回来,他便打算去关隘打听一下,然而竟然中了明兵的埋伏,若不是留在后头的人听到动静杀出救援,便是连他都得折在明兵的手中。

    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头发花白的大汉顿时后背发凉,只觉一股寒气直窜头顶,将他惊得汗毛倒竖,只怕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

    一个将本就凋零的哈拉慎送上绝路的圈套,会是谁?是土默特,还是…….

    想着,头发花白的大汉往旁边看了眼,只见那红衣女子被身后的侍女搀扶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娜布其,虽然事情很糟糕,但乌伦及只是猜测,并没有亲眼见到,阿布克勿他或许并没有死。”

    红衣女子从侍女怀中挣脱,一脸坚定的附和着道:“对!对!阿布克勿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他说过要娶我的,阿布克勿他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会食言呢!”

    只是除了她,大帐内的其他人都知道阿布克勿已经凶多吉少,既然明廷连关隘的事情都查清楚了,还设下了伏兵,这已经足以说明许多。

    头发花白的大汉又道:“乌伦及,那你带回来的那汉人又是怎么回事?”

    “哦,那只是一个普通汉民,也是因为他,阿布克勿才突然决定兵分两路,让我在关外等着他的。”

    乌伦及这话明显有为自己洗脱之嫌,大汉盯着他看了眼,然后道:“既然这汉人已经没用了,那就送他上路吧,咱们的粮食岂能浪费在一个没用的汉人身上。”

第八百零九章

    “且慢!这些狡猾的汉人,岂能让他死得那么便宜,尊敬的伯父,请把他交给我处置。”那红衣女子突然出声说道。

    头发花白的大汉看着她,点头说道:“好吧,娜布其,人就交给你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

    “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红衣女子道:“为什么?”

    “若是族人们知道了这个消息,人心就乱了,为了哈拉慎的未来,娜布其你一定要答应我。”

    大帐从里头掀开,红衣女子稍一矮身便钻了出来,等在账外的几个大汉见状急忙迎上前去。

    行礼之后,还是那个大胡子开口问道:“别乞,出了什么事了?”

    “特木尔,你问这个做什么?”红衣女子盯着他,有些警惕的问道。

    “特木尔是见别乞的脸色很是难看,才……”大胡子有些慌乱。

    “没什么事,就是乌伦及他们抓来了一个汉人,我在想要怎么处置他。”红衣女子轻描淡写的道。

    ——

    连续奔波几日,金壮的屁股都快被颠散架了。

    此时四周都是鞑靼人,外边更有抓着弯刀的士兵守着,半路上都没找到半点机会脱身,更别提已经到了鞑靼人的地盘了,对于离开,金壮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如今他只求能在这里活下来,反正家那边他也回不去了。

    正在这时,只见四周正在歇息的鞑靼人,纷纷站起身来,一脸恭敬的朝外头行礼,他也赶忙跟着站了起来。

    这几日若不是乌伦及早有吩咐,这金壮早被吃了大亏的鞑靼人给一刀砍了,即使如此,这几日他也没少吃苦头,这时的他已是鼻青脸肿的了。

    很快,就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快步往他这里走了过来,而她的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侍女。

    “喂你这汉人,叫什么名字?”

    这红衣女子竟然说得一口流利之极的汉话,金壮差点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若不是那些鞑靼人对她毕恭毕敬的,他都要想这是被鞑靼人给掳来的汉家女子。

    可是任凭金壮如何求饶,那红衣女子都没有说出半句话,她怔怔的望了眼远方绵延不绝的山脉,便一扬马鞭猛地抽打在马背上。

    骏马嘶鸣着狂奔而出,直奔着远方的山头。

    那被拴在马后的金壮,顿时被一股大力撕扯着往前栽去,好在他心里头已经有了些准备,拼尽全身力气,只是踉跄了几大步并未真的倒下。

    然而随着骏马奔跑速度越发的快了起来,跌跌撞撞的金壮已然是跟不上了,才几个呼吸间,他就一头栽倒在雪地里,被马拖着跑了起来。

    “啊!饶命,主人饶命!”为了活命,金壮忍痛放声大叫起来,他知道落到这些鞑靼人手中定然只能沦为任打任骂的奴才,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回来就要被活活拖死。

    红衣女子却充耳不闻,仍旧策马扬鞭不停。

    帐篷边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牧民,他们纷纷鼓掌喝叫,一脸的兴奋。

    大胡子翻身上马想要跟上,却被侍女给拦了下来,“特木尔,一个汉人而已,我去保护别乞就够了,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说罢,侍女也策马跟在红衣女子的身后去了。

    在欢天喜地的叫喊声中,金壮被快马拖着在雪地里前行,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沟壑。

    放声喊了一道,又挣扎着想要起身,如此三番两次,金壮身上已是没了力气,身下每每刮到石子之类的硬东西,也只是哑着嗓子哼上几声。

    骑在马背上的红衣女子似有察觉,速度不由放慢了些,在侍女追上后,便一道策马上了前头的一座小山坡。

    马终于停下,金壮头晕目眩的刚扑哧扑哧的喘了几口粗气,便听“啪”的一声脆响,他的身子颤动着,腰背上生起一股子刺痛的火辣。

    红衣女子又是几鞭子狠狠的抽打在金壮的身上,直将他抽得身子一顿乱颤,才停了下来,神情复杂的问道:“说!你叫什么名字?”

    “主人,小的......真的就叫金壮,绝不敢......欺瞒主人。”金壮挺着火辣辣疼痛的身子,虚弱的回道。

    又是一鞭子落下,红衣女子一脸的怒意,“卑贱的东西,你家住在哪里?”

    趴在冰冷雪地里的金壮身子又是一颤,虽然不知她问来要做什么,可红衣女子的话,他又不敢不回,只得哼唧道:“在金......金家沟。”

    如此又问了一番,红衣女子手中的马鞭不时落下,用力的甩打在金壮的背上臀上以及腿上,直将他抽得皮开肉绽,等问完了话,他的身上已经没什么好地方了。

    风雪仍旧,被抽开的衣服里,飞出的旧棉絮,被寒风刮着四散而去,就好像那轻飘飘没个着落的雪花一般。

    “别乞,再打他就死了!”侍女喊道。

    眼见再打就真的要把人给活活打死,一脸怒意的红衣女子手中的马鞭这才停了下来,待紊乱的气息平复了些,这才盯着趴在地上哼唧的金壮冷冷说道:“回去后,不论谁问,都不要跟别人说起这些事,要知道你现在是我的奴隶!”

    这时的金壮痛的已是说不出话来,只得忙不迭的点头应了。

    寒风呼啸着从远处袭来,将山坡上站着的两个女子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眯缝着眼睛把目光从地上移开,红衣女子看着一旁的侍女道:“明珠,你也一样,不论是谁都不许说。”

    侍女凑近红衣女子,替她挡去一些风,点头应道:“明珠知道了,别乞,外头风雪这么大,您别冻生病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把他解开吧。”红衣女子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金壮,突然有些懊恼不该打得那么重。

    侍女也不迟疑,当即就摸出一把匕首将金壮手上的绳索给割开了。

    “明珠,让他骑你的马。”红衣女子吩咐道。

    “别乞,他一个低贱的奴隶怎么能骑......”侍女明珠突然住了嘴,然后又支支吾吾的,“别乞,他骑了我的马,那我呢?”

    “你......你回去叫人来,把他带回去治伤,别叫他死了,这可是阿布克勿送给我的礼物!”

    看着侍女答应一声,上马离去,红衣女子又回身望着远处,风雪之下的天地一片灰白,叫人看不清远方的景物。

    “阿布克勿,你是草原上最顶天立地的英雄,我相信你一定不会食言的,我的阿布克勿,等着我,娜布其一定把你找回来......”

第八百一十章

    身后不远处,趴在地上的金壮眼中射出一道怨毒之极的目光,落在红衣女子的身上,不过察觉到红衣女子似乎要回头,他便是一哆嗦的垂下了眼帘,不敢再看。

    等到侍女去而复返,带回来两个大汉,红衣女子便翻身上了马,“他现在可是我的奴隶,别让他死了。”

    两个大汉答应一声,便将地上的金壮好生扶起,搬到了马背上。

    金壮便在这般的颠簸中回到了帐篷,又在牧民们兴奋的叫喊声中,被搀扶着,被送到了治伤的地方去了。

    大胡子特木尔跟在红衣女子身后,一直护送到了她的营帐前,才停了下来,然后留下几人站岗。

    看着牧民们在宰羊,准备犒劳从远方归来的士兵,大胡子特木尔便沉思着,回一旁不远处自己的营帐去了。

    帐篷里,红衣女子却坐立不安,走来走去的不消停。

    “别乞,您不要再难过了。”

    “明珠,不许胡说,阿布克勿他......”红衣女子突然看了眼帐篷外,然后又走回到毯子里坐下,“明珠,你去给我几套汉人女子的衣衫来。”

    侍女明珠有些吃惊的道:“啊?别乞,你要汉女的衣衫做什么?穿着麻烦的很,哪有咱们的利落好看。”

    “嘘......你懂什么,快去!”红衣女子不由分说,瞪了她一眼,声音却压得很低。

    “可是别乞,这里也不一定会有汉女的衣衫啊!”侍女明珠一脸为难的看着红衣女子,也跟着放轻了声调。

    红衣女子瞥了眼帐篷外,轻声道:“你只管去找,去问问那些牧民,之前部落里不是抓来许多汉人女子做奴隶吗?这么多人应该还能找得到一两套出来,一定小心,别叫旁人发现了,不然我就把你嫁给部落里最懦弱无能的男人。”

    “我这就去,别乞,您不要随便把我嫁掉!”侍女明珠赶快退几步,转身出了帐篷。

    是夜,雪未停,风仍急。

    然而就在亦不剌山这片荒凉的大漠中,牧民们载歌载舞,无不洋溢在喜庆的气氛之中。

    一身红衣的娜布其身姿绰约,披着的皮草华美之至,在五大三粗的牧民中犹如鹤立鸡群一般,显得尤为的亮眼。

    她的肤色虽不如夜空中落下的雪花,可在中间篝火的照耀下,一眼为之夺目,明显要比寻常的草原女子要白皙得多。

    只是笑意中,那眉间却微微的锁着。

    乌伦及带回来的几十号人马,都早被叮嘱过了,中了明廷伏兵的事坚决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包括自己的家人。此时他们虽然是佯装笑脸,可想想也好过被责罚,还可以大口的吃肉,是以一时间竟叫旁人看不出任何破绽来。

    两腿交替踢出,将红裙在暗夜中甩动起来,随着刮来的寒风,仿佛一朵绽放的娇艳鲜花。

    不远处,大胡子特木尔几人混在跳舞吟唱的牧民和士兵中,似乎也为即将到来的粮食在庆祝着,可特木尔手脚随着人群舞动之余,一双眼睛却是在四周扫视着,不仅牧民,就连士兵也是欢声笑语,尤其是一身红衣的娜布其,拉着她的侍女明珠与部落里的少女一道,围着篝火跳起了优美的舞蹈。

    中间的篝火上,烤着一只只白日里宰杀好的羊,虽然此时的羊因为没了新鲜的牧草,并不肥美,可仍旧在篝火的炙烤之下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香气,

    歌未尽兴,舞未罢,羊便已经烤好。

    暗夜之中,一身红衣的娜布其接过一个少女递上的匕首,在烤好的羊上划了一刀,然后在周遭少女们的欢呼声中,用刀尖挑出一块还算肥美的肉来,送到嘴里吃了。

    接着她又把刀还给了那少女,随着更欢愉的呼声,少女们满心期待的一拥而上,争相分食起烤羊来。

    而娜布其此时却独站在人群之外,双目怔怔望着远处的黑暗,隐藏在风雪中的黑暗是那般的孤寂,透着一股子深深的忧愁,而在身后,部落里的牧民们却是那般愉悦,悠扬的歌声与谈笑声,响彻了这片荒凉的大漠。

    看了一阵子,她回头在人群中找了一道,却发现并不见那头发花白的大汉,不远处,那一顶硕大的帐篷里,仍在透出一道隐约而昏黄的灯光。

    而在近处,大胡子特木尔也在她有意的安排下,被一群热情似火的少女给围住了,又是劝酒又是拉着跳舞对歌的,此刻他们已然是无暇他顾。

    在一片混乱中,娜布其悄然离了人群,不紧不慢地步入了黑暗之中。

    虽然身处黑暗,可借着依稀的光,她也是很快来到白日里她鞭笞那汉人的山坡脚下,这里不知何时,已然拴了两匹骏马,骏马的背上还各绑着一只包裹。

    侍女明珠已经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了,她解开捧在手上的布包,“别乞,您看,我拿来了一条羊腿,还热呢,您饿了快一天了,快吃了吧!”

    嗅着香,娜布其看了眼那一只大羊腿,却是径直走向那匹拴在一旁的马。

    侍女明珠追了两步,一脸着急的道:“别乞,您真的要去?”

    娜布其解下缰绳,回过头来一脸严肃的道:“明珠!从现在起,不许说话不许出声,否则,我就将你嫁给草原上最没用最懦弱最丑陋的男人。”

    “别乞,我......”明珠正说着,在面前红衣女子的注视下,惊觉的住了嘴,然后一脸慌乱的用力点了下头。

    娜布其见状,也不再多言,回头望了眼远处那依旧热闹的地方,便在悠扬的歌声中翻身上马,策马扬鞭驰骋而去。

    眼见苦劝无果,侍女明珠急忙策马跟上,两匹快马穿风过雪,很快消失在了无边的夜幕之中。

    ————

    大帐之中,头发花白的大汉眉头紧锁,看着帐篷之内的几条汉子,“诸位,我们得尽快找到粮食,否则哈拉慎恐怕就要不复存在了,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乌伦及?”见众人不言,他只得朝站在最后的乌伦及问道。

    乌伦及站出来,说道:“台吉大人,我们为什么不向娜布其别乞的父亲,苏布地塔布囊求助,赵城一战他们兀良哈人并不曾出战,如今更在与明廷互市,想要粮食不难,咱们为何不通过他们之手......”

    头发花白的大汉冷冷的道:“哼!若是事情如此简单,我还至于如此为难?此次的圈套究竟是谁设下的,还不知道呢!”

第八百一十一章

    万家灯火早歇的甘州城,夜里的雪格外的白,一片片的裹在冰冷的盔甲上,随着寒风,串起的甲片发出一阵一阵清脆的响。

    在巡逻的士兵过去之后,却有一道黑影从街头闪过,窜入了僻静的小巷里,然后又轻车熟路的摸到了墙根下,翻墙入了牢房。

    被贺虎臣擒获的几个鞑靼人悉数关押在此,被严密看管着。

    天色早已黑了下来,这时才有一个士兵慢悠悠的提着一只木桶走来,把搁在桶里的瓢拿起一扣,分别往每个牢房外的黑陶碗里舀了一瓢稀饭,也没言语,然后便又提着桶起身出去了。

    几个鞑靼人看了眼那黏糊糊的稀饭,虽然肚皮已经饿得不行,可还是不约而同的望向关在最里头的那个大汉。

    “看什么看,快吃!”一个在牢房外按着腰刀巡视的士兵见了不由怒斥起来。

    关在最里头的那大汉,正是那失手被擒的鞑靼首领,他瞪了眼外头那训斥的士兵,把牙暗咬,便起身走过去把那被泼得到处黏糊糊的黑陶碗捧起。

    然而就在这时,随着两声击打在脖颈上发出的闷响,正在巡逻的两个士兵连声音都没发出就突然倒下了,随后便露出站在后头的那道黑影来。

    来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的样貌。

    眼见情况突变,一脸胡须的鞑靼首领顿时又惊又疑,不由腾的站起身来,一脸警惕!

    那黑衣人蹲下身在两个士兵身上摸了一通,却没找到钥匙,便无奈在地上抓了把佩刀,起身径直来到大汉牢房门前,“几位不要慌张,在下乃是受人所托来搭救你们的。”

    “谁?”鞑靼首领扫视着面前这人,仍是充满了戒备。

    “我只知道他姓陈,他也只说他姓陈,我只拿钱办事,其他的我就一概不知了。”说着话,这蒙面的黑衣人把佩刀出了鞘,锋利的刀刃在昏暗的灯光中,泛着阴冷又刺眼的光。

    “陈兴德?他不是……”鞑靼首领一愣,随后快速倒退两步,对面前之人更是防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哼!只怕你是来灭口的吧?”

    “灭口?当然不,只不过是总兵大人他想亲耳从你的口中,听到陈兴德的名字而已。”说着,这黑衣人便扯开了脸上的面巾,而倒地的两个士兵也在这时爬起了身。

    “是你!”看着这一幕,鞑靼首领气得脸都快要绿了。

    “不错,没承想只在城门口远远瞧见过,你倒是还认得我!”这黑衣人正是于成复。

    而此时牢房外头走进来两人,来的正是甘州总兵杨肇基与副总兵贺虎臣二人。

    “贺老粗,听到了吧?”杨肇基便走便说道。

    贺虎臣道:“总兵大人果然机敏过人,连隐藏在军中如此之深的奸细都能被您给找出来,只是不知那陈兴德究竟是为什么如此?”

    “通敌叛国者,无外乎名利钱财。”说完,杨肇基已是来到了鞑靼首领的牢房前,“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你就是甘州总兵杨肇基?”鞑靼首领问道。

    杨肇基淡淡地回道:“不错,我就是杨肇基。”

    等了一会儿,见这鞑靼人不说话,杨肇基冷笑道:“你说与不说也没多大差别,陈兴德之事我早有察觉,不过你若是能说出些我还不知道的东西,或许本官可以给你们一条活路,比如…….你部哈拉慎是否已然与后金结盟?”

    “你……你们这些狡猾的汉人,背弃自己的盟友,在我们右翼联盟与察哈尔两番交战之时,你们在哪里?你们这些卑鄙的老鼠说得好好的,可到了关键时候,却只会躲在城墙后,无非就是想让我们蒙古人两败俱伤!”

    得到肯定的回答,这鞑靼首领又道:“哈拉慎的汉子是草原上的雄鹰,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已落到了你们手中,那就来一个痛快吧!”

    杨肇基冷笑几声,,便转身离了这暗不见天日的牢房。

    外边,队伍已经整装待发。

    杨肇基扫了眼马上举着火把的士兵,转身对一旁的贺虎臣说道:“贺老粗,你真这么急着走?何不再多留一晚,你我二人再好好畅饮一番!”

    “不了总兵大人,那小子可是个人才,若是真出了事,岂不是太可惜了!”贺虎臣说话间,一副着急的样子。

    “记住,一定要沉住气,等到陈兴德背后的人自己跳出来。”

    “总兵大人,如果他背后没人呢?”

    “没人?那他通敌叛国是为了什么?”

    “这……”贺虎臣被问住了,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

    这一夜,远在新营的丁字营大帐,陈兴德心头那股子不安更是重了几分。

    “大哥,想必这时候赵志用他们已经……”

    “哼,这话你少说起,若是隔墙有耳叫人听了去,你我性命不保。”

    “知道了,大哥,兄弟知晓轻重,这话我也只在你面前说起,旁人面前我一向是一字不漏的。”

    “还有五天了,便是赵志用侥幸不死,丢了粮草他回来也是个死,不回来那自然更好了,那姓柳的有什么本事,出了这摊子事,他必然要受到上边的责罚,将来千总的位置还不是大哥您的?”

    “哼!这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东西,却偏偏能占据高位,我们弟兄拼死拼活,终究要看他们的脸色,凭什么!”

    “那姓柳的,只会阿谀奉承,讨好新任的守备,那姓于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违背禁酒令,堂而皇之在军营之中饮酒,简直是败坏军纪,这军队已是烂透了。”

    风雪漫漫,寒风硕硕,一支队伍飞快穿梭在风雪之下的夜幕中。

    离约定的日子还有三日,马背上,赵志用抖去身上的积雪,此时夜色已是深深,前面不远隐隐有一处村寨,白色中夹挟着土黄色的土墙不由让身心俱疲的众人为之一振。

    这些日子,因为担心再次受袭,缴获不少鞑靼人马匹的赵志用干脆把队伍分为两队,因为刘泰受了箭伤,所以队伍由齐不厉与他自己率领,日夜交替赶路,连吃饭的时候都不停,他自己也是时常就啃着生冷的饼子,迎着风雪带着一众人押着粮草不停地往大营方向赶。

    如此折腾路上倒是快了,可这让本就有伤的士兵更是疲惫不堪,到了今日,本就士气低迷的新兵们终于是再支撑不住,纷纷抱怨起来。赵志用见状也不敢逼之过急,如今只得在离大营还有一日路程的这处新开坝堡歇下脚来。

    在士兵们的呐喊声中,早已经沉睡在梦乡之中的村寨又亮起灯来。

第八百一十二章

    这一次,即便是处在有土堡的村寨之中,赵志用仍然小心安排了三队探子,明暗结合,以免又让人给偷袭。

    上一次,那贺字旗他事后才想起,来救援的极可能就是副总兵贺虎臣,对于这突然出现的援兵,他是十分的不解,而且那韩三水竟然一早就说出了会有援兵,究竟是为稳定军心的缓兵之计,还是他确实知道些什么?

    这一切赵志用路上想了几日都没琢磨清楚,因为韩三水那一夜与陆大虎离去之后,便再没了消息,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这时想要问也问不着了。

    便在赵志用站在门边檐下苦思冥想的时候,齐不厉走了过来,道:“把总,一切都安排好了。”

    赵志用点头,目光却是仍旧盯着远处的营帐。

    见他脸色不是很好,齐不厉只道他在担忧押粮之事,“把总不必担忧,明儿一摸亮咱们就启程的话,不出意外到晚间就能回到大营了。”

    “你与韩三水不是打过交道么,你说他到底是出事了,还是……”说着,赵志用自己也摇起了头,一个刚立下大功的人,怎么会做逃兵呢,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

    齐不厉心里一叹,道:“把总,我也不知,或许他有什么事耽搁了,又或许他真的出事了,总之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把目光落回近处,赵志用看着同样风尘仆仆的齐不厉,张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来,最后才道:“累了一天,你也去歇着吧。”

    说完,赵志用就转身往自己的营帐去了,不料刚回到地方,就见自己的营帐前站了一人,走近一看更是有些讶异,“你在这里做什么?”

    刘泰道:“把总,眼看就要回营了,这件事不得不说了。”

    “什么事?”赵志用一挑眉,脸上写满了好奇。

    “把总,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刘泰凑近了小声说道。

    “进来吧。”赵志用若有深意的瞟了他一眼,随后挑帘进了大帐。

    刘泰嘴角微扬,一瘸一拐的随在赵志用身后进了营帐,而后门边的亲兵又把帘帐放下。

    回身看着进来的刘泰,刚在铺满枯草的毯子上坐下的赵志用就道:“现在这里没旁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拖着受伤的腿,刘泰走了过去也不坐下就站着回道:“把总,这一番押粮回来,虽说咱们丙字营保住了粮草,可却死伤了众多弟兄,若是千总大人问起,您准备如何应对?”

    赵志用有些心烦,道:“还能如何说,照实了说,难道还能瞒得住不成?”

    刘泰一本正经的道:“照实了说虽说理所应当,可是这样一来,把总您难免会受到责罚,而那韩三水却反而因祸得福了,岂不是叫他踩着您的肩膀上位?”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志用目光一凝,直直盯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刘泰。

    刘泰也不回避,直接对上那一道凌厉的目光,“把总,反正那韩三水二人也迟迟不见人,只怕那夜里他们早就死在乱军之中了,您何不……”

    “你的意思是……”赵志用眉头微皱,一颗心突然间咚咚急跳了起来。

    眼看眼前之人似有所意动,刘泰接着趁热打铁道:“反正那韩三水平日里素不与人往来,除了那齐不厉,所以只要堵住了他的嘴,还有谁知道实情呢?”

    赵志用想起方才齐不厉所言,一时间没有作声,帐篷里就这般沉默了下去。

    ————

    野外一处背风的山谷里,正有一堆篝火生起,虽然在外头寒风的侵扰下,那火变得忽明忽暗的,可仍然能给坐在火堆旁的两人带来一丝的暖意。

    口中哈出一股白气,陆大虎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人,犹豫了一阵,终于是问出了心头的疑惑,“那把刀挺好的,你为什么不带上?”

    “是啊,那的确是一把好刀……”轻叹着说完,韩元恺拿起旁边一根枯枝往篝火堆里添上,“可我一个新兵把那么好的刀带在身边,只会惹人注意,更何况那是杨家祖传的刀。”

    闻言,陆大虎一怔,随后叹了口气,“老人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相信你他日一定能把杨家的刀重新拿回来的。”

    韩元恺露出一抹子苦笑,不知怎么,他心里突然很不安起来,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仿佛前方正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圈套在等着一般。

    风声呜呜,将一朵朵冰凉的雪沫吹拂而下,那一点微末的动静似有似无,韩元恺心中惊觉已起。

    “嗷呜……”

    一道渗人的叫声从背后的山谷深处传来,韩元恺猛地回过头,目光带着几分惊恐,“有狼!”

    被拴在一旁的两匹马惊恐的拉扯着缰绳,说时迟那时快,韩元恺起身的同时,一把抢过放在一旁的长刀,长刀出鞘,长吟中带出一股子森森寒气。

    “走!”韩元恺拖着刀飞快地往一旁的马跑去,刀尖破开厚厚的积雪,在雪地里留下一刀深深地裂缝。

    陆大虎反应也快,虽然面对这许多的狼一时间也是后背心凉了半截,可到底是在战场上厮杀下来的人,被韩元恺一声喝惊醒,便赶忙也跟在韩元恺身后跑去。

    然而,就在韩元恺二人奔到马边,正要翻身上马离开这里之时,面前这一片黑暗幽邃的山脉边上,突然窜出无数双闪着阴冷光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山谷中的两人。

    韩元恺心里一沉,脚下也猛地停住了,狼群后,还有一头高大的头狼,正吊着一对发着绿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看。

    凛冽的寒风伴着此起彼伏的狼啸,在这处不大的山谷之中盘旋。

    被狼群盯着,韩元恺两人自然不敢再妄动,而他们不动,那高高在上的头狼也不动,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头狼只是高昂着狼头,目光睥睨而下,隐隐看去,竟好似带着几分轻蔑。它旁边,是一匹匹饥饿的狼,口水耷拉的盯着脚底下两人两马。

    随着狼群的啸叫,那两匹受惊的马更是发狂了一般,拼命的撕扯着禁锢它们自由的缰绳。

    山谷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口,而他们离出口也不远,就二十来步的距离,韩元恺估算了下,还是没什么底气可以在狼群追到之时离开这山谷。

    而且,三面都有狼群,这些狡猾的狼又怎么会独独放过了谷口,韩元恺把目光从一旁漆黑的谷口收回,与一旁的陆大虎在半空中一碰!

    身旁的马儿在惊恐的嘶鸣,两柄长刀也猛然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悠长的长吟!

第八百一十三章

    临街的药铺里,人可是不少,许是这些日子太冷,不少人都染上了风寒,郎中在一边看病,伙计在柜台里抓药。

    方浣儿把斗笠上的积雪抖落干净,便走了进去,

    好不容易到了方浣儿,她把药方放到桌上,说道:“伙计,按着方子,一早一晚抓九日的药。”

    “好嘞,客官,您稍候。”伙计还没看方子便先答应起来,可当他瞧见方子,顿时有些发愣,“公子,您这方子.......请恕小的多嘴问一句,这方子是谁开的?”

    “怎么?”

    见这客人不似寻常,伙计也不敢乱说,便道:“没什么,您先等等。”

    伙计忙走到坐堂郎中身边,将药方给他看了。郎中看得眉头皱起,又听那伙计说了原委,便朝病人告了罪,起身来到柜台边。

    “公子,您真要按这方子抓药?”

    “有何不妥?”方浣儿奇道。

    “这方子应该是调理脾胃的,可是这用药实在是过猛,这么服用,只怕是......”

    方浣儿不待他说完,便道:“你们照方抓药就是。”

    那郎中也就不多说了,把方子交给伙计便走开了,伙计无奈也就按着方子把药抓了,然后在珠算上噼里啪啦的敲了一通,说道:“公子,您的药抓好了,抹去零头,一共三两二钱。”

    方浣儿把银子付了,拿起包好的药便离开了药铺。

    街道上,风雪仍旧,路面上已经积了一层雪,雪面上是一串串凌乱的脚印,看着冒着风雪的行人,方浣儿把斗笠带上,也迈步汇入人流。

    因为风雪,虽然路上的行人已是比之前少了些,可两边的摊贩生意倒是更好了。

    “公子,你要不要买些胭脂送娘子?”

    一道怯生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方浣儿停住脚步,只见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跑到了她的面前,身上穿的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

    看了她兜着的几盒胭脂,方浣儿摇头道:“我没有娘子。”

    那小姑娘希冀的眼神黯淡下去,可是也没有再追着死缠不放,一扭头,正好瞧见旁边有人要往那胭脂摊去,她又赶忙迈开步子跑了过去,“客官,您看看我的,我的胭脂很便宜。”

    那客人见她模样,也就停下脚步,刚要问话,便被那旁边的摊主粗暴的上去拦住,“去去去,你这东西怕是从哪里偷来的吧?”

    “不是的,这是我……”那小姑娘来不及分辩,便被那摊主粗鲁的推搡开去。

    方浣儿眉头微皱,可是还是回过了头,没做理会。

    小姑娘被推得差点摔了个跟头,虽然没摔倒,可她怀里那几盒胭脂全狼狈的掉到了雪地里。

    她委屈得红了眼眶,蹲下身子刚要捡起,却不曾想一只脚突然踩到了那一盒胭脂上,她慌忙抬头一看,原来却是一个胖子,正冷笑着看着她。

    “臭丫头,生意可不是你这么做的!”

    小姑娘骇得缩回了手,可看着那被踩在脚底下的胭脂又很是心疼。

    虽然赶走了小姑娘,可还是没做成生意的胭脂摊主也迎上来,说道:“差爷,您来得正好,这丫头竟然抢我生意,您可得替我做主啊!”

    胖班头盯着面前这抱着几盒胭脂瑟瑟发抖的小姑娘,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油腻的口中毫不客气的道:“人证物证俱在,臭丫头,你要不补交上例子钱,要不就随我到衙门里挨板子去!”

    出了这档子事,一时间附近的人都停下了脚步,探头探脑的往这里瞧。

    次日一早,随着远处天空升起的一抹白,潇潇寒风,簌簌白雪,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与熟悉。

    经过一夜的歇息,高玥儿的身子已然无碍。

    昨夜,韩元恺闲着无聊,就把那本书给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此时房间里的其他几人也是红了双眼。

    醒来的高玥儿瞧见这一幕,顿时又是感动又是自责,把目光从韩元恺身上移开,落在床榻边的妇人身上,“娘亲,爹爹,你们受累了。”

    “傻丫头,咱们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妇人爱怜的把她从床榻上扶起,一旁的小玲儿机灵的将枕头立起,垫在她背后。

    见高玥儿已经没事,韩元恺终于彻底放了心,趁着妇人与高玥儿说话之际,他便悄悄转身出了门。

    院子里风雪飘舞,韩元恺察觉身后有人走近,转过身正与一道目光相撞,虽然彼此没有说话,但又各自明白对方此时的心思,他是时候离开了。

    屋里里絮絮叨叨的,是妇人对高玥儿说不尽的疼惜,高同甫神情复杂的转身回了屋子。

    “夫人,玥儿的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都熬一宿了,快回房去歇息吧。”

    “这怎么行?”

    片刻之后,待高同甫把妇人劝回房歇息,韩元恺便与走出来的高昇辞行,高昇轻叹着道了一声保重。

    不料却被不知何时下了床的高玥儿听见,她执拗的出门送行,高昇拗她不过,只得同意,让小玲儿搀着她出了屋子。

    走了一段,来到院子外的长廊下,高玥儿却突然推开了小玲儿,执意要与韩元恺独自说话。

    小玲儿为难的看着后头的高昇,点了头。

    看着面前这人,高玥儿幽幽道:“你,究竟是不是,瑜哥哥?”

    良久,韩元恺才轻轻地说道:“我不是他,”

    高玥儿的脸色变得难看。

    “也是他。”

    高玥儿惊愕的盯着面前之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似乎是被他这矛盾的话给难住了。

    “无论我变成什么样,我永远都是你的瑜哥哥。”

    看着转身飞快离去的那道身影,高玥儿张嘴似要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没有,直到那人没影了,她还在纠结。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要是瑜哥哥,怎么会忘记这么多的事,可他若不是,那他怎么与瑜哥哥长得一模一样?”

    当她终于想好的时候,便赶紧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小姐!”

    站在不远处的小玲儿惊得赶紧撵在后头,想要把她拦住,更远处的高昇也是惊慌不已,高玥儿大病初愈,身子还未彻底康复,若再见了寒风,极可能会落下病根。

    高昇正要拔腿去追,却见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让她去吧......”

    “爹?你不是在陪着娘的吗?她......”

    “唉,你娘闲不住,正在厨房里做早饭呢。”

    高玥儿提着裙摆登上土墙楼,茫茫的灰白世界,寒风送来一片萧瑟,哪儿还见他的踪迹。

第八百一十四章

    夜更深邃了,也更冷了,

    那倒在地上的痣脸汉子终于被冻醒了过来,先是察觉到脑袋一阵剧烈的刺痛,然后下意识地就把手往地上一撑。

    “啊!”钻心般的疼痛叫他不由的喊出了声,把手缩回胸前一看,手腕无力的吊锤着,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手已经被人折断。

    周遭黑漆漆的一片,痣脸汉子又惊又怒,身子因为冻了太久,此时一醒来更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也顾不上理会断掉的手腕,用另一只还完好的手在麻木的身上一通摸索,身上除了被冻得发僵发麻,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

    痣脸汉子也就赶忙用单手撑地,小心的坐起了身子,然后一点点的挪动到墙边,把发僵的双腿一阵捶打,待恢复了知觉后,这才艰难的爬起了身,然后在漆黑的巷子里跌跌撞撞的走着。等走到了巷子口来到外边的大街上,身子虽暖和了些,可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此时的大街上静悄悄的,没有经过的巡逻士兵,依着模糊的光线,痣脸汉子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一间医馆门前。

    “开……开门!”痣脸汉子边走边发着颤喊道,他的手紧紧的捂着那无力下垂的断腕,直接靠在门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该死的,这手怕是要废掉了,老子只是提一嘴,那些混蛋还真的不来找!要不是老子命大,这次真要死在女人身上了,到底是谁下得如此毒手,难道是那叫什么吴有性的老匹夫?不对,那老东西要有这么快的身手,何至于等到那时候才动手,难道是那黄毛小子,管他谁,老子绝不会饶了你们!”

    痣脸汉子压根没瞧见是谁从背后打晕了他,等了片刻,发觉屋里没有动静,他便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踉跄退后几步,随后猛地朝门上撞去!

    砰!

    肩头震得生疼,可痣脸汉子又连着再撞了好几下,直到屋里骂骂咧咧的有了动静,他也没有停下,如此十几下之后,那门竟然给他撞了开来!

    哐啷!

    撞开房门的痣脸汉子差点摔倒,好在他扶着门才稳了下身子,踉跄着走了进去,这一进来,正瞧见几个人从堂后跑了出来,手里提着棍棒,灯火在奔跑间忽明忽暗,照在一脸凶悍喘着粗气的痣脸汉子身上,很是渗人!

    “你……你要做什么?”

    痣脸汉子扫了眼面前三人,两个提着棍棒的黄毛小子,捧着油灯躲在后头的是个中年汉子,他一瞧见这幕想起黑衣少女几人,心里更是来气!

    “你是什么人,是不是喝醉了酒,怎么胡乱撞门不问青红皂白的就闯进来?”

    痣脸汉子把手稍稍往前举起,冷冷的道:“老子是镇抚司衙门覃忠大人的手下,这手叫人弄断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老子接好!”

    那躲在后头的郎中把油灯往前送了送,瞧见果然是穿着一身的盔甲,便更是害怕的道:“军……军爷,快请先坐下。”

    痣脸汉子在伙计搀扶下落了座,便在这时,屋里的几盏油灯也都被一一点亮,郎中在痣脸汉子旁边坐下,小心的瞧了好一阵,又摸又捏了一通,最后尝试着用指头轻轻敲了下那被折断的手腕,瞧痣脸汉子没什么反应,他眉头皱的更深了,便又加了些力道,两手攥着他的断腕轻轻一拉,痣脸汉子顿时痛呼出声。

    郎中却是松了口气,对着一脸怒火的痣脸汉子说道:“军爷别急,您这手还有知觉,便还有得救,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痣脸汉子咬牙道。

    郎中迟疑的道:“军爷,您这手腕看着像是伤了应该有好几个时辰了,对吧?“

    “没错!”

    郎中陪着小心道:“虽然您的手目前还有知觉,可到底伤的太重,这期间又挨了冻,在下医术不精,也没把握能完全治好令其恢复如初,军爷您要不……再另请高明……”

    痣脸汉子怒道:“少他娘的废话!快给我接好,否则即刻便砸了你这医馆!”

    郎中再不敢多说什么,忙叫伙计取来一根咬棍让他咬住,然后又是熬药又是烧水,正忙活着,外边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门外一下子涌进来五六个官兵,走在前头的一人按着刀警惕的道:“怎么回事?为何大半夜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想吃板子……”

    不过他还没说完,就瞧见了坐在一旁的痣脸汉子,不由把刀收起,走过去道:“原来是你,大半夜的你在这做什么?我还以为碰上了这几日毁海捕文书的贼,害大伙白高兴一场!”

    痣脸汉子没好气的道:“在医馆还能做什么,手叫人弄断了!”

    “什么!是谁干的?”

    痣脸汉子道:“是……你方才说什么毁海捕文书的贼,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摇头道:“嗨!你刚回来有所不知,这几天城中张贴的海捕文书,总是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害得老子天天都要重新张贴,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故意消遣老子,叫老子抓到了,那发痒的老腚老子不给他打烂了去,就不是个好汉!”

    痣脸汉子道:“你是说有人偷海捕文书?没弄错吧,那东西又不值钱,除了能用来擦腚,还能做什么?”

    那人恼道:“谁知道那贼想做什么,反正就是刚贴上,过上一阵回头就发现不见了。”

    痣脸汉子双眼一眯:“那你不会派人盯着?”

    “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没禀报覃大人呢,而且总不能每处都派了人盯着吧,那得多少人手,弟兄们也熬不住,算了吧,犯不着为了个小贼费这心机。”

    顿了顿,这人又道:“对了,你这手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什么大碍吧?”

    “断了,能不能好难说。”痣脸汉子咬着牙道,心里确实突然有了主意。

    这人一听立即皱眉:“谁这般大胆,竟敢对咱们官军下手?人呢,往哪里跑了?兄弟们给你报仇!”

    “怕是早跑了,对了!你一说偷文书,我倒是想起来了,袭击我的人当中,好像就有一人手里拿着皱巴巴的几张文书,像是刚扯下来的。”痣脸汉子突然说道。

    “当真?”

    “当真!”痣脸汉子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毁去文书了,而且他们袭击我,也是因为被我无意撞见才会对我动手,可惜我命大没被冻死!”

    “为什么?”

第八百一十五章

    覃忠俯下身去,双眼微微眯起盯着痣脸汉子:“你慌什么?是不是这里边果真有什么猫腻?”

    “不!大人,小的……小的也不敢确定,当时那人是从背后袭击的小的,所以小的也没瞧太清楚……”痣脸汉子被覃忠这么一说,一时间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死,只得含糊其辞起来。

    “这么说便是没看清了?”

    “是……”痣脸汉子苦着脸道。

    覃忠直起腰斥道:“滚下去!没弄清楚就到本大人面前胡搅蛮缠,三日内不把事情给我查个水落石出,自去领三十军棍!”

    待那三人噤若寒蝉的出了庭院,覃忠这才转身道:“蔡公子见笑,覃某人御下不严,”

    蔡东亭拱手道:“哪里哪里,为了点小事覃大人也不必动怒,免得扫了兴致,今夜咱们还有大买卖要做呢!”

    覃忠做了个请的手势:“呵呵,蔡公子所言甚是,来来来,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绝不可出了纰漏。”

    ————

    赵志用依然按原路返回,一来路熟,二来经过的地方虽然偏僻,但却也方便赶路。走到天黑,寻了处背风山坳,又扎下营来,生火做饭。

    如此走了三日,这天的黄昏,他们已到了金家沟附近。

    因风雪太大,真是除了自己这一队人,别的的影子再没瞧见。到处又是一片白皑皑的,而且天气也真的又下起风雪来。

    这一下子,脚程更慢了,马儿也都直喘粗气,若不是后头有人赶着,只怕早就尥蹶子不干了。

    韩元恺是半刻不敢放松,加上他发现这几日齐不厉似有意无意的疏远自己,眼神也有些怪异,想起那日城西撞见他时的种种,韩元恺心里头更是提起了防备。

    这几日他心里一直没拿定主意,到底是说还是不说,于成复派了人跟踪,十有八九是用丙字营做诱饵,引出鞑靼人,那么这丙字营分明就是九死一生。

    安营扎寨,照例生火做饭,韩元恺照例和陆陆大虎两人被派去拾掇柴火。刚爬上山坡,就发了一阵狂风,吹得人不由得裹紧了身子。

    远处也是一片白,黄土高原被白雪覆盖。

    韩元恺又是跑到林子深处去拾掇薪柴,两人好不容易捡够了一捆,林子边上已经没了人,韩元恺和陆陆大虎一前一后刚走出了林子,就瞧见远处的山坳里突然飞出一只鸟儿,与白皑皑的天地共成一色,很快朝着北边飞去了,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韩元恺收回目光,和陆陆大虎回到了营地,正拿了两块火石“咔嚓咔嚓”的生着火,便见身边忽然坐下个人。韩元恺不禁抬头瞧去,原来是齐不厉。

    只见他脸上有些似笑非笑的,韩元恺心里一沉,面上却没有丝毫异样,可齐不厉盯着他瞧了会儿,忽然一拍他的肩膀,说道:“韩兄弟,你脸色怎么这般的差?”

    “没事,许是身子不太抗冻,那一夜赶路冻着了。”

    “唉,说好的一起去喝花酒,你倒是诳了我一道。”

    “我……兄弟不好那口,况且......”

    “畏畏缩缩的,寻花问柳那是男人的本性,整日在大营里头闷着,难得出来一趟不快活快活,迟早得憋死了,莫非……”

    “额……什么?”

    齐不厉道:“莫非韩兄弟你是个怕老婆的?应该还没过门的吧,你就这么怕她,可是大大的不好,哪还有半点丈夫的威严!”

    “齐老大说笑了,兄弟我至今孤身一人,哪来的妻室,就是相好,田无半亩身无余财的,也不一定真就肯嫁我。”

    “哈哈哈,韩兄弟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就算娶了也无妨,山高皇帝远的,她也管不着,不过这年头来当兵的,又有几个有婆娘呢?过一天算一天,但凡家乡里能过的下去,又或者没有别的什么麻烦在身,也不至于跑来这边陲凶险之地当兵,你说是吧?”

    “是这个理,若是家里能过活,谁愿意让自己的亲人来当兵吃饷,不过有时候当兵也是一条出路,至少可以给家里抵些赋税。”

    齐不厉帮着把柴火一根根拾掇整齐,又扭头一笑,道:“韩兄弟,我怎么觉得好像第一天认识你似的,说起话来一道一道的也就罢了,还有如此大好身手,只做了一个小兵实在是委屈了些。”

    韩元恺道:“齐老大说笑了,我韩三水就一个粗鄙的山野村夫,,只是大字倒是粗浅认得几个,身手也是跟着村里的武师练过一阵,比我厉害的数不胜数,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韩元恺见齐不厉话里话外的好像在打听什么,半刻不敢放松,加上他发现这几日齐不厉有些古怪,好似有意无意的在疏远自己,眼神偶尔也有些怪异,想起那日在城西撞见他时的种种,韩元恺心里头更是提起了防备。

    这几日他心里一直没拿定主意,那三人之事到底是说还是不说,于成复派了人跟踪,十有八九是用丙字营做诱饵,引出鞑靼人,那么这丙字营分明就是九死一生,自己身在其中也不免难逃一劫。

    齐不厉笑了笑:“韩兄弟倒是谦虚,我……”

    “老大,把总叫你!”远远一个汉子还没走近便喊道。

    “来了!”齐老大说着回头又朝韩元恺笑了笑,便起身走了。

    陆大虎若有深意的瞧了眼韩元恺,韩元恺摇了摇头,篝火一堆堆燃起,将这个小山坳照的明亮,火光铺撒在雪上,犹如夏日黄昏之时的火烧云一般。

    ————

    天色见黑,天上还飘着雪,将边关关隘也铺成了一道长长的白。

    士兵围坐在角楼里,温暖的篝火堆上烤着半边羊,羊肉滋滋冒着香气,他们一边吃喝一边侃着大山,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会有人夜袭,毕竟这守边的日子实在过于苦闷,除了一起守边的弟兄,平日里很难见到什么人。

    士兵全挤在角楼上,吵吵闹闹的,全然不知正有一队人马正狂奔而来。

    直到离得近了,听到那一阵一阵的马蹄声,他们脸上也并没有什么吃惊的,一个边上的士兵被推了一把,可他慢吞吞的把手中的羊肉撕咬进嘴里,这才走出角楼来,扭头朝声音响起的方向瞧去。

第八百一十六章

    韩元恺回到屋前,放下树枝,解开腰带脱下身上的棉服,棉服一去他一时间没有适应,不由打了个寒颤!

    韩元恺轻轻呼出一口热气,蹲下身子把手中的棉服铺到地上,然后将地上的积雪划拉到棉服里头,来回数次,片刻的功夫他已经收集了一大堆的积雪,就堆放在门前,

    又照着自己的体型,用树枝和压成一团团的积雪堆出了一个雪人,韩元恺用手指在雪人的背上缓缓的划了起来,随后将地上的棉服捡起披在雪人身上,此时的雪人身材笔挺,双臂环抱于胸,天色又黑,远远地看上去倒是真像个人了,若是不知情的只怕也看不出来真假。

    韩元恺做完这一切,然后才走到门边,张开嘴却一时间又知道说什么了,沉默了一阵,屋里突然传出一道几不可闻的低吟,韩元恺心头一跳,若不是他离得近只怕也是听不见的,这声音好似是从鼻腔之中微微颤抖发出,听来婉转旖旎,压抑难受,差点激得他血气上涌。

    韩元恺凌然一惊,忙将那股邪念压下,不想屋中又是一声更为压抑的呻吟,比起之前不同的是是从喉中嘶哑着发出,却又生生的压抑下去,听来更多了许多痛苦,叫人再生不起半点岐念,唯有无尽的心疼和愧疚。

    韩元恺抓着刀的手青筋显现,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终是没有说话,又悄然离了门前,走到一旁的墙后,解了马缰绳,趁着夜半三更风起雪下无人发觉,骑上马走了。

    韩元恺凛然一惊,忙将那股邪念压下,不想屋中又是一声更为压抑的呻吟,比起之前不同的是是从喉中嘶哑着发出,却又生生的压抑下去,听来更多了许多痛苦,叫人再生不起半点岐念,唯有无尽的心疼和愧疚。

    屋内的少女此时已是双眼含雾脸红似醉,浑身酥软气喘吁吁,若不是指尖传来的钻心疼痛,痛得她几欲晕厥过去,她便已是彻底迷失在**之中。

    韩元恺抓着刀的手青筋显现,身子都微微颤抖着,风雪无情的打在他的肩头、脸上,可他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终是没有再开口,而是悄然转身再看一眼四周,然后他便拔腿走到一旁的墙后将马牵出,一人一马走在朝村头而去的雪面,随着风雪一步步消失在了夜色中。

    来到老里长的家门前,韩元恺想了想,还是飞跑几步摸进了院中,从怀里掏出一张刻好字的树皮,连带着仅剩的二十来文铜钱,一起放在门前,又悄然翻出院子。

    “翠翠,你一定不能有事,等我回来!”韩元恺回身望了一眼,然后再不迟疑,上马狠狠一拍就走。

    风雪打在他单薄的衣衫上,一阵阵的冰凉,坐下的马卖力的在雪地上狂奔起来,朝永昌卫跑去。

    ……

    “狗东西,死官差,啊!老子终有一日要扒了你的皮,”

    金壮跌跌撞撞的一直朝前头跑着,也不知跑了多久,只知道他一停下就再也跑不动了,终于,在内心的仇恨支撑下,他跑出了这片广袤的灌木林。

    只要再翻过几座山,就是出关的关隘了,只要出了关,什么朝廷,什么官府,统统便不存在了!

    风雪迎头吹来,金壮却是双眼圆睁,避也不避,又卯着劲继续前行,在身后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可刚走出没多远,他就猛地低下头,直接趴在雪地上,山下竟有一大队人马,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怕得有数百人之多!

    金壮不由脸色惨白,只在心中暗骂道:“他娘的,抓个人用得着出动这么多人的吗?老子不就祸害了几个女子,竟然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突然,金壮又发现有些不对,瞧下边的人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他不由大起胆子,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朝前爬了段距离。

    待风小了些,他用力睁大了眼睛往下边看去,那些人的衣服竟然与他平常在城中所见过的款式却是一点不同,一点不像是汉人衣衫。

    “他们不是官军,他们是鞑靼人!”

    金壮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哭,这些鞑靼人可是杀人不眨眼,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入的关,难道前头那道关隘已经被他们拿下了不成?可怎么也不见烽火?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哗啦作响,正要回头便只觉颈后一痛,随即两眼一黑再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觉得有人在叫自己,脸上还火辣辣的痛,他迷迷糊糊的抬起沉重的眼皮,便见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胡须大汉见他醒了,也就住了手不再扇他耳光,而是冷着脸问道:“你是谁?怎么出现在这荒山野岭,鬼鬼祟祟的盯着我们看想要做什么?”

    金壮冷不丁醒了过来,左右一看,他的双手都被驾着,四周全是人,他不由双腿一软,颤颤巍巍的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的只是路过,什么都没有看见,求你们不要杀我!”

    “哼!什么都没看见?如此便好,快说!你是什么人?我可不会再问第二遍!”胡须大汉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刀刃带着从天而落的雪花,一起落在了金壮的脸上。

    “大……”金壮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声音都哑了,忙急急的咽了几口唾沫,“回大王,我是金家沟人,绝不是官军的探子,请大王饶我一命,放了我吧!”

    胡须大汉冷笑道:“官军的探子?我还没说你是,你反倒是自己急着招认了,给我拖下去砍了!”

    “大王,饶命,我真的不是官军,您看我这手指头还是刚刚才被官差给剁去的!”金壮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的把头往左手边方向甩着。

    胡须大汉脸色凝重,抬起手来,那驾着金壮就要下去的两人便立即停了下来,大汉上前一步死死的盯着金壮的双眼说道:“空口无凭,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为了稳妥起见,我看你还是去死了吧。”

    金壮忙不迭的道:“大王饶命,饶命!小的真不是什么探子,我就是恰巧路过,无意撞见。”

    “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若是爽利些,我倒是可以不叫你曝尸荒野,给你挖个坑直接埋了就是,也省得刀杀起来疼,可你偏偏却要学娘们一般,你不知道做探子迟早有这么一日的吗?”

    说着,胡须大汉在金壮的断指处用力一捏,金壮直痛得双目圆睁,张嘴就要嚎出来,哪知那声惨嚎还在喉中,他的嘴就被人狠狠的捏住了,只能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双腿也痛得在地上乱踢起来。

    待金壮不再挣扎,胡须大汉道:“好了,可以老实招待了么?”

第八百一十七章

    沾着雾气的眉下,那双失神的双目怔怔看着脚边的炭火,想起方才那人所言,陈兴德嘴角不禁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他万万没想到不仅没弄到可以扳倒赵志用的罪证,反而是自己还被说了一番。

    “韩三水……韩三水,你到底是何许人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或许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是我不甘心,凭什么我拼了性命的杀敌,到头来功劳却被躲在后头的废物抢了,甚至为了灭口还要害了老子性命,我又何尝不知鞑靼人靠不住,然而我还有别的什么法子么,我不想再被这些废物压着,我不想我的功劳再被人抢走,我又如何不想做那杀敌报国的男儿,不!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只要等我成了此事,那些鞑靼人我定不会绕过……

    韩三水,你虽然坏了我的事,可是我却一点也恨你不起,你这样的人也不只是真傻还是假傻,可如今这天下就是少了太多你这样的人了,若是就这般让你死了,我又与他们有何异……”

    陈兴德轻声呢喃着,却听营帐外响起几道急急的脚步声,一抬头,便见帐门便掀开,走进来三条带着一身风雪的汉子。

    走在当头的李庆见了陈兴德,边拍打着身上的积雪,边喘着气道:“老大,人我给你找回来了!”

    跟在李庆右侧的那汉子在帐门边上一抖肩头积雪,便急急忙忙走进来问道:“老大,出了什么事了,让李庆这么急急忙忙地把我们找回来?”

    陈兴德还没开口,李庆便抢道:“老大,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这可不是儿戏,一旦出岔,咱们弟兄可都得人头落地啊!”

    陈兴德抬眼看着李庆,眉头微皱缓缓说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若是怕大可以现在就离开,回你的营帐去睡觉。”

    说话声虽低沉,却极有分量,听得几人都不由挺直了身板。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庆见陈兴德脸色,更是焉了,“老大,都听你的。”

    陈兴德把目光从李庆身上移开,在另外两人脸上扫了一眼,“身上冷,都过来烤烤火,暖暖身子。”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便依言走了过去,小心在火盆坐下,方才说话那汉子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又道:“李庆,老大,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都快把我们弄糊涂了。”

    陈兴德手拿一根树枝拨弄着炙热的火盆,翻动的红炭碰撞着溅起一串火星,火星有几粒扑到了他的胡茬上,陈兴德一咬牙,缓慢而又坚定地道:“李庆,你跟他们说吧。”

    “老大……”李庆又喊了声,可见陈兴德没有半点动摇,便叹了口气,“老大他打算放走韩三水他们……”

    “什么!”方才说话那汉子一脸愕然,不敢置信的盯着陈兴德,“老大,李庆说的可是真的?这不是在拿我们逗乐吧?更何况便是那韩三水坏了咱的大事,老大你不是要杀他的么,怎么却突然变了主意?”

    另一人也惊道:“老大,这巡夜的就是咱们丁字营,若是放走了他们,千总定拿你问罪!”

    陈兴德叹了口气,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三人道:“所以这一回,咱们弟兄可能都得吃些苦头了,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我再另想法子。”

    坐在右边的汉子叹了口气,然后正色答道:“老大你都发话了,兄弟还能说什么,一切听你的就是!”

    左面的汉子把牙一咬,说道:“我也听你的,老大,兄弟豁出去了!”

    坐在陈兴德对面的李庆也紧接着说道:“我也一样,老大!”

    陈兴德在三人面上一一扫过,“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最亲的弟兄,所以一会儿到了下半夜换防的时候,你们也找上最信得过的弟兄接替巡逻和塔哨,千万不能出岔子,一定要小心行事……”

    李庆几人正要答应,却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吵闹!

    霎时间,营帐安静无声。

    眼看气氛紧张,李庆赶忙抢在前头,一溜烟起身走到营帐门边,悄悄掀开一角往外一看,便转身回来朝走过来的陈兴德三人道:“老大,是几个撒酒疯的士兵打起来了,没什么事,咱们的弟兄已经过去了。”

    “哼!”虽然听到李庆的话,可陈兴德还是走到了他的身边,借着掀起的缝隙往外一瞥,果然见远处的营帐边上,正有几个醉汉扭打成了一团,脚步踉跄丑态百出。

    “丙字营的酒鬼!”说话的汉子嗤笑一声,看着扭打着的醉汉一脸鄙夷。

    陈兴德盯了一会儿,脸色愈发的阴沉起来,眉头紧锁间又把目光投向远处,那隐在黑暗中的旗杆下。

    知道陈兴德最是不喜底下士兵酗酒作乐,左手边那汉子道:“这些生瓜蛋子,能活着回来已是天大的侥幸,一个个喝疯了都!”

    另一汉子道:“可就是这些家伙在鞑靼人的手底下活下来了,说起来那韩三水倒是真有些本事……”

    方才那汉子回道:“你这不是废话么,他要没点本事,咱老大能豁出去救他?”

    陈兴德明显有些不耐,低声斥道:“好了,闲话少说,暗计划行事,各去准备吧。”

    陈兴德话音刚落,李庆三人正待离去之时,却见营帐外头又生异变。

    只见那几个醉汉越打越兴起,连赶过去的巡逻队都没能一时间将他们分开,叫嚷声很快就惊动了其他几营的士兵。

    本来已经逐渐安静下来的营地,一时间又热闹起来。

    “去,把那几个酒鬼给我绑了!”陈兴德有些恼怒。

    那原本带队巡逻的汉子急忙答应一声,便快步出了营帐。

    然而还没等赶到,那几个醉汉便被押了起来,可下一刻,也不知是谁在鼓捣,看热闹的人突然也动了手。

    场面一时间难以控制,很快,柳大淼手下亲兵也被惊动了,两边的人合力才将那几个带头闹事的醉汉拿住。

    几个醉汉就当着众人,被抽了一顿火辣辣的鞭子。

    经此一事,营门的守卫更是森严,因为柳大淼手底下的亲兵也亲自在那把守。

    一直沉住气没有现身的陈兴德脸色难看的吓人,他把目光从灯火通明的营门挪开,看向昏暗的旗杆下,也不说话。

    李庆看着陈兴德那张不甘的脸,心知已然得逞,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

    另一个汉子却是看得着急,“老大,柳大淼的人把住了大门,这也太邪门了,咱们怎么办?”

    陈兴德没回头,仍然盯着远处的旗杆,眼神复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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