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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佉水     釜明txt下载     釜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探听虚实

    日头已经爬上对面山头,环绕着王家庄的后山上,草长莺飞,大牛正和小芹遛马漫步在一片草地里。

    两人出来已经半个多时辰了,大牛一早得了江二吩咐,所以特意带着小芹越走越远,不让她那么快回去。

    他们边走边谈着心,误会也都解释清楚,小芹在得知大牛还差点被山贼截住之时,心里头便生起些内疚,好在人没事,而且现在翠翠也好好的,她便也释了怀。

    再一想到过几日自己就要嫁过去,离开这片生活多年的土地,小芹也有些不舍,便也跟着大牛在山里边四处转悠,走得累了大牛还让小芹骑上白马牵着她走。

    马背上的小芹看着前边乐呵呵牵着白马的大牛,不小心踢了脚后头挂着的包袱,忆起昨日韩元恺骑白马赶回来的那副威风凛凛模样,直让人不敢直视。

    小芹忽然有些羡慕和一丝心动,可瞧见翠翠今早的那副失魂落魄模样,再琢磨起韩元恺那神秘的身份,面前这傻乐个不停的大牛似乎挺好的,小芹心里忽然又十分满足起来,不由得轻轻嗔道:“呆子,傻大牛!”

    “啥?”大牛转过身,仰起脑袋看着马背上的姑娘,“小芹,你说什么?”

    “说你是头傻牛!比韩大哥差远了。”小芹故意说道。

    大牛乐呵呵的道:“嘿嘿,我本来就比不上韩大哥,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醒来一会儿就能下地了,我还真没见过这般的奇人。”

    小芹娇嗔道:“哼!大傻牛我问你,昨日要是我,你也会像韩大哥那般来救我么?”

    张大牛一脸认真的道:“当然了!虽然我没有韩大哥那样的身手,可也会拼了命护着你的。”

    小芹听了心里有些欢喜,可想到爹还在生自己的气,不禁又满面愁容起来,叹了口气说道:“唉,现在家里因为我得罪了王家,爹还生我的气呢,你还敢娶我么?”

    张大牛大声说道:“怎么不敢!再说王家他也管不到我家,我大牛怕他做什么!”

    小芹仍然有些担忧,看着王家庄的方向幽幽说道:“可我这一走,爹娘还有弟弟他们怎么办?王家肯定会刁难他们的,大牛,你说我做错了么?”

    张大牛刚想回答,忽然听见远远的有人敲锣打鼓的声音,似乎还有人在喊着什么,两人立马收了声,仔细的听着。

    “江家侄儿,快快出来!江家父女俩已经被官府羁押,你若是现身,江家父女就不用受牢狱之灾,这只是普通的检查,官府查明你的身份,你自然也不会有事……”

    “不好!翠翠她们出事了,大牛哥,咱们快回去。”小芹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楚了,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很是着急,却见后头没有反应,急忙回过头来看着张大牛,“大牛哥,你怎么了?怎么不走?”

    张大牛脸上有些犹豫,但还是摇头道:“小芹,江叔说了,要咱们至少也得过了晌午才能回去。”

    小芹急道:“大牛哥,你没听到么?江叔他们现在都已经被官府给抓起来了,这肯定是王青使的手段,还有爹娘小弟还不知道如何了,咱们得赶紧回去看看啊!”

    “这……这可能是王青耍的诡计,反正江叔说了不过晌午不能回去。”张大牛说着转过身去牵着马撂子继续往前走。

    “你!张大牛,刚才还与我信誓旦旦的,现在一出事你就做这缩头乌龟!亏我刘小芹还信了你,算我看走了眼,好!你不回去,我自己回去!”小芹一听便恼了,气呼呼的道。

    小芹说着就要翻身下马,奈何白马太高,脚下一滑一个没踩稳差点摔了下去,回过头来的张大牛见了顿时吓了一大跳,急忙跑过去扶住她。

    小芹待下了马背,便一甩手臂话也不说的径直就往山下走去。张大牛见拦不住她,只好牵着仍自低头吃草的白马追上去,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我和你一起回去就是,不过你得听我的,不要莽撞。”

    ……

    日头出来,清晨的雾气已经散去。

    离王家庄不远的官道上,正有十几个大汉骑着快马向着王家庄跑去,马背上的人个个都带着兵器,但皆用黑布小心裹着。

    在离王家庄还有五六里的时候,这队人就隐约听到王家庄方向有铜锣声和喊人声传来,当头的大汉不禁放慢了速度,小心的带着众人前行。越往前走,声音便越来越近,果然是王家庄闹出的动静,他们不仅加快了些速度,转过一道弯,便瞧见路边有个少年拿着口铜锣在“铛铛铛”的敲。

    这苦着一张脸敲锣不停的少年,是家里的小儿子,叫做小狗蛋,是被王青叫来寻人敲锣的,他家里田地抵押给了王家,无奈欠着人家钱的父亲便把他从地里赶回来帮忙。

    小狗蛋喊了好一阵有气无力的,坐在路边歇了好一会儿,怕有人查岗,刚站起来敲了几下正要开口再喊,便看见远远地有十几匹快马跑来。骑马的人穿的衣衫五花八门的,也瞧不出是什么人,见他们要进村,少年不禁住了嘴,走到一边将路让开,不想那十几匹快马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怕吓着前头这瘦小的少年,当头的大汉示意身后众人停下后,他自己则一人拍马上前,看着那有些懵的少年问道:“小兄弟,前边右拐可是有条村庄?方才听到敲锣叫喊的,敢问这是出了什么事?”

    “你们是什么人?”小狗蛋皱起眉头警惕的扫了眼这群大汉。

    当头的大汉见他神色,忙咧嘴笑道:“我们几个都是押镖的镖师,正要赶着去鸳鸯镇接趟活,赶了一夜的路我们实在口渴的很,带的水又都喝完了,打算进去讨口水喝,只是不知庄里发生了什么事?是否方便?”

    闻言,小狗蛋松了口气道:“原来你们是镖师啊!我说怎么瞧着有股子吓人的感觉,我们这里叫做王家庄,现在庄里确实是出了点事,不过与你们过路人没什么关系,若想喝水,直接进去便是!”

    一听果然出了事,大汉心中一急,忙追问道:“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听说这附近可有一伙山匪……”

    小狗蛋瞥了眼当头的大汉,不耐烦的说道:“你这人真烦!自己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么?我还有事要做呢。”

    “还请小兄弟谅解,我们做镖师的凡事都要小心,路上不可大意。”当头的大汉翻身下了马,牵着马并没有贸然上前,先是嘴里说着好话。

    小狗蛋见这些人有些难缠,不过镖师如此小心也是正常,他并未起疑,回头瞧了几眼瞧并没人过来,他这才无奈的说道:“好吧!庄里没有什么山匪,就是有也已经跑了,因为来了一班衙役,这不正寻着山匪吗?”

    “山匪?衙役?到底怎么回事?小兄弟,我是越听越糊涂了。”当头的大汉听得更是迷茫了。

    小狗蛋有些不耐烦了,回头望了几眼,摆手道:“唉!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你们要讨水喝就赶快进去吧。”

    当头的大汉从怀里摸出十几枚铜钱,走上前去递到小狗蛋跟前,说道:“还请细说一番,看小兄弟嗓子也有些哑了,这是一点心意还请拿去喝碗茶水。”

    小狗蛋见这大汉说话客气,行事做派不似他长相那般粗鲁,又见了那递到眼前的十几枚铜钱,他不禁喜笑颜开的道:“那好吧!既然你们不急,那我便给你们说道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当头的大汉耐心听他说完,这小狗蛋说的比起镇上人传的要详细具体许多,得知要找的人已然不在村里,他心中顿时大为失望,虽然看着眼前的少年不像胡乱编个瞎话骗自己,不过他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验验真伪。毕竟都已经走到此处了,即使里头有官府的人,他也决意闯上一闯!

    怕人多引起衙役注意,当头的大汉想了想,便回头对着后众人说道:“你们把水囊都拿来,里头有差爷在办差,咱就不要进去搅闹多生事端了,大虎和二虎跟我进村就好,其他人都在路边歇歇脚,我们去去就回。”

    说完,当头的大汉又朝着旁边马背的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瞥了眼立在路边正一枚枚数着手中铜钱的小狗蛋,忽然往怀里一摸,随即大惊失色的喊道:“不好!我的银子不见了,一定是丢在半道上了,老康我得回去找,你们要是急不用等我,我找到了一会儿就来赶你们。”

    那人说完,和叫做老康的大汉对视一眼,便调转马头,赶马甚急一溜烟的向着来路跑回去了。

    “哒哒哒……”

    路上又跑起一阵尘土,老康回过身来看了眼一旁满脸懵圈的小狗蛋,对着他笑了下,随即便翻身上了马。

    老康带着两个人三匹马向着前头的村道上一拐,便往庄子里不紧不慢的行去。

第七十七章 白马非人

    “铛!铛!铛……江家侄儿,快出来!莫要累了你家大大、妹子……”

    进了村庄,虽然四周铜锣声叫喊声环绕,可走在前头的老康便发现其实村子里并没有多少人。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毕竟日上三竿,此时村民也应该都在地里干活,可村庄周围时不时还传来锣鼓声喊叫声,想来是那叫王青的派了不少人在附近山上,到处寻人,想把那人给引出来。

    那人老康虽然没见过,但他也听底下弟兄们说起过,崔家二小姐昨日可是借了自己心爱的白马坐骑给他,然而白马如今却反而成了累赘,一旦白马被查到,便可能会牵扯到张家和崔二小姐身上。想到此处,老康不禁有些着急,可现在扣押江家父女的并不是王青的家仆,而是衙门里的人,他们没有得到命令,也不好贸然动手。

    老康怕人太多,反而引起别人注意,便让大虎二虎去找户有人在家的人家讨水,自己弃了马悄悄在庄中打探。庄子很大,一幢幢小院看似栉比鳞次却又杂乱无章,身在其中初次来访让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刚才老康也不好直接问那少年江家在什么地方,此时见有户人家门前坐着个低着头的老汉,老康忙走过去打算向他问路。

    走得近了,老康这才发现那老汉似乎在抹眼泪,正犹豫着是否要打扰他,那老汉便抬起了头。

    原来这老汉正是小芹她爹,他回到家中没有找见自家女儿,又和婆娘分头在村里头找了一通,回到家里还是不见人,如今这般情况又不好去问江二了,只当那拗脾气的闺女生了自己的气离家跑走了,正暗暗垂泪,这时见有人来,他急忙背过身去擦了擦泪水。

    场面瞧来觉得有些尴尬,老康刚想走开,便听那老汉喊道:“老客,你是过路的行脚商还是来庄里寻人?”

    老康回过头来,见这老汉已然恢复如常,便也去了尴尬,把心里头早想好的托词说了出来,拱手道:“这位老哥,我是官府的差人,受了大老爷的命来王家庄寻一班衙役,您可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哼!不知道!”小芹爹突然变了脸色,冷冷的回道。

    说罢,他一甩膀子便扭头进了院子,留下有些发蒙的老康立在门外不知所措,刚想离去再找个人问问,老康便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爹!”

    老康循声望去,便见一对男女出现在巷子口,两人瞧着都不过十几岁模样,那少年手里边还牵着一匹白马,瞧那少女正挣脱了身边少年抓着她的手,向着自己这边跑来,老康心里一动,似有所悟。

    本来已经转身推开院门的老汉,听到这声呼叫,急忙回过身来看去,一见来人顿时睁大了一双老眼,往门边疾走了几步,口中情不自禁的喊道:“小芹!”

    “瞧着怎么有点像是二小姐的马?”老康正想着,那个叫做小芹的少女已经跑到他的面前,狠狠瞪了他一眼,老康有些莫名其妙。

    见那少年也牵着白马过来,老康便也站住了身子,想确认到底是不是崔家二小姐的坐骑。

    这两人正是大牛和小芹,他们俩偷偷摸回了村子,小芹刚走到家门口就瞧见有个大汉在向自己爹问话,看样子很不愉快,大牛牵着白马一时没拉住她,便让她挣脱了去,大牛见状担心急忙也牵着白马跟在后头跑来。

    老康越看越觉得像,虽然他也只瞧见过几回,但这马太过好认,本来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马已是极少,更何况还是出现在王家庄,马背上还有一样的背囊,老康不由得细细打量起牵马走来的大牛。

    大牛一脸警惕的走到这陌生的大汉跟前,见他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和白马乱瞄,不禁更加小心提防起来,待小芹扶着她爹进了院子,大牛也想进去好好问问江家现在的情况,是以并不搭理老康。

    确认了这少年牵着的就是崔二小姐的白马,可这人却跟画像上的长得不一般,见他想进院子,老康急忙上前拦道:“小兄弟,且留步!”

    大牛站定了身子,看着眼前的人有股凶悍之气,从不绝于耳的喊话声中他得知村里头进了一班衙役,虽然面前这条大汉没穿公服,但透露出的气场让大牛怀疑他就是其中之一,便带着警惕问道:“你要做什么?”

    老康瞥了眼他紧紧捂着的马背,脸上忙挤出个笑容,说道:“小兄弟,你可是这白马的主人?”

    大牛皱起眉头,不悦道:“是与不是的,又与你有什么干系?”

    老康想起刚才听来的消息,猜到刚才那个女孩可能就是江家姑娘的闺中密友小芹,这才知晓为什么那老汉之前还好好的与自己说话,一听到自己是县衙的人立时就翻了脸的原因,前后这么一捋老康登时茅塞顿开,他板起脸正经的说道:“小兄弟,实话告诉你,我是受白马主人之托前来搭救江家的。”

    大牛一听,眼前顿时一亮,刚要说些什么,便听站在院里的小芹爹喊道:“大牛,进来!”

    老康一听就知道那老汉是坚定的怀疑上自己了,急忙辩解道:“不是的,老哥,我只是不知道你们与江家的关系,这庄子又大,为了不漏马脚打听江家怎么走,所以我这才编个了个瞎话。”

    大牛一听这话又皱起眉头,警惕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老康见状,知道这家人跟江家交好,忙扭头四下瞧了眼,随后一把拉着大牛就进了院子。在这家人警惕狐疑的目光中,老康只能道出自己是镇上张大户家的家仆,因为江家送来金石斛救了自家孙少爷一命,所以自家老爷特派他来请江家人到家中做客,如今得知江家遭人陷害,他不能不出手相助。

    大牛三人见他说的似模似样的,急忙把他让进屋子。进屋坐下,老康知道三人还是对他半信半疑的,若想打听到韩元恺的下落,就只能先取信于他们,帮他们把江家人救出来,再图后招。

    待小芹听了吩咐火急火燎的出去倒水,老康在一老一少的注视下,心中不禁有些愁,因为他一时之间实在不知该如何搭救江家,尴尬无语之际,老康正准备尬笑几声,便听旁边白马传来一声嘶鸣,想到方才大牛牵着白马的样子,老康忽然眼前一亮,开口道:“老哥,不知道这位大牛兄弟是你家儿子还是……”

    小芹爹一头雾水的回道:“哦,这是我准姑爷,本来准备过两日就给他俩办亲事的,怎么?”

    “那这王家庄很多人认得大牛兄弟吗?”老康继续问道。

    小芹爹虽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但如今死马当活马医,江二毕竟与自己颇有交情,忙道:“大牛他只来过几次,所以村里见过他的人并不多,怎么?您这是想到了什么法子么?”

    “大牛兄弟身上应该带着路引的吧?”得了大牛肯定的回复,老康又扭头扫了眼外头院子,旋即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下去。

    “秒极!那王青就是黄泥巴落裤裆,有嘴也难分辩!老康叔,还是你这见过世面的人有法子,我大牛这就去。”听了他一番低低絮语,大牛不由拍手叫好,旋即就要起身离开。

    一脸迟疑的小芹爹瞥了眼面前这笑呵呵的大汉,又见大牛这副着急模样,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没有说什么,任由大牛去了。

    见他走到门口,老康急忙拦道:“大牛兄弟,等等!我还有件事想向你讨教,你可知道韩元恺韩兄弟的下落?”

    “韩大哥?”大牛见他连韩元恺名字都清楚,再不怀疑他的身份,但自己也确实不知韩元恺行踪,便据实回道,“昨天夜里我早早睡下了,如今我也不知道韩大哥去了哪,不过……或许江大叔他知道。”

    有些失望,但老康只能先把江家父女救出来再说,再者听村头那少年的意思,这化名韩元恺的人似乎和江家关系非同一般。一想到那少年,老康又对屋内三人细细说了一番,特别是大牛,特意嘱咐他等上片刻不要鲁莽,再与他约定好地点,然后老康出门左右扫了眼,见四下无人便告辞离去。

    路上遇着刚找了户人家打了满满两马背水囊走出来的大虎二虎两兄弟,老康见此时庄子里的人果然并没有几个,偶尔撞见户开门的人家,院子里边不是老人便是些孩子,瞧见老康他们马背上挂得满满当当的水囊便也知道是些进来讨水的过路人,自不会有人生疑,老康便这般不动声色的带着大虎两兄弟悄悄出了村。

    一行三人回到村头,见那瘦弱的少年仍偷着懒,猫在路边和自家众弟兄掰扯着闲话,手里边还拿着一块大饼吃着、正笑得开心。

    老康见了也不由得嘿嘿一笑,走上前去一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兄弟,你方才说的那人长什么模样来着?”

第七十八章 贼人休走!

    日头已经晒到院子里,这些衙役也不怕热,仍然蹲在桌边吃喝,还有几个一边喝酒一边玩起了色子,王青在心中暗骂不已,然而面上却只能陪着小心,生怕得罪了他们。

    王青如今对自己发昏的手段是懊恼不已,如此这般,分明是赤裸裸的摆明了就是个陷阱,不过以昨日他那般拼死在美人面前逞英雄的劲头,应该会回来的吧?王青烦闷的端起一碗酒,混囵喝了两口。

    “铛!铛!铛……快来人,那贼人回来了!快来人!铛!铛!铛……”

    酒还未落到肚中便听见外头有人在敲锣打鼓的喊,王青急忙将酒碗往桌上一放,不想酒碗里却溅了些酒水出来,撒到坐在身边的刘大富衣服上,而王青却犹自不知,喜得拔腿就往院门跑去。

    刘大富脸色顿时一沉,本就知他一副假笑陪着,肯定是怀恨自己敲了他笔竹杠又嫌弃一班弟兄吃了他许多酒肉,所以如今借机泼自己一身酒水。

    “铛!铛!铛……那贼人回来了!莫让他逃了,快来人!铛!铛!铛……”

    吃得有些醉醺醺的刘大富虽瞧他不起,不过此时也听清了外边的喊叫声,不想果真有流匪,也不急着跟他一般见识了,忙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踢了旁边几个还在吃喝的衙役一脚,晃了晃脑袋,顿时清醒了些,便也跟着王青向院子外头跑去。

    王青推门一听,声音更响更急了,他提起长衫疾跑了几步来到江家门前的小土坡上,眯着眼睛往下边瞧去,只见下边庄子的一处巷道里跑着一匹白马,马上正有一人背对着自己,加上离得太远,让人瞧不真切!

    王青踮了下脚尖想要看得更仔细些,不想却被阳光晃了眼,他急忙又拿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睁大了眼睛往白马背上瞧去,马背上的人刚好转过身来,只见那人蒙着脸面,身形倒是真有几分相似。

    王青也没有在意,反正那匹白马甚是好认,又见马背上那人不时捂着胸口咳嗽,一副受伤未愈的样子,心下再不怀疑,只当他蒙面是为了遮人耳目,狂喜之中的王青忙回头对着跑过来的刘大富喊道:“快!那个流匪果真回来了,他只有一个人,身上还有伤,就是他!快把他抓住!”

    刘大富见他如此指使自己,心中顿时不满,不过也知道这时不宜计较,免得误了大事,也不理他,走到另一边向着坡下边望去,正和白马背上的人四目相对。

    大牛见江家门前忽然跑出一堆人来,前边一人正是王青,旁边便是那班衙役。害怕被识破,大牛急忙背过身去,见村子四周的山上也渐渐的跑下来人,照着老康之前的嘱咐,大牛拍马就要往村头跑去,只是却有意无意的走得很慢。

    见他要逃,王青唬了一跳同时也再无一丝疑虑,怕下边那些个家仆村民拦不住他,急得抓住刘大富胳膊大喊道:“刘班头!快!莫给他逃了,快些去将那贼人捉住!”

    刘大富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见王青讪讪的松了手,这才回头对身后的那班衙役喝道:“弟兄们,立功的时候到了,记住了!尽量拿活的,上马!”

    刘大富说罢接过手下衙役递来的腰刀,几大步走到拴在院墙外边的马匹旁边,翻身上马用刀背一拍马臀,便一马当先向着山坡下边跑去了!

    一班衙役也都纷纷上马跟在他后头绝尘而去,捂着口鼻的王青往院里看了眼,见还有两个衙役把住屋门,他犹豫了下,便也带着几个小厮跟着往坡下跑去。

    紧闭的屋子里,加上外边还有衙役们喧闹的嘈杂声,江翠翠只能隐约听到外边的喊叫,开始她还以为那是寻人的铜锣声,所以也不太在意。直到外边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江翠翠这才有些不安起来,她下了炕悄悄向门边走去,偷偷趴在门边听了起来,恰好听到那班头说的那句话,然后外边又是一阵急急地马蹄声跑去了,江翠翠顿时便急了。

    她回过身来,却发现江二依然一脸淡定的坐在炕上,江翠翠急忙跑过去,张嘴刚想说话,忽然又想起门外还有两个衙役,便压低了声音,“爹,是他回来了!怎么办?”

    江二摇了摇头,看着窗外说道:“翠翠,咱们现在出不去,又能有什么法子?再者说,我相信他不会不懂得如今他自己不出现才是最好的,或许……来的根本就不是他,也许是……”

    抿着唇的江翠翠耐着性子听他说了一通,却是坐视不管的意思,顿时哑着嗓子急道:“爹!可万一是呢,他身上还有伤,要是真的回来,怎么斗得过王家和那班官差?”

    “翠翠!冷静些,”一声情急大了些声音,幸好外边吵闹的很,江二探头往窗子看去,那两个衙役还在桌子边上吃喝,这才继续说道,“爹知道你对他颇为感激,可如今外头守着的是官差,若是动手正和王青心意,他一顶造反的帽子扣下来,你也得受到牵连,爹也是没法子了,静观其变吧,或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大不了……大不了咱们一起离开这里,再寻个没人认识的去处,重新开始。”垂下脑袋的江翠翠说着又抬起了头。

    “你!我们走了,你可曾想过小芹他们?”江二拉下了脸。

    江翠翠道:“咱们带上小芹一家一起走,家里不是有了三百两银子么?咱们完全可以一起……”

    “翠翠!”江二有些痛心,哑声道,“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就算小芹大牛愿意跟咱们走,可小芹爹娘舍得离开么?况且这样做还会连累小芹一家成了官府通缉的犯人,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小芹对你这般好,你怎就不能替她想想?”

    “我……”江翠翠忽然被问住了,身子忽然僵在那儿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见她低下头去,“爹,我明白了,对……对不住。”

    江二又扫了眼窗外,这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别担心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决然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真的?爹,那外边的人会是谁?”江翠翠黯淡下去的眸子又燃起了希望。

    江二摇头道:“或许是大牛他们?如果实在是他回来,我想不出手也不可能了,希望是大牛忽然开窍了。”

    ……

    “铛!来人呐!快抓贼!”

    白马背上的大牛正捂着胸口拍马向村头跑去,小狗蛋见了更是把手里的铜锣敲的更大力了些,想到那诱人的奖赏,他嘴里的喊叫声更是没停下过,一边敲着喊着一边跟在白马后边跑。

    四周山上已经跑下来七八个人,瞧衣着都是王家的家仆小厮,个个都拿着棍棒在往白马这边赶来。

    这些身上还隐隐作痛的小厮想起昨日受了韩元恺的打,见他如今受了重伤,又有官府的官差在,又听说他是个没有路引的流民,更是不再惧怕,一双双脚板跑得飞快,都想争夺那份丰厚的赏赐。

    “贼人休走!快快下马就缚!”

    大牛听见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王家小厮和一些村民焦急的嘶吼声更是在周围四起,他急忙一挟双腿,拍马加快了些速度,冲出了狭窄的巷道。

    “嘶聿聿!”

    刘大富看着前边骑白马的那人就要逃出了庄子,急忙狠狠抽了一鞭子身下骑着的马,终于在林子边上将他拦下。不一会儿后边的一班衙役又赶了上来,纷纷抽到佩刀将白马团团围住。

    大牛忙低下头去急忙捂着胸口咳嗽起来,一身酒气的刘大富此时酒液醒了些,小心翼翼的抽刀拍马靠近了些,刀指大牛大喝道:“兀那贼人!衙门公人在此,快快下马受缚,否则休怪我等刀剑无眼!”

第七十九章 出了大事!

    大牛闻到他一身酒气,怕他真把自己砍了,慌忙翻身下了马。

    那些衙役见状便下了两个,掏出腰间锁链,走过去便往大牛头上一套,大牛也不反抗,乖乖束手就擒。

    直到这时,打了个酒嗝的刘大富才将腰刀收起,见王青这个人证还在后头跑来,倒也不急,翻身下了马。

    突然瞥见大牛身边那匹雪白的骏马,刘大富眼睛顿时一亮,走上前仔细打量了起来,不时点头,马背上里边空空如也倒没搜出什么东西来。

    见在大牛身上一通搜查的那两个衙役递来一张路引,刘大富伸手接过一看,忙上前将大牛脸上的面巾扯下,见似乎跟那来报案的家仆描述的有些不同,不由捻起了颌下那抹短短的胡须,刚要开口问话可见他一直咳嗽,不禁皱着眉头往后退了几步。

    后边那些提着棍棒的小厮和村民见衙役们先自己一步捉住了人,便都停下了脚步,有些羡慕的看了眼一旁笑得开心的小狗蛋。

    王青提着长袍赶在后边,累得气喘吁吁,经过小狗蛋身边的时候还对他赞许的点了下头,看着前边被围起来的白马,王青带着小厮和村民便赶了过去。

    那些衙役见村民来指认,忙驭马退到一边将道路让开,二十步开外的王青见那人已经被锁链捆住,旁边白马他更是认得清楚,想起昨日他骑着白马的威风模样,再和如今一对比,顿时觉得出了口恶气,露出个十分灿烂的笑来,脸上肥肉挤在一起,眼睛显得更小了。

    急着想看到那人狼狈的模样,王青不由得又提起长袍小跑起来,肥腻圆滚的肚子一颤一颤的,瞧在一班衙役眼里,甚是滑稽,可见刘大富板着脸他们也不敢说话更不敢笑出来,只好生生忍住。

    王青跑到刘大富身边,累得弯下腰大口喘着粗气,缓了缓正想客套几句,然后让刘大富将江二也一齐锁走,刚抬起头来,瞥见他身变的大牛,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

    “王……”刘大富等他缓过气来,事情蹊跷正要开口请他这个检举之人再指认一番,见他径直便往自己身边走了过去,两条眉毛顿时拧了起来。

    王青越瞧越不对,惊得后退两步,忙上前抓住刚转过身来的刘大富胳膊摇晃道:“刘大富,弄错了,这不是那个流匪,弄错了!”

    刘大富定定的看着他,不耐的说道:“王老爷,你可瞧清楚了?先前可是你亲手指认的,如今作何又翻脸不认?”

    王青看了眼张大牛,又扭头往江家方向瞧去,焦急地说道:“这个真的不是,我没见过这人,快!快回去,刘班头,咱们怕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哼!王老爷,是也不是问过自然便知,”刘大富一下甩开王青的手,走到张大牛面前,“喂!你可是叫做张大牛?新寺镇张家湾人士?”

    “咳咳……”张大牛捂着嘴又咳嗽了两声,脸上有些害怕的回道:“回老爷的话,小民正是叫做张大牛,张家湾人士。”

    刘大富厌恶的摆了摆手,继续问道:“你来王家庄做什么?刚才为什么要跑?”

    张大牛咳得弯下腰去,用手捂着胸口,旁边两个衙役忙退了开去,咳了好一会儿,便听他一股脑说道:“咳咳……小民来王家庄探亲,顺便找庄里的郎中江大叔治一下风寒,可在路上就听到他被抓起来了,因为小民未过门的媳妇一家与江家走得近,生怕他们也得罪了这里的里长老爷因而受到连累,便想来看看,小民刚进庄来忽然就有人敲锣嚷嚷起来,还以为他们是要来拿我的,一时慌乱之下就想离开,请老爷明鉴,小民不是什么流匪。”

    “你……”王青听完,手指着张大牛说不出话来。

    刘大富瞥了眼张大牛,回头身来看着王青,揶揄道:“王老爷,你可听到了?”

    王青见刘大富信了张大牛的话,却找不到话反驳,额头汗水顿时冒了出来,开口道:“刘班头,这……”

    “王青!”大喝一声,刘大富冷冷地看着他,“你竟敢假借官府之手,威逼胁迫他人嫁女,该当何罪?”

    王青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若不是忌惮他是县丞的小舅子,自己何须如此,忍下一口恶气,王青随后对着刘大富分辩道:“刘班头,我没有,话不可乱说,你……”

    “嗯?”刘大富嗤然一笑,揶揄道。

    “你不要相信他说的,刘班头我……”王青狠狠的瞪了眼张大牛,支支吾吾的一时无法自辩。

    刘大富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么他人呢?你口中的流匪呢?在哪儿?就是这张大牛么?”

    “不!不是……他肯定藏起来了,”王青说着四处看了眼,见第一个发现大牛的尕娃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跑开了,更是气恼不已的又瞧了眼江家小院,“这是他们的诡计,刘班头你要相信我,我王某人……”

    见他还不上道,刘大富敛了笑容、板起面孔,大喝道:“哼!王青!作为一庄百户的里长,你竟然虚报案情,以至于引起百姓骚乱,枉费人力、只为一己之私,如今还敢狡辩,来人!把王青拿下带回县衙交与大老爷细细审问!”

    王青见身旁那些衙役果真取了锁链走来,顿时唬了一跳!虽然心里头肉痛的紧,可也顾不得许多了,他脸色苍白的小跑两步上前,贴着刘大富的耳边悄声道:“刘班头,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大富闻言,冷冷的看了一眼周围,见那些村民早就跑开了,只有几个王家的小厮呆立原地,便点了点头。

    王青将刘大富请到一边,在他手上又画了几道,见刘大富仍然没什么反应,心里又是一疼,暗暗骂着面前这人的十八代祖宗,狠了狠心,又颤抖着手重新画了几道。

    感觉到掌心传来的触感,刘大富这才露出个满意的笑来,拍着王青的肩膀说道:“既然你已知道错了,那便饶你这一次,王老爷,可是下不为例!若再敢虚报假案戏耍官府,决不轻饶!”

    “我的一百两银子啊,刘大富你可真是一头饿狼!若不是有你姐夫撑腰,老子绝不会放过你。”王青在心中暗啐一口,见刘大富怔怔盯着自己,忙苦笑着点了点头,叫过旁边的小厮低低吩咐几句,那小厮低眉顺眼的应了声,便见他一溜烟的往家去了。

    刘大富盯着王青瞧了几眼,知道他心里肯定没好话,不过银子到手他也不以为意,老实说第一眼看见江二他就觉得此人有些不凡,一介草民不卑不亢的心中也有些赞许,加上穷困潦倒的,又查无实据,即使将他们捉了去也实在没几分油水好捞,还不如拿这肥头大耳的王青榨些油水出来,至于那漂亮的小姑娘,他自然也是心动,奈何养一个外室已经让他焦头烂额,整体提心吊胆的生怕家里的母老虎发现,他又怎敢再打主意?

    刘大富叫过身边一个衙役,让他回去江家小院叫那两人把人放了,然后又让人将张大牛身上的锁链取了下来,刘大富旋即走到一边打量起那匹漂亮之极的白马来。

    一旁的大牛见了心中一紧,急忙上前牵过白马。

    刘大富顿时有些不悦,这白马虽好,可又不好当着众人面明抢,心里又实在喜爱的紧,刘大富便想跟张大牛买下,长出了口气开口道:“张大牛,你这白马卖多少银子?”

    张大牛一听急忙摇了摇头,小心回道:“差爷,这马并不是小民的,所以我也做不了这个主。”

    没想到那班头竟然看上了白马,藏在林子后边山坡上的老康瞧见下边的情况顿时暗道不好,这白马可不能让人抢了去,他看了眼张大牛,自言自语道:“大牛兄弟,对不住了,少不得要让你受一番委屈了。”

    “哒哒哒……”

    刚想现身的老康忽然听见外头的官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便又耐住了性子伏下身去,不多时果然见一匹快马跑来!

    马上之人身穿一身衙役公服,却是个衙役,这衙役拐上村道瞧见刘大富等人,他急忙勒马停下,翻身下马跑到刘大富跟前低声说了几句。

    刘大富一听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见那三个衙役正拍马赶来,旁边还有王青的小厮跟着一起跑来,小厮的肩上还挎着个满满当当的包袱,跑起来发出“叮铃叮铃”清脆声响。

    待小厮跑到跟前,王青将包袱接过,正想请刘大富点验一番,不想他直接一把扯过便往马背上一挂,话也没说就翻身上了马,招呼一声便带着一班衙役出村去了。

    藏在山坡上的老康望着绝尘而去的一班衙役,心中暗道:“如此着慌而来着慌而去,看来县衙是出了大事了!”

第八十章 失去线索

    江家小院门前,江家父女和小芹父女正站在那土坡上,看着一班衙役拍马出了村子,乱哄哄的跑起一阵灰尘。一旁的江二正要收回目光,无意往对面山坡一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他又往对面的山坡偷偷瞧了几眼,放缓的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

    站在江二身边的小芹她爹刘老汉见了他这副模样,犹豫再三还是将他拉到一边,悄悄摸摸的把刚才的事托盘相告,江二听完脸色更是凝重。

    待大牛回来,又送走了几个上门来收拾酒菜的王家小厮,江二这才一把将门关上,回过头来,翠翠和小芹正在院里清扫着地上的杂物,大牛也在一旁帮着手。

    江二和身旁的刘老汉对视一眼,两人遂上前帮着乱糟糟的院子收拾干净,待两个小姑娘跑到厨房忙活起来,江二这才拉着大牛走到墙角,低声问道:“大牛,你……”

    “砰砰砰!”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将江二的问话生生打断。

    大牛却好似知道是谁一般,快步跑去把门打开,院里的人听着声都往门外瞧去,只见是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大汉。

    来人正是老康,门一开他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闻出里边有些是治跌打的药材,暗道那人受伤果然不假,见院子里的人都往自己看来,老康忙笑了笑。

    大牛将老康让进院子,对江二说道:“江大叔,这就是老康大叔,是张老爷派来请你们去做客的,也是他出的主意搭救的你们。”

    江二一听急忙拱手行礼道了声谢,请他坐下后又说道:“瞧着模样我年纪要比你大上一些,便托一声大,称你一声老康兄弟,老康兄弟,不知你家主人张老爷是从何得知我们被困的事?”

    “这两人必然把经过跟他说过了,他却还如此发问,想必是对我之前的说辞并不太相信,看来此人是个精明之人不好糊弄,得小心应付才是。”心中嘀咕了几句,老康面上笑了笑,说道:“额……这个嘛,江老哥,你们王家庄的事都在镇上传遍了,我们老爷对这里的里长王青也素有耳闻,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加上咱们在官府也有人,所以知道了消息老爷就派我来打探下情况,又恰好在村中遇到这位小兄弟,知道他与你们相熟,所以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江二给他倒了碗水递过去,问道:“原来如此,只是不知张老爷为何要对我这个山野村夫施与援手?难道就因为那棵金石斛吗?”

    老康道了声谢双手接过,正色回道:“正是如此!我家老爷本来好不容易寻下的一颗百年金石斛,托了镖局押送却在半道上被贼人劫去了,所以江老哥你这金石斛可是救了我家孙少爷的性命,老爷他宅心仁厚怎忍见你们有难而不救,而且加上白马的主人对送药的兄弟颇为欣赏,这白马主人又是我家老爷贵客,所以老康我遇上了更得帮忙才是。”

    江二道:“老康兄弟真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张老爷府上能人不少,不愧是一方大家。”

    老康摆手道:“哪里,江老哥,其实这一切都是大牛出的力,我只不过提点了几句,算不得什么。”

    “也没有啦,对了,刘伯、江叔、老康叔,我去给你们倒碗水来。”大牛突然被人一夸,有些不好意思,忙托词起身离开,往厨房里走去。

    厨房里头的江翠翠偷偷瞥了几眼窗外的院子,看着老康身后那匹白马背上的行囊,她心里有些痒痒起来,可想起了阿爹说过的话,江翠翠的眼神又黯淡,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不想这一切都落在了一旁打下手的小芹眼中。

    天气热,家里每日早晨做饭的时候,江翠翠照常都会备上一些凉白开,大牛扫了眼在灶台忙活的两个姑娘,自己取了几个干净的碗,又提了壶水就就出去了。

    接过大牛递来的水,江二方才又听老康讲了一通客套话,便也客气的回道:“原来如此,请老康兄弟回去之时一定告诉你家主人,江某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老康喝了一口清爽的凉白开,略一踌躇将碗放下,便看着江二郑重的问道:“江老哥,我这次前来其实还有一事,便是来找那送药的兄弟,听大牛说他已于昨夜离去,不知你是否有他的下落?”

    “哦?不知老康兄弟找他有何事?”江二盯着老康笑了笑,不答反问。

    老康见他如此小心,有些疑他也知道那人身份,甚至交情匪浅,便找了个说辞回道:“是这样的,白马主人知道他没有路引,又因得罪了这里的里长而无处安身,所以便想给他安排个去处,吩咐我一定要将他找到,还请江老哥体谅我这做下人的难处,让我回去也好有个交代,拜托了!”

    江二闻言点了点头,正色道:“原来如此,可惜我实在帮不上忙,如大牛所说他昨夜已经离开了本庄,如今我也确实不知他身在何处,是帮不上老康兄弟你的忙了。”

    “这……”这人果真不好对付,老康又问道:“那么事情了了之后,他是否还会回来呢?江老哥你可是他的大大,他不应当不告而别的吧?”

    江二叹了口气,说道:“老康兄弟也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和他也是素不相识,他是前几日我在下地回来的道上遇到的,我见到他时他已经昏了过去,作为郎中我焉能见死不救,便把他背了回来。

    因为他身上没有路引,所以为了不惹麻烦我就对外人说他是我的侄儿,至于他还会不会回来,这个我也不知。他离开的很突然,是大牛他在村头遇到了王青的家仆骑马离开,然后顺嘴一说,他在一旁也听了去,我想当时他一定是猜到了王青派人半夜出村是去县衙告密,故而他谁都没告诉,趁着半夜大伙都睡着了偷偷离开的,所以,他现在去了哪里我们都不清楚。”

    听了他这一番解释,老康心下更是起疑,一个姓韩一个姓江一时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随后有些懊恼的说道:“唉!终究还是来迟了,既然如此,老爷他们还在等我的消息,那老康我就不在此叨扰了,我家老爷随时恭候江老哥上门做客,告辞了!”

    见他起身就要走,江二忙说道:“老康兄弟,你帮了我家这么大的忙,我还没有谢过你呢,你看都已经过了晌午了,也不急在一时,不如留下吃个饭再走吧。”

    “不了,老爷他们还在等我的消息,诸位,告辞了。”老康拱手道。

    “等等!”江二见他就要转身离去,急忙喊了句。

    老康以为他要告知自己韩元恺线索,大喜道:“哦?江老哥是想起了什么吗?可是有了线索?”

    江二摇了摇头,指着墙边的白马说道:“没有,我是想起他曾经拜托我将那匹白马送还府上,既然老康兄弟你是张家的人,如今又是顺路,我怕白马主人等得急了,故而烦请老康兄弟代为效劳将这白马送回去,我这家中还有些琐事,大牛他们这两日也要办亲事,待一切忙活完,我定亲自登门道谢。”

    老康有些失落的点头应道:“那好吧,如果江老哥有了那位兄弟的消息,还请来府通报一声,白马主人还在等他回信。”

    江二正色道:“那是自然,若有了消息我一定立即到府上报信。

    老康接过大牛递来的马缰绳,对着院内众人告了辞,回过身来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暗暗想道:“这人真不简单,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人肯定是不在王家庄了,罢了!既然人已经走了,先回去禀告老爷,让老爷定夺吧。”

    江二几人把老康送到门前,看着他一直牵着白马出了村子,竟似乎不敢擅自骑乘一般,江二对这白马主人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也隐隐感到韩元恺身上背负着的东西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收回目光的江二忽然瞥见江翠翠正在一旁看着远处发呆,他不由得暗暗下了决心。

第八十一章 落脚之处

    日头正高高挂在空中,将炽热的光射向才青山上。

    “吱吱喳喳……咕咕咕……”

    鸟儿们似乎也被燥热的天气影响变得烦躁起来,不停地在林间树木上互相叫骂。

    在林荫山道上又走了两个时辰的韩元恺走得是口干舌燥,实在扛不住了他这才掏出水囊灌了几口,毕竟山中实在不易找到干净的水源,更何况如今他还受了伤。

    忽然,韩元恺瞧见远处隐隐约约的像是有一处房子,坐落在一片林子中让人看不真切,像是一座庙。韩元恺顿时提起小心,将水囊收回怀里向着那座庙宇走去。

    走得近了,才看清果真是座庙宇,只是早已经破败不堪,连屋顶都已经塌了半边,门半掩着,庙四周也长了些杂草。

    韩元恺上前推开虚掩的房门,只见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对门便是一座神像,瞧着像是山神,供桌上的香炉早就没了香火,只有剩下一堆香灰,供桌也已经腐朽,屋顶和窗子周围都结着不少蜘蛛网,因为窗子和屋顶都通风,所以里边空气倒还好。

    可当韩元恺仔细瞧了,却发现了一堆烧过的树枝,不过看起来也有好些日子了,他正好需要个可以过夜的地方,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因为他实在捱不住了。

    韩元恺走进去先瞧了眼屋顶,房梁上没了一小边瓦片,收回目光在屋里扫了一眼,见门后还放着个扫帚,便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将附近的杂物推到一边这才坐下。

    透过一人来高的窗子,可以瞧见后头的山林中长有一些野果,韩元恺见那些鸟儿也在吃,一路走来偶尔也见有山鸡野兔出没,韩元恺便打算在这庙里歇上一阵,待伤养好了再另做打算。

    韩元恺在破败的山神庙里歇脚之时,那两个从王家庄逃回山中的山匪探子正跑在林中,饥渴难耐的两人把水都已经喝完,只能吃上几口从山上带来的硬饼子,然而嘴里干巴巴的实在难以下咽,见一旁的树上长满了野果,还有几只鸟儿正在上边啄食,便都把嘴里的难以下咽的饼子都吐了出来。

    两个匪汉歇了一阵恢复了些气力,那年轻些的便“蹭蹭”几下攀上树,一边摘了野果子一边往下扔,那年长些的杂须大汉就兜着长袍在下边接着,没一会儿功夫,两人便弄了满满一兜的野果。

    野果青青的瞧着很是多汁,他们将野果在衣服上蹭了蹭,满怀期待的放入口中一咬,不想差点把牙齿给酸掉,直酸得两人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不过这果子里边汁水倒确是极多,两人又正是口渴,便生生忍住了吐出来的冲动,囫囵几口将果子咽了下去,又往嘴里嚼了几个,适应了那股酸劲这果子吃起来倒也真是解渴,两人又掏出硬饼子,就着酸果倒也滋味不错。

    没一会儿功夫,两人便将一堆野果都吃了个干净,四仰八叉的双双躺在林荫的山道上,休息了好一阵缓了些气力,两人又谈起了王家庄的事。

    年轻的匪汉歪过头来,看着躺在旁边的人说道:“叔父,你说咱们现如今该怎么办?白日里还好,到了夜间如何安身?咱们没带火石,这林子实在没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杂须大汉直直望着天空说道:“过儿,我早就想到了,上次与你分开巡山我在山腰上远远瞧见过山下有一座破庙,虽然破败但在里边过夜应当没有问题,或许里头还有火石也说不定。”

    年轻匪汉一喜,道:“太好了!总算有个落脚地方,叔父,那明日咱们就回王家庄去还是回寨子?”

    “看看再说,你刚才没听见么,王家庄那边可是响了好一阵的铜锣,我估摸着是那班官差和村民在搜山,如此大的场面,确实不像是冲咱们来的,如果过了今夜没有什么事,咱们就回去看看。”杂须大汉说着站起身来望了眼前头的林子,树木郁郁葱葱的一眼望不到尽头,这山实在太大。

    “都听您的,不过那庙离着还有多远的脚程?侄儿我都实在跑不动了。”年轻的匪汉捶着腿嘟囔道。

    杂须大汉道:“不远,只要方向没走岔,慢些走我看也就一两个时辰就能到了。”

    “啊?那咱们再歇歇吧,反正后边也没动静。”年轻匪汉顿时又苦了张脸。

    “走吧,到地方了再歇!”杂须大汉踢了他一脚,当先往前头走去了。

    “叔父,慢些走,等等我!”

    年轻匪汉爬起身来追上前头的杂须大汉,两人一齐往山神庙而来,而山神庙里的韩元恺歇了好一阵儿,才恢复了些气力。

    他拿出几个窝头吃了,这才从腰间摸出水囊一摇,哐啷作响水已然不多了,但他还是往嘴里倒了口。

    韩元恺往屋顶上边的天空看了眼,见天色尚早,便把包袱挂在肩上随后拿过放在旁边的树枝,他打算去附近找找水源,毕竟这里有座庙,水源肯定有而且离得应当不会太远才对。

    出了门口,韩元恺四下瞧了眼,见后边林子鸟儿比旁边的要更多些,林子也更密,便向着庙后边那片林子走去。林子里边郁郁葱葱的,不时还有茂密的灌丛,里头的杂草也长得很高,在这林子里边只能曲曲绕绕的走,这一走韩元恺身上的伤又隐隐作痛起来,可他时刻还得提防杂草树杈里头会不会藏着毒蛇,走走停停的,还要闭眼听上一阵,听听附近有没有水声。

    走了好一会儿,韩元恺才循着声音找到了一道山涧,边上还有几只野兔在喝水,见他走来慌忙跑进了林子。林子里边的树上长满了野果,颜色还有些泛青,瞧着像是李子,不少鸟儿正在枝头上啄食着。

    树木很高,韩元恺从地上捡了块坚硬些的土块往树上一掷,刚一发力小腹便是一痛,同时野果也“嘭”的一声应声而落砸到旁边的草丛上。

    脸色发青流出冷汗,韩元恺缓了缓才蹲下身去捡起那枚野果,这一细瞧果真是李子,只是野生品相长得没有那般的好,一时难以分辨。韩元恺撑起身子走到山涧边上,将这还泛青的李子洗了放到嘴里一咬,口中生津,酸酸的过后又有些甘甜。

    喝了几口山泉水又将水囊灌满,韩元恺见天色还早,便打算再弄一些李子回去。鸟儿在林子里烦躁的啼叫,似乎是厌烦这来抢夺果实的强盗,吵吵嚷嚷的。韩元恺身子酸痛上不得树,只能捡了根长树枝将李子打落,身上这么一使劲顿时酸痛不已,加上耳边的呱噪鸟啼,他并不知道不远处的对面上头,正有人往他这边靠近。

    终于瞧见那座破败的庙,走得疲累的两个匪汉精神不由得一振!

    离着只有二三里路了,两人准备到了庙中再歇下,不想刚从林子钻出来,便见庙后不远的林子里边突然飞出一群惊鸟来,叔侄俩不由一脸惊疑的停下了脚步,猫下身子向着闹出动静的地方小心瞭望。

    林子里头,不知漏出形迹的韩元恺在附近找到了几颗低矮些的李子树捅了一通,见地上掉落的野李子不少了,便将手里的树枝丢到一旁,兜起长袍将那些李子一粒粒的都给捡了进去。

    随后又走到山涧边上一一洗净,韩元恺殊不知自己方才的举动已经惊动了对面上头的人,两个匪汉隐隐约约瞧见,那树的动静怎么都不像是松鼠、鸟儿、蛇这些东西能弄出来的,脸色不由都有些沉重。

    “叔父,林子里像是有人!不会是寨里的人吧?”年轻匪汉歪过头来轻声问道。

    杂须大汉沉思片刻,方道:“这里离山匪老窝有段脚程,咱们也跟着巡了几次山了,黑罗刹的人巡山一般都不会下到这么低的地方来,估摸着是昨夜那个逃走的江二侄儿。”

    “那地方被他抢了先,咱岂不是又没地方落脚了?”年轻匪汉说着一脸的懊恼,白白走了这么远的路。

    杂须大汉犹豫几下,瞧天色也快要暗下来了,茂密山中实在再难找到别处安身之所,便道:“他去得咱们自然也去得,好在他并不知咱们身份,小心些也就是了。过儿,那人身手不凡,他若问起只说咱们是进山采药的庄户人,千万莫漏了马脚。”

    年轻匪汉眼前一亮,道:“叔父,他不是受了伤吗?身手肯定没昨日那般厉害了,咱们两个人还怕他一个病秧子做什么?”

    话中似有所指,杂须大汉沉吟片刻,起身便往对面的山神庙走去,口中说道:“虽是如此,不过还是要小心些为好,走!趁他没回来,咱们过去。”

第八十二章 漏了风声

    新寺镇东南数十里之外,有个村子名叫南阳村,村外不到五里有一条河流,是由经过新寺镇和绕才青山脚汇的两道河流成一股,河道宽阔水流依然很深,因为村子在河道拦了一道,用来浇灌田地。

    已经过了晌午那阵最毒辣的日头,此时正有两个村民出了村往河边走来,肩上挑了一对木桶,空荡荡的木桶晃悠悠,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一连好几天的毒日头,地里都有些干裂了,他们这是打算去挑了水去地里灌溉,河边就有一处林子,这两人一边扯着闲话一边进了林子,遮住了毒辣的日头整个人都凉快了不少。

    可还不待他们擦去脸上的汗珠,就远远瞧见河岸边上趴着两个木桩似的东西,两人不禁起了好奇心,快走几步等离得近了,看清楚的两个庄户人不禁吓了一大跳!

    这哪是什么木头桩子,分明是两具尸体,他们正要跑回村里去知会里长,其中一个胆大些却忽然发现那两人胸膛还在轻轻起伏着,他忙一把将旁边那拔腿就要跑的人拉住。

    得知那两具不是尸体还是活人,两个村民也大了些胆子,走过去分头一摸,人果然都还有气,便留下一人看着,另一个赶回村子去报信。

    南阳村的里长是个老态龙钟的老汉,他得到消息,忙叫上村里的老郎中带着几个人一起往河边赶去。

    到了地方,经过老郎中一番仔细察看,其中一人气息虽然微弱,但脉搏依然强劲有力,只是有些紊乱。而另外一人的情况便有些不妙了,不仅右小腿受伤严重,又经河水泡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已然完全坏死,一条伤腿只怕是不保了,脸色更是苍白得不像活人。

    两人身上除了几锭银子再无别的东西,老态龙钟的里长也不能见死不救,只好叫村里的壮后生把这两人抬上担架,抬回村里救醒再说。

    不想却发现那高大些的大汉紧紧抓着另一个,怎么都分不开两人,无奈,只好将两人并排抬上担架,一起抬回了村子。

    ……

    新寺镇上,张家大院后院内厅。

    张大户硬是陪着崔俨霏下了一上午的棋,也听了一上午的趣事,说书的人已不是老管家,而是换成了那两个贴身伺候崔俨霏的婢女。

    除了去上过几次厕所,吃了碗粥,见那张大户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对趣事最为好奇的崔俨霏也觉得乏了。又见等了许久还不见韩元恺来,她便摆手叫停,吩咐了张大户一声,人若是来了赶紧来通报,就起身回房歇息去了。

    等她走了,张大户这才松了一大口气,立马起身出了内院急急地往大门口赶去。一个时辰前他就收到老康派人传回的消息,可自己一时脱不开身,也只能派了管家前去。可现在仍不见有什么消息回来,怕管家也搞不定那班衙役,张大户刚出了门口,正要翻身上马带人亲自去一趟王家庄,就听见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不一会儿,就见管家和老康带着一干人马从弯巷里跑了出来,老康旁边还牵着一匹空跑的白马,张大户心中顿时一沉,仔细瞧了两遍,确实不见韩元恺的身影,他把手中马缰绳一丢,便往院内走去。

    看见自家老爷脸色不好,本就戚戚然的老管家和老康急忙勒马停下,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匆匆翻下马来,对着身后的人交代了几句,两人便一起跟在张大户后头进了院门。

    一行三人脚步匆匆,穿过长廊和几条巷道,进了一处僻静之极的小庭院。

    后院张大户的书房内,老管家依然站在门前把着,不让人靠近。

    见老康踱进门来就要行礼,张大户急忙摆手道:“免了,快说!现如今到底什么个情况,人呢,怎么没带回来?”

    老康小心的说道:“老爷,小的去到之时,他就已经不在村子里了,据他那个大大江二所说,是昨天夜里偷偷走的,谁也没告诉。村里有王青和那班衙役搜查,小的们在附近山上也都仔细搜查过了,确实没有找到他的踪迹,想来江二应该没有说谎。”

    张大户捶胸顿足,恨恨一叹道:“唉!真是造化弄人,不想竟与这大好机会失之交臂,可恨啊!唉!江家的事怎么样了?”

    老康道:“回老爷,江家的事小的已经处理妥当,那班衙役敲了王青一笔银子,不过那班头竟瞧上了二小姐的白马,小的正要现身拦下,忽然又见村头来了一个衙役,不知说了些什么,那班官差便急匆匆的走了。”

    “哦?难不成是县衙出了什么急事?”张大户沉吟着,忽然,他一拍大腿,“不好!只怕是京里的人带着海捕文书到了。”

    “老爷,要不要咱们去阻拦一番?”老康急于将功补过,试探着问了一句。

    张大户断然拒绝道:“不可!没有公子命令,岂能轻举妄动!我想这时候公子应该已经收到我的回信了,咱们时间和人手都不多,赶在官差前头把人找到才是正经,一旦海捕文书下发,那时就更难找到他了,对了,江家与他关系可能非同一般,你可留了人守着没有?”

    “老爷,小的也觉得那江二有些古怪,或许他知道些内情,所以小的已经派了两个得力精干的人日夜不歇的在江家附近守着,只是人没找到,小的办事不力还请老爷责罚。”说着,老康抱拳深深一作揖。

    “老康你做得很好,人没有找到并不怪你,唉!此次之事如若成了,咱就不用在这小地方窝着了,可惜就差那么一步。”摆了摆手,张大户说着深深的叹了口气。

    老康心中感激莫名,正色道:“小的不求荣华富贵,老爷对小人全家有救命之恩,老康岂有不死命相报!”

    张大户苦笑一声,抬手道:“老康,过去的事莫提了,你再吩咐下去,这几日所有人好吃好喝招待着,人受了伤应该走不远的,让你手底下的弟兄们到镇子下边各个村寨都探查一番,若有线索即刻飞马来报,老爷我必有重赏,去吧!”

    “是!老爷!小的告退。”老康说完,弓着腰往后退了两步。

    不承想,老康刚出了屋子便看见崔家二小姐急匆匆的进了院子,后边还跟着几个护卫侍女,看老管家也不敢阻拦,他急忙低着头退到一边。崔俨霏瞥了他一眼,脚下不停的进了书房。

    张大户正愁着一张脸,背着身子提笔匆匆的在信纸上写着什么,也没注意到外边动静,忽然听到动静转身一瞧见到崔俨霏闯进来,张大户吓了一跳,又惊觉失态脸上随之急忙堆上笑容,同时悄悄的将信纸拽进了手心里。

    崔俨霏随便找了张椅子便是一屁股坐下,冷着张脸也不说话。

    张大户心知事发了,定是哪个多嘴的漏了风声了,他忙上前小心的说道:“二公子,您都知道了?”

第八十三章 天子亲军

    等了会儿,见她还是不说话,张大户又讪讪的解释道:“二公子,莫生气,我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所以才斗胆瞒着您的,还……”

    “哼!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连你也要管我么?”崔俨霏冷着张俏脸愤愤的道。

    张大户陪着小心尴尬的笑道:“不敢!二公子,您看我这不……”

    “你们去王家庄到底做什么?是不是跟他有关系?亦或是受了谁的指使?”

    被崔俨霏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噎住,张大户支支吾吾的道:“二公子,我们只是……罢了!事到如今再不敢隐瞒,其实昨日那场亲事上韩兄弟他确实受了伤了,怕您担心闪电,所以我便偷偷派了人带了点东西去探望,顺道瞧瞧闪电有没有事,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哼!今日你竟敢蒙骗与我,还有那几个混账东西也跟着一起欺瞒我,简直把我当猴耍一般,气死我了!”崔俨霏胸口猛烈起伏着,气呼呼的骂了一通。

    “二公子,我……”

    崔俨霏打断他道:“这笔账暂且不提,快说!韩元恺他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张大户有些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如实回道:“回二公子,韩兄弟伤得重不重我们也不知道,我派的人去到之时他早已不在王家庄,故而未曾见得上面。”

    “什么!”崔俨霏瞪大了双眼,却是一脸不信。

    张大户慌忙解释道:“二公子,据他那大大额……也就是韩兄弟的叔叔江二所说,韩兄弟的伤并无大碍,而且他是当夜独自离开的,想必真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伤,二公子不必过于担心。”

    崔俨霏道:“什么叔叔,一个姓韩一个姓江,再看他那穿的那身破衣烂衫,有让一个为了救自己女儿受了伤的侄儿半夜离开的叔叔吗?我早就知道这里边有古怪了,你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走?”

    “这个……说来复杂,想必二公子听了这许多的趣事,也知道韩兄弟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得罪王家庄里长王青了,前阵子的假老道、昨日的大闹婚堂,加上韩兄弟身无路引之事被王青意外获知,二公子想必您也知道最近官府查流民查的甚严,所以……”张大户耐着性子给她解释清楚,实在是怕她闹将起来,到时候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哼!这家伙,肯定是瞧上了人家闺女,为了个女子连什么都不顾了么?难不成她长得比天仙还要美?一定是了!要不然昨日他能那般的着急?”崔俨霏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着。

    说完,崔俨霏无视张大户那有些尴尬的神色,径直问道:“那现在一点儿线索也没有么?”

    “确实没有半点消息,二公子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在镇子各处村庄去找,若有消息定然报与二公子知晓。”张大户诚恳之极的说道,就差拍着胸脯给她做保证了。

    “话说,你这么上赶着找他,到底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这里边有什么猫腻?”崔俨霏忽然直直的盯着张大户眼睛说道。

    “额……这不是为了二公子么,二公子您这么赏识他,再者说他也算我家孙儿的救命恩人,所以他的安危我也不能不顾啊。”张大户心里腹诽不已,没承想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却是不好对付的很。

    崔俨霏见他强做解释,倒也点头说道:“很好,不承想你倒是个有情义之人,这次的事本公子就不与你计较了,记住!有他消息即刻报与我知。”

    崔俨霏说罢起身便出了书房,风风火火来到马厩,她抚摸着白马闪电,瞥了眼婢女手里提着的包袱,心中暗暗恼道:“哼!这家伙竟敢把我送的衣服退回来,是瞧不上我,不稀与我做朋友么?等我找到你定要你好瞧。”

    看着老管家接过封好的信出了院子,张大户苦着张脸想道:“公子您早点赶来吧,这姑奶奶快给我搅翻天了都。”

    ……

    天涯酒楼,这家坐落在陇西城城东的大酒楼,一共二进大院,虽然已过了饭点,但酒楼里生意却也不少,前楼大堂坐满了各色人群,其中有一张桌子坐着七八个精干汉子。

    中间院子便是豪门贵胄最爱的雅座,酒楼旁边是陇西生意最好的青楼乐坊,院内特意留了一扇小门,方便这些颇有雅兴的客人。

    此时酒楼内院最大的包间雅座里边,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此人面白无须,穿着一身黑色绸衫,更是衬得他皮肤白皙之极,比起旁边陪酒的两位精心打扮过的花魁也是丝毫不差,而巩昌府知府刘如铎穿了一身丝软的便装陪在一旁,再下边便是府衙下属的官吏,几乎整个巩昌府的府衙官员都到齐了。

    年轻男子一手搂着一个、一口饮尽了旁边那娇滴滴的女子斟上的美酒,然后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知府大人刘如铎,见他也正与旁边的妓女玩皮杯玩的正兴起,旁边几位陪坐的也是各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娇艳女子,斟酒夹菜吃得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更有甚者当众便上下其手撩拨得那些妩媚女子媚眼如丝娇羞不已。想起这些衣冠楚楚的朝廷官员进了这酒楼里边,便如此丑态毕露,他不由得心生鄙夷,可面上仍笑盈盈的做出一副极为享受的模样。

    嘬了口美人斟上的美酒,刚刚咽下喉中,另一旁的美人便争宠似的立马夹了一筷子鲜嫩的清蒸鲈鱼肉送到嘴边,年轻汉子伸手一推随之在那美人脸上轻轻捏了一下,让她把鱼肉吃进口中,那女子以为是赏赐与她的,推辞了一番刚放入口中,还没来得及嚼便被那年轻男子一把捧住脸颊。

    “呀!”她刚刚发出一声惊呼,不想半张的樱桃小嘴便被结结实实堵住了。正在嬉戏耍闹的众官员,纷纷循声望去,见上差大人竟如此放浪形骸他们不禁相视一笑,遂纷纷携美带艳退了出去,将这偌大的房间空了出来。

    房门被人轻轻从外边掩上,年轻汉子本来是想做戏给人看,不想却真被那娇媚的女子勾起了欲火,两唇相碰只觉得那女子的唇娇娇嫩嫩的,一条雀舌品尝起来比她口中含住的鲜美鲈鱼还要味美,直将那花魁美人吻得身子都软了下去。

    旁边的那女子见状不满的皱了下小鼻子正要退出房去,未曾想刚刚撑起身子还未来得及站稳,就被那察觉到了的年轻男子一把给扯了回来,那女子便惊呼着扑倒在年轻男子身上。

    一时间屋内春光无限,绢帛撕扯之声、呜呜流连之声、娇哼不满之声齐出,场面极是香艳,紧接着更有婉转靡靡之音从房内传出。

第八十四章 锦衣百户

    半个时辰后。

    在楼下房间里,巩昌知府刘如铎以及他底下几位府衙官员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不过他们并不着急,反倒是有些得意和放松,原本走得不甚相近的几人,如今却在随意亲近的互相攀谈着。

    正当壮年的同知刘长恭那透着股威严的脸上蹙起两道粗粗的眉毛,和旁人的轻松谈笑不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一切都落在知府刘如铎眼中,他不由开口问道:“刘同知缘何忧心忡忡?”

    捻着颌下几根胡须的刘长恭正暗自琢磨,听到知府刘如铎的问话,他忙拱手说道:“知府大人,如今朝廷局势复杂,您说这次以咱们跟那人的关系……会不会被一道牵扯进去?”

    心知他肯定有什么猫腻,知府刘如铎微微一笑,手往上一指道:“刘同知暂且宽心,你没听到上差正是快活么?”

    “可那人擅离职守咱们还隐匿不报,上差若是问起来咱们该如何作答?难免有同党之嫌啊?”刘长恭仍然不敢大意。

    话音刚落,知府刘如铎还未开口,通判孙邈便也跟着拱手道:“知府大人,同知大人所虑正是,就怕上差一将人羁回京里,朝廷里头别有用心之人便会趁机指使他乱咬一通,到那时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屋内众人一时间静了下来,看着他们脸色又变得迟疑和忧虑,知府刘如铎捧起茶盏轻轻嘬了口,慢条斯理的道:“诸位同僚,上差大人作为天子亲军锦衣百户,如今他更是奉了钦命而来,然他今却与青楼女子厮混,上差大人都如此表态了,诸位同僚又何必在此多疑?想必上差大人他是不会太过为难咱们的,更何况事已至此只怕是谁也说不得谁了,咱们把那人离去时间推迟上那么几日,也并不甚难。”

    知府刘如铎此番耐心解释之下,屋内诸人都松了口气,只有同知刘长恭扭头往门边望了眼,细声细语的道:“知府大人,话虽如此,不过还是找不到那人的好,管他跑了还是死了,这样都牵扯不到咱们身上。”

    刘如铎也深以为然的定点了点头,道:“这样自然最好,不过为防万一咱还是得做两手准备,你们的东西都备好了吧?”

    屋内诸人正要回话却听上头突然没了动静,他们也赶紧闭了嘴只是点了点头,便换了话题闲聊起来。

    刘长恭望了眼屋顶,也跟着捧了茶盏灌了口,而上头房间的年轻男子此时已站起身来,他有些厌恶的看了眼地上两具香艳的娇躯。

    那两个青楼花魁双刚睁开慵懒的眸便瞥见他眼中嫌弃的神色,不禁有些慌了神,只道是自己服侍不周,不待开口告罪又见他大手一挥背过身去,两个娇艳的风尘女子慌忙爬起身来将衣服匆匆穿好,福了一礼弓着身子就往房门外退去了。

    年轻男子听到门开门合的声音,皱着眉头走到窗边一把将虚掩的窗户推开!

    午后的阳光也有些慵懒,街道两旁的小贩叫卖声也有气无力的响着,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年轻汉子脸上冷冰冰的神情缓和了些,他回过身来仔细将身上的衣物穿戴整齐,又扫了一眼杯盘狼藉的房间,眼神在案桌上的酒杯菜肴停留了会儿,随之闭起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他这才款步出了房间。

    外头的转角楼梯处早有小厮在候着,年轻男子跟着小厮来到楼下的房间,越过小厮径直推门进去。

    “哐啷!”一声,房门被从外边推开,瞧见从门口进来的年轻男子,里边众人顿时停止了攀谈站起身来。

    见主位空着这年轻男子也不客气,直接大步走过去一屁股坐下端起旁边案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见众人还在站着,忙抬手示意他们坐下,启齿一笑说道:“诸位大人不必如此拘谨,此处又不是州府衙门,诸位请坐!”

    待众人道谢坐下,他又抬起眼皮瞧了一眼屋内众人,双目如电般在知府刘如铎、同知刘长恭、通判孙邈以及推官王牧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目光重新落在巩昌府知府刘如铎身上,开口说道:“刘知府,本差交与你的朝廷公文可都下发各州各县了?”

    刚刚入座的刘如铎闻言急忙又站起身来,拱手回道:“回上差大人的话,下官一早就派人分传下去了,盘算脚程,想必此时大部分州县应当都已收到了公文,而且下官已经吩咐下去,下边州县若有消息立即飞马来报不得耽搁,下官及诸位同僚绝不敢误了上差吩咐的差事。”

    年轻男子扫视着轻轻一颔首,淡淡说道:“果真如此便好,对了刘知府,本差还有一事想请教一下。”

    “上差只管发问,下官定知无不言。”刘如铎神态自若的一拱手。

    “刘知府,驻陕西都司巩昌府陇西锦衣卫南镇抚司百户杨瑜,缘何到此,又到底是何时失踪的?”年轻男子道。

    刘如铎不假思索的回道:“回上差大人,百户杨瑜缘何至此下官实在不知,只知道是本月十六日发现人不见了。”

    “事前他可曾有什么异常之举?”年轻男子把玩着案桌上的茶壶盖,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刘如铎道:“下官事后曾多次讯问杨瑜的亲兵近侍,俱言他不曾有过什么异常之举,只不过他们说起杨瑜经常接到飞鸽传书,不过究竟是和谁在通书信那些亲兵也不得而知,杨瑜失踪之后那些信鸽也随着他一起踪迹全无,想必都被杨瑜暗地里处理掉了。”

    年轻男子继续问道:“既如此,事后诸位大人可有追查他的下落?又查得什么线索?”

    “这……下官都以为杨瑜只是一时离开,所以便都没有在意,故而未有……”刘如铎有些支吾起来。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吧,若有消息即可来报。”说罢,不待屋内众人开口回话,年轻男子便一马当先出了房间,留下面面相觑的刘如铎等人。

    “刘知府,刚才还好好的,上差他这是?”看着脸上似笑非笑的刘如铎,通判孙邈小心的问道。

    “无妨,诸位同僚你们今晚再把东西送到他的住处,记住了,切莫招摇!”刘如铎看着门外,气定神闲的说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推官王牧突然开口说道:“对了,诸位大人,反正咱们该说的都说了,今晚再叫上李公子,李公子惯爱风流恰与上差大人兴趣相投,咱们给上差大人接风洗尘怎能少了他?而且李公子又和上差年纪相仿,想必他俩更能说到一起去。”

    瞥了眼一脸忠厚模样的推官王牧,刘如铎沉吟道:“嗯……倒是可行,来人!带我的帖子去城北李府一趟,请李公子今夜天香楼一聚。”

    刚从门外踱进房中的青衣小厮恭敬的应了答,便弓着腰倒退几步出去了。

    陇西城北,李府。

    正坐在书房里把玩一只白净小瓶的李阳成,突然接到密报,漳县来人带来了新寺镇张大户十万火急之回信,他起身接过堂下之人双手奉上的书信便火急火燎的拆开,一目十行的瞧了,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

    李阳成眉飞色舞的将单膝跪在地上的小厮拉起,大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笑道:“哈哈哈,很好!得来全不费工夫,真乃天助我也!”

    李阳成正得意间,又见外边跑进来一个精干的汉子,那汉子刚跑进来便单膝跪下奉上一封书信,李阳成接过一看,只见上边署名漳县赵家。

    “又是漳县?”李阳成眼前一亮匆匆拆开一看,却不由眉头紧锁,他拿起书桌上那只小小如白玉般的小瓶子怔怔的看了几眼,随即沉声道:“常疯子!召集人手,即刻出发前往漳县!”

    “是!公子,老常这就去!”外头院子里,正举着两只石锁一上一下练力的一条赤膊大汉听到叫喊,忙瓮声瓮气的应了声。

    ……

    漳县县城,一个蓝袍公子正负手而立在西风酒楼二楼临街的雅间窗边,外边的街上是热闹的人流,屋内则是杯盘狼藉、满地碎瓷。

    俊逸如书生的蓝袍公子如此却是铁青着一张脸,他看着底下那慌里慌张走去的汉子,愤愤的道:“四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真是一群废物!林㳠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就这般情形之下,方浣竟还有心思多管闲事,要不是龙家恰巧是我的人,岂不是被他坏了大事!气煞我也!”

    站了这许久终于听见他开口,身边的小厮暗暗松了口气,道:“二少爷,气大伤身,或许……”

    “闪开!前头的人把路让开!哒哒哒……”

    外头的街道上忽然远远的传来一阵喧闹声,那蓝袍公子急忙探身往下瞧去,不一会儿便风风火火从街道那头跑来一班衙役,随后径直从酒楼门前蓝袍公子的眼皮子底下跑了过去。

    望着那班衙役急急远去的身影,蓝袍公子突然一机灵,头也不回的说道:“快去!让方浣立刻来见我!”

第八十五章 粮草先行

    正午过后的日头有些慵懒,陇西城各城门口都有一队兵丁把守,只不过多年无事,加上近来也没什么缉捕文书,守门的士兵就都有些松懈,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进了城门口就是一条街道,街道两边都是一排排的房屋,房屋临街的墙根前头支着卖些吃喝的小摊子。

    见一个兵丁突然把眼望来,附近盘桓着的两个汉子赶忙挪开了目光,这两人虽然衣着样貌都很普通,但眼神却透着股子精明劲儿。

    他们沿着城门口两边的城墙四处打量着,趁着城门口的兵丁没有注意,分别走到一处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里去了。

    城门右边那汉子忽然眼前一亮,眼前的城墙上竟然隐约可见踩踏的痕迹,回头瞧了几眼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他又继续往里走到底,见里头的墙砖上也有几处痕迹。

    这汉子正瞧着面前城墙上的泥土,却也小心戒备不时回头扫上一眼,正巧眼睛余光瞥见从城楼上探出了颗脑袋,他也不慌,伸手就往裤腰带摸去。

    “嘿!那厮,你要做什么!”

    这汉子解了裤腰带刚要撩起前边的衣摆,就被城楼上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急忙昂起脖子看去,原来是一个士兵,他赶忙慌里慌张的将裤腰带系上,同时一脸讪讪的说道:“军爷,我……我尿急。”

    “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竟敢跑到城墙根上来撒尿,要是把城墙泡坏了,非杀了你的头!快滚!”

    “是是是……军爷,小的这就走。”说着,这汉子便捂着肚子弓着腰一会儿急一会儿慢的走去了。

    对面的同伴已趁这机会偷偷回到了街道上,见他没事也就松了口气,不过并没有立马就与他会合,只是在附近找了个茶摊点了茶水和一盘点心,就在那坐着。

    和那茶摊上的同伴打了个眼色,知道那城楼上的兵丁还在盯着自己,这汉子为了彻底打消疑虑径直就往城门口走去。

    那些把门的兵丁见他不排队,立马将他拦下喝问道:“哪来不识规矩的野汉,滚到后边排队去!”

    这汉子手捂小腹双腿紧紧夹着,一脸焦急痛苦的说道:“几位军爷行个方便,小民快憋不住了,便让我过去吧。”

    那些兵丁怕他身上藏着什么猫腻,离得最近的一个兵丁就上前草草的检查了一番,见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异样,便叫他出去了。这汉子口中连连道谢,随即便疾走慢走的出了城,那几个看得兵丁摇头一笑。

    出了城门口,外头的官道上仍然人来人往,还有不少的女眷。

    捂着小腹急得不行的汉子双眼四处乱扫,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坡林子,他赶忙走了过去。知道身后那股子盯着自己的视线还没有挪开,与方才那几个把门士兵的敷衍了事大为不同,这汉子不禁更是断定城门之中必然有鬼。

    刚刚步入林中,这汉子就闻到一股强烈的骚味,似乎是马尿的味道,而且味道如此之冲鼻,此处应该停留过不少的马匹才对。

    不过他也没有在意,扫了眼,见林子深处正有十几条汉子坐在地上歇脚,身边拴着二十来匹马,旁边的空地上还放着不少的货物,瞧着像是走南闯北的客商。对面的人也发现了他,还冲他笑了笑,这汉子也讪讪一笑予与回应,见没有什么奇怪的,走到一旁看左右无人解了腰带便真的小解起来。

    城墙上一直盯着他瞧的兵丁,见他真的是尿急并未有什么异常之举这才终于放下心来,想到今晚的要事他就提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不敢有一丝马虎,又望了几眼直到

    这汉子尿完了尿转身顺势一瞥便往回走,那道盯着自己的目光已经不见,他不由松了口气,紧走几步汇入官道上的人流,一齐排着队进了城去。

    一进了城门,见到同伴还坐在那茶摊上喝着茶,他轻轻咳嗽一声便顺着街道往城里头去了。

    茶摊上坐着的汉子又待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付了账随着往城里边走去。走了好一阵才瞧见在前边慢悠悠走的汉子,他赶忙追上前去,还不待开口相问便听那汉子问道:“石一成,你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那叫做石一成的汉子没有回话,往前边街道扫了几眼,随后头往旁边一点,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进了一处僻静的小巷子。待同伴跟进巷子,叫作石一成的汉子便说道:“没有,单封,看你刚才那般样子,莫非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单封点头说道:“确实有些不同寻常,城墙上有新攀爬的痕迹,就连顶上的墙砖也有勾爪的划痕,大人果然英明,让咱们到这里查访。”

    往外边瞧了眼,街上人来人往的并无人注意这处小巷子,石一成忙低声说道:“那城楼上的士兵一直在盯着你瞧,想必是有些古怪,不知道他是否起了疑心?”

    单封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意的说道:“他心怀鬼胎,自然要比起常人更多些疑心才是,咱们什么身份,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守门兵丁?我料他定然没有瞧出破绽来。”

    石一成急忙道:“那咱们还不快回去禀报大人,还在这等什么?”

    “等等!我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单封抬手制止了拔腿就要离去的石一成,皱着眉头在巷子里走了一圈,忽然瞥见外边的两个孩子,一个正在弯腰捡东西、一个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等那捡东西的小童直起腰又伸手接过玩伴递来的糖葫芦,单封顿时用力一拍石一成的肩膀,“我想到了,走!”

    一头雾水的石一成跟着单封紧赶慢赶到了城东驿站,把门的锦衣卫对他们视若无睹,两人一路上畅通无阻径直进了院子,一直走到内院二楼的房间门前。单封上前轻轻扣了下门扉,开口说道:“大人,属下单封前来复命!”

    “进来!”

    房间里边传来一道年轻但又饱经沧桑的声音,两人赶忙推门进去对着堂上坐着的年轻男子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异口同声说道:“属下单封、石一成见过大人!”

    这年轻男子正是方才在天涯酒楼与巩昌府一众官吏会过面的钦差,他抬了下手,淡淡道:“尔等不必多礼,起来吧,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两人道谢一声站起身来,单封随后又上前一步抱拳说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属下果真在城西的城墙上发现了勾爪和攀爬的痕迹,而且属下在查看的时候,还有一个士兵十分的紧张,不出所料他应当就是那个内鬼。”

    “那么你……”

    见他问起,单封慌忙解释道:“请大人放心,属下并未露出半点破绽,借说尿急便被他呵斥赶走了,为免他生疑,卑职只好出了城门,见有一坡林子。”

    “那兵丁可是一直在盯着你瞧?听你语气那林子里应当是有什么东西了?”

    单封暗暗心惊,同时也不得不佩服起来,忙恭声回道:“确如大人所言,虽然属下并未回头去看,但也能感觉得到那兵丁一直在盯着卑职瞧。卑职只得假戏真做,却不想又在林子里头发现了一队马队,可一进林子就能闻到一股子刺鼻的马尿的骚味,当时属下还没想明白,半道上才想清楚,他们这是故意为之,目的是不让别人进这林子歇脚。”

    “你可有仔细查看了他们的人数?”

    单封恭敬的说道:“回大人,属下当时只草草看了几眼,林子里头能瞧见的应当有十来条汉子,都个顶个的年轻力壮。”

    “马匹呢?”

    单封仔细回想了下,但只是匆匆扫了几眼,只好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马应当有二十多匹,有一些背上驮着货物,所以属下当时就把他们当成商队了,并没有起疑继续打探,请大人恕罪。”

    年轻男子忽然站起身来,看着单封和石一成,语气不冷不淡的说道:“无妨,你们能找到这些线索已是不易,先下去歇息吧,顺便让马六黄标去城西监视,如有异动、即可来报!”

    待单封石一成领命而去,年轻男子回头看着桌上的请帖,不知在想着什么。

第八十六章 山匪勾当

    已近黄昏的才青山上,一抹残阳透过枝叶和破烂的屋顶,落在这座安静的山神庙中。

    靠在墙上休息的韩元恺刚刚在附近拾掇了一堆干枯的树枝,粗的细的都有,估摸着够今晚烧一夜的了。

    想起那两个汉子,韩元恺心中便隐隐有些不安,毕竟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山上又有山匪安营扎寨,忽然出现两个大汉,虽然瞧着笑呵呵的似乎并没什么恶意,但总是有些古怪的感觉,总觉得似乎在那里见过一样,可又想不起来。

    见那两人去打野物还没回来,折腾一天的韩元恺趁机闭目歇息一会儿,而那两个匪汉正在山神庙后头的那片林子里采摘野李子,一个爬在树上折着枝儿,一个兜着长袍在底下接着,旁边地上还放着只刚刚打死的山鸡。

    朝着山神庙望了几眼,将韩元恺不在附近,树上那年轻的匪汉便说道:“叔父,你瞧那人连野果都不来摘,更别说打山鸡了,侄儿我没说错吧,他身子就是伤得厉害,所以咱们两个身强体壮的汉子还用得着怕他这只病猫吗?”

    杂须匪汉道:“还是小心为妙,若非走得匆忙忘带火石,咱也用不着跟他挤在一块。”

    “叔父,你就是太小心了,您没瞧见他那包袱,连去捡柴火都不曾离身,只怕里边不仅仅是些干粮,还有些别的东西。”

    “你是说银子?”

    “叔父,莫非您忘了不成?那金石斛可是能换三百两银子,他肯定也能分上一些,您说咱要不要趁机把他给……”说着,年轻匪汉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嘘!小声些,莫被他听了去。”

    “叔父,我看了,这附近没什么动静,那山神庙离这还有二三里地呢,他怎么可能听得到咱说的话,叔父,您还没说做不做呢,倒是拿个主意啊?”

    “容我想想,我还是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招惹为妙,你忘了他昨日掷的那一棍子了?加上受了那般的重伤之下,当夜就能下地赶路,实在是有些难以捉摸,再说同时落难之人,咱又何必再相为难。”

    “那又如何?您对他手软,说不定他还对咱们藏着祸心呢,他赶了一夜又大半天的山路还能有多少力气?我看那些官差压根就是冲他来的,那傻子的话就算王青信了,也不至于连夜就去报官,指定是王青为了报复那人的,因为他差点坏了咱的大事,再说了我娘和婶娘还在等着咱们消息呢,叔父,难道您不想家吗?”

    “这……唉!好不容易借了些银子出来走商,祸不单行又被这些该死的山匪劫了去,不想我李自成堂堂正正的衙门公人,竟也沦落至此,真要做了这山匪的勾当!”

    “叔父,我……”

    “罢了!事已至此再想也无益,过儿你说的我不是没想过,今晚回去看看情况再说,若他真的带了银子又伤势严重的话,咱就动手!”

    “那王家咱还去吗?”

    “既然王青是冲那人来的,那便一不做二不休一起做了!到时回了家去,你娘与你婶娘见了这许多银子一定开心的很。”

    “那是自然!她们都在盼着咱回去呢。”

    “好了,果子够了,快下来吧,天色不早咱们把山鸡处理干净打了水也该回去了。”

    两人一通忙活下来天色已见黑了,急忙往回赶去,而山神庙里,迷迷糊糊竟睡了过去的韩元恺忽然感觉胸口闷得慌,他睁开惺忪的双眼往外边瞧去,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刚想掏出怀里的水囊喝上一口,便隐隐听见外边传来脚步声。

    韩元恺知道是那两个汉子外出抓野物回来了,瞥了一眼门外,见他们手里果然提着只已经去了毛的光溜溜的山鸡,另一个人则兜着衣袍鼓囊囊的,估摸着里边是些李子之类的野果。

    李自成叔侄见韩元恺向他们瞧来,忙点了点头,韩元恺也点头给予回应,他可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那在历史上将大明王朝搅得山河变色的李自成。

    刚想收回目光,韩元恺便听其中那个一脸杂乱胡须的汉子说道:“这位兄弟,天色晚了,我叔侄俩没捡有柴火,带的火石也在半道上丢了,不知可否借你的一用?”

    韩元恺脸上挤出个笑来,沉声回道:“区区小事,何足道哉,拿去便是。”

    说罢韩元恺将肩上的包袱取下,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背过身去,直接当着两人的面解开了包袱。

    李自成叔侄俩虽然侧过身去收拾东西,可眼睛余光却在偷偷瞄着,发现韩元恺的包袱里边果然还夹着几个小布包,两人顿时心里一动,随之又见他从包袱里边取出一对用布包着的火石,两人这才收回目光,一个拿了根树枝将山鸡串了,一个去扒拉了些枯柴,似模似样的忙活起来。

    韩元恺将包袱系好,这才拿起放在一旁地上的火石扭过头去看着他们说道:“兄台,火石来了。”

    话音刚落,韩元恺便将手里的火石一把给扔到枯枝堆上去了。

    李自成闻着声回过头来先是看了一眼打火石,随之又看着韩元恺咧嘴一笑,道:“多谢兄弟了,一会儿烤熟了山鸡也分你一些,这里有些野果,兄弟要吃尽管来拿。”

    韩元恺看了眼铺在草堆上的李子还有墙边的山鸡,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多谢兄台美意,我这里还有些窝头,再不吃怕坏了,两位要的话也可拿一些去。”

    李自成道:“不用了,兄弟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有这山鸡和野果已经足够果腹了,再说我们包袱里也有一些干粮,就不浪费兄弟的吃食了。”

    “也好,那两位请便吧。”韩元恺说着从怀里掏出水囊,喝了几口,见他们已经将火烧了起来,屋里顿时飘起一股浓烟,身边烦扰不停的蚊子顿时消停了不少,韩元恺不由得咳嗽了几声,胸口随即隐隐作痛,生生忍住了身体再咳嗽的冲动,韩元恺摸过旁边茅草堆上中午吃剩的李子,丢进口中,用力的嚼着,生生把那股劲压了下去。

    瞧了眼外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门边的火堆烧得旺了些,屋里的烟也散了许多,韩元恺离着那篝火得有五六步远,又是靠在墙根侧对着,是以一边身子被火光照亮、一边身子隐在了黑暗中。见他们已经将山鸡放在火堆上烤了起来,随之散发出来的一股子肉香,韩元恺闻着肚子也有些饿了,从包袱取了个窝头出来,又拿出那小包咸菜一起就着酸李子吃了晚饭。

    一口气吃了五六个窝头,韩元恺不敢多喝书全靠李子解渴,擦了下有些油腻的嘴角,随后便将包袱系好挂回肩上,打火石就放在一旁。

    李自成见他神色如常,饭量也极大,又不曾起身故而看不出他的伤势到底如何,心里顿时有些犹豫起来。两人也不敢说话,怕不小心漏了马脚,山神庙里静悄悄的,只有火堆燃烧着的枯枝和上边的山鸡被烤出油来发出“噼啪”声响。

    李自成取下已经烤好的山鸡,见韩元恺正看着破烂的屋顶发呆,和身边的年轻汉子对视一眼,顷刻之间达成一致,李自成轻轻咳嗽两声,开口问道:“这位兄弟,山鸡烤好了,你要不要吃一些?借了你的柴火和打火石,你要不吃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韩元恺回过头来,淡淡一笑,推辞道:“真的不用了,兄台,我方才已经吃饱了,就一只山鸡我要再吃你们可就不够分了,至于火堆那更是用不着道谢,本来我也是要生火的,你们烤鸡反倒还省了我的事,咱们也算两利,兄台不必介怀于心。”

    “额……可我看兄弟脸上气色不是太好,是病了还是怎么了?吃点肉食补补身子也好,我们有这堆野果也是够祭这五脏庙的了,兄弟不用担心,快坐过来一起吃罢。”李自成想了想,并不死心又接着试探道。

    见韩元恺脸上似乎有些意动,李自成旁边的年轻汉子趁热打铁道:“叔父说的对,咱们在这茫茫山中遇见了那便是有缘,兄台又何必如此生分呢。”

    韩元恺犹豫了下,笑着回道:“哦,脸色是真的有些差,可能是走了一天有些累了,虽说我再推辞倒显得有些惹人生厌了,不过我真的已经吃不下了,还是请两位享用吧。”

    “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强兄台了。”李自成一脸遗憾的说了句,便回过头分起手里的烧鸡。

    “咕噜……”

    李自成叔侄腹中早已饥饿难熬,便先暂且放下试探之意,不多时两人便将一只山鸡吃干抹净,旁边的野果也所剩不多。

    两人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一回头却瞥见韩元恺闭目抱臂,像是已经睡着,忙试着轻轻唤了几声,“兄台?兄台?”

    见韩元恺没有反应,那年轻些的汉子爬起身就向着韩元恺悄悄摸了过去。

第八十七章 女大当嫁

    王家庄江家小院,大牛和小芹父女俩在江家商定了亲事的日子,江二又拿了银子不顾小芹她爹刘老汉的推辞坚持要替小芹置办嫁妆,见拗不过江二,刘老汉便也作罢。

    刘老汉让女儿回家拿了些米面,小芹又叫上刚从外边找自己回来的母亲刘张氏和弟弟一起来到江家,三个女人在厨房忙了好一阵,做了顿比起往常要丰盛得多的饭菜。

    席间江二又让小芹爹娘跟着小芹一起到张家湾去,小芹爹娘犹豫了许久,在众人劝说之下终于还是勉强应了,只是刘老汉坚持要把田产卖了再搬过去。

    事情商定,小芹一家和大牛黄昏吃了晚饭便回去了,江翠翠在厨房里收拾着碗筷,江二站在门口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道:“翠翠,我已经让小芹她娘托了媒人替你物色个中意的人家。”

    “爹!您这是怎么了?就这般想我嫁出去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江翠翠心里一惊,手里的碟子差点脱手摔到地上。

    江二柔声道:“不是的,翠翠你别多想,小芹跟你年纪一般后天都要成亲了,你们感情这般要好,同一天成亲不好么,爹也想早点抱上外孙子。”

    “可……阿爹,村子里谁敢娶我啊,哪个不怕得罪王青,更何况他们前些日子还那般对咱。”江翠翠缩着肩膀,心里不停的翻找着可以推脱的说辞。

    江二看在眼里,却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无妨,大不了咱不在王家庄里找,再说了今日王青吃瘪村民也都看到了,还传出来是张大户帮忙的消息,现在王青再想找麻烦也得掂量掂量了,更何况村里还是有几户家底不错的人家的,加上咱也用不着怕那王家。”

    “可是……”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说不定明日就有人上门相亲了,你好好准备一番,我去睡了,收拾好你也早点歇下吧。”江二说着转身就往外头走去。

    江翠翠回过身来,看着他的声音,喊道:“爹!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江二脚步一停却没有回过身来,顿了顿,语气淡淡的回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就连对你也要隐藏身手的事吧?翠翠,现如今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忙活完就赶紧歇下吧。”

    江翠翠看着江二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还是想不出能拒绝的说辞来。是啊!自己都十五了,还能一辈子不嫁人么?想到明日就要相亲,或许不出几日自己便要嫁作他人妇,韩大哥他还不知身在何处,这般哀哀的想着,江翠翠的心似乎被针扎了一般痛了起来。

    掩上房门,江二躺在炕上辗转反侧的,想起今日那个老康以及他背后的白马主人和张大户,他心里头不禁隐隐有些不安。

    无缘无故他们怎么会出手相帮?可一时之间又看不出他们的恶意,老康那套说辞虽然勉强能说得过去,可阅人无数的江二并不相信。

    江二怀疑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了韩元恺的身份,不然岂能随便把宝马借他,还又写了书信,明显有交好之意,如此想来张大户等人跟那伙杀手并非同一拨人马,不过信封完好显然韩元恺没有拆看书信,明显是不愿意与他们有所瓜葛,所以他才会一醒来才这么干脆的离开,越想江二不由得越对韩元恺身上的秘密好奇起来。

    一想到王家庄已经不再太平,明有王青、暗有杀手和张大户这些与韩元恺有瓜葛的人,想必此时外边已有张大户的人躲在暗处盯梢,江二心里更是着急。

    江二仔细回想了韩元恺到来之后,自己漏出过哪些破绽,思来想去只有那两个杀手,没有亲眼见到他们的尸体江二心里总是有些难安,所以他不得不尽早安排好翠翠的生活,之后他便打算去解开自己最后的心结,替自己的妻子报仇!

    屋子里的江二在细细盘算心烦意乱,外头的江翠翠已经收拾好厨房,她也没了心情洗漱,将油灯吹熄走到院子里抬头望了眼天上的明月,想起昨夜也是这般的月色而他也还在这院中,可如今却不知他身在何处、更不知他伤势是否好了一些,随后想起相亲的事,她又幽幽一叹,瞥了眼父亲的屋子,见一片漆黑没什么动静,她便转身轻手轻脚的回了自己屋子。

    “吱呀……”

    隔壁屋子门开门掩,江二正想着,忽然听见旁边安静下来的屋子又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他急忙起身走到窗边往旁边看去,见果然是翠翠的屋子亮起了昏黄的灯光,见没什么事情,便又往旁边的山坡上瞧了眼。

    趴在江家院子后山坡上的大虎和二虎,见院子里没了动静,便往更下边的村庄望去,大多数的庄户人家这个时候也早都熄了灯,黑漆漆的只剩下几豆昏黄的灯光在夜里闪烁着。

    大虎借着月色又望了几眼村头和对面山坡,见都没有什么异常,大虎便让身边的二虎先睡下半夜再轮换,听着身边轻轻的呼吸声,大虎也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夜空。

    月色很好,透过破洞的屋顶落在山神庙中一角。

    那年轻汉子在离韩元恺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火光又被自己给挡住了大半,所以一时便瞧不真切韩元恺的脸面。

    他没有停下,继续蹑手蹑脚的朝着韩元恺摸去,一旁半蹲着身子的李自成也悄悄猫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头藏在身后跟着摸了过去。

    年轻汉子摸到韩元恺跟前三步远的地方,刚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韩元恺死死压住,哪曾想刹那之间在他喉间还有三寸的位置,却已经抵着一根树枝!

    年轻汉子就连韩元恺怎么出手都没有看清,身后随后炙热的篝火,可额头冷汗还是禁不住一下子冒了出来,他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站在后头的李自成也吓了一大跳,他忙站住了脚步不敢发出声响,可过了好一会儿,见韩元恺仍然坐着不动、也不说话,不像个清醒的模样。

    李自成顿时大了些胆子,伸手一扯自己那侄儿的衣服示意他退回来,随后两人蹑手蹑脚的回到火堆旁边。

    李自成将手里的石块轻轻放下,一双眼睛来回瞄着不敢挪开一下,然而不知什么时候那根树枝便已经收了回去!

    他不禁更是骇然,随之拉着身边的侄儿便悄悄出了山神庙,待离得远了觉得韩元恺听不见了,他这才悄声说道:“过儿,我看那人八成是睡着了。”

    “叔父,你说什么?若他睡着那怎么还有防备?”刚刚缓过神来的年轻汉子又是一脸的惊讶。

    隐在林中的阴影下,李自成望着山神庙沉吟道:“这个……我也弄不清楚,如若不是,那他发现了咱们的心思怎么不说话不起身?”

    “叔父您说的确实是有些道理,可我李过走南闯北这些年真没听过还有这样的事。”年轻汉子愁眉紧锁,望着山神庙有些不甘。

    李自成咬牙道:“这事实在叫人捉摸不透,算了!既如此也算天意,咱们就罢手吧。”

    李过回头瞧见他的神色,便道:“叔父,既然他睡着了不好下手,那咱就等他清醒时候再动手,刚才我仔细瞧了,他那水囊里没多少水了,明儿一早他肯定得去后边林子里打水,咱们便在那时动手!”

    “可是他连在梦中都有防备,清醒时又如何下得了手?莫非……过儿你是想设下陷阱?”李自成说着眼前一亮。

    “正是如此!咱趁现在摸进林子里去把陷阱做好,待他明日过去中了陷阱,咱们再在后边突然出手、打他个措手不及!叔父,你可是一等一的好猎手,这次可全看你的了。”

    “好吧!咱再回去看看,确认他使真的睡着了,咱就到那条山涧边设下套来等他自个往里钻!”

    商讨完毕,李自成叔侄悄悄摸回了庙里,见韩元恺闭着眼睛仍然跟刚才一般无二,两人不由得放下心来,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便趁着夜色出了庙门,悄悄向着林子里边走去了。

第八十八章 五日之期

    陇西城,城东天香楼,夜幕降临。

    天香楼与天涯楼相隔只有几条街道,格局与天涯楼也一般无二,分前后两进院子。其后院三楼的雅间之中,正有十来个男子落座,人人面前摆着一张案桌,旁边还有娼妓美人侍候酒菜。

    正是刘如铎带着一众下属官吏在此继续设宴款待那名年轻男子、也就是京里来的钦差,毕竟投其所好是为官者所擅长的东西,陇西高门大家李家大少爷李阳成也受知府刘如铎邀约,就陪坐在那名年轻男子左边下首。

    古香古色的房间里,几近围成一圈的中间是几个秀丽的歌姬,坐在那圆木凳上或抚琴或弹琵琶抑或吹笛,几个莺莺燕燕迷人眼的俏女子互相配合着奏出一曲曲美妙的乐音,直听得众人如痴如醉,不时抚手叫好,又或遥对碰杯。

    然而李阳成简直如坐针毡,他虽然面上带着笑,可心中却焦急万分,中午他刚要带人赶往新寺,刚出了门口便收到刘如铎的请柬,既然已被刘如铎派来的小厮撞见便不好再推脱,不能不来,见酒宴一时半会是散不了了,便也借机打探起消息,可这些人此次嘴里倒是挺严的,他找了话头问了几次都被他们寻些由头搪塞了过去,只是知道坐在上边的年轻汉子是从京城里来的,叫做周滨,其他官职背景一概不知,名字这还是那人他自己说出来的。

    见众人都吃喝的尽兴,李阳成也只好耐着性子陪着,时不时还要跟喝得微醺的上差碰上几杯。

    李阳成正跟身边的美人交头接耳调情嬉戏,忽然瞥见外边隐隐闪过一人,顿时眼睛一凝,认出那是自己的贴身小厮。

    李阳成急忙一口饮尽美人递来的美酒,瞥了眼屋内众人,见并没有什么异常,随后朝着屋内诸位大人拱手说道:“各位大人,李某人且先失陪一会儿。”

    刘如铎笑问道:“额,李公子这是要去做什么?莫非是……被美人勾了魂了?”

    “刘大人说笑了,在下只是被这两个娇滴滴的女人一灌,便喝多了些酒水,不行了!小腹憋涨得紧,先行告罪,李某人去去便回。”

    见周滨欣然赴宴,并无异常之举,更是与李阳成相谈甚欢,刘如铎心知是请对了人了,故而也慨然大笑道:“哈哈!何须多礼,李公子请自便罢。”

    “那李某先失陪了,”说着李阳成便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身来,旁边的美人见状急忙将他扶住,李阳成在美人脸上捏了一把,在众人的调笑声中出了屋子。

    门外还有几个汉子把着门,旁边走廊上更是侯着各位大人的侍从,李阳成身形摇晃着站在门口,早在门边候着的小厮便上前扶住了他,一直扶着李阳成下了楼梯,便有另外一人上前接过,那小厮就留在楼梯处把着风,李阳成被扶着走到转角的墙边,两人见四下无人,这才低低耳语起来。

    “常疯子,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候着么?”

    “公子,实在是出了状况,是老爷派我来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新寺镇那边又来信了,信上说那人不见了,老爷怕你在此着急,故而派我来知会公子一声,先应付了这酒局再说。”

    “什么!岂有此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张家的来信上说,是因为那人得罪了王家庄的里长,恰好他没有路引的事被获知了,所以被人报了官,他恰巧获知消息,所以半夜就逃了。”

    “那他的真实身份有没有被官府或是别人获知?”

    “应该是没有的,官差只是当流匪来处置,最后没找到人也不了了之了,”

    “那他之前藏身的地方有没有派人盯着?”

    “张家在信上说已经派了两个精干的汉子日夜不歇的盯着,也拍了人手到附近村庄查找。”

    “嗯,我知道了,一切等我回去再说,老爷那边没什么吩咐吗?”

    “老爷也是这么说的,说这件事一切交由少爷全权做主。”

    “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些,这上边的人……”

    “咳!”

    忽然听到一声咳嗽,常疯子急忙低于头隐入夜色中快步离开,李阳成就着墙角便尿了一泡。

    周滨也有些晃的抬手止住了候在楼梯处的小厮,刚走到拐角处便瞧见李阳成抖了抖身子。

    李阳成只做不知,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提起了裤子,摇晃着转过身来,瞧见正想向自己走来的周滨,他不禁吓了一跳,有些尴尬的道:“额……是周大人啊!您怎么也出来了?”

    看了眼正匆匆走出内院的那道黑影,周滨也走到李阳成身边,一边解开裤腰带一边扭头看着李阳成说道:“周某也憋得尿急,没想到李公子也跟我一般粗犷不羁,随意找个角落便解决了,哈哈……”

    李阳成往旁边踉跄的走了几步,一脸醉意的说道:“额……周大人,惭愧惭愧!那在下这便先回去了,等您回来再喝。”

    周滨醉笑着摆了摆手,瞧着李阳成回了楼上,他忙提起裤子整理好衣衫,随后转过身朝着十几步外的暗处打了个手势,待那隐在屋顶上的人消失不见了,周滨这才恢复了一脸的醉意,也往酒楼走去。

    ……

    漳县县城,西风酒楼,仍是那间三楼雅间。

    那名穿着锦衣蓝袍的翩翩公子正坐在房中,眉头紧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外头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听门外有人通报道:“二少爷,人来了。”

    “让他们进来!”翩翩公子脸色一沉,语气冰冷的说道。

    话音刚落,门便被从外头推开,进来两个身穿黑色长衫的人,前边一个身形看着有些瘦弱,后边则是身形矮胖,正是方浣和曲尚二人。

    蓝袍公子盯着两人冷冷说道:“还没有消息?”

    “回二少爷,还没有,只不过……”正打算动身之时却突然被叫回来,方浣心里有些迟疑。

    “只不过什么?难不成还有什么是对我说不得的?方浣,你可还记得五日之期?”蓝袍公子沉声道。

    方浣心里一惊,忙道:“回二少爷,方浣只不过在新寺镇听人说起一些事,王家庄那边这些日子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那村子离那夜他失踪的地方不远,属下正打算去探查一番,不想却接到二少爷您的急召……”

    “哦?都是些什么事?”

    方浣一五一十的道:“王家庄有个汉子出尽了风头,先是破假道士骗局,又是大闹亲事,还……”

    蓝袍公子铁青着脸低喝道:“够了!不用再说,也不必去了,这是哪门子线索?那人绝不会那般愚蠢,若他侥幸还活着,既已知道我要杀他,又怎么会闹出这番动静来!”

    见他动怒,一旁默不作声的曲尚忙道:“二少爷说的是,况且如今官府查流民查得这般严,那人连假路引都丢下了,那些庄户人又怎敢收留他。”

    “还有没有探查到其他线索?”蓝袍公子脸色缓和了些。

    “回二少爷,除了这个,暂时……没了。”方浣有些不安的回道。

    “哼!”蓝袍公子冷哼一声,继续道,“林老大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为何如此之久不见消息?”

    方浣回道:“二少爷,我已经派了人去接应,现在都没有收到消息,想必大哥那边……也还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吧。”

    “虽然这里是李家的地盘,明面又有官府,你们不能大张旗鼓搜查,所以我也能体谅你们的难处,可是如今过去多少日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何道理?”蓝袍公子胸膛起伏着,一字一句责问面前这两个自己十分依仗的人。

    “是属下无能,请二少爷责罚。”方浣和曲尚异口同声抱拳道。

    蓝袍公子道:“你们可知道,官府那边海捕文书已经到了!”

    方浣道:“二少爷,我们一定尽快搜查,绝不会让那人落入官府手中!”

    “再给你们三日功夫,再找不到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是,属下告退……”

    看着两人退去房间,蓝袍公子仍自铁青着脸,旁边的贴身小厮壮着胆子说道:“二少爷,咱们也该回去了,不然范管事又该起疑心了。”

    蓝袍公子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说道:“哼!那狗奴才,几次交好于他都装聋作哑,这天杀的!总有一日我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第八十九章 夜色正浓

    漳县县城一家普通客栈临街二楼的一间客房里,有一个面容沧桑的四十多岁汉子,长着一张马脸,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长长的鼻子边上是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此人正是蓝袍公子口中的范管事,他正站在虚掩的窗户前,透过开出的一条小缝望着外头的街道。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临近宵禁,街上行人已然不多,多数都是些做些小买卖的摊贩和货郎,俱都行色匆匆挑着担子推着小推车往家里赶。

    街上的情景虽然无趣,但范管事却一直盯着街道瞧着,忽然只见街道拐角处走来两个双手空空的人,与别的忙活人大相径庭,他眼睛顿时一凝,那两人正是匆匆赶回来的蓝袍公子和他的贴身小厮。

    蓝袍公子刚刚回到客栈里的房间,坐下还没歇过气来,便听门外把门侍卫的通报道:“二少爷,范管事来了。”

    蓝袍公子急忙缓了几口大气,又接过小厮递来的汗巾拭去脸上的汗珠,这才说道:“让他进来!”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范管事望了眼房间里的两人便迈步走了进去,同时拱手见礼道:“老奴范显见过二少爷!”

    蓝袍公子笑道:“范管事不必拘礼,你是我爹倚重的人,年岁又比我这毛头小子大上许多,按理来说我该称您一声范叔才是,不用与我如此客套!”

    “老奴惶恐!还请二少爷切莫说笑,”范显拱手作揖,随后又直起腰说道,“二少爷,我等至此已有数日,老奴仍未打探到半点有用的消息,实在无能,有负老爷重托!不知二少爷可有找到那人线索?”

    蓝袍公子脸上一僵,沉吟道:“线索嘛……还没有,怎么?范管事这是……”

    “二少爷是否知道,今日漳县城中出了件大事?”范显却好似没有瞧见他脸色的变化一般,仍自顾自的说道。

    蓝袍公子眉头微皱,道:“范管事,莫非你是指朝廷下发的海捕文书已然下至漳县之事?”

    范显正色回道:“正是此事,二少爷,咱们来此已经有数日,再不把那人找到,只怕他极有可能落入官府手中,到那时咱们再想除掉他可就难上加难了!”

    “哼!不知范管事有何高见?”

    “不敢,老奴只是有一事不解,二少爷您是否真的没有寻获那人线索?外调陕西不足半年,杨瑜他又是如何事先得了消息跑掉的?”

    蓝袍公子还未说话,他身边的小厮便怒不可遏的呵斥道:“范显你好大胆!敢如此与二少爷回话,快……”

    “住嘴!”蓝袍公子头也不回便急喝一声,随后盯着面前这张波澜不惊的马脸说道,“范管事,你这番话可是意指我范兴文有事隐瞒与你?”

    范显道:“老奴没有那个意思,既然没有找到,还请二少爷不要再随意离开老奴的视线,老奴有事也好禀报二少爷。”

    “你这是在威胁本少爷?”

    瞧他脸色阴沉下来,范显便躬身作了一揖,拱手道:“非老奴跋扈,实在是时日紧迫,为了完成老爷交代老奴的事,老奴只能如此,若二少爷您硬要如此作想,便也可以这般解释。”

    “你……”范兴文抬手指着他,身子气得有些发抖。

    “二少爷想必也累了,老奴持老爷手令,已将陇西这片地界上的人手全都调了过来,明日还有不少事要忙,还请二少爷早些歇息,老奴叨扰,这就告退了。”范显一气说完,便作揖拱手,倒退几步转身步出了房门。

    待脚步声沉寂下来,范兴文这才抓起桌上的茶壶往地面上狠狠一掼,

    “哐啷!”

    碎瓷四溅!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他身边小厮一跳,刚放下遮住脸面的手,这才发现自家主子起身走到了窗边。

    ……

    明月高挂,夜色已深,陇西城东天香楼下。

    摇摇晃晃的送着那些大人们都上了轿子离去了,醉醺醺的李阳成眼神方才恢复了清明,他四下扫了眼,便急忙翻身上马朝着城北家中赶去。

    虽已深夜,李府仍然留着灯火,大门更是候着好几个人。

    李阳成刚刚拐到街口,那些翘首以待的小厮就急忙将大门打开,李阳成到了门口旋即一个翻身下马,马缰绳往旁边一甩便脚步飞快的朝着府内疾走。

    常疯子几人急急跟在后头,李阳成刚走到大堂坐下,便有一小厮递上了张大户第二次送来的书信,李阳成接过细细看了,虽已通过常疯子之口得知了这个消息,可亲眼瞧见这份扫兴的书信,他心中仍着实有些气恼!

    “啪!”

    寂静的客厅里头突然惊起一声,李阳成这猛地一拍桌子,吓了堂内众人一跳,可他们却没敢闹出动静来,都知道此时李阳成可不似平时那般的好说话。

    时间一点点流逝,李阳成坐在堂上思索良久才拿定了主意,虽然那人如今不知所踪,但他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新寺,遂抬头对着常疯子喝道:“快去准备!咱们即刻出发赶往新寺。”

    常疯子抱拳应了,便匆匆出了大堂。不多时,便有侍女送来早早炖好的醒酒汤,因为不知李阳成何时才会回来,便放在火上煨着,然而李阳成也顾不得烫了,吹了几口气便几口喝下。

    随后又有侍女送上衣物,李阳成也不避嫌,直接就在大堂上将衣服换了,刚换完衣服,常疯子就跑来回话,李阳成便又匆匆带着人出了府门。

    已是宵禁,一行人不骑马,只带着一个包袱,一路上避过巡城的士兵和更夫,便悄悄向着西门摸去。

    见人走远了,街角处那道黑影方才收回目光,他既不跟上也不惊扰,悄悄转身朝着城中的驿站飞奔而去。

    虽已深夜,驿站仍然灯火通明。

    “咚咚咚……”

    周滨正端坐在房中,忽然门外有人敲门,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便直接说道:“进来!”

    “大人,李阳成果然乔装打扮悄悄出了府门。”

    想起方才还醉醺醺满嘴荤话的李阳成,眼前一亮的周滨急忙问道:“果真是他!他带了多少人?”

    “回大人的话,连他在内一共十二人。”

    周滨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摆手道:“做的不错,你先下去吧。”

    待那人应声退下,房间里候着的单封便急道:“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不急!等上两刻钟再出发,切莫惊了他们,等他们到了城西门再抓他个人赃俱获,到时看那巧舌如簧的李公子如何与我狡辩!传令下去,让下边的人都准备好,莫走漏风声,特别是刘如铎这些本地官吏,更不能让他们闻到半点动静,如有违抗,军法处置!”

    “是!”单封抱拳应了声,随后便要转身出去着手准备,不想刚迈开步子,又听门外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报!”

    “说!”抬手示意单封且先留下,周滨才开口道。

    走到门边的单封认得是把守驿站大门的锦衣卫小旗武囍,忙将武囍让进房中,便听他道:“知府刘如铎、同知刘长恭等几位大人派了家仆送来几车礼物,特来请大人示下!”

    周滨问道:“那么,他们可有发现院中异动?”

    武囍慌忙摇头道:“没有!大人,他们还未得来得及靠近庭院,便被我守门卫士拦住,如今他们正候在驿站外边,属下特来请大人示下。”

    “嗯……派一队人出去,一概不论把礼物通通都接收了便打发他们回去,然后再把那些东西都封存进库,记住了!不许和他们多说一句话,去吧!”

第九十章 一道黑影

    知府衙门后院内厅,巩昌府知府刘如铎端坐首位,他身边站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相貌普通,却有一股书卷之气,一眼便知这是刘如铎的幕僚师爷。下边陪坐着七八人,都身穿便服,正是一众州府官吏,同知刘长恭、通判孙邈、推官王牧都在其中。

    刘如铎先是瞧了他们一眼,方才道:“诸位同僚,心意咱们已经给他送了过去,就连城防我也令胡将军重新换防换上一批新训练的精锐兵丁,这样把守城门、盘查进出城中人口也要紧密些,不至于让人浑水摸鱼在此紧要关头搅出事来。”

    同知刘长恭心里一沉,见刘如铎换防连问都不问自己这个主管城防的巩昌府同知一声,便擅自做主越俎代庖,刘长恭有些不渝的道:“知府大人,若不是上边发话让咱们万事配合,咱又何须如此献媚讨他欢心!”

    “呵呵,刘同知又何须如此生气,待会儿等送礼物的家人回来,想必会带回些好消息的,那上差见了咱们送他的东西,一定会开心的。”知他定是因为换防一事借题发挥,刘如铎也只做不知,随口便敷衍几句。

    刘如铎话音刚落,便见厅外走进来一个身穿铠甲的大汉,他进了厅中便抱拳行礼道:“下官胡康见过知府大人。”

    “胡将军不必多礼,这又不是大堂,我也未着官服,只是与诸位大人的茶会而已,胡将军快快请坐!来人快快给胡将军沏上一盏好茶。”

    “谢大人!”

    “胡将军,不知事情是否已经妥当?”

    胡康刚要起身就被刘如铎抬手压了回去,便坐着抱拳回话道:“下官胡康正要禀报大人,陇西四门守军已经全部换防,都是下官刚刚训练出来的新兵,虽是新兵,却也剿过几次流匪,绝不会有问题,而且每一门都由下官的副将亲自把守,确保万无一失!”

    胡康回话间就有婢女奉上新泡的西湖龙井茶,刘如铎听他说完满脸含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那就好!有胡将军在我便可高枕无忧了,来!胡将军想必也口渴了,请用茶。”

    “多谢……”胡康正要是些客套话,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老爷!送礼的人回来了。”

    “哦?说话的是自家的管家,刘如铎扫了眼堂内诸位扭头去看的同僚,会意一笑,出声问道,“在驿站可有探听到什么消息?”

    “回老爷,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咱的人和马车到了驿站门口便被锦衣卫给拦了下来,在得知驾车的是老爷和诸位大人派来的人,那个把门的锦衣卫大人也没有放行,咱的人在外头等了好一阵,才有一队人马出来把东西搬进去了,咱的人想跟那些军士攀谈,可却一句话也没能问得出来。”

    同知刘长恭愤愤道:“哼!那竖子,我等如此交好于他,不承想他竟然如此甩脸!我等位属下轻也就罢了,可连刘知府您他都不放在眼里,简直是不识抬举!”

    有人开了头,通判孙邈也早就憋得不耐烦,跟着发起了牢骚,他一气说道:“诸位大人诸位同僚,若不是此次牵涉到阉党余孽,又因杨瑜是锦衣卫,哪轮得到他这皇帝家奴做这钦差?还当锦衣卫是从前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威风?真不知内阁几位老大人是怎么想的,竟派一个毛头小子前来办事!”

    刘如铎道:“刘、孙二位大人,稍安勿躁!既然上差礼物都收下了,我看也不会有什么要紧之事,而且现在咱们态度如此配合,想必他也挑不着咱们的毛病,只是为防万一,诸位大人这几日还是请谨慎些,不要多生事端被他拿住把柄,这也是我让胡将军换防的缘由所在。”

    推官王牧起身拱手道:“知府大人果然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下官佩服之至。”

    摆手让他坐下,刘如铎捧起茶盏轻轻嘬上一口、润了润喉咙,方才慢条斯理的道:“诸位同僚还请暂时忍耐,尤其是刘孙二位大人,万不可再如方才那般胡言乱语,毕竟周百户可是朝廷钦差,如此之言论实为不敬,幸而此间都是自己人,若不然万一传到锦衣卫耳中,只怕……”

    “下官谨遵大人教诲!”坐在堂下的所有人又起身朝着刘如铎拱手作揖,同时异口同声的应道。

    刘如铎摆手道:“诸位同僚,瞧着天色也不早了,大家先散了吧,明日还有诸多公事要忙。”

    在诸位州府官吏从知府衙门散去之时,正在把守陇西城西门的士兵们,却忽然瞧见街道上跑来了一队兵丁,认得是招讨使胡康将军今日方带进城中的队伍。

    有两个小兵顿时走到一边交头接耳,其中一个道:“怎么回事,难不成这时候换防?”

    “先等等看!若真是换防得想办法通知公子才是。”

    两个小兵正退到角落里交头接耳的嘀咕着,忽然见城楼上蹭蹭蹭的大步流星走上来一位膀大腰圆的将军,正是胡将军的副将王风,两人急忙闭了嘴挺直腰板走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

    胡康副将王风扫了一眼面前这队军士,高声道:“西门城防已经被我接收,你们现在跟随队伍回到营房里去,没有军令不得擅自离营外出,否则军法从事!”

    在两个呆若木鸡的小兵眼神中,陇西城西门的城防便很快交接完成,然而在离西门不远,一身夜行衣蒙着脸面的李阳成带着人飞快穿梭在街道小巷中,他们时不时便能撞见一队队巡城的兵丁。

    走了好一段路程,前边不远便是西城门了,李阳成带着众人隐藏在一处黑漆漆的小巷子,将身子完全隐入黑暗之中,巷子很窄,黑暗的角落里十几个人硬生生挤在一堆很是难。

    “哒哒哒!”

    听着巡城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阳成也不禁有一丝紧张起来,陇西突然来了京差,巡城的士兵也随之增加不少。

    事先并没有收到半点风声,李阳成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他现在只怕城防也被换掉,那么自己可就出不去了,但想到此地离西门已经只有几里地,他怎么也不愿意放弃,而且也并没有收到换防的消息,加上酒宴之上也不见有人谈起此事,想来应该无虞才是。

    “锵锵锵……”

    巡城士兵脚步声逼近,李阳成和一众手下忙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弄出半点声响来。

    本来十人一队的巡城队伍如今却是翻了一番,成了二十人一队!

    李阳成数着从小巷子走过的军士,等数到第十个,见并没有人向小巷子里张望,悬着的一颗心刚想放下来,便瞧见巡城士兵忽然停了下来!

    原来是那走在前头的伍长忽然又走了回来,只见他四处瞧了瞧,随后又往李阳成等人藏身的这处小巷子瞧了几眼,随后竟自己奔着巷子走了过来,他一边走还一边兜起长袍解起裤腰带来。

    李阳成不禁脸上不禁直抽抽,他一颗心突突直跳,同时抓紧了从袖子滑到手中的一柄短刀!

    那带队巡城的伍长走到巷子口便放缓了脚步,皱着眉头又往巷子里边瞥了几眼,神色间似乎有些疑惑!

    “哐啷!”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异响,刚想往巷子里瞧清楚些的伍长急忙扭头瞧去,好似瞧见一道黑影闪过,像是个有个提刀的人在后边街道上飞奔逃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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