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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佉水     釜明txt下载     釜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缘何而来

    “呼……呼……”

    重重的鼻息声,韩元恺强撑着抬起眼皮盯着面前的王铁豹,虽然明知有古怪,然而他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也趁这难得的机会歇歇力。

    韩元恺知道面前这中年大汉是下了死手了,没承想竟真被他猜中,王青果然拿身份来做文章,只不过偷偷摸摸的,想必是乱蒙一气,端的歹毒!再一想起方才种种,韩元恺有些吃惊随后又释然了。若不是如这副身体,恐怕自己早已倒下,闪躲腾移,一拳一脚,虽然初时有些生涩,却又彷如做过千回万回,自然而然的就使了出来,想必这一切都是因为身体里存留的肌肉记忆,心知自己并无这等本事的韩元恺也只能作此解释了。虽然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但或许还真有可能就是个山匪,否则哪里来的这般好身手,还身负重伤连个路引也没有。

    见韩元恺小心提起了防备,王铁豹等那两个少女跑的近了些,才从怀里摸出两粒花生,捏在手里不让他瞧的清楚,随后猛地往旁边一蹬手中花生便朝着韩元恺身边掷去。

    韩元恺下意识的侧身一闪,这才瞧见后头的江翠翠两人!

    韩元恺大惊,还来不及瞧清楚是什么,那东西便已经飞过了他的身旁,他急忙飞身往后一扑,同时将手里的断棍向下一砸,“啪”的一声那两粒东西便爆裂开来。

    韩元恺只见眼前落在地上的只是两瓣花生,这才知道上当,猛地往后边掷出断棍,王铁豹堪堪侧身躲过,差点被刮到脸上,他也有些吓了一跳,见韩元恺刚爬起身,飞身上前便是一脚踢去。

    见王铁豹一脚直往自己心头踢来,韩元恺本能的做出反应,双手收棍隔挡于胸前,虽抵了些力道,但胸口还是生生挨了一脚,往后退了七八步手往旁边墙上抓去,才将将停下了身子,顿时胸口那股压抑许久的紊乱气息,便一下子没了束缚,韩元恺再也控制不住,身子一软半跪在地,在身后两个女孩的惊呼声中,“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

    江翠翠看着韩元恺的满是尘土的后背,很是心痛,心里又十分复杂,悔自己没早点死了如今连累身边两人。其实她也知道,到了如今的地步,谁都走不得了,只是心里过意不去。小芹还好,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发小好友,对自己的情谊让她这么做也情有可原。可护在自己身前的这人,只是一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甚至自己也从未想过去问的陌生人,难道就因为阿爹救了他,他才这么护着自己吗?而且还一个人带着这么多银子风尘仆仆的赶回来,险之又险的把自己从火坑拉了回来,莫非他是喜欢了我?江翠翠心里忍不住的去想。

    王铁豹看着韩元恺终于倒下,冷笑了下,同时在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便上前准备将韩元恺拿下。

    “冲啊!”

    挤在门洞前的那群汉子见银子就要被人拿了去,顿时着急了起来,也不知是谁起了头,便都一窝蜂的向着前边涌去,王铁豹那几个徒弟一时也抵挡不住,竟被他们冲了过去,后边的王青见状,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王铁豹顿时也急了眼,眼见拦不住了,便急忙向着韩元恺冲去。

    韩元恺急得想撑起身子却又痛得跌了回去,旁边吓得花容失色的两个女孩这才回过神来,一左一右将他搀住了往后拖去,韩元恺撇头瞧了眼身边两个女孩,脸上有些尴尬和愧疚,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响亮的拍门声。

    “砰砰砰!开门!”

    似乎外头有人在拍门,韩元恺听清来人的声音,顿时朝着两个女孩大吼道:“开门!快去开门!”

    江翠翠和小芹这时候也听清楚了门外的声音,然而江翠翠疾走了几步便突然停了下来。一旁的小芹见状拉了她一下,见她脸上露出犹豫担忧的神色,顿时便明白了,看了眼韩元恺又看了看门外,也不好做她的主。

    韩元恺知道是江二赶了回来,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强撑着爬起了身子正边往后退边抵挡不断压来的人群。幸而那些人自己也起了争执,互相扯起后腿来,连王铁豹也被人扯住了衣衫挣脱不得,正气得急吼。

    难得的好机会,不然一窝蜂冲来,再多两个自己恐怕也无济于事,然而等了好一会儿还没见身后有动静,韩元恺急忙回头看去,见两人站在那不动,他不禁急得大吼:“快把门打开!”

    江翠翠听到这句话终于下了决心,不能让一个陌生人受自己连累,更何况还有身边的好姐妹,急忙拉着小芹往门边跑去。

    江二终于赶了回来,临近村庄便听到王家大院有喧闹声传出,远远瞥了眼没有点亮光和动静的家,便家也不回急忙往这里赶来。一拐出巷道便见王家大门张灯结彩的,旁边是一匹白马和两个骑着马的人,瞧着像是来王家恭贺的客人,而门上趴着的那青衣小厮衣着正是王家家丁,两只大铜环上还挂着一条大锁链。

    心头一怒杀心再起,几十步的距离江二顷刻便至,直到此时马上两人听到动静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被来势汹汹的江二吓了一大跳。却不想江二并没有理会他们,径直飞身几大步向门口走过去,一掌便将那刚要扭过头来的小厮打晕过去,江二再回头一瞪,那两个骑马的人就慌慌张张的拍马跑了。

    江二这才趴在门缝上附耳听去,门后边人群汹涌,不时有喊打喊杀声。他急忙在旁边那昏死过去的小厮身上翻出钥匙将门锁打开,一推门却纹丝不动不动,听到门后韩元恺的大吼,拍门许久又不见有人来开,这朱红大门厚一尺有余,赤手空拳根本砸不开,江二在外边急出满头大汗,正要找东西翻墙进去。

    王铁豹此时也听到门外有拍门声,生怕事情有变急得大吼,使出了些气力,将自己的衣服直接撕破,后边几个人便往后倒去。脱了身的王铁豹瞧见江翠翠两人正在打开门闩,急忙向着韩元恺冲去。

    韩元恺一边小心防备一边往后退,余光瞥见离着门边还有五六步,而翠翠两人已经在推开门闩,便站住了身子,为两人拖延时间。

    王铁豹猛地扔出手中棍棒,韩元恺急忙拿断棍往旁边拨开,王铁豹见此时韩元恺中门大开,接着一个飞踹,韩元恺急忙弃了那棍,双手交叉握拳护在胸前。

    江翠翠两人听见后边动静,又见门外边一时没了声音,心下着急,使出了全身的气力,脸憋得通红,这才将门闩打开。

    江二正急着找不到东西翻墙,忽然见旁边那匹高大的白马跑了过来,心里顿时一亮,刚牵过白马想借着马背攀上高高的院墙,便瞧见大门从里边打了开来!

    江二撒开手往门口走了两步,门里头随即往外飞出一个人来,凝眼瞧去,待看清那人面目,急忙飞身上前,一把将人接住,又从门后边闪出两个女孩。

    瞧见自己女儿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眼眶发红,脸上妆容已经花了,发髻还有些乱,江二心下顿时一沉。忙细细瞧了,又见女儿衣服还算整齐走路无碍,待两个女孩跑到他的身后,他这才冷冷盯了眼后边的人群。江二随后往怀里看去,韩元恺已然昏死过去了,又瞥见翠翠后边还背着背篓,瞧着还有些沉重,奔跑起来发出些清脆的响声,江二忽然对韩元恺生了些愧意。

    “嘶聿聿……”

    旁边的白马突然嘶鸣一声,随后竟趴下了身子!

    江二怪异的看了眼白马,却见那马也正直直的瞧着自己,不禁点了点头,将韩元恺放到了马背上,做完这一切,江二忽然有些轻松起来。

    王铁豹躲开江翠翠掷来的凤冠,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前,把眼往四下一看,见来的只是江二,再无旁人,不禁去了担忧,嘿嘿一笑也不说话,径直就往白马背上的韩元恺冲去。

第六十二章 锋芒毕露

    跟在后头的人群见大门被打开,瞧见似乎只有江二一人,王铁豹又抢先冲了出去,不禁加快了些脚步,前头的人刚冲到门边,却突然瞧见王铁豹犹如断线风筝一般,在空中倒飞回来!

    后头有人往前挤,左右也都站着人,前边几人躲无可躲,硬生生地接住了王铁豹倒飞回来的偌大身躯,往前冲来的人群顿时被砸得往后倒去。

    王青瞧见江翠翠打开大门跑了出去,正着急的往外边赶,腆着肚子下台阶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加上身形矮胖,下到院里被前边的人一挡,什么都瞧不见。挤在人群后边的王青正准备呵斥一番,让这些人把路让开,就被倒退人群手里的棍棒砸了一下脑袋,口中不由自主发出“啊”的一声。

    那小厮止住了身子,听到后边的痛呼,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忙回头一瞧,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老爷,饶命!小的不是有意如此!”眼见婢女已经扶起倒在地上的王青,这小厮急忙跪地大声求饶。

    王青心里虽然恼怒,然而现在却无心理会于他,只是抬腿狠狠踹了一脚这倒霉的小厮,一脚正中胸口,将他踢得往后一倒,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前边的人听见动静,慌忙给王青让出条道来。

    看着翠翠和小芹两人震惊的眼神,收回脚来的江二来不及解释什么,只是让女儿帮韩元恺检查一下伤势,刚吩咐完,便看见王青从人群里边走出来,江二忙踏前一步。

    “真是废物!”王青扫了眼咳嗽不止的王铁豹一眼,暗啐一口,刚想说话,就听旁边的小厮悄声说道:“老爷,他……他身手好像比刚才那个还厉害。”

    见江二将女儿护在身后,王青嘴角一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亲家!江郎中你还不知道吧?你家女儿她已经和立儿拜了堂的了,咱们如今可是货真价实的亲家。”

    江二闻言眉头一皱,撇头看了眼女儿。江翠翠望见阿爹质询的眼神,急忙摇了摇头,带着些哭腔说道:“爹,没有的,多亏他赶回来,还差一拜,礼没有成!”

    暗暗松了口气,江二扫了眼眼前这堆一窝蜂涌出来的壮汉,不慌不忙的说道:“王老爷,礼数未成江某人万不敢当此称呼,更何况女儿出嫁其父不在,算得哪门子的拜堂?”

    “那……”王青闻言有些语噎,脸上顿时涌上心虚的笑,“那是等你不到,怕误了吉时,亲家,既然你现在回来了,那我再下一次聘书,咱们再拜一次便是了。”

    江二冷冷说道:“王老爷,我可没有说过要把女儿嫁进你家,江某人可高攀不起您这样的亲家!”

    见他三番两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了自己面子,王青一把扯下脸上虚假的笑,气急败坏的说道:“哼!这是你女儿亲口应承的事,只要我帮你家把田赋交了,那么她就自愿嫁给立儿,这才半天功夫不到就翻脸不认了么?也怪我太过相信她,没有立下字据,可我有众乡亲可以作证,乡亲们,你们说是也不是?”

    “对!我们都瞧见了!”源源不断涌出来的壮汉齐声喊道。

    “爹,我……”江翠翠欲言又止。

    “不用说了,都怪爹没有早点回来,放宽心没事的!”江二扭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回头直直的盯着王青,腰板挺得笔直,话从口中一字一句的挤出,“里长老爷,事非要做绝了么?”

    瞥了眼大红喜服的江翠翠,王青冷冷说道:“我只是按照约定办事,既然我答应你家女儿的事已经办妥,那你们自然也不能违约,否则乡亲们也不会同意的吧?”

    “那是自然!”数十条壮汉和王家一干小厮异口同声喊道。

    听到没有字据,江二不由松了口气,对那数十条虎视眈眈的壮汉视若无睹,双眼只瞧着王青说道:“王老爷,口说无凭,我又不在场,既是没有字据的事情,那就做不得数了,至于那田赋的银子,我们补上便是了。”

    眼见江家人竟然敢跟自己耍赖,王青脸上勃然变色,顿时大怒道:“哪来这等美事!你以为耍赖我就拿你们没法子了?”

    见他不依不饶,江二也有了火气,突然阴阳怪气的说道:“王里长王大老爷,为这事你没少花银子吧?可还记得才青山脚下你安排的泼皮么?若不是大老爷在路上做手脚拖延时间,我会没有及时赶回来把田赋交上吗?又哪来的后边这些荒唐事?”

    一桩接一桩,以为只是两个普通庄户,不承想却一个比一个厉害,突然听到这一番话,本就心虚的王青讷讷的道:“你……胡说八道,空口白牙的有何凭证!”

    见他乌青的额头渗出汗水,江二冷哼一声说道:“那些泼皮自然就是凭证,那可是他们亲口认下的,而且不止才青山脚下,就连村头路口你也安排了人手,莫非王老爷敢说你都不知情吗?”

    咽了口唾沫,王青忽然咬牙喝道:“江二!仅凭一面之词,就想污蔑与我,就不怕本老爷上县衙告你个诽谤?”

    冷笑一声,江二反唇相讥道:“那么里长老爷怎么就空口白牙的让我女儿嫁给你那儿子?”

    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王青气得直发抖,额头的汗水流到了眼角他也没顾得上擦,胸膛一鼓一鼓的,气呼呼指着江二骂道:“你……岂有此理!我……”

    瞥了眼身后的两人,江二拱手说道:“既然没有证据,那我们这便走了,对了,老爷您的田赋钱……”

    见他们就要离开,王青也下了狠心,料他双拳难敌四手,板着脸狠狠地说道:“你……哼!当你是亲家,这才好言相劝,既然你不听,那么我也没别的法子了,给我一起上!怕什么!那小子还不是倒下了,刚才的话依然作数,其他人无须理会,莫伤了我家儿媳便好!”

    见他还敢如此嚣张,江二脸上青筋暴跳,但语气却出奇的冷静,“王大老爷,您这是打算强抢民女么?”

    “哼!莫再胡搅蛮缠,今日你家女儿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给我上!只要拿下了他们,统统有赏!”王青张牙舞爪的喊道,随着口一开一合的脸上的肥肉剧烈的颤动着。

    虽然瞧见了刚才江二那一脚,但那些汉子终究不敢违拗自家老爷,村民也为了那份赏钱,选择这么多人总也打得过,刚才那个不就被打趴下了吗,存着这般的心思,便也豁了出去。

    江二看着一拥而上的二十多条汉子,摇了摇头,随后抢先冲了上去,一把扯过一个家丁手中的长棍。那家丁随即发出一声惨嚎,一对手掌血淋淋的,被后边人一撞,更是摔了个狗吃屎。江二借着这些人一愣神的功夫,正要一棍横扫过去!

    “住手!”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引得所有人纷纷侧目望去,江二也顺势住了手,往后退了几步回头一瞧,只见村中一处巷道里,一个青衣大汉从拐角处拍马闪出身来。

    原来这青衣大汉正是白面公子的随身护卫,他受了白面公子吩咐,一路上一直远远的跟着韩元恺,只是赶到之时就见王家大门紧闭,所以就一直藏在暗处看戏,这时见事情要闹大了,消息万一传到白面公子耳朵里,那可就不好交代了,这才出来阻止。

    然而,天色黧黑,王青见他一身青衣,只道是个小厮,瞧着也只有一人,便又大喝道:“不管他,给我上!把人给我抢回来!”

    江二心头一怒,身手既已显露不再畏手畏脚,回身快走几步,手中棍棒在空中划过一个凌厉优美的半圆。

    “啪!啪!啪!”

    走在当头的几个汉子手中所持棍棒统统断成两截,直到江二收棍拄地他们才反应过来,不停地抖着双手嘴里还吸着凉气。

    见他们都停下了身子没有再敢上前,江二也就没有继续再动手,往后退了两步挡在翠翠她们身前。

    门口正捂着额头的王青被这一幕吓得呆住了,不由得重重的咽了口唾沫,又见自己的人都被吓破了胆,王青只能讷讷的道:“你……你……”

    “嘶聿聿……”

    直到此时,青衣大汉才拍马赶到,看着前头这锋芒毕露的高大背影,又瞥了眼地上几截断棍,有了方才那一脚的功夫,他心中倒也不感意外,只是对江二更为好奇,也更忌惮了些。

    “诸位且慢动手!”说着,青衣大汉瞥了眼白马背上的韩元恺一眼,旁边还有挂着个包裹,他心里一动,面上两条又浓又密的眉毛一拧,又细细打量了几眼韩元恺,察觉旁边有道紧张的目光盯着自己,青衣大汉又侧目看去,原来是个花了妆容的俏新娘,他那两道愁眉顿时松了些。

    “你是什么人,敢来王家庄多管闲事!”王青身边的小厮鼓起勇气叱骂道。

    青衣大汉扫了两眼王青,双手随意一拱,道:“我是……新寺张大户张老爷家的!这位兄弟今日送来了救命之药,夜黑路远他又不肯留宿,受我家主人之命,特此一路暗中相护,不想你们竟敢打伤于他!”

    “这……这都是误会。”接二连三的来了这几出,这一下知道他是张大户的人,王青冷汗频频,讪讪的强辩道。

    看他这副模样,江二皱起了眉头,扭头看了眼身旁的翠翠,江翠翠会意,急忙背过身去,江二在她背上的背篓里摸出两锭银子,直接往站在前头的一个王家小厮怀里一扔,说道:“王老爷,这是欠你的田赋钱,多谢你替我家先垫上了,多的就算做你的利息钱。”

    王青看着小厮捧回来的两锭雪花白银,又瞥见那些村民望着自己的眼神,心中羞愤之极,可却又不敢再阻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行人牵着白马离去了。

    江二把人送到巷道口,见他一直偷眼打量韩元恺,拱手道:“多谢这位兄弟,赶来相助,我这侄儿只是些轻伤,不妨事。”

    青衣大汉还礼道:“不必道谢,既已无事,小的这就告辞了。”

    江二脸上带笑,看着这与自己年岁相仿的汉子,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强留了,夜黑路远,兄台一路小心!”

    答应一声,青衣大汉又瞥了眼一旁的白马背上,这才翻身上马,策马去了。

    江二一直站在巷道口,直到望不见人影了,方才侧目深深望了眼昏死过去的韩元恺,知道后头一堆人还在望着自己这一行人,便对着身旁的两个姑娘说道:“走!咱们回家。”

第六十三章 隔墙有耳

    王家大院,仍然灯火通明。

    下人们都在忙着拆红布、清扫大院、收桌椅、处理酒食,人人各司其职,只有脚步声和挪动桌椅的动静,没有人敢出声说话。

    内院里,点着几盏油灯的房间内,王家的女主人正拿起热水盆里的热毛巾拧干了些,轻轻地往王青额头上的淤青敷去。

    “哎呦!你轻点。”王青皱着眉头瞥了妇人一眼,“怎这么疼?是不是伤得很重?这不长眼的狗杀才!”

    妇人手上力道更轻了些,幽幽叹道:“唉……老爷,额头这点伤算得了什么,淤青热敷几日也便散了,脸面伤了才是大事,出了今日的事,以后咱们还怎么在庄里立足,而且我看不出两日镇子上都得传遍了,想来咱王家脸面上这块淤青一辈子都散不掉,成了人家的笑柄了。”

    王青狠狠一拍身边的茶几,气呼呼地道:“哼!都怪江二那个多管闲事的狗侄儿,要不是他,那一拜下去就礼成了!就算江二回来也无济于事,哪里还有后头的事来,不除掉他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他这猛地一拍,吓了旁边正专心给他热敷的妇人一跳,妇人不禁嗔道:“他不是已经被打成重伤了么?这样的打法,我看就算不死,也好不到哪儿去了,现在要紧的是江二。”

    王青牙关紧咬,恨恨的道:“你懂什么?那多管闲事的东西一日不死,我心里就憋着一口闷气,为这事,我花了这许多银子,全打了水漂不说,还得被人笑话,只要他死了,我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妇人闻言唉哀叹道:“可他那手段今日你都是亲眼瞧着的,王铁豹好不容易才拿下了他,可王铁豹都不是江二的对手,这人藏的可真深,这么多年没听说庄里还有这等身手的人,有他大大江二在,你能怎么着他,只怕还得闹笑话。”

    “嗯?”王青皱起了眉头。

    妇人一边拿热毛巾在他额头淤青处轻轻画着圈,一边有些埋怨的嗔道:“你还把人家侄儿说是流匪,还给人打伤了,如今人家叔侄攀上了张大户,已经不同往日,咱们就算想用强也不行了,我不管,那儿媳妇我可是认准了,你得想办法把这事办了,不然以后我怎么跟立儿交代?又怎么出门见人?”

    王青看着门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夫人,你真觉得他们是叔侄?”

    妇人转过身将毛巾泡进热水里,不答反问道:“老爷怎么这么说?”

    王青冷冷一笑:“你见江翠翠喊过他一声大哥吗?他们叔侄模样可有半点相像之处?”

    妇人想了想道:“确实没有,老爷你这么一说瞧着确实有点古怪,”

    王青急忙对门外边侍立的婢女喝道:“让那狗杀才快别跪了,让他立刻给我滚进来!夫人,江二暂且不说,我敢说他那便宜侄儿身份必有蹊跷!”

    ……

    月色如练,虽然已是深夜,但江家小院还灯火通明,离得近了便可瞧见厨房的烟囱还在冒出股炊烟。一只佝偻的黑影蹑手蹑脚的,贴近了墙根,好似一只准备偷粮硕鼠。

    右边那间闪烁着油灯昏黄光芒的小屋子里,江二替韩元恺仔细查看过身上的伤势,正在一旁配出药材,准备给他泡个药浴,之后也准备给自己配些药,他忽然觉得身体有些虚弱,身体已经开始冒冷汗,强自忍耐着。

    江翠翠站在旁边,她已经换下了喜服,穿上了那套绿色的袄裙,正看着炕上仍然昏迷不醒的韩元恺,轻轻问道:“阿爹,他怎么样了?”

    见江二没有反应,似乎是没听到,江翠翠有些惊讶,急忙又大了些声叫道:“阿爹?”

    江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回头过来问道:“什么事?”

    江翠翠有些担心地问道:“阿爹,你没事吧?他是不是伤的很重?”

    江二回过头继续忙手里的活计,轻轻的说道:“没事,除了体表的淤伤,就只是血气有些紊乱,并未伤到筋骨,我已经给他行过针,按理来说他胸中的淤血也吐了出来,一会儿应该就可以醒过来了,对了,我那背篓还有颗蛇胆,你拿去洗干净,配上几味药材一起炖汤,我看给他吃了,有几日功夫便没事了,或许明日都能下地了。”

    江翠翠闻言喜道:“那太好了!我这就去。”

    江二抬头看着翠翠的背影,轻声喊道:“记住了,千万要炖足一个时辰。”

    江翠翠跑到自己房里,仔细在背篓里翻了一圈,这才找到了放在底下用两层茅草夹着的蛇胆,小心的拿到手里,一股腥味扑鼻而来,她也不嫌弃反而满脸高兴,急忙拿了便往厨房里跑去。

    小芹沐浴过后,正在厨房里照看着炉火,两只眼睛定定望着火苗不知在想着什么,见江翠翠急急的跑进来,便起了好奇心,一边看着她清洗蛇胆一边问清楚了缘由,便也帮起手来。

    两人一通忙活,刷锅,取水,烧火,又去江二那里取了配好的药材,将药材洗干净,这才将蛇胆炖上,见没别的可忙,江二那里还没弄好药浴要用的药材,就都窝在厨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本来正闲扯些药材和韩元恺伤势的话,不想江翠翠突然叹了口气,道:“小芹,都怪我连累了你……”

    “江大小姐,你这是跟我见外么?”小芹俏皮的笑了下。

    江翠翠怔怔的望着她,心里十分感动,摇了摇头,呢喃道:“不是,可是如今你爹那边怎么办?”

    小芹心里有些烦闷,面上却笑嘻嘻的说道:“我爹他们只是一时生气,等气消了就好了,不说这个了,怎么你要赶我走?”

    “怎么会,只是……”想起方才小芹跑回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江翠翠很是过意不去。

    “不说我了,说说你们的事吧,嘿嘿……”望着对面的江翠翠,小芹突然狡黠一笑。

    “什么?”江翠翠抬眼看着小芹,没反应过来。

    小芹不满的哼了声,道:“你还在跟我装傻,忘了你先前说过的话了?难道说的不是他么?不然他怎么拼死也要护着你。”

    江翠翠心一下子慌了起来,吃吃地道:“你……你休要乱说,再说他可是我爹的侄儿,你多想了。”

    “是吗?我怎么瞧着不像啊,骗我的吧?那请江大小姐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小芹说着眨了下眼睛,逗趣的看着慌乱的她。

    “他……他……”江翠翠一时语噎,不知如何作答。

    小芹气呼呼地道:“看!果然说不上来,根本是骗我的,你说的就是他,不然还会是谁?”

    江翠翠慌忙拉着她的手,道:“我只是忘了,等问过阿爹再告诉你就是了!”

    “哼!我今天为了你豁出命去,你还要瞒我!”小芹一下抽出手来,气恼的别过头去。

    江翠翠迟疑道:“我……我只是怕你在他跟前乱说,对不住小芹,我也不想瞒你,只是很多事或许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小芹回过头来,一头雾水的瞪着她,不解的道:“你在说什么胡话!难不成他真如王家人说的,是个贼么?”

    怕她真生了自己的气,江翠翠只好说道:“不是,我也不知道,但应该不是坏人吧?小芹,他身份的事我也真的不清楚,他来的时候身上就没有路引,你千万不要跟外人说,记住了吗?”

    小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不满的嘟囔道:“好好好,知道了,真无趣,什么都不能说,我先去睡了,你慢慢炖吧!小心千万别把蛇胆炖糊了,不然他可就吃不上咯……”

    小芹离开后,江翠翠盯着炉灶里的火,也对韩元恺的身份好奇起来。半夜神秘出现,还受了伤,以及插在他肩上那枚打造得极为精致的毒镖,还有今日那匹通人性的白马。虽然身份迷雾重重,可一想起今日他骑马来救自己的场景,江翠翠心里忽然多了些莫名的滋味。

    “噼啪!”

    一声柴火爆裂的声响,把江翠翠拉回了现实中,看着旁边的灶膛里火就快要灭了,她赶紧又压了几根干柴上去。

    “嘶聿聿……”

    循声往外一撇,江翠翠瞧见院里的白马正在扯动缰绳,想起好像它还没吃过东西,急忙从橱柜里拿了几个窝头,走到门口却停住了脚步,想了想又回去换了几张薄饼。

    月亮高高挂在夜空中,江家院墙外头有个人正蹑手蹑脚的往坡下离去。

第六十四章 誓不罢休

    院子里,江翠翠站在白马旁边,看着它只是嗅了嗅薄饼,就又抬起了马头,似乎对烧饼不太感兴趣。

    江翠翠见状急忙摸着它的鬃毛,轻声抚慰道:“白马,今晚天色太黑了,家里也没有草料,所以就只有这些吃的了,将就一下,你要是饿了就吃吧。”

    白马看了眼江翠翠,这才低下头去伸出舌头舔了块烧饼。

    见它吞嚼有点困难,江翠翠这才想起它可能是口渴了,急忙又给了打了一瓢水放在旁边地上。回头瞧了眼,只见厨房里两个炉灶都烧得正旺,右边的屋子里,阿爹正给他调配药浴要用的药材,小芹已经在自己的屋子睡下,江翠翠想起韩元恺的神秘身份,白马又似乎对他很是特别,便偷偷伸出手去摸向白马背上的行囊。

    里边是一个紧紧包着的包裹,江翠翠扭头扫了眼,见没有人瞧见这才小心的打开。包裹里头有封书信和一套男子衣物,信封上边写着“兄亲启”三个娟秀的小字,笔劲柔婉,瞧着像是女子所写,江翠翠的心忽然“咯噔”一下,生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江翠翠犹豫了下,强忍住好奇的心思,还是将信封放了回去,却不小心触碰到包袱里的衣物,布料触手柔滑,似乎是用上等的蜀锦做的衣服。她挣扎了下,终究还是将包袱重新包好,放了回去。扭头瞧了瞧,见无人瞧见,又看了眼正低头喝水的白马,江翠翠悄悄回了厨房。

    江二收回目光,看着躺在土炕上的韩元恺,悄悄叹了口气。把配好的药材全部研磨捣烂放进了浴桶,江二这才起身到走到门口,瞥了眼正在厨房忙碌的女儿,又侧过身子瞧了眼那匹静静吃着饼子的白马,摇了摇头,转身回去从自己的药材堆里挑了些马可以吃的还不太干的药草,走到它跟前放下。

    白马低头闻了闻,比起那几个烧饼要有兴趣的多,不过它倒也不浪费,来者不拒全都笑纳。江二摸了摸马背上的包袱,把扎口解开,借着月光仔细往里瞧去,见里头是封书信和一套衣物,书信的封口还完好着,他的脸上同样闪过一丝迟疑,然而江二最终还是把书信放了回去,又将包裹捆好恢复原样,这才往厨房走去。

    看着在炉火旁坐着发呆的少女,江二轻轻地问道:“蛇胆炖好了么?”

    江翠翠听到门口有声音,急忙扭头看去,随后急忙站起身来回道:“爹……哦,快了!再有一刻钟就够一个时辰了,阿爹,药配好了是么?水再有一会儿也应该要开了。”

    江二走进厨房,在桌上倒了碗水,一边小口喝着一边问道:“翠翠,你刚才在想什么?”

    江翠翠闻言有些慌,顿了顿道:“啊?爹,我……我只是在想小芹的事,她爹现在对她很生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到小芹。”

    江二看着她的眼睛有些躲闪,顺嘴说道:“哦?在担心小芹啊,她爹就是那脾气,小芹也是为了你,明天一早我去她家走一趟,顺便给小芹把嫁妆的事办了。”

    江翠翠幽幽一叹,道:“小芹她可能不会跟大牛哥成亲了。”

    江二不禁追问道:“为什么?出了什么事么?”

    江翠翠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个清楚,江二听了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大牛那孩子瞧着并不像那不守信诺的人,更何况是对小芹,或许有别的原因,又或者被什么紧要事给耽搁了。”

    江翠翠摇了摇头,神色颇为无奈的说道:“我都跟她这么说过了,可她就是不松嘴,坚持要把亲事退了。”

    江二想了想,将碗里的水一口饮尽,接着说道:“那我明日顺便跟小芹她爹说一下,让他们去问问大牛,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见驴火有些黯淡了,江翠翠忙又回到炉灶前坐下,听到阿爹这么说,她一边添着柴火一边说道:“嗯,我也觉得大牛哥不是那样的人,希望他们俩赶紧把误会解开吧。”

    “翠翠!”江二忽然低声叫道。

    “嗯?”江翠翠将手里的柴火添进炉灶,仰起头看着江二,眼神有些疑惑,“怎么了?阿爹。”

    江二看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忽然叹了口气,道:“小芹都要成亲了,你跟她一般年纪,也是时候……”

    江翠翠听了有些慌,吃吃地道:“爹……怎么今日要说这些?”

    “翠翠,以前是家里光景不太好,阿爹也醉心岐黄之道,一直没能给你攒下笔丰厚的嫁妆,所以就一直没提,”江二说着有些愧疚的转过头去,看着洒落院子里皎洁的月光,神情有些复杂,“如今咱也有了些银子,一眨眼你都十五了,是时候给你找个好人家了。”

    “阿爹,我……可是……”江翠翠声音有些慌。

    江二头也不回,声音带着些感伤的问道:“怎么?难道你不愿意吗?”

    江翠翠愣了下,见他一直看着院子外,忽然想到了什么,头埋得更深了,声音低低地说道:“不……不是的,一切全凭爹做主便是。”

    江二看着羞涩不已的女儿,忽然明白了什么,顿时觉得有些心疼,可是想起妻子,便又狠下心来,对此只做不知,心中暗暗叹道:“可惜!你不是个可以过平静日子的人。”

    正羞涩不已的江翠翠,忽然想起了刚才瞧见的那封信,刚想跟阿爹说起,却又住了口。毕竟偷看别人的包袱,实是十分无礼之举,随之想起了韩元恺迷雾重重的身份,江翠翠又有些担忧起来。

    ……

    王家大院内,灯火已渐渐熄了,唯独内院里的一处房子还在亮着灯光。

    “什么!”

    忽然,房间里传出一声怒喝。

    王青还没听完小厮回报,就气得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又是“哐啷”一声响起,茶水碎瓷四溅!然而那鼓囊囊的胸口仍自起伏不定,一双尖锐的眼睛四下乱扫,待瞥见那小厮唯唯诺诺的,王青觉得头上更疼了,不禁冲上前恶狠狠的踹了他一脚。

    “砰!”的一声,小厮胸口挨了一脚,却不敢叫出声来,急忙爬起身跪好,却不想一膝盖磕在了一片碎瓷上,扭曲的脸上那两只眼睛顿时瞪大了,然而他却只敢默默吸了口凉气,就又忍痛继续快声说道:“老爷,这或许只是江二安慰他女儿的说辞,当不得真的!”

    得知韩元恺伤势并没自己想象中的严重,王青气得脸色铁青,不过也并不十分相信,毕竟他亲眼所见,常人受了这般的打,不死也得躺上个把月,又一听小厮的说辞,气也就消了些,道:“哼!还有什么,快说!”

    战战兢兢的小厮慌忙一口气说道:“回老爷,小的还听到了,江二的侄儿根本就不是他的侄儿,他就是个没有路引的流民。”

    “哦?确有其事?你没有诳我?”王青弯下腰去,一脸质疑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厮。

    小厮额头不停地冒出冷汗,却也坚持着迎上王青的目光,快声说道:“借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诓骗老爷,这是小的亲耳听见那两个姑娘说的,以她们之间的关系应当不会有假。”

    王青顿时喜笑颜开,语气十分激动地说道:“好啊!果然与我猜的一般无二,你可立了功了,快快起来!还跪着做什么?还听到了什么,快快一并说出来!对了,你没有被江家人发现吧?”

    小厮如蒙大赦,毕竟有小六子活生生的例子在前,更何况自己还敲了他一棒子,见他并不是虚词,方才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起了身,同时口中继续回道:“老爷,没有什么了,夜深了,那个叫小芹的就去睡了,小的等了许久都没再听见声,江家人一点察觉没有,怕老爷等的着急,小的……就回来了。”

    王青见他怕的大气不敢喘,忙咧嘴一笑,说道:“不妨事,回来就回来了,打探到的消息已是足够,你慌什么?老爷我还得让你再去办件事,回来少不了你的好。”

    “小的但凭老爷差遣!”小厮抱拳作揖道。

    王青扫了眼门外,挥手让他靠近,随后轻声吩咐了几句,待小厮应声走了去,他这才冷冷一笑,自言自语的道:“好个深藏不露的土郎中,别以为你攀上了张大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死活不肯把女儿嫁到我家?我王家还屈辱你了不成?嫁人......嫁人……莫非你中意的人是他?哼!屡次三番折我颜面,这份屈辱定百倍奉还!江二,你我走着瞧吧!”

第六十五章 姗姗来迟

    王家庄村头的那片林子里,有几床用木头茅草搭好的铺盖,那是这几日把守路口的泼皮们歇脚之处。

    此时,却有两个行脚商人模样的汉子正蹲在那里,一起啃着硬邦邦的粗窝头,眼睛时不时的往庄子里瞄上一眼,见王家还亮着灯火,不停吧唧着的嘴也不嫌劳累,还在悄悄嘀咕着什么。

    原来这两人便是那黑罗刹派下山来探路的山匪探子,他们从王家院墙翻出来之后,便趁乱出了村子,躲到了这片林子里头。

    忽然,提着小心的两人发现后头传来些动静,慌忙回头一瞧,就见官道上有个人正趁着月色往村头走来。离着林子还有段距离,还在那探头探脑的往村头路口这两边林子仔细打量着。两个匪汉立马住了嘴,一口窝头含在口中像两只无声的蛤蟆。待那人走的近了些,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提了根歪歪扭扭的粗树枝,正一边赶路一边小心的四处张望,怀里鼓囊囊的,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那年轻的汉子捣了下旁边的人,朝着路边那人挤眉弄眼的,年长些的杂须大汉犹豫了下,然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那年轻汉子便有些急,可又不敢违拗,也就只好作了罢。

    正在此时,庄子里边忽然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声,路边那人急忙往旁边林子一闪,躲了起来。

    那人刚跑进对面林子,两个匪汉便瞧见从拐角处跑来一匹棕马,骑马之人上身穿着件蓝色粗布短衫,瞧这打扮正是王家的家丁,见他跑的近了,两人急忙又压低了些身子。

    待马跑过,两人刚想抬起头来,又见旁边林子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他们又耐住了性子,不一会儿,果然便瞧见那人又悄悄摸摸的走了出来,还站在路边定定看了几眼那拍马离去的王家小厮,他这才扭头往村子里赶去。

    等他走远了,再三确认四周没了动静,藏在林子里头的两个匪汉这才擦了擦流了一下巴的口水,继续嚼起含在嘴里的窝头。

    嚼了几口就将黏糊的窝头一口咽下,那个年轻的匪汉有些侥幸的道:“叔父,还是你高明,刚才咱要是动手了,岂不被撞个正着。”

    杂须匪汉摇了下头,轻声道:“其实我也没料到会有人跑来,不过凑巧罢了。”

    “叔父,那你为什么……”年轻匪汉听了顿时一头雾水,还有些不甘。

    杂须匪汉脸色陡然冷了些,哼道:“你忘了咱也是这么被抢才被迫落草的了?过儿,难不成你真想做了这山贼?”

    “叔父,我……”见他动了怒,年轻匪汉有些着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见他说不出话来,杂须匪汉脸色缓和了些,继续道:“更何况一旦像刚才那般事发了,到时这庄子有了防备,那咱们还怎么摸进王家?你说的话那么快就忘了?不想回家了吗?”

    “叔父教训的是,是侄儿一时糊涂,叔父,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年轻匪汉听得心痒痒的,一想起今日在王家瞧见的好东西,他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杂须匪汉道:“今晚看来是不行了,现如今王家灯火还没熄,那边山坡上的江家也是一样,这村子闹出这等事,咱们得缓缓才行!反正那黑罗刹不是给了咱三天时间吗?莫急!再等等。”

    “侄儿一切听叔父安排便是!”年轻匪汉擤了下鼻子,脸上有些兴奋。

    杂须匪汉点了下头,沉吟道:“现在只希望这两家的事赶快平息,不过不知方才那个王家家丁连夜去做什么,还这般的着急,想必会有事情发生,咱们伺机而动,小心为上。”

    年轻匪汉砸吧着嘴说道:“我看不太好,那矮胖子今日受了这等羞辱,我看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的,说起来那姑娘瞧着确实很美,怪不得那矮胖子那么割肉都不心疼。”

    杂须匪汉眉头一皱,敲打道:“收起你那歪心思!那户人家不是等闲,招惹不得,就你那点功夫,能在那江二手下走过几招?”

    “叔父,我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又挨了一番训斥,年轻匪汉只得讪讪的笑着。

    “哼!最好如此。”

    怕他真个生了气,年轻匪汉忙岔开话题,边扣着脚丫子边打趣道:“嘿嘿……对了,叔父,你说刚才那过去的大个是干啥的?不会是来吃酒席的路上耽搁了没赶上,这时候来不是吃闭门羹吗?”

    ……

    江家小院厨房里,江翠翠细心地算准了时间,拿了两块粗布,盖着那两只热得发烫的锅耳,正小心翼翼的把砂锅端到旁边的桌子上,揭开锅盖,只见一锅黑褐色的汤水,空气中随即泛起股淡淡的药味。

    江翠翠拿起早已备好的碗,盛了满满一碗,放在托盘上,小心的捧了,轻轻的往韩元恺的屋子挪着小碎步走去。

    不想刚走到韩元恺屋子门口,便听见外边传来一阵轻轻的叫门声。屋内的江二也转过身来,两人仔细一听,似乎是大牛的声音,江二忙让翠翠进了屋,又站在门口瞥了女儿屋子一眼,这才快步向院门走去。

    打开门来,见来人身形壮硕,两道粗粗的眉毛,果然是大牛,他手里提着根粗树枝,脸上风尘仆仆的,正“呼呼”的直喘。江二止住了一脸焦急正要开口的大牛,急忙将他让了进来,又探出头去左右瞧了眼,这才把门关上。

    江翠翠见汤还很烫,便放在炕边桌上,见四周没有趁手的东西,便伏下身子轻轻地吹着,刚吹了几口,便瞧见江二带着大牛往这边走来,江翠翠慌忙站起了身,又听到厨房里锅里的热水已经烧开了,急忙往外走。

    大牛见江翠翠还在家,似乎也没什么事的样子,不禁大松了口气,接过江二递过的一碗凉白开,便“咕噜咕噜”地大口喝起。

    江二见他呼吸平静了些,这才问道:“你这么晚来做什么?”

    大牛将碗里的水一口饮尽,打了个嗝,这才回道:“江大叔,我这不是答应了小芹的么?软磨硬泡的才将家里的牛卖了,再跟邻居亲戚借了些,好不容易凑够了钱,就急急地往这里赶来。本来我算着时间是足够的了,哪曾想半道上碰到了一群贼汉,被他们瞧出我身上有银子。害得我这一通好跑,我专往野林子里躲,也不知跑了多久,一回头才发现那些人早没影了,只是我也在里边迷了路,所以便耽搁了时辰。还好江大叔你们赶回来了,翠翠妹子没事我就放心了。”

    江二静静的等他说完,这才知道原来小芹闹着要退婚是因为这件事,看着眼前这憨厚的少年,心下有些感动,笑了笑,说道:“你这小子,小芹可是生着气,说是你骗了她,要跟你把亲事退了。”

    大牛听了吓了一跳,语气带着慌乱,不由提高了声音:“啊!江大叔,小芹在这儿吗?我要跟她解释清楚,我不是有意的。”

    “嘘!”江二作了个小声些的手势,然后看着大牛那着慌的模样有些乐了,“小声些,小芹她在翠翠屋里,已经睡下了,你再把她吵醒了,小心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了。”

    大牛忙压低了声音,扭头看了眼外边,见没什么动静,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江二央求道:“那……那我便在这里等她一晚,可以吗?”

    江二颔首道:“有什么不行的,你到我那间屋子去睡吧,今晚我还有得忙。”

    大牛一听松了口气,忽然撇见躺在炕上的韩元恺,不禁出声问道:“对了,江大叔,他是谁?”

    江二扭头瞥了眼韩元恺,轻声道:“哦,他是我的侄儿,前几日才来投奔我的。”

    “他这是……”大牛见韩元恺身上有些狼狈,不由开口相问。

    江二叹了口气,回道:“被王青的人打伤的,事情太复杂曲折了,明日等你和小芹和好了,再让她给你细细的讲吧,放心!小芹她没事。”

    闻言,大牛忽然想起了刚才村头看到的事,急忙说道:“王青?大叔,我刚才瞧见王青的家仆骑了马出村去了,走的很急,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会不会跟翠翠妹子的事有干系?”

    江二一听,眼睛登时一凝,看着大牛急急地问道:“你可瞧清楚了?真的是王青的家仆?”

    见他一脸凝重,大牛急忙点了点头,肯定的道:“月色很好,我瞧的真真的,那人身上穿的短衫确实是王家家仆的式样。”

    江二心头一紧,暗暗思忖道:“看来我刚才没有听差,王青那厮果然是派了人来偷听,我和翠翠的话倒没什么,就怕翠翠小芹她俩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一定是了!能让王青星夜派人骑马赶去办的事,事情定然很急,路程也不会太近……莫非是县城?县衙!”

第六十六章 仁至义尽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厨房传来些手忙脚乱的声音。

    大牛看着江二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担心的轻声叫道:“大叔?”

    江二没有听到,仍自在心里想道:“难道是他身份被王青识破了?刚才我仔细检查过了,他身上的令牌已经不知去向,在他房里找了个遍也没有见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不会丢在山里,难不成是落在了王家?所以王青这才派人来打探,又或是被翠翠拿了去?”

    大牛见他紧皱着眉头,还一直看着炕上那人,不禁大声了些,“大叔?江大叔?你怎么了?脸色一下变得这般难看。”

    江二转过头来看着大牛道:“哦,我没事,大叔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若是应下了可能今晚你都不能睡了。”

    “江大叔,你说什么事?不过一晚上不睡,这没什么。”虽然有些疑惑,但大牛没有推辞。

    江二瞥了眼炕上仍在昏睡中的韩元恺,道:“还不一定,你先在这里替我照看一下他,我去去就回。”

    江二刚出了门,便瞧见自己女儿正提着桶热水走过来,急忙上前一把接过水桶放到旁边,拉着她就回了厨房。江二刚张嘴想说什么,忽然又快步出了院门,往院子四周仔细找了一遍,见没有人藏在附近,这才回了院子。

    江翠翠还以为阿爹要跟她说小芹大牛两人的事,可又突然见他一脸沉重的跑了出去,心里就有些发懵,刚想出去继续提热水给韩元恺把药浴泡好,便瞧见他又走了回来,还顺手把厨房的门给带上了。

    江翠翠不由有些迷茫,开口问道:“阿爹,出什么事了?”

    江二转过身来郑重的问道:“翠翠,你……这几日你有没有捡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没……没有啊。”江翠翠想到那枚飞镖,忽然有些慌,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蝇。

    “翠翠,你怎么也跟爹撒起谎了?”江二见她如此,心知必然有鬼,不由得提高了点声音。

    江翠翠见他有些生气,急忙抬起头说道:“阿爹!我……我就拿了你屋子里的那枚飞镖。”

    “什么!我说怎么不见了,你……”江二大惊,转瞬即明白了她的用意,但见她现在无事,便也暂且作罢,想到令牌他又着急起来,”此事先不说,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只道是家里丢了东西,江翠翠急忙摇了摇头,十分肯定的道:“没了!再没别的了。”

    “真的?”江二追问道。

    江翠翠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答道:“真的!阿爹,我就拿了那枚镖,真的再没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江二闻言,心中暗暗道:“完了!如果不是他自己藏起来或者丢弃了,那就是落在王青手里了,不能让他在家待了,那两个杀手虽然被我解决了,但不知还有没有别的人在找他,罢了!只能先送到山神庙去避过风头再说,我这也算仁至义尽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命吧。”

    江翠翠见他脸色沉重,不由有些紧张的问道:“阿爹,到底怎么了?丢了什么东西么?”

    江二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严肃地说道:“翠翠,我想你也知道了一些,他的身份并不简单,我想你对我的身手也心存不解吧,我的事一言难尽,将来会找个机会慢慢再告诉你的,你先告诉我,你刚才在厨房跟小芹可有说了什么跟他相干的事么?”

    江翠翠心头猛地一跳,声音透着慌,“阿爹,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到底出了什么事?”

    “快回答我!此事十万火急,干系到这里所有人的性命!”江二急道。

    江翠翠不敢再隐瞒,快声说道:“有!小芹问起我他的姓名,我说过一嘴,他连路引都没有,加上我也没问起过,对他的姓名来历并不知情,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江二一惊,急忙提了水桶走到炉灶旁边,口中无奈的说道:“你们的话都被王青的人偷听了去,王青肯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刚才大牛路上看见王青府上的人连夜骑马出了村,我看八成是去县衙了,现在他不能留在咱们家了。”

    “什么!怎么会?可他还受着伤,能到哪去?”江翠翠大惊道。

    江二揭开锅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脸上都有些朦胧了,他回头看着手足无措的女儿,忽然柔声道:“你不用管,县城来回一趟也要些时间,先帮他泡了药浴,你去给他喂蛇胆汤,一会儿我再替他针灸一番,看他能不能醒过来吧。”

    江翠翠得知这个消息,心里有些慌乱,来到屋子前,瞧见大牛正坐在旁边打着瞌睡,忙放轻了些脚步,走到炕前端起还有些烫的蛇胆汤,轻轻地靠在炕边,见韩元恺平躺着不好喂,刚想把汤放好将他扶起,一旁的大牛身子忽然一歪,随之一抖就醒了过来。

    大牛有些尴尬的挠头笑了笑,见江翠翠要喂药,急忙上前帮忙托起韩元恺的上半身,又从背后伸出手去轻轻地捏住了韩元恺的双颊,那嘴便张开了些。

    江翠翠小心的一调羹一调羹的喂了,片刻功夫满满的一碗汤就不见了一半。

    昏昏沉沉的韩元恺忽然有了些意识,只觉得身体暖暖的,鼻端还有股子药味直往里冲,耳朵一下子“嗡嗡”作响起来,好似一下子挣脱了牢笼的束缚一般!他迷迷糊糊的张开了眼睛,光线有些刺眼,又不由眯起了眼睛,模模糊糊瞧见面前坐着个绿衫女子,手里还捧着一只往外冒着热气的黑陶碗,里边似乎是些刚熬好的汤药,她正舀了一调羹往自己嘴边送去,轻轻地吹着,雾气扑在她脸上看上去更朦胧了。

    大牛见江翠翠这样,不由有些羡慕和惭愧的说道:“翠翠妹子,你对你这堂兄可是真好,这么多年不见,还能这般的照料他,我……我误了时辰,你心里还在怪我吧?”

    “大牛哥,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这不是来了么,我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强笑着说完,江翠翠又忧又羞的低垂下头,依然轻轻地吹着嘴边的汤药,待凉了些,小心挑着正要往他嘴里送去,眼皮随之跟着一抬,待瞧见那双怔怔望着自己的眸子,江翠翠眼前顿时一亮,“你……你醒了……”

    ……

    “铛!铛!”

    已经二更天,偌大的陇西城昏昏欲睡,白日里繁华的街道现在冷冷清清,只有不时打着呵欠的的更夫偶尔从阴暗的巷子里钻出来,到了时辰敲锣喊上几嗓子。除此之外,也就城门边上传来的零星几声布谷鸟叫,给这寂静的夜里多加了些热闹。

    “布谷……布谷……”

    城门早已关闭,守城的士兵们正靠在城墙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只有一个士兵正靠在墙边往下瞭望,他忽然向下挥了挥手,城墙下就有一个黑衣人向上抛了钩锁,钩子准确的勾住城墙,城下的黑衣人先是试了试牢固,随后才慢慢的往上爬去。

    待爬上城墙,黑衣人就迅速把钩锁收了,小心的绕过墙边上睡得横七竖八的士兵,来到一处黑漆漆的角落,又向下爬去。那接应的士兵见他安然离去了,这才打了个哈欠,又回去睡下了。

    黑衣人一路上小心避开巡城的士兵,足足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摸到了地方,待巡城的队伍走远了些,他这才从阴暗狭窄的小巷里闪出身来,东张西望的溜上一排高高的石阶,随后轻轻的叩响了朱红大门。

    “咚咚咚……咚……咚!”

    叩门声三快两慢,似乎是事先约定好的一般,不一会儿,紧闭的大门果然就打开了条缝,里头露出张沧桑的老脸来。

    黑衣人回头扫了几眼,从怀里掏出块翠绿色的小牌子往门缝一递。开门的老头睁大眼睛一瞧,急忙将他让进,然后又探出脑袋左右瞧了眼,见附近没什么异样这才赶紧缩回脑袋把门闩上,然后回身小心的问道:“客人稍候,可是有事来找姑奶奶和表小姐?”

    黑衣人沉声道:“夜深了,莫要惊动了我家夫人和二小姐,劳烦老丈快去通禀一声,小子有要事求见贵府李公弘祁李老爷!”

    看门老头一听也不敢耽搁,唤醒门房里边正睡得香的小厮,让他赶紧跑去禀报老管家,随后又客气的请这黑衣人稍坐片刻,不想那黑衣人却执意推辞,看门老头也就作了罢,陪他一起站着等。

    不一会儿,小厮便带着老管家匆匆走了回来,老管家仔细瞧过那黑衣人递上的翠绿牌子,拉着他走到一旁又悄声问了几句,一听完答复又瞧见了他掏出来的那封外边没有落款的书信,老管家再无二话就急忙领着他往院里走去了。

    两人在院子里穿过好几处庭院和长廊,终于走到了地方。

    让那人在庭院外头候着,老管家步进院子来到门前轻轻的叫到:“老爷……老爷……”

    不一会儿,漆黑的房间里边便传来阵淅淅索索的声音,随之一道沧桑的声音传出,“什么事?”

    “回老爷,京里来了人,他带来了崔家大小姐的急信,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要求见老爷,老奴一听不敢耽搁,这才斗胆前来搅扰,老爷您看……”老管家微微佝着腰,十分恭敬的答道。

    屋子里,身着绸衣的李府老爷起身下了床,简单披了件衣服,走到门边下了门闩,沉吟道:“崔家?请他到内厅稍坐,我片刻便到,对了!去把成儿也叫上。”

    门外的老管家恭敬的应了声,转身快步出了庭院,带着门边那黑衣人就往外头走。候在庭院边上的两个婢女瞧见老管家手势,赶忙提着灯笼迈步进了院子。

    “吱呀……”

    房门推开,两个婢女踱步进去,屋子里随之亮起了亮堂的烛光。

第六十七章 各怀心事

    昏黄的一豆油灯,没能将不大的屋子照得亮堂起来。

    屋子里,一个身着绿色袄裙的豆蔻少女半坐在炕沿上,正背对着油灯,将一道娴静的影子映落在躺靠在炕上的那人脸上。

    “你觉得怎么样了?还有……”江翠翠突然瞧见醒过来的男子以及他身后的大牛都在看着自己,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心下顿时不由得有些羞赧,急忙把嘴边的调羹放回碗里,心慌慌的站了起来。

    “这是……”韩元恺刚醒过来还有些迷糊,她这一站起来,才瞧清她的面容,“江姑娘,你没事吧?”

    “嗯,没事了,只是你……”江翠翠轻轻点了点头,很是担心他的处境,但顾虑一旁有大牛在,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她又收了声。

    江二提着热水走到门边,听见屋里的动静,松了口气,一边将热水提进屋倒进一旁撒满药材的浴桶里,一边看着韩元恺的方向说道:“你醒了?也好,省去了许多麻烦,大牛,你去帮我提热水来。”

    大牛憨憨的应了声,随后小心的将韩元恺挪到炕边靠着,这才走到江二旁边接过木桶往厨房走去。

    韩元恺深深吸了口气,稍稍平息了下胸中那股紊乱的气息,不料一开口便咳了几下:“咳咳!江叔……”

    江二抬手止住韩元恺,快声道:“你先别说话,我说你听吧,翠翠她现在暂时是没事了,但是咱们也得罪了王青,尤其是你!刚才他派了人来外头偷听,不小心被他知道了你身上没有路引的事,他已经派了人去县衙,所以……”

    韩元恺愣了一下,随后看了眼江二,见他说到后头有些吞吞吐吐的,脸色还有些发白,似乎是担心受到连累。虽然自己跟江家并无什么干系,可毕竟也是为他家受的伤,也罢!就当还了他这个人情,至此再不相欠也就是了!再说自己如今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若真的是个流匪恶贼什么的,也确实不该连累别人,韩元恺这般想着不由在心里苦笑一声,捂着胸口微微颔首道:“江叔,不用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站在一边的江翠翠见他如此顺从,而且听这意思阿爹竟是要让他自己离去,她急忙道:“爹!他才刚醒身体还……”

    “翠翠!”江二板起了面孔,随后神色又是一缓,“你去做些干粮,时间紧,莫要耽搁了。”

    江翠翠看了眼韩元恺,又用乞求的眼神望着阿爹,见他眼神坚定不容拒绝,只好认了,低下头走前几步将手里的汤药递到韩元恺手里,随后瞥了这病恹恹的人一眼,跺了跺脚便跑出去了,差点撞翻了正走到门边的大牛手里提的热水。

    大牛一脸疑惑的看了眼江翠翠的背影,又回头瞧了眼屋内两人,气氛似乎有些微妙,他没有说话,默默的将热水提到屋里,紧接着一股脑的全给倒进了浴桶里,便又返身再去提。

    大牛出去后,屋子里一时间又沉默下来,江二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开口问道:“你……有没有丢了什么东西?”

    韩元恺舀了口汤药喝了,入口微苦,咽下但却有股热热的暖流游遍全身,闻言,他抬头看着江二不解的问道:“丢了东西?江叔,可是银子少了么?”

    江二见他到了这时还跟自己装傻,又不好说的过于直白,只好继续说道:“银子没少,也不是我家的东西丢了,你就没有自己的东西么?”

    韩元恺见他跟自己打哑谜,不禁仔细想了想,自己醒来除了身上的衣服,哪里还有别的东西,可这仔细一想,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急忙往怀里一模,见那枚飞镖果然不在了,韩元恺刚想说话,又想起这是江翠翠交给自己的,如今也不知是谁拿走了,思虑再三,韩元恺还是摇了摇头,道:“没有,江叔,莫非是那匹白马丢了!”

    “果然是丢了!”江二见他往怀里摸去,随之又一脸惊慌和疑惑的瞧着自己,忙摇了摇头,随口一说,语气淡淡,“那倒没有,那白马却是通人性的很,对你似乎还有些特别,丢了什么也丢不了它。”

    “哒哒哒……”

    门外又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大牛单手提着一桶热水轻松的从门外走进来,直到将满满一桶热水倒进满了大半的浴桶里,他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大叔,水打好了。”

    只道那要命的东西真落在了王青手中,江二也不再多问,对着韩元恺说道:“既然东西没丢那就好,县城离这里有些脚程,还有些时间,这几日你劳累又受了伤,先泡了药浴再说吧。”

    说罢,招呼大牛过去扶起韩元恺,韩元恺正浑身乏力,身上还有些酸痛,便也不拒绝,任由江二和大牛将他扶到浴桶边上。

    待他们退了屋子把门掩好,韩元恺习惯性的又走过去把门给闩了,这才走回桶边,先用手试了试水温,见还很烫,旁边又有桶冷水,嗅着屋子里浓浓的药材味,想着药材已经泡出味来,又想着赶时间要走,便将冷水都倒了进去。等水温勉强可以接受了,韩元恺便除去身上衣物,露出一身线条极为流畅硬朗的腱子肉来。

    想起这几日种种,真犹如梦中,可身上传来热烫和酸痛告诉他这就是现实,韩元恺想到未知的路程,叹了口气,随后又掬了药汤往脸上泼去,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

    正好这几天在山上跑都没有好好洗个澡,韩元恺拔下头上的簪子,将散乱下来的头发泡进药浴力好好洗了遍,头发上因此也沾上了一股浓浓的药味!

    他一把抽过旁边挂着的条新毛巾,将头发胡乱擦干,深深嗅了口,味道依然还在,反正待会儿还得赶路说也就不再理会了。韩元恺又把毛巾轻轻的搓着身体,身体逐渐适应了浴桶里的热水,不知道是不是在药浴的作用,身上的酸痛一时间减轻了许多。

    韩元恺仔细检查起身上疼痛之处,见筋骨都没有伤到,只是有好几块淤青,以及胸口气息有些紊乱,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暗伤,不由暗道一声侥幸!想起刚才那场打斗,只觉得处处凶险,那些人为了夺赏可真是想要了他的命,这时他才感到有些后怕。不过对于自己的反应速度和力量,韩元恺又有些期待起来,心中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还能更强些。

    对于即将踏上的未知路程,韩元恺一下子就没有那么慌了,等把这世的情况都打探清楚,实在不济跑到集市上支小摊卖弄些将要发生的大事件,估摸着也能混口饭吃。不过当前还是先逃命要紧,附近地形全然不熟,官府若真来人捉拿自己,更是不能往官道上和集上跑,看来如今也只能先往山里头躲避一阵,过了风头再作打算了。

    韩元恺在屋子里泡着药浴,江二则在自己屋里趁这时间调息着身体。为了赶回来,他不得已吃了粒捡来的小瓶子里的药丸,吃之前江二就猜到这丸子是些刺激身体潜能的药物,势必会有反噬的作用,果不其然,一回到家中他就头脑昏沉,如今更是头晕目眩起来,额头冷汗频频,反噬是愈发的严重了。

    离得不远的厨房里,江翠翠正不停地忙碌着,和面揉面发面,旁边还炖着小芹带来的小米,大牛也在一旁打下手照看着炉火,旁边就是江翠翠的屋子,小芹正睡在里头,两人怕吵醒了她,也就沉默着没有说话,更何况此时的江翠翠也没有扯闲话的心思。

    听着屋外头时不时传来的细微动静,韩元恺出了一身热汗,药力透过皮肤不停往身体里钻去,暖洋洋的感觉非常舒服,韩元恺将毛巾垫在桶边,头靠上去望着临坡的窗子外头想了很多,不知不觉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六十八章 李子阳成

    “呵……”

    陇西城李府会见重要宾客的内厅里,响起一声慵懒的呵欠。一个衣着有些随意的公子哥坐在主位旁边的座位上,随手拿起身旁茶几上摆放着的一支纸卷的圆筒,缓缓展开,原来是一副画像。

    旁边已经点上了满满一屋子的油灯蜡烛,将一个偌大的客厅照得如同白昼。还有婢女奉上刚烧好的茶,刚送来她们便悄声退了出去,只留下老管家在一旁伺候着。

    头花有些花白的李弘祁已然穿戴整齐,正端坐在主位上,他借着茶几上的烛光眯瞪着眼看完了信,脸上神色不冷不热的瞥了一眼那个正站在堂下等候的人,沉吟着没有说话,便又伸手递给一旁正不停打着呵欠看着张画像的公子哥。

    公子哥伸手接过,同时随口问了句,“爹,你出来没有惊动母亲吧?她睡眠可浅着呢。”

    原来这公子哥正是李弘祁的独生子,李家的少爷李阳成,堂下立着的黑衣人突然抬头瞥了眼这瞧上去有些漫不经心的李家少爷。

    “她和你姑母多年未见,你俨霏表妹又闹着离家玩去了,还都是你娘太宠那妮子帮着说了话,不然你姑母也不能同意,两人这几日聊得不知有多投机,她晚间都在你姑母房里歇息。”李弘祁似乎真的老了,突然啰啰嗦嗦的说了这一通,只有从他偶尔瞥上一眼堂下之人的举动,才能瞧出这番话若有深意。

    然而李阳成却好似听不懂,他拿着信看得十分认真,来来回回瞧了好几遍,突然说道:“那就好,爹,这信上说的可是惊天秘闻啊!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得来的消息,但依着俨雅表妹的性子,此事应当不会有假,而且,我觉得她这谋划可行,值得冒此一险,您说呢?”

    “这混小子又装糊涂,这家你也该学着当当了,总不能让我这老头一直挡在前头。”李弘祁先是在心里嘀咕几句,随后又开口道:“一犯困就头脑昏沉,此事你拿主意吧,我回去睡了。”

    说着,李弘祁站起身就走了,李阳成赶忙起身相送,待人走远了他这才回身说道:“回去禀报你家主人,就说此事我李家应下了!一旦有了线索,我便会即刻差人去报。连日赶路想必你也累了,先在府上歇息一夜,明早再走不迟。”

    刚想唤过老管家带他下去歇息,便听那黑衣人抱拳说道:“李公子,不必了,大小姐还在京里等着公子的回信,小的不敢多歇,还请李公子能书写一封回信,也好让小的回去在大小姐面前有个交待。”

    “呵呵,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坐上崔家掌舵位置的人,手底下的人都这般厉害,我李阳成就给她写上一封,也好宽了她的心,老管家,取文房四宝来!”

    老管家应了声,走到门边招了下手,不远处候着的婢女就会了意,很快就取来了笔墨纸砚,婢女见东西放下便低着头悄然退下,老管家在一旁替李阳成磨着墨。

    李阳成提笔点墨,草草写了封回信,老管家接过小心的烘干,又取了信封印信,封好交给了那一直静静候着的黑衣人。

    “李公子,小人告辞!”黑衣人将书信贴身藏好,抱拳说道。

    李阳成摆了摆手,随后又起身走到门边,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不由想起背后那个清冷之极的女子,一别经年她的手段更胜往昔,如今俨然成了偌大崔家之主,李阳成心中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老头子给自己撑面子他如何不知,再一想起那个欢闹俏皮的小表妹,李阳成不禁摇头苦笑了下,对一旁的管家说道:“老管家,现在立刻找人把这幅画像临摹一百幅出来,给咱们在陇西境内各处的人送去,临摹一幅便送一幅,一定赶在天亮前全部送出去,咱们务必抢在别人前头把人给找到!”

    “是,少爷,老奴这就去办!”老管家应了声,慌忙双手接过李阳成递来的画卷。

    “对了,临摹出来的画像先送漳县。”想起前两日从漳县送来的一封书信和小瓶子,李阳成就又吩咐了一句。

    走出门口的老管家慌忙又转身回来应了声,随后等了片刻,见再无吩咐便一溜烟的走出庭院去了。

    李阳成站在门边,静静的望着庭院上空的一轮明月,暗暗思忖道:“到底是谁到了漳县?对了!俨霏如今不就在漳县?会是她么?不过她好像是去了漳县下边一个叫做新寺镇的地方?莫非她早得了消息?不应该,若是如此,崔俨雅还找我做什么?更何况以俨霏的性子,只怕就是奔着过几日的庙会去的,她这丫头最爱凑热闹了,傻妮子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怕是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

    “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轻地敲门声将昏睡中的韩元恺叫醒。

    身子猛然一动,水也跟着涌动起来,一层层的泼在结实的胸膛上,感觉浑身热烘烘的韩元恺不禁长舒了口气。仔细一听,原来是大牛给他送衣服来了,韩元恺忙起身拿毛巾在腰间围了一圈,慢慢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江家大哥,你的衣服。”

    听到大牛憨厚的声音,韩元恺先是一愣,随后苦笑一声伸出手去接过他伸手递进来的包袱。

    摸着这滑滑软软的布料子,韩元恺觉得有些奇怪,把门掩上后,他将包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小心解开,只见里边有封书信和一套衣物,信封上写着“兄亲启”三个娟秀小字,再一摸旁边的衣服,面料摸起来软软的滑滑的,竟是上等的蜀锦!

    研读考古专业的韩元恺深知,若是在后世,这一套衣物可是价值不菲!当然,即使是现在,只怕也要花费不少银子。因而,韩元恺更是觉得奇怪,自己可是身无长物,也不知大牛从哪里拿来的,江家不可能会有如此好的衣服,即使是有也不大可能会给自己这个不相干的人穿,所以他就没有动,把信放了回去,将包裹重新捆好。

    韩元恺走到一边将身子擦干,还是穿回了自己那套又破又旧还有些脏的衣衫,简单收拾完毕,他吹过了桌上的油灯,拿着包袱就出了屋子。

    见大牛在厨房给翠翠帮忙,韩元恺身体虽然好些了,但走起路来牵动到胸腹还是会隐隐作痛!

    韩元恺小步的挪到厨房,里边两人听到动静忙回过头来,见他身上还穿着那套旧衣服,一脸愁容的江翠翠不知怎的忽然就有点开心,又瞧他走的小心翼翼地,下意识的便想过去扶他。

    不料刚抬起鞋尖,猫在灶膛边上的大牛就已经起身走了过去,江翠翠便停下了脚步回过身去继续忙活,她拿了小半坛的咸菜,正细细的切碎了,包进窝头里边。

    大牛将韩元恺扶在长条凳上坐了,又给他倒了碗热水,刚要回去照看炉火,便听见身旁之人出声问道:“这位兄弟,这包袱你是从哪里来的?”

    大牛回过头来看了眼江翠翠的背影,随后说道:“是你家妹子让我去白马背上拿的。”

    “我家妹子?”韩元恺下意识便说出了口,随后这才反应过来,瞥了眼动作忽然一滞的江翠翠,“哦、哦!那麻烦你再帮我把它放回去吧。”

    大牛一头雾水的接过递过来的包袱,疑惑地看了眼韩元恺,见他不是说笑,又瞧后边的江翠翠没有说话,大牛只觉得气氛有些怪,便答应了声,拿着包袱径直出了屋子。

    屋子里瞬时便只剩下两人,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和旖旎起来。

第六十九章 还归来否

    一股子浓浓的药味从后头扑来,江翠翠察觉得到身后的人一直在盯着自己打量,浑身不由冒起一层鸡皮疙瘩,江翠翠不知为什么,自己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愈是如此作想,那平复的心境愈是慌乱起来,身子夜随之绷得紧紧的,江翠翠只好强装镇定只做不知,继续把切碎的咸菜包进窝头里边,只是捏出来的窝头比起刚才那些几乎一般大小的来说,却是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她还浑然不知。

    看着她颀长秀美的背影,韩元恺有种感觉,江翠翠对他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了。想起上次她对自己又骂又哭的,就一个小姑娘性子,方才她却一反常态的替自己说话,韩元恺心中也算是有了些许宽慰,他不禁咧嘴笑了笑,这笑似苦笑,又似颇有些暖意。

    感觉时间过得好漫长,江翠翠见大牛去了这许久都还没回来,不禁扭头往外边瞥了一眼,原来大牛正在那逗弄着白马,随后便不由自主的往旁边一瞥,待看见他脸上挂着的笑容,慌的扭过头去,手中那个窝头连咸菜都忘记塞了,囫囵捏成团便往旁边放去。

    韩元恺正打算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热水,见江翠翠发现了,有些尴尬,急忙说道:“你……江姑娘,我……”

    一张口,韩元恺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便又讪讪的住了嘴。

    听见他跟自己说话,江翠翠心里更加慌,却歪着脑袋耐心的听着,却又见他“你啊我啊”的久久没有下文,江翠翠也不由得气恼起来,可一想到他就要离开,期待的心便黯然了下去,酸溜溜的似乎少了什么东西一般,手里的窝头奇形怪状都捏出来了。

    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韩元恺只道江翠翠还在为之前叱骂自己的事有些抹不开面子。这还是两人心平气和的第一次谈天,韩元恺正卖力地找着话题,好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奈何半天憋不出话来。

    忽然,四下乱瞧的韩元恺发现江二并不见人,忙往外头的那间居中的屋子瞧去,只见房门紧闭着,或许是不好当面撵自己走吧?他随之又想起丢东西的事,那枚毒镖或许跟自己如今的身份有些关联,便开口问道:“江姑娘,那支飞镖是你拿去了么?”

    江翠翠想起从他怀里摸出那只飞镖,手自然而然就会触碰到他的胸膛,如今见他问起不由有些臊红了脸,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承认了下来,忽然想起自己正背对着他,不由松了口气,忙又轻声说道:“嗯,我怕阿爹知道,便又拿了回来,怎么?你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韩元恺急忙道:“没有,我只是见江叔问起,怕他责骂于你,所以便没有说出那只飞镖的事来。”

    听他话里有维护自己之意,江翠翠突然心里暖暖的,说道:“阿爹问过我了,我自己告诉他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古代女子的贞烈,韩元恺想起那凶险的一幕仍自后怕不已,这一切皆因自己贪图那株金石斛而起,若是再迟些自己岂不是要背上一条人命?想到此处,韩元恺不禁十分自责的说道:“对不住了!江姑娘,都怪我误了时辰,差点害了你的性命。”

    “你……你都知道了?”江翠翠心里一慌,想起先前他帮自己揭露了骗局,自己还那般无礼对他,江翠翠语气顿时有些愧疚,“我心里并没有怪你,再说我现在不是没事么?那日我……一时情急骂了你,我也要跟你说声对不住。”

    韩元恺笑了笑,轻声道:“江姑娘,那日其实你说的也没错,若不是因为我,你家本不至于如此,也就没后边的事情了,幸而如今事情已了,在下也就放心了,你跟江叔千万多保重!”

    江翠翠虽然早就知道,但亲耳听到他跟自己告别,心里还是一跳,听到炉灶上的砂锅发出哗啦啦的动静,想起他还没吃过饭,忙走到炉灶边揭开砂锅给他盛了碗小米粥,放到他面前桌子上,这才小声的问道:“嗯,可你……你要去哪?”

    奔波一天肚子也确实饿了,韩元恺道了声谢也不客气,诱人的粥香引得他食指大动,瞧见方才拿出去的少年与她关系似乎不一般,便随口说道:“走一步看一步罢,江姑娘要多加小心那王家,依我看王青此人极好颜面,此番是真真的在众人面前折了他的面子,外边那大兄弟瞧着人挺不错的。”

    江翠翠拿了个碟子装了些咸菜,转过身来放到桌上,听到这话,便壮起胆子瞧了他一眼,见他精神头好了些,好似生怕他误会了一般,吃吃地道:“他……不是的,他是小芹的相好,叫做张大牛,他们订了亲的,过些日子就要成婚了。”

    韩元恺回过头来正瞧见江翠翠在盯着他打量,目光炯炯,两人双眼一对上便挪了开去,本来缓解的气氛顿时又有些旖旎起来,江翠翠慌里慌张的跑回灶边重新捏起窝头。

    “额……”韩元恺有些尴尬,生怕自己又在无意之中冒犯了她,赶忙岔开话题道,“对不住,是在下误会了,对了!我还有件事想拜托江叔,只是见他屋里熄了灯不便相扰,还劳烦姑娘代我转告一声。”

    江翠翠一听,再也顾不得羞涩,急忙回头身来看着他快声说道:“你这就要走了么?”

    韩元恺闻言回过头来,点头说道:“嗯,夜深了,这几日已是多有叨扰,就不惊动江叔了!劳烦姑娘代为转告一声,请江叔得空替我将白马送还张大户府上,那些家仆看到白马应该就会明白了。”

    “原来这白马是张大户的么?我还以为是哪家小姐送你的?可那封信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张大户一个老头儿写给你的吧?”江翠翠在心中偷偷想着,然后又想到了他的伤,忙道:“再等等吧!你刚醒来,气血还未通畅,等我把干粮做好再走也不迟,阿爹说了,县城来回一趟脚程不远,宵禁了能不能进得城去还两说呢,他们来不了那么快的,你先坐一下吧。”

    “好吧,那就有劳江姑娘了。”客气的道了谢,韩元恺见她对自己态度大变,想必是弄清楚了自己并非那种孟浪的登徒子,也就不用再跟她解释清楚上次的误会了,毕竟这种话对一个女子确实不好说出口,再提起只会让两人都尴尬。

    江翠翠试探着问道:“对了,那马你怎么不骑着走,到避了风头再找机会还了,想必他们也不会怪罪的吧?”

    闻言,韩元恺摇了摇头,看着一脸不解的江翠翠耐心解释道:“我现在是没有身份的流民,官府对流民又追查的紧,到时候万一被抓,岂不是牵扯到了白马的主人,所以还是请江叔代为送还为好,到时候如果官府来查,让大牛兄弟把马牵出去避避,想必应该不会有人记得一匹马的。”

    听他这么说,江翠翠更是不放心,急道:“可你到底有伤在身,若没有骑乘,单凭双脚如何走得脱?官府公人若真来拿你,他们可都有马。”

    见江翠翠如此关心自己,韩元恺也不奇怪,只道她是感激自己,便耐心跟她的解释道:“这白马过于引人注目,官道上肯定会有重点盘查骑白马之人,骑着它走反倒不易跑脱,再说带着马爬山涉水的,也累着它跟我受罪,这马可是匹好马,饿坏了我可真对不住马主人。”

    江翠翠有些犹豫,但还是忍住了羞涩,眼神带着希冀的问道:“马主人?是张大户么?既然他肯借这宝马与你,想必对你也颇为赏识,你……你何不去求他帮忙?”

    韩元恺想起那喜欢胡闹的白面公子,摇了摇头,“马主人不是张大户,只是暂住在张大户府上的客人,那人虽然……额……其实人倒也不坏,这马还是见我事情紧急好心借我的,无缘无故又何必牵扯人家进来,再说人家得知我的身份,怕是还得将我捆了送到衙门里去,商贾人家最怕惹上这些麻烦了!”

    “那他怎么肯借马给你?看那马的模样,应当是哪门大户少爷小姐的贴身坐骑,你去求她,想必她也是肯的。”都这时候还要追根问底,江翠翠不由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却还是忍不住的试探着问道。

    韩元恺正色道:“如果真是这样,更不能拉人家下水了,毕竟这并不是小事,江叔不是说,东边流民闹得很凶吗?一顶帽子扣下来,可是不小的罪过。”

    “那好吧,等事情过了,你……你还回来么?”江翠翠有些郁闷,幽幽一叹。

    韩元恺一愣,抬头看了眼江翠翠,见她正紧张的望着自己,双手不停的搅着腰间的衣带子。他心里一动,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或许,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韩元恺忙扭头望向窗外的夜空,月色皎洁,明亮如水,似乎也在等他说出。

第七十章 告辞离去

    江翠翠低着头久等不见他回话,心中有些失望,正要大着胆子再问一次,抬起头来正看见他竟在看着窗外,又瞥见大牛向厨房走来,心里那股劲一下子便消了下去。

    她失落的转过身,恰好蒸锅不断冒出热气,想来里边的窝头已经熟了,江翠翠忙拿了个干净簸箕,揭开锅盖,将里边的窝头捡了出来。

    韩元恺也瞥见大牛走来,转过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她已经忙碌起来,便又收了声,端起白粥吸溜溜的喝了起来。

    厨房斜对面的屋子里,盘膝坐在炕上打坐的江二幽幽一叹,抬起手来擦了擦满头的冷汗,往窗外瞥了眼,长长出了口气,随后又闭上眼睛继续调息着身体。

    “翠翠她哥,那白马是你的么?真是匹好马,通人性。”大牛扫了眼旁边两间房门紧闭的屋子,蹑手蹑脚的进了厨房。

    闻言,韩元恺放下碗来,说道:“不是,是一个……少年公子借与我的,大牛,劳烦你明日把马带出去遛遛。”

    张大牛疑道:“你怎么知道我?难不成刚才你们俩在背后说我,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总不能一口一个翠翠哥的叫吧。”

    “哦,我叫……”瞥见一旁的江翠翠也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正侧着脑袋听着,韩元恺忽然想起自己是江二侄儿的身份,一时竟不知怎么说。

    听了大牛的话,这才想起自己忘了问他的名字,见他揶揄着不说话,江翠翠有些着急,想到他在旁人眼里还是自己堂哥的身份,这才释然,反正小芹也知道了,也不怕大牛知道,江翠翠急忙出声道:“他……大牛哥,其实他不是我的哥哥,我们并不是堂兄妹。”

    “额……”张大牛看了眼翠翠,又看了韩元恺,“翠翠她哥……不是,那江大叔怎么跟我说你是他侄儿,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见江翠翠把话说明了,知道眼前之人应当是信得过的,韩元恺也不藏着掖着,笑了笑说道:“我叫韩元恺,你叫大牛么?倒是个好名字,大牛兄弟,院里那匹白马可能明日还得麻烦你照料,受累了!”

    “韩元恺……原来他叫韩元恺,应该是真的名字吧?”江翠翠瞥了眼韩元恺,想起他就要走,急忙将锅里的窝头一股脑都捡了出来,将旁边那些刚做好的又放进蒸笼里,盖上锅盖,见火小了,又走到炉灶前添了柴火。

    瞥了眼江翠翠,张大牛也在旁边坐了下来,打量了韩元恺一眼,他点头应承道:“没问题,本来我还想与你借白马带小芹去玩呢,这下倒好,你就放心吧韩大哥,我一定照顾好它!”

    道了声谢,韩元恺见张大牛坐在旁边,也不好独自一人吃喝,正想找些话题,便听“噔”的一声,便见桌子上多了碟窝头,热腾腾的,倒是有股香气。那只捏着碟沿的纤细的手一下子缩了回去,抬头看去,却只瞧见江翠翠背过了身子,只留下个似在生着闷气的背影。

    赶了大半天路的大牛也不客套,拿了根筷子就径直戳了个窝头,浑然不怕烫的又给自己倒了碗水,就着水便吃了起来,只是时不时的就得从口里呼出口滚烫的热气。

    见韩元恺只是喝粥,大牛又拿了根筷子给他戳了个窝头。盛情难却,韩元恺只好接了过来,在大牛的热情目光中试着咬了口,一入口,味道比起之前的要好了很多,绵绵软软的,再仔细嚼了嚼,原来竟是在窝头里边放了些荤油!

    韩元恺不禁瞥了眼还在不停忙碌着的江翠翠一眼,昏黄的火光下,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瞧见她身子晃动间偶然露出的一抹白皙后颈。韩元恺心中忽然生起一股莫名的滋味,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张大牛喝了口水,放下碗说巧不巧的正瞧见韩元恺瞥的那一眼,不禁也跟着扭头看去,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回过头来挤眉弄眼的对着韩元恺说道:“真香!翠翠妹子做的窝头就是香,可比我娘做的好吃多了,咦?韩大哥你瞧什么呢?怎么不吃了?”

    正把面揉得更细一些的江翠翠身子忽然一滞,手上动作也慢了些。

    大牛见感觉有些不对,慌忙又说道:“对了!江大叔刚才还说我今晚没的睡呢?韩大哥你知道他要我做的是什么事情么?”

    没承想被大牛瞧见,韩元恺有些尴尬,急忙端起碗挡住脸面,见他主动把话题扯开,不禁松了口气,听他说完,便猜出是那时候自己昏迷不醒,江二托他带自己离开找地方躲起来,韩元恺便顺势扯道:“那不过是江叔怕你打鼾吵到他,所以诓骗你的玩笑话罢了,现在你可以睡右边那间房间了。”

    张大牛将已经不那么烫的窝头一口塞进嘴里,囫囵道:“韩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打鼾的,奇了怪了?只有我家里人才能知道的,就连小芹都是不知道的。”

    韩元恺笑了笑,这才正色道:“我说笑的,大牛,只不过是江叔见我还昏着,他自己也熬了几日,所以便托你照看我,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要困了就尽管去睡吧。”

    大牛吞下嘴里的窝头,闻言不禁打了个呵欠,见一旁的江翠翠也没有说话,便又抓了个窝头,跟两人说了声,就起身走出了厨房,到韩元恺这几日住的那间屋子睡觉去了。

    韩元恺倒没想到张大牛说困就困,随着张大牛离开,霎时间,屋子又安静下来。

    韩元恺看了眼外边,见江二的屋子也掩着门,或许人已经睡着,即使江二身手很好,但毕竟也跑了一整天,倒也不奇怪。韩元恺不想再打扰他,吃了些东西身体也有了力气,望了眼窗外的夜色,他打算离开了。

    大牛离开后,江翠翠见身后一直没有动静,按捺不住回头一瞧,却见后边已经空无一人!

    她不由有些慌,急忙往门外看去,见他正站在院里的白马旁边,正细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心里竟乏起些酸溜溜的滋味来,心中偷偷的想道:“该不会真的是个小姐借你的马吧?你是怕连累她才不肯去找她,也不肯带上马走的吗?”

    叹了口气,江翠翠有些哀怨的望了韩元恺背影一眼,便背过身去在橱柜里找了块干净的麻布,将刚刚出锅的窝头都包了起来。

    随后,江翠翠又把剩下的那些咸菜拿块小布包了,一齐放到里边刚要打上结,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又出了厨房来到阿爹窗前,瞧他正在闭眼打坐,江翠翠抿了抿唇,心里砰砰砰的狂跳,她摁着心头试探着轻声喊道:“阿爹?阿爹?”

    没有反应,人似乎已经睡着了,江翠翠这才缓缓的推开了房门,蹑手蹑脚的进了阿爹屋子。轻手轻脚的打开柜子,从里边的包袱摸出几锭银子,然后又小心的将包袱绑好,把柜子轻轻的掩上,又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来。

    心里七上八下的江翠翠立在门外,静静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听见炕上传来轻轻的呼吸声,江翠翠这才放下心来悄悄出了口气,她迈着小碎步走回厨房,将银子又拿了块布包了,再取了些零碎的东西,放进窝头里边一起包了起来,这才转身看了眼还在跟白马谈天说地的韩元恺。

    韩元恺又摸了摸这白马的鬃毛,若没这白马,自己可赶不回来,拒马桩那里就得折了,想起刚才那个包袱,忽然隐隐有种感觉那就是给他的,手伸到一半又怕是白面公子忘了拿出来的,想到那扮做白面公子的大小姐可是一副小孩般玩闹的性格,到时候看了她的书信可不好交代,便收回了手。

    江翠翠拿了个水囊打满热水,刚走出厨房,便瞧见他正把手从马背上伸去,急急的脚步随之一滞,随后瞧见那半空中的手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江翠翠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然后就见那只手缩了回去,将她的心也一起放了回去,江翠翠停滞的脚步继续往前挪动。

    韩元恺听到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刚转过身来,便瞧见江翠翠正向他走来,她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月色下的她缓缓行来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一身简单的绿色袄裙将身形衬得更为颀长秀美,她脸上红妆已然洗去,头发也只是简单的盘起挽了个发髻,瞧着很是朴素淡雅。

    一开始江翠翠的眼神还有些慌乱,想要躲闪,却又生生的忍住了。借着临别的伤感,江翠翠大着胆子定定的望着他,他虽衣着寒酸,却剑眉星目的瞧着很是顺眼,身材笔挺也自有一股气势。可想到他即将离去,江翠翠那对闪闪发光的眸子里头,似乎多了些与她年纪不符的哀怨。

    直到江翠翠走到身前,韩元恺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收回目光,拍了拍旁边安静的白马,他未曾想到古代女子也这般大胆直白,见她一直不说话,韩元恺只好先开口,轻轻咳嗽两声,这才回过头来说道:“江姑娘,今晚夜色很好啊……”

    江翠翠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心儿提了起来七上八下的,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担忧,待听他来了这么一句,随后又久久不见下文,她不禁失落的低了头。

    韩元恺等了会儿,见她没有接话的意思,看了看夜空中的月亮,见时间已经不早,便向她辞行道:“江姑娘,我这就走了,替我和江叔还有大牛兄弟他们道声别,你们千万多多保重!”

    江翠翠这时才抬起头来,一股脑的将手里的包袱和水囊递到他身前。

    韩元恺也没有客气,道了声谢便接了过来将包袱往肩上一挂,又把水囊塞到怀里,微凉的院里,胸口却是暖洋洋的。

    “你一定要回来。”眼见他往门外走去了,江翠翠急追了步,声音细如蚊蝇的嘀咕了句。

    此声似喃喃自语,又似心声倾诉,韩元恺脚下不停只将肩上的包袱紧了紧,便径直出了门去。韩元恺细细瞧了一边四周,见没有什么异样的动静,就消失在了院墙后。

    明亮如银的月色下,江翠翠立在门前的小土坡上,一直瞧着他出了村口,直到拐过那片挡眼的密林消失不见。

第七十一章 大海捞针

    与此同时,离王家庄只有一两个时辰脚程的才青山脚下,三个汉子正打了火把,趁着明亮的月光往山上走去。

    忽然,这三个作农夫打扮的汉子在一处林子边上停了下来,几人分头四下看了看,在附近几颗树干上都找到了梅花印记。见似乎找对了地方,几人嘀咕几句,便继续依着印记的指引向山上寻去。

    又往上走了一段后,许是两日在山中苦寻无果,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不由发起了牢骚,只听他愤愤不平的说道:“都在山里头转悠两天了,两位林爷也不知道怎么跑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到处都是梅花印记,这深山老林的不是让咱大海捞针吗?”

    “嘘声!”另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眉目忠厚的汉子,忙往嘴边竖了跟手指,随后还四下瞧了几眼,“你小子竟背地里说两位爷的坏话,是嫌命长了吗?”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的人?只要你们不说出去,谁会知道?”那尖嘴猴腮的汉子继续嘟囔道。

    走在前头的那个突然回头说道:“你这小子!说来,你们不觉得这些梅花印记有些不同吗?”

    尖嘴猴腮的汉子继续说道:“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不过两位林爷的手法能一样才怪了。”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摇了摇头,突然在一棵树旁边站住,抱手说道:“我倒不这么觉得,这些梅花印记瞧着很乱,反倒是有人故意为之一般,说起来找不到那人也就罢了,再找不到两位爷,咱们可就遭殃了,两手空空的如何回去与主上交代?”

    “这……那你说怎么办?”那尖嘴猴腮的汉子捏着颌下几根胡茬,看着那汉子问了一句。

    “我还是觉得这两种印记有蹊跷,不如咱们先跟这其中一个跑,如何?”

    “也罢!你这么一说倒是越想越有这种可能,两位林爷应该不会犯此等错误才是,即便他们分开了走。”

    三个汉子在山中寻人,而在新寺镇十里开外的才青山山脚下,有一条湍急的河流,叫做榜沙河。此河途径大树村、葛家村两处村落,在葛家村附近分流,一支往东北流向王家庄,途径丁家门到鸳鸯镇,与漳河汇流。另一支往南流向马力镇,途中往东再分袁河到上杆坡,而直往南而去的河流,还途径一处叫做南阳村的小村子。

    月色泼洒,波光粼粼,一段被树荫遮蔽的水面上漂浮着两团黑乎乎的东西,随着河流漂流而下。待到漂出了那段长长的阴暗河道,这才瞧清楚两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两个人。

    原来这两人正是被江二打成重伤,不得不落水逃走的林㳠和林石。两人顺着河流而下,这时已然漂到一处陡峭的河道,冰凉的河水不时溅起水花,扑打在他们脸上。

    林㳠受冰凉的河水一扑,顿时浑身打了个冷颤,随之猛然睁开了那双发红的眼睛!

    他下意识就想起身,忽然又受河水一扑,再一听到涓涓的流水声,林㳠才猛然反应过来,如今自己正仰面躺在水面上。感觉身体有下沉之势,林㳠赶忙放松了身体,这才缓住了下沉的势头,他那冰凉的手微微用力一握,这才感觉到林石还在自己身边,然而脉象却已十分微弱,眼看就不行了!

    林㳠心头一沉,小心的扭头观察了两边的河道一番,河水不知深浅,若是沉入水底,自己倒还好,独自逃生或不是问题,若要带上身边昏迷不醒的林石,只怕难如登天。

    虽然浑身酸痛,他还是悄悄发力,有意向河道旁边靠近,又往下流了一段距离,林㳠终于找到了机会。

    漂到一处拐弯的河道,他借着湍急的河流挤着林石一起撞到了河道上。林㳠使劲翻着眼瞧了个清楚,这一段的河道都是泥土,没太多的石头,否则如此湍急的河流,又是头在前,两人脑袋非得开花不可。

    在即将冲撞的那一瞬间,林㳠伸出手去护住了林石的后脑,自己的脑袋却硬生生撞上了河道!虽然不是石头,但泥土多年风吹日晒的也早就硬化,不比石头差上多少,这一下差点将林㳠又撞晕过去!

    这一刻,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紧咬的牙关更是磕在一起,喉间又是一口腥甜,林㳠忍着痛的直欲晕眩的感顺流摩擦着,随后脑袋又是一疼!

    是一块石块,林㳠连忙伸出手去攀住了,随后双脚摩擦着河道,终于止住了漂流而下的身子,此刻他再不迟疑,使出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手臂和双腿蹦的紧紧的,林㳠闷哼一声,翻起身来又一扒住上边的河道,另一只手仍然抓住林石不放,一点点的把左腿蹭到了河道上,脸上青筋暴跳的林㳠,待半边身子扒住了河道,他便猛然一发劲,将下边拽着的林石提了上来,打了几个滚,远离了河道边上。

    直到此时,林㳠才猛然松了口气,随后心头又是一紧!他慌忙撑起身子,担忧的看着身边的林石,只见他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林㳠屏住了呼吸伸手往他脖子探去,林石的脉象比之前还要更弱了,身上也是异常冰凉。一试鼻息,也只有浅浅的微弱气息,再一看他的小腿,那被水泡得浮肿伤口呈现的是一种令人揪心的粉红色,好在血已经停了。

    林㳠焦急起来,急忙一摸自己身上,却只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来,他又伸手去掏林石的怀里,同样只有银子,这才想起伤药什么的好像都放在马背上了。

    林㳠急得四下一瞧,见旁边就是一处林子,他艰难的爬起身,不想刚站起来走了两步,便双眼一黑,顿时天旋地转的,身子往前一栽,“砰”的一声砸在地上,便晕了过去。

    次日凌晨,江家小院。

    慵懒的日头已然悄悄爬闪了山头,揉着惺忪睡眼的小芹一推门出来,便发现那说大话的大牛正在院子里,似乎颇为高兴的喂着白马。

    小芹不由得大怒起来,提了扫帚追着大牛就要把他赶出门去,两人在院子里就是一通好闹!一边追着一边听大牛解释了一番,加上惊醒过来的江翠翠也在一旁帮着说话,小芹这才消了点气,被江翠翠拉着回到石桌旁坐下。

    大牛见小芹脸色缓和了些,似乎也愿意听他说话了,忙走过去趁热打铁道:“小芹,咱一起去后边山坡上遛马去吧?”

    小芹见坐在身边的江翠翠脸色不是很好,她还不知道韩元恺已经离开,只道是人还没有醒来,翠翠在为他担心,便噘着嘴说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昨夜翠翠照顾她哥没睡好,我替她守一会儿,都是你吵醒了她。”

    站在一旁的大牛闻言,小心翼翼的抓了抓脑袋,讪讪的说道:“小芹,你是说韩大哥吧?他昨夜就醒了,不过好像半夜就已经走了……”

    “什么!”小芹一听,急忙回头看着江翠翠问道,“是真的么?翠翠。”

    见江翠翠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小芹不禁一脸愕然的问道:“这怎么回事?你怎么就让他给走了?”

    江翠翠倚在石桌上,曲起一手撑起了脑袋,有些慵懒的说道:“小芹,事情说起来很复杂,你快跟大牛哥去遛马吧,顺便把你俩的事好好说道说道,快去吧!”

    小芹见状,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去,张大牛,你自己去吧!”

    张大牛一听便急了,急道:“小芹,你看翠翠妹子昨夜就没睡好,你就让她回去再睡会儿吧,咱们遛马去!这白马可通人性了。”

    江翠翠也在一旁劝道:“小芹,你就去吧!昨夜赶了半宿的活儿,我累了,想好好歇息会儿。”

    小芹见她衣领的倦容,只好颔首道:“那好吧,你要是犯困就回去睡一觉,对了!怎么还不见江叔起来?”

    大牛见小芹同意与他出去遛马,在一旁开心的说道:“江大叔他早就起来了,说是去你家给你和你爹说和去了。”

    小芹白了大牛一眼,嗔道:“要你多嘴!翠翠,那我先走了,你要困了就去睡吧。”

    看着小芹跟大牛牵着白马出了门,江翠翠昨夜一直到后半夜才眯了会儿,现在真的有些犯困,见院子里又没有旁人,也懒得回屋,便趴在桌子上眯起觉来。

    江二在小芹家里,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小芹她爹这才消了气,可一想到得罪了王家,却又忧心忡忡起来,那张满是沧桑的老脸上一道道刀刻般的皱纹似乎更深了。虽然江二如今不同往日了,可也防不住小人惦记啊,加上王青颇有些地位,小老百姓如何斗得过他,小芹爹不由得重重的叹了口气。

    江二一眼看破他的心事,便提议等小芹大牛两人把婚事办了,再一起过去刘家庄生活,在那边再置办几亩田产,说着还硬塞了几锭银子给小芹爹,便急忙起身出了门,快步往家赶去。

    走在离家不远的山坡上,江二听到院里没动静,忙加快了些脚步,回到门前发现院门也只是虚掩上,一推开正瞧见翠翠闭着眼睛趴在石桌上。

    看她样子似乎已经睡着了,江二便悄悄把门掩上,轻手轻脚的来到她的身边,只见她像只小猫似的发出轻轻的呼吸声,清晨的雾水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凝结成了一串串细细的水珠。

    江二摇了摇头,走回她的屋子给她取了件衣服,正要给她披上,便听院子外边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马蹄声!

第七十二章 狼狈为奸

    “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近,江翠翠也惊醒过来,哪曾想刚站起身来便瞧见院门被人一把推了开来!

    门口一下子挤进来十几个人,个个都穿着清一色的皂色衙役服,原来是一班马快差役,当头一人瞧上去大概四十多岁,中等身材,从衣着打扮来看是个班头。

    那班头见院子里有两人,便朝着院里的两人喊道:“你们可是这家的主人?”

    江二上前几步,将女儿护在身后,不卑不亢的道:“小民江二,正是这家的主人,不知道差爷们上门来有什么事?”

    那班头边走进来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说道:“江二,听清楚了,我乃本县的马快班头刘大富,有人检举你私藏流寇,我等一干公人特奉大老爷的命令前来搜查,有县衙签发的公文在此,你可要看过?”

    江二上前双手接过,刘班头见他真要看,倒是有些讶然,不过也没多说什么直接递给了他。江二略略看了几眼,见真是盖着县衙大印的公文,便递还回去,退到一旁,心中暗道:“难不成他的令牌没有丢?不然怎么只派了个班头带着这点人来?还是另有后招?”

    刘大富见他倒也识趣,神情还不慌不忙的,瞧着不像是真的藏有流寇的样子,也就不怎么为难为与他,加上旁边那小女子模样十分的标致,“细细的查,都给我手脚麻利些!”

    后边那班叉手衙役抱拳领了命,纷纷往院子里而来。江翠翠忙往旁边避开了些,从旁边经过的年轻些的衙役都禁不住瞥眼去看她,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

    “哒哒哒!”

    然而却在此时,门外又响起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原来是王青带着几个小厮赶了来。

    王青只道韩元恺还在屋里卧床,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即使醒了过来只怕也是难以下地,可此时瞧见江二神态自若的,一点也不慌,他的心里忽然没了底,便也打算跟着一齐进去去查看一番。

    江二见状急忙挡在他身前,不冷不热的说道:“王老爷,您好像不是当班的衙役吧?”

    王青身形矮胖,被身材高大的江二一堵,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门外边已经围了些村民,见有些丢面子,冷冷说道:“江二,你心虚什么?你家若没有藏着流匪,还怕人看?更何况我乃本庄里长,既有藏污纳垢之事,我更得义不容辞,协助诸位差爷查个水落石出。”

    江二摇了摇头,道:“有与没有,自有官府定夺,王老爷你作为检举之人,理应避嫌,不然若是有人随手塞些私货诬陷与我,那江某人便是有两张嘴也说不清了。”

    “你……”见他直接点破,王青脸色顿时就青了。

    听到后头动静,刘大富也回头说道:“他说的有道理,王老爷您可是检举人,还是避避嫌,在外头候上一候!”

    这刘大富可是漳县县丞的小舅子,也不好得罪,王青顿时更是尴尬,在心中阴阴的说道:“江二,咱们走着瞧吧!我一定会让你跪下来求我的。”

    见王青退出了门外,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江二也不再说什么。银子什么的他已经另找地方安置,韩元恺也没什么东西留下,更不怕他们来搜,只是唯独担忧刘大富与王青狼狈为奸,暗中指使人栽赃陷害,那倒是麻烦,不过从王青那火急火燎的神情来看,至少目前还不会,想到这里,江二稍稍松了口气。

    院子里总共也没几间房,十来个衙役片刻功夫就搜完了,那些衙役见院里的少女长得十分貌美,加上有顶头上司刘大富的吩咐,也都没有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不一会儿,那些差役便纷纷出来,对抱臂站在院中的刘大富交了差。

    见并没有什么异常,除了那一屋子的药味和药材有些可疑,刘班头便叫过江二问道:“江二,你家就你和你女儿两口人吗?”

    江二点了点头,正色道:“回这位差爷的话,小民家中就我和女儿两口人。”

    门外的王青一听,急忙说道:“刘班头,你别信他的,他家明明还有个侄儿,我们村子里的人很多人都见过的,当然那也不真是他的侄儿,纯粹是个无恶不作的流寇,犯了事逃到这里来了,江二肯定是把他藏起来了。”

    刘班头听完王青的话,回过头来看着江二问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江二摇了摇头,道:“没有,小民并无什么侄儿。”

    刘班头还没说话,王青便急得走了进来,对着他说道:“刘班头你别信他的,她这是在抵赖,我可是亲眼见过他那侄子,这肯定是哪里走漏了消息,被他走脱了!他那侄儿昨天还受了伤走不远的,刘班头咱们派人去追,一准儿把他拿下,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刘班头盯着江二瞧了好一会儿,见他神色如常,不禁皱起了眉头,叫过旁边的一个衙役,让他去把外边围观的村民请进来。

    那些村民见状便想走开,里边的衙役见状,便一齐走了出去,那些村民只好乖乖的进了江家的小院,院子一下子便站满了人,小芹她爹本来想要来送还银子,此时也被轰进了院子正挤在人群里边,也听了个大概。

    “这几日他家可是来了个侄儿?”刘班头看着院子里的人问道。

    挤在院子里的村民看了眼脸色阴沉的王青,又看了眼站在前头一脸平静的江二,再互相看了眼,都没有说话。

    刘班头见状,只好一个个的叫上前,让他们回话。第一个恰好是小芹爹,只见他有些犹豫,为难的看了眼江二,又瞥了眼正冷冷看着他的王青,怀里的银子硌这凉冰冰的,小芹爹咬了咬牙,摇头道:“小老儿这几日都在忙着给女儿置办嫁妆,所以对此事是一无所知,不过这几日庄里除了昨日那场没办成的婚事有些行脚商人经过,除此外倒没见过别的什么生人。”

    这些村民也正左右为难着,毕竟江二如今攀上了张大户家,另一边又是王家,两头都不好开罪,这下有了小芹爹开头,便都纷纷推说并不知情,只有那些把田地抵押给了王青的站出来指证江二,可在这里的人数不多,因为他们大都早早得就下地去了。

    这下子倒是难办起来,既没有搜到人,又没有可疑的物证,连村民们也都各执一词,刘班头察觉到这里边有猫腻,瞟了眼脸色阴沉的王青,又扫了下脸色平静的江二,刘班头摸了摸那短短的胡茬,忽然瞥见王青不时偷眼瞧着什么,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却是江二身后的女儿,刘班头顿时眼前一亮。

    “没办成的婚事?怕不是这王胖子想强娶人家女儿做小,不知道怎么的把事搞砸了心里边气不过,故此挟私报复,借县衙官威逼迫人家父女俩乖乖就范?娘的!本以为还能得件功劳,老子还屁颠屁颠的一大早就往这里赶,要真是这样,这厮不是在拿老子消遣!”刘班头捻着胡须在心里暗暗揣测道。

    刘大富并不知情这里边的门门道道,王青派去告官的小厮也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个清楚,他想着毕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家老爷又极好面子,若是自己揭了他的短,哪日他要跟自己算起账来,岂不是冤枉的很?是以干脆直接揭过这茬不提。

    王青瞥见刘大富的脸色不太好看,慌忙将上前几步将他请他一边,急急地说道:“刘班头,此事确是千真万确,这都是村民迫于这江二的淫威,所以才不敢检举他,说的句句属实,还请刘班头明察。”

    “这王胖子,你怎么说也是一个里长,听闻家产也还颇丰,比起你来,村民会怕这么个小老百姓么?你当老子是愣子?不过反正都来了,不如趁机诈点酒钱,不能让弟兄们白跑一趟不是。”刘大富暗暗在心里想着,同时瞥了眼院里的人群,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沉吟半响,刘大富突然冷冷的对着王青说道:“王老爷,那您说如今该如何是好啊?人又搜不到,连个物证也没有,作证的村民也是模棱两可的,莫非您还想让我将他们父女两人屈打成招不成?”

    王青又不好说那江二身手高明,以免漏了昨日的丑事,如今还没拿到韩元恺,自然还就定不了他们的罪,到时候上了大堂自己也难免有趁火打劫强抢民女之嫌,只好唯唯喏喏道:“不敢、不敢!刘班头,我是说咱们可以等他回来不是?江二那所谓的侄儿甚是维护这小女子,因此只要咱们将这父女俩关押起来,再放出风去!嘿嘿……那人一定没走远,也不用劳烦各位差爷进山去找,就算知道有危险他也是一定来救的,到那时可不就是自投罗网了吗?且不提他身上还有伤,并不难对付,刘班头,剿灭流匪这可是大功一件呐!”

    刘大富闻言瞥了他一眼,摇头道:“无凭无据,怎么好将人扣押!大老爷来时特意交代过的,千万不要乱来,以免激起民变,真如你这般胡闹,到时候若是闹出事来我如何跟大老爷回话?王老爷您是一庄里长,难不成还不懂得衙门里的难处?”

    王青回头瞥了眼不远处的江二,犹豫了下,压低声说道:“刘班头,您可是县衙公人,堂堂马快班头,有您坐镇,这些平头老百姓他们如何敢闹?若真有事王某人自会从旁协助。”

    刘大富眼睛滴溜溜一转,在江家父女俩身上瞥了眼,随后看了看王青,不停地搓起手来,王青见了在心里暗啐一口,背过身对着江二和村民,抓过刘大富的手竖着跟粗短的手指在他掌心里划里几下。

    见刘大富还是皱着眉头,王青肉痛之极,狠了狠心,又重新在他手心里划了起来。

    刘大富这时才舒展了眉头,看了眼江家父女,想到自己也有个这般大小的闺女,也有些不忍,可是又想起那个养在外室娇娇滴滴的小娘子,花销起银子来真当如流水一般,家中那母老虎又管得紧,便也点了点头,应下了此事。

    王青也顾不得肉痛了,嘴角挂上一抹阴毒的笑。

第七十三章 崔二小姐

    新寺镇上,正是天色放亮的时候,街市上热闹的很。

    一处茶点摊,支着几张桌子,几个汉子口水四溅的在说着王家庄昨日那件趣事,旁边的人听得热闹,把个茶点摊的座儿都坐满了。

    忽然,有一匹快马急急地跑过狭小的镇门口,一溜烟的从茶摊前经过,呼喝着叫开拥挤的道路,轻车熟路的在弯弯绕绕的街道穿行,又引起看客们一番猜想。

    那人骑马穿过一条弯弯的巷道,来到一户大宅院前,门匾上两个金漆大字“张府”,正是张大户家。

    此时的张家大门已经打开,两个小厮正各提着只扫帚在门前清扫灰尘,见有人来,其中一个小厮忙上前接过马匹,那人快步上前急急地说了句什么,旁边那小厮忙丢了扫帚,一气儿的直接带着他进了朱漆大门。

    跟着穿过走廊巷道庭院,带路的人已经换成了张府的管家,张大户此时正在庭院里漱口,见管家进来通报,急忙简单收拾了下,便到内厅去见客。

    在张大户示意下,侍女上了茶便快快地退了出去,管家随即把门掩上,站在门前小心张望不让人接近。

    张大户接过那人手里的书信和一幅卷起来的画卷,先是小心的拆了细细的瞧了遍那封书信,心知事情紧急,他又急忙拿起放在桌上的画卷小心的打开,把眼一瞧,顿时便瞪大了眼睛,惊呼道:“是他!”

    又惊又喜的张大户急忙叫管家取来文房四宝,急急的书写了一封回信,待墨风干,小心的封好蜡,便又交给那人带回去。

    那人见张大户一脸惊喜,想必有了消息,也不敢有片刻耽误,饭也不吃只带了管家递上的干粮,便打算踏上归途。然而虽然人可以不歇,可马已经跑了一夜,来到大门前一行人这才发现跑了一夜的马匹已经累得直喘粗气,张大户便又亲自带着他去马厩挑上一匹好马。

    又因为事情机密,信中特意交代不许泄露出去,就连暂住在家中的崔家二小姐崔俨霏,也就是女扮男装的白面公子,亦不能透露半句。毕竟她实在是太爱玩闹太好奇了,加上马厩离她住的小庭院又不是很远,所以张大户一路上都有些提心吊胆的,生怕遇见了她,若不是得了小厮回报,崔二小姐住的小庭院里还没有什么动静,想必还没有起来,张大户也不会贸然往这边走动。

    然而,白面公子崔俨霏早早就起了床,坐在梳妆台前的她长发散落,还是可以瞧出这是个女子,只不过,锦衣白袍的仍是一身的男子打扮。

    铜镜前,一个俏皮笑着的少女,娴熟的将自己那一头漂亮之极的长发绾起,又将桌上的绿玉簪子拿起插在发髻上固定住,便挽了个男子发髻。待瞧见镜子里的自己一下子变成了俊秀的公子哥,几乎瞧不出破绽来,再一想到那有趣的家伙突然得知自己是女儿身的样子,崔俨霏忽然很是期待。

    等到一更天,才得到昨夜派出去跟着韩元恺的护卫回禀,知道他把家里的田赋及时交上了,并没有被自己耽搁,崔俨霏也终于放了心,只不过还不知他瞧到那封书信会怎样的惊讶,想想就觉得好玩。

    崔俨霏正噗嗤一笑,却听门外响起一阵轻轻地叩门声,随后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说道:“二公子,您起来了么?”

    听到是那两个自己救下来的侍女其中之一的声音,崔俨霏头也不回的喊道:“门没闩,进来吧。”

    听到屋子里传来清脆的声音,两个侍女端了盆温水和些洗漱用的东西以及早餐进来,看到崔俨霏已经将衣服和头发绾好,以为是对她们不满,不禁有些慌,两人对视一眼将门掩上,疾走几步刚想告罪。

    崔俨霏对着铜镜瞧得清楚,急忙转过身来拦道:“你们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人,我只是一时忘了身边多了两个侍女,快起身过来,我还急着去看看那匹马儿。”

    两个侍女一听,提着的心这才放回了肚里,福了一礼,跟她告了罪,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公子哥,两个年纪也不太大的侍女对视一眼,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想道:“她要真的是个公子,那该多好……”

    细细洗漱一番过后,崔俨霏随便吃了碗侍女端来的人参鹿肉小米粥,便踱出了房门快步往马厩走去,身后还跟着两个青衣护卫。

    风风火火的出了庭院,穿过长廊来到马厩门边,崔俨霏恰好瞧见了那个送信家仆,从他的衣着式样,认出了那是自家表哥家的小厮,还以为是来叫她回去的,顿时便想开溜。可又看见张大户在一旁陪着他挑马,旁边还有十几个身材壮硕的家仆,见他们还时不时说着些什么,白面公子不禁有些好奇,悄悄摸了过去,躲在暗处偷偷听起来,两个青衣护卫也只好悄悄跟在后边。

    却只隐隐约约的听到“一路上小心、千万把信送到”之类的话,听着似乎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只要不是叫她回去便好,她不禁没了兴致,刚打算起身离开,可那人刚好挑了马离去,不想被发现又蹲了回去,正瞧见张大户自己也带着人在挑马,嘴里似乎还跟管家说道什么“王家庄”的。

    “王家庄?那不是他住的村子么?”她一听急忙现出身,那几个大汉这才发现有人接近,刚想戒备便瞧见是崔二小姐,便又松了口气也不禀报老爷和管家。

    白面公子崔俨霏一路通行无阻的小跑到张大户跟前,张大户正挑着马,不禁被她突然地出现吓了一跳。

    “啊!原来是你啊,二公子,”看清楚来人,张大户拍着胸口松了口气,“你……你这是?”

    将他神态尽收眼底,崔俨霏似笑非笑地说道:“哦,我来看看那匹马儿,张老爷你呢?又来这里做什么?”

    张大户一听便有些错愕,可也不敢多说什么,知道她爱凑热闹,急忙胡扯道:“额……我……我就是觉得无聊随便看看。”

    崔俨霏一听便冷哼道:“还想骗我!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们要去王家庄,是也不是?”

    见似乎漏了馅,生怕她要跟着去,张大户急忙掩饰道:“二公子,不是的,您这是听谁胡说八道乱接舌根?”

    崔俨霏狡黠一笑,道:“听你说的啊!我刚才走到墙后边就听到你们在大声说什么王家庄什么一路小心的,当然本公子可没有偷听,是你们说话声音太大钻到我耳朵里去的,喏!他们俩可以作证,而且他们也都听到了。”

    崔俨霏说着一指身后两个青衣护卫,两个青衣大汉虽然听了觉得十分无语,但见众人都往他们面上看来,还是板着面孔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

    崔俨霏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回过身来看着不知所措的张大户,说道:“王家庄是出了什么事么?你们是不是也要赶过去?”

    “李公子可是在信里特意提到,此事绝不可让崔家二小姐知晓,这可如何是好?”心里犯了难,张大户忽然灵机一动,急忙摇头道:“二公子,我说的是黄家庄,并不是王家庄,您可能听岔了,不……不是,我是说……是我口齿不清,黄王不分,倒让二公子您误会了,呵呵……”

    见他说的认真,崔俨霏皱了皱鼻头,知道回头问自己那两个护卫也没用,又仔细回想了下,暗暗道:“难不成真是我听岔了?是我太想他?呸!怎么可能,我只是担心我的马儿有没有吃好罢了,算了,今日他应该也会来还马的。不过,为了不让这老头儿骗我,我得看着他才行,如若他一急,那便是蒙我,到时候定让他好瞧。”

    张大户瞧崔俨霏点了点头,似乎也认同自己的说辞,刚想松口气便听她说道:“哦?倒是有这个可能,只是不知张老爷来马厩,可是今日有事要办?”

    见她两眼直直的盯着自己,还一脸的怀疑,张大户有些无奈,只好说道:“额……二公子,我今日并没有什么事,我只是在这院里随便走走,顺便瞧瞧这些马有没有喂好,也是怕下人们没有把二公子的马照看好,再者叮嘱他们到黄家庄收租子不要恃强凌弱,交不上的可以宽限些时日。”

    看着崔俨霏微微点了点头,又背着手走到旁边那匹正在吃草料的瘦棕马跟前,张大户以为无事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瞪了一眼旁边那十来个大汉一眼,那十几个一头雾水的大汉顿时噤如寒蝉。

    崔俨霏细细打量一番,见那马儿歇了一夜,虽然精神头仍不是太好,但也能吃能喝了,便也放下心来,拍了拍马头,忽然转过身说道:“哦?原来张老爷还有这番心思,咱们也算知己难求,来这两日听闻张老爷还是个棋术高手,既然无事要办,我也正好有空,今日咱们就来个以棋会友!”

    “这……二公子,我……”张大户心里大悔,他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面前这笑得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第七十四章 引蛇出洞

    日头刚刚升起,才青山山脚往上不远,韩元恺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息,随手从路边捡的树枝当做拐棍,就那么随手搭在旁边,下边便是一处陡峭的山坡和深不可测的山崖。

    官道是不敢走了,身体也没好利索,所以韩元恺只能先找个地方将身体养好。思来想去,对附近熟悉的也只有这才青山了,可前几日走的那边又有山匪出没,他便没有走得更深,加上这山高林深,便于藏身,所以韩元恺又重新进了山。

    山中的清晨虽然凉爽宜人,但韩元恺身上也走出了些汗,再被山风一吹,加上衣服多有口子,却也颇觉得有些凉意,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四处白蒙蒙的,韩元恺走了一夜,昨夜肚里进的那点东西本就只是个半饱,这时早已“咕噜”作响了。

    韩元恺便将包袱取下,小心的解开取了两个窝头出来。正要重新绑好,忽然发现里边还有几个小布包,他有些好奇的伸手一摸,原来是包咸干菜,旁边那硬邦邦的却是一对打火石,韩元恺心里一动,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走了一夜的路有些渴,韩元恺也不打算吃那咸干菜,而且窝头里边也都包有,正打算重新将包袱捆好,忽然瞧见中间的窝头里边露出块布来,原来里头还藏着东西。

    韩元恺不禁有些好奇,小心的扯了出来伸手一捏,原来是几锭银子!

    掂量了下,怎么也有二三十两,托着手里的银包,韩元恺这才知道包袱缘何颇有些分量,原来她还在里边塞了银子,奈何自己没有身份不说,还成了被官府通缉的流匪,希望他们父女俩不要被自己连累才好。

    感叹一番,韩元恺将包袱重新系好,他也怕官府的人会循着痕迹进山来追,还是得在山里边寻个可以暂时藏身的所在,不然不说猛兽毒蛇什么的,就是刮风下雨也是难捱。望着底下的山雾,韩元恺一手拿着水囊一手抓着窝头便啃了起来。

    韩元恺不知道的是,此时在离他不远的山脚下,也正有两条汉子向山上跑来,正是那两个藏身在王家庄村头路边林子里的两个山匪探子。

    清晨时分,一班衙役骑着快马就进了村,惊醒睡梦中的两人,幸好藏得隐蔽,所以他们并没有被发现。

    认得带路的正是昨夜那个骑马出村的王家小厮,等衙役们过去后,两个匪汉做贼心虚之下,生怕是那傻子把事情告诉了王青,他俩的事发了,所以便不敢再想摸进王家窃取钱财之事,叔侄俩草草商议一番便向着山上跑,打算就此返回山寨,以后再另寻机会脱身。

    两人一通狂跑,生怕那帮衙役骑马追来拿人,是以他们一路上专挑小路而行,提心吊胆的跑了一路,终于到了才青山的山脚下。

    已是累得弯腰呼呼直喘的,两个匪汉休息了好一阵才能直起腰来。回头看了看见后边没有动静,那一脸乱糟糟胡茬的大汉一脸的沮丧,愤懑的道:“没承想……我才被驿属……裁退,就落得个……被官府缉拿的下场,真是让李家……列祖列宗蒙羞啊!”

    那个年轻的匪汉突然说道:“不对!叔父,我越想……越不对,您说那班衙役……真的是冲咱们……来的么?”

    杂须匪汉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昨晚江二那侄儿带着伤趁夜走了,如今想来却是古怪!算了,反正不是冲他就是冲咱们来的,都到了山脚下了,咱们先上去避一避,虽说跑了那么久,可那班官差骑马一会儿就能撵上来了。”

    说罢两人便一头扎上了这方圆数十里最为广袤、也是最便于藏身的才青山,消失在白蒙蒙的晨雾中。

    ……

    江家小院内,刘大富以有村民检举要细细在村里盘查为由,将江家父女都关在了屋子里,门口还有两个衙役把着。

    外边院里的村民倒没有受到衙役限制,挤挤攘攘的人群也就都散去了。小芹爹见自家女儿小芹并不在江家,只道她偷偷回了家,怕她也受到王青报复,再者他在这里也于事无补,也就跟着人群出了院子,急忙赶回家去。

    外边动静满满的小了些,还有那些衙役在饮酒吃喝,屋子里的东西有翻动的痕迹,虽然凌乱,但好歹也没有打砸损坏。

    江二倒不着急,从王青那并没有多少底气的表现来看,他知道那块令牌并没有落在王青手上,否则这些衙役绝不会这么好说话,反正韩元恺已经走了,所以被刘大富寻个由头关押的时候江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要韩元恺不回来,这招引蛇出洞对自己那是毫无半点作用。今早江二也叮嘱过大牛,让他不要说出韩元恺的事来,并且不要那么早回来,银子自己也都藏到白马背上了,所以,江二不仅不慌不乱,反而很是镇定。

    回过头来,看着坐在炕边的女儿,脸上眉头紧皱有些担忧的模样,江二不禁收起心思走到她身边,又瞥了眼房门,这才悄声道:“翠翠,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事情远没有爹昨晚说的那般严重,如今咱们被困在屋里,也只不过是王青没有法子的法子,他这是想逼我动手,迫我与官府为敌。”

    “那怎么办?”江翠翠一脸担忧的抬起了头。

    想起方才王青和刘大富背着众人的那一点小动作,江二道:“莫慌,那个班头刘大富显然也看穿了他那点伎俩,与他也并不是一条心,否则不会把咱俩关到一起,我想刘大富不过是气不过被王青利用,赚他俩银子做酒钱罢了。”

    江翠翠却依然担忧的道:“阿爹,你怎么懂这许多门道?有你在身边我并不担心,我只是怕……”

    江二暗暗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道:“爹知道你顾念他搭救之恩,当然爹对他也很感激,可是为了你也为了他,他绝不能留下,况且当时爹还以为……”

    “什么?”江翠翠下意识问道。

    江二轻声道:“没什么,反正以他的本事,不会有事的,你就别担心了,翠翠,他跟咱不是一路人,明白吗?”

    江翠翠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外边院子里,刘大富正在和其他弟兄围在石桌上一起吃喝,桌上都是王青叫人送来的酒肉。而王青坐在旁边陪着,脸上虽然陪着笑,可心里却愁得不行。

    王青倒不是怜惜这些酒肉,反正都是些昨日酒席剩下来没用得上的,不吃也是放坏。他发愁的是已经派人去附近山里敲锣打鼓的喊了好一阵了,可如今还不见有半点消息回来,只怕是自己揣测有误,他暗恨自己疏忽大意,昨夜不该没有派人继续盯着江家,如今被那小子走脱,自己反而落得个不上不下的田地。

    想起那个报信的蠢蛋,肯定是来偷听之时被人家发现了,才害得自己如此狼狈不堪,想道这里王青就恨得牙根直痒痒,可如今还不是算账的时候,院子里这十几个衙役他又使唤不动,所有身边能使唤的人都派出去了。

    而且王青提议把江家父女分开羁押,到时再用些计策,譬如鼓捣些动静出来,以江二的性子定然能逼得他出手,到时就算没有抓住那该死的竖子告不了江家私藏匪寇之罪,那江二也少不得要受牢狱之灾,这之后江家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子,还不是要来求自己么?

    可这绝好的提议却被身旁这该死的刘大富一口否决了,王青也只能真的派人出去,一边搜山一边把江家父女被抓的事喊叫出来,把那该死的竖子给勾回来,也好来个一网打尽。

    “铛!铛!铛!”

    小院外边,刺耳的铜锣声随着一堆凌乱的呼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第七十五章 自言自语

    新寺镇,张家大院。

    后院内厅里边,张家的主人张大户正陪着贵客崔家二小姐崔俨霏下棋,旁边的管家先前得到张大户偷偷的示意,在他们离开后,便亲自安排人赶往了王家庄。崔二小姐的几个随身护卫虽然看到了,但也都十分默契的没有做声,好似与此无关一般。

    崔俨霏手举一颗白棋子瞥着坐在对面的张大户,见他倒也不慌不忙,旁边进来不久的管家侍立一旁,与方才在马厩的那副紧张模样大相径庭,崔俨霏不由得起了疑心。

    张大户和一旁的管家知道她在打量自己,俱都扮出一副轻松的模样,不敢漏出半点破绽被她瞧出。

    然而瞧这两人越是淡定,崔俨霏越是怀疑其中有鬼,便想借着尿遁出去看看马厩里的马有没有少了,是以在张大户落下一子之后,她忽然起身说道:“张老爷棋术果然高深,本公子却是一时想不出来破解之法,茶水喝多了,本公子先去解个手,回来定然破了你这棋局!”

    张大户见了,这才发觉自己是弄巧成拙了,心知以她的水平怎么可能应对不来,故而知道她尿急是假,打探情况是真,实在怕她闹着要跟去,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她身涉险境?自己又不能硬拦,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倒也罢了,还会累了全家。

    想起她爱玩闹的性子,张大户急中生智,咳嗽两声,忽然说道:“管家,听说昨天傍晚出了件怪事?好像是王家庄那边的?”

    “王家庄?昨夜?”走到门边的崔俨霏一听便站住了脚步,竖起了耳朵悄悄听着。

    “额……”管家在张大户身边侍候多年,也是人老成精,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老爷,的确是有那么件趣事,小的今早也听下边的人说起过,好像是从那班鼓乐队传出来的,好像是一场亲事给人搅黄了。”

    “我也只是听了那些小丫鬟一嘴,知道得并不十分详细,似乎颇为有趣,你再给我详细说道说道,”张大户瞥了眼门边的崔俨霏,朝管家使了个眼色,见她忽然转过身来,忙收起了面上的笑容,“额……二公子,您不是……”

    崔俨霏闻言也不以为意,径直回到座位上,嘻嘻笑道:“哦,我忽然又不急了,张老爷咱们继续,一边下棋一边听故事,倒也颇为有趣。”

    “难得二公子有如此兴致,就听二公子的,管家你继续说吧。”张大户笑呵呵的看着崔俨霏说道。

    “是,老爷,多谢二公子赏脸!”管家拱手朝两人行了一礼,随后继续说道,“是有这么件事儿,王家庄昨日有场亲事,是以早早便请了镇上的鼓乐班子去,因为主家是当地的里长叫做王青的,办的规模倒也不小,酒席就有几十桌,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来凑热闹。那主家王青往日里可是个极其吝啬的人,这一日却是一改往日作风,来者皆是客,无须请柬便可进门大吃一顿……”

    “这有什么稀奇的?高兴呗,能吃的多少东西?对了,那王青不就是上次和假道士一起骗人的那家伙么?张老爷上次都跟我说过了,这次他又来使坏?”举棋不定的崔俨霏终于下了一子,随即抬头无聊的说了句。

    对上一眼,管家便神色恭敬的垂下眼帘,道:“回二公子的话,确实是他,本来这事儿也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但那新郎官也就是王家少爷,那可是王家的独子,只可惜生下来便是个傻子,长得还跟他爹一般又胖,而新娘子也是上次那个要被强逼着嫁人的女子,据说却是长得十分美丽的,接亲上轿进门本来都没什么事,就是单单到了最后的拜堂,这亲事可就出了岔子了!”

    “昨日他那般着急,莫非就是因为这漂亮的新娘子?好啊!竟敢隐瞒于我?”往门外边那两个青衣护卫瞥了眼,崔俨霏不由得在心里边嘀咕着,随后更是禁不住出声问道:“出了什么岔子?难不成是那漂亮的新娘子被人抢了去不成?”

    管家忙点了点头,朝着崔俨霏伸出个大拇哥,道:“二公子说的正是!那新娘子本来就不愿意嫁的,听说上了花轿还带着一只毒镖咧!”

    崔俨霏顿时来了兴致,棋也不下了,撑着脑袋专心的听着,啧啧称奇道:“这女子倒是贞烈,莫非是有了心上人,被那什么王家瞧见她长得美便被胁迫嫁人?可是那傻子也懂得什么是美色的么?”

    “额……”管家听了这一连串的问题,有些愕然,瞥了眼坐在旁边的张大户,摇了摇头道,“这老奴就不知道了,下边的人也没说,只怕那些鼓乐班子的人也是不知情的吧?”

    崔俨霏见他也说不出个究竟来,急忙摆手道:“罢了罢了!你继续往下说吧。”

    管家润了润嗓子,又继续说道:“是,前边的两拜虽然新娘子并不乐意,但都被旁边的人给强逼着拜了下去,正当一对新人要最后一拜即将礼成的时候,忽然一个男子骑着一匹白马径直闯进了王家,看到堂上的场景,直接把手里一根棍子扔出去,那棍子从一对新人中间飞过,力道极大,竟砸倒了大堂上的一堵墙,吓得那媒婆丫鬟和坐在堂上的王青夫妇那是哇哇大叫,外边的客人也慌乱起来四散奔逃,正办的好好的婚事顿时大乱起来。”

    崔俨霏暗暗想道:“白马?看来真是他了,还砸到了一堵墙?嗯,如果是他倒真有可能,昨日见他一棍便把那大汉打下马去,是有点身手,还挺威风的嘛,这人果真有趣,不枉我借他白马,还送他衣物,只是那新娘子好似是姓江吧?他怎么姓韩?他不是新娘父亲的远房侄儿吗?”

    崔俨霏正想着,又听管家继续说道:“那新娘正要寻死,瞧见有人来救,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怎的,就是跑不出大堂来……”

    “啊?”虽然开始就知道亲事被搅黄了,但崔俨霏还是听得也紧张起来,“这新娘子,既不愿嫁这时候不跑还等什么?”

    管家怕她再问些奇怪的问题,便一口气说道:“回二公子的话,那新娘子是没跑,但旁边倒是跑出来个姑娘要拉着她跑,王青那里能让自己的儿媳妇跑了,就急忙让人拦住。

    然后外边的男子既然又得出手,把挡在门前的几个家丁一通好打,直打得他们哭爹喊娘的,里边那两个姑娘便趁机挣脱跑了出来,这下子那王青就生气了,你来抢人算是怎么回事?所以又叫上几十个家丁,那里边还有个武师,王青可是花了大价钱,据说是一百两银子和二十亩良田,要把人抢回来,那三个人见那么多人围上来就要往门外跑,可门却被从外边锁上了,那门又高又厚,那汉子也一时没了法子……”

    “啊!”崔俨霏一听急忙立起了身子,“那这样他们是怎么跑掉的?他们没受伤吧?”

    “咳咳……”知道崔二小姐对此人似乎很有兴趣的张大户想起韩元恺受了伤,急忙咳嗽两声,提醒快要说漏嘴的管家。

    管家正要继续说,忽然听到旁边张大户的咳嗽声,想起崔俨霏似乎对那叫韩元恺的很有兴趣,想了想便继续说道:“额,他们都没事,那几十条汉子连他们的汗毛都没摸到,都被那男子给痛打了一顿,就连那个颇有手段的武师,也被他打断了几根肋骨起不得身,王青见这么多人都打不过,只好认栽乖乖的把他们送了出去,出来的时候,门外锁门的家仆也被外边的白马踢翻在地,正惨嚎不已。”

    崔俨霏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开心的道:“哈哈!没承想他倒挺有本事的,还有我的好闪电。”

    张大户在一旁看了她一眼,带着疑惑的声音问道:“哦?听这话,二公子知道那人是谁?”

    崔俨霏笑道:“你们不记得了,昨日那个送药来的人,叫做韩元恺的,回去的时候我不是借了他一匹白马么?哈哈,救了新娘子我的闪电也是有份的。”

    张大户奉承道:“啊!原来却是他,二公子好心借马给他,倒是又做了件大好事。”

    崔俨霏客套几句,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好似自言自语的道:“只是不知道那新娘子跟他是什么关系?他妹妹?可他们一个姓江一个姓韩,怎的如此古怪?是他说了假名还是过继给了别家?要是这样的话他倒是个好哥哥,不像表哥,而且身手也比表哥好得多了,这人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嘻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的信,他不会不来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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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乍到的韩元恺对此自然一无所知,一穷二白又是黑户的他正苦思冥想着如何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古代生存下去,殊不知无数势力正暗潮涌动剑指他来……
大厦将倾!
是身未捷死如蝼蚁,还是一步步步上权利之巅?
饿殍冻骨商女犹吟,蚍蜉撼树且看少年!釜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釜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釜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