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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宝七七     一品继室txt下载     一品继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迷局

    “东家,里面请。”掌柜一见一身白衣的男子连忙恭顺地迎了上来。

    李锦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忽然扫到那个白色的身影,目光微震,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你们先在这,我去去就来。”李锦起身,朝那个那个身影走去。

    李锦小心翼翼地跟在对方身后,那白衣男子的侧脸精致秀气,言语举止之间倒也大方,只是纤细的脖子处没有喉结,仔细观察一番倒是与寻常男子不同。若是她没猜错的话,此人就是南山王妃方颜。一个女扮男装的王妃,一个男扮女装的飞贼,这两个倒也有些意思。

    李锦看着他们走进了一间雅间,不一会儿掌柜的先退了出来,然后把门带上就离开。

    偷听不是君子所为,恰好李锦是女子。

    李锦贴着窗,用手戳开一个小洞,朝里面看去。只见里头除了方颜之外,另外还有一个模样冷峻的黑衣男子,其言行举止暧昧。零零散散地说了一些话,拼凑起来就是他们关系不简单,两人情意绵绵,可惜罗敷有夫,今生无缘。

    一番诉说衷肠之后,两人搂抱在一起。

    方颜一脸痛苦地看着眼前冷峻的男子,“黑炎,我们不能这样!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放开我!”

    说完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对方,可惜被对方紧紧地束缚在怀中挣脱不得。

    黑炎目光幽深,一脸深情纠结,声音低沉磁性:“颜儿,上官御对你并不好。”

    方颜连忙反驳道:“不,他只是最近太忙了,没有顾及到我而已。只是黑炎,我已经做了选择,你不要逼我好吗?我不想变成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我承认我喜欢你,可是这不能让我离开上官御。”

    喜欢别的男子?李锦听到这,面色震惊不已。这方氏也太大胆了吧?已经嫁为人妇,居然还跟别到男子纠缠不休。而且听着里面的话,还不止一个。这不是水性杨花是什么?

    李锦越听越觉得羞臊不已,简直是不知廉耻!

    “谁?”

    阴沉冷厉的声音让李锦心中一惊,被发现了?不行!里面那黑衣男子一看见就不是普通人,肯定会杀人灭口。

    李锦转身就走,忽然感觉脊背发凉,回头一看,一枚银针泛着寒光渐渐向自己逼近,避之不及。

    她原本以为自己今日命丧于此,忽然被人腾空抱起,又迅速躲进另一个房间之内。

    “没事吧?”温润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李锦抬头一看,诧异于南司会出现在这。

    “你……”

    “嘘,有人。”南司示意李锦不要出声,等到外头没任何动静之后,才开口道,“你怎么在这?幸好我刚好经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刚好在这里吃饭,只是无意间撞破了一些事情,恐怕是被人杀人灭口。”李锦一脸惊魂未定。

    “杀人灭口?你遇到什么人?”南司一脸严肃,对于刚才之事还是心有余悸。若是他迟一步,那银针上可是沾着毒的,一针毙命,凶险异常。

    李锦想了想,这南司是承恩侯之嫡孙,如今他嫡兄袭爵为二等男。但南司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少年得志。十三岁中举,十四岁连中三元,十五岁入了翰林院。只可惜承恩侯在世时刚正不阿,当众呵斥上官御狼子野心,密谋造反,一直被上官御记恨。

    所以即便南家儿孙能力再出众,也不会得到任何重用。南司虽在翰林院当值,也不过是一个闲差而已。

    如此一来,这明珠就要蒙尘了。

    “我看到南山王妃女扮男装见一个男子,而且举止亲密,实在是羞于出口!”李锦不管再冷静,她也是一个女儿家,所以对于男女之事多有避讳。

    南司对上对方羞涩的眼神,心中一动,颇有些不自在,寻思着用什么法子打破这一尴尬的局面。

    “刚才那男子出现,我无意间扫了一眼,倒是想起来他是谁。这男子不简单,你可千万不能招惹,否则后患无穷!”

    李锦见对方一脸严肃地警告自己,想来对这男子颇为忌惮,倒是好奇对方的来历。

    “南公子认识此人?”

    南司点点头,“此人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教教主黑炎。其心狠手辣,武功高强,无人能敌。他居然跟南山王妃认识,我倒是不知道。以后你见了他绕道走,千万不能让他发现你有什么不妥。”

    李锦惊诧,这方氏到底是何种人物,居然认识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而且看起来死心塌地的那种。就是她那“好”夫君也是对方的裙下之臣。

    “这个自然。只是这王妃也太大胆了,她就不怕被王爷发现?那若是王爷杀了黑炎,那也是为民除害。”李锦回道。

    南司沉吟片刻,怕只怕他们知道彼此的存在,其中纠葛千丝万缕,让人瞠目结舌。只是这些私密之事,不能外道。

    “夫人,你是聪明人,该明哲保身才是,这事情千万不能插手进去,不然的话追悔莫及!”

    李锦见对方忽然正言厉色起来,心中有了计较,恐怕这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对方言语含糊,其中必有隐情。又想起当日茶楼一见,想必他与少帝关系匪浅,一一细想起来,总觉得里面大有来头。

    算了,既然对方这样说,她何必自找麻烦。

    “南公子的话,妾身记住了。”李锦眉眼温顺,让南司松了口气。

    确定无事之后,李锦与南司分道扬镳,回到大堂里,见春婵和织微两人干坐着,神态焦急万分。

    见自己来了,顿时松了口气。

    “我们走吧。”李锦一开口,两人连忙起身。

    “如何?”上官刈依旧坐在高楼之上,目送着李锦离开,方才收回视线。

    黑衣男子低着头,拱手行礼道:“回主子的话,一切顺利。”

    “既然如此,空缺之人不日补上。”上官刈面色温和,语气平和,目光所及之处,瞬间犹如冰窖。暗忖着这一命换一命,就不知帝师如何回报他了。

    “是!”黑衣男子不由得遍体生寒。

    回到府中,李锦单独留下了织微。

    “可是发生了异常举动?”

    织微面色惊讶,“小姐,你怎么知道有事情发生?”

    李锦秀眉紧蹙,于是把天香楼发生的一切简单地说了出来,听的织微瞠目结舌,心有余悸。

    “小姐,还真有这事?幸好你没事,不然的奴婢还有脸见老爷、老太爷?”织微缓了缓神,瞬间又一脸正色道,“自从小姐你离开后,半日没来,所以奴婢就找借口离开去寻你,谁知在一处听到尖叫慌乱的声音。奴婢一瞧,却发现过道上躺着一具男尸,中的是毒针。奴婢耳聪,察觉到有高手在,不想惹事,所以就转身离开。”

    李锦越听面色越发凝重,“那男子长什么样?毒针又是什么样子?”

    “男子长相普通,一身蓝衣,没什么不同。毒针也跟普通银针没什么不同,就是沾着毒液而已。不然的话,那男子也不会面色青紫,七窍流血,一副中毒之相。”

    听织微所言,那中毒死亡男子出现的倒也蹊跷,而且死的地方正好是她偷听之处。难道对方做了自己的替死鬼不成?

    李锦越想越觉得自己已经深陷其中,南司出现在那里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第47章 小产

    “夫人,不好了,出事了。”吴妈妈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李锦问道。

    “苏姨娘被撞了。”

    “被撞?”李锦忙道,“赶紧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吴妈妈一路说去。原来是小孩子淘气,一不小心撞倒了苏若雨,这会儿正疼的撕心裂肺,大夫已经请过去看诊了。

    李锦来到西厢别院,外头已经站满了人,姜氏与林炎都在,而罪魁祸首林涵早已吓得面色发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起来十分可怜。

    “夫君、娘。”李锦福了福身,朝向面色阴沉不定的林炎,“夫君,苏姐姐一定会没事的。”

    林炎心神不定,听着屋里头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还有从屋子里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手中端的铜盆里都是血,渐渐的眼中染上一片血红。

    李锦见林炎不答话,眼中满是血丝,不再说话,耐心站在一旁等待。

    过了半日,里面声音才歇,大夫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

    林炎赶紧走上去问道:“大夫,若雨如何了?”

    姜氏却抓着大夫的手,紧张地问道:“我孙儿怎么样?”

    大夫一脸为难,无奈地挥挥手道:“不行了,孩子保不住了。”

    姜氏愤怒不已,“怎么会保不住?那是我孙儿!之前还好好的!你是不是故意害死我孙儿?我告诉你,我孙儿可是文曲星降世!”说完,就作势要去打人。

    大夫被吓得仓皇失措,忙解释道:“老夫人,草民不敢啊!而且流的是女胎,根本不是男胎。”

    姜氏一愣,“你说什么?是女胎?上次那个老大夫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炎目光微闪,向姜氏解释道:“也许是人家看错了。这世上欺世盗名的江湖游医多的是。”

    这话说的姜氏气恼不已,“这老大夫也太过了!还好是个女胎,流了就流了,没什么大不了。”

    说完,一脸庆幸,随后立马把目光转向抽抽噎噎的林涵,可心疼坏了,忙把对方搂在怀里一通安慰。又数落苏若雨的不是,干脆带着林涵一道离开。

    李锦默然,这姜氏还真是冷血,这女胎到底是她孙女。不过对待大姐儿还不是一样。

    “夫君,要不要进去看看苏姨娘?”李锦问道。

    这时时婆子劝道:“夫人年轻不知道,这女子生产的地方血腥晦气的很,老爷身子金贵,可不能进去。等过了今日,苏姨娘身体好些,血气散去,方才进去。”

    “这……”李锦倒不知说什么了。

    “既然如此,那夫人替我进去看看为好,我正有要事处理。若雨那里你多照看些便是。”林炎暗自松了口气,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李锦走进屋子,里头门窗紧闭,鼻尖萦绕着一股血腥味。一眼便见苏若雨湿漉漉的头发胡乱地紧贴在额头上,眉头拧成一团,面色惨白,若不是鼻翼微动,还以为是个死人。

    “夫人。”产婆婆子们忙向李锦请安。

    “如何了?”

    “回夫人的话,刚才姨娘情绪激动,所以大夫让灌了昏睡药,如今睡着了。只是……”

    李锦见婆子犹犹豫豫,便道:“有什么尽管说就是,别支支吾吾的。”

    “是这样,大夫说姨娘这次大出血伤了根本,恐怕以后难以再孕。”

    李锦目光惊异,叹了口气,“唉!此事不得传扬出去,尤其是苏姨娘。你们大家都听清楚了吗?”

    “是。”众人赶紧应声。

    京都雨水暂歇,但南吴水患越发严重,林炎作为此次主事官员更是忙的不着地儿。恨不得一日当三日。每日丑时出,亥时才坐轿回。不说姜氏,就是李锦也难得见一次面。

    “几更了?”李锦迷迷糊糊地醒来,嘴里发干,向春婵要了一碗茶。

    春婵看了看漆黑的外头,回道:“应该是丑时了,刚才奴婢听着打了四更。还早着,夫人继续睡就是。只是这屋子里头怪闷的,好像要下雨似的。”

    刚说完,头顶上忽然响起一阵闷雷,吓了春婵一大跳。

    很快又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门窗剧烈摇晃,呼呼作响。紧接着是狂暴的雨声,那风声越发凄厉逼人。

    春婵赶紧关紧了门窗,拍了拍自己剧烈跳动的胸口,心有余悸道:“夫人,这暴雨真是吓死人了,像是要劈死人似的。”

    这响动已经彻底打消了李锦的睡意,干脆起身坐着,春婵忙给对方披了一件衣裳,“说得也是。难得晴了几日,又要下雨了。这夫君这些日子忙的不着地的,就是为了南吴水患之事。我们京都倒不要紧,但那边若是连续几日这样的暴雨可就难了。这老百姓的日子可不好过。”

    李锦叹息一声,除了替他们祈福念经她能做的目前也就这么多了。

    忽然外头响起慌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李锦立马穿好了衣服,打着伞走了出去。

    此时林炎带着家下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李锦立马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夫君,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炎一脸忧心忡忡,朝服未换,“亥时陛下就召我入宫,说南吴那边发来急报,说南吴水坝决堤,死伤无数,命我立马启程赶往南吴,不得有误。所以我必须现在就去南吴。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决堤?那可不是小事!”李锦面露担忧,又宽慰道,“夫君放心,妾身一定安排妥当,夫君只管放心去就是。”

    林炎松了口气,“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是若雨那边,你多担待点。若她再出什么幺蛾子,你作为主母,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娘那边若是有失,一切以林家声誉为重。”

    “夫君的话,妾身谨记。”

    无后顾之忧之后,林炎坐在马车,掀开帘子,看着站在门口处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收回了视线,目光深沉。此次一去,不知何时回来,原本坚定的心,渐渐迷茫起来。

    李锦见马车走远之后,转身回屋。

    林炎走了好些日子,府中日子照旧。

    这苏若雨自从小产之后倒也安安分分起来,如此一来,李锦更懒得费神。合该她有的,倒也不吝啬,反正用的是林家的银子。

    前些日子因为称病推托,所以没理任何贵妇的请柬。如今林炎委以重任,李锦又深受老太妃喜欢,可是贵圈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以前林家门可罗雀,如今门庭若市,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人来客往,络绎不绝。

    奉承姜氏的人多了,姜氏每日笑得都合不拢嘴。尤其是见识了李锦交际手段,原本对她很有成见的姜氏瞬间高看了一眼,回想起林炎对她说得话,便事事以李锦为先。

第48章 寿宴

    过几日就是章老寿诞,前几日章府就送来了请帖。

    这日章府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李锦一下了车,门口就停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马车,而且前来贺寿的都是些达官显贵,门口迎接的便是小章将军、安阳侯章显,还有接待女眷的侯夫人。

    李锦递上请帖和贺礼名单,侯夫人一见立马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是林夫人啊,久仰大名。”

    李锦含笑地欠了身,“侯夫人万福。侯夫人说笑了,区区小名,何足挂齿?倒是令千金姿容爽利,让人见之忘俗。”

    侯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哪里的话?那孩子整日舞枪弄棒,没个安静样,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我倒是希望她能有夫人一半就满足了。”

    “章家将门虎子,一门忠烈,令千金活泼开朗,习武健身也是难得,夫人何必谦虚?”李锦笑着回道。

    这话让侯夫人很受用,脸上热情了不少,忙亲自迎到后院入座。

    李锦入座之后,立马有人围上来说笑。尤其是赵二夫人江氏赶紧凑了上来,还有谢夫人。她两人可是林府的常客。

    这两个凑到一起,准是凑一场好戏。

    “李妹妹,你可知道这次南山王妃为何没来?”江氏神神秘秘地凑到李锦耳边道。

    李锦把对方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在眼里,遂着对方的意好奇地问道:“为何没来?”

    谢夫人赶紧凑上来道:“你可不知,我听说是王妃偷人,被王爷当场捉奸在床,那场面可叫一个热闹啊。”

    江氏被抢了话,心中一急,连忙凑上去接着道:“是啊,我还听说王爷打了王妃两个巴掌,还跟那奸夫打起来了呢。谁知那奸夫武功高强,王爷啊也不是他的对手,那五百骑兵也耐他不何。可把王爷给气了半死。”

    “还别说,若是一般男子早就休了这**,可王爷居然就单单把王妃给关了起来,还真是爱惨了王妃呢。你们说这王妃也太不知足了。王爷何等身份?为了他后院空空,独宠她一人,就是没生子嗣,也没有纳妾的意思。连太妃娘娘的话也不听。可她还偷人?真是贪心不足!”谢夫人愤愤不平道。

    李锦挑眉,这是东窗事发了?

    “那男子长什么样?引得王妃也连颜面和王爷也不顾了?”李锦问道。

    “我听说长的不错,冷冰冰的,身材高大,其他的就不知道。”谢夫人努力回忆道。

    李锦拧眉,这么有损王府颜面之事,以上官御的性子私底下处理就是,怎么会把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风流韵事传扬开来。就算是再散失理智也不会,不然他如何当成堂堂的摄政王?

    恐怕这事是记恨方氏之人故意传出,目的是彻底毁了方氏。毕竟上官御再怎么宠爱女子,也不能让一个失去贞节的女子为妻,若是如此,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就是上官御肯,老太妃又岂会愿意?

    而且那男子十之八九就是上次差点害她性命的魔教教主黑炎。

    “这样说来,那章大小姐很可能就会嫁过去当王妃?”江氏一脸深思道。

    “是不是这我不知道,不过啊如今的南山王妃的头衔可不保咯。”谢夫人明显的幸灾乐祸。

    “谢姐姐,你可知这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万一是误传呢?以王爷的性子,万一乱说,咱们可就倒大霉了。”李锦一脸严肃道。

    谢夫人噗嗤一笑,拍着自己的胸膛道:“放心,绝对错不了。偷偷告诉你们,我那七舅舅的堂侄的婶娘的外甥女的表哥在王府中当差,是他亲眼看到王妃偷人的,那白花花的……”

    “谢姐姐!”李锦适时地赶紧阻止了对方,不然的话也不知道会说出多少令人羞耻的话来。

    谢夫人一愣,立马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了话,赶紧把嘴巴一闭,连陪笑道:“都怪我,一时刹不住嘴。两位妹妹可别见怪。”

    “无碍。我就喜欢谢姐姐直爽的性子。”只是嘴碎了点。李锦含笑道。

    “李夫人,我家老夫人有请。”

    李锦抬起头,见是一个丫鬟,点了点头,向二人辞别跟着丫鬟去见章老夫人。

    这章老夫人,她听祖父提起过,当年可是巾帼不让须眉,若为男子,其定国安邦犹在章老之上。

    与老太妃的雅致不同,章老夫人所住的院子空荡荡的,连一株花木也没有。倒是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有无数道划痕。墙外的梧桐树探出头来,却是残留了几根树杈,叶子早已落败,还有几根断枝,毫无生气地耷拉着。

    李锦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墙上也落下划痕,可见这院子里是有人经常习武所致。

    当年章老夫人手持一柄红缨枪杀敌无数,把身处险境的章老从蛮夷手中救出,至此便流传了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当然祖父说那章老夫人可谓是脂粉英雄,但那年轻时候的章老长的也就一般。这英雄救美倒有些牵强。

    李锦还未进门,那章老夫人已经在众丫鬟簇拥下走了出来,其步履健步如飞,红光满面,双眼有神,虽一头白发,但看起来却如同年轻人一般有活力。

    “章老夫人万福。”李锦请了安。

    章老夫人仔细打量了李锦一番,虽容貌普通,但气度不凡,眼神清明,招人稀罕。

    “快走过来给我瞧瞧。”

    李锦一听,恭顺地走到章老夫人身边,任对方打量着。

    “还别说你还真有你祖父之风。”章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语气欣慰。

    李锦心中一动,“老夫人,祖父也常常提及您和章爷爷。”

    “真的?”章老夫人一喜,“难得他记得我们,只是年纪大了,也不知道今生能不能在见一面?”说完一阵惆怅。

    李锦宽慰了一番,章老夫人才好些。

    这时一个体态健美的红衣少女气急败坏地走了进来。

    李锦认得,这位就是章家大小姐章灵薇。

    “祖母!爹娘要我嫁人!”

    见是自己最喜爱的孙女,章老夫人笑开了脸,“嫁人是好事,你生什么气?”

    李锦暗忖,难道真的如谢夫人所说的章灵薇要嫁入南山王府了?

    “怎么不生气?他们让我嫁给南山王!”

    “这不是你想的吗?”章老夫人一脸莫名。

    李锦见对方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禁有些意外,当初她可见得对方是赶着嫁的,如今这又是哪一出?

    章灵薇哼了几声,目光不屑,“我又不是嫁不出去,非得嫁给他?再说了我也不过是想压宫里头那人一头而已。如今我都被当众抹了脸推了几次了,这次他们还想上门来娶,哪有那么容易?我又不是贱骨头,非得扒着人家?反正我不同意!要嫁他们去嫁!”

    章老夫人面色一沉,的确这南山王府实在是太过分了!她原本就不喜这门亲事,不过是儿子儿媳赶上去凑着,她也无法。如今不喜更好。

    “放心,祖母替你去说。”

    李锦见章老夫人一脸慈爱地安抚着自己的孙儿,可见南山王府这次的打算要落空了。

第49章 受伤

    这章灵薇性子活泼,经常听祖母讲李大儒之事,早对李大儒敬佩不已。李锦救老太妃之事她也略有耳闻,今日见李锦性子温柔贤淑,顿时心生亲近之意。

    半日的功夫已经成为李锦身后的小尾巴了。

    回去已是深夜,李锦原本打算早些回去,谁知一直被章灵薇缠着无法脱身,只能笑闹着半宿。

    辚辚的马车在大街上格外的醒目,因为深夜,街上无人走动。

    李锦见织微打了一个哈切,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笑着道:“之前我让你先回去休息,你不听,可现在又闹困了。”

    织微勉强打起精神来,反驳道:“这可不行,大半夜回去不安全,奴婢不在你身边怎么行?”

    李锦无奈地摇摇头,忽然马车一个趔趄,差点没把她甩出去。

    织微一怒,掀开帘子骂道:“怎么驾车的?不会驾的回老家去!伤了夫人可怎好?”

    外头传来局促不安的声音,“夫人,是车底下有人,奴才好像撞到人了。”

    李锦一听,立马下车一看,果真见一人躺在车底下,若不是车夫及时拉住缰绳,恐怕这人不碾成肉泥也要缺胳膊断腿的。

    靠近一看,鼻尖充满了血腥味。按车夫的说法,那人不是被他们撞倒的,应该是原本就受了重伤。

    李锦让车夫把人翻过身,借着月光,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瞳孔一缩,面色严肃,“此人来历不明,而且身受重伤,咱们还是不要惹麻烦的好。把人搁一旁,我们立马回去!”

    织微一向听李锦的话,也不觉如何,便矮着身子钻进了车里,反正上天入地,吃睡最大。

    倒是车夫一脸不忍,“夫人,要是咱们见死不救的话,万一人死了呢?”

    “他已经死了。”李锦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其实还有一口气在,只是此人不宜救而已。她没想到从南山王府逃走的黑炎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身受重伤。

    想必上官御那边还在找人,当初她差点命丧黄泉,所以不管何种原因,独善其身才是正道。而且她总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可是奇怪的是五官敏锐,武功不弱的织微居然没有发现。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很快车轮滚动,消失在夜色中。

    而此时还剩一口气的黑炎眼皮微动。

    明月高悬,气势恢宏的皇宫中一个黑影闪过,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巡夜的禁卫军,又闪进了少帝的寝宫景阳宫。

    殿内宫灯忽明忽暗,守夜的宫女内侍正打着瞌睡,忽然一阵怪风令他们全部倒下。随后内殿门被打开,黑影闪了进去,门又被迅速关上。

    一切悄无声息,很快恢复平静。

    几日之后,王府传出南山王妃身染恶疾,移至别苑休养的消息。

    又过几日,老太妃派人来请李锦去王府中赴宴,这次还宴请了章灵薇和其他名门闺秀。大家心知肚明,此次是替南山王选妃,引得不少千金蠢蠢欲动。

    而安阳侯委婉地拒绝了老太妃想让纳章灵薇进王府的提议,老太妃心知是前几次落了章家颜面之事,也只好不了了之。

    这次又请了章灵薇的帖子,她心中忐忑,所以硬要跟着李锦一道去。

    李锦难得见对方局促的样子,笑着安慰道:“别担心,娘娘不会怪你的。这次请你不过是因为安阳侯的面子。你想想若是请了各名门闺秀,而单单没有请安阳侯府,大家会如何想?”

    章灵薇瞬间顿悟,“哦,原来是这样,害我担心被太妃娘娘怪罪呢。”

    李锦见对方原本无精打采的,如今又像猴子似的上窜下跳的,不由得好笑。

    老太妃让李锦跟着她一起坐看各家小姐才艺如何,帮着参详参详。

    “锦儿,你觉得这杨家千金如何?”

    李锦朝杨家千金看去,少女婀娜多姿,容貌俏丽,弹得一手好琴。琴声悠悠,足以让人称赞,造诣自然不错。而且一首《凤求凰》,其心可见。只是琴声好坏并非单从琴技入手,需融入感情,才不会显得空洞乏味。

    “回娘娘话,自然是不错的。只是不知秉性如何。”李锦斟酌着回答。

    老太妃赞同地点点头,“本宫也是这么想的。”随后吩咐身旁的嬷嬷记下。

    李锦疑惑,“娘娘,这么没见月娥姑娘?”

    老太妃敛了笑容,眼神冷厉,“哼!心大了,留不得了!”

    李锦见惹了老太妃不快,心想着这月娥估计是捅了大篓子,凶多吉少了。立马转移话题,说了几个老太妃喜欢听的话,这才让对方一扫阴霾。

    “娘娘,臣女斗胆,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娘娘成全。”

    李锦看去此人姿容艳丽,神色倨傲,一身紫色纱裙,看起来更加艳丽夺目。此人容貌在这群闺秀之中可谓是佼佼者,却是一个争强好胜之人。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人若不知收敛亦是如此。

    一旁的嬷嬷低声说着对方的身份,乃吏部侍郎史奎之女史绿猗,与吴太傅之女吴楚蔓为京都双姝。一个舞技无双,一个画技旷世,令不少名门公子趋之若鹜。

    只是今日吴楚蔓称病未来,倒让人有些遗憾。

    老太妃来了兴致,“你倒说说什么请求。”

    史绿猗回道:“臣女想请林夫人讨教一二。”说完一双美眼眸扫向李锦,其目光挑衅。

    李锦嘴角一扬,笑容浅淡,“史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绿猗常听爹爹说夫人祖父如何了得,又听旁人说夫人有祖父之风,所以心生敬仰之意。李大儒当年满腹经纶,小女不才,自是无缘相见。只是想着夫人乃李大儒嫡孙女,不说十分,那七八分总该有的,不知绿猗有没有这个机会向夫人比试比试?”说完,史绿猗盈盈一拜。

    这明摆着逼着李锦上场与她比试。

    老太妃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她知道李锦聪慧,也想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少本事,便笑着道:“既然史绿猗这么诚心诚意,你就好好指教一二就是。本宫像她那个年纪,也是这般争强好胜,如今年纪大了,倒也想开了。”

    李锦起身行了礼,温顺地点点,“娘娘的话,锦儿记住了。”随后款款走下台阶,神态自若问道:“祖父之才妾身只不过略沾皮毛而已,让史小姐失望了。只是不知史小姐想比什么?”

    史绿猗一脸得意,“自然是琴棋书画,你选一样如何?”

    李锦笑着道:“若只是循规蹈矩地比这些倒也无趣,娘娘开席宴请的意思不过是图个乐字,所以妾身以为来个新意倒也讨巧。听闻史小姐舞技了得,只是无缘见到,倒是可惜。如今趁这个机会,还请史小姐舞一曲,让大家掌掌眼,岂不更好?”

    “夫人这话是推托?还是不敢比?”史绿猗一脸不满,语气咄咄逼人。

    “却不然。常言道曲高和寡知音难觅,妾身并未推托,而是想与史小姐共舞一曲而已。妾身不擅武,却琴技颇能入耳,还希望史小姐莫要推辞。”李锦语气谦逊,温和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老太妃一听,立马命人拿来自己一直珍爱的古琴焦尾。

第50章 余音绕梁

    焦尾?莫不是汉朝蔡邕从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所制的七弦琴?那可是十大名琴之一。

    底下闺秀无不交头接耳,议论不休,眼中艳羡不已。尤其是杨家千金杨云儿更是垂涎嫉妒。

    李锦摸着焦尾,其尾犹焦,故为焦尾琴。素手轻挑琴弦,琴音悦耳动听,的确是一把好琴。而她那把凤兮音色绝妙,让人余音缭绕。

    听祖父说凤兮与十大名琴之一中已毁的绕梁乃同一所出。当初华元把绕梁献给楚庄王,楚庄王因整日弹琴作乐荒于朝政,所以毁了此琴以绝后患,绕梁才得以闻名于世。却不知还有一把默默无闻的凤兮,与绕梁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多谢娘娘厚爱。”李锦知老太妃愿意把这把好琴赐予她弹奏,自然是出于一份维护。

    老太妃微微一笑,“你我亲如祖孙,何必拘礼?”

    众人一听,皆为震惊,虽有听说太妃宠爱李氏视若亲孙女,但亲眼所见,眼中自是艳羡不已,自然不乏嫉妒之人。

    史绿猗暗自冷笑,就算对方弹的再好,也不会盖了自己的风头。而且对方若是没那个琴技匹配这琴,想必也落人口舌。

    “林夫人请吧!”史绿猗挑眉道。

    李锦优雅地坐于琴前,嘴角上扬,“史小姐请。”随后一首曲调柔和的《高山流水》,其音沉静却不凝重,灵动而不轻浮,让人心神宁静,心境豁然开朗,拂去心中浮躁之气。

    此时上官刈与上官御一道进来,正好看到席间弹琴的素衣女子。其眉眼温和,神态从容,悠扬悦耳的琴声从对方青葱般纤细的指尖倾泻而出,细碎的阳光洒在那张干净素雅的脸上,忽然间有种岁月静好的柔光。

    上官刈一眼微怔,很快恢复常态。而上官御难掩惊诧,心中暴戾不知去了多少,若有所思。

    身旁的紫衣女子翩翩起舞,恍若神仙妃子。轻步曼舞,身轻似燕,柔若无骨,如置身于高山流水间蹁跹。

    曲毕,史绿猗足尖落地,回眸一笑,眼神清冽越发清艳可人。

    李锦起身,笑着道:“史小姐舞技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史绿猗一脸复杂,“林夫人也不差。”曾经教她习舞的出自乐府的王姑姑说过,她天分极高,只可惜有形而无神,难以达到身心合一的境界。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是佼佼者。

    可是今日,她却能全心投入,似乎每个动作都由琴音所致,而自己只不过是随着它而舞而已。

    李锦语气谦和,“你我所长,无法较之高下,倒相互契合,博人一笑而已。”

    老太妃含笑道:“锦儿说得极是。若事事一争高下的话也没什么意思。何况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你弱之人比比皆是,比你强之人大有人在。不过年轻气盛也是好事,本宫看着也欢喜,到底是年轻了许多。倒是锦儿你该学学她们,锦瑟年华却老少持重,到底少些乐趣。”

    此话意有所指,李锦欣然接受,福身道:“娘娘说得话,锦心记住了。”

    “记住倒没什么意思,平日里多生趣的好。”

    李锦嗔了一眼道:“娘娘是在嫌弃锦儿无趣?”

    语气俏皮倒逗得老太妃眉开眼笑,指着李锦笑骂道:“你这孩子倒是给自己找话?得了,再给本宫弹一首谢罪。”

    “是。不知娘娘想听什么?”李锦的话刚落,身后一干人等皆下跪行礼。

    “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爷,千岁千千岁。”

    李锦赶紧下跪行礼,心想着他们怎么会来。

    老太妃见是上官刈,不紧不慢地作势要向上官刈行礼,却被上官刈赶紧用手挽住。

    “太妃,何必拘礼?朕不是说过在朕面前无需行礼吗?再说,太妃于朕来说与皇祖母并无二致。”上官刈欠身含笑,十分谦逊。

    老太妃见对方对自己十分敬重,神色满意,“话虽如此,但君臣之礼不可废,以免落人口实。”

    上官刈面色严肃,“谁敢胡说八道,朕自然不会饶他。且不说太妃和皇叔对朕如此恩重如山,朕敬重些也是该的。朕若疏慢,那岂不是薄情寡义?”

    一番你来我往的祖孙情深之后,上官刈与上官御上座,倒让底下女子拘谨羞涩起来。

    一个是秀美无双性情温和的少年天子,一个是位高权重正值壮年的南山王。

    无论身份地位还是相貌都让天下女子侧目。

    李锦不经意间对上上官刈含笑的眼眸,心中一跳,回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如春风拂过水面,荡起层层涟漪,悄无声息地入了心底而不自知。

    上官刈笑容不变,“刚才所听夫人琴声乃余音绕梁,让人回味无穷,不知有没有荣幸再听一曲?”

    李锦颔首低眉,“臣妇领命。不知陛下想听何曲?”

    “刚才听闻杨家千金弹了一首《凤求凰》,不如夫人再弹此首如何?”

    “是。”李锦坐下,身姿挺拔,犹如松柏,眉眼平和,又如寒梅自带一股傲骨之气。琴弦在对方灵活的指尖穿梭,恍若蝴蝶在花丛中嬉戏,追逐,让人叹为观止。

    琴音悠悠,其音调深挚缠绵,旖旎绵邈,让人动容。曲毕,怅然若失,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上官御目光幽沉,紧紧地锁住李锦那张清秀的面容,忽然想起当初方氏一曲旷古烁今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惊艳满堂。那面纱无意吹落间,露出惊世容貌。

    恰恰是那惊鸿一瞥,让心神不定,像失了魂一般为得到对方不择手段。对她千宠万宠,方氏却不知足,背着他与人苟且,真是莫大的讽刺。甚至还伺机逃走,毫无悔过之心。只是以方氏一己之力,如何能逃出重重把守的别苑,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

    是魔教教主黑炎,是武林盟主高询,或者是富甲天下的千落羽,还是又招惹了不该招惹的野男人?

    上官刈坐在上官御身边,自然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暴戾之气,眼神关切道:“皇叔,可是身子不大舒服?”

    上官御目光阴沉,隐隐有极力压抑的怒气,声音沙哑,手抚上青筋暴露的额头,“无事!”

    上官刈松了口气,“皇叔没事就好。如今政务繁忙,有劳皇叔费心了。”

    “无碍。”即便是当今陛下,上官御神色不耐,也没看人脸色行事的意思。何况少帝还是他一手扶上皇位,若是不听话,再换一个就是。

    上官刈早已习惯,所以大不为意。

    而李锦却第一次见上官御如此目中无人,气焰嚣张,根本没有把少帝放在眼里,不由得蹙眉。

第51章 调戏

    上官刈夸赞了李锦一番,让杨云儿心中很不是滋味。毕竟她刚才所弹也是《凤求凰》,如此被人挤压一筹,自然不快。走至当前,盈盈一拜,巧笑颜兮,“陛下,臣女以为林夫人琴艺出众,也比不过王妃娘娘。当初王妃娘娘一曲《笑傲江湖》,荡气回肠,潇洒快意让人艳羡。”

    上官刈来了兴致,“哦?真是如此?”

    杨云儿得意地回道:“那是自然。当初……”

    李锦挑眉,这杨云儿为了抢风头也真是煞费苦心了,没看到上官御的面色越发难看?不管是权贵之地还是市井之中,无人不知南山王府的这段风流丑闻。这是嫌自己的命不够长吗?

    果真上官御雷霆大怒,当场下令把堂堂世家千金杨云儿给扔出府去,还真是毫不怜香惜玉。

    李锦看着吓得花容失色,呆若木鸡的杨云儿,垂首低眉。

    场上之人更是无人敢上前求情。又不是傻子,谁像杨云儿那么蠢,哪壶不提提哪壶,活该!

    李锦出了二门,却在拐角处差点撞到一个人,抬眼一看,此男子身高八尺,样貌粗犷,虬须布满面庞,一双虎目,看起来凶神恶煞,让人心惊胆寒。

    李锦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微颔首准备错身离开。谁知那人故意挡在自己面前,李锦一脸疑惑地抬起头问道:“这位大人,你这是何意?”

    左风浓眉一拧,声音浑厚有力,“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抱歉,恐怕不大方便,而且妾身还有要紧事,大人若有事但说无妨。只是耽搁太久,只怕惹人非议。”李锦温声细语地婉拒道。此人到底是谁?她还从未见过,可是看对方兴师问罪的样子,似乎是认识自己。难道是……李锦心中咯噔一声,目光惊诧。

    “惹人非议?夫人这话倒说的绝情的很。”左风嗤笑一声,眼中难掩炙热。刚才李锦所弹之曲他在院外就听的清清楚楚。他虽是门外汉,却也知好赖,尤其是站在高处惊鸿一瞥,那温柔娴静,勾唇含笑之态,勾得他心痒难耐,意难平。

    李锦被对方眼神太过锐利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莫名的地感到危险。

    “大人哪里的话?妾身与大人不过是初次相见,大人步步紧逼这是何意?这里可是南山王府!”李锦面色一正,语气颇为严肃。

    “初次见面?”左风轻笑,眼中恶意萌生,语气轻挑:“夫人确定?夫人睡着的时候可是在我怀里百依百顺的。”

    李锦目光一滞,面色温愠,怒目而视,“无耻之徒!你就是左将军!”

    左风看着对方动怒,眼神激动。还别说这李锦模样普通,但生起气来,格外的生动可人,令人爱极了眉眼。

    “夫人,你生气的时候好看极了!”左风赞叹不已,身上气势侵略十足,眼中毫不掩饰垂涎贪婪之意。

    居然敢肖想自己?李锦都快被此人气的半死,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无赖下流之人。当下冷下脸来,厉声道:“左将军!妾身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可是妾身已为人妇,将军这番举动实在是轻薄无礼!若是被王爷太妃知道了,将军应该知道后果!”

    威胁自己?左风目光轻蔑,“夫人难道不知在下是什么性子?”

    李锦目光从容不迫,不卑不亢地回道:“不管将军何种秉性,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将军为三军统帅,自然比妾身更明白军令如山的道理。何况妾身蒲柳之姿,将军乃朝廷重臣,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违背伦理,为难妾身?于将军的名声不利。”

    左风仰头大笑,目光冷冽,“夫人还真是善解人意,温柔娴熟,忠贞不渝。林侍郎知道吗?成亲不过月余就纳妾,而且心中只有南山王妃,对夫人可一点真心也没有!我不明白,堂堂帝师之嫡孙女,为何选择做人继室,而不选择当然堂堂正正的将军夫人?”

    其不甘愤怒之意溢于言表。

    李锦叹了口气,“将军是为之前拒绝求娶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自然!我自认为比那一无是处,只会曲意逢迎的伪君子强多了。”左风毫不掩饰对林炎的厌恶。

    “将军,请你慎言!夫君胸有大志,并未蝇营狗苟之辈。”李锦说起夫君顿时神采奕奕,嘴角含笑,眼中温情脉脉,“古人有越王卧薪尝胆,韩信胯下之辱,妾身相信夫君也是如此。将军可知夫君为南吴水患之事殚精竭虑,半夜接到圣谕连夜赶往南吴。若非心系天下百姓,怎可做到如此?夫君一片赤诚忠君爱国之心,将军何意诽谤如此?”

    左风见对方处处维护林炎,气得黑着脸甩袖离开。

    李锦见对方走后,暗自松了口气。

    此时小解回来的织微见李锦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得好奇道:“夫人,怎么了?夫人不是说在外头等奴婢的吗?怎么还在这里?”

    李锦嗔怪道:“哪有主子等丫鬟的?你倒是头一个。好了,回去就是。”

    织微点点头,两人一道走了出去。

    此时从假山外走出一个人来,其人一身清贵之气。

    “主子,该走了。”黑衣男子一板一眼地提醒道。

    上官刈一脸兴味,看来这李锦还是挺有些意思。这番话倒也帮了他不少忙。只是他有点不理解李锦,若说她对林炎情深似海,别人不知,但他却敏锐地感知对方对林炎一丝情意也没有。但又处处维护林炎,极尽贤良淑德。

    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他试想着若是他有这样识大体的皇后也不错。

    “走吧。”上官刈目光晦暗,步履轻松,比来之时神色畅快了不少。

    “你是说南山王妃逃走了?”李锦诧异地看着织微。

    之前织微确实是急着上茅厕,不过李锦想着却是另一件事情,按道理说方氏做出此等丑事,夫君绝对不容,尤其是天潢贵胄之家,更是不容。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方氏死路一条。

    外面传王妃突染恶疾,暂别苑休养,她却不信。而且以她的预感,这方氏一向挺闹腾,而上官御对她用情至深,想必没那么容易死。果真让织微稍稍打听,倒是挖出这么一条消息。

    “逃哪里?如何逃的?”李锦紧接着问道。

    “奴婢听说是被人救走的,其他的你不就就不知了。而且夫人给奴婢的时间也有限,能打听到这些已经不错。夫人是不是给些好处?”说完,织微伸出手来,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

    李锦无奈道:“你这丫头要什么好处?府中吃穿何曾少你?月例可曾短缺?你又不爱涂脂抹粉的,我就是想给你好处,你也得欢喜才是。”

    织微嘟囔着嘴,不满道:“话是这样说不错,可是奴婢想吃夫人亲手做的八宝鸭、鹌子水晶脍、佛跳墙、桂花鱼条……”

    李锦见对方越说越起劲,那模样越发贪嘴的很,就差口水横流,噗嗤一笑,“你这丫头就一点不好,太过贪嘴了,反而容易在这上面吃亏。当知器满则倾,须知物极必反。”

    织微耸耸肩,满不在乎道:“奴婢可不懂这些大道理。若是人人都像夫人这样克制,那活着有什么意思?反正啊,奴婢就要一条道走到死!”忽然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夫人,你说那古怪的老头子还在云州国吗?”

    李锦有些恍神,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黯然伤神,幽幽叹了口气,“织微,他是我九师傅,不可无礼。”

    织微撇撇嘴,心有不甘地点点头,但是忍不住说他的坏话:“那老头子坏的很。老是对奴婢指手画脚的,连夫人都不曾呢,实在是太可恶了!下次再见到他,奴婢一定让他好瞧!”说完,举起拳头,眼冒凶光。

第52章 决堤

    “她真这样说?”上官御听了左风的话,面色阴沉不定,深邃的眼眸中暗藏杀机。

    左风恭敬地回道:“王爷,属下不曾隐瞒。属下早就认为林炎这小子心思不正,原来是打这样的主意。这吃里扒外的家伙留不得!”

    上官御身上的气势越发骇人,“既然如此,那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只不过这事情要做得滴水不漏,不可有丝毫差池!”

    左风面色一喜,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意,语气越发恭敬,拱手道:“是!”跟了上官御这么多年,他早已摸透对方心思,这眼里留不得一粒沙子。何况这林炎曾经还是王妃的前任夫君。

    那林炎一死,不管李锦愿不愿意,他势在必得。自从上次共骑之后,每晚那软弱无骨的娇躯,鼻尖萦绕的冷香一直在他的梦中出现,让他一晚上不知浇了多少次冷水。

    想起对方那张冷淡疏离的眼神,左风恨恨地咬咬牙,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子!

    “报!”

    “进来!”上官刈一声令下,内侍连忙把折子呈上。

    上官刈打开一开,面色突变,“什么?林侍郎被大水冲走了?”激动地掷下折子,面露痛惜之色,“怎会如此?他们是如何保护林侍郎的?”

    一旁的官员劝道:“陛下,林侍郎爱民如子,乃是忠义之士,值万民敬仰。只是眼下人死不能复生,陛下节哀。何况南吴水患并未得到有效遏制,若是继续下去的话,恐怕南吴百姓日子的更加煎熬。”

    又站出一位中年男子,其容貌端方,气质儒雅,此乃当今一品大员吴太傅。

    “陛下,章大人说的极有道理。林侍郎身先士卒,让人钦佩,只可惜水患之事尚未解决,若不立即派人去治理,林侍郎泉下有知也不安心。”吴太傅言语恳切,说得是句句在理。

    上官刈扶额,神色苦恼,眼神希冀地看着毫无顾忌坐在龙椅之下的上官御道:“皇叔,您可有什么主意?”

    上官御已经为寻找方颜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尤其是这些日子府中闹刺客,扰的他夜不能寐,只可惜这刺客玩的是猫捉老鼠的游戏,三番五次都让对方给逃脱了。

    想到这,上官御神色烦躁,语气不耐,“陛下,你已经亲政,无需事事过问微臣!”

    上官刈错愕,神色慌张,怕惹怒对方,立马转向底下臣子问道:“你们有何主意快快说来?”

    一时间底下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吵闹不休,惹的上官御更加的心浮气躁,不想继续待下去,兀自起身堂而皇之地走出殿外。

    当皇宫里的圣旨传到林府中,顿时哭嚎一片。

    尤其是姜氏听到自己儿子被水冲走,死无全尸之后,吓得白眼一翻,身子往后倒去。幸好丫鬟婆子扶着,不然就摔倒在地。

    苏若雨更是伤心欲绝,几次哭晕过去。

    其他姬妾虽然伤心,并未太过,只是觉得失去了依靠而已。

    李锦作为正妻,自然要伤心难过一阵,但作为主母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地宽慰旁人,伺候婆母。

    “娘,好歹你吃些。”李锦说着,拿起袖子拭泪,微红的眼尾,苍白的面色,看起来格外的憔悴。

    谁知姜氏丝毫不领情,反而恶语相向,迁怒于人,一手打掉对方手中的热粥,还差点撒了李锦一身,幸好她闪的快。

    姜氏见她闪躲更是怒不可遏,面色凶恶,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丧门星!都是你克死我儿的!你给滚!给我滚!”

    李锦并未生气,反而安慰道:“娘,你不要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儿媳这就离开。”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可把姜氏气得够呛。

    刚才的一幕足够让织微气得半死,只是碍于李锦的眼色,不敢上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老太婆而已。

    出了院子,织微愤愤不平道:“夫人,你是什么人?如何受她的气?何况这府中就你最大,这老太婆不老实,暗地里收拾一顿就得了,何必老是跟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

    李锦皱了眉头,“织微,如今到了京都可不是我们肆意妄为之地,稍有不慎就会带来无尽的麻烦。以后没有我的命令,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功亏一篑。”

    织微恹恹地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李锦沉吟片刻,如今朝廷重新派遣襄侯府赵家二公子如今工部员外郎赵青,以及兵部右侍郎章灵薇的大哥章以悟负责运送此次的赈灾粮和十万两白银去南吴。

    可见此次少帝是真的下定决心彻底解决南吴水患问题。

    而林炎说到底只不过是士前卒而已。

    只是这南吴水患之事并非一朝一夕,尤其是这个关口之上。所谓天灾人祸,这洪水如猛兽一般,害死了不少无辜的百姓,就是退了,那些百姓的尸体稍处理不当,就会引起很大的瘟疫。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可怕之处。

    历朝历代,这样的惨绝人寰的事情还少吗?所谓顾此失彼,如今少帝想着对付洪水之事,取忽略水患带来的一系列的危害。到时候缺医少药,以致瘟疫蔓延可就追悔莫及。

    不行!这个时候她不能坐视不理。林炎之死就是她出手的绝佳机会,让她可以出师有名,顺理成章。

    直接进宫见少帝?不,还得先去见一个人才行。

    李锦目光深沉,语气凝重,“织微,下去准备一下,我们准备去南山王府。”

    “是。”织微顿时精神一震,虽不知道夫人要干什么,但看到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知道对方要干大事了。

    李锦扫了一眼突然兴奋不已的织微,目光复杂,暗自叹息,真是一个傻丫头。

    老太妃看着哭成泪人的李锦,心疼不已,抚摸着对方的乌黑的发顶道:“孩子,节哀顺变,若是林侍郎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如此。”

    李锦抬起头,面容苍白,唇色浅淡,毫无血色,黯然神伤,顺势靠在老太妃怀中,语气哽咽,“娘娘,锦儿都知道。可是眼下老的老小的小,我一个妇人可如何是好?这几日噩梦连连,梦中夫君一脸惨然,哀戚戚地看着锦儿,说他好冷,要锦儿赶快把他的尸骨找到,不然的话他难以投胎,日日受冰寒之苦。”

    “有这事?”老太妃一愣,目光惊异,“这可不是小事,人死都希望入土为安,很可能是他托梦于你。”

    老太妃信佛,自然信因果轮回之理,所以对于李锦的话无不相信的。

    “锦儿也这么想的,所以请了高僧念咒超度亡魂,高僧说夫君原本可以脱去骨肉凡胎,只因生前功德不够。锦儿想着夫妻一体,锦儿行善积德也是一样的,所以锦儿恳求娘娘一个恩典,允锦儿以娘娘的名义筹集善款良方医药前往南吴。一来解百姓之后顾之忧,二来替夫君收尸,三来也全了夫君和娘娘的功德,所谓一举三得。”

    老太妃顿时眼睛一亮,“这行善积德乃是好事,本宫哪有不允的?只是你一个弱女子前往险地,哪里受得住?别害了自己不成。”

    李锦面露感激之色,“锦儿知道娘娘心疼我,可是夫君不能回祖坟安葬,锦儿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说完,朝老太妃磕头拜谢。

    老太妃见对方心意已决,只能允了。

第53章 跟踪

    老太妃一出马,万事皆妥。而李锦执意前往南吴千里寻夫,情深义重的事迹让人动容,一时间成为贵妇千金的典范。

    此等贤惠之举,感动天地。又因善款一事是老太妃力荐李锦所提,而且此中最为出力,捐赠的银钱也不吝啬,可谓是倾尽囊中。少帝感念李锦如此仁厚纯良,所以亲封李锦为华阳郡主。

    原本以为这林侍郎一死,林家无人必会败落,大家都等着看好戏,熟知这李锦如此能耐。一时间林府新丧,却依旧风光无限。

    一切交代妥当之后,李锦只带着春婵和织微二人。从官府告示中自荐前往南吴的大夫就有五十号人,但是赠送或银两换成了药材也有十几辆车子。大大小小的马车一时间浩浩荡荡地挤满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夫人,前面有人来送行。”

    听到声音,李锦掀开帘子,见是一个兵卒。承蒙少帝恩典,她此次同章以悟,以及江氏的夫君张青一起前往。

    这章以悟在上次章老的寿宴上见过,是个性情爽朗的男子,很好相处。而张青看起来文质彬彬,样貌俊秀,性子倒也温和无害,只是他如此年纪轻轻就得到少帝的器重,自然不是简单人物。

    李锦下了车,随着兵卒来到一处凉亭。一身白衣,身长玉立,转身回眸间一双含笑温和的眼眸看得她心头一颤。

    李锦敛去心神,含笑着走到对方面前欠了欠身:“南公子有礼。”

    南司见对方一张素净的小脸,难掩疲惫,目光复杂,“夫人对林大人情深义重实在是令人羡慕,只是此去南吴千险万难,还希望夫人多加保重才是。”

    李锦见对方拱手行礼,连忙回礼道:“多谢南公子提醒,妾身自会小心。他日相见,妾身必会亲自设宴款待以谢。”

    “夫人严重。”南司欲言又止,终究化为一句叹息。

    李锦回到自己的马车内,想着这南司居然会为自己践行,还真是意想不到。

    “夫人,这谁啊?”

    李锦见织微一脸好事的样子,并不在意:“见过几次面的承恩侯之孙南司南公子。”

    织微一脸惊讶,“这人长的好看,气质又好,夫人,是良配啊?”

    李锦嘴角一抽,语气警告,“织微,不可胡说!我已经成婚了,岂不让人论是非?”

    织微悻悻地吐了吐舌头。

    一路南下,路徒遥远,未曾有停歇之意。

    对于护送李锦一行的官兵来说,连日赶路并不算什么,但对于文弱书生赵青,工部下属以及五十名大夫来说,一路颠簸,确实有些吃不消,不但面色消减了很多,还有些病倒的。

    章以悟武将出身,行军在外露宿风餐也是常有之事,所以并无不妥。

    倒是见李锦如寻常人一般,心生敬佩之意,却也有些不解。

    因赵青水土不服的缘故,上吐下泻,脸色青白,前几日勉强能走路,如今取一丝力气都没有。章以悟无法,只得耽搁行程,了丰原镇驿站稍作休整。

    李锦在大堂上喝茶,章以悟走了过来,见对方面色忧虑,开口问道:“将军可是为了赵大人之事?”

    章以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陛下给了我们期限,若是不在期限内赶到,那便是违抗圣命。尤其是南吴水患事情还未解决,少一日赶到就让百姓多一份危险。”

    “将军心系百姓,实在是让妾身佩服。只是看赵大人一行人从未经过这番颠簸,尤其是南下这段路途瘴气横行,现在如此,以后定然是吃不消。不如兵分两路,让他们行水路。虽然路途远了些,但好歹平安到达。以防万一,让身体康健者与将军一道走,岂不稳妥?”

    章以悟一听,顿时眼睛一亮,“林夫人说得极是,我马上去办。女子身体娇贵,不若与赵大人一道?”

    李锦笑着拒绝,“不用。我身体一向很好,不想耽搁,多谢将军好意。”

    当赵青知道是李锦提的建议之后,目光复杂,可是为今之计,以他的身子确实是心有余力不足,尤其是南吴水患之事耽搁不得。只能吩咐身体无恙的其他下属同僚与章以悟一道先行。

    李锦撩开车帘,外头崇山林立,河渠蜿蜒,官道上尘土飞扬,刺目的骄阳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将士身穿铠甲,这大暑天的,行路匆匆,自然受不住。章以悟在方圆几里空旷之地宿营休憩。

    火头军立马起灶搭锅,一时间饭香肆意,让人精神振奋。

    李锦吃了一些东西,又吩咐火头军煮些降暑寒凉之物,以防暑热。

    此时斥候来报,说前面乃赤燕山,是山贼暴匪所在,来往商旅无不受其害。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就是此理。

    “哼!岂有此理!天子脚下居然会有这等猖狂之事,实在是太可恶了!”章以悟面色大怒,立马要纠集一些将士去剿匪。

    “将军稍安勿躁。”李锦出口拦道。

    章以悟一脸不解,“夫人,有何不妥?”

    李锦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山脉走势,回道:“其地形险要,乃易守难攻之势,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执意剿匪,未必不吃大亏。而且我们不知他们人数多寡,武器能力。既然是穷凶极恶之徒,哪里管是朝廷官运,山高皇帝远,倘若他们以奇巧之术,借熟悉地形优势伏击,咱们就算人多,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听着对方的分析,章以悟面色渐渐沉了下来,棱角分明的轮廓呈现肃杀之气,“那以夫人之见,该如何行事最为稳妥?这赤燕山我们必过!”

    李锦点点头,“将军说得没错。不论我们是否重任在身,为这一带百姓除害势在必行!我们行动如此浩大,我就不相信这些占山为王的山贼不会不知?说不定在一处打探着,只是我们不知而已。我们差人去打探他们的巢穴,还不如让他们送上门来的好。”

    章以悟会意,面露惊叹之色。

    果然不到半日,将士就在不远田庄处逮到一个行事鬼祟农民打扮的男子。其面容尖嘴猴腮,芝麻绿豆小眼不安分地转动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李锦走到时,男子还在狡辩,一口咬定自己是普通的百姓,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把他抓起来。

    “将军,妾身看他是个老实的庄户人,还是放了吧。”李锦给章以悟递了一个眼神,章以悟是聪明人,会意之后立马下令放人。之后让人小心跟着。

    果然不出所料,此人便是山贼派来的探子,而且顺藤摸瓜之后,发现他们的山寨所在。

    章以悟暗喜不已,“夫人,你真是料事如神,他们还真遣人来。如今知道他们具体所在,人数多少,可是立马安排人去剿匪?”

    “不可!”李锦摇了摇头,目光沉静,“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稍有行动,他们必然会察觉。”

第54章 剿匪

    “那依夫人之见可有妙招?”章以悟面色严肃。

    “咱们不能打草惊蛇,免得入了他们的圈套。不过倒是可以请君入瓮。”李锦一脸神秘,看得章以悟一脸莫名。

    半夜,明月高悬,整个山谷静悄悄的,而军队驻扎之地偶尔有几个守夜的士兵来回巡视,其他的人早已入睡。

    此时茂密的树丛中几个人影幢幢,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眸直瞪着驻扎所在。

    “老大,动手吗?”刻意压低的声音想起。

    “动手!”月光之下,隐隐露出一张凶狠的脸,双眼放着狼光,伸出手来,打了一个手势。

    原本打算来个措手不及,谁知他们一到,就被官兵团团围住,来个瓮中捉鳖,吓得他们慌了手脚。原本平静的山谷中响起一阵激烈的厮杀声。

    很快这群匪徒几乎被剿杀殆尽。

    李锦看着躺在地上的几十具尸体,鼻尖还萦绕着一股血腥味,不由得皱起眉头。

    “回将军,还有一人逃了。属下已经派人去追。”将士拱手行礼道。

    章以悟面色不悦,“可知是什么来头?”

    “是匪首,他们都叫他胡老大。”

    “将军,妾身想着他一定会逃回山寨,不如让那边的将士多注意些才是。”

    经对方一提醒,章以悟才想起李锦说的计策是兵分两路。他在这里负责等待土匪们送上门来,而另一批人由尤校尉秘密潜往土匪窝,彻底端了他们的巢穴。

    “夫人真是料事如神。只是本将军不明白,夫人是如何知道他们会在今晚动手?”章以悟深邃的眼眸直瞪着李锦,似乎想从对方身上看出有什么不同。

    李锦笑得一脸温柔,“所谓夜长梦多,而且我们人多势众,他们必然会选择警惕性最弱的晚上动手。”

    其实并不然,她早已派了织微跟了上去,而且织微易容术不错,混到这群土匪窝中打探消息自然不在话下,所以摸清了他们今晚会动手。当然这些动作,对方不需要知道。

    这赤燕山离太和县有一日的行程,认罪求饶的土匪被送到太和县衙门。县太爷一听京官造访,连忙带着一群人恭迎。

    只可惜人没见到,只见危害一方的百姓的土匪们被百姓们团团围住,义愤填膺地对他们拳打脚踢,甚至用烂菜烂叶砸。

    李锦一行人早已在路上。

    只是土匪头子被他逃了,时间不能耽搁,只得让官府继续追查此事。

    到了南吴一带,此处阴雨连绵,未曾停歇。不少的田地房屋早已被雨水冲垮,满地狼藉,浑浊的洪水如猛兽一般嘶吼着,在山谷中回荡。

    李锦在车里看到不少百姓穿着破破烂烂,身上沾着泥土,面容枯槁,手中拿着包袱神色麻木地走在官道上。

    哭泣声,孩童的哭闹声,连成一片,原本是炎热的酷暑,饿殍遍地,简直是不忍直视,痛心疾首。

    “章将军,这些人怎么没人管?”李锦一向是个冷静自制之人,看到这样的人间惨状,却也忍不住愤怒不已。

    章以悟面色温愠,也好不到哪里去。忙呵斥属下去把管事官员拖上来问罪。

    那县官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好几次差点摔跤。

    “下官拜见将军。”那县官见章以悟身边站在一个气质非凡的女子,虽不知道对方身份,但一定是身份高贵的官夫人,并不敢直视。

    章以悟顿时大发雷霆,数落县官疏忽职守,欺压百姓,吓得县官当场跪倒在地,大呼冤枉。

    李锦见对方一脸苦楚,便耐着性子问道:“你且说到底为何会这样?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你们不管吗?朝廷拨下的赈灾银到哪里去了?”

    县官面色为难,目光闪烁,支支吾吾地半天。

    章以悟本身就不是好气性的,大吼一声,威胁道:“你再不说,小心你的狗命!”

    县官面色煞白,忙磕头请罪道:“都是下官的错,是下官办事不利,还请将军息怒。自从上任京官林大人遇难之后,大家都慌了伸,六神无主啊,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李锦嗤笑一声,语气温和却不失严厉,“大人,若是妾身没记错的话,这南吴水患年年如此,你们怎么一点准备都没有?难道任其自然?你身上一身官袍,乃是皇恩浩荡所赐,更是百姓的父母官。试问大人你也有亲眷,若是这些流民当中有你的亲人你会如何?眼下并非议论是非的时候,该想想如何安置好百姓,如何解决如今的困境才是。不然的话万一朝廷怪罪下来,你们这些地方父母官头上的乌纱帽可不保!南山王爷亲自开口,若是你们这些人再随意搪塞敷衍,就别怪他铁面无私!”

    县官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忙重重磕头:“下官不敢!”

    李锦一行人并未顺着县官的意思受接风洗尘宴,而是直接带着几个下属亲信去洪水泛滥之地巡查情势。

    章以悟打心里敬佩李锦一介女流之辈却有寻常男子没有的坚毅果决,更何况对方心念百姓疾苦,更是难得。

    李锦来时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看到那冲垮的堤坝,底下千亩良田房屋悉数尽毁,洪水翻滚如虎啸龙吟一般震天动地,不惊悲从中来。

    “夫人,这里就是林大人失足之处。”一个小官恭顺地指着一处台阶之处。

    李锦垂眸含泪,语气哽咽,“夫君是为百姓而死,妾身心中虽痛心不已,但却为夫君所为而荣。只是这滚滚的洪水,妾身无法带夫君回家安葬,只能希望夫君保佑,能尽绵薄之力,帮南吴百姓早已脱离苦海,重建家园。”

    李锦再次抬首,眼神坚定。这堤坝乃灵帝时修建多年,每年朝廷拨款修复水坝。她让工部查了一下堤坝的情况,又到现场核实了一番,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若是按常理来说,这南吴官员递上的每年修复水坝的折子,这堤坝不会那么快就决堤。所以这其中大有文章。

    少不了官官相护,贪污勾结受贿之事。只是如今此事还需秋后算账才可。说不定她夫君之死也与此事有关。她虽看不上林炎的人品,但对方在为官行事方面却非平庸之才,这也是他唯一的可取之处。

    李锦美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章以悟一到,立马安寨扎营,原本官府打算安置京官将士别苑之处,却被对方用来安置难民。

    又让将士帮忙难民起锅灶台,所有的先行的大夫一律替受伤害病的百姓施医赠药。倒是让病者少了不少。

    而那些尸体怕引起瘟疫,立马寻个地方埋了。

    这章以悟一行人一心为民,与民同甘共苦的作为让百姓们感激涕零,一时人心所向,抗洪之心气势高涨。

    不过章以悟却觉得受之有愧,毕竟这些法子都是李锦提出的,只是对方不喜张扬而已。

第55章 瘟疫

    只是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此时赵青一干人已经到达,正在商议此事。

    因从章以悟那里知道了李锦的惊人之举,不禁另眼相看,不过想想此人是李帝师之孙,对方有如此奇才也无可厚非。若是没此才,那才让人失望呢。

    “夫人,你可有什么主意?”

    李锦没想到赵青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先是一愣,随后笑着道:“赵大人乃专营此道,想必比妾身更有主意才是。还希望赵大人不吝赐教才是。”

    “不瞒夫人,赵某原本打算重新筑坝为堵,这样的话就免得河水泛滥冲垮下面的山庄。只可惜如今大雨连连,河水涨势太快,根本无法行动。而且此事极为凶险,所以不得不谨慎才是。”

    李锦点点头,“赵大人说得极是。妾身看南江一带多山川河流,以往四通八达,如今堤坝一起,倒是断了不少。若是堵的话,如大人所说的极为艰难,还不如疏通的好。”

    “疏通?”大家听了顿时醍醐灌顶。

    “对。”李锦含笑地走到南吴地形图上,纤细白皙的手指在上面比划着,犹如运筹帷幕的将军一般,瞬间让大家惊叹不已。

    很快章以悟领兵负责挖沟凿渠,又召集了当地不少的能工巧匠打造工具,挖渠等事。一些百姓自愿参与其中,一时间军民一心,热血沸腾,挖通了不少沟渠,疏散了水流气势,立见其效,更是振奋人心。

    天空作美,连日晴朗了几日,大有梅雨大去之势。

    为了更好地照料患者,借了当地几处寺庙临时当作医馆。李锦负责照料受伤的百姓,并严禁任何人喝生水,必须煮开了才能入口,还让人在人员集聚地洒上石灰,并让负责照料的奴婢大夫,只要是进了医馆见患者,任何人都得用白布蒙上口鼻。

    李锦连日奔波,没睡几个好觉,有些疲乏,苍白的小脸,越发清瘦可人,而那双盈盈的眼眸看得人一阵柔和。

    赵青走出帐外,见李锦身穿一身素衣,挽着乌黑的发髻,一根银簪别在发间,并无其他的头饰,却依旧显得优雅大方。

    此时,她正温柔浅笑着帮忙施粥,刺眼的阳光打在她的侧脸,那白皙的皮肤白的晃眼,如同羊脂玉一般泛着莹润的光泽。

    赵青目光一闪,含笑着走了过去,语气恭敬道:“郡主。”

    李锦一愣,看着眼前的谦和有礼的赵青,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被少帝封了华阳郡主的封号。

    李锦笑着道:“赵大人无需多礼。经常听**姐提起你。”

    赵青惊诧,“夫人经常在郡主面前提及在下?在下冒昧,敢问郡主是不是在下做的有何不妥,惹夫人生气了?若是如此,还需多多提点才是。”

    “这倒不是。**姐经常夸赵大人,说赵大人是世间难得的如意郎君,不仅相貌堂堂,且文采过人,能力出众。”李锦回道。

    “让郡主见笑了。夫人……”赵青的话还未说完,忽然急匆匆地跑来几个人。

    李锦见那几个大夫神色慌张,忙问道:“各位大夫,可是有什么事情?”

    其中一个大夫赶紧回道:“夫人,不好了,刚才有一个患者连日发热,咳嗽,原本以为吃了好几剂汤药就会恢复,谁知越来越严重,如今咳血下颌肿大,这脉象恐怕是鼠疫啊!”

    此话一出,李锦心中一沉,神色凝重,她原本以为自己做了完全之策,想不到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既然如此,此人必须跟其他患者分开诊治。而且同一室的患者也不能跟其他人处在一处。”李锦面色严肃。

    大夫回道:“草民早已吩咐下去。”

    “那张大夫可知此人发病前吃的是什么?可是到什么地方?或许是见了什么人?”李锦目光锐利。

    张大夫沉吟片刻,“草民倒是按夫人的意思把这些患者这些情况为了清楚,没什么不妥。”忽然想起什么,目光一震,“草民忽然想起,此人前些日子背了一具尸体。”

    “尸体?”李锦心头一震,那便是了。这病原也许就是这尸首早已感染。心下一定,转身向赵青沉声道:“赵大人,麻烦你下令让属下彻底清理尸首,全部焚烧,以绝后患!”

    赵青拱手行礼,“在下定然不会让郡主失望。”

    张大夫却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迟疑道:“这鼠疫可是不治之症,按照以往,若是得了这病必须彻底……”终是不忍心继续说下去,只能连连叹息。

    李锦知道对方的意思,就是把这些人集中在一处,不得离开一处,让其自生自灭,免得瘟疫传染开来。可是这样太过残忍无情。万一事发严重,不仅是染上瘟疫之人,就是他们也不得回京。

    “我这有一副汤药,你先给他吃吃看。”李锦有此打算就有了几副预防瘟疫之汤药,每日让人熬了给这些人吃下。只是这治鼠疫之药,她熟读药典,却很少涉及。看来她要抓紧时间看看医术上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夜深人静,赵青不知不觉来到李锦房前,见屋内烛光摇曳,一个纤细的身影手握书卷坐在桌前,纹丝不动。

    赵青下意识地敲开了李锦的门。

    李锦诧异是赵青,喊了春婵捧茶。

    “赵大人还未睡?”李锦笑着寒暄道。

    赵青狭长的凤眸往对方手中的书卷一扫,目光惊诧,回道:“郡主不是也没睡?”

    “唉!近日多事,如何能睡得着?”李锦叹了口气。

    赵青对上对方那双忧心如焚的眼眸,心中莫名一动,“郡主心系百姓,实在是令在下佩服。”

    李锦轻笑一笑,“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尽绵薄之力而已。夫君是为了百姓而死,我自然不能让他失望。”

    赵青目光深邃,“郡主还真是重情重义之人,让人佩服。”说完,恭敬地鞠了一躬。

    李锦回了礼,“赵大人谬赞了。令夫人也是情深义重之人,该好好珍惜才是。之前经常听**姐提及大人你,还说你们青梅竹马,这样的感情才让艳羡才是。”

    赵青下意识地撇开话题,目光在对方手中的医书上打量,“在下经常看到郡主钻研医术,平日闲暇还亲自抓药煎熬,郡主可是会医术?”

    “不过略有些兴趣而已,算不上精通。我想着看看医书里是否有关解鼠疫之法。若是当下多出几个华佗扁鹊之流,那就好了。”李锦叹息一声。

    “郡主有这份心便好。万物皆有命数,并非人所改变,郡主还是放宽心为好。”赵青关切道。

    李锦点点头,“是这理儿。还多谢赵大人提醒。”

第56章 九神医

    “连翘三钱,柴胡二钱,葛根二钱,生地五钱,当归钱半,赤芍三钱……”经过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研究药理,李锦终于找出有关瘟疫鼠疫治疗的记录。只是这不过是从一般不知年代姓名何谁的无名氏所著,是真是假还未可知。

    她仔细看了一番都是清热解毒之药,只是药性大,万一用的不好可是要人命的。

    只是眼下她不得不尝试一番。

    如今疫情已经是开始,不仅是与染上鼠疫之人接触之人,连其他村落也开始蔓延看来。

    虽各官员已经接到章以悟的命令,不让村民喝生水,但底下的官员依旧阳奉阴违,疏于执法,所以那些原本安然无恙的百姓喝了污染的水源,一个个病倒。

    眼下就有好几个村落感染起来,情势刻不容缓。如今已经上报朝廷,朝廷震惊,立马派宫中颇有经验的御医前来。

    李锦没想到此次前来的还有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眼前的少年一身黑衣,头戴玉冠,粉面朱唇,眉眼含笑,更显得温和如玉。

    “陛下?”不仅李锦惊呆了,连底下的臣子也吓了一大跳。

    “是朕。大家多日辛苦。”上官刈含笑道。

    赵青一干人吓到可不清,忙劝道:“陛下,这里是什么地方?您可是天子,怎么可以涉险?如今瘟疫流行,陛下若有不测,岂不是让天下人担忧?”

    上官刈不为所动,面色严肃:“朕知道你们是为了朕好,但是南吴百姓也是朕的子民。朕身为天子,如今子民正生活于水火之中,朕怎么可以弃之不顾?”

    李锦对垂首静默。这少帝来疫区确实能鼓舞人心,但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那可引起政局动荡,民心不稳,这弊远远大于利啊!再说南吴是魏朝的百姓,但魏朝何止是南吴这小片小小的疆土?这少帝性子温和,但也太任性了。

    只是上官御为何不阻止?或者说这是对方的意思?难道说他的野心已经克制不住了吗?

    李锦心中一震,目光幽沉。

    不管少帝来与否,李锦依旧专心致志地开始配药。试了好几个方子,那试药之人还是毫无起色,不禁有些失落。若是九师傅在的话,也许还有办法。

    此时,上官刈走了进来,见眼前的娴雅女子正躬身研制药方,秀眉紧锁,朱唇紧抿,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眼中的愁云淡了不少。

    李锦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看,正对上对方浅淡的笑容,忙恭顺地行了礼,“陛下。”

    “无须多礼。”上官刈面容谦和,“听说你精通医理?”

    李锦面色诧异,随后谦逊道:“精通倒是没有,不过是熟读几本医书而已。再则,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位江湖游医,学了一点东西。若是与名医太医院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了。”

    上官刈笑笑,“夫人真是过于谦虚了。哪里是如此?对了,夫人可是研究出什么来?”

    李锦忙让座请茶,一脸凝重,“臣妇用了好几个名方,可却毫无进展。”

    上官刈见对方目光暗淡,面上布满愁云,心中一动,安慰道:“夫人有这份心就好。何况连太医院太医都束手无策,夫人何必把这责任担在自己身上?”

    “陛下可知神医九公?”如今这个时候李锦也不得不请出神医九师傅了。只不过对方行踪飘忽不定,以她一人之力恐怕无法立马找到九师傅。而且南吴的百姓不能等。若是疫情继续下去,少帝又在这里,那势必威胁整个魏朝江山。

    上官刈目光惊诧,“你说得就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九公?”见对方点点,又道,“朕倒是听说过,那时候朕还小,皇爷爷在世的时候那神医还亲自给皇爷爷看过诊呢。而且皇爷爷这病啊连太医院里的院首也无能为力,但却是被他给治好了。治好之后,皇爷爷惜才想理由他在太医院,但是被拒绝了。”

    李锦沉吟片刻,这事情确实是听九师傅说过的,但是织微这丫头跟对方不对付,认为对方是胡诌的。偏偏九师傅这人也是个爱胡吹的,那时她也未放在心上。如今听少帝这样一说,看来是却有其事了。

    “若是如此,那九神医的医术自然高明,说不定他能解瘟疫之事。”李锦目光盈盈,清亮澄澈,目光期待。

    上官刈点点头,“你说也是。朕立即下皇榜,看看能不能寻到此人。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算起来也要七十多岁,人海茫茫不必说,万一人已经过世倒是真的没处寻了。再说,如今样貌如何,我们也比知晓,他若是故意躲着可如何去寻?”

    “不巧,臣妇未嫁之时,那九神医曾经去过祖父府上讨酒喝,臣妇倒是有一面之缘。只是这性子极为古怪,就算昭告天下未必请的动他老人家。”

    上官刈见对方皱着秀眉,红唇紧抿,虽容貌清秀算不上什么美人,但皮肤白皙玉润,如同上等的瓷釉一般泛着光泽。

    上官刈忽生几分痒意,想要伸手去摸上一把。

    “哦?想不到夫人居然能有这样的机缘?”上官刈适时露出一丝惊叹,“要真是如此的话,那岂不是毫无用功?”

    李锦回道:“那倒未必。”说完嘴角一勾,眉眼弯弯,像是一弯清泉,使得原本并不出色的五官生动明艳起来。

    上官刈看得目光一怔,瞬间恢复常态,好奇问道:“夫人可是有好的法子了?”

    城外一家茶馆上格外的冷清,外面骄阳似火,里头更是蒸笼一般,连小二都懒懒散散的依在柜台上,没精打采地给自己打扇。

    店里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客人。他更加没心思招待了。

    只听着这些客人说着最近朝廷大事。说是少帝亲自去南吴赈灾,安抚民心。又是林侍郎因公殉职,他那深明大义的夫人非要去南吴给他收尸……

    “喂!小子!给我过来一下!”

    听到客人的喊叫,小二连忙屁颠地过去,好声好气地对着眼前这个打扮普通的老人问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九公皱着眉头道:“刚才我听说他们说林侍郎死了,是哪个林侍郎?”不会是那锦丫头的夫君吧?

    小二回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娶了一个名气很大的李帝师的孙女。而且啊他孙女对他可是情深义重,不顾生死的去了南吴给他收尸呢。”

    九公仔细一想,怪不得他所到之处都贴了找他的皇榜。而且最为气人的是,有人居然借着他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真气死人来!所以这次他来找这些人算账的!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这些骗财害命的江湖骗子。如此看来,这锦丫头也在南吴,自然少不了是那锦丫头出的主意。

    若不是万不得已,那丫头自然不会用这样的法子引自己出来。看来他必须去一趟南吴了。

第57章 天花

    已经好几天了,李锦的方子还是没有丝毫的气色,原本镇定自若的李锦也有些慌张不安。

    织微忍不住抱怨道:“夫人,你说这九老头到底来不来的?”

    “九师傅的为人我比谁都知道,他一向喜欢热闹,而且他若知道我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来。”李锦语气笃定,但织微觉得这老头实在是不靠谱,刚想辩解几句,外头就传来苍老的声音。

    李锦一听,顿时眼睛一亮,嘴角一扬,看着眼前身穿蓝衣头发花白的老头,一脸喜色,“九师傅,您终于来了。”

    九公见李锦这么欢迎自己,心中十分得意,他就知道在这些师傅当中,锦丫头最喜欢的人是自己。

    不过……

    李锦见对方一脸板着脸朝自己细细打量着,似乎自己身上有不妥之处,便问道:“九师傅,锦儿可是有哪里不对的?”

    九公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沧桑的眼眸中精光闪烁,摇头晃脑道:“锦丫头,你这样子也太难看了,不乐意这婚事大可跟师傅说,师傅有的是招,何必做个二婚的?”

    李锦轻笑一声,“原来九师傅想的是这些,我倒没想那么多。世上规矩那么多,祖父说无须太过较真。再说了我是李家子孙,祖父又是前朝帝师,哪里能简单的置身事外的?”

    九公想想也是,便不予多谈,那李大儒这人鬼的很,跟他讲道理就是十张百张嘴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当初他就是被对方骗了收了锦丫头为徒。好在对方是个聪慧的,倒也没辱没自己的名声。

    想到这,九公一脸正色,“你说得也是。这次是你这丫头的主意吧?”

    李锦没有否认,“确实是。如今按照这样趋势若不及时遏制瘟疫,恐怕不是南吴这片地区,甚至是朝堂。”

    “有这么严重?”九公一听,面色更加凝重。

    “九师傅知道少帝已经在南吴,一旦疫情无法控制,那少帝也就危险了。而且我有一事不明,此次少帝下南吴到底是不是南山王的意思?要是如此,那少帝岂不是危在旦夕?如今他掌控朝堂,而少帝染疫而薨,如此一来,他上位岂不是顺理成章?”

    “所以你担心有人会借此机会向少帝动手?”

    李锦点点头,眉头紧锁,“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就怕这南山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这样的手法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不让世人诟病。所以我请九师傅来就是希望九师傅能帮忙查看少帝的饮食。万一有人下毒或者故意让少帝染上时疫,九师傅在这我也放宽心。”

    九公总觉得不对味,“锦丫头,我一向觉得你是一个不拘世俗之人,但这次我总觉得你跟普通的闺中小姐没什么两样?锦丫头,你告诉我,是不是你祖父又给你折腾什么幺蛾子了?”

    李锦眼睛一眨,明媚动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使得原本端庄拘礼之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带着俏皮灵动,“什么都瞒不过九师傅。祖父说过做什么事情都得下恒心做好。要想骗过别人,那么就首先要骗过自己。”

    “你这丫头!”九公大笑一声。

    忽然,春婵急匆匆跑了进来。

    “怎么了?”李锦面色严肃地问道。

    “夫人,是章将军有要紧的事情请夫人赶紧去梨院。”

    “可说了什么?”李锦心中一紧,这梨院可是少帝所住的地方,难道是少帝出了什么事?

    “奴婢也不知道,反正很急,还催着夫人赶紧去。”

    李锦赶紧带着九公去了梨院。

    只见院外金卫森严,院内人心惶惶,几个德高望重的太医一副忧心如焚的样子。

    见了李锦,纷纷迎了上来。

    赵青首先走到李锦面前,恭敬地行了礼。

    “赵大人,是不是陛下出了什么事情?”

    赵青面色凝重,“郡主,你还是亲自去看看。”

    李锦心下一沉,难道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

    忽然看到九公,赵青目光变得锐利,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九公。见对方毫不在意的态度,目光更加幽沉。

    “郡主,这位是……”

    李锦回道:“这是陛下要找的九神医。”

    赵青目光一震,连忙拱手行礼,“原来是九神医,在下赵青,失敬失敬!”

    九公不喜繁文缛节这一套,只语气冷淡地应了一声,并未客套,而赵青并未感到不快。

    “戴上吧。”李锦刚迈进门槛,章以悟就递上白布。李锦目光一怔,见对方神色凝重,默默地接过戴上。

    李锦被迎进了屋子,绕过屏风,就看到上官刈面色绯红地躺在床上。

    发热,颈肿……一切症状如同瘟疫。这少帝感染上了瘟疫!

    章以悟见李锦仔细地给少帝检查,忙问道:“怎么样?”

    “太医怎么说?”李锦问道,见章以悟无奈地摇摇头,秀眉一拧,朝九公道,“九神医,您可有办法?”

    九公先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锦丫头氏不想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

    “锦丫头,这医书上倒是有关治疗瘟疫的法子,只是我倒没试过,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李锦面色一喜,“九神医医书高超,一定有办法。”

    九公不可置否,走向前去替上官刈把脉,面色越发严肃。

    李锦见对方的面色不对,赶紧问道:“九神医,陛下怎么了?”

    九公幽幽地看了李锦一眼,“不大好,这脉象紊乱。”随后仔细查看一下上官刈身体,见冒出了不少红疹,拧眉成山,“恐怕不是瘟疫那么简单。”

    李锦心中咯噔一声,“难道还有其他病?”

    “高热,出疹……”九公盯着李锦细细地道出,“你觉得是什么?”

    “天花!”李锦忽然脱口而出的话让众人吃了一惊,顿时炸开了花。

    也就是说上官刈不仅患上了瘟疫还患上了天花。

    这患上天花已经是九死一生,何况还有如今毫无药方整治的瘟疫。

    “还请九神医出手相助!”众人连忙下跪叩拜。

    九公叹了口气,“此乃难症,我也只能尽力而为。能不能熬过也只能靠天命!而且这两证皆为传染之病,你们其中谁患过天花的留下来伺候,其他人万一被传染起来就不好了。”

    于是章以悟连忙下去安排。

    九公见李锦没走,忍不住催促道:“锦丫头,你还不赶紧离开!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李锦目光镇定,“我也算懂得医术,我还是留下来帮忙的好。而且我小时候染过天花,不大紧。”

    九公一脸好奇,“这我怎么不知道?”

    李锦不慌不忙地回道:“九神医什么时候见我的?”

    九公回想也是,他收对方为徒也有十岁光景,之前染过天花也说的过去。而且对方留下来确实能帮自己不少忙。

第58章 药引

    上官刈偶然清醒,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而后又陷入了昏迷。

    “九师傅,可有进展?”李锦端着药走了进来。

    九公翻着医书,正捣腾着草药,头也不抬地回道:“等下你用我给你的另外一个方子配药。”

    李锦点点头,把手中的药交给仆妇。

    这几个仆妇是州府的普通农妇,是患过天花的,又多给了不少恩典伺候贵人,自然是愿意过来。

    少帝患病之事一切属于机密,此事若是露出一点风声必会引起人心动荡,所以这些仆妇只知道是贵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李锦看着躺在床上之人,虽是男子,但医者无男女之分,所以恪守的男女有别,在这种情况下她并不在意。

    “先生、夫人,公子不进汤药。”一个婆子连续喂了几次,依旧喂不进去,一脸愁容道。

    “让我来。你们先出去吧。”李锦一吩咐,几个婆子忙退下。

    李锦接过婆子手中碗,掐了上官刈人中,尝试了几次以及无法,汤药都从口角处流了出来。

    “九师傅,现在怎么办?”李锦看着眼前昏迷不醒,全身起疹,原本俊秀的五官如今变得面目全非的上官刈,不由得心生同情之色。

    九公皱着眉头,沉声道:“如今看来只能用熏蒸之法让药进入人体。”

    “那就快点。我看陛下再这样下去怕是不行了。”李锦赶紧催促道,却见九公一副难色,便问道,“九师傅,怎么了?难道是缺什么药不成?”

    九公目光深沉,意味深长道:“这药倒是齐全,但是缺一味药引。”

    “药引?”李锦见对方的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心下一计,“什么药引?”

    “你的血!”

    话落,李锦目光一惊,随后释怀,语气轻松,“这有何难?”

    九公却十分担忧,“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这可不是一点血,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也要赔命!”

    李锦看向面容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的上官刈,目光坚定,“九师傅,陛下不能有事!”

    九公见此,知道多说无益,便只能答应。

    木桶冒着白气,一股刺鼻的药味弥漫开来。飞鹤起舞的屏风里隐隐露出一个精瘦男子的身影。

    李锦款款绕过屏风,无意间扫了少年露出水面一片肌肤,上面是脓包,脸上也是如此,哪里看得出原本秀美的容貌。

    九公见对方目光微怔,以为对方后悔,便道:“锦丫头,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我们可以想其他的法子。若是中途停下,他的病情不但不会好转,反而会加重!”

    李锦笑笑,“不用想了,开始吧。从拜师起,我就一直药浴,连金蟾毒都奈何不了我,我的血已经是百毒不侵。以我的血换魏朝君王一条命还是值得的。”

    “可是……”

    九公还想说什么,但却被李锦打断了。

    “九师傅,其实你也想救陛下的对不对?”李锦目光灼灼,清透,似乎看穿了一切,让九公心中很不自在。

    九公假装咳嗽一声,心虚道:“锦丫头,看破不说破知道吗?”

    李锦嘴角一扬,善解人意道:“知道了九师傅。”

    九公满意地点点头,须臾面色一正,掏出一把匕首来递给李锦,随后从腰间取下针袋,快速在上官刈身上施针。同时给李锦一个眼神。

    李锦会意,拔刀出鞘,眼前寒光凛凛,对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手腕划了一刀,顿时鲜血如泉涌般流入药桶中。

    药香与血腥味融合在一起,上官刈原本毫无血色的嘴色渐渐有了血色,如同染上了胭脂,多了一丝绮丽。

    李锦的唇色却渐渐泛白。

    九公见此,面色担忧不已,“锦丫头,你没事吧?”

    “九师傅要好了没?”李锦面色恹恹,她知道自己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迟早要失血而亡。不过之前是她自己提出要做药引,既然如此,这后果她自然自己承担。

    九公忙道:“锦丫头,在坚持一会,马上就好。”说完,加快了速度。

    很快拔下最后一根银针,九公立马替李锦止血。

    此时上官刈身上余毒全部剔除,而他也渐渐苏醒。吃力地睁开眼睛一看,却发现自己正在药浴,而且鼻尖萦绕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还夹着一股奇怪的腥甜。

    顿时他的脑子立马清醒,锐利的眼神一扫,眼前一个虚弱的女子正坐在自己面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替她脆弱白皙的手腕包扎伤口,一边嘀咕数落道:“锦丫头,你说你何必呢?要是再迟点,你的血流干了也救不了这小子。不过也怪我,这魏朝的江山也不值上官刈一个皇孙,何况无才无德的,也未必是个明君。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倒是赔了你,那才是亏了。”

    李锦并未发现上官刈已经清醒,好笑道:“九师傅,哪有这么说话的?何况我觉得上官刈未必是大家看到的那样。所谓潜龙在渊,以如今上官御把持朝堂这么久,若是一硬碰硬早就一命呜呼。善于隐忍,把握时机,步步为营才是为君为帝之道。而且祖父对于天象命数颇有研究。还说前几年偶然一次年过上官刈一次,其断言有国运昌盛一代帝王之相。所以我觉得就是拿一命换一命也是值得。好在不过是流血,如今无性命之忧,也是万幸。”

    李锦说完,只感觉疲倦异常,嘴角干涩,便吃了一颗养心丹,方才好些。

    上官刈听到这,心中震惊不已。他原本以为此事虽兵行险招,却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谁知中途出了岔子,真的会中招。好在李锦居然用自己的血换自己的命。

    说实在的,从小到大,任何人都想从自己的身上获取利益,就是自己亲生的母后也是如此。而眼前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女子居然能为了他豁出性命,这样心如乱麻的感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为了天下吗?

    上官刈双眼一闭,所有的心绪掩于心底。心中忽然冒出的一丝涟漪消失殆尽,嘴角一勾,似自嘲似无奈。

    过了几日,上官刈已经能下地,身上的脓包已经收疤。再吃几剂汤药便会痊愈。

    而疫情也得到了很大的控制。

    只是有关上官刈染病的消息一切都处于封锁状态,却瞒不过上官御。但上官刈渐渐好转的消息却被隐瞒的滴水不漏。

    上官刈染上瘟疫以及天花,危在旦夕的消息传到上官御耳中,自然震惊。

    底下的亲信无不激动不已,再三劝着上官御及早做打算,最好是借此机会让少帝写下传位诏书,尤其是现在少帝后宫无所出,可谓是名正言顺。

    原本上官御并未打皇位的打算,如今经方颜背叛一事刺激,倒激起了沉寂已久的野心。

    “好!”威严的声音响起,上官御眼中一片冰冷。

第59章 谋反

    粉色的纱幔被风吹起一角,里头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春婵提着食盒,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正打算掀开纱幔看看李锦有没有醒,此时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几时了?”

    李锦早就看到春婵走了进来。

    春婵一愣,随即应道:“辰时了,夫人可多睡点。”

    “怎么迟了?”李锦缓缓起身,在春婵的服侍下梳洗打扮,吃着对方提上来的吃食。

    吃完了,感觉身上倒是有了不少力气。不过失了那么多血,一时半会怕是没那么快好了,需慢慢调养才是。好在九师傅在,瘟疫之事她无需多加操心。

    而且自从救了上官刈后,已经一个月未见,不仅如此,连赵青和章以悟也不在南吴,如今换了另一批人。她一直待在屋内修养,并未出过院子,别说她愿意,这门口忽然多了一些武功高强的守卫,想出去简直是难如登天。

    按道理南吴水患已经控制,他们回京都应该提上日程,如今却把她像犯人一样看守起来,又不见上官刈的人影。想必这朝堂之中必是一番腥风血雨。

    如李锦所想的一般,此时的朝堂剑拔弩张。

    两军对垒,皇城中烽烟起,到处是一片厮杀声。

    上官御再次穿上盔甲,一双深邃的眼眸杀红了眼,手中的利剑上沾满了鲜血,一滴滴滴在石阶上。四周全是精兵的尸首,而他独自一人战到最后,如同一头孤狼,孤寂悲凉。

    他看着眼前的上官刈,那熟悉的怯弱温顺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眼神,忍不住嗤笑一声,原来对方已经蛰伏已久,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而自己居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上官御!你狼子野心,谋权篡位该当何罪?”上官刈目光冷冽,身上散发着帝王的威严。

    上官御仰天长叹,目光坦荡,毫无畏惧,“成王败寇乃世间始然,本王何罪之有?”随后嘴角一勾,语气讥讽,“无知小儿!就算你堂堂正正地坐上了江山,你以为你能做得稳吗?四夷八荒若若不是我,哪有你的地儿?整个魏朝江山如今稳固有我一半的功劳,一旦我不在,本王看你如何稳住上官氏江山!”

    对于对方的人威胁,上官刈毫不示弱,桃花眼中厉光尽现,“不劳皇叔费心!朕的天下,朕自会守护!你做不到的朕也会做到!”

    元武十年七月,南山王上官御密谋造反,当场擒拿,按罪当诛,少帝感念其恩,流放宁古寺监禁终身。所有涉事人员一律抄家入罪。

    少帝重新掌权,大赦天下,民心所向。

    消息传到李锦耳中已经半月有余。

    如今她还是被看守起来,不得自由。连九公也不得离开半步。

    九公是个暴脾气,最不喜拘束,见少帝如此恩将仇报,气得吹胡子瞪眼,在院子里跺来跺去。

    “我真是看错他了!早知道他如此没良心,我就不该救他!”

    李锦却是心平气和,“九师傅,在生气也没用,他又听不到。”

    九公心思一转,觉得对方说的对。

    就在这时,忽然涌进一群人来,看气势衣着皆非寻常。最后走出一个熟人来。

    一身锦衣,面如白玉,原本纤瘦的身材忽然间拔高了许多,眼中的温和不在,眼神深邃冷漠,身上散发着帝王的威严。

    “臣妇参见陛下。”李锦不紧不慢地行了礼。但九公不服气,他觉得自己被黄口小儿戏耍了,十分不待见对方。所以当作看不到。

    上官刈无视九公的存在,上前去扶李锦,谁知对方躲开了,目光闪过一丝不悦,很快消失在眼底。随即立身道:“夫人何必如此?你救了朕,朕自然会厚待。”

    李锦抬眼,就望进对方那双深情款款的桃花眼中,心中咯噔一声,心下不大自在。

    这时,上官刈已经吩咐把九公和院子里的人全都请了出去,单留下上官刈和李锦两人。

    孤男寡女,这让李锦更加不自在。而且一个善于隐忍到现在野心勃勃的帝王,她不认为只因为她救了对方,对方就会对自己情根深重。

    上官刈把对方疏离的表情看在眼底,心底冒出一股无名之火,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夫人果然是对自己的夫君一往情深!”

    李锦察觉到对方隐发的怒气,恭顺地回道:“回陛下,臣妇嫁到林家,是林家媳,出嫁从夫,理应如此。”

    这话回答的天衣无缝,堵的上官刈无话可说。

    “你这话倒也不假。只是林侍郎已亡故,朕已经下令好好厚葬。夫人今后可有打算?”

    李锦知道对方是在试探自己,中规中矩道:“臣妇自然替夫君守节,奉养婆母,教养姐儿。”

    上官刈嗤笑一声,“好个端庄贤淑恪守不渝的李氏!不过你就甘心如此平庸地过下去?”说完,朝李锦渐渐逼近。

    李锦被对方迫人的气势逼得只能往后退,退到墙角,退无可退,无奈地抬起头,对上对方眼中的怒火,眼神无辜,“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刈嘴角一勾,桃花眼上挑,散发出一股蛊惑人心的邪气,那女子身上诱人的清香在鼻尖萦绕,心中一动,不假思道:“夫人,你可有更好的选择?比如当朕的皇后如何?”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过看对方呆愣的表情,实在是可爱,倒也没什么后悔的。

    李锦心中狂跳,很快压下缭乱的思绪回绝道:“陛下说笑了,臣妇不过是一个寡妇,何德何能?天下比臣妇优秀的女子比比皆是,陛下何必为了不起眼的臣妇冒天下之大不韪?陛下是个明君,将来开拓疆土,八方臣服,人人敬畏,若因臣妇而让世人诟病却也不值。何况世人多有揣测,搬弄是非,万一传出陛下为夺人妻妾杀害忠良之事也未有可知,还请陛下三思。”

    说完,恭顺地跪倒在地。

    上官刈看到如此善解人意的狡辩,眼中更是对李锦势在必得。

    “夫人不必急着拒绝。朕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万民朝拜,而你们李氏将是皇亲国戚,再显昔日荣光,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难道不替李家细想一下?”

    李锦听着对方蛊惑人心的话,心中平静如水,他们李家就是不想卷入朝堂纷争之中,才如此低调。如今看少帝的意思是不打算放过他们李家了。看似诱惑,何尝不是威胁?

    听祖父说过,太后不止一次私底下向祖父求娶李家姑娘,只是被祖父回绝了。祖父是个通透之人,不想李家姑娘再次卷入后宫纷争之中,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之地。所以极早地把家中的未婚适龄的姑娘都嫁了出去。

    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少帝还是把主意打到李家头上。

    细想之下,他们李家不复当年荣光,但是根基还在,且是名门世家,出了不少名臣能将,就是女子也有巾帼不让须眉。

    世间流传嫁人当嫁李家郎,娶妻当娶李家女。可惜自从祖父归隐之后,李氏的威望渐渐消退。

    若说上官刈真心喜欢上她,她还不如相信他要的是她背后娘家的势力。也更加证实了她之前对上官刈的猜想。

第60章 死遁

    上官刈不愧是善于隐忍,洞察秋毫的帝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不是李锦意志坚定,说不定会被他蛊惑。

    确实李家的荣耀与兴衰让她无法拒绝对方的请求。

    “君临天下?太平盛世?”李锦低吟着,如水般明澈的眼眸中一丝向往激动。她自小跟着祖父,又聪慧过人,常听祖父壮志豪言,心中一腔热血,恨不得自己是男儿身,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并非图名图利,而是真正的想为民眸福祉。

    上官刈允诺只要她答应入宫,以皇后之位聘之,不仅后执掌凤印,还可辅佐他处理朝堂之事。将来太子之位也是她诞下的麟儿。

    可是自古以来,帝王多谨慎多疑,父子相疑,兄弟相残不在少数,何况是她一个后妃?

    再说祖制,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就算上官刈身为帝王,掌握实权,也不能与之相抗。

    区区后宫,如何能把她束之高墙红瓦之中?

    李锦心思一定,豁然开朗,整个人舒展开来,嘴角含笑,如沐春风。

    “织微,你快去通知祖父。”

    织微对上对方熠熠生辉的眼眸,心中一诧,恭顺地回道:“是。”

    短短几日的日子,李锦身体愈发虚弱。

    苍白小巧的脸颊带着病容,身体消瘦,更加体不胜衣,似一阵风都能吹走。

    李锦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身上盖了一层软被。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熟悉脚步声,她勉强睁开眼睛,一张轮廓越发分明,眼神更加深不可测的脸盘出现在自己面前。

    “陛下。”李锦赶紧挣扎着起身,但身体却不听使唤,无奈地叹息一声。

    上官刈下意识地向前搀扶,顿时把冷香拥入满怀,一种异样的满足感让他喟叹不已。可惜……

    他的眼神暗了暗,怀中的女子太过羸弱,听九公说因救他失血过多,忧思过重,病上加病,已经药石罔效。他原本以为自己冷血无情,可偏偏这个让他刮目相看的女子让他怜惜恻隐。

    李锦苦笑一声,没想从对方怀中挣扎出来,毕竟前几次对方也是如此霸道,不管自己愿不愿意。

    “陛下,臣妇有恙,怕过气给陛下,陛下以后还是少来的好。”

    上官刈干脆把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笨拙地替她盖好被子。

    李锦想笑,眉眼温和,“臣妇能得陛下亲自伺候也不枉此生。”

    上官刈目光复杂,面色不悦,“你会好的!”

    “陛下何必自欺欺人?臣妇的身体,臣妇再清楚不过。”

    上官刈见对方语气毫不在意,心中不快,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紧紧地盯着对方眼眸问道:“如今这样,你可曾后悔救朕?”

    李锦目光清澈,反问道:“为何后悔?以臣妇微不足道的性命换天下百姓一个千古一帝,如何不值得?”

    上官刈听完,心中难掩失落,冷笑一声,目光越发冰冷疏离,“所以你救朕是为了天下百姓?”不是为了他这个人!虽然心里清楚,但是被对方不加掩饰地说出来,妥妥地证明自己的自作多情。

    说完,甩袖离开。

    李锦见对方又再次被自己气走了,暗自疑惑,她说得是事实,哪里说错了?原本以为上官御息怒无常,现在看来,眼前这位少年天子更是有过之无不及。如今上官刈掌控实权,无需掩饰秉性。

    上官刈前脚一走,织微后脚就鬼鬼祟祟地进来。

    李锦见对方的举动,不由得好笑,“如何了?”

    织微得意地挺起胸膛,四处张望见无异样,小声凑到对方耳边小声道:“一切顺利。”

    李锦目光流转,嘴角一扬,顾盼生姿。看呆了织微。

    光武十年八月初,华阳郡主李氏为南吴百姓积劳成疾英年早逝,救治有功,帝感念其德行特赐于皇室宗庙享受供奉。此乃殊荣前所未有,且不和祖制,列为出格,帝力排众议,一意孤行,让人津津乐道。

    这一届恩科殿试三甲皆出自寒门子弟,前朝官员可谓是大换血,放眼望去,除了维护皇权,中立的少数旧臣之外,其他的官员皆为意气风发的后起之秀。

    上官刈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焕然一新的臣子,龙袍冠冕,越发英气逼人的面容更显威仪。

    文武百官下跪行礼,“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洪亮,响彻天地。似乎震撼整个皇城天下。

    上官刈独自站在城楼下,远眺远处的崇山峻岭,目光深远。

    万总管带着一群内侍见上官刈已经站在那里多时,心思一转,便独自走向前去,小心翼翼地关切道:“陛下,这里风大,小心身子。”

    上官刈语气平淡,“有什么事?”

    万总管心中一跳,笑容讨好,“陛下还真是神机妙算,是太后有请。”

    上官刈这才转身,似笑非笑道:“你这老家伙愈发滑头了。说吧,太后有什么事情?”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的法眼,太后娘娘啊估计是操心陛下的后宫呢。”

    上官刈嘴角一勾,眼神不变,“看来朕的母后在后宫中还真是寂寞。”

    轻轻的一句话,莫名地让万总管打了一个冷颤。这陛下和太后娘娘的私下的关系可不怎么好呢。

    兖州,桃花村,正是姹紫嫣红之际,所谓桃花村,放眼望去,方圆十里皆是一片桃花林。小桥流水,路上行人步履轻松,孩童打闹,充满了欢声笑语。

    正是采茶的季节,不少包着头巾的姑娘妇人成群结队地在茶园中采茶好不热闹。

    忽然大道上出现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陌生人。为首的男子身材高大,一身锦衣,面容俊朗,气度不凡,动作利落地从马上翻身下来。走到一个老者面前,拱手行礼道:“敢问这位老者,这里可有一位李锦的姑娘?”

    “李锦?”老者目光惊诧,很快摇摇头,“老朽还真没听说过这样的名字。”

    云越寒目光一愣,脸上露出一丝失落,还是向老者道谢。难道对方真的如此恨自己,连自己的真名消息都不肯告诉自己?想到这,心中一痛。

    “主子,我们该上路了。”底下的官员向前提醒道。

    云越寒苦笑一声,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李锦从茶园中走出来,走到老者身边。

    老者恭顺道:“小姐,这是什么人啊?”

    李锦思绪飘远,见着云越寒的背影渐渐成为一个黑点,最终消失在天际,目光淡然,“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而已,不用管他。”

    老者应声。

    李锦没想到此生还会见到云越寒,只是物是人非,她也不在是当初懵懂无知的少女。而他也不再是当初宠爱她的义兄。

    毫无留恋地转身,心中只剩下怅然而已,别无其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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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继室介绍:
身为名门闺秀,李锦嫁给了圣眷正浓的林侍郎做继室,谁知夫君心有所属,婆母粗鄙,小姑行为出格,继女软弱可欺,妾室心怀鬼胎……周围群狼环伺,且一身素衣走出一片天地……一品继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继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继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