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勤王府
第二日，洛初初因为晚上睡得很好，早上自然醒。今天要出去玩，起床时就做好了伪装。
吃早饭的时候就很兴奋，道：“今天我们要去哪里？”
“去闻钟寺。”闫温茂回答道。
“闻钟寺……”洛初初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使劲回忆一番，这不就是上次闫温茂说的要给自己求护身符的地方吗？
闫温茂给洛初初盛了一碗豆腐脑，道：“陛下若是想祈福，可以在闻钟寺上香，听说很是灵验。”
“我，好吧。”洛初初决定还是不解释。
不过这样一来，期待值大大减少，洛初初总觉得寺庙里都是和尚，有什么可玩的。
除非发生那种常见的剧情，某某家庶女嫡女宅斗，为了陷害对方，把阴私事情放在禅房里，让对方背上扰乱清净之地的名声。
宋知月的事情还未调查完毕，此处又在京城之外，不太方便，因此今天的宋知月还是手脚发软地坐在车子里。
洛初初闲得无聊，坐上后面的车，让闫温茂和他的奏折以及各种书信待在一起。
随手拿起点心投喂宋知月，一边跟侍风聊聊她的经历。宋知月没法反抗，只能一块一块的吃，直到洛初初拿起第二盘点心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怒道：“我吃饱了！”
洛初初十分不好意思地哈哈大笑道：“对不起对不起，知月姐姐你早点说嘛。”
在欢声笑语之中，马车前后上了高山。
与映像中崎岖的山路不同，或许是香火鼎盛带来的银子足够多，或者是某富户捐的路，从山脚下有条路直通向山顶。
走上山路，洛初初把帘子掀开往外看，这个时候人力有限，这条路经过的地方大都很是险峻，只有道路是平整的。
坐在马车里往外看，能看到断崖和山体，有种自己在坐缆车的错觉。
路上来往的车辆不算少，彼此之间相隔一段距离，洛初初探头出去，看着前方有一辆布置华丽的马车，不禁来了兴趣。
“侍风，你知道前面的马车是谁家的吗？”
因自身身份特殊，洛初初目前还没遇到过什么宫斗宅斗的戏码，见那辆马车似乎是来自富贵之家，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侍风看了看，道：“似乎是勤王府的车？”
“嗯？”洛初初一惊，“我登基以后怎么没人告诉我还有个勤王府？”
侍风道：“这家有些特殊，开国时便立了王，而后却不参与许多事物，只做做生意，行事低调。”
在她委婉的言辞之中，洛初初明白了，这勤王府靠祖上余荫，加上自家明哲保身，借着方便做做买卖，虽说权势方面可能差点，但是钱袋子已经塞得满满的。
之所以洛初初根本没听过，是因为这家人只有家主领了个闲官，其他人都没有做官，根本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我觉得他们家还挺好的，过得逍遥自在，要是换做我，我也愿意过这样的日子。”洛初初羡慕道。
“这条山路也是勤王府出资出人修建的，花费不菲。”侍风看着山路道。
自古修路艰难，这时候又不可能收什么过路费，全都是做慈善。
洛初初对勤王府的富裕有了个初步认知，追问道：“那他们家里的情况你知道吗？”
“勤王女儿多儿子也多，再加上他的兄弟，主脉便有百余人。”侍风道，“勤王之兄妹几乎全数都是开商铺为生，合起来是笔不小的财富。”
洛初初听着却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不就是控制了洛国经济命脉的隐世家族设定吗？这还叫不重要？
“就没有人担心过勤王府一家可能会有什么不轨之心吗？他们手上的力量虽然没有直接体现，但是影响深远。”
侍风含蓄地笑了，道：“勤王手中少兵卒。”
感情是因为人家没有打手，所以才这么放心？
洛初初仍然觉得不对，道：“没有兵卒不代表他没有自保之力，他完全可以拿钱去买通其他人。”
侍风眼中闪过讶异，不是说洛初初上课时学得很艰难，治国课更是一听就睡么？不过她所知还是少了。
“陛下安心，一切有千岁大人。”侍风不可能把闫温茂所有布置都说出来，这太敏感了，只能跟她这么保证。
“……闫温茂还真是累。”洛初初总看他忙，闫温茂的东西基本上她要看就给看，但是不知道他竟然顾及到这么多方面。
“是啊，千岁他基本没有休息的时候。”侍风带着感慨道。
就是她也有休假呢，特别是洛初初那次说她是女孩子，给她多点休息时间以后，闫温茂对她放得更松了。
“对了，陛下，谢谢你上次给我的沐浴露，很好用。”
她提起这茬，洛初初忽然想起自己还做了一件这样的事情，脸一红，道：“你喜欢就好。对了，荷香弄的沐香阁怎么样了？”
侍风扬眉笑道：“陛下若是说起这件事，还与勤王府有些关系。”
“哦？怎么回事？”洛初初来了兴趣。
侍风道：“沐香阁开业之后，宾客盈门，现在已经在他处又开了两家，赚的银子不在少数。”说着，从怀里掏出银票来递给洛初初。
洛初初接过数了数，忍不住惊喜地睁大眼睛：“天哪，太好了，短短几个月赚了这么多？”足足有好几万两！
“奴婢出宫后去沐香阁拿来的，昨日发生了一些事情，没来得及交给陛下。”侍风解释道。
“没事。”洛初初克制不住的喜悦，怪不得无数穿越者前辈都喜欢搞发明创造，这赚得是真的多啊。创新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果然没错。
“这些你拿回去，让沐香阁用来接着做生意。”洛初初把大半都递回去了，只留下一万两银票。
侍风接过，道：“陛下，这便是奴婢要说的与勤王府有关的事情。”
“嗯？”
“沐香阁开起来第一个月，勤王府便找上门，说要收购。”
“啊，然后呢？”洛初初丝毫不慌。
“在沐香阁透露背后靠山之后便缩回了触角，但是他们最近似乎蠢蠢欲动。”
第一百三十七章 紫衣美人
“什么意思？”
“他们也要做这行生意。”侍风道。
“做就做吧，反正洛国这么大，两家卖沐浴露的肯定供得起。”洛初初无所谓道。
“陛下宽宏大量，但勤王府似乎不这么想。”
“啊？不是说他们只是做生意吗？又没有兵，还敢大胆到要把沐香阁挤垮？”洛初初惊诧道。
“荷香说，陪她一同制作沐浴露的人失踪了一个。”侍风道。
“不是，至于吗，这也不是什么秘方，自己不知道多试试，偏要绑我们的人？”洛初初对勤王府“清醒”的评价顿时大大下降。
“还没有证据，奴婢只是推测。”侍风笑了笑，道，“幸好关键部分荷香没有透露出去。”
洛初初本是对这些无所谓的，她不着急赚钱，按理说洛国什么东西不是她的，还用得着拼命去抠一点点银子？荷香出宫以后，洛初初便将这桩生意忘到脑后，若不是今日侍风看到勤王府的车子，把这事提起，估计她会一直丢着不管。
有人要动她的东西，这让洛初初觉得非常不爽，道：“千万不能放过动手的人，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侍风抿嘴而笑，洛初初让宫女出宫做生意的事情是小事，她还没跟闫温茂主动提过与洛初初有关，只是让他知晓自家手底下还有一个沐香阁。
估计为了给陛下出气，千岁大人会好好惩治动手的人吧，到时候就热闹了。
京城很久没有热闹可看，跟以前动不动风起云涌的局面比起来，现在的京城可谓是风平浪静。
主要是闫温茂不知为何收敛许多，有些事情竟然轻轻放过，搁在以前要杀头的罪名，现在也只是关进大牢。最大的势力按兵不动，其他的也跟着表面上安静下来。
这样的京城让侍风觉得有些乏味，很久没有遇到过要亲自出手的任务了。
闻钟寺建在山顶上，马车到达山顶。洛初初下车，宋知月表示，自己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扮演一个行动不便、求佛上香的病人，要求待在马车里。
侍风拒绝了，硬是将她背到禅房，道：“今晚上要在这里过夜，你待在马车里不安全。”
宋知月：“我谢谢你。”
归根结底药是谁喂的？
知道闫温茂天天忙得比多多累多了，洛初初看他的眼神中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欣赏与敬佩，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好哥哥，这些天你辛苦了。”
闫温茂皱眉，道：“侍风又在车上胡说了些什么？”
洛初初笑道：“没有，是我主动问的。对了，你一直让我来这里，是想带我去看什么？”
闫温茂看向洛初初的脖颈，在雪白肌肤上有一根红绳。他收回视线，道：“闻钟寺祈愿很灵，阿妹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洛初初从善如流。
两人经过易容，容色减淡了五分，但是身形气质很难改变，还是有前来上香的姑娘偷看闫温茂。
洛初初笑嘻嘻看他笑话，冷不防自己也被男子塞了桃花笺。
“要不要看看？”她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一句诗，笑眯眯地拈着一角对闫温茂道。
闫温茂充耳不闻，在小和尚手中买了线香，拉着洛初初排在上香的人后边。
“这跟以后的景区也没什么差别。”洛初初小声吐槽。
站在他们之前的是一位身穿紫色衣服的姑娘，肤白如雪，脸颊边垂着两缕微卷的发丝，香气沁人心脾。
她身量微丰，给洛初初一种薛宝钗的雍容之感。
提起薛宝钗，洛初初忍不住向她的手臂看去，果然是一双玉臂，指甲用花汁染着淡粉色，带着清透的镯子，越发显得肌肤腻白。
她手持紫色线香，躬身插进香炉之中，嘴唇翕动，似乎是在许愿。
闫温茂见洛初初见了美人一副挪不开眼睛的模样，拉了拉她的手。
“啊？”洛初初条件反射地道，“你好看，你好看。”
“……”闫温茂把线香放在她手中，道，“静心，上香。”
有小和尚过来替两人点燃线香，洛初初即便不太相信，但毕竟香是花银子买的，而且闫温茂给的是银票，想必不便宜，得好好许愿。
闭目默念：“佛祖保佑我鸿运当头，气运越来越好，欺负我的攻略者气运越来越差，最好是死在任务里再也不能过来。还有希望闫温茂以后正常一点脾气好一点，至少得让我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闫温茂把香插进炉子里，转头见洛初初还在许愿，不禁错愕。
昨天晚上不是只希望天天开心么？
小和尚都有些看不下去，香已经烧了三分之一，上前劝道：“这位施主，许愿须得虔诚专注，不可贪心。”
洛初初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香插进大香炉，对佛像鞠了一躬。
在大殿中逛了逛，无奈人太多了，两人正待离开，方才劝洛初初不要贪心的小和尚却追了过来，气喘吁吁道：“二位施主请留步，清源大师有请。”
“清源大师”四字一出，常来闻钟寺上香的香客们都把目光投向二人。
清源大师可是闻钟寺资历最老的大师，想找他算命祈愿解签的人也非常多，但是他不是什么人都见的，要看缘法。
“你们夫妻俩还愣着作甚？那可是清源大师啊，还不快过去？”有个急性子的香客道。
“我们不是夫妻俩……”洛初初正待辩驳，闫温茂却道：“多谢提醒。这位小师傅，不知清源大师在何处？”
小和尚道：“二位施主，请跟小僧过来。”
洛初初不太情愿，在她看来，那些什么老和尚都是骗人的，司空瑾已经说过世界上没有什么神仙，那自然也没什么佛祖，老和尚该不会是看闫温茂出手大方，想要再讹一笔吧？
闫温茂也不相信，但是他想在清源大师手里求个护身符给洛初初。
“就是此处。”
小和尚把两人带到殿后的禅房，在门上轻轻叩了叩。
“请二位施主进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胡须白且长的老和尚端坐于蒲团上，慈眉善目地看着二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禅房争吵
“清源大师。”洛初初笑着招呼道。
这老和尚不知道佛法精不精深，但是卖相不错，至少让人看了不会心生反感。
“二位施主请坐。”清源和尚示意二人在蒲团上跪坐。
洛初初率先坐下，说实话，她有点好奇，清源大师让小和尚叫他们回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即使是看在钱的份上，也不至于上来就要钱，且听他用何借口。
“二位施主龙章凤姿，并非凡人，且与闻钟寺，与老衲有缘法，因此冒昧请二位施主一见。”
“哦？是何缘法？”洛初初好奇道。
“佛曰，不可说。”清源和尚双手合十道。
洛初初顿时无趣地转开头。
“不知大师找我二人，有何指教？”闫温茂问道。
见洛初初拿手摆弄着案几上的杯子，便将她的两只手握在手心。
洛初初挣扎一下，没挣开，咂咂嘴，看向清源和尚。
清源和尚低垂着眉目，不知道有没有看清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二位……”
刚说了两个字，禅房外便传来愤怒的声音：“你不是说清源大师今日不见人么？刚才进去的那两人是谁？莫非是我眼花了？”
而后有个沉稳的女声道：“开华，不得对小师傅无礼。”
小和尚低声说着什么，没太听清。
洛初初回头看着外边，闫温茂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清源和尚。
“……”清源和尚想说什么，原本暂时平静下来的外面又爆发出争吵声。
“他们就是觉得许家对闻钟寺太好了！有恃无恐地晾着我们，去见别人！闻钟寺要修建筑，给佛陀漆金身，修路，哪一样不是许家出的钱？现在许家过来，清源和尚却躲在禅房里不肯见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那个名叫开华的男人激动地道。
听着外面对自己的指控，清源和尚再也说不下去了，告罪一声，起身将门打开。
洛初初见有热闹可看，拉着闫温茂从蒲团上站起来，免得等会儿吵架的时候失了气势。
禅房的门打开，洛初初捕捉到一抹紫色的身影，咦了声。
那不是之前上香的时候见到的小姐姐么？
外面足足有六个人，奴仆等不算在内。为首的是一位看上去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她的相貌与紫衣美人有几分相似，应该是母女。
其他的人除了紫衣美人，还有一个气红了脸的男子，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另两人是女子。
他们的长相都很不错，看上去赏心悦目。
“一看就很有钱的样子。”洛初初低声道。
闫温茂瞬间便认出了他们是何人，微弯下腰想凑近洛初初耳边告知于她。洛初初见他动作，踮脚凑过去。
二人动作冲到一处，俱停在原地。
左侧脸颊上传来嘴唇柔软的触感，洛初初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没想到闫温茂的嘴唇也挺软。”
闫温茂则是彻底僵住了。
两人往日虽有亲密，但从未主动对洛初初做过什么，把感情克制得很好。突如其来的亲密，加上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闫温茂顿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洛初初见禅房外面的人还在争执，稍微退开了一些，小声问道：“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声音很镇定，但是左脸颊早已红透。
“……外面的是勤王府的人。”
“嗯？”洛初初暗道，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刚想着找勤王府的麻烦，把自己人救出来，他们便主动送上门来。
外面的勤王一家正与清源和尚对峙。
勤王妃尚且保留了客气，道：“清源大师。今日我们全家来闻钟寺上香，想听取大师指点，这位小师傅却说，您今日并不见客。但是为何您却见了这两位？可是许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周到？”
许开华则没有那么客气，径直道：“你这和尚好不识好歹，许家还没倒呢，就这么急着寻摸下一个布施的冤大头了？”
听他这么说话，洛初初乐得笑出声来，笑完发现外面的一家人齐刷刷看着她，洛初初忍笑摆了摆手，道：“你们聊，你们聊。”
清源和尚口念佛号，道：“施主，并非如此。老衲今日本不见外客，但见二位施主命格奇特，且近日恐怕有性命之危，因此想要提醒一二。并非有意不见施主。”
又是性命之危印堂发黑那一套，洛初初听了不知道多少遍，城墙根边上那些算命瞎子最爱这么忽悠人了。
何况有司空瑾给她的护身符，里面储存着他的气运，又待在闫温茂身边，怎么会遇到什么挨不过去的生命危险？说句大实话，如果连闫温茂这种人身边都有危险，洛国对于她而言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是这样么？”勤王妃怀疑地道。
许开华很直接地道：“我管他们怎么回事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阎王要他三更死，就留不到五更，死了也是他们的命。”
“怎么说话呢……”洛初初吐槽。
“你们俩在里面叽叽歪歪什么？别以为见了清源和尚就高枕无忧了，等你们银钱用完之时，再来求助只会被拒之门外。”没想到许开华脾气急躁，上前几步指着洛初初道。
闫温茂眼中划过冷意，道：“你这只手还想要么？”
许开华也是个外强中干的人，色厉内荏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我可是勤王府的嫡子，你敢废我，不怕全家被报复？”
闫温茂拉着洛初初的手缓步迈出禅房，道：“你大可以试试。”
勤王妃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两人，这两张面孔很是陌生，他们是什么人？
洛初初小声道：“刚才说的性命之危，该不会就是清源大师替我们惹来的吧？”
连接遭受到两方质疑，清源和尚不骄不躁，双手合十立在原地，脸上表情悲悯，道：“诸位施主，一切皆是因果轮回，并非人力可以改变。”
“那你还叫我们进去干嘛？既然都无法改变了。”洛初初也加入了怼人行列。
“劫难不可避免，却可以度过。”清源和尚道。
“少废话，今日你必须要给许家占卦，让这两个不知从哪来的人从哪来回哪去。”许开华直接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直到终时亦是虚
虽然并不稀罕清源和尚的占卦和指点，但是被人这么点着鼻子说从哪来回哪去，洛初初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清源大师说说，究竟怎么决定吧。”勤王妃抢在洛初初之前说道。
清源和尚叹息道：“施主又何必强求？上次施主前来占的卦象便足以说明，应对方法也告知过施主。”
想到上次得到卦象后对方给出的解决方法，勤王妃咬了咬牙，道：“大师，一定有其余方法的，求您救救许家！”
许开华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却被她无视了。
洛初初观察着这一家子，发现除了许开华以外，其他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愁绪。许开华该不会是脑子有点问题吧？
僵持一会儿，清源和尚忽然看向洛初初二人，道：“可否劳烦二位施主稍待？”
“无事，让他们先吧。”洛初初摆手道。
“你们可不能偷听！”许开华道。
“我们两人不会过去的。”洛初初撇嘴道。
许开华半信半疑，勤王妃却一把抓住他，强行拖进禅房里。
一家子人把奴仆留在外面，全部进去了。
洛初初拉着闫温茂走远了些，那些奴仆并没有关注他们，反正不靠近禅房就行了。
见左右无人，洛初初狡黠一笑，呼唤道：“侍风？”
侍风出现在旁边树上，征询地看着闫温茂。
闫温茂点头。
侍风一阵风地消失了。
只剩两人在一处，洛初初重新想起方才发生的意外，不知道侍风有没有看见……
她又莫名红了脸，不敢与闫温茂对视，小手紧紧扣在一起，扣着自己的指甲。
闫温茂也不太自在，微微转开身体。
气氛在沉默之中越来越尴尬，洛初初低着头在心里默念：没事的，不要想太多，只是个意外而已，而且闫温茂他都不算真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想法嘛……
说服自己老半天，洛初初下定决心抬起头，道：“你……”
“你……”闫温茂与她同时开口。
“我……没什么！”洛初初跺了跺脚，决定转移话题，“那个，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什么。”
与此同时，禅房之内。
“施主可以摇签了。”清源和尚带着喟叹道。
“老和尚叹什么气，本少爷还没死呢！”许开华又瞪着眼睛道。
“好了！兴儿，把他抓住，不要叫他再犯病了！”勤王妃道。
白衣男子上前抓住许开华，许开华挣扎不开，两人拉扯之间，许开华华丽的衣袖滑落到肘部，露出柴火般瘦得不正常的手臂。
清源和尚看了一眼，道：“施主，贵公子的身体状况便是勤王府气运的外应，切莫执迷不悟。”
勤王妃疲惫地道：“大师，有些事是放不下的。”伸手拿起签筒，用力摇晃，一向优雅从容的脸颊上露出了有些崩溃又有些咬牙切齿的神情。
一根签从签筒中掉落出来。
勤王妃颤抖着手将其捡起来，只看了一眼，签便从指缝里滑落，掉落在案几上。
第二十六签。
“上下传来事转虚，天边接得一封书。书中许我功名遂，直到终时亦是虚。”
不必清源和尚再解签，勤王妃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因为上次抽到的也是这支签。
上次她问的是勤王府的未来，这次她问的是事情能否有转机。
皆是空。
为什么？
勤王妃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泣不成声。紫衣美人担忧地取出帕子替她擦拭眼泪，道：“母亲，事在人为。”
勤王妃没有理这个庶女，用帕子将眼泪擦干，随意塞回她手上。
“大师，只要能保住勤王府的偌大家业，哪怕要再多银子也可以。”
清源大师摇了摇头，道：“不可强求。”银子在气运面前又算什么？黄金百万买不来寿命三刻，勤王府气数已尽。
“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么？”另一个女子上前急道。
清源和尚仍旧摇头。
紫衣美人突然道：“算命不信命，若是抽得好签，家中子弟花天酒地，也迟早败落。世间诸事若无法改变，只由天不由人，那农户还耕田做什么？人人在家中抽签便得了。”
她的话虽然叛逆，但是对于觉得前路一片灰暗的勤王妃而言，反而是一根救命稻草。
“你说得对，事在人为，我就不信，全家齐心协力都无法渡过难关！”
清源和尚目送六人互相搀扶着离开，手中数着佛珠，念了声佛号。
目光看似悲悯，悲悯之意却未达眼底。
许家的气运，至多明年便会断绝，还是早些让闻钟寺与他们撇清关系为好。
闻钟寺建于洛国开国后两年，最初的布施善主便是那位勤王。
并非勤王醉心于佛道，而是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交易，以气运换荣华富贵。
得益于许家进献的气运，闻钟寺第一位大师二百年后圆寂。
第一二代人隐约知晓自家与闻钟寺的交易，而后面几代全然不知，只知道自家有许多古怪的祖训，违之不吉。
一个家族能延续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再强的气数总有尽时，许家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了。
而闻钟寺，也该找到新的布施善主。
许家，大约只有那位女子此后可能会有际遇罢，与那两人比起来不值一提。
清源和尚透着精明的眼睛闭起，再睁眼时恢复慈眉善目，像一尊人间佛陀。
小和尚把外面站着的洛初初和闫温茂再度请进来，洛初初有些疑惑。
刚才那家人走的时候可不像是开心的样子啊，如果是骗银钱的手段，该说闻钟寺高明呢还是不慎失手呢？
清源和尚态度极好地向两人告罪，略微解释一番为何刚才许家人如此激动。
原来是家里出了些问题啊，那没事了……才怪！
许家好歹也是个王，有什么事情值得王妃哭成那样子？而且他们的所作所为与侍风告诉她的消息可不太符合，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师，不知您打算怎么教我们躲避劫难？”洛初初试探道。
“并非躲避劫难，劫难不可躲，否则必有后应。”清源和尚纠正道。
两人进入寺庙后，清源和尚一眼便看出两人与其余人不同，尤其是女子，命格贵不可言。
第一百四十章 清源的护身符
特地起卦卜算，发现洛初初确是极富贵极高贵的命格，但前路晦暗一片，未来必有大灾。
再卜算闫温茂，发现也是如此，而且有些事情极为奇特，不可言说。
这一男一女之间隐有情丝牵绊，两人之间缘分颇深。若是得其中一人，必得另外一人，这让清源和尚很是心动。
快要接近大限，他只活了百岁而已，若是得这两人，至少能延寿二十年。
本来预计是两人摇签时将他们叫过去，但是两人似乎只是上香而已，不打算干其他事情。
是以不得不让小和尚追过去，若是错失这次，下次再来不知是何时。
洛初初道：“那清源大师准备如何指点我们？”
她一副无所谓只是随便问问的样子，让清源和尚动了动眉毛。
不应该如此。
前路皆是阴霾，此时二人应该已经有所感应才是，为何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与自己强行给他们灌输相比，主动求法才是最合适的。
按理说，此时自己只需要默然不语，让他们离开，等到遇到劫难，定然会再次找上门来。
可二人身份特殊，没有闻钟寺，也会有其他佛道争抢为之解忧，清源和尚没法下定决心就此放二人离去。
清源和尚叹息道：“女施主，你命格极贵而气运不足，莫非自身无有感觉？”
竟然还有点真本事。洛初初被惊讶了一小下，但是想到司空瑾的巨长紫色气运，还是比较相信他。
“嗯，如果缺乏气运，莫非大师还有补足的方法？”
“……”清源和尚觉得陷入被动之中，但是现在让他放弃？都已经在商量之中，岂能半途而废。
“确有方法，但是凡事都有代价。”
洛初初秒懂：“多少银子？”
“无须半钱银子，老衲只想与二位结个善缘。”清源和尚念了一声佛。
“不要钱的才是最贵的，那还是算了吧，我们走。”洛初初想要拉着闫温茂离开，闫温茂却没动，问道：“若是向大师求一护身符，不知作价几何？”
清源和尚：“……”
求求你们两人听听我说的是什么吧。
然而总算是闫温茂有所求，也不能摆架子让他们走。
深吸一口气，清源和尚起身在小柜子里取出一只盒子，打开给两人看。
盒子里躺着一个金黄色的护身符，用金色丝线串起来，刺绣精美，正反面都有佛陀。应该是用金线绣制成的，那佛陀散发着金光。
“好耀眼啊。”洛初初情不自禁道。
若是放在现代，肯定是土豪们首选的护身符。
“这是最好的？”闫温茂却有些不满意，觉得金色不太衬洛初初。
“是。”清源和尚索性破罐子破摔，售卖起了护身符，把它吹得天花乱坠。
最后闫温茂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他，洛初初好奇想看，却被闫温茂拉住。
“不是，他都说随缘给，你给了多少还不能让我知道？”
小盒子被放在洛初初手中，如闫温茂所料，她果然不太愿意戴金黄色的护身符。
但是脖子上挂着司空瑾给的护身符，如果不试试闫温茂的，难免他会多想。
洛初初犹豫一会儿，决定把司空瑾的护身符取下，试戴一下这一个。刚把护身符拉出衣襟，清源和尚的眼神猛地一亮，上前几步，欲要说些什么。
洛初初无知无觉，但闫温茂帮她在整理衣领，发现清源和尚的动作，神色严肃地挡在洛初初面前。
“大师意欲何为？”
清源和尚也发觉不妥，可是那个散发着紫光的小珠子对他吸引力太大了，站在原地道：“不知可否让老衲看看女施主的护身符？”
“不可以！”洛初初抢答，把护身符塞进胸襟，宝贝地抱着胸口。
这可是她的命根子，哪天要是必须外出，这个就是她的充电宝，怎么能随便给人看。
清源和尚按捺住激动，追问道：“不知此护身符女施主从何得来？”
“不告诉你。”洛初初撇嘴道。
她如此宝贝护身符的动作落在闫温茂眼中，心中生出酸涩，然而清源和尚的穷追不舍，让他意识到了什么。莫非这护身符真有神异之处？
洛初初转头对闫温茂道：“买都已经买好了，你也看我戴上了，不如我们现在就离开吧。”
清源和尚心中一急，喝道：“此护身符甚为妖异，女施主当心！”
闫温茂闻言紧皱眉头，抱住想要离开的洛初初，道：“且听他如何说。”
他本不信任司空瑾，老和尚说这护身符有古怪，他想听听再作决定。
洛初初一次次往司空瑾那边跑，也有可能是司空瑾对她用了什么手段，但是她自己没有察觉。
“你胡说！别想拿走我的护身符，我警告你！”洛初初无法离开，瞪着清源和尚道。
“阿弥陀佛，女施主这是陷入迷障了啊。”清源和尚决定装到底。至少闫温茂有可能相信他，他不能就此放两人离开，必须打听出这个护身符究竟出自谁手。
看那气运浓厚程度，塞入小珠子却极为完满，没有任何裂隙，清源和尚自愧不如。如果不是他凭气运修炼，换作旁人，估计会认为这只是个极为普通的物品，可见制作护身符之人技艺高超。
有这样的高人在身边，清源和尚没有信心通过实力争赢他，必须得采取一些手段。
洛初初觉得很烦，她跟司空瑾都约定好了，司空瑾也把自己修行的依仗透露给她，二者基本上是相辅相成的状态。这个护身符可不是平白得来，是她跟司空瑾交换条件才收下，仅凭老和尚三两句话就想拿走？
但是洛初初不知，她越表现得排斥，闫温茂越疑心司空瑾在护身符里做了手脚。
清源和尚根据自己的经验，编出一套说辞来。
他说使用这个护身符实际上是涸泽而渔饮鸩止渴，开始会觉得戴上以后很幸运，但这是以透支未来运气为代价，戴得越久对身体伤害越大。
因为熟知一些偏门换气运之法，清源和尚讲得头头是道，饶是洛初初也不禁感慨一句真会编。
如果不是她有洛初和攻略者的几世记忆碎片，恐怕真会以为司空瑾是个妖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姻缘树
“那清源大师认为，该如何处理？”闫温茂问道。
“此护身符妖异，若是二位施主信得过老衲，不如将它留在闻钟寺。待老衲做完法事便可取回。”清源和尚道。
看似宝相庄严，实则贪婪无比。
洛初初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两只手捂住胸口，抗拒之意表露无遗。
闫温茂看了她一眼，出乎意料没有让她把护身符拿出来，而是道：“若以后需要指点，我二人会再来闻钟寺上香。”
清源和尚眼神闪烁，极想让两人留下，但是多年与香客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不可再紧逼二人，否则事情反而不可能成。
洛初初被闫温茂牵着走出禅房，走了很远，到一片树林跟前，才闷闷不乐地挣开，道：“你牵着我干什么，相信清源和尚的话牵他不就好了。”
闫温茂劝道：“那司空瑾与陛下才见了几次？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他在护身符中做了什么手脚，也不得而知。”
洛初初道：“他并不是白白将护身符给我的，我们之间有约定。”
她不说还好，一说闫温茂更加怀疑，追问道：“是什么约定？”
“这件事不能跟你说。”洛初初撇开头，“我有分寸，而且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你。”
闫温茂沉默了。
洛初初不开心地道：“你说带我出来玩，就是为了换一个地方吵架？”
“好。”闫温茂也看向其他地方，深吸一口气道，“那陛下便无须将奴才的话放在心上。”
两人依旧牵着手，气氛却不如之前。
侍风见此情景，悄然在洛初初身旁显出身形。
“陛下，那清源和尚与勤王府之间有古怪。”
“嗯？说说看。”
侍风将在房间外听到的谈话内容，一字不差地复述给洛初初听。
“原来那个人真的脑子有病？”洛初初想起许开华暴躁易怒的模样，又想起自己还跟他争论，不禁有些尴尬，摸摸鼻子道，“那他病得还挺聪明的哈。不过清源和尚说他的样子是勤王府气运的外应……难道说勤王府现在也是看着正常实则不正常？”
侍风短时间内没有找到窥视房内的途径，没看到勤王妃抽了什么签，只听得她崩溃哭泣。
“上次来闻钟寺的时候好像清源和尚跟他们说过什么，只是代价太大，他们没有照做。”侍风说出自己的推测。
洛初初听完所有对话，不禁点头，感慨自己眼光好。
“那紫衣美人说的话很有道理，算命不信命，靠自己说不定还有逆天改命的可能。”
紫衣小姐姐不仅人美，意志力也很坚定呢，希望她能有个好结局。
跟侍风讨论完，洛初初感觉浑身松弛一些，想活动活动。
另一只手还被闫温茂抓在手心，她扯了扯，没挣脱。再扯了扯，还是没挣脱。
“嗯？”她征询地看向闫温茂，只见他低着头沉默地走在旁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唇角紧抿，显得有点倔强。
洛初初心里一软，只道幸好现在用的不是闫温茂自己那张漂亮得绝无仅有的脸，否则她恐怕会被迷得将护身符双手奉上。
“大人，闫大人，有事要拜托你。”
“什么？”闫温茂依旧没有看她，背脊却悄悄紧绷，一副很不想放开她的样子。
“勤王府好像把我手里的人抓走了一个，你帮忙调查一下吧？”洛初初浅笑道。
最终是心软，握了握他的手算作安抚。
她真的不算很明白，为什么闫温茂的态度与以前相比改变了这么多，简直是判若两人。可是她心软，没法下狠心伤害一个对自己温柔对自己好的人，可能这就是小女生的通病。
有句话说被人暗恋，就像坐在火旁边，怎么会没有感觉？洛初初能感觉到闫温茂的复杂情感，像一座沉眠的火山，热量都压抑在地底，但是最终来到她面前的却是温热的温泉。
“好。”
洛初初没再说话，她很难特别注意到什么事情，比较健忘，但是每次她跟闫温茂提出要他帮什么忙，得到的回答都是“好”。
酸甜的情感悄然生出，一颗心又慌乱又酸涩还带着无法忽视的甜意，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越往前走，经过的人越来越多，多半是男女携手，彼此间浓情蜜意。
“这前面是什么地方？”
不等有人回答，一棵巨大的、枝头上缠满红绳的树映入眼帘。
“原来是姻缘树……”
闫温茂停住脚步，回身看向洛初初：“要过去看看么？”
“啊、我……”刚才还在想他是不是喜欢自己，洛初初有点无法直面他的眼神，小声说道，“过去看看有什么吧。”
树下很是热闹，闻钟寺的几个小和尚支了个摊子，摊子上摆放着一些红绳、信笺、同心锁、同心铃之类的物件。
陆陆续续有男女上前把钱投入箱子中，然后取走一样物品，或者直接在小摊前写着什么。
两人走到小摊前，洛初初的目光落在同心铃上。
这是一对连在一起的铃铛，制作精巧，其上镂空雕刻着桃花，还有闻钟寺的落款。
正要去拿，另一只手与她的手同时碰在一起。
“二位施主心有灵犀。”小和尚笑言道。
说着递来一根毛笔，蘸着粉色的墨汁，示意两人把名字写在铃铛背面。
“这……”洛初初有点为难，“就写一个字吧。”
如果两人的名字被人看到，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
当闫温茂写好的时候，洛初初的铃铛字迹已经半干。
两只铃铛重新串在一起，小和尚把竹竿交给闫温茂，让他将同心铃挂在树梢上。
“叮铃铃……”
清风吹过，树梢摇动，两只铃铛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隐隐能看到“初”字与“茂”字。
与闫温茂携手立在树下，古树的浅粉色花瓣如雪飞扬，又翩翩而落，洛初初悄悄地看他。
不过一瞬，闫温茂便察觉到了，耳根渐渐浮红，掌心微微潮湿。
此时风景正好，适宜约定以后。
但以后的事情，洛初初并不能笃定，只说道：
“这花开得正好，应该还能开好多年。”
第一百四十二章 知月赏月
宋知月在房间里躺到晚上，侍风才跟着洛初初他们回来。
已经被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但是手脚无力，像个废人一般连水杯都拿不住。侍风进门时，宋知月便迫不及待道：“快点给我拿吃的来。”
吃饱喝足，宋知月又指挥着侍风带她去出恭。
“你们还没调查清楚吗？再这样我沐浴就要让你替我了。”宋知月开玩笑道。
侍风看她一眼，道：“且等着。”
“哎！我说笑的，你干什么去？就不能等半夜药效解了让我自己来吗？”
任由宋知月在背后喊，侍风出门便瞬息不见。
房间里空荡荡，宋知月收敛笑容，躺在被褥上仰望账顶。
不多时，有侍女端着沐浴用具进门，侍风端了个脸盆来到宋知月床前。
“你干什么？我不要你帮我洗。”宋知月又羞又怒道。
一颗微甜的药丸塞入口中，宋知月猝不及防咽下。
“咳咳咳……这是什么？”声音中带着惶恐。
“你不是说不让我帮你么？”侍风阴森森地笑道，“那我只好不帮你了。”
宋知月急得背上出汗，想把药丸吐出来，却被侍风一把按住，道：“躺好了。”
温热的帕子细心擦拭着宋知月的脸颊，宋知月尽力躲闪，却躲不过，只得怒道：“你干什么？死也要我做个安宁鬼吧。”
侍风没回答，给她把脸擦完，让侍女端着脸盆离开，而后把寝衣搭在椅子上，随后自己也要离开。
“你干什么去？”
侍风即将要把门关上，却被宋知月焦急地喝住。
侍风笑了，普通的容貌绽放笑容时竟然有种别样的慵懒魅惑，看得宋知月一时失声。
“你叫我不要帮你，那你就自己来吧。”
宋知月感觉手脚有点麻麻的，这是恢复知觉的征兆。
药效明明还没过啊。
她喂给自己的是解药？
“……你等等。”
宋知月尽力活动着手脚，想要快些恢复。
等她能在床下站稳时，抬头一看，侍风还站在门口。
“傻站着做什么？进来扶着我。”宋知月气道。
侍风走进房间将门合上，把宋知月扶到浴桶旁的凳子上坐着。
“我以为你需要独自待会儿。”
“说的是什么话？今天你们都出去了，只我在房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晚上还让我一人？”宋知月微嗔道。
侍风没说话，做了个擦眼泪的手势。
宋知月窘迫地扭过脸，闷不吭声地除去外衣，浸入浴桶。
侍风见她无事，背过身坐在椅子上，把玩着茶杯。
“今日为何要哭？”
“闷的！”宋知月没好气道。
手臂划过热水，热水的温度让手脚的麻痹感快速缓解，掬了捧水洗脸，洗完才后知后觉，侍风已经给她洗过脸了，怎么还做出让她擦脸的动作？
“你是不是故意的？”
侍风没回答，但是通过微抖的肩膀确定，她在憋笑。
宋知月没得到回答，伸手拿过浴篮里放着的一瓶飘着花瓣的东西，打开盖子闻了闻，倒了一些在手心。
“这东西挺好用的。”
“这是陛下研究出来的，自然不差。”侍风悠闲答道。
“嗯?”
于是侍风慢慢给她讲洛初初研究沐浴露的过程，宋知月听着忍不住笑出声，后知后觉道：“你……你故意逗我笑？”
侍风咳嗽道：“别自作多情，只是觉得你可怜，给你讲个故事。”
没有如她所料听到宋知月急恼的嗔怒，侍风等了会儿，想要回头，又想到她正在沐浴，硬生生忍住了。
“……我知道我有点不识好歹。”宋知月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陛下能饶我一命，已是看在有一面之缘的份上。”
可怎么能不遗憾。就差一点点，她就能杀死仇人。知道自己现在除了感激，最好不要表露出其他的情绪，但宋知月实在忍不住去想。
环彩苑回不去了，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是在哪里。
会被扔进牢房？还是干脆灭口？或者陛下心软，只是限制自由？
那她的仇，还能报吗？
宋知月有未尽之意，侍风明白。斟酌一番，最终道：“无须想太多，陛下仁善，有她替你说话，不会有性命之危。”
“可……”
“你且安心，那日陛下与你说的话不是欺骗，闻人胤会死，但不能是现在。”
她语气平稳，宋知月不语，撩起水花，细小花蕊粘在她的手臂上，好像一道伤痕。
“实在不放心，我再出去看看有没有新的传讯过来。”
“不用了。”宋知月蹙着眉，凝视着水面上的倒影。
她真的不明白也不相信，连她都有机会毒杀闻人胤，要是想下手，那两位不应该早就成功了么？
听出她心情不好，侍风没有再安慰，而是道：“世间几多不如意，有希望已经算是不错。”
宋知月洗得差不多，起身披衣，坐在床边。
“今夜月亮很圆，出去看看？”
宋知月嘲弄道：“又无可思念之人，赏什么月。”
“啪嗒！”
侍风右手轻甩，窗户突然开了，吓了宋知月一大跳。
“外面有什么？”
“有月光。”侍风回身看着她。
“……”被她一打岔，沉浸在怨气中的宋知月脱离出来，瞪着眼睛一言不发。
“走？”
“……”
……
昨晚在山石上坐着看了半晚月亮，宋知月睡得很香。
被摇醒吃了早饭，侍风提醒她带上东西，要离开闻钟寺了。
直到坐在车上，宋知月也没等来药丸，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侍风闲闲地道：“昨日主子和陛下满山逛，今日陛下觉得累，正在马车中睡着，不好过去打扰。”
“我没问你这个。”
侍风失笑道：“莫非你还想让我伺候你用饭？”
没等宋知月说话，她正色道：“已经调查出来了，基本上不会再有什么事。多亏陛下为你求情，否则主子是万万不会将你留下的。”
宋知月心情复杂，没想到洛初初会一再为她说话。
那日的那个可爱小姑娘，终究不只是伪装而已。
“你家的事且再等等，莫要太过心急。”侍风剥了个小橘子喂到她嘴边，宋知月下意识咬在嘴里。
“唔！好酸！”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反常的温如悦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洛初初算是玩得尽兴，回宫时兴高采烈。
在外边除了玩耍，还购买了一些特有的纪念品和吃食，等着回宫以后跟自己的小伙伴分享。
“素纱？”
洛初初吹完竹哨，坐在窗边的小桌子旁边等待。
忽然外面传来声音，蹬蹬蹬跑过去，探着身子往下看。
素纱冲她挥了挥手，洛初初连忙拿板子让她爬进来。
“我跟你说，外面可好玩了，你不知道……”洛初初兴奋地把所见到的趣事分享给她，说着说着发现有些不对劲，素纱的笑容好像少了。
“素纱，你怎么了？”
素纱一愣：“我没怎么呀。”
“你笑容少了好多，难道是在这几天没去玩？”洛初初关心道。
素纱摇头，她不想把自己家里的事情告诉洛初初。本来两人的身份就不一样，经过那件事情以后，一夜之间素纱长大了好多，顾虑也更多了。
“没事，这几天我跟冯家姨姨待在一处，玩得挺开心。陛下不必担心。”
“你没事就好。”洛初初没有质疑，素纱性格单纯，应该不会骗人。
……
素纱揣着洛初初给她的果子离开了，不忘分给冯素儿一份。
正在去群芳园的路上，忽然看见一位粉衣女子也正在向群芳园走去，步履匆忙。
“咦？”
素纱悄悄地看着粉衣女子，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不是那个掉了油炸蚂蚱的姐姐么？”
和心上人一起在兰园度过三日，每日起床便与闻人胤一同侍弄花草，温如悦幸福得不知身在何处，只盼着这样的时光再长久一些。
但是三日时间何其快，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温如悦被迫从美梦中醒来，她要回宫了。
面对温柔的闻人胤，温如悦忍不住垂泪，闻人胤安抚完她的情绪，无意中透露自己也有烦恼。
原来闫温茂把持朝政，很多事情插不进手，而且向来被他处处针对。向洛初初示好，洛初初也不领情。现在如同身处危崖，说不定何时就被闫温茂连根拔起。
温如悦听完，顿时记忆中的画面被勾起，替闻人胤愤恨道：“阿胤放心，我在陛下身边做事，闫温茂若是敢对你动手，我一定替你先打听好消息，绝不让他得逞。”
闻人胤垂眸，郁郁寡欢道：“如悦，在下并不想如何，只为求自保，却不得不连累你为我担忧。”
“阿胤何出此言？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温如悦红着脸道。
心上人有危难，温如悦自然不能束手旁观。往日接触到一些机密之事，都没有拿它们卖过银子，因为她生性高傲，对自己要求也高。
虽说并不认同洛初初这个女帝，但要卖出关于国政的消息？她绝不会留下这种臭名昭著的事迹，受后世唾骂。
而现在不一样，她不是要卖消息，只是为了让心上人能够保全自身而已。
直到下午，温如悦才依依不舍地告别闻人胤回宫，想到自己的册子里可能有什么关于闻人胤的讯息，径直去御书房，问看守的女官要来看了看，记在心中。
想着等会儿怎么给心上人写信，温如悦一时担忧一时甜蜜，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素纱。
“原来这个姐姐也住在这里啊……”素纱站在路边目送温如悦走远，而后甩了甩头，高高兴兴朝冯素儿房间走去。
两人分享了果子，冯素儿随口问起素纱今日下午的见闻。
素纱便把嬷嬷叫她去做的告诉她，顺口提了提温如悦。
冯素儿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这不关她的事。
“咦，姨姨，你收到了信呀？是你的家里人寄来的吗？”素纱看见冯素儿桌子上有个拆开口的信封。
“不，不是。”冯素儿脸一红，暗骂一句老不羞的，多大年纪了还给她写情书。
不好让素纱看见，顺手将它收进抽屉里。
“哦……”素纱体贴地没有追问，转到其他话题。
……
温如悦院子里。
时间已晚，撷花还勤勤恳恳在院子里收拾晾晒好的干花。
这几日温如悦出宫，没让她跟着去，她也不敢离开，继续着往日的生活，另一个宫女则是出去休假了。
小院的门忽而被人推开，撷花慌忙回头，果然是温如悦回来了。
因回头的动作太快，有两朵干花被洒在地上。
“女史恕罪！”撷花急忙跪在地上，头压得很低，只怕温如悦惩罚她。
温如悦心情极好，整个人有种浸泡在爱情中的娇媚之感，斜斜看了她一眼，轻哼道：“下次小心些。”
直到温如悦进门，撷花才敢抬起头，眼中充满疑惑。
究竟是什么天大的好事，竟然能让温如悦饶过她？
温如悦让另一个宫女点燃蜡烛送到桌上，就着烛光开始给闻人胤写信。
……
三天时间，祝芳华不可能跟着温如悦与她的主子相处，不过她也不是全然休息。
她跟温如悦的官职不同，能接触到的机密尚少，只有洛初初带着她，她才能进御书房。
给女帝当老师更需要准备，祝芳华借准备新课为由，找到一名教授史书的老先生，借机打听消息。
她并没有把全部希望都压在闻人胤身上，准备调查洛国历代皇帝有没有留下什么比较近的血脉，这样的话有可能从中操作一番，以假乱真，作为后手。
当洛初初不是唯一的选项，那些至今摇摆不定的老狐狸会做何选择？
意外的是，不知是不是老先生对她有防备，结果竟然没打听到。
祝芳华不准备放弃，除了给闻人胤提供消息，必须为自己备一条后路，当他们两败俱伤时，说不定可以从中获利。
……
夏季各种作物的果实将要成熟，除了防备蝗灾，还需要防备旱涝灾害，这是每年这时必须做好的准备。
洛初初听闫温茂跟她解释奏折突然增多的缘故，表示跃跃欲试：“让我看看。”
闫温茂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拒绝她，任由洛初初拿过奏折。
洛初初拿在手里却不看，狡黠得像只小狐狸般，笑道：“闫大人，我是不是唯一一个能从你手里抢走奏折来看的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难题
“奴才本就是替陛下分忧。”闫温茂道。
洛初初闻言有种自己自作多情的感觉，气哼哼地跑到他座椅旁边，坐在扶手上。
那扶手又宽又大，不硌屁股。
奏折里洋洋洒洒写的骈文，看得人直皱眉头，翻遍奏折也没看见地形图之类的东西。
“怎么回事这个奏折？这不都是废话吗？”
把奏折塞回去，洛初初干脆道，“你讲给我听。”
事情很简单，某地夏日经常闹洪灾，但是那地方比较穷，人也比较少，影响不大，每年都是靠着朝廷和临近城邑支援渡过。不知是觉得混吃等死很舒适，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今年迁入的人口有所增多。
人一多考虑得也多，那地方正好又是新上任没两年的官员在管，心里尚存着一点“火种”，大手一挥，准备在经过地方的径流上修个大坝，挖条水道将洪水引开。
人口增加、税款增加、兴修工程都是政绩，这官员洋洋洒洒一整本奏折，目的就是要人要钱。
“啊，那就修啊。”洛初初听完以后道，“如果国库里不缺银子的话，就让他们修吧，也算是做好事。”
“其他地方也有类似情况。”闫温茂解释，“即使没有，只要沾点边，见此地成功，也会一窝蜂涌上来。”
毕竟政绩谁都想要，而大事难以碰见，不只得夸大事实捏造？况且要是真用来修坝也好，其中的大半银子恐怕都落进了官吏的口袋。
“那这个地方有没有必要修？”
“有。且必须考虑，因为那里居住的百姓已经超过三万。”闫温茂拿起三四本奏折道，“这些是弹劾去年上任的官员的奏折，增多的人口，大多是从这个官员管辖区域内搬过去的。”
“嗯？那不是还得撤官。这两件事情赶在一起了，有没有什么妨碍？”洛初初皱眉道。
“需要仔细考虑。”闫温茂道，“这人是闻人胤的人，官职不小，有实权。那地方还有军营，他的侄子当将军。”
“……”洛初初听了觉得头疼，照她看来，全部杀了换新的最彻底了，然而现实情况是不能这样做。
“你平日里天天处理的就是这些事情？”
她忽然凑近，拨了拨闫温茂的头发，确信全都是真发。
闫温茂略向后仰，道：“陛下在看什么？”
“哼，摸摸你的头发而已。你不让我摸我就去摸多多。”洛初初道，“出去三天以后多多可黏我了，每次看到我都很热情。”
“……”闫温茂拉住洛初初道，“陛下暂时不能走。”
“为什么？”洛初初诧异道，“你该不会吃多多的醋吧？”
闫温茂自然不会承认，道：“陛下迟早要学着处理国事，怎可遇到难事便逃到一旁？”
洛初初想想也是，自己想要掌控权力，必须有相应的能力。但是话是这样说，她委实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啊。
“好吧，那你说说，应该从哪方面入手？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总得提示提示我。”
闫温茂鼓励道：“陛下蝗灾的建议就提得正好，今年早早发布告下去，想必不会造成较严重的损失。”
“是吗……我也只是占了些先人的便宜。”洛初初不相信自己。
“嗯，陛下先看这张图……”闫温茂耐心地给洛初初讲解起来，讲完又告诉她现在面临的困难主要在哪几个方面。
洛初初听得频频点头，内心感慨：治国果然不是谁都能做的，需要的知识面也太广了。
记得闫温茂说过他小时候很向往读书，但是整天做的都是伺候人的事情，好奇问道：“闫大人，你这些东西都是怎么学来的啊？”
“有些是自己看书学会的，有些是跟人请教，有些是看人做事，自己总结出来的。”闫温茂看着洛初初道，“陛下，在学堂上跟先生学习要认真，并非所有想学的人都能找到门路。”
她的先生基本上都是洛国学问最好的那一批人，如果再不认真学习，根本是一种浪费。
洛初初意识到这一点，有些惭愧，道：“我学得确实不是很好。”
“尽力而为。”闫温茂安慰道。
洛初初静下心，结合闫温茂给自己的资料，思忖两刻钟，面带难色地道：“闫大人，我只想出了修堤坝的方法和人选，另一件事没有头绪。”
“说说看。”闫温茂有些意外，这段时间不算长，且听听洛初初如何说。
“怕官吏贪污修堤坝的银两，便从京城派人过去监督。加上那边并无太多人才，可以带工部的人过去实地考察，然后确定堤坝的地址与修建的样式。之前不是有杂官考试么？公平选出了一批人才，这些人正缺经验，可以把他们也一起派过去，让那边的百姓不要再等着他人救济，靠自己的双手发家致富。”洛初初越说越觉得可行。
闫温茂哑然失笑，打趣道：“陛下，你这是要把京城的人才都搬过去啊。”
“没有！”洛初初红着脸争辩道，“只是我觉得这样既可以让新上任的官员得到历练，又可以最大程度保证那个地方的发展而已。”
闫温茂点头道：“可以一试，但未必要带那许多人去。”
参加杂官考试的人大多是京城中人，未必愿意跑太远。一个两个还好，一群人就有可能不从。不过洛初初有一点想得很好，确实应该物尽其用。
“我想到了！如果不派人过去监督银两如何使用，可以提前换成建材呀，那些本地无法出产的提前让人买好，剩余的都换成粮食，直接发给参与建造的人……”洛初初说着，想到现在身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一时间又有些丧气。
有那个运的功夫，还不如直接让他们想办法买。
“等等，用税收换怎么样？”洛初初眼睛一亮。
“陛下详细说说？”闫温茂挑眉。
“用相邻的地区减税来换取他们对洪灾地区的帮助……”洛初初试探道。
闫温茂笑道：“陛下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真的？”洛初初惊喜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你没开玩笑吧？”
“自然是真的！”惊喜于洛初初与他的默契，闫温茂也有一种别样的激动之感。
第一百四十五章 暗流
冷静下来，两人继续商讨究竟如何做才是最佳解法，等商讨完毕，不知不觉已是下午。
最终决定，从工部派二人过去协助，再从杂官里选出少量的人，让他们教导百姓谋生手段。特别是洛初初提出带几个有经验的医官过去，如果洪灾没防住，至少还可以避免疫病大范围传播。
对临近城邑百姓只收取百分之三的税，这部分朝廷不取，尽数给官员，换取他们的帮助。虽然算起来银子是多花了，实际上并没有亏损。给官员一部分，给当地百姓一部分，实际上官员赚得比贪墨要多出不少（因为分的人少了），百姓也得到了实惠。
而税减少，百姓更愿意劳动了，定然能有所发展，即使以后再出现什么问题也有能力兜底。
收上来的税款肯定不是真实数目，闫温茂也懒得收那么几百几千两，正好拿这个做点事情。
这只是粗略计划，届时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饶是如此，看着写得满满的白纸，洛初初觉得有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陛下今日做得不错，且去歇息吧。”
“耶！可以休息了！”洛初初高兴地跳下扶手，前行几步，忽然刹车。
等等，她不是为了锻炼自己的治国才能，才跟闫温茂商讨对策的吗？还有一件事情没解决呢，怎么可以像个刚放学的小学生一样欢脱地走开？
“那什么，我还是留下来吧，不是还有一件事没有解决么？”她艰难地转头道。
“那件事情并非一时半刻能够解决的，若是需要陛下指点，奴才会将奏折拿到陛下面前。”闫温茂见她满脸抗拒，却硬撑着说出要留下的话，不禁莞尔。
“今天真的没有其他事情了？”洛初初再次确认。
“没有了。”
“好诶！”洛初初这才放心地离开，脚步蹦蹦跳跳，非常欢乐。
虽然说待在皇宫里可玩的东西不算很多，但怎么说也比枯燥无味的国事有意思，哪怕追着多多跑都很有趣。
多多兴奋地跑在前面，不时回头对洛初初叫两声，一人一狗跑着便到了一处幽静的园子。
宫里这种园子太多了，外边也没有牌匾，祝芳华正好从里边出来。
“芳华姐姐？”
“陛下。”祝芳华也很意外，行礼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呀？”洛初初问道。
这园子里住着一个老稳婆，年纪很大了，无儿无女无亲无故，所以宫里便将她安排在此扫扫园子，实际上是让她在这里养老。
祝芳华想要寻后路，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么个人，不想第一次上门就碰了个软钉子。那老稳婆嘴很严，不肯透露，没办法只好离开。
“此处环境幽静，妾身闲来无事，便进园子逛逛。”祝芳华被洛初初当面撞见，有些不自在地掠了掠鬓发，道，“园子里并无甚稀奇，妾身已经准备离开了。”
洛初初往旁边让了让，带着亲昵地抱怨道：“那芳华姐姐路上要小心，下次上课可不可以教我比较简单的曲子啊？上次那首真的有点太难了。”
“自然，一切听陛下的吩咐。”
祝芳华走后，洛初初好奇地向园子里张望，只看见一个扫地的老奶奶。
“没什么好玩的，走吧。”
……
那边温如悦已经准备好将信交给闻人胤的人，在即将封口的时候，忽而想到今日还没有去御书房。
今天洛初初没有上朝，应该没发生什么事情。
温如悦有点不想过去，不过想到心上人，暗道一声麻烦些就麻烦些，换身衣服走到御书房。
里面有几个女官在清洁整理书籍，桌面上干干净净，看来今日没被使用过。
“……那你可得叫你的远房表哥小心了，想个办法调到别处去，不然你可就难见到他了。”
温如悦知道她们不会在自己面前谈论事情，往日还好，她也不屑于知道。但是如今得为闻人胤送信，这些越躲着她的她越好奇。
里面的女官注意到她过来，果不其然闭上嘴安安静静打扫。
温如悦假作翻看两本记载，不多时便离开。
撷花在外边等着，温如悦忽然匆匆过来，道：“等会儿就到交班之时，里面出来的几个人你盯好她们，想办法打听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情。”
撷花一愣。
她知道大多数宫女都会为自己的主子打听消息，但是温如悦基本上没要她做过类似的事情，清高得不得了，导致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关系。
温如悦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每次外边看守太监的眼神打量过她，撷花都一阵心虚。
在撷花强作镇定的煎熬中，交班的女官来了，几人高高兴兴谈论着什么。撷花屏住呼吸，悄悄坐在柱子后边的栏杆上，装出休息的样子。
“我要是你，就会劝你哥哥别去。虽说可能会得到一些功劳，但是最大的肯定落不到他身上，千里迢迢赶过去，何必呢？”
“可是我爹爹说，哥哥好不容易当上一个杂官，这辈子难有大出息，不如趁年轻的时候多少攒点功劳，说不定以后有往上走的机会。”
几人说着走近了，而且越走越近，撷花有些紧张。
怎么办？要不要躲开？可是往哪里躲比较好？
完了，躲不过了。
撷花硬着头皮留在原地，双手紧握放在腿上，装出看天看地的样子。
几个女官过来，看到不远处的撷花，也没有特别在意，站在柱子旁边聊着。
能出现在御书房外面不被驱赶，一定是有原因的，既然看守太监都没说什么，她们也不可能过去质问。
“你爹爹说得有道理，年纪轻轻哪能就安于现状，又不是老头子。让他去呗，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
“姐姐，这事不简单的，即使要跟着去，不是还得由公公把人选出来，千岁还得同意。我家里哪有这层关系。何况那么远，娘很担心他……”
撷花听她们议论一会儿，大致猜出是什么事，有些疑惑。
选杂官外派到城邑，这跟温如悦有什么关系啊，温如悦家里人不都是正经官职么？难道是亲戚有需要？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打听消息
“几位姐姐，我、我想问问……”撷花见她们有要进御书房的趋势，但有些地方还没弄明白，心里一急，起身向几人走去。
几名女官全部看着她，撷花紧张得脸颊通红，小声道：“方才我听你们谈论……”
出乎意料的，女官们很好说话，在听完撷花结结巴巴编造的“有一个亲戚”的借口后，不约而同露出了懂得的笑容，认定撷花是为了自己的情郎而问，热情地跟她聊了起来。
撷花将前因后果都听明白了。
最近要调几名杂官去某城，引导百姓学手艺。原是闫温茂手底下的公公透出来的消息，又被某女官知道了，传给相熟的姐妹。
那公公还说，这次过去有大功劳大好处可得。
撷花感激不尽地告别几名女官，走了一段距离，后知后觉：温如悦不是让她向御书房里面的那些女官打听消息吗？怎么光问了外边的就走了？
再转回去有些来不及，换完班的女官已经结伴离开了，说笑着向膳房走去。
撷花抄了条小路，抢在她们之前进入膳房。
所幸平时温如悦的膳食都是她来拿的，膳房的人认识她。
“撷花来了？这边是温女史可以挑选的菜品，你慢慢选。今日红糖馒头多做了些，你拿几个去吃。”
手里被塞了两个热乎乎软糯的红糖馒头，撷花心里一暖，连连道谢。
小口小口地吃着馒头，等女官们闹哄哄地过来，撷花假借让开位置，实则站在旁边听她们怎么说。
好不容易到了可以休息的时间，人人都极兴奋，叫膳房的人备了张桌子，直接围坐在桌子边边吃边聊。
撷花本以为她们聊的也是杂官的事情，听了一会儿，发现说的是另一件事。
某某官员快要倒霉了，听说有好几份弹劾他的奏折被递到千岁和陛下面前，据说千岁为此发了很大的火，还有说千岁言称定要斩那官员项上人头的，很是玄乎。
某女官的表哥现在就在那官员手底下做事，大家纷纷劝她让表哥早做打算，兼有戏谑调侃，说她表哥若是再待下去，恐怕就见不到这个好妹妹了。
撷花听她们说着转为谈论情郎，忙提着温如悦的食盒回到院子里。
温如悦正坐在房间里拿着毛笔，神色若有所思，也不觉得饿。
撷花心里打着鼓，轻轻敲门，给她送上饭食。
“先不忙着吃，被你听到的都告诉我。”
撷花边说边观察她的表情，直到最后看见温如悦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紧绷的肩膀才放了下去。
温如悦不咸不淡地夸她两句，正要用饭，想到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到撷花的时候，取了一支银簪赐给她，道：“你拿着吧，好好给我做事，以后有的是赏赐。但若是偷懒……”
撷花忙道：“奴婢不敢。”
握着簪子离开，她内心有些激动。
温如悦很少赏赐她什么，这根簪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定然是好东西。隐藏于心些许不满被银簪冲刷掉了，加上常年的畏惧，对温如悦越发忠心。
得到撷花的消息，温如悦闭目沉思。
虽然不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什么关联，但应该是大事，或许对闻人胤会有用。
祝芳华和温如悦的情报同时被送到闻人胤手里，闻人胤选择先打开祝芳华的。
里边是一贯的简短的语句，将两件事情都提了一下。
相处的三天时间，温如悦太过沉浸，导致闻人胤对她的映像停留在“心悦自己”上，对于让她传递消息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
打开第一封信，闻人胤诧异地发现写得很有条理，不像是他想象中那样满篇废话。而第二封则是比祝芳华的情报详细太多，闻人胤陷入沉思。
“闫温茂这是要扶持尚书令的人，对我动手？”
申请修建堤坝的官员算是尚书令那方的人，而被弹劾的则是他的人。
实际上在闻人胤看来，那名官员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很有能力也很有想法，而且对他忠心耿耿。只不过是治理的地区那些愚民不肯配合，导致计划进行不下去，只要坚持实行，一定能有成效。
“且见招拆招，看看闫温茂究竟想派何人去替代他的官职。”
时间一天天过去。
至六月底，人选已经定下来了，正在赶往某城的路上。发给附近城邑官员的文书也已经送到他们手中，此次共有三处收到命令，纷纷表示绝对配合，言语中颇多赞誉。
减税之事设定在大坝修筑完成之后，必须经过洪灾检验。三处之人都不敢偷懒，否则好处没捞着，花出去的人力和物资都打了水漂。
而另一个地方的官员，闫温茂准备派一个“副手”过去，一则抓他的把柄，二则熟悉情况，等官员被调走即可上任。
担任副手的人是闫温茂派系之下一名守成派官员，行事中规中矩，即便做不出什么成绩，也不会惹出治下百姓逃离的局面。
那地方土壤物产皆不丰，没有什么精心治理的必要，如此便是最好。
被选中做副手的官员知道自己会去相当长一段时间，目前正在收拾行囊，安置家人，估计最近便会赶去。
宫中的形势变化不大，冯素儿已经凭借着自己的优势，在宫中扎稳脚跟。素纱有机会调到其他地方做一些不太累的活，但是她想继续为洛初初传讯，不舍得离开。
有冯素儿的照顾，这小丫头窜高了一截，已经快赶上洛初初了。
这天，素纱照例为洛初初带来时怀山的信件，洛初初打开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大事，跟以前一样，主要是时怀山的最近情况。譬如说结识了什么人，最近考试得了第几名之类。
时怀山还没有成长起来，甚至没有入仕，能做到这些已经很好。
他预计参加今年八月初的考试，九月中旬即是放榜之时，洛初初对他有信心。
等九月中旬之后，他便彻底进入朝堂，开始打造与闻人胤、闫温茂等人相争的基础。
而京城之中无甚大事，如果要说，就是勤王府意料之外的“商业扩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勤王府风波1
被抓走的人被闫温茂的人救回来，身体无伤。
找到她的时候，人在一个偏僻小院地窖中，除此之外并无他人。而小院的主人只是一个老得快要死的老翁，跟儿子住在一起，这个小院是闲置的。
两人身家清白，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她声称自己被抓走以后关在暗室之中，审问她的人没有露出面容，声音粗糙，不知是否伪装。最终她没有供出制作方法，便被救了出来。
这话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荷香决定不再用她，委婉地劝她离开，用了闫温茂派过去的人。
派人过去不是因为有多把沐香阁那点收入看在眼里，而是因为那是洛初初的产业。
但是没想到，过了不到半月，市面上出现了近十家售卖沐浴露的店铺，都是勤王府的人弄出来的东西。
洛初初本不打算管，但是勤王府竟然敢抓人，然后用逼问出来的法子牟利，这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老寿星上吊。
他们不是去闻钟寺求签，发现自己家族难以为继了么？怎么还敢继续招惹她？把女帝不当皇上是吧。
本想靠自己为沐香阁出口气，但是发现自己并没有力量能够打压勤王府。
“……”洛初初决定暂时放弃自力更生的想法，喊道，“闫大人！”
听完洛初初的诉求，闫温茂表示这事简单，不出一个月，勤王府的店铺都要换成沐香阁。
洛初初满意地离开，大有听到“这片鱼塘我为你承包了”的满足之感。
然而没过两天，顺口问闫温茂事情怎么样了，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复。
“什么？你不是说解决他们很容易吗？怎么会引起民愤？勤王府那么有民心？”洛初初不敢置信地道。
这件事情意料之外地失手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在民间引起轩然大波，这是闫温茂始料未及的。
事实上勤王府在民间的名声可以说近乎没有，对他们的印象就是一家子不当官，几乎全部跑去经商，然后很多铺子都是勤王府的，除此之外概不了解。
闫温茂皱眉沉默不语，答应洛初初的事情没有办到，这让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侍风轻声在旁边将事情始末告知洛初初。
想要让一家店铺关闭，这好办，随便找个什么借口都行。但是勤王府的店铺有近十家，而且定位与沐香阁截然相反，卖得很便宜，主要购买者是京城百姓。
沐浴露确实好用，与皂角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甫一推出即得到百姓喜爱。虽然用起来不如沐香阁的，但是胜在便宜。
想要让它们关门，最好的方法不是把店砸了开不下去，而是想办法让其承担自己承受不了的代价，穿小鞋，在规定内进行为难。
侍风一开始是这么计划的，但是出乎意料，即使管理店铺的官吏上门发难，要求对方拿出重金疏通关系，对方也是一口答应。再上门要的时候又给了，仿佛不惜代价也要把店铺保下来。
官吏觉得总不能无休止的要下去，便找出其他方面的问题，让他们关闭店铺。
这一次勤王府的人没有妥协，坚决要跟官吏正面对峙。甚至掌柜不惜脸面，当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态度卑微地道歉，说如果有哪里招惹到官爷，宁愿叩头赔礼，但坚决不关店铺。
当官吏发怒时，掌柜借机扯了一大通“都是为了民生”之类的道理，听得百姓心潮澎湃，齐声吆喝让官吏放过这家店。
民意当前，官吏终究只是个小官，没有勇气违抗许多人，匆匆溜走。
等他走后，店铺掌柜对围观百姓千恩万谢，说购买店铺的东西只需要花一半的价钱作为回报。进入店铺购买沐浴露的人更多了，而且名声变得更大，有许多爱占便宜的人也赶来购买。
由此，店铺的名声在附近传开，但还在可控制范围之内。
上面交代的事情没有完成，官吏不得不另想办法，他实在脑子不怎么出色，不然不会只能当个小官。
他决定强行让店铺关店，反正过几天就不会再有人议论。
这次带着兵卒过去的时候，掌柜哭天抢地地又引来一群人，最后一抹眼泪说店铺可以关，但是店里的东西要送给百姓。
官吏又犯了一个错误，他同意掌柜送东西。
于是掌柜一边给百姓发东西，一边慷慨陈词，说自己给官吏送礼三次，就是为了保住店铺，每一次花费多少银子云云。
官吏听得不对劲，自己明明只收了两次礼，哪来的第三次？气得辩解起来，一不小心说漏嘴。
这下子引起百姓愤慨，收了礼还要为难人？
官吏见事情不好，仗着这是闫温茂的命令，嚣张地道出“你们这群刁民知道我背后是谁吗”之类的言语。
当百姓畏惧闫温茂凶名之时，掌柜忽然一改哭哭啼啼的苦情模样，大声说勤王府的来历，称自己祖宗跟着洛国开国皇帝打仗，细数立下多少功劳。然后又说勤王府后代不求功名，只是做生意维持家业，为何一介阉人竟能为难开国功臣……
这件事情彻底压不下去了，一传十十传百。
众人发现勤王府其他售卖沐浴露的店铺也被打压，纷纷传说是勤王府的人做出了又便宜又好的东西给百姓用，然后沐香阁背靠闫温茂，看不下去勤王府的做法，便仗着背后有闫温茂撑腰，试图将勤王府的店铺扼杀。
随着流言越传越广，本不以为意的官吏也慌了，但这时候光靠他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只能求助上面的人。
还没想好如何应对的时候，那个被荷香劝离的女人跳出来污蔑沐香阁，说沐浴露的方子其实是自己的，本想献给勤王府，却被沐香阁带走，关在后院中从早到晚地制作原料，等她没有利用价值就一脚踢开。
她离开沐香阁之后，实在无路可去，转投勤王府。勤王府收留了她，还把方子改良，让百姓也可以用得起。
至此，这件事情的舆论彻底倒向勤王府，只能送到闫温茂面前让他定夺。
第一百四十八章 勤王府风波2
“什么鬼啊？你手底下的这是啥人啊？怎么还有自曝其短的？”洛初初又气又好笑，特别是侍风复述那官吏说出“我只收过两次礼”的时候，非常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笑完之后又怒其不争，好好的一件事情给办得稀烂，这只是关闭店铺这样的小事啊。这都办不好，以后要是遇到大事该怎么办？
这种舆论战，除了用强压之外，就是同样跟他们打舆论战。
配方是洛初初研究出来的没错，后来荷香慢慢摸索着改良了。那女子只学到基础的部分，所以勤王府做出来的成品才卖得那么便宜，因为用过沐香阁东西的人都会察觉到二者之间的差距。
只是沐香阁如果把配方来自洛初初这件事情公布，百姓肯定不会相信，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幌子，毕竟洛初初向来都是不怎么说话、被闫温茂控制的傀儡形象。
“这么着吧，用真相打败谣言这招肯定行不通了，因为没人想听我们解释，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洛初初想到一个好主意，决定给勤王府来个狠的。
“你就让他们这么说……”
当两人正在皇宫中商量对策的时候，勤王府中一片热闹。
许清敏换下紫衣，身着沉稳的红色衣裙，站在上首。
旁边座位上的是勤王夫妇，底下一大群人，包括许清敏的姐妹和哥哥弟弟。
勤王脸色苍白，身形瘦削，炎炎夏日竟然穿了三四层衣服。而勤王妃看着许清敏的眼神有些不善，又不得不忍耐下来。
“清敏，多亏了你的计策……咳咳咳……”刚说完一句话，勤王便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许清敏关心地给他拍背，道：“父亲不必多言，一切都是女儿该为这个家做的。”
“清敏，你是个好孩子啊，往日是为父对你的关心不够。”勤王感慨道。
勤王府近些年来越发败落，特别是在洛初登基之后，闫温茂手下的人跟他们争抢饭碗，如同饿狼一般。好不容易守住的产业也频发事故，赚的银钱越来越少。
勤王在家传的古籍上看到一些记载，由此便病倒了，而且吃了许多药，见了许多大夫都无用。
雪上加霜的是，嫡子许开华本是小王爷，以后将要继承勤王之位，却发了疯病。往日懂事知礼的形象荡然无存，身体也日渐瘦弱。
去找闻钟寺大师，大师说勤王府气运已尽，要他们认命。唯一的方法是舍弃旁支，将大部分产业变卖干净，然后分文不取，把所得悉数用在洛国百姓身上，说不定几代之后会有转机。
连算两次都是同一个结果，勤王已经彻底失望，正准备将产业变卖时，他的庶女突然站出来，说自己有办法。
正巧前段时间勤王府的人见许多产业皆有亏损，已经急红了眼，撞上新兴起的沐香阁，胆大地绑架他们的人，正放在隐秘之处关着，审问配方。
许清敏便借此机会，定下一系列计策。
开始的时候勤王妃极为反对，但是勤王破罐子破摔，决定让她折腾，说不定重病猛药，真能治好勤王府的顽疾。
当得知自家店铺与闫温茂的人对上之时，勤王妃简直疯了，对许清敏又打又骂，但许清敏只是倔强地让她耐心再等一段时间。
而最近勤王府的名声已经在京城中传遍，不单是售卖沐浴露的店铺，连其他店铺也受益，只要打着勤王府的旗号，便能卖得火热。
幸运的是，勤王府的店铺东西本来就不差，毕竟经营多年，由此在百姓中谋得好名声，又切切实实赚到了银子。
这下子勤王大喜过望，当着全王府的面宣布，以后许清敏就是嫡女，有资格继承勤王之位。
今日正是许清敏换上代表王府小王爷身份的衣裙，在勤王主脉以及重要旁支族人面前亮相的时候。
许清敏优雅地抚摸着衣袖上的精致花纹，嘴角含着微笑，不卑不亢地挺直背脊，像一只真正的凤凰般俯视着下方众人。
她向来是有野心的，蛰伏二十年，今日终于达成目的。
在闻钟寺的时候，她曾说过“事在人为”的话语来安慰勤王妃，回到王府后，面对着天塌下来一样的灰色气氛，许清敏想要抬起勤王府的担子，但无奈没人肯听她的。
许清敏决定悄悄再回一趟闻钟寺，自己抽出吉祥的签文带回，借此哄劝勤王夫妇。
不想这次前去，清源和尚主动将她叫进禅房，将勤王府与闻钟寺之间的交易透露了一部分。
许清敏先是不相信，但清源和尚为她算了一卦，甚至将勤王府将会与闫温茂之间有矛盾的情况事先告知，让她应验后再回来。
回王府之后几日，果然出现了清源和尚预言的事。
许清敏却没有再回闻钟寺找清源和尚，她觉得，即使真的有命运，她也会是那个掌控自己命运的人。
“清敏，吉时已到，叩拜列祖列宗。待为父百年之后，你便是勤王府唯一的女王爷。”勤王被侍女扶起来，将一个小小的印放在许清敏手中。
在王府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中，许清敏大大方方接过小印，佩在腰间。
她手持三根线香，一步步向高处供奉着祖先牌位的案几走去。
……
闻钟寺中也有人在燃香。
清源和尚点燃一根香，而后将香插进香炉。
面带慈悲地俯身跪拜佛祖，口中念念有词，却并非经文。
待香燃尽，他走出大殿，望着京城方向。
“许施主，切莫让老衲失望啊。”
那两人命格太贵，动不得太多手脚，只能给许清敏一些因势导利的帮助，希望她能够找到机会。
但这不是为了许清敏，他的目标从来没有变过。
“二位施主，早回闻钟寺，老衲在此处等着你们。”
清风将山顶雾气吹散，某处山崖上的一棵巨树也被风吹动树梢，它上面缠满了红线、同心锁和同心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最高的树梢空空荡荡，但在一段时间前，这里曾经挂上过一对铃铛。
那对铃铛现在正躺在大殿香灰之中，粉色字迹已经莫名发灰暗淡，很快就要消失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善于拉踩才是妙招
“陛下请看。”闫温茂把捷报递给洛初初，带着淡淡笑意道。
洛初初见他心情不错，接过一看，惊喜地道：“真的有效果！”
距离派人前去帮助某城修建堤坝已经过了一个月，初见成效，当地给发来了一份写满溢美之词的捷报，把闫温茂的英明决策夸得天花乱坠，但涉及到洛初初的只有一两句。
“不过他们怎么不夸我？是不是瞧不起我？”洛初初开玩笑地抱怨一句，实际并未把它放在心上。
洛国越好她越开心，不只是因为她是洛国的国君，还是因为事关司空瑾的修行。司空瑾修行有成，就可以帮助她抵挡攻略者。
时间又过一月，距离今年的科举考试只有一个月了，时怀山的信件来得也少多了，不过洛初初并不无聊。
与勤王府的斗争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现在基本已经把他们的受欢迎程度降下来了。
关于舆论战，洛初初自忖自己再怎么不了解，也比这个世界的土著知道得多。估计勤王府的手段还是从某个疑似穿越者的“古人”事迹中学来的，否则他们不会如此容易就陷入舆论风波。
没错，洛初初当时想出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
遇到别人捏造诋毁你，不要慌着解释，越解释越出错，解释也没人信。想办法把他们也拖下泥潭，让他们也忙着澄清自己，没人操控舆论，热度就会逐渐降低。
当时沐香阁正处在风口浪尖，洛初初让他们耐心等待七日，等百姓变得没那么愤慨的时候，派人在酒馆茶楼饭馆青楼等地散播谣言。
其实也不算谣言，某种程度上是事实。
首先选择的地点是青楼。这里边来往的主要是有些身份和银子的人，其中有一部分用过沐香阁的产品，也肯定买得起勤王府的东西。
最关键的是，只要在这里说出的“秘密”，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许多人之间流传的“秘密”。
之前洛初初也有想过，对付勤王府传播的谣言，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百姓亲自用一用沐香阁的东西。但是沐香阁走的是高端路线，如果像勤王府一样大肆派发，四处赠送，即使澄清了谣言，“品牌形象”也会一落千丈，实在是得不偿失。
但是在青楼里不一样，这里既有真正的有身份的人，也有攒了好久银子好不容易来一次的百姓，正合适让他们试用产品。
宋知月此时正待在闫温茂宫外的府邸之中接受跟侍风一样的培养，这也是她愿意的，至少斩杀仇人时不会成为累赘，说不定还能亲手杀了他。
等她经受过合适的培养，验证过她的真实目的并非针对闫温茂洛初初，就会把她送进宫。
青楼事件的人选正是她推荐的，是她在环彩苑的好姐妹。
那一日环彩苑极为热闹，是一月一次的新节目登台之日。
一位圆圆大眼的姑娘表演完毕，笑吟吟地擦拭着香汗，似抱怨似娇嗔地道：“为了给众位老爷跳这支舞，小妹我可没少花功夫。看来今晚上又要用沐香阁的沐浴露沐浴一番，才能消解疲乏了。”
听她提起沐香阁，难免想到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勤王府和沐香阁之间的事情。
众人聊得热闹，不过谁都不敢直呼闫温茂的名字，提起他不是含糊带过，就是用“那一位”代称。
圆眼姑娘从台子上下来，依旧笑着听他们高谈阔论。
忽然有一位衣着并不华贵的客人道：“琴琴姑娘为何要用沐香阁的沐浴露？依我看，勤王府的恐怕更好，价格还不贵，省下来的银子多买两盒胭脂岂不更好？”
琴琴姑娘还没答话，另一个客人便道：“你这话说的，琴琴姑娘还缺这两盒胭脂？有的是人给她送。”
第一位客人有点挂不住脸，辩解道：“若是能用更好的自然要用更好的，跟银子有甚干系？”
听到这里，觉得时机差不多，琴琴姑娘抿嘴一笑，道：“照小妹看来，还是沐香阁的更好用。勤王府的小妹也差人去买过，确实比不得沐香阁的。”说着便叫人去把两瓶沐浴露拿过来。
哪家是哪家的很好分辨，勤王府的装在白瓷大瓶里，外边是用软胶刻好图案，再蘸颜色印上去的，打开盖子，散发出的香味有些稀薄。勺子也是白瓷的，沐浴露本体颜色有些浑浊，只有上层有花瓣。
沐香阁的则是装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瓶里，连舀沐浴露的勺子都是精巧的花瓣状，丝丝金线勾勒，膏体更是透明带着淡粉，里面还浮着细小的花瓣，卖相极佳。打开盖子，馥郁的香气从瓶口散发出来，不逊色于贵价香膏的味道。
光看外表，众人便难将夸赞勤王府的话说出口。
琴琴姑娘将袖子往上折了折，露出白腻的手臂，亲自持着花瓣勺舀起一点沐香阁的沐浴露，道：“哪位老爷想来试试？”
为勤王府说话的客人大着胆子伸出手，琴琴姑娘把沐浴露倾倒在他手心，叫他沾些水揉搓，很快，便起了泡沫。
琴琴姑娘让大家看他的手，道：“众位请看，这种沐浴露起的泡沫细腻无比，香气宜人，而且泡泡越搓越多，不用担心洗不干净。”
等客人把手洗干净，让他摸摸自己的皮肤。
客人惊奇道：“似乎嫩滑了一些。”
琴琴姑娘笑道：“沐香阁的沐浴露里面加了这种花瓣，有滋润肌肤之效果，不像用皂角洗完那般干涩。那么请客人再试试勤王府的吧。”
客人用了勤王府的沐浴露搓泡泡，这次搓了一段时间才有，泡泡比较大，而且容易消散，香味几乎闻不到。
不必多说，自然是沐香阁的更好。
洗掉之后，客人摸着干涩的皮肤，不禁皱眉道：“往日还不觉得，今日用完沐香阁的才知道干涩紧绷的感觉有多难受。”
琴琴姑娘见达到了想要的效果，舒了口气，道：“众位老爷若是想验证一番，尽可以上来试试。”
这瓶沐浴露是沐香阁送过来的，不用她出银子，她自然不心疼。
第一百五十章 论流言的传播
等众人尝试过后，感受到了差别，琴琴姑娘忽然压低声音道：“众位老爷都是有身份的人，你们真的会相信，勤王府会蚀本做买卖么？”
众人相互对视，微微摇头。
“怎么可能？往日没听过勤王府有这等善心，若是如此，不出一年半载，家底就要被败光了。”
“看来众位老爷都是明白人。你们说，勤王府把沐浴露卖得这么便宜，还能赚银子，那用来制作沐浴露的原材料？”琴琴姑娘皱眉道。
“……”
“说不定里边有什么。”
“琴琴姑娘说的是，上次我去一家卖得特别便宜的饭馆，里面的肉竟然是老鼠肉。”有人心有余悸道。
“什么？”
议论纷纷。
琴琴姑娘满意地点头，道：“这件事情不能大肆宣扬，众位心中知道便好，切勿传扬。小妹还是多说一句，哪怕买最便宜的皂角，也不要买勤王府的东西，万一用出毛病，上哪说理去？连那一位对上勤王府都失了算，众位在心中好生思量着吧。”
有事实佐证，即便相信勤王府的人都不由在心里犯嘀咕。
等环彩苑本日的表演结束，早已安排好的人随着人流走到饭馆，开始下一轮传播。
安排的人并不多，但是一旦知道了一件坏事，就会有人忍不住要说出去显摆自己知道得多。
传播流言的人愕然发现，竟然有人比自己还要卖力，以为对方是要跟自己争功劳，也更加卖力地到处跑着散播流言……
……
半月之后，勤王府的人愕然发现，进店买沐浴露的人越来越少了。
作为现在勤王府的主事人，许清敏立即叫人去打听，听到了那个传言。至此，流言已经演变成，勤王府为了节省原料成本，在沐浴露里掺老鼠尿。
“胡闹！”一向优雅地许清敏摔了杯子，怒气冲冲道，“这些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这……”底下人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说这话的人不长脑子吗？老鼠尿？老鼠尿一次才多少？我上哪找那么多老鼠尿去？有这个时间干点什么不好？”许清敏狂风暴雨般发了一通脾气，气喘吁吁地坐下。
“去查究竟是谁说的！”
两日后，查出是环彩苑传出的流言。
许清敏亲自赶过去质问圆眼姑娘，不料圆眼姑娘丝毫不怕她，道：“小妹可没有说里面有老鼠尿，只说了你们卖得这么便宜，原料肯定不如沐香阁，说得可有错？”
“……”许清敏发现无法反驳，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再问那日在沐香阁的人，验证了圆眼姑娘说的话。当着许多人的面也不能无理搅三分，否则好不容易积累出来的人气就会落到谷底。
许清敏忍着气道：“我承认勤王府用的材料或许不如沐香阁贵重，但是绝对没有老鼠尿！”
圆眼姑娘撇嘴道：“又不是小妹说的，跟小妹为难什么？勤王府便是如此听不得实话么？”
“……”
许清敏狼狈地走了，回家后没等把气捋顺，就见派到外面打听的人匆匆跑进来。
那人喊道：“不好了小王爷！外面都在传您亲口承认勤王府的沐浴露是用烂花烂叶子做的！”
捂住胸口吸了好几口气，许清敏咬牙切齿道：“准备好材料，明日我亲自在店铺门口制作，让他们看看到底是不是烂花烂叶子做的！”
她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经陷入了“自证”怪圈。
等她证明完毕，又有流言说，当着大家的面自然是要用完好的花叶，但私底下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于是许清敏让所有店铺都把原料缸搬到外面，现做现卖。
热度再次提升，购买的百姓逐渐恢复。就当她庆幸的时候，又出了一桩子事。
有个时常眠花宿柳的二流子，跑到店面前把勤王府的沐浴露砸在地上，说自己每次出去会红颜之前都会用沐浴露增加身上的香味，但是从三日之前，突然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他声称都是沐浴露害的，一口咬定之前从没这样过，以后让他怎么做人。
许清敏不得已给他请了个大夫看看，大夫说他是亏空了身体，但是二流子坚称是用了勤王府沐浴露才这样的。
截止到如今，许清敏还在想办法给二流子请名医治疗“难言之隐”，虽然是他主动在许多人面前提过自己“站不起来”的，但是许清敏一想劝他，他就做出一副“堂堂小王爷怎可戳人痛处”的嘴脸，非要许清敏继续请医生，直到把他治好。
洛初初听完报告，在皇宫里笑得直拍大腿。
“那什么，你过来……”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说到一半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让侍风去做比较好。
侍风过来后，洛初初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侍风听得面色古怪。
洛初初戳了戳她，道：“你还犹豫什么，闫温茂那里有现成的药，你只管过去拿就好了。”
正巧这时闫温茂进来，听洛初初提起“药”，心头一紧，以为她发现了他身上的什么端倪，问道：“陛下在说什么药？”
洛初初白他一眼，道：“你说什么药？”
闫温茂误以为她的眼神是厌恶，出了一背冷汗，道：“陛下……”话出口，发现侍风在旁边，顿时动了动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这辈子都不会有被人发现的机会。不知道洛初初是怎么发现的……有时候她做出一些亲密的动作，虽然很受用，但他都很小心地不让她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洛初初竟然知道了？
洛初初觉得闫温茂的神态不太自然，甚至有种感觉，现在的闫温茂好像孤零零站在断崖上的重伤的狮子，只需要轻轻一推，就会让他坠入深渊。
奇怪，怎么无缘无故有这种联想？也太奇怪了。
“你怎么那么慌张？要慌张也不是这时候吧？做都已经做了，还不敢面对？”
听洛初初这样说，闫温茂想辩解什么，喉咙里却如卡住石块一般疼痛。
果然她会厌恶他……
颓然地塌下肩膀，好像背负着严重的错误一般，连气势都为之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