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军营表演1
花木兰这出戏青年特地拆成了三次来演，深谙断剧的道理，每次都断在最吸引人的地方。
隔一天演一段，不至于一下子把所有的剧情演完，导致观众没有期待，也不会把胃口吊得太长。
果然不出所料，第五天还没等他们演完，军营那边便来人了。
实在是商队表演的剧目太吸引人，把所有人的心都勾得痒痒的，而且连日来为了警戒巩宏峰嘴里有可能出现的“敌人”，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得像弓弦一样，着实疲惫。
这个时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有个可以逗乐子排解郁闷的表演可看，谁能忍住不去听不去看？
有些兵卒为了听戏，不惜抢做最苦最累的守墙工作，就为了离近一点能听得更清楚。
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巩宏峰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侄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他也很想去看看热闹，但碍于叔叔的权威，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跑出去，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小将军，你可以把那些演戏的叫进军营里来表演啊！”他的幕僚给他出主意，“最近弟兄们也过得很是紧张，正好让他们也看上一看，这不显得小将军体察军心么！”
“好主意，你真是机灵。”巩小将军重重在幕僚肩膀上一拍，“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人请过来？”
“呃，这，天色太晚了，估计那些人快走了，待下次再让他们过来吧。”幕僚这不是心疼商队要熬夜表演，而是觉得晚上把外人放进军营有隐患。
那些人的根底并不清楚，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包藏祸心，况且，天色这么昏暗，有人跟着混进来混出去该如何是好？
“我不管你怎么安排，总之三天之内，必须让他们进来表演！”巩小将军撂下一句话，大摇大摆离开了营帐。
“……”幕僚无声地叹了口气，任命派人出去跟商队商量进营表演的事情。
一个兵卒拿着一小袋银子来到舞台附近，这时候还没演完，人群聚集得密密麻麻，他试了两次都没办法挤进去。
不得已，他只能拉下脸，吼道：“都让开！替虎威将军办事！”
人群正聚精会神听着剧情，不料凭空一声大吼，吓了一跳。听完他话中的内容，不情不愿让出一条路。
兵卒抓着银子走到台下，本来想耍耍威风，但是青年扮演的花木兰实在太过英气，一眼便将兵卒的魂魄勾去大半。
要不怎么说男人最了解男人呢。
一看要等的大鱼已经上钩，青年精神一振，更加卖力地表演起来。
直到剧目完毕，台下观众猛烈鼓掌，才将兵卒的魂魄拽回体内。
青年笑盈盈地俯身谢谢观众，然后走到兵卒前方，问道：“不知这位英雄来此有何贵干？”
他此时已经换成了花木兰恢复女儿装时穿的衣裙，嫩黄色裙子配上眉心花钿，显得人格外娇嫩。
兵卒脸一红，强撑气势道：“虎威将军请诸位三日之内去军营表演，这是酬金。”
他竟然分毫未贪，把所有的银子都给出去了。
“是，小女子定然携诸位战友同去。”青年以花木兰的口吻回答，内心唾弃自己，这招玩得越来越熟练了。
兵卒失魂落魄地回到军营，幕僚看他的样子，眉头一皱：“怎么？事情没成？”
兵卒摇摇头，红着脸说道：“商队答应了，属下只是……那位姑娘太漂亮了。”
幕僚嗤笑道：“瞧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觉得也就一般啊。”
兵卒默默离开，觉得只有自己懂得花木兰的美。
另一边。
“头儿，事情成了！”青年高兴地对冯素儿说道。
“别高兴得太早，这次不能莽撞，先把军营里的情况摸清楚，找到合适的时机再去救人。”中年男人煞有其事地说。
刚刚他抢着第一个跟冯素儿报喜，冯素儿却给他泼冷水，让他别高兴的太早。他也如此照葫芦画瓢地告诉青年，却收到冯素儿一记眼刀。
“你做得不错，接下来好好休息吧，准备三日之后的表演。”冯素儿和颜悦色道。这样的人才跟中年男人那般喜欢促狭的人相比，自然要态度正经地拉拢一番。
待青年走后，冯素儿收敛笑容，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
中年男人笑着道：“还差一点点……”
“那还不快去？呆在这里这么闲？”冯素儿不客气地道。
“去就去。”中年男人悻悻道。
冯素儿看着他的背影，微不可查地摇头。
中年男人的心思她自然看出来了，但是她对中年男人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还是把公私分开，不要让他误会为好。
三日之后，商队带着几个箱子，盛装打扮一番来到军营门口。
百姓也跟着过来，但是被拦住了。
“你们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守卫指着几个大箱子问道。
“官爷请看，里面都是表演要用的道具。”中年男人把箱子大大方方打开让他们检查。
守卫仔仔细细把箱子里翻了个遍，连表演用的假剑都抽出来，确认只是没有杀伤力的纸和竹子做的，才得以放行。
这次在箱子上中年男人并没有动手脚，不怕检查，哪怕查出花来也查不出异样。
他的眼神忍不住往已经换上女装的青年身上看，只见细腰用一根腰带勾勒出来，前凸后翘的身材甚是惹眼。
所有人都经过一番检查，唯独面对青年，守卫羞涩地意思意思翻了翻袖子，惹得他身后的同伴爆发出大笑，脸红得滴血，示意青年过去。
为了难得到来的娱乐，兵卒们用休息时间在空地上搭了一座台子，底下摆好长凳，实在不够坐的便坐在地上。
商队的人忙忙碌碌搬动道具布置舞台，青年则不用，摆动腰肢，朝着看守他们的几个兵卒抛个媚眼，道：“奴家想要更衣，布置这里可有方便的地方？”
“……姑娘，这里只有男人用的茅厕……”兵卒为难道。
“没关系，我不介意。那就你来带我去吧。”青年笑着勾住兵卒的腰带，把他拉出门，徒留背后几人羡慕的眼神。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军营表演2
兵卒忍受着背后同伴的哄笑，没办法，长久见不到女人，今日突然见到青年这般“出水芙蓉”般的可人儿，实在没忍住爱慕之心。
青年一边在心里预习等会儿要做的事情，一边问道：“官爷，茅房在何处？可还远么？”
兵卒听到青年特地夹着嗓子说出来的温言软语，心里格外荡漾，基本上青年只要问这里是什么那里是什么，他都会回答。
原本只想套出一点小讯息，没想到竟然拿到了大部分军营建筑的情报，青年有些措手不及，尽力记住途经的建筑，祈祷自己不要忘记。
到了茅厕，兵卒让青年稍等一会儿，跑进去把里面蹲着的人都赶出来，然后才让青年进去。
“委屈姑娘了。”
“哈哈，不委屈。”青年按着自己的两座“高峰”，走进茅厕。
不多时，他走出来，神色自然。
“我好了，官爷，我们走吧。”
兵卒瞄了一眼青年，总觉得他的胸好像平了一些，但是也不敢一直盯着人家看。
回到舞台，活已经干完一半，青年洗了洗手，坐在镜子前补妆，准备上场。
“铛铛铛！”
只听得锣鼓三声，从垂落的幕布后走出一男一女，男人的装扮跟兵卒差不多，但是穿的是布甲，武器也是竹子糊上彩纸做的。
青年装扮的女子抓住男子的手，苦苦哀求道：“哥哥，不要走，难道你不喜欢兰兰了吗？”
“兰兰，不是我要辜负你，实在是男子汉志在四方，我已决意去参军！”男人带着不舍说道。
……
剧目内容结合军营生活，顿时引起了部分共鸣。即使家里没有一个情妹妹在等着他们回去，但是不妨碍他们把“兰兰”幻想成梦中等他的那个人。
等剧情演到男人决意离开，兰兰在骏马后面流着泪追着男人跑，结果摔倒在尘土里的时候，看着楚楚可怜的兰兰，大部分兵卒从凳子上、地上站起来，怒吼道：“还是不是个男人？”
这其中包括巩小将军，他直接从椅子里跳出来，抽出宝剑指着男人道：“你若是敢辜负兰兰，我必斩你狗头！”
男人背后冷汗直流，他只是演个戏而已，为什么还有生命危险？
还好这部戏最后是圆满结局。
为了下次再请商队来军营里，青年编剧本的时候很心机地切成了五个部分。
尽管原本的剧情并没有这么长，但是往里面加入恶霸强抢，兰兰智斗；家里逼婚，坚守不从；村里人闲话等等经典矛盾情结后，顿时就丰富了。
男人参军那边参考爽文小说，一路装x打脸，让人那是看得叫一个欲罢不能。
直到谢幕，底下的人还嚷嚷着再来一遍。
巩小将军难得怜香惜玉，道：“兰兰姑娘已经累了，不要勉强她。”
幕僚也在刚刚为兰兰遭遇扼腕叹息的人群之中，浑然忘记自己之前曾经说过青年长得并不怎么样的话语，有向戏迷转化的趋势。
青年擦着汗珠，跟兵卒们侃起了大山，其他人还是在收拾东西。
一个人对心不在焉的看门的兵卒道：“官爷，我想上茅厕。”
兵卒很不耐烦，但这时青年回眸一笑，他咳嗽一声，道：“跟我来吧，动作快点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那人跑到茅厕，在青年告诉他的地方一摸，果然没有了。
一个盖着官印的纸片掉下来，正是被囚禁的官员执掌的印章所盖。
看来那官员还算聪明。
他嘿嘿一笑，从鞋底子里也抽出一包东西，搁在被茅草遮挡的墙洞里。
在他们到达广和城之前，被软禁官员的管家向京城报信。说自家老爷不但被囚禁，还被变相羞辱，让他住在茅厕不远处，甚至能透过茅厕的窗子看到里面有人如厕。
青年把那两包东西放在墙洞里，如果官员聪明，听到外边今日这么热闹，一定会想办法往外面看，很大概率能看到青年的动作。
之前放的不过是一些石灰罢了，如果意外被其他人发现也不会过多注意。
他手里这个才是重要物件。
……
观看完一场热热闹闹的演出，所有人都对商队依依不舍。
在多次演出的锻炼之下，青年已经放弃解释自己的性别，反而故意利用优势，跟兵卒们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拉近距离。
有巩小将军看着，他不敢众目睽睽搞什么花样，但是每一步棋都是有用的，拉近关系，对于接下来的计划有极大帮助。
冯素儿自从看到十倍于己方的敌方人数后，便不再执着于正面打败对方，而是耐心听取数个毒计后，表示全都要。
为了完成陛下的旨意，为了头儿，为了自己的后半生，稍微辛苦一点众人也没意见。
……
京城之中，女帝生辰过后，便是科举考试。原本定在八月初，今年推迟了一个月。
因为忙于考前温书，时怀山没能亲眼看见洛初初及笄礼。
带着这份遗憾，他挑灯夜读，发誓定要考出一个好名次，不能辜负洛初初对他的期许和信任。
进入国子监后，时怀山除了学习，还根据自己的判断交了不少朋友，即使不能结成好友，至少也不是视而不见的关系。
对于科举考试，说句不谦虚的话，时怀山从没担心过自己能不能考上，而是担心自己的名次能不能考前，最好能进入前三甲。
冯登云同样信心满满，自己有才华，家里的官职也挺高，没有考不中的道理。
科举考试当日，时怀山望向皇宫方向，而后毅然迈进考场之中。
……
“说起来，今天考试，不知道时怀山情况怎么样。”洛初初托腮对闫温茂说道。
“哼。”闫温茂冷哼着，把落在桌子上的墨点用帕子抹去，道，“陛下倒是对他上心。”
“我对你也很上心。”洛初初完全不怕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
“陛下看看这封书信。”闫温茂找出一封信递给洛初初。
这是冯素儿到达广和城之后，发来的第一封信，今日早晨才送到。
拆开信封，洛初初快速把内容扫完，疑惑道：“巩宏峰怎么回事，难道又有阴谋？不然干嘛假惺惺不收银子，莫非冯姨姨的真实身份被发现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误会甚大
无法亲眼看到广和城的情况，传信的速度又慢，在京城如何担心都没用，只能默默祈祷冯素儿能想出办法解决问题。
考试的三日时间已过，众多考生疲惫不堪地走出考场。
在狭小的地方硬生生呆了三天时间，任是精力再怎么好，也会身心俱疲。
时怀山提着考篮走出考场，接他的除了忆1和文心，还有帮他传讯给宫里的那位女子。
女子一脸羞涩地站在忆1旁边，等待时怀山。
她已经决定，不等放榜就要向时怀山坦诚心意，以此表示不管时怀山是上榜还是落榜，她都会陪在他身边。
而当时怀山看到她，脸上第一时间出现的表情不是惊喜，而是错愕和慌张，甚至还有躲避之色。
忆1和文心并不知道时怀山跟宫里一直保持联系，尽管听说他以前是洛初初的面首，但以为洛初初已经把他放出宫了，从此他就成了半自由之身。
女子与时怀山传递消息，落在他们眼中就是幽会，以为这位以后会成为他们少爷的夫人，所以当女子提出要求带她一起去的时候，并没有拒绝。
时怀山低着头走近三人，低声道：“姑娘怎么来了？”
发觉心仪之人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高兴，女子有些失落，道：“我、我想在这里等你考完……”
时怀山朝左右看了看，道：“姑娘还是快走吧，否则解释不清了。”
“什么？”女子如遭雷击。
他真的如此嫌弃自己？难道这些日子的心有灵犀都是一厢情愿不成？
女子失魂落魄地离去，看着她的背影，文心有些不忍地道：“少爷，那女子明显对你有意，为何要如此对待她？”
时怀山不想把事情泄露给无关之人知晓，草草道：“我与那位姑娘，并不是你们想象之中的那种关系，下次莫要再带她过来了。”
他有些后悔，当时选择送信对象的时候为何那么草率？没想到女子如此鲁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说话，这下子如果被有心人收入眼中，说不定会暴露。
本来经历过三日考试之后已经疲惫不已，但是这件事情让他更加烦心，连回到住处，洗完澡躺在床铺上都睡不着。
他实在待不下去了，起身将衣服穿好，把文心和忆1叫进来，问道：“你们可知道那位姑娘家住何处？”
“少爷，你不知道？”文心诧异道。
时怀山揉了揉脸颊，显而易见的烦躁和疲惫，道：“这件事情原本是不该让任何人知道的，不知她为何突然来找我，看来得换一个人了。”
文心和忆1面面相觑。
少爷这是，要抛弃那位姑娘吗？
拿到地址后，时怀山让忆1找个人传讯，把女子叫到偏僻之处。
女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时怀山浑身气压低得可怕，而且脸色苍白，明显是没有睡好的样子。
她不禁心疼道：“公子为何不好生休息？要与我出来，什么时间都是可以的……”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脸颊上浮起红晕。
时怀山深吸一口气，道：“姑娘，在下与你并无男女之情，切勿误会。”
女子脸色逐渐发白，道：“什么意思……”
时怀山感觉到自己的头一阵又一阵地晕眩，这几日都没有睡好，偏偏因为这件事情，想到以后可能造成的后果，他怎么都睡不着。
听女子惶惶的语气，时怀山只感觉耐性快要耗尽，自己也快要昏倒了。
“姑娘，在下与你联系，只是为了向那一处传讯而已，这件事情在下第一次与你见面之时就说清楚了，不知姑娘是何处产生了误会？”
“我、我……”女子被他这样斥责，低下头，眼泪逐渐涌出来。
时怀山见她这样，顿时想到，会不会所有谨慎的掩盖手段只有自己在做，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打算有任何掩盖？
他身形一晃，女子一惊，下意识来扶，时怀山避开她的手，抓在一棵树上。
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女子顾不得刚才他说了些什么，强行上前扶住他道：“公子别强撑了，我听说考试之后定要好生休息，否则身体吃不消。此处与国子监甚远，还是去我家中休息吧。”
时怀山感到一阵绝望，心头血气涌动，强忍着不发脾气，道：“姑娘，你该不会以为，在下每次花那么多银子，请你们姐妹送信进宫，是为了带几句废话吧？”
“别说这个了，公子，你身体不适，还是……”
时怀山冷冷一笑，道：“还是如何？跟着你去你家，然后不到半日，在下托你们姐妹送信的事情便被他人发现，而后也不用等放榜，直接拖入大牢，等待秋后问斩便可？”
“什么？怎么会……”女子被他的话弄得措手不及。
时怀山闭了闭眼睛，无力道：“你走吧，就当是在下花了五百两银子买来的教训，勿要再向任何人透露传信之事。”
洛初初给他的银子不够，时怀山便自己想办法，从国子监同门那里赚来了一些，只为送信给洛初初。
但是没想到，花费这么多银子，只送了五回信，这两姐妹竟然把这当做儿戏，毫不顾忌地暴露行踪，暴露与自己接触的事情，甚至众目睽睽之下找上门。
时怀山只感觉悔恨，洛初初交代给他的事情还未做完，就闹出了这么大的漏洞，究竟该如何是好？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但又怕这时候昏倒，那女子会把他拉回自己家里，到时候真的是有口难辩了。
“车夫……”时怀山勉强把车夫招呼过来，车夫一看他这样子，忙将人扶上车子。
时怀山想将帘子放下来遮挡视线，却发现那女子正亦步亦趋地跟在马车后边，顿时疲累和怒火一齐涌上心头，顿时晕厥过去。
女子则是满心牵挂着时怀山，跟在马车后面跑动，直到力尽，才蹲在路边哭了起来。
她原本预计的场景不是这样的！既然对她无意，为何初次相见后，就给她写那么深情的话语？
那张纸条至今还珍藏在她的妆匣之中，每日梳妆时看着都满心甜蜜。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是银子的问题
时怀山在床上悠悠醒转，第一件事情就是看自己如今身处何处。
看到熟悉的布置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睡了几个时辰，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但是仍旧很是难受，额头还有些发热。
为了避免之前的事情再次发生，时怀山将忆1和文心叫进来，道：“关于今日，有些事情必须让你们知晓。”
“第一件事，无论以后有何女子找上门来，除非是当今女帝，否则都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第二件事，我如今在与宫里通信，本不打算告诉你们，以免牵连。但是恐怕此后你们犯下大错，今日便坦诚相告。”
“我与宫中传讯之事，事关重大。若有泄露，恐有性命之危。因此无论是送信之人还是你们，都不可知晓其中具体。更要注意隐蔽行踪，若是被有心之人发觉……”
说着，时怀山冷笑了一下，道：“你们一个都跑不了，统统要与我陪葬。”
听时怀山说得如此严重，忆1和文心才明白自己想错了，冷汗涔涔地跪在地上。
“少爷恕罪！少爷恕罪！”
“这件事情不是我恕不恕罪，而是看老天。就凭你们今日所作所为，有人要查，恐怕早已查得水落石出。”时怀山扯了扯嘴角，想到这种最坏的情况，他便万念俱灰。
没想到自己处处提防，反复叮嘱不可暴露，最后竟然败露在一个女子的爱慕之心上，可悲可叹。
文心悔恨不已地道：“小的只信了那女子的话，想着即使她的身世配不上少爷，收做小妾也好，没想到她竟然办出如此蠢事！”
时怀山摇了摇头，道：“收做小妾？你想得太简单了。女子可不是任人玩弄的布偶，是人皆有自己的想法，除去自身，谁能确信全然掌控另一个人？即便是闻人胤，身为丞相，也是无妻无妾，谨慎无比。你们凭什么觉得我比他还要厉害？”
他深深叹了口气。
往日只觉得闻人胤厉害，没想到这件事情便暴露出，自己与他之间还有极远的差距。
听出时怀山话语里对自己二人的失望之意，小书童忆1忽然抬起头，咬牙道：“少爷，不如趁着那女子还未被人抓去，抢先把她结果了！”
时怀山笑了笑，摇头道：“不必了。我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忘记了么？女子不是布偶，不是你想让她怎么样她就会怎么样。杀她有什么用？她可以把传递的讯息记录下来放在别处，万一让人跑了，可以直接投靠他人，届时证据确凿。”
“那，那该如何？”
时怀山扶住额头，道：“只可惜当时没能多跟她说几句话，把事情解释清楚。如今再去找她，只会增加暴露的可能。”
“……”
“这件事情，罢了。”时怀山叹息一声，道，“去请个医者来吧，我觉得必须抓几副药来吃。”
文心年纪比较大，毛遂自荐地出去寻找医者，一路上心事重重。
他本以为时怀山是被女帝所弃，而后看在昔日情分的面子上让他进了国子监，从此与他没有干系。没想到事情并非他想象的这样，时怀山竟然还与宫里有联系，看来并不是被抛弃，而是被委以重任。
如今自己也年近四十，后半辈子牢牢与时怀山绑在一处，不免就会想着为他好。
偏偏就是这一次自作主张，把主仆三人推到了悬崖之上。
这个认知让文心愧疚得如同百蚁噬心。
当他走在街道上，准备去医馆请医者上门去看看的时候，一个女子斜刺里冲出来，来到他面前，抓住文心的袖子泣不成声。
文心定睛一看，不禁大骇。
竟然就是送信的那位女子！
时怀山刚刚才讲过，被人发现有可能人头落地，她就这么大大咧咧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文心顿时感觉到了时怀山那一份绝望，脚下一晃，强行拽起女子，把她拉到角落里。
“你究竟要干什么？！”他怒道。
女子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道：“时公子，他怎么样了？”
“你还有脸问？”文心怒火冲天道，“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家公子重金请你们送信，你却贪心不足，不但冒冒失失暴露公子的行踪，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示出跟公子有关系，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他？”
女子眼泪流得更凶了，拼命摇头道：“我没有，我没有想害时公子，我怎么会害他……”
“嘴上说着不会害他，实际上做的全都是陷他于生命之危中的事情！你当街与他言语，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跟公子之间熟悉，生怕他人没查到公子让你送信是吧？”文心恨不得打她一巴掌。
“我，我……”女子大脑一片空白。
她从来没往这方面去想。
从她的角度来看，只是每次开开心心打扮好，与时怀山去不同的地方走动，最后才是收下书信，只要等姐姐回家交给姐姐就好，其他事情都不用操心。
“那书信我从来没有看过，也从来没给别人看过，怎么会让人知道呢？”女子想起什么，眼中亮起希望的光。
“送信这件事情本身就代表着一定意义，必须隐蔽，否则为何要请你们送？若是没关系，随意请个人捎进宫，用不了几两银子，偏偏要找你们姐妹，一次一百两银子，我家公子是银子多烧得慌？”
文心得知时怀山用了大价钱让她们姐妹送信，偏偏她还做出这幅样子，好似是公子对她做了什么辜负她的一片真心一样，怒气比时怀山还要多。
他穷困潦倒半辈子，一百两银子一次的送信费？怕不是往王母娘娘的宫殿里送都足够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收了银子不说如何，至少也要把事情办好。真以为公子为了跟你说几句话，值当赔上京城的一座大宅子？你知道五百两是多少么？如今公子身上只剩几十两了，被你气得还要去医馆请医者，你也该有点自知之明了！”
女子茫然站在原地，两行清泪犹在脸颊上，道：“那、那我把银子还给公子……”
文心“呵呵”一笑，现在根本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命还在不在的问题。
第一百七十章 严重误解
耳边不断回荡着文心的那句“以后再也别来找我们公子了”，女子摇摇晃晃回到了家，扑在床上痛哭，眼泪浸湿了枕头。
厨房里灶台上温着一锅精心熬制的鸡汤，那是女子筹备好几天才熬出来的好东西，但是没能让时怀山喝上一口，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个家除了姐妹俩，只有一个神智不怎么清醒的奶奶，整日待在院子里晒太阳，耳聋眼花，根本没注意到女子的异样。
等到傍晚时分宫女回到家中，发现奶奶在厨房里喝鸡汤，闻到香味，不禁笑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妹妹做了鸡汤？”
奶奶迟钝地端着汤碗，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宫女按了按奶奶的肩膀，笑道，“我去把妹妹找过来，看她有没有吃饭。”
宫女走到妹妹的房间，听到里面有啜泣之声，担心地敲了敲门，道：“妹妹，你怎么了？”
耐心等了一会，门才从里打开，妹妹泪流满面地扑进宫女怀里，更咽道：“姐姐，我做错事情了……”
“不哭不哭，是什么事情？”宫女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我，我对不起时公子……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他了……”妹妹的眼睛都哭肿了，像两颗核桃一样。
宫女心里一惊。
妹妹每次跟她说起时公子，都是桃花满面的模样，显然已经倾心于他，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说？
“是不是时公子欺负你了？”
妹妹摇头，眼泪不停涌出来：“是我害了他……”
“我们进去说。”宫女把门关上。
听完来龙去脉，宫女的面色也逐渐惨白。
是她想岔了，她以为时怀山只是送一些普通的信息，或者说，她是被银子迷了眼睛。
时怀山的气质一看就是大家公子，她只是有点贪心，想着多赚一点，反正时怀山有钱。
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事情。
想想也是，花费这么多银子必有所图。
因为妹妹的反应，宫女以为时怀山是想要娶妹妹，所以才花银子告诉姐妹俩，他是可以依靠之人。
时怀山当时跟她商量的时候，是说过送信要谨慎，不能被别人知道，她也告诉过妹妹。但是随着时间逐渐推移，妹妹越来越喜欢时怀山，忍不住就要打听他的信息，想经常见到他，把宫女曾经跟她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宫女本来想告诫妹妹，但是妹妹把放在妆匣里的纸条给她看了，便以为他们两情相悦，已经心意相通，妹妹的行为是时怀山默许的。
想到纸条，宫女忽然推了推妹妹，道：“纸条呢？拿给我再看看！”
妹妹不明所以，宫女索性直接找到妆匣，打开拿出那张纸条。
当初妹妹只是给她看过，说是时怀山写给她的情诗，宫女便没有多想。
但如今联想到藏信的地点，那面铜镜上不正是画着鸳鸯戏水么？
“你还记得他把这张纸条交给你时，所说的话语么？再跟我说一遍。”宫女严肃地道。
妹妹拽着帕子，低声把当时的情景说了。
宫女的神色逐渐变得难看，道：“你是说，这张纸条是和书信一起的？他让你把大的纸交给我，其他的没说？”
妹妹点点头。
“那你怎么说这是给你的！”宫女也生气了，要不是看到妹妹难过的表情，恨不得骂她几句。
“你昏了头了，你们才见过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该在那时说出这样的话吧？即使是风流纨绔，想要调戏你，也不会说出生死相许这样的重话。那纸条明显是传给宫里那人的！”
妹妹呆坐在床上，脑子一片空白：“不可能……那时公子他……”
难怪他对她的态度如此奇怪，每次她有意无意接近，他都会躲避，本以为是时怀山性子单纯，对男女之情羞涩，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宫女见她还执迷不悟，索性抄起桌上油灯，把纸条就着灯火烧得干干净净。
“不！不要！”
妹妹扑过去的时候，小小的纸条已经被灯火吞噬，只留下一些黑灰。
“妹妹。”宫女的神色彻底冷下来，道，“虽说爹娘早逝，但我一直护着你，没让你吃过什么苦，才造成了今日恶果。你若是再执着，我立刻便去定两副棺椁，找一处坟地。别人动手后，也好有个埋骨之地。”
妹妹被宫女的神色吓住了，一时无言。
“既然时公子对你无意，还能拿出五百两银子……就证明着这件事严重程度超乎想象。”宫女捂着胸口，感觉到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
“若是有人来问你，你只咬死说自己爱慕时公子，没想到时公子不肯接受，别的什么都不要说。”
“可是，那样会不会给时公子带来麻烦？”
“你不这么说我们才是麻烦大了。”宫女的脸上表情极其凝重，道，“这不是儿戏，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记好了。”
她抓住妹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
“若有人问你们在何处相识，你就把你们在书肆见面的事情说了，只说你想看书，正好遇见他。问见过几次面也如实回答，千万不要提书信。”
“我知道了……”
“幸好时公子没送过几次信，间隔的时间也比较久。不过以防万一，要是有人问你关于我的事情，一定不要说得太详细，只说这是我们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我不回家的时候，你都会去送饭给我。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说！即便对方谎称看到你送信，也不要松口，否则才是万劫不复。”
直到妹妹点头，宫女让她把自己刚刚说的复述一遍，才松开她的肩膀。
“你不要怕。时公子那边不要再去了，若有人问你，你就表现得黯然神伤，不可有多余的解释。按我说的做，你，我，我们的家，还有你心心念念的时公子才会没事。”
灯油逐渐耗尽，灯光越来越昏暗。
“好了，去厨房把鸡汤喝了吧。”宫女抚了抚妹妹的头发，叹息道，“不管怎么样，事情都已经做了，只能想办法解决。不等别人动手就把自己饿死，多不值？”
妹妹被逗笑，抹干净眼泪，姐妹俩往厨房走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商队的药粉
冯素儿的商队在军营里表演过一回后，又在军营外集市旁继续演出，每天弄得热热闹闹，俨然已经成了广和城一处露天剧院。
“头儿，演这劳什子‘话剧’，只需置办些行头，以后都是无本买***我们做生意还赚得多呢。等任务完成之后就要离开此处，想想还有些舍不得。”中年男人对冯素儿说道。
“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冯素儿慢悠悠地翻看着青年呈上的纸页。
中年男人讪讪道：“我就是说说。对了头儿，那个官员会懂我们的意思么？”
“能当上官的都不是什么蠢人，该懂的他不懂，那就是他不中用，抓不住机会，落到这境地也是活该。”青年坐在地上用小刀制作着表演道具，吐槽道。
乡村爱情演完第一个故事，商队接着拿出在军营里表演的那段十八里相送，表演的声音顺着扩音的两个大喇叭传到军营附近。
这是广和城百姓第一次看这段，但是军营里的人已经看过了，熟悉的声音顿时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光凭着隐隐约约的声音，脑海中便浮现出相应的画面，越是看不到越是想看。
表演到了尾声，青年给花半两银子请来的大嗓门使个眼色，他跃上舞台，冲着大喇叭大声喊道：
“欲知阿勇究竟如何打倒挑衅的贪官之子，救出身姿绰约的温柔女医，又是如何捡到一个肚兜，惹来在泉水中沐浴的官家小姐纠缠不休，请待三日之后来此处欣赏下一回话剧！”
如此香艳的描述顿时激起台下百姓热议，大嗓门加大喇叭直接把这些话清清楚楚传到军营之中，连正在操练兵卒的巩小将军都为之停顿，如百爪挠心。
距离上次请商队来军营之中表演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兵卒们天天听着外边的热闹，想看得不得了，纷纷向巩小将军请求让商队再来一次。
“不行，这不合规矩。”巩小将军也很想看，但是上次请商队后叔叔把他叫过去问了一下，得知没出什么事才放过他，这次如果再请商队进来，恐怕叔叔会发怒。
俗话说得好，需求可以促进创新。
“将军，我们似乎很久没出去练过骑射了。”有机灵的兵卒说道。
“你的意思是……”巩小将军眼睛一亮。
“兄弟们可以分批出去练骑射，回来给留在营地的兄弟讲一讲路上的见闻，这也不耽误什么，也不坏规矩。”
“你真特爹的是个人才！”巩小将军夸赞道。
这个办法得到一致好评，但是骑射当然要白天练，商队表演一般都在下午，必须跟他们商量把时间往前提一下。
冯素儿接待完军营传信的兵卒，走进屋子里，面色古怪地道：“那小子真有两把刷子，这下不用我们打听，也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有什么动作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救人？”中年男人迫不及待道。
“趁这次机会救人，有九成把能握救出来，但只有三成把握能顺利逃出去。”冯素儿叹息，“他们背靠着整座军营，良马与武器随时都能补充，人数还如此之多。”
中年男人知道冯素儿这是不忍心让他们发生伤亡，一时间感动无比。
“我再看着那小子，让他再出主意，他不是一向主意多么？”
“你别为难他，他年纪不大，哪能事事都知道。”冯素儿道。
……
“一个人女装久了，女装便焊在身上再也脱不下来了。”
青年拍拍面前容貌清秀的小兄弟的肩膀，由衷劝告道：“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小兄弟还没说话，青年便被赶过来的中年男人拉住往房间里拽，小兄弟见此一幕，下意识臀部一紧。
“这里表演是赚得多，但也太危险了……”
……
军营练习骑射的日子。
经过协商，商队把时间提前到中午，方便让兵卒们看到表演。
军营之中一片欢腾轻松，要不是怕所有人都出去之后导致没人看管，恨不得倾巢而出。
几乎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需要看守官员的那几人。
他们不但不能出去玩乐，还必须时刻站在官员房间外，除了上茅厕的时候不用陪他站在粪坑前，此外整日没有半刻休息时间。
“他们现在已经在外边看表演了吧。”有兵卒叹息道。
“谁让兄弟倒霉呢，抽签的时候手气差。”另一人附和道。
官员听着两人对话，悄悄摸着袖子里藏的东西，想该怎么用它。
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行动，如果自己提前用了会打草惊蛇。
“咱营地里的果子熟了，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有兵卒捧着一盆洗好的果子进来。
那果子看上去还有些青涩，但是用来闲暇时间磨牙不错。
官员心里一跳，悄悄把纸包打开一点，手指沾了些粉末，表情自然道：“各位兄弟，反正在此处闲着也无事，不如我们吃着果子聊聊天，如何？”
兵卒想想同意了。
于是几人围坐在桌子前，官员挑了挑果子，把手上的粉末涂在其中几只果子的果皮上，自己也拿了一只。
他在京城当官有段时日，所见到的繁华景象比这些小兵见过的多得多，随便拿出一些便能让他们惊呼不已。
故事讲到一半，官员察觉腹中有些翻涌，想是药效发作，尴尬起身道：“诸位兄弟，我想去趟茅厕。”
一人也吃了沾药的果子，于是二人同去。
其他兵卒嘲笑道：“你们真是老爷肚子，吃不得野果。”
因药粉用量只有一点，二人一刻钟后回来。
官员继续讲故事，又把药粉涂在果子上，直到最后，所有人都吃了沾着药粉的果子。
“哎哟，我肚子疼！”“我也是！”
“这果子有问题，怕是没熟。”官员捂着肚子作痛苦状。
“我就说它不能吃，你非要摘！”兵卒斥责另一人。
“我哪知道它没熟会让人拉肚子……别争了，我要去茅厕！”
“那我们都走了，谁来……”兵卒使了个眼色，示意还有官员要看管。
“无事，我跟你们同去。”官员体贴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遇事不决
“那敢情好。”
兵卒感觉自己快要憋不住了，几个人争先恐后往茅厕跑去。
官员也跟着他们一同进去，几人争抢隔间之时，他默默蹲在最后方的隔间里，把粉末打开，用袖子捂住口鼻，扔进了燃烧的艾草堆里。
人在专心解决三急的时候，只能顾得上自身。
官员早就看准这一点，只吃了一个果子取信于他们，其他的动都没动，所以不那么难受。
乘着其他人“忙活”的时候，官员悄悄从用茅草封起来的墙洞之中爬了出去，然后把茅草又堵上，塞得严严实实。
此刻军营中大部分人正心不在焉地完成日常操练，等着外出的那批回来，自己好替换着出去。
因此平日还算严密的戒备出现明显疏漏，很多地方都没有人看守。
官员专挑小路和洞口钻，不多时，便逃出营地，来到一片树丛之中。
从这里可以听到商队表演那边的热闹之声，官员犹豫不决。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独自逃跑。第二个，寻求商队的帮助。
独自逃跑的话，趁这段时间撒丫子跑就可以了，找商队帮忙还需要冒着风险过去，可能会被发现。
最终，他一咬牙，把外衣脱下来埋在土里，鞋子朝着另一个方向扔远，自己光着脚义无反顾朝商队方向前去。
……
商队除了表演的人，还有后台帮忙的人。
中年男人正在指使其他人打扫卫生，让他们把清扫出来的垃圾倒掉，谁知一掀帘子，一个身穿里衣浑身异味的光脚男人撞在他身上。
“哎哟喂，你是从哪里来的？看表演的不许进后台来，快出去！”中年男人把光脚男人往外推，满脸嫌弃。
官员措手不及，道：“你……你们不是来救我的？”
“什么？”中年男人一愣，揪住他上下打量。
官员从他眼里看出了明显的嫌弃之色，感觉有些屈辱，却不得不任他打量。
“连外衣都没有，浑身臭气，你怎么证明？”中年男人质问道。
官员伸手拿出衣服里藏着的官印，中年男人取过看了看，对打扫卫生的人吼道：“别磨洋工了！来活了！”
……
中场休息，等待下一批兵卒骑马过来再开始表演。
青年用帕子擦了擦汗珠，中年男人走到旁边，附在他耳边把官员提前逃出来的事情告诉他。
“……遇事不决，给他换上女装。胭脂涂厚点，再点几个痣，应该能以假乱真。”
真没想到，官员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加聪明，竟然没等他们接应就自己逃脱了。原本计划的是演到倒数第二场，等军营的人彻底放松警惕，再趁机动手。
官员这一下子弄得太急，商队还没准备好怎么逃脱，这下子很麻烦，只能想办法先把他给隐藏好。
“我堂堂四品官，怎么能穿裙装？”
官员沐浴后，看着面前的衣服，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中年男人懒得哄他，干脆问道。
“……我穿便是。”
官员屈辱地换上裙装之后，冯素儿收到消息，立刻从集市上的店铺中步行至舞台。
她不想经常出现在他人视线之中，免得到时候不好逃走。但是那身标志性的遮面装扮，足以让所有路过的人都看出来，她就是这家商队的老板娘。
顺利进入后台，看到背对着她的微胖女人，冯素儿不悦问道：“这位大姐是新招进来的？”这个节骨眼上，后台居然还有外人？
微胖女人回头，露出一张沧桑的大叔脸。
冯素儿吓了一跳，立刻明白这就是逃出来的官员，对他道：“这位大人，你这样的装扮完全不可能骗过军营的人，连胡须都没刮干净。”
官员破罐子破摔道：“按你们的意思来吧，只要能从巩宏峰手底下逃出去就行。”
“那行，等表演结束，让人给你乔装打扮一番。”冯素儿道。
三个任务已经完成其中一样，剩下的两样可不是那么好办成的。不管是解决巩小将军拥兵自重的问题，还是解决巩宏峰，难度都很高。
冯素儿开始思索，要不要直接带着官员逃走，然后再带兵过来解决他们两人？
这样不用冒险以小博大，更加安全。
但是把官员救出来之后，带兵解决二巩的好事可就轮不到她身上了。
眼看立大功的机会摆在面前，却因为自身实力不足只能拱手让人，冯素儿很不甘心。
光救出官员这件事情，还不足以让她获得理想之中的官职，要想外放当个有实权的官，必须至少解决二巩。
可是究竟要怎么办呢？
……
“大姐，我觉得你必须立即开始减重，注意保养肌肤，不然每次给你化妆费老大劲儿。”青年对官员说道。
由于官员勉强算得上是自己人，他没用夹子音说话，而是用自己本来的男声。
官员惊悚地看着镜子里完全变成了妇人的自己，又看了看人比花娇的青年，两眼一翻，直直向后倒去。
这世间是怎么了，为何男子一个个都改换了装束？如果不是青年说话，完全看不出他是男儿身。
想到自己以后被迫变成这样，官员便一阵绝望。
该不会回到家中以后，自家夫人会与他以姐妹相称吧？
……
几名看守官员的兵卒在茅厕之中解决个人问题，不料肚子丝毫没有停下翻滚的趋势，越蹲越痛，直到后边近乎虚脱，才捧着肚子扶着墙走出茅厕。
艾草的气味浓郁，本来是为了除臭而用，不料正好掩盖其中的药粉气味，不知不觉间让几人吸入更多的药粉。
“哎，你们看见那个当官的了没有，还在里面吗？”
“我没注意，哎呦，痛死我了。”
“我还想去茅厕，你们先走。”另一人感觉肚子又要“翻滚”，匆匆跑入其中。
“算了，我们先走。”几人结伴离去。
最倒霉的那人直到虚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区区一个青果子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等他终于缓过神，茅厕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当官的应该是跟着他们走了吧，这么多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第一百七十三章 寻找逃犯
“出大问题了！”
几名兵卒回到软禁官员的小楼后，找遍了整栋小楼都没看见官员的半个影子。
“该不会还在茅厕里吧？”有人心存侥幸道。
“不可能，刚才里面就他一个人！”
被点到名的兵卒苦着脸道：“他确实不在里面。”
“那不就是……逃跑了？！”
在等巩小将军看戏回来再报告和主动过去请罪打断他的兴致两难之间，兵卒们最终选择主动过去。
现在去追说不定还来得及，等巩小将军看完戏再跟他说，什么都晚了。
军营门口有数百人正在等着跟出去的人换班去看戏，冷不防跑出几个咋咋乎乎的兵卒，打断了众人兴奋的情绪。
“不好了！将军让我们看着的人逃跑了！”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第一反应不是怎么把官员追回来，而是恼怒等会儿看不成戏。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一天，那官员什么时候跑不好，非要挑这么个日子逃跑？
恼怒归恼怒，不告诉将军那是不可能的。
巩小将军如同众兵卒预料的那样大发雷霆，连台上正在表演的青年都暂停住了，忐忑不安地等待他的下文。
幸好巩小将军暂时没把怀疑对象定在商队身上，只是觉得官员打听到了今天他们要外出的消息，趁机逃跑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巩小将军回头看了一眼台上愣住的青年，语气柔和了些，道，“你们先演着，待把人找出来了我再继续过来看。”
“是。”青年一边心虚，一边继续表演。
听说军营里有犯人逃跑，看戏的百姓吓了一跳，但是戏是不能不看的，最好能够一边看戏一边看热闹。
然而官员已经藏在商队演员之中，浑然一体，只要军营的人不过来把商队翻个底朝天，是不可能找到他的。
直到商队表演完，不确定要不要趁这段时间离开时，军营的人无功而返，把舞台周边围了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刚才就在这边看戏了，什么都没干！”
“就是啊，又没有人混进来你们还不清楚吗，刚刚巩小将军还在这里看着呢，怎么可能来这里！”
兵卒一听，觉得他们说的对，官员要逃跑，肯定是逃得越远越好，哪有主动往巩小将军眼皮子底下凑的。
扮演媒婆的官员站在舞台角落，冷汗从额头滴下来，中年男人一见他如此紧张，低声道：“你冷静一点，等会把脸上的妆容冲掉了，我看你如何收场。”
官员久经官场，养气定神的功夫自然是有，但是许多手持兵器满脸凶悍的兵卒把他围起来，任谁都无法冷静。经过中年男人一提醒，官员强迫自己定下神来。
虽然觉得百姓们说得有道理，但是找不到人吃苦的就是他们。兵卒依旧是强行把百姓分开，一通寻找。找没找到不知道，把底下的百姓弄得人仰马翻，怨声载道。
冯素儿从后台走上舞台，看着台下肆无忌惮对待百姓的兵卒，眉头一皱，道：“住手！”
这一声气沉丹田，加上大喇叭的功效，一时间将所有人都镇住了。
“老板娘，你一介弱女子，还是不要参与这件事，乖乖在旁边等待为好。”兵卒中有人说道，引得其他兵卒附和。
冯素儿很反感他们的做法，可也明白这不是在父亲的军营之中，沉声道：“妾身并非要妨碍诸位，而是觉得这样寻人效率有些低，而且还有可能有错漏。”
“哦？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寻找？”说这话的人是赶来的巩小将军。
他本来没怀疑商队这边藏匿官员，可是怎么找都没找到官员本人，只找到了他扔掉的外衣鞋子。
根据那几个拉肚子的兵卒描述，官员应该是逃走没多久。两条腿的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久久找不到人，巩小将军难免对聚集着人群的舞台怀疑起来。
“妾身不才，倒有一个简单的法子。”冯素儿淡然地道，“这个法子就是分批查找。按照男女把台下百姓分开，然后以十人为一组，检查完的放在一侧，其他的放在另一侧，又简单又没有遗漏。”
巩小将军想了想，同意这个做法。
因为官员是男人，所以先把所有的女人剔除出去，然后分组检查。
看到他们如此寻找，官员悄悄把摘下来的大红花重新戴回头上。
高，实在是高啊。
把所有的百姓检查完，还是没有发现逃走的官员。
巩小将军在台下焦急地走来走去，手里抓着一根鞭子，随时要暴起打人的模样。
百姓畏惧地缩成一团，兵卒小声对巩小将军说道：“将军，要不要再检查一遍？”
“不必了！”巩小将军烦躁地一挥手，“你也不是没看到，都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有！”
兵卒看了一眼台上，道：“将军，还有人没查过呢。”
官员一惊，没等他想出什么办法，就听冯素儿镇定自若道：“将军若是怀疑我们，只管来查就是了。”
巩小将军回身看了眼台上，道：“这些台子上的都是本将军看着表演过的，不必再查，但是后面的人必须要查一查。”
中年男人走上前道：“小的管理商队打杂奴仆，各位官爷跟着小的来吧。”
他态度坦然，完全没在害怕的模样。
巩小将军没怀疑什么，自己在台下看戏，这些演员轮番上台表演，根本不可能是逃出来的官员。
如果官员要藏匿，只可能藏在人群里或者商队的物品之中。
兵卒把后台的东西翻得底朝天，根本什么都没有。
“将军，没找到。”
巩小将军很不高兴，自己如果找不到人，就意味着必须告诉叔叔，等他来处理。
这件事情办砸了，恐怕要受好大的责难。
“你们这群废物东西，连个人都看不好，还能干什么？备马，本将军要去见巩大人！”
冯素儿目送军营的人远去，淡定安抚百姓道：“各位受惊了，为表歉意，今日特地赠送每位一件薄礼，望笑纳。”
百姓依次排队领取每人三只鸡蛋，受到的惊吓一扫而空，只剩下白得东西的喜悦。
第一百七十四章 帮忙
“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么？”
巩宏峰听完侄子的描述，怒极反笑。
他这个侄子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太利索，算不上聪明，资质平庸。好处就是便于控制，坏处也显而易见，遇事难作出合适的策略。
“你可知道，一个人要逃跑不单是只有混入人群这一种可能。他可能藏在马车底下，木桶之中，甚至可能钻狗洞逃跑。你没找到人，就这样放弃来找我拿主意，就这段时间，也足够他溜得连头发丝都看不见。”
巩小将军恍然大悟，道：“叔叔，之前我是真的没想到，那我现在就去派人寻找。”
“现在去找还有什么用？！”巩宏峰被他后知后觉的的反应气得仰倒。
看叔叔这么生气，巩小将军有些迟钝道：“那不找了？”
“……”
“叔叔，我马上去找，马上！”巩小将军眼看巩宏峰的脸色从铁青色转向酱紫色，手脚极快地溜了出去。
巩宏峰把一壶清茶喝完，勉强将怒火压下去。
在案几上堆着一些情报，他刚刚看完，还没想到怎么处理，这边又出了事。
距离延通城上书请求京中援助修建大坝，已经过去近两个月的时间。那边延通城有各方面支持，不管是修筑堤坝还是改善民生都进行得风生水起，这边全靠着商队进城带来的活力，虽然城中情况比之前是好了些，但跟延通城根本不能比。
这个节骨点上，那名用作人质的官员居然敢逃跑，而且没被抓住，不得不让他怀疑，是不是延通城那边搞的鬼。
但是那边是楚益清的地盘，巩宏峰要是直接刚跟他对上，恐怕会让闻人胤为难。
“不能让延通城就这么发展下去，否则闻人大人也保不住我的官帽。”巩宏峰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眼中放出精光。
“你不是想立功吗？好，那我就让你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
巩小将军按照巩宏峰的意思，在广和城中四处翻找，主要冲着那些可以藏人的犄角旮旯，因为特别爱翻木桶狗洞之类的地方，被百姓私下叫做“狗洞将军”。
在这个绰号传到他本人耳朵里之前，巩宏峰制止了他这种愚蠢的行为，道：“延通城正在修筑堤坝，你带人去帮忙，别在城里丢人现眼了。”
“是。”巩小将军无所谓，他只想着让巩宏峰不要骂他，顺便把这件事情混过去。
他没有什么大志向，一辈子在叔叔庇护之下作威作福就挺好的，不用自己操心。
……
“广和城说要借人手给咱们，这可信吗？该不会是憋着什么坏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他们来了再说。”钟达把文书放下，淡然道。
前日接到楚益清大人来信，说要协助目前正在广和城中的一支队伍，把巩宏峰和他侄子一网打尽，特别强调是“协助”，想是怕他抢了功劳。
不知道那支队伍的领头人跟楚大人是什么关系，值得楚大人如此为之着想。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他的未来依托在楚益清身上，至少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违背他的意思。
等巩宏峰的侄子一过来，就把他擒住，然后联系那支队伍的人过来。
冯素儿不知道已经有人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为自己做好了打算，犹自想着怎么解决巩宏峰一家子。
“一百个人实在太少了，头儿，要不咱们狠狠心，别跟他讲什么道义，一股脑毒倒算了。”青年道。
官员在旁边凝神听着，被青年一脚踢在屁股上，道：“别偷懒，继续运动，早点把身上的肥膘瘦下来，扮女装才更像。”
冯素儿叹息道：“不是我不想这么干，而是以后我想做广和城的父母官，若是用这种手段，恐怕不能服众。”
青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要当官的话当然名声很重要，只是这就麻烦了。
“先看看巩宏峰要干什么再说。”
……
巩小将军本以为自己被派到延通城，只是来寻找逃走的官员顺便干苦力，没想到钟达对他还挺客气，邀请他们住在距离官府不远的地方，环境也很不错。
延通城往年百姓流失严重，即使今年有所好转，仍旧空出了许多房屋，足够他们住的。
“钟大人，兄弟们也来了两天了，一直闲着不太好，明日便开始干活吧。”巩小将军主动对钟达道。
钟达自无不可。
“这些石头都要运过去？”巩小将军看着一块块被人从山上凿下来的石头，眼睛有些发直。
“这是京城来的大人物定下的修坝材料，改不得。”门牙缺了一块的老官吏说道，“就这些还不够呢，还得再找。”
巩小将军咕哝一声，没把它当回事，在传信的时候实在没东西可说，就把这件事情写进去了。
没想到巩宏峰接到信件，冷笑一声，道：“总算是派上用场了。好东西堆着也是堆着，不如送给延通城，希望钟达能接下这份大礼。”
根据他的吩咐，石料场中堆着的白色石头被装上车，用滚木运输至延通城。
接到石料，钟达有些不敢置信，巩宏峰会这么好心帮忙？
可是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甚至比普通岩石更加坚固，对于正缺石材的延通城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
“这样的好东西既然他敢送，我有什么不敢用？”钟达拍板道，“你们看着安排，把它当普通石料用就行。”
他回转府邸，给冯素儿写了封信，嘱咐人送进广和城去。
冯素儿接到信件，满脑子糊涂，她与钟达非亲非故，而且从来没见过，为什么突然来信示好？他又是从何处得知她的任务的？
人家主动说要帮忙，也不好一口回绝，冯素儿斟酌着给他回信一封。
钟达接到信，有些诧异，他以为冯素儿知道楚益清的协助，没想到楚益清根本没有告诉过她，现在冯素儿还对他处在防备状态。
但是机不可失，巩宏峰的侄子这次带了三百个人过来，延通城本来的兵力可以对付，但那样跟冯素儿就没什么关系了，必须要她亲自带人前来，才能算在她头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手段直接
冯素儿接到信封隐蔽处写着“楚”字的信件，一时沉默。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那个老不害臊的请人在帮她。
二十年没怎么联系，等她与秦梁和离之后，立刻送了封传情书信到她手中，还险些被素纱看见。
只是经过秦梁的事情以后，叫冯素儿怎么再接受楚益清？焉知楚益清不会负她？
这个任务，如果没有楚益清的帮助，恐怕难以达成，但是接受他的帮助，会不会传递错误的讯号？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冯素儿不免将青年视为幕僚一般的存在，斟酌再三，将他叫了过来。
巩小将军离去之前，把调兵的兵符给巩宏峰，目前剩下的七八百个兵卒全归巩宏峰调遣，终日在广和城中巡逻，必须小心谨慎。
青年觉得还是不送走官员比较安全，关键时刻，甚至还可以用来反要挟巩宏峰。
官员浑然不知，在青年监督之下，身量苗条了些，连化妆都开始上手了，似乎找到了别样的乐趣。
冯素儿把他叫过来询问意见，只隐去楚益清的事。
青年果断道：“不要白不要，这不是正好吗？管他什么意思，先把任务做了再说。”
冯素儿面带难色，道：“可人情难还，只怕是……”
青年挠头道：“以后等头儿当官之后再回报不就好了，机会难得啊。”
见冯素儿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灵光一现，张口欲言，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头儿，我还是那句话，不要白不要啊。那他自己愿意的，又不是你要求他做的，道理在你这边。”
冯素儿脸一红，掩饰性地转过身。
楚益清不是挟恩图报的人，至少对她不是这样，但她很难过心里那道坎。
不管怎么样，决定还是要做的。
延通城帮忙控制住巩小将军，如果她这边能够抓住巩宏峰，把两个罪魁祸首往囚车里一扔，这任务不就完成了？
办法很好，还有什么可犹豫？
冯素儿真的很想外放做官，离开京城，掌控自己的后半段人生。
……
“巩大人，商队老板娘求见。”奴仆躬身对巩宏峰道。
“这个时候来见本大人……”巩宏峰沉吟片刻，道，“让她进来。”
冯素儿依旧用斗笠遮面，走进会客室，优雅地行礼。
“巩大人别来无恙。”
巩宏峰笑道：“多亏夫人的商队，广和城如今热闹多了。”
冯素儿的脸被斗笠遮住，但声音很温和，道：“不敢当，在巩大人目前，妾身不敢居功。”
“不知夫人今日上门拜访，所为何事？”巩宏峰坐在主位上，眼神探究。
“妾身上门，乃是有一句话要说予大人听。”冯素儿边说边整理袖子，尾音还未落下，便迅雷不及掩耳地逃出一包粉末，直接掷向巩宏峰面门。
纸包瞬间散开，白色的药粉顿时扑了巩宏峰一头一脸，整个人如同刚从面粉堆里爬出来一般。
巩宏峰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见过种种阴险手段，像这样毫无顾忌，掏出药粉就给人干洗的还是头一回。
他根本没反应过来，药粉便呛入鼻腔喉咙，爆发出一阵咳嗽。
“咳咳咳咳咳！”
冯素儿把斗笠上垂下的布料拉紧，往后退了好几步，道：“我还没说是什么话呢，巩大人急什么？”
青年从门口探出头，问道：“里面那个老家伙解决掉没有？”
“快了。”冯素儿随手拿了只杯子扔在巩宏峰身上，巩宏峰轰然倒地。
“头儿，给，麻袋。”青年利索地取出一只大麻袋，这是专门用来装粮食的麻袋，非常结实。
等“尘埃落定”，青年协助冯素儿把巩宏峰装进麻袋里，在袋子上戳了两个洞，袋口用绳子捆得死紧。
“这就完了？”冯素儿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忙忙活活两个月，真正解决巩宏峰竟然来得如此简单。
青年误会了她的意思，道：“头儿不用担心，巩宏峰的老婆孩子也被抓住了。”
冯素儿走出门一看，只见自己带来的一百多个人已经把巩府占领，巩夫人和四个孩子都被制住，孩子正在哇哇大哭。
“……”怎么感觉这么奇怪？
青年看到冯素儿纠结的表情，误以为她在担心被百姓看到影响她当官，解释道：“没关系，这边没有百姓。他们正在另一边领鸡蛋呢，不会到这边来的。”
说起这件事，青年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些商队眼馋他们的商队受欢迎，他就告诉他们一个好办法，想来应该很感激吧。
“我不是在说这件事。”冯素儿默默叹了口气，道，“带着他们快点离开，免得军营的人过来。”
军营的人可不是那么好骗的，调虎离山之计骗不了他们多久。
另一边。
兵卒抓住穿着富贵的胖男人，质问道：“你是不是就是逃走的那个当官的？”
胖男人委屈道：“我不是啊，你们抓错人了。”
“你不是那你看到我们跑什么？”
“这身衣服放在路边，我就捡起来穿一穿，还以为是你丢的，要把我关进大牢呢。”胖男人咕哝道。
“赶紧滚！”兵卒不耐烦地道。
胖男人连忙离开，走远后脸上露出笑容。
那人说得没错，只要穿着这件衣服跑一跑，就有银子拿，真是天大的好事！
兵卒们骂骂咧咧地走回巡逻的街道，不一会儿，看到同样骂骂咧咧的另一队。
“你们怎么回事？”
“我们遇见个可疑的胖子，还以为是逃走的那个，没想到不是。”
“你们也遇到了？！”
兵卒们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派人去巩府报告。
不料那人来到巩府外面，不见半个守门奴仆，敲门也很久不开。
无奈之下，他只得回转。
等兵卒们意识到巩府出事，聚集起来围住巩府之时，冯素儿一行人已经骑着马在前往延通城的路上了。
撞开巩府大门，映入眼帘的只有空空荡荡的府邸，搜寻片刻后，在后院空地上发现了被捆成一大团正在昏迷中的奴仆们，而巩宏峰及其家人消失不见。
好不容易把奴仆们弄醒，结果他们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是一百来人的强盗团伙。
“如今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七十六章 鸿门宴
且不提广和城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冯素儿一行人已经到达延通城，钟达派人来迎接。
因为冯素儿事先没有知会过要对巩宏峰动手，他看着几匹马驮着的麻袋，有些错愕。
“冯夫人，不知你们这麻袋里装的是？”
冯素儿面不改色道：“一些土特产，大人到时看了就知道了。”
钟达看着发出“呜呜”之声，还有活物在其中不停动弹的麻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来不及多想，将冯素儿这一百多人安排在僻静的住处，把无关人等都清除出去。
见场中已经没有外人，冯素儿问道：“钟大人，你这里有囚车可以借我用用么？”
钟达一顿，立刻明白麻袋里究竟是什么土特产了。他咳嗽道：“冯夫人，要回京城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是把这些‘土特产’关到牢房之中，等到要上京的时候再提出来比较好。”
“行，不过我的人要参与看管。”冯素儿直接道。
钟达见她把对自己的不信任表现得如此明显，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听从她的安排去做。
按照冯素儿的意思，巩宏峰及其夫人小妾孩子一并被关进监牢。
巩宏峰在“前往”延通城途中便苏醒了，只是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没有当即大吼大叫，因为那样根本没有用，还可能被踢几脚。
被转移到监牢时，巩宏峰才大声道：“我乃朝廷命官，你们这些贼子安敢动手？把钟达那小人叫过来，否则待本大人出去，定要治你们的罪！”
面对他的恐吓，狱卒有些犹豫不决，然而冯素儿的人却当机立断给了巩宏峰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强行扔进监牢。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已经命不久矣了！怕他作甚。”
光是武力扣押京城派遣的官员一条，就够巩宏峰满门抄斩。
巩宏峰忍痛爬起身，他不敢相信自己会被闻人胤放弃，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如此粗暴的手段打倒。
“钟达，本大人记住你了，有朝一日，定要让你尸骨无存！还有商队……”
说到这里，巩宏峰意识到什么，瞳孔一缩。
冯素儿绝对不可能是简单的商人，他之前怎么从来没想过？
有军营保卫，给了巩宏峰很强的安全感。特别是几年前侄子带着精兵强将，在广和城修筑好一座新的军营之后，巩宏峰就从没担心过自己的安全问题。
要不是他着急寻找逃跑的官员，也不会给冯素儿可乘之机。毕竟一千人的精兵，怎么说也能把他保护得滴水不漏。实在不行，拿着虎威将军的兵符，还能去不远的城邑调集其他兵卒前来救援。
想到这里，巩宏峰一摸身上，连半个铜板都没剩下，更别提兵符官印这些重要物品了。
……
冯素儿与钟达相对而坐。
“钟大人预备何时对巩小将军动手？”
钟达笑道：“不着急，等他们把堤坝修筑好，再动手也不迟。”
冯素儿摇了摇头，道：“夜长梦多，只怕到时候又出什么乱子。”
重要的是巩小将军可不是孤家寡人，等广和城那些兵回过味来，一定会过来找他，到时还需多应付一些人。
“那以夫人的意见，应该什么时候动手？”钟达询问。
冯素儿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做晚饭的时间了罢？”
“夫人可是腹中饥饿，待本官设宴款待……”
钟达的话被冯素儿挥手打断，道：“宴席是要开，不过这客人得换一换。”
……
“什么？钟大人设宴宴请我们？”辛苦好几日，吃的却是粗茶淡饭，巩小将军已经快忍受不了了，乍然听闻有宴席可吃，顿时眼睛一亮。
“确是如此，请诸位傍晚时分准时赴宴。”管家态度恭敬地道。
“等等，为什么我们帮了这么久的忙，都不见有宴席，他们才来几日就有宴席可吃？”有人不满地道。
有洛初初和闫温茂定下的协助修筑堤坝以此换取减税的政令，诸城邑都十分积极，巩小将军带来的三百人并不起眼。
在人口大量涌入的关头，物资难免吃紧，因此大多数人都是粗茶淡饭，难得有好东西吃。
管家不动声色道：“广和城并不在协助减税的城邑名单之中，乃是主动前来协助，给巩小将军一些补偿也是应当。”
听到这个解释，其他城邑的人勉强接受了。
巩小将军不疑有他，豪迈地道：“既然钟大人一片好意，我就却之不恭了！兄弟们加把力气，咱们快些做完今日的活，赴宴去也！”
傍晚时分，宴席准时开始。
觥筹交错之间，一个个兵卒逐渐倒了下去。
巩小将军感觉自己喝得头晕目眩，强撑着还要再来一碗，不料碗伸到一半，整个人便委顿在地。
一桶凉水泼在巩小将军脸上，他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察觉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捆得紧紧的，怒吼道：“是何人如此卑鄙？趁老子喝醉暗算老子？！”
冯素儿走进监牢，道：“莫要在此处鬼吼鬼叫，你犯下的过错，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
巩小将军打量着冯素儿的装束，怒道：“你是那个商队老板娘！一定是乔装混进来的敌国奸细，洛国不会放过你的！”
冯素儿一笑，将袖子里的文书垂在他眼前，道：“且看完文书再说。”
巩小将军虽然不爱习文，但是字还是认得的。他把文书从头看到尾，背后的汗毛直立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扣押一个官员竟然能惹出杀身之祸，惹得女帝和千岁震怒。怎么可能呢？此前也不是没有对付过官员，根本没出过什么问题。
“我不信！你这文书是假的！我要见我叔叔！”
冯素儿懒得跟他解释，从袖子又取出巩宏峰的官印，道：“别嚎了，巩宏峰也在我手中。只待将你们押送进京城，秋后往断头台上一送，便可加官进爵了。”
听到她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诉说着自己未来的结局，巩小将军不寒而栗，色厉内荏道：“你可知道我手下有多少兵？除却广和城中的，还有足足有数万人，我劝你仔细思量！”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棒甜枣
冯素儿冷笑道：“你能有多少兵卒？还能与整个洛国的兵相抗衡不成？”
巩小将军瞪着她，一言不发。
冯素儿好整以暇地绕着监牢走了一圈，道：“且不说你打不打得过，就但是你抗旨不遵的罪行，都足够让你全家人头落地，你确定要如此做？”
想着家中的夫人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巩小将军的背脊没那么僵硬了。他低声道：“既然你能在此处与我如此说话，想必有活路指点？”
没想到这个莽汉关键时刻意外聪明。
冯素儿一笑，道：“巩小将军，这可不是我求着你做事。”
巩小将军明白冯素儿的意思，表情变幻不定，低声道：“若是你能不牵连到我的家人，我可以配合。”
“空口无凭。”冯素儿抱胸看着巩小将军。
“那你想怎么样？”巩小将军有些憋屈，却不得不低声下气问道。
“你得立字据。”冯素儿漫不经心道，“字据要立两份，一份寄给陛下，另一份留在我手中。若是你中途反悔，也好有个证据。”
巩小将军脸色涨红，屈辱地道：“好。”
冯素儿笑得温婉，做事却毫不犹豫：“来人，给他拿纸笔来，现在就写。”
纸笔顺着监牢栏杆的缝隙递进去，巩小将军笨拙地握着笔，按照冯素儿说的一字一句写下来，抄录一份，最后按上自己的大手印。
冯素儿仔仔细细看完字据，满意地道：“待明日你便可出来了。”
“明日？”巩小将军有点不可置信。
他还以为冯素儿不会这么快用到他。
“字据里不是写了吗？你要带着你手下的兵卒，帮助延通城修筑堤坝。你该不会是嫌累反悔吧？”冯素儿狐疑地看着他。
“没有。”巩小将军深吸一口气，道，“我会带着弟兄们好好干的。”
“嗯，毕竟我不是什么匪徒，而是有着陛下手书的钦差。你们最好乖乖听话，不然连戴罪立功的机会都没有。不要耍什么小聪明，老老实实干活，否则不光你的家人，连手下的兵都会被连累。”冯素儿警告道。
巩小将军听到“戴罪立功”，连忙追问：“只要我带着弟兄们把大坝修好，就可以被赦免么？”
“官复原职你是不要想了。”冯素儿凉凉道，“留你一命已是陛下宽宏大量，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
“那我叔叔呢？”巩小将军犹豫了一下，问道。
冯素儿被他的行为蠢到了，不太想回答。
站在角落没说话的青年，闻言露出嘲讽神色，道：“你是不是傻？你以为自己落到如此境地是谁害的？还一口一个叔叔呢。”
巩小将军怒道：“连一个白身女子也能侮辱我？你好大的胆子！”
青年已经习惯了被人当成女人，继续嘲讽道：“要不是巩宏峰鬼迷心窍，上任这几年把广和城搞得一团糟，还不肯改正，京城也不至于派副手过来协助。结果他不但不虚心接受，反而把陛下派来的官员给软禁了，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巩小将军想到巩宏峰跟自己说的话，有些动摇，但他不相信叔叔会害自己。
看出他表情的改变，青年再接再厉道：“他自己干这种掉脑袋的活计就算了，但是他可有知会过你，告诉过你这可能是被满门抄斩的大事？”
“……你别说了。”巩小将军捏紧拳头。
“他从来没把你当自己的侄子看，你却死心塌地把他当作是叔叔，他可有为你考虑过？”青年意犹未尽地停下嘴。
冯素儿说道：“好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既然你把他当叔叔，一心听从，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巩小将军脸色阴晴不定。
半晌，他问道：“你说的只要戴罪立功就可以留我一命，确实是真的？”
或许是被巩宏峰坑怕了，他反复确认。
“确实是真的，白纸黑字红手印的字据都已经立下了，还有什么不放心？”冯素儿道。
青年在旁边给他画大饼道：“要是表现好，说不定能当个闲散小官，虽然比不得你以前前呼后拥的风光，携妻带子安逸一生还是没问题的。”
“好！我全都听你们的！”巩小将军下定决心。
人已经被投入监牢，对方偏偏还是正义之师，理亏的是自己这边。惟一的依仗巩宏峰也在冯素儿手里，发觉自己从来没被叔叔当做亲人后，巩小将军已经不想把他救出来了。
冯素儿这边大棒打得狠，甜枣也舍得给，很难让人不听从。
广和城那边的兵卒总算是回过味来，带着两百个人直奔延通城，准备把巩小将军带回去，一同寻找巩宏峰，捉拿嫌犯。
他们还不知道自家主将已经全然背叛，不，应该说是弃暗投明，这注定是一次有去无回的旅程。
“兄弟们，好不容易到广和城，咱们就别休息了，早点找到虎威将军，否则广和城要乱了套了。”
尽管大腿已经快快被马鞍磨破皮，兵卒们抱着一股信念（更多的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慌张），一鼓作气直奔延通城官府而去。
听得广和城的兵卒要见自己，钟达眼皮都不抬，他现在忙着计算物资。
“让他们去大坝那边。”想来冯素儿会处理好。
得到不咸不淡的闭门羹，兵卒们也不敢在府邸之前大闹，遂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疲惫的马匹，转到热火朝天的工地。
巩小将军满脑子都是戴罪立功，他手下的兵卒也在牢房中吃了点苦头，知道了冯素儿一行人的真实身份，已经有三分服软，再看见自家将军都服了，更加没有不服的道理。
往日怎么干的今日还是怎么干，只是自家身份从“帮忙的义士”变成了“罪人”，让兵卒们对巩宏峰颇有微词。
毕竟他们只是兵卒而已，要干什么全都听巩宏峰和巩小将军的命令，无缘无故就惹上了这么一摊子事，上哪喊冤去？
广和城的兵卒看见昔日同僚正满脸麻木地搬运土石，巩小将军也在其中，还弄得灰头土脸的，不禁有些不敢相认。
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推举一人前去报告。
第一百七十八章 调兵
“虎威将军，巩大人他不见了，还有巩夫人也……”
巩小将军听到他们说这件事，头也不抬道：“我知道了。”
“将军，现在广和城群龙无首，您看……”
巩小将军正要怒斥他们挡着自己干活了，忽然抬头看着来人，问道：“你们来了多少？”
“两百人，怎么了将军？”兵卒不明所以。
“那就别回去了，留下来修坝吧。”巩小将军阴沉道。
“？！”
三百名兵卒一拥而上，把自己的两百名昔日兄弟围了起来。
在上缴他们的兵器之后，巩小将军对姗姗来迟的冯素儿说道：“这么多人，算是戴罪立功了吧？”
冯素儿刚才在看众人修坝，觉得速度还是慢了，闻言道：“还不够，要是你能再弄来人加快进度，等事情结束后我会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巩小将军没想到她连自己其他的兵卒都惦记上了，咬牙道：“你把我的兵符还给我，我就把人给你调来。”
“何必如此麻烦，将军再写封手书吧。”冯素儿笑得和蔼。
广和城之外，林林总总共两万多的兵卒虽然质量没有巩小将军带在身边这一千人高，但是用来修筑堤坝绰绰有余。
巩小将军没办法，又写了一封手书。
青年看着有些感慨，登门槛效应真是在哪里都适用。
要是一开始就让巩小将军把他手下的几万人全都拉来修坝，他一定是不愿意的。但是先要他几百人，看上去就可以接受多了。有了第一次退让，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冯素儿拿着手书，交给已经瘦削许多的官员。
真别说，人瘦了以后，加上妆容的配合，官员看上去已经完全是一个美妇人了。
官员莫名其妙接过手书，问道：“冯夫人，这是何意？”
冯素儿淡淡道：“我要你前去军营，把那些兵全带过来修坝。”
“这，怎么……”官员有些措手不及。
他已经习惯在商队表演卖货的日子了，以为此后的事情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没想到冯素儿会对他委以重任。
“记住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冯素儿表情变得严肃。
官员屏息凝神，低下头倾听着。
冯素儿张开红唇，认真道：“记得让他们自带干粮，人太多了，延通城养不起。”
官员眼角一抽。
冯素儿依旧是严肃的表情，官员只好道：“是，下官一定办到。”
虽然不知道冯素儿的官职品阶，但是能见到陛下，一定是一位了不得的女官，情不自禁便拿出了下官对待上级的态度。
冯素儿把兵符放在他手上，语重心长道：“你把陛下和千岁交代的事情搞砸了，若是不作出一些功绩，恐怕我也没法为你说好话。”
官员握住兵符，心中一凛，道：“多谢冯夫人提点。”
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必须要把这件事情做好。
……
官员没有迟疑，换上跟钟达借来的官服。人瘦以后穿官服卖相好了许多，显得气质清正，一看就是有为之官。
未免夜长梦多，他决定连夜赶去几座军营所在。
巩小将军正好结束一天的忙碌，语带感慨道：“也不知这堤坝什么时候能修完。”
冯素儿道：“等他把你的兵带回来，速度就快了，唯一要担心的是材料不够。”
巩宏峰捐赠一批石头给延通城的事情被巩小将军想起来，他有些拿不准主意，巩宏峰真的是为了延通城好吗？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才对。
“冯夫人……”巩小将军犹豫着该不该说。
“何事？”
“那批广和城来的石头，你们验过了吗？”
冯素儿眉头一皱，问道：“那批石头是有什么蹊跷么？”
巩小将军摇头道：“我对石头完全没有任何了解，但是叔……巩宏峰未必真有那么好心。”
冯素儿深思，巩宏峰不可能想靠着这批石头来给自己脱罪，他跟钟达又没有什么交情。这么看来，必须谨慎一些，再验一次为好。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时众人已经准备收工，冯素儿的突然到来，让钟达有些诧异，问道：“冯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冯素儿直接道：“广和城那批石头在何处？”
“已经用在堤坝地基上了。”钟达不明所以。
“石头可能有问题。”冯素儿道。
“不可能，本官已经让石匠验过了，确实是好石头。”钟达下意识反驳道。
石头已经用上，如果有什么问题还要推倒重来，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几天的功都白做了。
冯素儿皱眉道：“你是想现在去再验一次，还是等到真正出问题的时候再想办法补救？”
钟达思忖后，道歉道：“多谢冯夫人提点。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也好安心。”
太阳快要下山，众人提着灯笼走在堤坝旁。
看着已经完成半数的堤坝，钟达感慨道：“这几个月真不容易。”
亲眼看到自己参与的成果，令人十分有成就感。平心而论，钟达最开始是为了政绩，但是自己付出了许多心血以后，已经不单单是为了修坝而修坝了，而是真正想要为延通城百姓做些事情，把堤坝修得再坚固一些。
众人走到最近的一段使用广和城白色石头的堤坝，冯素儿拿着锤子亲自敲击着石头，发现确实很坚固。
“怎么会？”
冯素儿不敢相信，随即想到什么，道：“叫人拿一桶水来。”
现在洪水还没涨起来，堤坝是建在干燥的陆地上的，但是最终还是要抵御洪水的冲击。
河水泼在白色石头上，热烘烘的石头遇上冰凉的水，发出“嗤嗤”的声音。
冯素儿举着火把凑近白色石头，没发现什么异样。
石头上的水逐渐干燥，再拿锤子敲击，仍然坚固。
“冯夫人，这石头好像没什么问题。”钟达认真地看了看，道。
冯素儿沉吟不语，道：“还不能断定。”
白天干了一天活，众人已经很疲累，不免觉得冯素儿有些小题大做。
冯素儿道：“你们再去提水过来，今晚我守着石头浇水，看看明早有没有什么变化。”
见她如此执拗，钟达便让众人提来了水，道：“一人在此未免太过危险，本官也留下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白送没好货
冯素儿一愣，道：“钟大人，你完全没有必要陪我在此处守夜，明早我将结果告诉你就是了。”
钟达摇头笑道：“这是本官管辖的延通城，若是对它的上心程度还不及夫人，怎么好意思声称自己是延通城的父母官？”
冯素儿被他的话语感动，颔首道：“若是遇见危险，我会保护钟大人。”
钟达正想说不用，脑海里浮现冯素儿擒拿想要逃跑的兵卒的场景，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就有劳冯夫人了。”
冯素儿果然说到做到，一个晚上没闲着，跟钟达轮番浇水在白色石头上。
中途没水了，她还去提来好几桶水，看得钟达自愧弗如。
朝阳升起的时候，两人都疲惫得将要睡着。
冯素儿道：“我们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说是休息一会，等到两人醒来，已经是修筑堤坝的人赶来的时候了。
被人声吵醒，冯素儿揉揉眼睛，从地上坐起来。无意中看了一眼白色石头，连忙把还在睡觉的钟达推醒。
“钟大人！”
钟达昏昏沉沉睁开眼睛，勉强道：“冯夫人，何事……”
“你看这些石头！”冯素儿指着那块外表已经变成灰白色的白色石头。
钟达一看，瞌睡清醒了一些，道：“石头外面的是何物？”
冯素儿拿起锤子，稍用力一敲，灰白色的石灰簌簌而落，跟昨日怎么都敲不下来的坚硬形成明显对比。
虽然这些石灰很薄，但是的的确确是存在。
“这……”两人对视一眼。
这种白色石头经不起河水冲刷！
先前还好，只是剥落一点点，等过一段时日，石灰掉得多了，堤坝的地基就会彻底松动！
“巩宏峰好狠毒的心肠！”钟达恨恨道。
等堤坝建成，正式投入使用，过一段时间却塌了，可以想象钟达会受到什么样的狂风暴雨般的谴责！
到时候人们不会怀疑到那些白色石头上去，而是会觉得钟达中饱私囊，给堤坝用不好的材料，或者是让人偷工减料，才导致的坍塌。
届时任凭钟达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解释不清楚了！而巩宏峰，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捐了材料，还派人来帮忙，怎么看都是被钟达蒙在鼓里的人。
“没办法了，用这种石头的堤坝全都要推倒重修。”钟达握紧拳头道。
虽然很心疼，但是钟达很庆幸发现得还算早。
幸好巩小将军愿意把他麾下的兵卒贡献出来，应该还能来得及。
钟达正色看着冯素儿，道：“若不是冯夫人心细，恐怕在下就要平白蒙受不白之冤，这延通城百姓也要遭殃。此后冯夫人若是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只管开口，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冯素儿笑道：“我奉陛下之命前来，这是应该做的，钟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钟达把这份情记在心里，对待冯素儿态度再次改观，现在已经完全不把她当成是依靠楚益清的关系，才获得政绩的女官了。
……
当着所有人的面，钟达把巩宏峰的险恶用心公之于众，给他的罪状上又添一笔。
延通城百姓有些根本就是从广和城迁过来的，实在忍受不了巩宏峰的苛政，所以才拖家带口背井离乡。
是以他们对巩宏峰没有半点好感，纷纷附和钟达。
巩小将军在旁边听到叔叔这么不受百姓爱戴，内心复杂。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但是也知道，如果一个官员当官当得治下百姓怨声载道，他肯定不是一个好官。
说着说着，众人注意到巩小将军的存在，见他灰头土脸地帮忙修坝，他们却在说着他的叔叔的坏话，不禁有些尴尬。
“巩小将军，他是他，你是你，虽然巩宏峰不怎么样，但是你这些日子的辛劳我们都看在眼里。”
“是啊是啊，不必担心，若是上面有官员要弹劾你，有我们帮你说话。”
巩小将军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鼻子有点发酸，道：“多谢各位父老乡亲了。”
这一刻他很庆幸自己从没没有参与过巩宏峰的决策。
冯素儿也不阻止众人对巩小将军的示好，等待众人散去，她走上前对巩小将军说道：“能不能留下，就看你的表现了。”
……
官员带着兵符快马加鞭依次赶到几座军营，留下一小半人看守，免得被宵小趁虚而入，其余的兵卒全部带走。
由于冯素儿特意交代他，一定要记得让他们自带干粮，稍微耽误了一些时间，不过路程不远，两日便带着两万五千人往延通城而去。
这么多人肯定不可能人人骑马，所以一部分骑马的兵卒跟着官员跑在前方，大约有五千人。
冯素儿带着巩小将军亲自迎接了这些人，把他们安顿下来。
洛国没有省市这些称呼，一律成为某某城，延通城不算什么繁华地方，地广人稀，安顿几万人不是什么大问题。
等所有人陆陆续续到达，官员便回转广和城，履行自己的官职。
原本他就是被派去管理广和城的，只是巩宏峰不同意他插手，现在巩宏峰倒下了，偌大的广和城便都落在了他手中。
冯素儿本来是想自己管理广和城的，但是当时洛初初他们没有给她正式的任命，算起来还是官员比较名正言顺。
话说回来，巩宏峰被关在延通城监狱之中，他的妻子小妾孩子跟他分开关押，因为冯素儿怜悯，日子过得比巩宏峰要好些。
身下的干草完全无法阻隔土地的阴冷，特别是在监狱这样的地方。
巩宏峰坐在干草之上，脸色阴沉。
都怪当时没有料到自己被抓，虽然给延通城布下一手陷阱，可要等陷阱生效，还需要等好长一段时间。
但是他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不管是等堤坝崩塌也好，还是等闻人胤救援也好，都需要时间。
以闫温茂的难缠程度，恐怕需要耐心等待。
……
发现白色石头的问题之后，钟达命令不管是新来的还是以前来帮忙的，都要增加一道工序，每天往石头上泼水试试。
吃一堑长一智，总不能在同一个问题上摔倒第二次。
这样做并不是无用功，反而帮忙筛查出了一些质量不佳的石头，能够及时弥补。
第一百八十章 查消息
冯素儿和钟达这边进行得一切顺利，任务都在正轨上继续进行，完成只需要一定的时间。
京城却是风起云涌。
科举考试过后，官府将有固定答案的题目都张贴在墙上，各位考生可以根据答案估算自己的成绩。
有考得好的开始春风得意，自以为自己的文章天下第一，已经提前开始庆祝。
也有的固定题目没有答上来，垂头丧气。
不管怎么说，众人都在等待放榜的那一日，待在京城就需要消费，倒是让商人们都赚得盆满钵满。
就连刚刚经历过一场严重打击的勤王府，也在考生们的疯狂购买中恢复了一些力量。
但要论最火爆的，还是乐坊青楼这些娱乐场所。
不读圣贤书，总要有什么用作精神消遣。
那些民间开设的地方不谈，就连司乐坊也赚到了不少。
司乐坊虽然为皇宫提供舞乐，但也不是专供洛初初一人。有权有势的官员可以请他们去表演，如果银子够多，能打动司乐坊的乐师舞姬，就算是商人也能请去。
被放逐到司乐坊的一众男宠，已经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
每日吹拉弹唱，学习舞蹈，倒也过得轻松自在，至少比以前的生活要好多了，比皇宫中多了份自由。
男宠们自从进了司乐坊，看不见人的洛初初早已忘记了他们的存在，更别提召见他们进宫。
几乎所有人都死了攀龙附凤的心，比如崔亦田，早就忘记了要攀附洛初初，现在专门跳一些雄壮的舞蹈，倒也有口味独特的贵妇人专门点来看。
只有一个人还不死心。
韩守约进了司乐坊以后，性格变得更加孤僻。
司乐坊固然很好，但是跟他想象之中还是有差距。
为了女帝召见他的时候能拿出最好的状态，韩守约努力护肤，学习化妆，锻炼身体，让自己变得更加好看，同时乐器之类的也没落下。
他本就出身南风馆，从小学习各种技艺，被司乐坊的名师一点拨，顿时在京中成为了红人。
这天，有官员提前为自己的儿子举办庆功宴，韩守约被邀请前去。
这位官员的儿子也在国子监读书，正好还是跟时怀山冯登云一届的学子，不过他在启宁甲班。
尽管不太情愿赴宴，但是看在银子的份上，韩守约收拾好东西，来到宴会举办的地点。
京城中别的不多，多的是享受的地方。
宴会放在一座清雅颇有文士风格的园子里举办，从外表上来看，根本猜不到这是吃饭的地方，还以为是哪个清贵官员的府邸。
司乐坊来了好几人，只有韩守约是后来的，其余都是老牌乐师。
“守约，我像你这个年纪，还只是个小学徒，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乐师半真半假地说。
韩守约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的志向又不是跟乐师抢饭碗，没必要接他的茬。
走进园子，宾客已经陆陆续续来了。
时怀山和冯登云作为同窗，而且身份都比较高，还是同一届考生，因此坐在比较前的地方。
时怀山对今日宴会的主角不太熟悉，不过未来有可能是同僚，提前熟悉一下很有必要。
冯登云是个随性的人，交游广泛，倒是跟谁都能说上两句话。
比如此时，他悄悄凑在时怀山耳边，道：“卢任嘉人太高调了，在国子监的时候他名次最多也就是第七名，现在就开始庆祝，有些为时过早。”
时怀山点点头，他也是这么觉得的。哪怕有必胜的把握，最好也是等结果出来了再谈，这样最为妥当。
两人交谈着，司乐坊的几名乐师走到前方，准备开始表演。
韩守约看向台下正在与人交谈的时怀山，眼中闪过嫉妒。
明明都是陛下的面首，为什么只有时怀山能够得到陛下恩宠，还能进国子监读书？
看他的模样，想必这些日子吃的穿的都极好，还能在女帝的支持下踏入官场，过得春风得意罢？
他凭什么？
乐师们调试好乐器，示意韩守约准备好剑舞。
韩守约握紧长剑，冷冷看向时怀山。
自己依旧是个什么都没有，只能卖艺为生的乐师，他却是前途无限的国子监学子。
一人在台上，一人在台下，却如同隔着天堑一般。
乐声起，韩守约飒飒舞剑，一招一式间杀气弥漫。
冯登云看着韩守约的表演，称赞道：“没想到司乐坊的新人也能表演得如此之好，等金榜贴出来以后，定要让他在宴会上再表演一次。”
时怀山觉得韩守约有点眼熟，不过没有多想，点头道：“的确不错。”
舞剑的时候韩守约想着关于时怀山的事情，忽而想起什么，眼神一变。
一曲舞毕，众人不吝啬地给予台上乐师掌声，举办宴会的主家端出银子赏赐给他们。
乐师对韩守约道：“守约，你今日表演的比平时练习之时要好上数倍，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实力。”
韩守约扯了扯嘴角，无心应付他言不由衷的夸赞，收起东西匆匆离去。
一间不起眼的当铺。
乔装打扮的韩守约踏入其中，伙计问道：“客官，要当什么？”
韩守约摇头道：“找一样东西。”说罢在柜台上敲了三下。
这是他某次去表演的时候，无意中听人说过，可以查消息的地方。
伙计打量他一眼，道：“客官里边请。”
从当铺出来的时候，韩守约脸上掠过一丝心疼。
他知道消息贵，但没想到会卖得这么贵。
积攒许久的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希望能得到想要的消息。
三日之后。
韩守约再次来到当铺，伙计交给了他一个竹筒，让他到雅室验货。
看完竹筒里放的字纸，韩守约激动起来。
时怀山，不，吴怀山，你再也不能高高在上当你的国子监学子了！
他就知道自己想的没错，时怀山根本不姓时，当初化名李怀山也不是他的真名。时怀山不过就是一个臭卖肉饼的，一个乡下人，而且还做下了那样卑鄙的事情。
如果时怀山的所作所为在京城中传开，看他还怎么有脸在国子监读书，还怎么有脸去见女帝！
韩守约光是想象时怀山的凄惨模样，心中便一阵快意。